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父女情绝
桑梧说话时,手指紧紧捏着栏杆,身体都在发抖。
桑桐察觉到有人来到,立刻起身防备地看过来,看到是凤举,阴冷的气息陡然退去。
桑桐的容貌很是俊美,身材高大匀称,站在那里气质冷峻内敛,给人一种强大而沉稳的感觉。
若非有楚康那样的父亲,有这样的遭遇,他也许会和九哥凤凌一样,成为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何等骄傲!
如此想着,凤举的眼中也沁出了一丝冰冷。
“好在桑桐已经摆脱了他们的折磨,那些事情也绝不会再发生。来日方长。”
桑桐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新活一次,还会有大好的前程。
凤举按上桑梧的肩膀:“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好桑桐,决不会让他再落入那些人手中。”
“多谢你!真的,我真的很感激你。”
虽然当初她是被凤举胁迫留在她身边,但是在凤举身边的日子,她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而现在,她和小弟都自由了。
这种事情她从前连想都不曾想过。
凤举莞尔,故作轻松道:“在我最艰难之时,不也是你陪着我当牛做马、受我折磨吗?”
这时,桑桐走了过来,向她们伸出两只手摊开。
掌心两朵淡紫色的小野花娇弱地绽放着。
这极寒的北方,也回春了。
凤举拿起摊在自己面前那一朵,笑容和煦:“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一瞬间,桑梧在自己小弟的眼中看到了属于人的情感,那是满足,温暖。
就像是,第一缕春光照进了冰层。
凤举指了指桑桐的右臂,说道:“到时辰该去找沐先生换药了,桑桐,知道去何处找沐先生吗?”
桑桐沉静地想了想,点头,转身离开。
“我想要报仇!”
桑梧的声音响起,仿佛包裹着一层寒冰。
凤举看着她,问道:“如果我此刻将楚康的人头摆在你面前,你会怪我吗?”
“怪你?”桑梧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人眼睁睁看着我母亲被人凌辱残害,多年来从未给过我们姐弟丝毫关怀,我们姐弟对他而言,不过是他引以为傲的嫡女手中的一把剑,是他嫡子手中的玩偶,他甚至还要任由别人将桑桐的心肝挖出来入药。这样一个人,你是觉得我还应当对他抱有一点亲情?”
桑梧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红漆柱上,骨节瞬间渗出了血。
“我恨不得将他的心肝挖出来,看看他的心肝是否是黑的!”
她赫然看向凤举,说道:“你想如何做,尽管去做,不必顾虑我!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也只管告诉我,我和小弟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她本人都这样说了,凤举也不必再有所顾虑。
“这几年,七杀阁虽然受到各方打压,但依照目前来看,恐怕那些打压都没有伤到七杀阁的根本。我虽未与楚令月正面交手,但也觉此人心思缜密不亚于其兄楚云,七杀阁在各处的据点藏得太过隐秘,不知你对这些了解多少?”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嘉定公主
既然桑桐已经回来,桑梧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凤举也不愿让他们姐弟躲躲藏藏地活着。
只是桑梧掌握着楚家一些秘密,若是被楚家人知道她的存在,必会提前转移那些秘密。
桑梧冷哼一声:“他们驱使我这么多年,许多事刻意瞒着我,但我也不是没有留心眼的,七杀阁那些秘密据点,我知道的至少有六成。”
说着,她将头上的一支桃木簪拔了下来。
桃木簪样式简单质朴,一直戴在她头上,凤举没想到这簪子竟然是空心的。
桑梧从簪子里取出一个纸卷交给凤举。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七杀阁据点,捣毁这些,七杀阁的根基便算是毁了,若是利用得当,或许还能将其他据点也一并牵连出来。”
当然,她相信以凤举的聪慧,会将这纸卷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凤举将上面所记载的七杀阁据点看了一遍,不由一阵心惊。
其中有些据点是隐藏在寺庙之中,有些是在青.楼,可谓三教九流都有七杀阁之人藏匿,有些甚至是在朝中重臣的府邸之内。
如此一来,七杀阁不仅是一个杀手组织,还是一个信息收集网。
凤举不解:“我很好奇,楚家在十几年前尚没有这股势力,但如此深厚的积累,他们是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建立起来的?楚令月年纪并不大,总不至于她从在娘胎中时便已经开始图谋。”
说到此处,答案呼之欲出。
桑梧言语中隐隐带着恨意:“就如你心中已经猜测到的,这些并非是楚令月亲自建立,而是她那个母亲,楚家主母,西秦来的嘉定公主一手建立的。
“自从嘉定公主来到大晋,七杀阁便已经存在了,她利用自己手中的暗势力帮助楚康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只不过那时七杀阁在她手中行事隐晦,知之者甚少,直到楚令月十三岁时,她才将七杀阁交到她女儿手中。
“楚令月为人骄傲自负,七杀阁行事便越发嚣张,这才引起了世人注意。”
凤举眼波平静。
七杀阁是嘉定公主最初建立这件事,她与灼郎很早便猜测过,如今这算是得到验证了。
大约是想起了自己早年的遭遇,桑梧脸色铁青。
“就如同我幼年一直都是被嘉定公主派人看管训练,后来才随同七杀阁一并被她交到楚令月手中。只怕桑桐和我也是一样的。那个女人,她的子女们全都继承了她的心狠手辣,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
桑梧停顿了一下,有些愧疚地对凤举说道:“你可还记得贺楼兰雅曾经说过,楚家曾派了一个用毒的妇人到她身边?”
“嗯。”
贺楼兰雅当初说,给她玉骨虫、金甲虫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整张脸蒙着,只露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后来她也问过桑梧,是否知道此人,她却缄口不言。
桑梧道:“我骗了你,其实我知道她,她叫绛罗,是跟着嘉定公主从西秦来的,本人善用蛊毒之术,楚家四子楚清的毒术便是她一手所教,但她从不肯教楚清蛊术,我曾经见楚清为此事央求嘉定公主,但被嘉定公主一口回绝,据我观察,嘉定公主对那个绛罗十分信任,甚至,有几分敬畏。”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西秦迷云
桑梧用的是“敬畏”,不是“敬重”。
寻常主人家对身边的忠仆老臣有几分敬重,倒不稀奇,但这“敬畏”么……
嘉定公主那等心狠手辣之人,怎会畏惧身边的一个奴仆?
嘉定公主,贵为西秦公主,身上维系着两国邦交,在大晋便是晋帝都不会随意去动她。
她身边的那个绛罗又是跟随她从西秦陪嫁过来的……
看来,西秦也在暗中摆着他们的棋局。
凤举正将那些七杀阁据点按照所在国家各自誊抄出来,一边写一边想,倏地,手中笔一停。
“桑梧,这上面为何没有西秦的据点?”
桑梧答道:“就我所知,七杀阁在西秦并没有据点,楚家所获得的西秦情报皆是从家族商铺那里获得。”
“不可能!”凤举断然否定:“人尽皆知,七杀阁势力遍布三国,难道,七杀阁在西秦的据点便是那些家族商铺?”
“不,世人一直都以为七杀阁遍布秦晋燕三国,但西秦确实没有,而那些提供消息的商铺也的确只是普通商铺,主要为西楚府敛财之用。”
“你确定?”凤举再次确认。
桑梧十分认真地点头:“是!否则我不可能连一个都不知道。”
“为何呢?”凤举心有所思地沉吟着。
她将誊抄好的两张纸折好,一个上面写了个“燕”字,另外一个则是“晋”。
她要分别送给灼郎和父亲,在自己回到华陵之前重挫楚令月的羽翼。
桑梧见她眸光深凝,在屋中徘徊沉思,也不由得说出自己的困惑。
“是啊,七杀阁在西秦分明没有据点,可这些年却时有七杀阁在西秦行动的消息,那些又究竟是何人所为?”
她虽满心困惑,却丝毫不怀疑这与楚令月或是楚家有关。
凤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转头望向窗外的一枝迎春花。昨日枝桠上还全是花苞,今日便零星盛开了。
既然桑梧如此肯定,也许西秦的“七杀阁”真的与楚家无关,那又会是何人假借七杀阁之名呢?
……
经过修整,桑梧的毒已经彻底清除,桑桐的身体也不见有何异常,只是凤举自己体内的嗜血香稍有异动,服过慕容灼给她的药丸后便暂时压了下去。
几日之后,再次启程。
也许是楚家对桑桐格外放心,之后一段时日都不曾另派人来刺杀。
因凤修提及他在蘅县新开了几家分号,提议凤举去看看,一行人便向南绕了路。
只是途中要穿过一条沉璧江,必须乘船走水路。
春江千顷,碧水悠悠。
凤举站在甲板上,心情也随着拂面的微风飞扬起来。
“来北地多时,还不知此处也有这碧水横澜的景致。七哥,你说这北地的青山江水与大晋的可是一样?”
凤修在她身后停下,说道:“人若无心,山水在其眼中不过土石流水,无甚差别;人若有心,便会体会到一方山水,一方风韵,这心若不同,又会是别样姿态。所以,你此刻看到了什么?”
有感而发,言由心生,他看得出阿举有心事,而非单纯赏景。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江上风波
凤举略有些无奈地浅笑,七哥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七哥,我只是忽然觉得这北地的景致,置身其中很是惬意。”
惬意得都让她有些疏懒了。
凤修凝望着她闭目安然的模样,却有些心疼。
是啊,此情此景,没有勾心斗角,唯有天高水阔,云淡风轻。
可回到华陵之后等待她的,只有更加残酷的争斗,时时警惕,步步为营,那样的日子,纵是想来都觉得身心俱疲。
凤修不想让她心情太过沉郁,抚了抚她的秀发,目光柔和。
“长陵王殿下曾私下里与我说过,他要将你所在的每一寸土地都治理得海晏河清,如此,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不必再处处提防,时时担惊受怕。此次他能抛下唾手可得的皇位,陪你一同回去,我相信他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自然,还有七哥和你九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何事,我们一同面对。”
凤氏一族兄弟姐妹固然众多,但他们与凤举的感情比起其他人要深得多。
凤举闻言,微微怔愣。
原来,他们之间还曾有过这般谈话。
江风拂来,发丝半遮了琥珀色的明眸,其中温情和着笑意。
“也是,如今的我并非孤身一人。”
凤修见她已然恢复情绪,笑道:“船已行了多时,到了前面我们便靠岸稍事歇息。这沉璧江两岸处处皆是美景,一向负有盛名,你如有兴致可以到周围走走看看。”
凤举点了点头,等到回去华陵,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再来了。
……
午后的沉璧江,碧波荡漾,燕子徘徊。
日光融融地洒在江面,照在人的身上,让人不由泛起春困。
但这份悠然闲适对此刻临江对峙的双方而言,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江上十几艘战船浩浩荡荡,每一艘皆有五层之高,足可容纳数千人,如此计算下来,此刻那战船队伍中便是载着数万人之众。
这些战船将一艘竖着蟒纹王旗的豪华楼船围护着,而在这十几艘战船外围还围了一圈更加庞大精良的战船,船身上都描绘着北燕水军特有的图腾,军士们张弓搭箭,杀气腾腾地瞄准对方。
豪华楼船之上,寿康王萧启与家眷们惊惶不安地望着对面。
寿康王喊道:“凤九郎,你们凤家也是大晋望族,你身为凤家子弟,难道今日非要与本王为难吗?”
此时在北燕战船之首,凤凌一身戎装屹立,披风飞扬,手握长剑,俊美不凡。
虽然明知情形不对,可对面船上的女眷们还是看得心神摇荡。
他勾唇冷笑,桀骜中带着三分洒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只知我当下是大燕之将,自当为大燕谋事。”
寿康王恼恨:“本王已将邺阳城拱手相让,你们还要如何?”
北燕占据北地已近百年,但他所守的邺阳城一直孤立在沉璧江畔,仍属晋室所有。
这座孤城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但却是所有晋人对昔日故地遗留的唯一的希望,是一份情怀。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南下无望
北燕先帝慕容洪为了平息民愤,一直不曾攻陷这座城池。
但如今慕容灼将北燕内乱平息,又在扫除外围部族,寿康王得到消息,说慕容灼也有意拿下邺阳城。
明知必败无疑,他不能死守孤城,恰巧此时收到晋帝召回的旨意,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怯战弃城,当然要立刻渡江南下。
但显然,北燕得到城池还不够……
凤凌扬声道:“历任寿康王固守邺阳城多年,精忠爱国,深受晋人敬重,凤凌也不例外。但我身为大燕将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您带着这三万兵力归晋,成为大燕的威胁。”
威胁?
此话在寿康王听来十分的荒诞。
他手下不过区区三万老弱残兵,与北燕的雄兵铁骑根本无法相比,怎能威胁到他们?
凤凌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
“人数确实不足为惧,但这些人皆是久居北地,对大燕情况十分了解,这……便不得不防了。
“寿康王,凤凌也是凤家子弟,实不愿与您为难,他日我也不好向家主叔父交代,但这是摄政王殿下的命令,王命难违,还请您勿要怪罪,也不要令我为难。
“您留步,我们双方便可免除一场兵戈,您随我回去面见摄政王,说不定殿下还能格外开恩,放您离去。”
真不愧是凤家的子弟,明明咄咄相逼,可这话却说得玲珑。
寿康王皱眉冷笑,但他绝非什么豪杰英雄,面对如此场面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倏然一支箭飞射而出,擦过寿康王的肩膀深深钉在他身后的船体上。
寿康王双腿发软,整颗心都在剧烈地颤抖。
“王爷!”
寿康王妃冲了出来,将他扶住,他这才不至于摔倒,强装镇定地望向凤凌。
凤凌在那射出箭的士兵头上拍了一下,斥责道:“谁命你放箭的?”
“请将军恕罪,属下只是一时手松了,并非是故意。”
寿康王岂会看不出凤凌这根本就是在做戏,他是故意在威吓自己。
“看来将军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本王离去了?”
凤凌斜眼瞥来,笑而不语。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我们有三万人,难道就真的冲不出去了吗?”
寿康王妃低声询问,而此时船舱内已隐隐有女眷们的哭声传出来,让寿康王更加心烦意乱。
他摇着头,满面惨淡:“天亡我,无望矣!天亡我啊……”
遥望了多年的锦绣华陵,他注定是没有希望去了。
他不想死,可这百年来先辈固守邺阳城得来的忠义之名也绝不能被他给丢了。
不能降,又不能让三万将士为了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殒命于江上,那便唯有一条路了。
“王妃,本王必须保全寿康王忠义之名,也要保全汝等的性命。”
寿康王妃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潸然泪下。
眼下只有寿康王慷慨赴死这一条路!
“夫妻一场,无论王爷何往,妾必追随!”
寿康王同样眼含热泪,他放开王妃的手,握上了腰间佩剑。
“父王,不要啊……”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万军孤舟
安阳郡主萧子娴跑了出来,她一把拦住寿康王,眼中含泪瞪向凤凌,明艳倔强的脸上满是愤恨。
“子娴,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寿康王夫妻最疼爱这个女儿,连忙想要将人推进去。
就在此时,碧水悠悠的江面上,琴音渺渺如丝,却是一曲《高山流水》。
悠哉清雅的韵调与此处的惊险情形格格不入。
双方都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都在瞬间化为呆滞。
战船之外的江面上,一艘竹蓬小舟正缓缓地飘荡而来。
这道突然闯入的风景在宽广的江面上看上去十分的渺小,但那一抹艳烈的色彩却似与山水相融,绝妙的琴音也似容纳天地,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舟上一人盘腿而坐,膝上置琴,身下轻软的红裳舒叠,长发在身后随着微风扬起。
众人所见,那人的容颜堪称惊艳绝伦,举世罕有,但见其眼帘微垂,十指轻弹,神态惬意从容,仿佛周围一切皆不在他眼中,这份气度风采更是比他的容貌还要令人心折。
只是他衣着穿戴十分中性,再加上那份不似闺阁女郎能有的气度,一时间竟让人难辨雌雄。
船尾一名俊美的玄衣青年摇着桨,小舟仍在飘荡前行,站在抚琴之人身后的绿衣女子上前说了什么,琴音倏然止住,不免让人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惋惜。
这泛舟江上之人自然是凤举,撞上眼前战船林立、浩浩荡荡的一幕,着实是她不曾想到的。
“不必。”
她淡淡说了一句,回答了桑梧方才的询问……可要调头?
她将琴放置一旁,起身拂袖,衣带当风。
令寿康王一众人惊讶的是对方明明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却没有调头转向,而是继续朝着这边行来,甚至船速还加快了。
万军对峙,这小舟上的人难道丝毫不惧吗?
距离稍近,凤举终于看清了其中一方的将领正是自家的九哥,再看另外一方那面蟒纹王旗,她瞬间猜到了什么。
能带着大军立着王旗出现在这沉璧江上的,不是北燕王侯,便只能是那位固守孤城的大晋寿康王了。
她眼眸饱含深意地向凤凌瞥了一眼,唇角一勾,对桑梧低声说了句什么。
随后,桑梧运气朝着那艘豪华楼船呐喊——
“船上可是邺阳城寿康王?”
寿康王闻言,更加愕然。他双腿发软,艰难上前扶着船上围栏。
“正、正是。”
他极目眺望着那船上惊艳绝俗的红衣少年,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年便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多了些许底气。
也许是那份万军阵前从容自若的气度让她给人一种异常强大的印象,亦或者是因为,那些北燕将士们看到此人到来竟都表现得十分恭敬。
寿康王觉得自己声音太低弱,便命身边一名将军代他呐喊回应。
“邺阳城寿康王在此,不知阁下何人?”
凤举拱手对寿康王作揖,一派温文尔雅,算是打了招呼。
寿康王下意识颔首致意。
桑梧按着凤举的授意喊道:“历任寿康王忠守邺阳城,忠义气节令人感佩,今日既然有幸在此得遇君侯,君侯有难,我家郎君愿助君侯脱困!”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一份大礼
“啊?”寿康王瞬间惊喜交加。
身边寿康王妃不无担忧:“王爷,此为何人?看他亦不过是个少年郎,岂能劝退这北燕大军?”
寿康王抬手止住她,说道:“我们已然逼临绝境,再坏又能如何?且看看吧!”
王妃终究不过一介妇人,但他不同。他总觉得这小舟上的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小舟已经向着凤凌那一方而去,寿康王等人惊讶地看到,当小舟行过去时,北燕战船竟都自觉向旁边让开。
凤凌跳下战船,惊鸿一般翩然落在小舟上。
距离很远,寿康王等人根本听不见对方的谈话,只看到那两人似乎很是熟络。
……
“九哥,你与灼郎这又是意欲何为?”
凤举含笑望着凤凌,凤凌对寿康王的那番说辞她根本不信。
慕容皇族君临北地多年,整个永江以北都是他们的江山,唯独这邺阳城一座城池例外。
如今难得晋帝松手,寿康王撤离,将邺阳城拱手相送,那三万老弱残兵也不足为虑,何不就此放寿康王离开,既能做一个顺水人情,又能博得晋人民心,对灼郎他日大业也有助益。
凤凌冲她挤眉弄眼,道:“殿下难道不曾告诉过你,在你回去华陵之前还要送你一份礼物吗?”
凤举隐约记得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但她只当慕容灼闲谈,并未当真。
“送我礼物,与你在此劳师动众追截寿康王又有何关系?”
凤凌突然带了几分委屈:“哎,殿下要送你礼物,便让我在此处做恶人,我的名声算是毁了。”
他做恶人?
那自己……
凤举恍然明白了什么。
凤凌笑道:“殿下的确不打算强留寿康王,留下他和这三万残兵只会招来民愤,我只是来吓唬吓唬他的,好给你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当人身处绝境时,突然遇到一棵救命稻草,自然会珍之重之,感怀在心。
慕容灼特地让凤凌劳师动众摆出这场戏,只是为了让寿康王感激凤举的救命之恩。
不止如此,寿康王与邺阳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帮助一个寿康王,可以得到天下士人的崇敬与景仰。
凤举环顾四周,算准她经过此处的时间,摆出这般大的阵仗,灼郎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她对凤凌作揖,笑道:“那便请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行了。”
“凤云侯开口,末将不敢不从。”
说着,他视线向后方江岸上扫了一眼。
“此处交给我,你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
回七哥他们所在的楼船上?
可她乘舟而来,直接从水上回去不是更合适吗?
凤举不明所以望向岸上,九哥的“回去”似乎也不是指平城,莫非……
她犹豫片刻,转身向寿康王作揖告辞。
寿康王目睹那艘小舟向着岸边行远。
这是……成了吗?
在凤举上岸之后,战船上,凤凌手臂一挥,军令一下,所有北燕战船立刻便浩浩荡荡地让开,场面在江面上蔚为壮观。
寿康王感激地拱手,眼神不由得望向凤举离开的背影。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只求心安
寿康王妃没想到,仅凭那少年几句话便真的化解了他们的灾难。
“王爷,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是啊,是谁呢?是谁竟能有如此天大的面子?
那一袭红衣……
红衣?
寿康王倏地睁大了眼睛。
莫非他,不,会不会是……她?
寿康王的十几艘战船调头起航,上万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安阳郡主却忽然跑到栏杆前冲着凤凌大喊:“我一直认为平川凤九郎是少年英雄,没想到竟也是这等同室操戈之流,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
凤凌闻言一愣,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这安阳郡主知道自己?
如此情形,连寿康王都有怯意,这丫头居然敢冒出来如此冲自己喊话,除了小妹和桑梧,她还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女郎。
他扬眉一笑,转身离开。
安阳郡主看到了他的笑容,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方才那般危险都含着不肯落下的泪水,此刻却满含委屈,滚滚落下。
……
凤举刚一上岸,便看到一虎一豹欢快地向她奔来,顿时诧异。
云团和凌云来了,难道……
她心绪一转,莞尔一笑,让柳衿和桑梧乘舟原路返回,自己摸了摸云团和凌云,跟着它们向岸上一路走去。
到了一处丛林,凌云停了下来,云团作势便要往其中一棵树上爬。
凤举在树下站定,淡淡一笑:“还不下来?”
一声愉悦的轻笑从树上传下,随即便见一人一袭白衣胜雪,从枝头翩然落下,蓝眸望向凤举,其中深深的温柔让她心头禁不住阵阵狂跳。
“你怎么来了?”
煞费心思为她安排今日这一场戏,已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这人竟还忽然从平城跑到她面前来。
慕容灼深邃的眸子含着笑意:“送你礼物,自然要当面送。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
凤举笑着摇头:“这种算计得来的感激与人心,固然可能会有极大的益处,但太虚伪了,于心便会不安。不过你为我的这份用心,我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慕容灼伸手抱住了她,说道:“你整日都在谋算,却终究还是不够狠绝。”
真正狠绝谋算之人,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其他任何人,都能毫不留情,只考虑如何能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有时人心就是需要算计的。
阿举能对敌人毫不留情,杀伐果决,但对如寿康王这种与自己没有过节之人,却是连小小的算计都会觉得于心不安。
“我只想求一个问心无愧。”
所以说到底你终究还是心善。
慕容灼心里这般想着,却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他对这个女郎更加倾慕珍爱。
“倒是你,究竟为何跑来?”凤举不解,她眼看都要回去平城了,这人又何必跑来?真是所谓的送礼,有九哥完全足够了。
慕容灼长啸一声,一匹骏马从远处跑来。
他拉着凤举,说道:“全天下人皆知你连番遭遇刺杀,本王如何还能坐等?”
他就是派再多的人保护,也不如自己亲自在她身边来得安心。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貌似之错
“平城你也不必回去了,我们直接南下华陵。先上马,回去再议。”
不及凤举追问,已经被他抱上了马背。
骏马在慕容灼的驱策中急速奔驰,微暖的春风扑面袭来。
凤举靠在他怀里,背后十分的温暖,这让她不禁又想起了七哥所言。
北燕曾经也是危险重重,如今她觉得安心惬意,是因为有人日理万机,驱逐了这里的风雨。
只要在这片天地之间,无论她走到何处,都知道有一双羽翼遮在她身边,让她无所畏惧。
她抬手摸上身后之人的脸颊,温玉般的触感。
“灼郎,我想你了!”
慕容灼恍然愣了一下,刹那之间想起了一个词,那些书中男女共处,时常出现“心襟摇曳”四个字。
心襟摇曳,原来是这般滋味!
这个女郎,明明不善情话,却总在不经意间让他猝不及防。
想……他又何尝不是?
“阿举,你看本王的眼睛是否被风沙迷了?”
凤举闻言,不假思索地回头,却在这一瞬间,嘴唇上压下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息顿时将她包围。
眼角掠过之处,是两人的发丝和衣摆在疾风中交缠,难分彼此。
……
华陵,西楚府。
婢女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尤其跪在中间的一个,额头都磕出了血却浑然不觉,跪伏在地上不停地打着哆嗦。
楚令月面无表情地跪坐在软垫上,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指尖抚过刀身,轻巧地丢到那婢女面前。
“我赏你一个恩典,你自己动手吧!”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宽恕奴婢吧!求求大小姐……”
婢女口口声声认错,然而事实上,她所谓的错说来着实十分荒唐。
楚康从门外进来,见那受罚的婢女是女儿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个,她竟也舍得。
“令月,你这是怎么了?”
不料楚令月忽然向他看过来,那目光阴冷凉薄,竟让他这个父亲也不由得背脊发凉。
“父亲,今日我去见睿王,他对我身边这个婢女颇为留意,后来我一问得知,原来是因为这婢女的鼻子与凤举有些相像。正好您见过那凤举,您来看看,像吗?”
楚康不由得看向那婢女,婢女眉眼轮廓并不十分出众,却恰恰因为瑶鼻高挺秀气,为那张脸增色不少。
最出色之处偏偏就是最像凤举的地方,还让睿王如此在意,难怪女儿会不高兴了。
楚康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比之几个儿子更甚,他立刻便威严地对婢女道:“还愣着干什么?大小姐之言你没有听见吗?”
婢女抖如筛糠,这便是她口口声声认的错。
要她亲手割下自己的鼻子,她如何下得了手?
可她如若不动手,只怕下场会更凄惨。
楚令月此时已经不耐烦了,她对其他婢女缓缓说道:“既然她不愿动手,你们便帮帮她吧!”
婢女们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大小姐的手段她们太清楚了,如果他们不动手,只怕自己也会落得同样甚至更惨的下场。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暂时止戈
无奈权衡之后,婢女们一拥而上,将先前那名婢女制住,一个婢女捡起匕首,咬牙割了下去,惨叫声瞬间充斥耳膜。
“行了,都且退下吧!”
楚康毫不在意地挥退了众人,在楚令月对面坐下。
“自从我们支持太子去迎凤举,阻碍了睿王,他便对我们楚家心生不满。”
楚令月闻言轻哼了一声,这也是她心中不快的原因,近来就因为此事,睿王几乎没给她好脸色。
她冷笑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如此在意凤举,只是因为得不到,因为嫉妒慕容灼。真等到凤举回来,睿王便会明白,只有我们才会真的支持他,凤举?只怕巴不得将他处置而后快!”
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却并不大好。
她一向心高气傲,就算对萧鸾的感情尚未到如何深刻的地步,但自己的未婚夫整日里对另外一个女子念念不忘,这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楚康叹息道:“左右睿王早已退了与凤家的婚事,与你定下亲事,他与凤家之间的关系是破镜难圆了。为父来是想与你商量另外一件事。”
“父亲是想说刺杀凤举一事?”
“是啊,我们先后派出的人全都失去了音讯,先前你不是说派出那毒人,凤举必死无疑吗?可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回音?”
仿佛瞬间被戳中了痛处,楚令月的指甲抠紧了桌面。
为何?
还能是为何?
她眸色深沉,如浓稠的墨:“时间偌久,毒人尚未归来,凤举却安然无恙地活着,自然是失败了。”
楚康皱眉,沉声道:“她不仅是活着,还大肆宣扬,如今全天下人皆知她在外遭遇刺杀,陛下更是特准凤家提前派出人手去保护,这还只是明处,只怕暗处其他依附凤家的势力也都已派出人暗中护航,我们再想动手,更是难如登天。”
楚令月压抑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凤举刻意将事情宣扬开,再想下手确实难了,更何况,如今外面皆在传,说凤举遭遇惊险刺杀却泰然自若,犹如闲庭信步,更甚者,还有人说她有真凤之神庇佑,凡人莫能伤之。”
这些越传越玄乎的市井谣言究竟是无意间流传,还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不必想也知道。
楚令月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又带着一丝嘲讽:“我们非但没能杀了她,反而被她利用,为她归来造势。父亲,看来我们只能暂时罢手了。”
楚康追问:“难道就如此眼睁睁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回来?”
“不然呢?”
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为了杀掉凤举连毒人都搭进去了,可不还是一无所获?还能如何呢?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那毒人是天下至毒,清儿将之称为毒中之王绝非夸大,凤举又是如何化解的?
“父亲不必担忧,等到人回来,在眼皮之下还怕寻不到机会吗?”
区区一个凤举而已,她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模样,能让整个华陵城之人都将她夸上了天!
就在此时,一婢女匆匆来报——
“家主,大小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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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更了好久,有的读者担心我,有的读者心生怨怼,担心我的,谢谢你们,怨怼我的,我也能理解,我想,我是应该给你们个交代或者解释的:
一则,这个故事从最初构思查资料做准备,到正式写到现在,似乎已经两年多了,倦怠感肯定有的,大转折后面的争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合理编排,这也是原因。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实生活中一些事情无法解决,让我压抑了很多年,最近也许是突然因为某些原因爆发了,所以我的精神和心理状况有点糟糕,可能有点像抑郁症犯了的感觉,不吃不喝,对一切都失去了心思,我看群里有些小伙伴说我断更应该早点知会大家一声,可我前段时间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地躺着,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什么也不想管了。
但是颓唐萎靡过后,就算那些无法解决的现实问题仍然压在心里,可该干嘛似乎还是得继续干的,我费心写的故事我也不能弃坑啊。
以上这些其实是个人隐私,但是我总得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消沉的这段时间攒下的八章,就当赔礼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楚清毒发
听到婢女禀报,楚康和楚令月匆匆赶到楚清的院子。
“清儿!清儿你怎么了?”
楚康一进屋便担忧地大叫,此时就看到自己最小的儿子楚清正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看上去十分痛苦。
楚令月想要搀扶起楚清,却被对方暴怒地挥开。
楚清大吼一声:“都怪你!”
楚令月平白遭受指责,不明所以,但她惊讶地看到楚清俊秀的脸庞竟然泛着暗紫色,血红色的线条自他额头一直纵横蜿蜒,很快爬满了整张脸,十分的惊悚骇人。
楚令月大怒瞪向屋中下人:“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小厮们纷纷下跪,但他们实在是不知情。
楚康抓住楚清,大喊:“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他刚喊出声,手背被楚清用指甲抓出几道血痕,那血痕迅速由红转黑。
“啊?这……”楚康大惊。
楚令月急忙将他从楚清身边拽开:“父亲松手!”
她看着楚康手上的毒,秀眉紧蹙,瞪向楚清,语气不善:“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自己碰这些东西,可你偏是不听!来人,速去将母亲身边的绛罗叫来!还有,莫要惊动母亲。”
自己这个弟弟偏爱研究剧毒,拿别人试验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自己亲自尝试,真是不要命了!
绛罗很快便到了,一双黑森森的眼睛露在黑纱之外,冷漠地在屋中环视了一圈后,将一瓶药交给楚令月。
“将这个为家主敷上。”
随后,她又命人将楚清制住,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条半透明、形如水蛭一样的东西,只见那东西吸附在楚清的额头上,随着乌紫色的液体被其吸入.体内,楚清额上的血线也越爱越浅。
绛罗又将一粒药丸塞入楚清口中,血线消失,楚清也恢复了平静。
绛罗将已经僵死的冰蛭收走,说道:“这冰蛭只能暂时将毒素吸取一部分,缓解四公子的痛苦,但四公子体内毒性沉积过重,已深入心肺。”
“什么?”楚康大惊。
毒素深入心肺,这岂非药石罔救?
楚令月说道:“绛罗,清儿以身试毒也是为了能练就毒身,你也算是他的师父,能否助他完成这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便是将体内的毒素与自己的身体相融,如桑桐那般对毒素运用自如。
绛罗却道:“四公子的体质不具备如此条件,只怕……无法可解。”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楚清的痛处,体质,体质,他居然连那个贱种都不如!
“谁说没有办法?只要将那个贱种的心肝挖出来,我就能成为百毒之王!”
楚清暴戾狂躁地望向楚令月。
“姐姐,是你将他从我这里借走的,如今他还没有回来,那凤举却还活着,你说这是为什么?那个贱种呢?我的解药呢?”
楚令月深深地皱紧了眉头,凤举没杀成也就算了,贱种死了也罢了,可她着实未曾料到,那贱种身上竟还维系着小弟的生死。
“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碰那些毒物,是你不肯听我的劝。”
(先更一章,免得大家担心我又要断更了,余下更新今天白天写)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野狼掘坟
楚令月深吸了口气,轻甩衣袖道:“你先休息,此事我们另想办法。”
从房屋中出来,楚令月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刺杀凤举一事仍照之前的决定,暂时停手,但清儿之事我们也必须留心,那个桑桐,活着自然是好,就算死了,我们也必须将他的心肝带回来给清儿解毒。”
说完,她含笑淡淡地看了楚康一眼。
“父亲不会顾念父子之情,舍不得吧?”
楚康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屑道:“不过一个贱婢所出罢了,你们才是为父寄予厚望的子女。令月,那凤举怕是不出一个月便要回来了,到时,你可莫要令为父失望啊!”
“父亲将我与凤举相提并论,岂非看轻了我?”
“是是是,为父失言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管家急急忙忙、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来,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家主,出事了,大公子的坟冢……”
管家跑得太急,又因为实在太过震惊,一时间粗气大喘。
楚令月皱眉,低声喝道:“说清楚,大哥的坟冢究竟怎么了?”
管家喘着气说道:“大公子的……坟冢被、被人给掘了……”
“你说什么?”楚康震怒,一把揪住了管家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管家惊慌,却不得不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大公子的尸骨还被野狼给啃得……四分五裂……”
楚康和楚令月的脸色皆是十分的阴郁难看,管家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楚康狠狠将他丢到地上,大步向外面走去。
马车在楚家祖坟所在的山下停住,楚康被楚令月搀着,一路爬上了山。
因为当初勾结慕容烈之事,楚云被逐出家族,坟冢也只能设在祖坟之外的半山腰处。
楚云的尸体当初被鞭尸,本就已经惨不忍睹,但楚令月发誓一定要让兄长亲眼看到她将凤举活剐,告慰兄长在天之灵,所以她将一颗价值连城的千年寒香珠放入棺木,保存尸身。
但眼下,坟墓被掘,寒香珠早已不知所踪,而她大哥的尸骨,如管家所言,被野兽啃咬得支离破碎,白骨在山野中四散,这画面让她浑身僵冷,险些作呕。
楚康颤抖着,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忽然,他双目圆睁,一口鲜血猛地喷薄而出,整个人瞬间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楚令月握紧了拳头,当下命人将楚康扶回去,又带着人亲自将楚云的尸骨一根根拾回来。
可大部分早就被咬碎,最后找回来的不过寥寥尔。
“先将大哥的尸骨带回去,我会择日相地,重新让大哥入土为安。”
随从们小心将尸骨包裹了,带着下山。
楚令月独自站在山腰,看着被打开的棺木。
棺木下葬都会钉死,尤其她用的还是特地寻来的精铁长钉,野狼便是再凶悍,也绝不可能撬开,这分明是被人为动过的。
她前脚派人去刺杀凤举,后脚兄长的坟墓就被人给掘了,这事情根本一目了然。
“凤举,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伊人南归
画舫之上,凤举正垂目看着厚厚的一叠书信。
慕容灼回来,将一枝桃花插入她旁边的花瓶中。
“天气真是回暖了,我们大燕的桃花也开了,让你随本王一同下去走走,你也不肯。”
淡淡的桃花香飘来,凤举笑了笑,说道:“我离开这一年多的时间,楚家人汲汲营营逆转颓势,大晋如今的时局与我当初离开时已大有不同,回去之前我自然要做一番准备。”
慕容灼略带戏谑道:“掘人坟墓之事你都敢做,难道还会惧怕?”
说话间,他将一封信递给凤举。
“阿举,你人还未回去,便将楚康这个龙首给气倒了,这份大礼想必那西楚府很是满意。”
凤举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这信是刚从华陵送来的,说楚康伤心欲绝,一气之下吐血,大病不起。
“看来他也是有血脉亲情的,只不过是没有给桑梧桑桐这对可怜的庶出子女半分。”
慕容灼许久都不曾见她如此愤怒了,不由说道:“大富之家,后嗣众多,本就难免亲疏之别,其实你不必如此在意。”
他自小长在皇家,类似之事看得太多了。
凤举没有说话。
楚康偏心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亲疏之别,而是禽兽不如。
慕容灼握住她的手,说道:“本王知道你是怜惜桑梧姐弟,但如今他们已经自由了,你此番也算为他们出了口气,不必再想了。晋太子萧隽不日便会抵达永江南岸,我们是要现在渡江,还是在此坐等他来?”
凤举扫了眼手边那厚叠的书信,上面也有提及太子如今处境甚危。
“太子往日不曾与我们为难,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明白了,再过半日,本王的亲卫仪仗和随行使臣便会到了,到时我们再渡江。”
凤举含笑问道:“你就如此将朝中事务都丢给高陵王,他不会恼恨你吗?”
慕容灼冷着俊脸,淡淡道:“本王这是给他机会赎罪。”
“那我之前告知你的关于七杀阁据点一事,确定他能处理干净?”
慕容洛那闲散王爷的个性,她委实有点不太放心。
慕容灼道:“此事早在你传信来时,本王便已经做了安排,等到你我到了华陵,七杀阁便也从大燕的疆土上彻底消失了。”
有他这句话,凤举便能彻底安心。
半日之后,北燕使臣和仪仗队果然全都抵达,在江边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官船渡江。
这日傍晚时分。
太子带队抵达南岸临近的江源县,本打算安顿下来第二日再渡江,却不料刚在府衙安顿下来,当地县令林牧便匆忙来报。
“禀太子殿下,那北燕使团的官船已经靠岸了,您看这……”
太子一怔,清朗的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
“她回来了!”
低喃一声,他急忙命人更衣,又让林牧立刻安排迎接事宜。
而此时的江岸边,凤举还在船上时,便看到岸边一人穿着寻常的衣裳,带着零星几名仆从立马等候。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风云转,红颜易
凤举遥遥地看着,正疑惑,便听见身边慕容灼道:“那是冯峤。”
他在南晋带兵出征北疆时,曾与冯峤见过。
凤举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冯峤是负责镇守北五州的都督,兼任两州刺史,多年前由父亲一手提拔,是凤家在军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曾经父亲为了帮助冯峤,不惜与忠肃王分庭抗礼,以至忠肃王一直都敌视凤家,所以冯峤对凤家更是忠心不二。
太子未到,作为他国来使,不可贸然上岸,慕容灼命人将冯峤请到了船上。
冯峤先行了礼,说道:“得知女郎要回来,路途遥远,玉宰他定不便前来,我便早早在此等候了,女郎在外面受苦了。”
冯峤身材高大,容貌硬朗,一身平民衣裳也遮不住军中之人的威势。
凤举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长辈的关爱慈和,且早就听父亲说过,他与冯峤私下情同手足,不由得对面前之人多了几分亲近。
“有劳冯伯父挂念,还特地抛开军中事务亲自前来相迎,阿举万分感激。”
“哪里话,这是应当的。”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三人自然而然地谈到了正事上。
冯峤说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们虽然在沉寂的同时坚守着手中既得的权力,但楚家一直想方设法想要夺权,他们甚至想要夺取北五州的统辖权。”
这些凤举早就从慕容灼那里得知了,早在半年前,晋帝想借着北界无战事为由,将冯峤调离,但后来慕容灼稳定了北燕政局,晋帝怕他南下攻打大晋,才让凤家下属的冯峤继续镇守,驳了楚家的建议。
凤举与慕容灼对视了一眼。
慕容灼来日要率军南下,首先必须经过北五州这道防线,若是北五州的军防落入楚家手中,不免要经历一番苦战。
凤举道:“冯伯父只管一心死守便是,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化,这北五州的统辖权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冯峤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慕容灼,见他绝美的面容冷若清霜,顾自捧着玉盏饮茶,一副超然世外的神态。
一直以来,虽然凤瑾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表示,但自从凤家向这位长陵王伸出援手,而他也不负众望迅速回归星空,重放光彩,冥冥中,这整个天下的风云走向似乎就已经转变了。
另外一边,太子已经带着大队人马赶往永江南岸。
随着江风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的马蹄像是踏在了他心上。
这一年多的时间,睿王联合楚家不断地对他进行打压,他在朝中几乎将无立足之地,就连家中后院也是不得安宁,他几乎没有一日开怀过。
唯独今日。
北燕使团的官船就在前方的江岸边停靠着,太子猛地勒住了缰绳,下马,深吸了口一口气。
始终萦绕在他心间的那名女子,就在前方那艘船上吗?
他挥了挥手,命人去传报。等待之时,双手不由得在宽袖下握紧。
须臾之后,终于,一抹熟悉的色彩出现在船上,火红的衣袂凌风飞扬,映衬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丽容颜,淡淡含笑。
太子倏地摒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变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初夏盛况
初夏时节,晋地已是芳菲歇去,夏木阴阴。
华陵城中,无论是公卿云集、白马玉堂的重紫巷,还是莺歌燕舞、联袂风流的湄河青堤,皆是一派清和向荣。
这一日,从城门口到朝阳正街,沿路两旁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盛况空前,说是人海人山绝不为过。
慕容灼来使、凤家嫡女荣归的消息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传遍了大晋。
“那长陵王上次经过此处,还是以战俘的身份,何其落拓,谁曾想不过短短数载,竟已是天与地之悬殊,可见世事真是难料。”
路旁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昔年所见的情形。
旁边的友人们也是唏嘘谈议……
“正是如此!不过,长陵王乃当世俊杰之翘楚,英雄盖世,无人能出其右,他会有今日,我丝毫不觉讶异,真正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难道不是那位女中名士,凤家千金吗?古往今来,焉有女郎为帝师、甚至封侯拜相的先例?如此成就,简直与其父玉宰不遑多让了!”
“子良此言也正是我所想的,当初所有人都认为这凤家女郎荣耀无限不过是倚仗着凤氏一族的权势,昔日她与凤家断绝关系,时人甚至都嘲笑她荣光不再,从此必当隐名落寞。可谁又能想到啊……”
谁又能想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一个柔弱的女郎,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如今这番旷世的成就?
细细想来,从最初在长陵王落难之际出手相助,做出惊世骇俗之举,到之后书法自成一家,跻身名士之流,再后来为不累及家族,主动自逐出家族,于城门慷慨陈词,又千里奔波去北燕,包括再后来她在北燕异国做出的种种举动。
这桩桩件件,胆魄之惊人,见识之深远,胸襟之旷达……
莫说是女子,就算是这全天下男儿,又有几人能及?
思及此,在场之人都已是满目景仰。
“前几日寿康王入城,据说若非是在江上遇到一位隐士出面说情,怕是回不来了,传闻那隐士一袭红衣,就是这凤家贵女!”
“此事我也有耳闻,据说那位隐士当时在江上乘舟抚琴,闯入正在对垒的两军阵前却面不改色,如入无人之境,而且姿容绝俗,神采飘然仿若天外之人。”
随着寿康王抵达华陵城,当日那件事早已传扬开来。
当时情形本就让在场众人难以忘怀,再加上后期传播渲染,那名挺身为寿康王解围的少年隐士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
凤举,凤云止,在世人心中她早已不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世家女郎。
迎瑞楼上,卢茂弘与一众名士好友凭栏观望,身边好友们的议论与街上众人如出一辙。
他的视线从人海中扫过,遥遥望向城门的方向。
“凤家阿举,不,凤云止,卿乃当世真名士,真俊杰!”
他已入朝为官,本应该和百官一起,跟随晋帝在宫门口迎接使团,但他特意告假来此,就是为了在这个初次遇见凤举的地方,再次见证她归来这一幕。
就在人群中议论纷纷、人们都翘首以待时,一人手提铜锣,一路敲打着从街尾跑来。
“哐哐哐、哐哐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