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5:伐黄嵩,东庆一统(六十六)
非人哉!
这还是人么?
整整大半个时辰,连续不断挥刀杀人,主公不觉得手酸么?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家主公从头到尾都没有降低过挥刀的频率,期间还要击落敌人的偷袭。哪怕主公佩刀再怎么锋利,砍掉人的皮肉和骨头也需要极大力气,主公这一夜杀了多少人?挥了多少次刀?谢则不知道具体数字,但能粗略估计出来,那是他看了都手抖的数目!
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谢则倏地想起山瓮城那场偷袭,那次负责偷袭的主将是他,岂料功亏一篑。失败之前,他还想着拼尽全力搏一搏,豁出性命杀了姜芃姬呢,如今一看,对方果然是手下留情了!
莫说豁出这条性命了,哪怕豁出十条性命,谢则也不觉得自己能杀死对方。
“主公,抓到数十俘虏——”
谢则忍下吐槽的念头,老老实实给姜芃姬善后去了。
敌人死伤惨重,谢则举着火把看向四周,险些没看傻了。
一般情况下,两军交战,当场死亡的比例并不高,大多士兵都是因为得不到救治而亡。
谢则还以为能俘虏不少伤兵,没想到地上躺着的敌人没几个活的,大多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敌兵死相极为统一,不是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便是被人精准命中要害,几乎都是当场去见阎罗王的伤势,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起来——见此,他倒吸一口冷气。谢则自认为武艺不错,平日和李赟切磋,二人不拼命的情况下,胜负也是五五开。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说自己能一枪了结敌人性命。
杀死一个人不难,难的是一杀一个准!
自家主公办到了!
问题是她是主公啊,不是冲锋陷阵的武将。
主公是统筹全局的主心骨,谋士为主公出谋划策,武将为主公攻城略地,三方分工明确。
结果呢?
身为武将的谢则却被自家主公在擅长的领域狠狠碾压,翻来覆去地蹂躏。
谢则能说——他时刻担心自己饭碗不保么?
尽管内心有无数想吐槽的话,但谢则表面上十分严肃镇定,给人格外可靠的感觉。
姜芃姬正坐在马扎上,斩神刀被她随意插在脚边,听到谢则的声音,她抬头瞧了一眼对方。
“竟然还有活的俘虏?”
谢则:“……”
果然,自己主公刀刀毙命,明摆着不想让敌军活着。
姜芃姬抬手抹了一把血,尽管她体力充沛,但刚才的热身也让她冒出了汗水。
汗水混合着敌人的血,差点儿没把她脸糊花了。
“将他们抓回去关起来吧。”姜芃姬抽了抽鼻子,眼底露出嫌弃的神色,她抬手在盔甲上擦了又擦,再用相对比较干的部位擦去脸上的血水,血水挂在肌肤上的感觉真心难受,“对了,顺便拷问拷问,如果能问出伯高那边的情报也好。要是问不出来,关到大战结束——”
谢则抱拳道,“末将遵命!”
姜芃姬问,“对了,有没有抓到敌方的将领?”
谢则转身挥了挥手,立马有士兵将两个捆成棕子一样的人押了过来。
这两人距离姜芃姬并不远,武将的耳力多半都很好,所以他们清晰听到姜芃姬和谢则的对话。最重要的是谢则对姜芃姬的称呼啊——他称呼姜芃姬为“主公”啊,这代表什么?
二人面露酱色,目光呆滞,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谁特么知道传闻中的兰亭公竟然会亲自带兵,趁夜追赶敌兵啊!!!
如果知道姜芃姬是这么找死的性格,他们早就倾尽所有兵力,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姜芃姬了。
三个字,怼死她!
姜芃姬随意扫了一眼二人,亲切笑道,“你们是伯高帐下的?”
二人沉默,他们不是没见过姜芃姬。
当年,姜芃姬和黄嵩联手怼沧州孟湛,两方帐下人马还在一块儿过了个年。
谁让现在是晚上,隔着那么老远距离,谁能认出姜芃姬这张沾满血的脸?
别说他们了,她妈都认不出来!
一人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费口舌!”
姜芃姬竟然点着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留着你们二人还浪费我军粮呢。毕竟粮草不宽裕,多来两个人就是多了两张口。不过呢,我这人热爱和平,不喜欢杀生——”
她笑着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周遭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谢则忍不住转身捂脸。
主公说她热爱和平、不喜欢杀生,哪怕他能昧着良心说这话,躺地上的敌军尸体也不认啊!
说这话亏心不?
两个俘虏也被姜芃姬这一手操作惊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总而言之,槽多无口。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二人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暗下去。
来人不是黄嵩兵马,全是来接应姜芃姬的。
“主公——”
姜芃姬道,“这里已经解决完了,派人收拾收拾战场,尸体该处理都处理了,别留着。”
敌方士兵的尸体就地焚烧掩埋,己方士兵的尸体还能落个骨灰盒,日后魂归故里。
她挥挥手,翻身跃上小白马背。
困意上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姜芃姬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累了大半宿,多少有些犯困了。
带兵回营,她让人给自己准备一桶干净的水,清洗身上的污血。
洗白白,睡觉觉。
战后事宜让韩彧卫慈几个加班就好,她负责养精蓄锐。
运动之后洗澡睡觉,睡眠质量格外优良。
黄嵩那边就没这么舒坦了,今夜夜袭是蓄谋计划已久的,旨在偷袭一波,拉回下跌的士气。
他在主帐焦心等待,彻夜未眠,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的心越来越沉。
“报——”
正当他心灰意懒之际,外头传来了动静,黄嵩精神一振。
“快说,战况如何?”
传信兵颓然地道,“敌军早有防备,我军撤退不及被敌人缠住……”
黄嵩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若非右手还撑着桌案,怕是要失态了。
他呼吸急促两分,沉声道,“召集诸人,主帐议事!”
1326:伐黄嵩,东庆一统(六十七)
偷袭之前,黄嵩也做好了有可能失败的心理准备。
等现实真的摆在他眼前了,他反而接受不了——
他是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他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彻底啊!
派出去数千兵马,顺利回来的却只剩两百余人,剩下不是战死了就是被敌人俘虏了。
这仗还能打?
黄嵩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召集众人议事,众人听到这个结果,顿时寂静无声,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黄嵩的面色。
他们对这次偷袭报以高度期待,未曾想敌人事先知晓,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黄嵩却不是个轻易服输的性格,他道,“诸位可还有其他妙策?”
一群人商议至天亮,精神格外疲倦,毕竟他们都是被黄嵩派人从被窝喊醒的。
程靖看似面色如常,实际上却有些困乏,他散会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帐,还未来得及洗漱一番,外头传来禀报声。他心下一滞,误以为是主公黄嵩有什么事情唤他,他道,“谁在外头?”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陌生的男声,对方的雅言带着浒郡一带的口音。
程靖隐隐猜出对方的身份,沉声道,“进来吧。”
来人是个身穿深棕色儒衫的男子,为了便于活动,此人宽大的袖口用护腕绑起。
瞧着少了几分飘逸儒雅,多了几分利落飒爽。
此人与程靖寒暄两句,程靖邀请他落座,对方面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略显局促地坐下。
聪慧如程靖,他自然猜到这人的来意,果不其然,对方生硬地将话题往昨夜偷袭一战拐。
目前知道战况的人还不多,眼前这人也属于这个行列,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探听口风。
程靖面色平淡地说出结果,来人双目圆睁,仿佛不相信这个结果。
“怎、怎么会……”
对方期期艾艾,额头冒出不少虚汗,眼神闪烁。
程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敌人棋高一着,这不正常?”
对方干笑两声,应和程靖的话,心里却惴惴不安打着鼓。
他没办法不紧张害怕,黄嵩要是输了,他肯定要被姜芃姬清算。通过姜芃姬这些年的事迹来看,这个女人说大度也大度,但某些方面却格外小气,甚至算得上睚眦必报!
程靖一双眸子宛若古井,波澜不惊,一眼便看穿了来人的心思,心下冷冷哂笑。
“先生可是担心我主不敌柳羲?”
程靖冷不丁问了一句,吓得那人心跳都快停了,仿佛一只被吓得炸毛的猫儿。
“怎、怎么会?”对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讪讪地道,“柳羲虽有盛名,但主公也不弱于人。二者胜负未分,如今下断言还太早了。我怎敢涨他人志气,灭主公威风?”
程靖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对两面三刀的家伙极为厌恶,眼前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出身冢河县,世代居于此地,曾用不少不甚磊落的手段谋取暴利,冢河县的良田被他们家和另外几家占了个光,当地百姓几乎全是他们掌控的廉价佃户,私底下还做着非法的人口买卖。柳佘没去浒郡之前,这几家就是冢河县的土皇帝,百姓生活困苦不堪,看不到希望。
柳佘接管浒郡之后,这些地头蛇慢慢被他降服打压,倒是老实了一阵。
先前姜芃姬装病,他们听到风声,判定姜芃姬命不久矣,心里又活泛起来。
正巧黄嵩派人游说策反,这伙人便趁势咬钩,直接出卖了姜芃姬,以至于冢河县失守被破。
他们等啊等,一天三炷香希望姜芃姬快点儿跪,孰料她病愈了!
不仅病好了,战场局势也慢慢偏向她,黄嵩还被逼得丢了谌州,退离冢河县!
早知道姜芃姬的命这么硬,他们也不会果断偏向黄嵩啊,好歹再张望一阵子。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他们只希望黄嵩能反败为胜,一举翻盘。
不过,这似乎成了一个奢望。
程靖道,“倘若没有其他事情,先生请自便吧。”
这明摆着是要赶人了。
那人面色讪讪,深知自己不受程靖欢迎,无奈之下只能作揖告辞。
程靖的确不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两面三刀,还因为此人心里没有半点儿B数。
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自己看不到么?
对于黄嵩而言,他们不过是利用完就能丢的工具,偏偏他们还自视甚高,过分高看自身。
程靖拧了拧眉头,唤来一人,叮嘱道,“派人盯紧他们,有什么动静即刻禀报。”
对这种人,程靖不指望他们有“忠心”这种东西。
如今这个关头还不忘探听口风,可见对方是个什么货色,他们会因为“柳羲势颓”而投靠了黄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背叛黄嵩?利益面前,什么节操都能放一边。
“喏!”
程靖料想不错,这人还真有跳槽的念头。
黄嵩这条船眼看着要漏船沉没了,他们当然要想办法自救。
如何自救?
他们还得想想办法。
“这、这不大好吧?我们毕竟背叛了柳羲,如今又要背叛黄嵩,柳羲肯接受么?”
“有什么不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我们能为柳羲立下大功,柳羲纵使不重用我等,她也不好意思清算以前的旧账。”这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黄嵩此番又折损数千兵马,治地仅剩一个昊州,你觉得他对上柳羲能有几分胜算?败势已显,怕是难以挽回。”
乱世之中,节操这种东西比粪坑里的粪水还廉价。
粪水好歹能滋养土壤,节操拿着有什么用?
世上不乏忠贞刚烈之辈,但这种人却是曲高和寡,附和着甚少,更多还是投机倒把的人。
只要他们拿出的利益足够,不怕“柳羲”不动心。
同伴还是犹豫,叹息着,“唉——这可怎么是好?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乱动念头。”
兜兜转转还是要去姜芃姬帐下混日子,他们白费那么大劲儿了。
“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趁早找条出路才是正道。黄嵩一旦战败,我等也讨不了好。”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和一家老小的性命,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1327:伐黄嵩,东庆一统(六十八)
黄嵩那边人心浮动,波云诡谲,姜芃姬这边却一派热火朝天。
当然,热火朝天的是别人,她一觉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
天气慢慢变冷,被窝的封印也越来越强,她费了一番功力才推开这个粘人的小妖精。
穿衣洗漱开直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直播间咸鱼发现姜芃姬今天的心情格外好,笑脸比外头的晴空还要灿烂。
【主播何时结婚】:主播今天是捡到钱了么?刚才那句话让我怀疑你被人穿越了。
【煮青蛙的巫婆】:难不成是多年夙愿终于实现,主播终于放弃柏拉图式恋爱,推了某呱?
这么一说,众人还真觉得今天的主播格外“神清气爽”呢。
姜芃姬吃完早饭,捻着一根竹签剔牙,动作看着格外潇洒豪放。
她眉眼舒展,神秘兮兮地**着咸鱼观众。
“昨夜的确是激战了一场,战况空前激烈,敌人不堪冲击,兵败如山倒。”
观众们纷纷发了“呦呦呦——”、“厉害了我的主播”、“借一部说话”诸如此类的调皮弹幕。
【偷渡非酋】:战况有多激烈?
姜芃姬道,“血花四溅。”
【鬼才郭奉孝】:敌人呢?敌人现在在哪里?
姜芃姬笑道,“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昨夜是累坏了,如今还在修养呢。”
一群老司机咸鱼纷纷露出一模一样的神秘微笑,他们家主播真是豪放啊!!!
【老司机联萌】:容老司机发言一句,主播你要对人温柔一些,别太粗暴了。
【开心点】:同一天失恋两回,我还得含泪祝福你们九九QAQ
【夜舞焱灵】:啧,总觉得不太对劲,依照主播的脾气,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宣扬出来呀。
直播间乱成了一锅粥,咸鱼观众纷纷哀嚎失恋。
失恋大军的威力是巨大的,姜芃姬终于推倒某呱的消息立马窜上头条,速度快得一众流量小花望而生叹。因为粉丝群体太庞大了,众人刷了没两回,尴尬发现服务器被他们冲崩溃了。
程序员:“……”
怪我咯?
姜芃姬正笑着调戏咸鱼,敏锐发现外头有了动静,连忙端正坐姿,一派正经模样。
“主公,这是昨夜一战的清算账目。”
卫慈等人熬夜忙完,姜芃姬刚醒没多久就将一晚上的成果送来了。
上面包括伤亡数字和各处损失,后者要记入总账,前者要等大战结束后派发抚恤。
一场战争死伤多少人?
根据死亡、受伤残疾程度不同,抚恤和福利的档次也不同,可想而知工作量多大。
这都是卫慈以后要忙的,但他无怨无悔。
当年,姜芃姬将战后抚恤交这个重任交给他,他便知道这担子有多沉重。
姜芃姬接过细看,伤亡数目和损失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相较于她的损失,黄嵩这会儿应该心疼地心肝儿颤了吧?
她又喊来别人,详细询问营寨的建造进程。
算不上事无巨细,但她稳抓重点,旁人也不敢敷衍了事,效率自然不低。
韩彧道,“黄嵩昨夜偷袭失利,近两日应该不会再动兵戈了。”
“他不动我动。”姜芃姬道,“打仗不比其他……能速战速决自然最好。”
一旦进入冬日,打仗就困难了,将士们的御寒衣物也是一比巨额开支。
韩彧问,“主公是想主动出兵?”
姜芃姬点头,她不想和黄嵩打持久战。
今年浒郡损失七八成的产粮,这损失让她心疼得不行,为了财政不吃紧,只能想办法节省。
韩彧道,“这也好,趁着黄嵩士气颓靡,我军便能稳占上风。”
姜芃姬还询问了练兵情况,谢则等人不敢怠慢,事无巨细道来。
等她忙完了,时间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大营后方冒气袅袅炊烟,空气中飘着米香。
目睹一切的咸鱼观众:“……”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姜芃姬耍了。
【老司机联萌】:主播,大辟眼子!说好“血花四溅的激烈战况”呢?说好“敌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呢?之前还想借一步说话,万万没想到,万年老司机还是在主播手里翻了车!
【偷渡非酋】:#狗头,主播还是一如既往地皮,皮这一下很开心?
明明是黄嵩偷袭被她打了回去,没想到到了她口里如此暧昧模糊,诱导老司机们惨烈翻车。
【福气多多】:莫名心疼围脖的程序猿以及枉死的服务器,围脖已经崩溃一个早上了。
死得冤枉啊!
姜芃姬摊手耸肩。
怪她喽?
仁者见仁,污者见污,她说的都是实情,谁让他们误会了呢?
姜芃姬笑看翻车的直播间,本就灿烂的心情又拔高一截。
也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找了人给她添堵。
姜芃姬冷笑听了全程,意味深长地问周遭的人。
“他们这是要恶心伯高呢,还是要恶心我呢?”
背叛她的人竟然“浪子回头”,还派了人偷偷向自己示好,暗示可以辅佐她铲除黄嵩。
她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这么厚的!
抱歉,在她这里,“浪子”没有回头路,只有死路!
杨思拧眉道,“保不准是黄嵩派他们诈降?”
姜芃姬道,“伯高知道我性子,他不会做这种蠢事。哪怕要诈降,断断不会选择这些人。”
她和黄嵩也当过一阵子狐朋狗友,章台走马,好不快活。
虽未交心,但黄嵩是个性情细腻的人,对旁人的揣摩也相当准确。
她不信黄嵩不知道她对待叛徒是个什么态度。
杨思露出嫌恶的神色,“如此说来,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思?”
姜芃姬道,“这就是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
见姜芃姬“病重”就以为她不行了,投靠了黄嵩。
现在黄嵩失败了一场,他们便觉得黄嵩不行了,急吼吼要投靠她。
杨思眼珠子一转,笑道,“主公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不妨……”
利用一番,用过再丢?
“没什么‘不妨’!”姜芃姬道,“对付伯高,我还没无能到需要这些废物的程度。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真以为自个儿‘奇货可居’,天下诸侯任他们挑挑拣拣?”
杨思瞧出姜芃姬动怒了,当下不说话。
韩彧问,“那主公的意思?”
姜芃姬冷笑。
“让他们来,他们敢来我就敢杀!”
1328:伐黄嵩,东庆一统(六十九)
姜芃姬这尊杀神都开口了,杨思和韩彧等人自然无法阻拦。
杨思还好些,他跟着姜芃姬也有些年头,主公什么脾性他心里门儿清,韩彧却是欲言又止。
散会之后,杨思凑到韩彧跟前道,“怎么瞧你一脸满腹心事的模样?”
韩彧睨了杨思一眼,没有开口,表情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淡。
寻常人早就识趣走了,偏偏杨思不同,反而紧巴巴凑上来。
他道,“你是不是担心主公将那些人诱骗过来杀了他们?”
韩彧这才开了尊口,悠悠道,“此举对主公名声不利。”
杨思却道,“有些人便是这样,要了面子丢了里子,要了里子……这面子就得遭罪。主公的名声也就我们这些幕僚会担心,她是半点儿不在意。子孝这些年忙来忙去,没见他放松过他一手搭建起来的说书班子,这还能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主公么?主公能有如今的好名声,子孝估摸着是最累的一个。不过主公任性,谁让她一人不快了,她能让人一家子不痛快。”
韩彧沉吟道,“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对主公颇有怨言?”
杨思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坏,打算套话?”
韩彧冷淡地道,“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这么说,杨思也不生气,韩彧就是这么一个脾性,耿直得想让人打他。
哦——
关键是杨思还打不过。
杨思道,“不是对主公有怨言,人有千种脾性,碰见这么个率性洒脱却又不蠢的主公,实属难得。刚才这么说,不过是告诉你——主公对自己的名声并没那么看重,她是真起杀心了。”
说起他们家主公,那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说她耿直,她有时候又是油嘴滑舌;说她放荡不羁,该正直的时候从未弯过;说她小气,偏偏又舍得万千私财;说她大度……呵呵,有人背叛她一次,她便对那人起了杀心……
世间语言万般,杨思却想不出什么词语能精准描述自家主公,更没法给她定性。
大概,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能和所有人都相处得不错。
亓官让谨小慎微,凡事都只尽七分力气,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但他却没对主公有所保留。
风瑾士族出身,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子,纵然风氏家教再好,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也将他和其他人远远隔开。这朵富贵人间花,最后却愿意为主公折服,倾力相助,不得不说是她本事。
丰真和卫慈互为挚友,一个是游戏人间的浪子,一个是端正清雅的君子,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采却能和谐相处,但不代表着他们二人会和同一个主公也相处得来,结果主公做到了。
面对这种情况,杨思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海纳百川。
韩彧眉峰紧皱,有些生气但又很是无力。
“你们也不能这么纵着主公——真以为养闺女呢?”
杨思哈哈笑道,“巧了,几年前丰浪子也这么问过。”
韩彧:“……”
合着还真当闺女养了?
杨思表示这没毛病,毕竟主公也将他们当成公举宠了,君臣之间十分融洽呀。
“主公名声要紧!”韩彧心里动摇,嘴上还是硬的。
杨思随意道,“主公去做她想做的,你我职责不就是为她善后么?”
说白了就是收拾烂摊子的老妈子。
韩彧道,“你的意思?”
杨思说,“主公做什么不要紧,重要是她做完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主公名声真被伤害了,他们不该想办法将名声扭转过来么?
总不能担心自己没办法护好主公的名声,无法善后,所以就阻拦她的行为、规范她的举止。
韩彧:“……”
终于明白主公无法无天的脾气怎么来的了,全是这群人纵容出来的!
韩彧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最后却不得不与杨思“同流合污”。
姜芃姬这边磨刀霍霍,可怜那些墙头草还不知情,反而为姜芃姬刻意模糊的态度而欣喜。
不过他们不敢有动作,毕竟现在还在黄嵩的地盘上,他们也需要找个机会彰显自己的作用。
殊不知,他们以为的天衣无缝,全部落在程靖眼中。
程靖心下暴怒,直接将此事告知了黄嵩。
后者沉默良久,眉眼在烛光摇曳间显得阴沉不少。
“主公,此事……”
程靖有些迟疑,如果黄嵩直接发火,倒也还好,偏偏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就令人担心了。
黄嵩道,“友默,此事亏了你告诉我,不然的话,我怕是要被蒙在鼓里。”
程靖说,“那等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值得主公为此伤怀。”
“伤怀?”黄嵩笑了笑,“我可没有为此伤怀,反倒有些怜惜他们,心疼他们的脑子。”
程靖诧异。
黄嵩道,“兰亭最记恨背叛之人,更别说反复背叛的人了。”
程靖迟疑,“据那些人所言,柳羲似乎有意接纳。”
“这不像她,她还没这个器量去接纳背叛过她的人。”黄嵩摇头,“若真是接纳,那也不是她了。你还记得么,兰亭初入崇州,其父柳仲卿本想给她和崇州士族牵桥搭线,偏偏因为几人不识趣,莽撞羞辱她,她二话不说便迁怒整个家族?她不是个为了利益能委曲求全的人。”
明眼人都知道,姜芃姬和崇州士族虚与委蛇,搞好关系还会得到士族助力,结果呢?
说白了,这人最受不得委屈。
她给别人委屈可以,别人给她委屈,她能一拳头抡死对方。
崇州那么大的利益她都能无动于衷,更遑论别的?
程靖迟疑问,“主公的意思,柳羲另有打算?”
“不妨成全他们,我们也顺势利用一二。”黄嵩眸色暗沉,冷笑道,“遂了他们的愿,给他们些许‘机密情报’,让他们欢欢喜喜到兰亭跟前邀功。兰亭若是真心接纳他们,正好中了我们的计,若是她另有打算——正好,借她的手清理了门户。此等小人,确实碍眼。”
面上没表露出来,但黄嵩心里却已经怒极,恨不得手刃那几个家伙。
1329: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
程靖叹道,“这种人不值得主公置气,此事交由靖去办即可。”
黄嵩面色仍旧不好,尽管背叛他的人是个墙头草小人,但他还是介意,愤怒异常。
不过有了程靖的劝解,黄嵩稍稍缓和心境,神色淡然道,“此事便交由友默去办了。”
程靖作揖回禀道,“喏。”
作死不可怕,怕只怕被姜芃姬和黄嵩同时记恨,程靖这家伙还钓鱼执法。
别看程靖总是一副君子做派,但君子不意味着耿直不知变通,真要算计谁,对方被他卖了还心甘情愿替他数钱呢。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讲,这些个智囊谋士,哪个不是白切黑?他们钓鱼执法,哪条肥鱼不上钩?旁人自以为占便宜,算计成功,殊不知人家在暗地里冷眼看戏。
这不,程靖布局没多久,肥鱼就咬钩了。
“这个消息确定真的属实?”
“自然属实的。”
说话的这人是先前拜访过程靖的男子。
同伴还是有些不放心,感觉手中的文书有些烫手。
“那你仔细说说细节,程靖也是一条老狐狸,岂会那么大意让你盗了这东西?”
男子道,“此事听我细细说来。”
原来,程靖上次将他强硬送客,自觉面子上过不去,昨儿碰到便请他到帐内小坐了一会儿。
二人还未寒暄多久,程靖便接到了黄嵩派人下达送来的作战文书,他将文书藏到帐后寝居。
这时候,因为天气干燥外加士兵没有注意,篝火燃起的火星溅到帐篷,引发了火灾,烧毁了附近好几顶帐篷。程靖还以为文书已经被烧毁,殊不知男子趁乱将它们全都盗了出来。
“这火势未免来得巧合了——”同伴心中仍有疑虑。
男子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营寨不慎起火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难不成你觉得这是个局?”
同伴迟疑道,“看着有些像……”
虽说秋季干燥,枯草甚多,营帐容易起火,但这个时机让他有些怀疑。
男子道,“程靖险些被火烧着了,左手烧了一小片,若不是士兵救火及时,他可就送进去了。如果真是一场局,这程靖又图个什么呢?早就派人将我等抓起来了,哪里会玩苦肉计?”
同伴道,“这么讲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程靖设局,那就说明黄嵩已经知道他们有了反心,岂会什么动作都没有?
这么一想,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同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男人说,“以免夜长梦多,自然要在黄嵩动兵之前将消息递给柳羲,如此才能趁势立功。”
作战文书虽然是机密,但也有时效性,一定要赶在文书作废之前先动手。
同伴有些担心,一旦真正背叛黄嵩,他们还待在黄嵩这里,东窗事发可就要命了。
他将自己的担心告知男人,二人一合计,准备连夜带人潜逃去投奔柳羲。
投奔冢河县的豪强势力共有五家,五家互相联姻,利益早已密不可分,行动自然也是要一块儿行动。他们当即便分头去找另外几人商议,众人最后敲定今夜三更时分潜逃出去——
程靖早已盯上他们,自然会安排眼线耳目,所以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程靖的耳朵。
他冷哼一声,说道,“不知死期将近!”
营盘占地面积极大,人员繁杂,若有心腹当内应,伪装成普通士兵的模样混出去,倒也不难。程靖特地为他们开了后门,所以他们逃出去格外顺利,姜芃姬那边还给他们备了接应。
看到接应,几人提起的心瞬间放下了,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有些得意。
尽管他们背叛过姜芃姬,但如今他们回来了,对方仍然大度接纳他们,他们能不得意?
从侧面而言,他们也看出这份机密文书的分量有多重。
他们手握机密,机密分量重便等同于他们的分量重。
抵达营帐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他们的心情却是灿烂无比。
隔着老远距离,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营帐匍匐在地。
真正踏上姜芃姬的领地,他们感觉无比安心。
殊不知姜芃姬手中的斩神刀已经饥渴难耐。
“主公现在何处?”其中一人问向接应他们的士兵。
士兵恭敬道,“此时天色还早,主公应该在教武场练兵吧,几位先生先稍作等待。”
他们也不怀疑,一个一个待在主帐安心等待姜芃姬过来。
再没眼色,他们也不敢抱怨,毕竟现在形势比人强,姜芃姬让他们等他们就得等。
姜芃姬这会儿在干嘛呢?
正如士兵所言,她正在教武场热身练兵。
身为主公如何折服武人,让他们死心塌地?
除了有人格魅力,拳头还得硬,为了让他们时时刻刻敬畏,姜芃姬隔三差五就去一趟,这倒是苦了秦恭几个。姜芃姬偶尔揍新提拔上来的新人,大多时间还是找他们单挑或者群殴。
虽说她有分寸不会让他们丢脸,但被主公彻底压着打,旁人还觉得你们俩旗鼓相当,这就很蛋疼了。这导致老将都不喜欢和姜芃姬切磋,一瞧见她来教武场就苦着一张脸,秦恭、谢则这些萌新还没吃够教训,倒是跃跃欲试。等他们也避之不及了,姜芃姬才会消停一阵子。
“什么?人来了?”
姜芃姬正用布巾擦脖子上的汗水,模样神清气爽,倒是秦恭几个宛若被妖精采补至肾虚。
“我这就过去。你们继续练兵——”
前一句说给传信士兵,后一句说给秦恭几人。
“喏!”
姜芃姬走了,逃出生天的二人长松一口气。
姜芃姬大步流星进入主帐,瞧也不瞧那几个人,端坐在首位,手中的斩神刀支在身前。
这般态度,莫说礼贤下士,连一句“友善”都称不上。
杨思道,“主公,这是这几位先生带来的,还请主公阅览。”
他将黄嵩的作战文书双手捧至姜芃姬面前,后者单手拿起,刷得一声震开,一目十行看完。
姜芃姬的态度成迷,几人乐观的心情沉了几分,屏气呼吸等待她的反应。
半晌之后——
啪得一声,姜芃姬把那东西掷在地上,冷笑道,“怎么,伯高就派了你们几个过来诈降?”
1330: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一)
几人心中一咯噔,吓得面如土色。
诈、诈降?
从何说起啊?
他们是真心背叛黄嵩,归顺姜芃姬的!
一时间,恐惧和委屈的情绪溢满心头,几人却顾不得这些,忙不迭地向姜芃姬解释。
“兰亭公此言从何说起?我等是真心归降!”
“真心?啧,那你这份真心可真是廉价得很。”姜芃姬道,“你们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真当我是后宅没有见识的妇人不成?这份所谓的文书分明是假的,真以为我会轻易上钩!”
姜芃姬的语气很平静,但落入人耳,听者却觉得心头沉甸甸压着什么东西,令人畏惧。
几人吓得毫无人色,一人立马弯腰将地上的文书捡了起来,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不管他们怎么看,这封文书都是真的呀,没有任何破绽,为何姜芃姬却说它是假的?他们哪里知道,她不用猜也知道这东西是假的,她对黄嵩的理解可比黄嵩对她的理解深刻多了。
眼前这几人根本不可能得到黄嵩的信任,拿到所谓的机密文书的可能性也是小只有小。
如果机密是这么容易就能得手的,大家伙儿还打什么仗,直接玩谍战好了。
退一万步说,这东西是真的,姜芃姬也没打算利用它。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哪怕黄嵩已经是秋后蚂蚱了,姜芃姬也不会轻敌。
与其相信一封不知真假的密信,倒不如稳坐钓鱼台,看着黄嵩急躁之下露出致命弱点。
她不急,急得是黄嵩!
撇除这点不谈,姜芃姬也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杀眼前这几人,“诈降”不正是好借口?
她只要一口咬定文书是假的,这几人是黄嵩派来诈降的敌人,杀人灭口的理由不出来了?
几人虽不知姜芃姬的算盘,但也察觉出自身的险境,吓得冷汗涔涔。
“在下岂敢蔑视兰亭公?”以前是蔑视过,谁让姜芃姬拳头硬,愣是让他们将说出去的话全部咽回去了,“黄嵩小儿用人唯亲,待下苛刻,原氏一系猖獗跋扈,我等深受其害。听闻兰亭公深明大义,有真正的明君之相,我等才会弃暗投明。这封文书确确实实是黄嵩小儿的!”
这人说得义正词严、大义凛然,若是给他加个背景,那定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姜芃姬笑了,直播间观众也闹了。
【终非昨夜星辰】:什么玩意儿?这些人要不要脸?
【浮世若晓梦】:简直刷新宝宝的三观,这群人分明背叛过主播的吧?这副嘴脸真恶心!
两面三刀不可怕,怕就怕对方还振振有词,“不要脸”这三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模样。
【浮风之灵】:我倒是更心疼黄嵩宝宝了,这群人端起碗快吃饭,放下碗骂娘,真是够了!
他们投降黄嵩是他们自愿的呀,现在踹开黄嵩还黑一把,这操作简直6得不行。
【胖墩比目鱼】:啧啧,两副截然不同的嘴脸,真是长见识了。
观众们追了直播间近十年,跟着姜芃姬的视角见了形形色色的古人,那么多人物,几乎没哪个像这几人一样惹人厌恶。明明他们都生得人模人样,皮相颇为唬人,偏偏吃相如此难看。
姜芃姬也讥笑着道,“这些赞誉我可是受不起。先前背叛我,出卖浒郡冢河县的时候,你们对伯高也说过这种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伶牙利嘴,谄媚逢迎的功底很是深厚!”
几人一听姜芃姬这话,便知道对方不可能相信他们了。
不仅不肯相信他们,几人还会有生死之祸。
果不其然——
姜芃姬对着帐外的方向道,“来人!”
话音一落,士兵鱼贯而入,不等几人反抗就将他们双手反剪在背后。
“冤枉啊,兰亭公,在下真是冤枉啊!”
“在下冤枉啊!此番归顺,当真没有任何异心!”
“兰亭公明鉴,在下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看到这个阵势,几人哪里还能端得住架子,当下就开始高声喊冤,一字一句都是吼出来的。
姜芃姬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不过这不重要。
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留着就是个祸害,指不定哪天又给她一刀子,还不如杀了永绝后患。
姜芃姬冷笑道,“全部拖下去!斩首之后,首级悬挂营寨外头,让伯高好好瞧瞧!”
几人听到这话,当下挣扎得更加厉害,
士兵也不是吃素的,手掌宽大有力,好似铁钳一样牢牢夹住他们,让他们挣脱不得。
姜芃姬瞧了一眼斩神刀,眼睑微垂。
这些个叛徒还没这个价值让她拔刀。
没多久,帐外传来几声惨叫,沉重的首级砸在地上滚了两圈,鲜血溅到地上染湿一片土壤。
“报,主公,人已斩首。”
姜芃姬道,“挂着,记得将他们的脸洗干净一些,免得敌人看不清。”
晌午时分,黄嵩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他苦笑一声道,“兰亭还是老脾气,说杀就杀了。”
程靖也诧异黄嵩对姜芃姬的了解,他们立场对立,但主公对她的称呼依旧是亲昵的表字。
约莫——
这也算是相爱相杀的一种?
“那……还要不要设伏?”
黄嵩道,“兰亭十有七八已经看穿文书是假的,设伏也无用,反而让她白白看了笑话。”
程靖道,“如此,那只能另做打算了。”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营外传来一声动静。
“回禀主公,营外敌军下了一封战书!”
黄嵩急忙将那封战书拿来,上头的字迹是姜芃姬的,内容遵循她一贯的风格,尖刻且霸道。
他又一次召集众人商议事情,这封战书更是掀起点点波澜。
“兰亭说明日两军决战,诸君可有对策?”
众人面面相觑,两军正面对垒,那就是正面肛了。
“我军兵马数量不及敌军,此时对垒,对我们极为不利。”
有人阴阳怪气道,“两军还未交战,倒是先捧起敌人了。”
又有人信心十足道,“明日一战,不如会一会那柳羲,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1331: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二)
【蓝水攸攸】:厉害了我的主播,原来古代打仗真有下战书啊。
【星月天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诸葛亮下来战书,约我们明日决战,如何对敌”。这是我想得多了,还是我B站鬼畜刷多了?期待主播和黄嵩阵前对骂!
这个季节昼短夜长,天黑得早,时间还没到下播时候,外头已经暗得差不多了。
明日便要开战了,姜芃姬今晚还不紧不慢,纤长的手指逗弄着豆大的烛光,不知在想什么。
殊不知,外人以为姜芃姬在走神,实际上却在侦查周遭环境。
因为对黄嵩这一战十分重视,姜芃姬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不给黄嵩偷袭的机会,几乎每天都要短时间散开精神力,侦查周遭百里范围内的敌情。
之前没什么进展,今天却有了不同的发现。
她拧眉深思,一面将精神力收拢回来,一面猜测那支兵马的来历。
明日便是决战,她可不想打到一半后方被未知敌人抄了后路。
姜芃姬对外喊道,“速速去将几位将军唤来,便说是有要事详谈。”
她突然喊人,秦恭几个自然忙得连铠甲都来不及脱就跑来了。
“明日决战——”姜芃姬在几人中间扫了一圈,点了两个新提拔上来的新人,武将这个职业就是用军功拼杀出来的,不仅需要一定的运气,同样也需要表现的舞台,姜芃姬在这方面相当大方,这也是内部团结的原因之一,之后又对着谢则道,“元规,你明日带兵坐镇后方。”
谢则本以为有什么重任,一听这话傻眼了。
为嘛?
为嘛是他坐镇后方?
谢则是先锋将军,按理说应该是打头阵的,临阵变卦将他调到后方,总该问个清楚。
他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姜芃姬也给了理由。
姜芃姬一本正经地道,“刚才接到密报,明日战场有变,让你镇守后方也是出于整体考虑。”
谢则点点头,出列领命,恢复原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好似现在就能提枪去干敌人。
秦恭年纪比谢则小,但他的上战场的经验和阅历绝对比谢则多,自然也更加敏锐一些。
“明日战场有变?难不成黄嵩那边还有什么诡计?”
“此事还不确定,要等明日才知晓。”姜芃姬道,“元规一定要守好后方,不能掉以轻心。”
尽管帐下的武将极少有自作聪明、擅做主张的,但年少成名的人总是比较浮躁,他们迫切立功,难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姜芃姬时不时就要敲打敲打,免得他们一时热血上了头。
武将本是脑袋拴在裤腰带的职业,如果脑子还不好一些,还能活多久?
一番商议之后,姜芃姬便关了直播间,洗漱睡觉了,养足精神,明日可有一场大战要打。
与此同时,风珏带领的兵马正在数十里开外的地方暂歇,派出去的斥候也将前方消息摸了个清楚。知道主公和姜芃姬的决战还未开始,风珏长松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某位将军迟疑地问风珏,“军师,我们是今日星夜赶去和主公会合,还是……”
风珏摇头,沉思道,“星夜赶去,多是疲乏之军,战力所存无几,明日如何能帮得到主公?倒不如让大军休整一时半刻,明日两军对垒,你我带兵趁柳羲松懈偷袭后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得她措手不及,必能让柳羲自乱阵脚……如此,主公那边的压力便小了……”
风珏从前线撤兵,为了迷惑亓官让,他还特地带兵绕了一段路,误导亓官让,让他以为自己没有赶往前线而是派兵回援昊州。换而言之,姜芃姬那边不知道风珏兵马已经赶来了。
如此一来,风珏明日偷袭姜芃姬后方,对方是没有防备的。
他们哪里知道姜芃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风珏的举动早就被她察觉了。
第二日,天幕蒙蒙亮,晨光微熹。
两军兵马在冷风中对峙,旌旗招展,战场充斥着肃杀气氛。那一面面写着“柳”或者“黄”字的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那一杆杆刀枪闪动着冷光,映出主人刚毅的面庞。众将士气势拧成一团,军阵杀气漫天,连空气都为之一冷。这般气氛下,直播间的咸鱼都不敢说笑了。
姜芃姬一身红衣银甲,红缨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她眼底涌动的暗流。
在她身后,将士们甲胄鲜明,精神抖擞,士气已然达到了巅峰。
面对如此阵仗,黄嵩这边要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不过——
他已无退路!
黄嵩闭上眼眸重新睁开,眼底一片平静。
若是以前,打仗还得走流程,如今越来越随意,打仗就是打仗,说打就打。黄嵩也没傻得提出斗将,他知道姜芃姬一个人的武力就能单挑所有人了,不管是一对一、车轮战还是群殴。
这种情况下,两方兵马除了开战好像没别的活动了。
总不能二十几万人围观自家主公在阵前唠嗑叙旧吧?
“擂鼓!”
一声令下,击鼓兵将推出数百辆装着牛皮大鼓的战车。
咚——
咚咚——
战鼓擂响,全军士气随之拔高,姜芃姬也抬手一挥,示意战鼓可以开始了。
军阵连绵数里,两军相加足有二十余万兵马,传递各种信息必须依靠这种手段。
擂鼓不仅是为了振奋士气,同时也是为了告知将士们——
全都打起精神来,走神的回神了,犯困的清醒了,大仗即将开始了!
此番战斗,姜芃姬是统帅,罗越虽然能行,但他常年蹲在后方处理治安和边防,实际统兵经验并不多。对于这点,罗越没有半点儿不情愿。主公统兵便意味着她不能下场浪了!
秦恭等人摩拳擦掌,一个一个战意高昂。
未等姜芃姬下令,敌军先按捺不住了,杀喊声响彻天际,震得人耳廓发疼。
扛旗的兵士挥动旗帜,好似一片片黑云飘在上空,擂鼓的力士更加卖力,因为卯足了劲儿敲鼓,两臂肌肉紧紧绷起,一条胳膊便有寻常人大腿那么粗。油油的汗水将肌肤浸得发亮。
姜芃姬笑了笑,拔刀下令。
“骑兵营听令——”
1332: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三)
骑兵在战场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火器没有大规模普及或者进一步发展,骑兵的神话几乎不可打破的。倒不是说骑兵不能对付,只是付出的代价远比收获要大,这也是骑兵的可怕之处。
骑兵机动性极强,不管是合击冲锋还是迂回撤退,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他们的冲撞能力和杀伤能力也是铸就骑兵神话的基石之一。
除此之外,古代战争十分依赖军阵,化零为整,从而达到量变到质变的升华。
骑兵不仅能冲撞、切割军阵,还能让敌人无法首尾兼顾,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或者攻击。
姜芃姬的骑兵不仅有轻骑兵,还有令北疆折戟沉沙的重骑兵!
一轻一重,互相配合,不管是进攻亦或者别的,效果自然比单一兵种强。
黄嵩对她如此重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点,为了对付这支可怕的骑兵营,他与众人商议许久,终于想出一个稍微扼制的办法。采用更加灵活多变的军阵,避其锋芒的同时引诱敌军入阵,继而绞杀。奔跑的骑兵是狼是虎,陷入人海泥沼的骑兵便是待宰的羔羊,能力有限了。
为了不让敌人发现军阵有猫腻,黄嵩等人还在前锋做了点儿更改。
这种手段对付普通人是没问题的,但对于姜芃姬而言却是脱了裤子放P,多此一举。
且不说她本身的精神能力,便是直播间的高空摄像头也能进行一定角度的俯瞰。
她敏锐发现黄嵩军阵的特点,再一次下令,接受指令的传信兵立马将消息传了出去。
号角和军鼓的节奏陡然一变!
此时,重骑兵已经抗过了如潮箭雨,距离敌军前线不足十数丈。
这么点儿距离对于全速奔跑的战马而言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骑在马背上的士兵听到指令更改,一边拉紧缰绳指挥战马转向,一边高举厚盾重重砸向冲上来的敌军。敌军以合击之术捅向骑兵胯下的战马,尽管战马穿了厚甲,但也吃痛地嘶吼。
重骑兵是姜芃姬帐下的烧钱大户,连人带马的重量堪称人形坦克。
一路冲过去,那就是最暴力的强力碾压,那力道可不是普通血肉之躯能抵挡的。
一下子就冲开口子,但他们没有直直深入,反而以角度极大的弧线向敌军两翼方向冲去。
轻骑兵就更加简单了,他们听令之后直接分兵数路,迂回奔向敌人两翼。
瞧这样子,骑兵是怂了?
黄嵩帐下的士兵不明所以,唯独紧密留心战场情况的黄嵩等人面色巨变。
骑兵不是怂了,他们是知道前方有陷阱,所以不做无谓的牺牲,改为袭击防御较为薄弱的两翼?程靖一想到这种可能便暗中攥紧了拳头,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对方的反应未免太快!
相较于程靖的平静无波,黄嵩的反应便明显了许多。
黄嵩呢喃一声,“兰亭啊兰亭,当真是我的克星。”
尽管心情很沉重,但黄嵩并没有露出颓丧神色,他是主公,他要是慌了,底下人怎么办?
因为骑兵没有真正对敌人主力造成影响,所以当两军冲到一处交锋的时候,那战况堪称惨烈。姜芃姬看着战场形势,按捺住想要下场的冲动,反而镇定自若指挥各处的调度或增援。
远远瞧着,韩彧不禁心生感慨,“主公真有虎将之风。”
杨思还道,“主公还有谋者之智呢。”
幸好,这样的主公只有一个,要是多来几个,智囊武将不都要丢了饭碗,下岗失业了?
与此同时,卫慈却是一副神思凝重的模样。
他知道,战场的天平已经慢慢向主公倾斜,只是——
只是黄嵩帐下的风珏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没由来的担心。
卫慈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活过乱世的人,风珏毕竟是曾经辅佐陛下的重臣。
他垂眸深思的功夫,前线已经战成一团,没多一会儿便躺了一地的尸体,两方人马的杀喊声不仅震得天响,地面砂砾都轻轻颤抖。罗越负责左翼,秦恭担任先锋,右翼则由姜弄琴带领新提拔上来的新人。敌我双方互相渗透、互相厮杀,若非衣裳不同,他们真是分不清敌我。
有人前脚刚将敌人砍死,后一脚身体就被敌人的武器插了个透心凉。
杨思看似很淡定,眼神却止不住地往某个方向飘。
事实上,哪怕他坐在马背上,这个海拔也不足以越过重重人墙,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看。
以前倒是没什么,明确心思之后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文武组合更虐心了。
武将那是什么?
朝不保夕的职业,战场又那么乱,哪怕是神仙也会被误伤。
“唉——真是愁人。”
韩彧眼珠子一转,睨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愁人?局势对我军有利,你愁什么?”
杨思道,“你不懂,这是牵挂。”
韩彧冷笑道,“某家长子韩润早在金鳞书院读书了。”
一个连妻子都没娶着的单身狗嘲笑妻女圆满的他不懂牵挂?
谁给的勇气?
杨思:“……”
大概……是主公吧?
韩彧和姜弄琴接触不多,但也知道此女异常沉默,虽是女子,但却不亚于寻常虎将。
说句诛心的话,在他看来,杨思这块烂了根子的老木头,真是攀不起人家。
这话要是让杨思知道了,他肯定气得原地爆炸,拔剑砍韩彧。
姜弄琴此时正统领右翼兵马,对付敌军,
因为多年以来在军中树立的威望,主公帐下的武将不敢轻视她,更别说那些提拔上来的普通将领。她下达什么指令,无人敢抗议质疑,所以右翼的情况较为稳定,敌人难以扩大战果。
一面配合中军牵制敌人,一面与中军联合让敌人焦头烂额。
瞧着这般的她,哪个人不竖大拇指?
他们不服女人,除了两个是例外,一个是深不可测的主公,一个是威仪厚重的姜校尉。
尽管姜弄琴对外是大龄剩女,但偷偷喜欢她的人,还真是不少,只是没胆子挑明罢了。
“姜校尉,后方有变!”
姜弄琴神色一凛,“什么?”
1333: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四)
前方打得热火朝天,谢则带兵殿后闲得几乎发霉。
奈何军令如山,纵然什么情况都没有,谢则还是要打起精神,报以十二万分的警惕。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么?”
谢则一面关注前方的战况,一面命令士兵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回禀将军,还未有消息。”副将左手摁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凝重地望向前线,低声问谢则,“将军,主公为何要派将军……黄嵩兵马不如我军,阵前已是所有军力,哪有余力偷袭?”
对于武将来说,没有战功就没有前程,战功怎么来呢,自然是用敌人的脑袋堆起来的。
蹲在比较安全的大后方,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不是白白浪费时光?
眼瞧主公越来越有前程,灭了黄嵩她便是整个东庆之主,算是人生的小巅峰了。
他们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主公求稳立国还是继续开疆扩土?
若是后者,那再好不过。
若是前者,少打一场仗就是少一次晋升的机会,等天下太平了,武将晋升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次被发配到后方殿后,相当于做了冷板凳,辅佐谢则的副将自然担心。
“这是主公的命令,我等遵从便是,她这么安排自然有用意。让各处都打起精神,免得被敌人钻了空子。”相较于副将的担心多虑,谢则倒是镇定自若,他抬手从盔甲里头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亮闪闪的枪杆,垂着眸子道,“若是后方有失,主公问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副将想到自家主公的脾性,顿时汗如雨下,他质疑什么人不好去质疑主公的命令?
“末将这就去办!”
副将立刻拍马离开,谢则回想副将的话,眉头轻皱。虽然他不是主公的脑残粉,但主公断事如神,鲜少有出错的时候。主公说敌人有可能偷袭后方,那么这个消息多半就是真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敌人何时出现?
后方过于安逸,士兵多少有些松懈的痕迹,这可不是好兆头。
谢则只能派人时时刻刻提醒帐下士兵,勿要大意。
“报——”
副将正要去向谢则回禀,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疾呼。
“发生了何事?”
来人说,“方才发现一匹带血战马——”
副将一惊,连忙道,“过去看看!”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体型远不如重骑兵战马那么高大健壮,身体呈管状,胸部窄、背部长、肋骨架浅,后区虽窄却强健有力,肌肉比寻常战马发达,毛皮亮泽。熟悉战马种类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匹马产自北疆,有一定刹澜国汗血宝马血统,速度快、耐力强,来去如风。
当然,这种马也是专门配给斥候的,保证斥候的机动性,发现敌情能在第一时间逃脱。
副将神色沉重地看了一眼战马,抬手摸了摸血渍,稍微嗅一嗅便知道是人血而不是马血。
士兵道,“副将军,这匹战马腹部受了点儿伤——”
副将顺着士兵所指看去,果然在马腹一侧看到一条一掌长的伤口,部分血液已经凝固。
他凭借多年经验,一眼便能看出伤口是什么锐器造成的。
“马回来了,人呢?”副将问。
士兵回答,“没有发现,马儿跑回来的时候便没有看到人。”
副将心中一沉,隐约猜到斥候已经遇难,他又问,“除了这匹马,还有其他马回来了?”
士兵摇头。
副将连忙将这个消息传给谢则。
这批斥候的任务不是探查前线而是后方,如今却遭了毒手,若非马儿识路,带着伤势跑回来,他们怕是发现不了。由此可见,主公的猜测是正确的,的确有一支敌军潜藏在暗处。
谢则听了副将的话,眉峰拧成了结,眉心留下淡淡的褶痕。
“下令全军戒备——”
自家斥候是什么配备,他心里很清楚,几乎都配了要速度有速度、要耐力有耐力的好马。
这种情况下还被敌人弄死,可见敌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若非战马自己跑回来,谢则还不知道敌人已经出现。
他的命令刚发布没多久,后方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动静,地面颤抖得更加厉害。
“杀——”
伴随着如雷鸣一般的杀喊声,密密麻麻的敌人很快出现在视野范围,副将胯下的战马都受惊了。他心下骇然,震惊于敌人的人数,高声唤了一声谢则,“将军,敌军来了——”
谢则看了一眼,面色随之低沉。
敌人距离他们不足三里,如此之近,他们怎么做到的?
倘若主公没有提醒,敌人冷不丁偷袭,大军必然损失惨重。
“慌什么,列阵!”
谢则呵斥一声,一副了然在胸的姿态。
三里,这个距离对敌方骑兵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骑兵都不是善茬,马上弓箭十分娴熟,人还未近前,箭矢已经落下。
谢则镇定自若,一面指挥士兵以盾墙抵挡箭矢,一面令弓箭手在盾墙的保护下对敌方发起射击,试图清理一波靠得最近的敌人。奈何双方距离太短了,弓箭手也射不了几轮。
敌方骑兵开道,后头的兵马紧随其后,粗略估计足有数万人。
眼瞧着敌方骑兵已经近前,谢则又令士兵举着一丈多的长矛并排上前,重重戳打敌方战马的胸骨、腹部、眼睛。不过骑兵的机动性是所有兵种都头疼的,长矛只能阻碍一时。
姜芃姬第一个发现后方有异动,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专注前线战况。
为了应付偷袭的兵马,她给谢则不少人手。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挡不住敌军攻势、稳不住后方局势,不仅谢则的军事能力值得怀疑,自家帐下兵马的战力和素质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当后方被偷袭的消息传来,众人皆惊,唯独姜芃姬还淡定如常。
她道,“相信元规!”
她都给对方警示,相当于开了挂了,这样还被人怼翻,姜芃姬绝对要削他。
冥冥之中,谢则的小(求)宇(生)宙(欲)爆发了。
偷袭的敌军不是旁人,正是风珏从丸州前线带来的人手。
风珏瞧着战局,脸上挂满了凝重。
1334: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五)
“军师,这——”
风珏哑声道,“柳羲果然是恐怖的人。”
他极少佩服谁,但让他算计接二连三落空的姜芃姬绝对能算一号人。
这种情况下还严防死守后方的人,要么是谨慎龟缩之人,要么是目光超前之辈。
姜芃姬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种,那么便只剩下了后者——她早猜到风珏会带兵偷袭后方!
“如今可如何是好?”
将领面色焦急,坚毅粗犷的面庞带着浓浓的担心,额头还冒出细密的汗水。
“如何是好?”风珏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然是战!”
难不成因为敌人有了防备,自己便下令大军撤退?
将领面色讪讪,似乎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殊不知,风珏自己也是骑虎难下。
自己率领的军队偷袭姜芃姬后方,呼应前线,多少也能提升黄嵩主力的士气。
如果他在这种时候撤兵避开敌方锋芒,前线士气必然崩溃,犹如丧家之犬。
因此,哪怕是死扛着,他也不能退让一步。
姜芃姬后方遭到偷袭的事情不仅传入姜芃姬等人的耳朵,同样被坐镇中军的黄嵩察觉。
思来想去,黄嵩还是没猜出来人的身份,直至程靖一语惊醒梦中人。
“主公,那必然是怀玠的兵马。”
程靖掐指算了算时间,偷袭姜芃姬后方的陌生兵力肯定是风珏率领的,除了他,没有旁人。
黄嵩神色一喜,连忙命人继续击鼓,借此激发战士的士气,鼓点似暴雨落地。
姜芃姬还未有动作,眼神忽然瞥见某条弹幕,手指一颤,一贯完美的表情险些露出破绽。
【闲逛天下】:战场击鼓……这就跟动感单车要放动感音乐一个道理,刺激肾上腺素么?
【偷渡非酋】:楼上,你真皮,你让我如何直视动感单车的BGM?
战鼓的确有激发鼓舞士气的作用,但还有另一重重要意义,那便是传达指令和示警。
士兵打仗可不像是电视剧,人人都会一两手武功、打仗跟跳舞一样花里胡哨,他们只会最简单的动作。没有武功不怕,他们那么多人同时配合攻击,杀伤力可不比武林高手弱。
按照不同的鼓点频率,一起进攻、一起防守、一起追击敌人……
毕竟,这是个没有手机、没有无线蓝牙,连个电子扩音器都没有的时代。
黄嵩下令进攻,鼓手便加快节奏和频率,从气势上压迫敌人。
如果一鼓作气能冲破敌人防线,给敌人带来巨大伤亡,那么士兵的士气还能节节攀升。
姜芃姬帐下士兵也发现后方的变故,前线士兵有一瞬的怯懦,还没等这批人反应过来,敌人已经如狼似虎般扑上来。也许身上的伤势不致命,但敌人的踩踏足以让他变成血泥——
见此情形,姜芃姬立刻改变战术,采用防守阵型御敌。
黄嵩这边的士气并不稳定,只要风珏大军攻破不了后方,前线将士又无法啃下敌人,久而久之,士气必然大幅度滑落。届时,姜芃姬再下令转守为攻,一举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她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地颁布一道道军令,黄嵩这边果然没能占到便宜。
另一处,谢则这边也稳住了局势,不仅没让敌人更进一步,反而将他们逼退些许。
“今日一战至关重要!”
谢则高声大呼。
“吾与诸君共生死!”
说着,他便一马当先将敌人串了两个,周围士兵大受鼓舞。
谢则的武艺与李赟不相上下,二人全都尽全力,胜负也是五五开。他手中长枪如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的操控下,空中略过银龙般的光芒,似闪电穿透肉身,顷刻间带走数条人命。
清缴数人,谢则又接连下了数道指令,两方兵马胶着不下。
看似旗鼓相当,但风珏很清楚,时间一长落败的必然是自己。大军从丸州前线出发跑来这里,哪怕中途已经休整过,但众将士身体和精神的损耗都未完全恢复,敌人却不一样。
风珏正在想对策,但战场岂是一两人的智慧能随意掌控的?
姜芃姬观望局势,倏地说道,“伯高要败了——”
咸鱼观众不解,看战场局势,她也没占太大便宜,黄嵩纵使要败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
与此同时,杨思双手抱臂,捻着修剪整齐漂亮的胡须道,“黄嵩大势已去。”
韩彧点头。
为何三人如此笃定?
因为他们都听到敌人的鼓声节奏出了问题。
鼓声高低、节奏以及鼓点疏密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击鼓进兵,鸣钲则止。
敌方的鼓点分明是进攻,但敌人却产生了退意,这分明是士气暴跌的征兆。
除此之外,鼓手士气低迷、情绪分神,以至于战鼓错了几处,这在战场上可是致命的。
姜芃姬见时机正好,趁热打铁,下令强攻。
一时间,大军如大坝开闸、潮水倾泻般扑向敌军,战鼓也变得高昂而密集。
一涨一落,黄嵩兵马更加不敌。
黄嵩面色铁青,后槽牙紧紧咬合,额头青筋随之暴起。
此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骑马奔来,他受了不轻的伤势,下马的时候险些摔下来。
“主公,我军前线失守——”
黄嵩狠狠闭紧眸子,咬牙切齿道,“撤!”
“收兵!”
收兵指令刚下达,听到的士兵连忙转身撤退,一个一个只想着逃窜,反倒便宜了追着跑的敌人。姜芃姬这边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敌军撤退丢下的尸体几乎能与之前的损失扯平!
前线大胜,后方的风珏也受影响,迅速落了下风。
姜芃姬目光悠远,左手轻抚腰间的斩神刀刀柄。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传唤姜校尉,抽调五千兵马,随我来!”
杨思一听这话,神经“铮”得一声绷紧。
韩彧慢了一拍也反应过来了,主公这是要——
“主公,穷寇莫追!”杨思瞪圆了眼睛,干巴巴挤出这一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趁其病,要其命!”姜芃姬冷笑道,“我只知道痛打落水狗!”
姜弄琴收到消息,二话不说抽调五千骑兵精锐。
主公的指令,无论对错,对她而言都是金科玉律。
杨思:“……”
1335: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六)
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能安心了,孰料主公就是个不省心的。
韩彧道,“五千兵马会不会缺了些?要不……再带一些?”
若不是不允许,韩彧真想将所有兵力都拉上,保证自家主公安全。
姜芃姬道,“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若是五千骑兵还拿不下伯高,我养着他们浪费口粮?”
五千轻重骑兵拿不下士气全无,丧家犬一般的残兵败将,姜芃姬真要喷一句“废物点心”。
说话刻薄归刻薄,但姜芃姬说出这话,谁也不能反驳什么,因为她有这个资本这么说。
“弄琴,走!”
姜芃姬马鞭一扬,小白一马当先奔了出去,姜弄琴骑马紧随其后,五千轻重骑兵呼啦啦跟上。望着主公一骑绝尘的背影,杨思露出几乎窒息的表情,抬手不停揉着左胸口。
有这么一个主公,他真的会折寿啊!
韩彧面色黑沉,瞥见杨思的动作,询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知你有心疾?”
杨思道,“自打跟了这么一位主公,没病也担心出病了。”
韩彧诡异地沉默几秒,他能理解杨思的意思,感同身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思及旧主许裴,尽管他不如主公那般多才多艺,至少省心啊啊啊!
二人也没那么多闲工夫闲聊,黄嵩这边虽然败退撤兵了,但偷袭后方的敌军可还没处置呢。
谢则虽然没有强烈的功名利禄之心,但身为武将,谁会嫌弃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荣誉多?
谢则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能彻底击溃偷袭敌军,活擒首脑,那可是大功一件!
风珏见大势已去,开始有秩序撤离,奈何士兵气势全无,一个一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丢盔弃甲,无脑逃命。偏偏这种负面情绪还会传染,先是一片人,之后是数千数万人!
风珏见此,面色如土,几欲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所幸被人搀扶了一把,不然从这么高的马上甩下去,周遭又那么混乱,非死即伤。
“军师,末将护送您撤离此处!”
风珏从天旋地转的不适感清醒过来,唇瓣干燥起皮,瞧着格外憔悴。
“你不用管我,整合兵马撤退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错过了最佳时机,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正说着,背后传来震天的杀喊声,尽管打了数个时辰的仗,将士们兵疲马乏,但眼前的敌人都是战功,有了战功他们从军便有了高额回报。身体再累,他们的精神也是活跃亢奋的。
“糟了,军师,敌兵追来了!”
奔逃一路,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逃窜掉队的士兵不是被乱刀砍死便是被人活擒当了俘虏。
将军带着近千心腹以及风珏撤离战场,但谢则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紧追不舍。一番追逐围杀,身边的士兵减员仅剩一两百,多数还带着伤,几乎没了战力,敌人仍旧紧随身后。
夜色暗沉,夜幕渐渐暗沉。
冷风吹拂,卷起浓郁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杀喊声幽远得像是从天际飘来。
风珏双眸厉色地望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敌军,谢则正骑着高头大马,双方隔了十余丈距离。
士兵团团围上来,将他们双手剪于背后,还用刀剑架着他们脖子。
谢则扫视一圈,心下满意。
他抬手一挥道,“将人全部带回去,听候主公发落。”
风珏试图挣扎,奈何禁锢他的士兵力气极大,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俘虏也有不同档次,那些出卖体力的士兵自然是金字塔底端,产生的价值还不够他们吃呢,风珏这种就属于金字塔顶端的。稀有人才,不管能不能归顺主公,谢则都要将人提到她面前。
为了防止风珏生出寻死的念头,他还派人专门盯着。
风珏讥讽地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
姜芃姬带领五千兵马追杀黄嵩,说是追,实则一路杀过去。
很多敌兵试图阻拦,下场就是丧命在马蹄之下,尸体被践踏成肉泥。
骑兵所过之处,尸骨成堆。
夜色是很好的掩护,但对于姜芃姬而言,它构不成任何阻碍。
因此,她追上黄嵩所用时间远远低于黄嵩的心理预期。
面对整整齐齐五千轻重骑兵,黄嵩的心情只剩下平静,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原本还有三五万残兵掩护他逃跑,但士兵早被敌人杀破胆,哪里还提得起战意?
这些人在敌军追兵的冲击之下,逃跑的逃跑,迷路的迷路,分崩离析。
等黄嵩被围困的时候,他身边的兵马已经不足三千。
三千残兵败将对上五千精锐骑兵,结果已经不用明说了。
这算得上一边倒的残杀。
当黄嵩等人被俘,胜负终于分晓。
姜芃姬甩了甩手中染血的斩神刀,鲜血在地上甩出一条长痕。
她朗声唤道,“前方可是伯高?”
听到姜芃姬对自己的称呼,落魄狼狈的黄嵩苦笑一声。
“兰亭时至今日还愿意如此唤我?”
“乱世之下,你我身不由己,但公是公,私是私。”姜芃姬道,“你不也还唤我兰亭么?”
“是啊……身不由己……”黄嵩神色颓唐道,“可公私分明,兰亭可想好如何处置我了?”
姜芃姬却没明说,这里也不是谈这事儿的好场合。
她淡淡道,“我并非绝情滥杀之人,当年走上这条路,那也是时局所逼。”
人不是一开始就有野心的,黄嵩也一样。
东庆未灭之前,他的志愿不过是当个清廉能干的臣子,扭转旁人的偏见,造福一方社稷。
乱世这个温床却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野望。
如今被人从巅峰打落至低谷,还要对曾经的对手俯首称臣,关键是臣服了还要被猜忌一辈子,这种日子谁愿意过呢?黄嵩也曾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举剑自刎,如此才能保全妻子儿女。
只是——
每每想到妻子祁朝兰那日的话,自尽的勇气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道,“兰亭,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姜芃姬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是难题还是简单题?”
1336: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七)
夜风吹拂,增添几分难言寂寥。
黄嵩闻沉默良久,似乎在斟酌姜芃姬这句话的真假。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子孝等人怕是要急出病来。”姜芃姬偏首对着姜弄琴道,“伯高乃是我的挚友,身份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嘱咐底下人小心一些,莫要怠慢了贵客。”
姜弄琴毫无异议,领命道,“末将遵命。”
尽管黄嵩这会儿的身份是俘虏,但姜芃姬并没有动杀意,自然不会刻意折辱对方。
倘若他识相,留他一命又何妨?
如果他宁折不弯,那么只能痛下杀手了。
她和黄嵩的确是朋友,但感情对她而言是调剂品而非必需品,若必须舍弃,她也不会眷恋。
黄嵩没有吭声,但也没反抗,变相默认了姜芃姬的安排。
相较于他的平静淡漠,其他人的反应则比较激烈,有人嚎啕大哭、歇斯底里,有人心如死水、万念俱灰,还有人战战兢兢,士兵要用绳子捆绑他,他的身子就抖得像是筛糠——
绝望的情绪如同阴云将他们笼罩其中,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按照以往的规矩,一个势力的主公若是战败被俘,底下的臣子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有些人还能跳槽换个老板,有些人则因为和旧主关系亲密,永远都会被人猜忌打压,郁郁终生。
姜芃姬没这么多心思,她只知道她和黄嵩这一战终于有了结果,只剩下善后和收复昊州,耗费不了多少时间。细想一番,她觉得肩头的压力都轻了,还有闲情逸致和姜弄琴说笑。
姜弄琴哪里敢和主公并驾齐驱,始终都端着恭敬的姿态,骑马也要落后对方大半个马身。
姜芃姬道,“此番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弄琴可有什么想要的?”
姜弄琴不假思索地道,“末将能为主公赴汤蹈火已是三生有幸,怎可居功邀赏?”
为主公舍弃这条性命都是理所应当,姜弄琴也不缺什么,主公给她机会立功已经算恩赐了。
姜芃姬叹息道,“你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是知道的,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姜弄琴理所当然道,“末将很好。”
她觉得如今的生活再好不过了,主公赋予她第二条命,让她有了一个从前不敢想象的人生。
偶尔回想过去,她都有些诧异,十三岁之前的自己,真的是她么?
她长得比同龄人快,食量也大,父母因此苛待打骂她,奶奶将她视为扫把星,屡屡欺辱,最严重的时候愣是打断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扁担。之后,所谓的亲人将她贩卖给牙子,只为换取微薄的卖身银。机缘巧合入了柳府,结果因为长得比较成熟而遭了府中管事儿子的凌辱。
她早已心生死志,主公给了她生存的意义和勇气,让她进入世间大多人都达不到的层次。
在她心中,当年的贱婢阿竹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人是主公的姜弄琴。
姜芃姬很吝啬自己的感情,姜弄琴却是特例之一。
“听闻,你与靖容……”
姜芃姬不是专业冰人,但经由她手撮合的鸳鸯,每一对都是模范夫妻。
姜弄琴神色平静,瞧不出一丝丝的娇羞,风轻云淡地像是谈论天气如何。
“杨军师怎么了?”
“我记得,弄琴只比我大了一岁几个月。”姜芃姬道,“接下来战事会停歇一阵,你不想趁着空档将你和靖容的事情办了?同龄人孩子都生了好几串了,唯独他还是孑然一身——”
姜弄琴眉头一蹙,语气有些不善。
当然,这份不善是冲着杨思的。
“莫非杨军师在主公面前说了什么?”
若非如此,主公怎么会突然催婚了?
姜芃姬道,“不,我只是嫌弃他年纪大。你俩要不快些,等他奔四了,多少会影响孩子。”
姜弄琴道,“会么?”
姜芃姬说,“靖容年轻时候嗜酒,私生活作风又……啧,年纪大了,自然有影响。”
姜校尉一向不会怀疑主公的话。
“此事,末将会慎重考虑的。”
想想金鳞书院那些孩子,姜弄琴心思活泛起来,他们都是主公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如此一想,她似乎也不是很抵触这事儿。
姜芃姬道,“倘若弄琴出嫁,我给你准备十里红妆,绝对不比那些王子皇孙差。”
古代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男方和女方的经济实力、社会地位不会相差太远,所以双方的聘礼和嫁妆多半也是旗鼓相当的。若是一方压过另一方,男方给的聘礼少了,旁人会非议他是倒插门,高攀岳家,若是女方给的嫁妆少了,旁人也会非议女方家人卖女儿。
如果姜芃姬真要给姜弄琴准备十里红妆,杨思这货要把所有家底都掏干净了才行。
姜弄琴露出浅浅的笑,双眸都溢满了幸福。
杨思:“……”
吾有一句【哔——】,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芃姬耗费半个时辰才回去,众人已经翘首以盼,脖子都伸长了。
听到大军回来的动静,他们连忙迎上前,第一反应就是找姜芃姬。
左看右看,自家主公毫发无损呢,这才将提起的小心脏放回原处。
姜芃姬道,“伯高等人好好招待,一切事宜明日再议。”
“喏!”
杨思特地落后几步,方便和姜弄琴并肩而行。
后者始终拧着眉头,仿佛在考虑什么天大难题。
姜弄琴道,“近些日子,杨军师可要戒酒少食了,多多向卫军师学学养生才是。”
杨思:“……为何?”
他不知道姜弄琴以前是个什么脾性,但二人结识之后,他发现这个女人比谁都沉默寡言,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是关心他身体的话。突如其来的关怀,真让他受宠若惊。
姜弄琴道,“对于子嗣,杨军师可有什么打算?”
杨思道,“倒没想过。”
从前他是个不婚的丁克族啊,妻子都没有,孩子打哪儿来?
姜弄琴说,“末将倒希望是个栋梁苗子,倘若不堪造就,倒不如早早废了,免得玷污门楣。”
杨思:“……”
有这么一个妈,以后的孩子可要睁大了眼睛,掂量自己的分量再投胎。
要是没点儿AC数,那就不是投胎降世,分明是来送命了。
1337: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八)
姜弄琴和寻常女子不一样,二人虽然互通心思,但杨思总觉得八字还没一撇。
她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杨思便觉得这一撇终于写上了,剩下的一捺就简单得多。
只是二人都不是感情至上的人,谈论更多还是公事。
他好奇道,“主公在哪里擒拿黄嵩?”
姜弄琴道,“哪里不重要,反正不管在哪里,他都逃不出主公的手掌心。”
面对如此死忠的言论,杨思已经有一定免疫力了,自动忽略。
“他被俘的时候,可有什么过激反应?”
姜弄琴道,“瓮中之鳖,负隅顽抗又能如何?主公善待他,他若不领情,死路一条。”
杨思:“……”
不行了,“心疾”又要发作了。
除了小部分人在乱军中失散,黄嵩帐下大半中流砥柱都被俘虏,成了姜芃姬的阶下囚。
后者没有虐待俘虏的嗜好,但也不会将手下败将捧为贵宾,除了黄嵩待遇不错,其他人的条件都很普通,食物供应与普通士兵等同。有些人暴跳如雷将食物打翻,有人沉默用膳。
程靖被单独看押,卫慈很容易便找到了他。见程靖的时候,卫慈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食盒上面三层格子放了几盘热菜和刚出炉的白米饭,最底层放了一套没穿过的干净衣裳。
卫慈没想到还能见到程靖,若是依照前世的轨迹,后者在牢狱自刎殉主。
转念一想,程靖和黄嵩的情谊远不如前世那么深,自然做不出自刎殉主的举动。
程靖被关在小小的帐篷里头,外面有不少士兵把守,他是插翅也难飞。
“你怎么来了?”程靖放下碗筷,抬起头看了一眼卫慈,了然道,“莫非是当了说客?”
帐内视线昏暗,唯有矮桌上摆着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映得程靖越发憔悴狼狈。
卫慈不吱声,弯腰从食盒底层取来几支蜡烛和火折,逐一点亮,帐内这才明亮许多。
“主公并未嘱咐此事。”卫慈直白道,“只是担心师兄被人怠慢,这才过来瞧瞧。”
借着烛光,卫慈瞧见程靖下颌冒出青色胡渣,双眸布满了血丝,哪还有平日里的儒雅风采?
程靖也没动怒,如果卫慈真是当说客,他也不意外。
“你极少唤靖师兄。”
卫慈算是渊镜先生的关门弟子,师兄弟排序不看年纪看入门时间。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不论是唤师兄还是友默,不都是一个人?”
卫慈在程靖对面落座,再将食盒内的菜品端出来,一时间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拇指大动。
饶是程靖现在没多少胃口,闻到食物香味,隐隐有些饥饿感。
程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
“子孝想用这个收买人?”
卫慈一边说一边取出两坛酒,“今日不谈公事,只为叙旧。”
程靖的性情与其他几个师兄弟不一样,卫慈也没多少把握说服他投靠主公。
说来可能不信,卫慈这次过来真是为了照拂程靖师兄的。
有一点,卫慈前世今生都不明白,程靖为何跟随了黄嵩?
他的“道”不是顺应天命、匡扶正统么?
不管从家世出身还是个人魅力而言,黄嵩距离“正统”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卫慈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
程靖抿了一口清酒,这个酒和平日喝得很不一样,味道更加醇厚,流入喉间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后劲儿挺大。他喝了几杯便露出了红晕,眼眶水汽连连,还有些困乏。
“子孝可知主公……伯高祖上的渊源?”
卫慈一怔,“此人不是原氏出身么?”
程靖道,“伯高这一支是大夏皇室唯一尚存的子嗣。大夏末年,皇族近乎灭族,先祖感念太祖知遇提拔之恩,冒死护送末帝幼女出逃,藏于家中旁支,细心照拂长大。不过无人告知她身份,先祖也待之亲女,正值天下分五国,她的身世说出去不仅会害了她,还会连累程氏。”
卫慈倏地明白了什么。
“如此说来,末帝帝姬最后嫁入原氏?”
程靖点头,肯定了卫慈的说辞。那时候的原氏还算显赫武家,程氏将帝姬嫁入这户人家,本意也是为了更好保护这一支血脉。谁料原氏先祖接连犯错,不过两代就落魄成这样。
黄嵩祖父犯事儿,险些株连三族,那也是程氏在背后帮着周旋才平息的。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黄嵩祖父被发配,半途病故。
留下的孤儿寡母毫无依靠,原氏族人又不肯照拂,黄嵩祖母只能靠绣艺赚钱补贴家里。
她守寡的时候还很年轻,一次偶然机会被东庆皇帝身边的红人内侍黄覃看中,上门求娶。
祖母携子改嫁,黄嵩父亲改姓成了黄覃继子,黄嵩自然也随父姓。
这桩陈年往事知道的人不多,连黄嵩本人都不知道。
当然,程靖辅佐他,血缘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黄嵩却有可取之处。
如果他能光复先祖荣光,那是再好不过的。
“师兄将此事告诉慈——”
卫慈有些不解,按照正常套路,主公要是知道黄嵩身上还有这层关系,黄嵩小命难保啊。
程靖道,“大夏余威早已不存,伯高有没有皇室血统,影响大么?”
再者,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大多还行将就木。
外人眼中的宦官之孙竟然是前朝皇室末裔,谁会信呢?
“师兄也说大夏不存了,难道你还坚持他们是正统的?”卫慈问道。
程靖笑道,“那就得看看你所侍奉的兰亭公能不能成为‘正统’了。”
旁人听到这话,估摸着会以为程靖有归顺之心,但卫慈却清楚,对方是铁了心不肯归顺。
除非——
除非主公真能位登九五!
卫慈叹息道,“师兄忍心蹉跎岁月,当个山野闲人?”
程靖说,“这不是靖忍心不忍心的问题,这是兰亭公肯不肯成全的问题。”
主动权不在他这里。
程靖不是抗拒为姜芃姬效力,但不是现在的她。
卫慈道,“师兄不会觉得可惜?”
辜负大好时光啊。
若是天下太平再出仕,程靖极难受到重用,日后真不会郁郁寡欢?
程靖道,“一个卫慈、一个杨思、一个韩彧,不差一个程靖了。”
黄嵩帐下原氏独大,祸害有多大,他看在眼里。
若是琅琊一脉彻底做大,姜芃姬真不会觉得孤掌难鸣?
倒不如急流勇退,图个清静,待天下太平再出仕也不迟。
程靖垂眸道,“……想静静……子孝若是无事,暂不接待了。”
1338:伐黄嵩,东庆一统(七十九)
卫慈起身告辞,步至帐幕前顿了脚步,他道,“黄嵩的身世,慈不会瞒着主公。”
程靖是卫慈大师兄不假,但姜芃姬却是卫慈的主公以及挚爱,亲疏有分,公私有别。
“无妨。”
程靖眼眸轻阖,毫不意外卫慈的选择,卫慈要是帮着黄嵩隐瞒了,这才叫奇怪。
卫慈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前世的场景在眼前走马观花般迅速略过,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前世便十分好奇,为何黄嵩只是宦官后嗣,偏偏得了程靖的青眼,程氏族人也没反对。
奈何师兄弟缘分浅薄,卫慈连程靖的葬礼都没赶上,更别说找程靖解惑了。
倘若黄嵩是前朝皇室末裔,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卫慈连忙去找姜芃姬,后者刚刚沐浴完毕,一身月白色的寝衣,肩头披着宽大保暖的衣氅。鸦青色的长发冒着水汽和刚沐浴后的清香,卫慈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榻上,侧身擦拭湿发。
“子孝有什么事情?”
姜芃姬一边用干燥的布巾拧着发梢,一边侧首问卫慈。
在橘黄烛光的映照下,姜芃姬的侧颜好似加了柔和滤镜,眉眼的柔色让卫慈心脏怦怦乱跳。
卫慈状似淡定地作揖行礼,恭敬问候了一句,这才开口准备说明来意。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姜芃姬的头发,后者瞧了瞧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看卫慈,将布巾递了出去。
卫慈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上前半跪在她身侧,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布巾,仔细帮她擦拭湿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好似每一根发丝对他而言都是至宝,相较之下姜芃姬的动作就粗鲁得多。
“方才慈去拜访师兄程靖,谈话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主公也该听听。”
姜芃姬随意盘起双腿,双手手肘支着膝盖,一副闲适的模样。
“消息?什么消息这么重要,值得你专门跑这么一趟,还是这个时候?”
如果不是重要消息,卫慈怎么会在这个暧昧的时节找自己?
这不是送“呱”入虎口么?
卫慈道,“关于黄嵩的身世。”
姜芃姬眉头一蹙,不解道,“伯高的身世?他的身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没什么门第之见,但她也知道黄嵩的出身十分受人诟病,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反转?
卫慈轻声道,“明面上,黄嵩是东庆常侍黄覃的继孙,出身原氏,实际上另有文章。根据师兄所言,黄嵩先祖竟是大夏皇朝末帝的帝姬。当年大夏灭国,天下五分,皇室几乎被人灭了个干净。唯独程氏先祖感念旧恩,拼死将尚在襁褓中的帝姬带出皇宫,放在程氏旁支抚养。多年之后,这位帝姬又嫁入原氏。帝姬所处的这一支,正是黄嵩这一支,所以他是皇室后裔。”
姜芃姬道,“这事情我怎么没听过?”
卫慈用手指帮她梳拢湿发,说道,“大夏朝皇室后裔这个身份,一旦捅出去,肯定会招来灭族之祸,程氏守口如瓶也是情理之中。师兄辅佐黄嵩,黄嵩的身份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姜芃姬回想程靖的脾性,卫慈这话的真实性高达九成。
不过——
姜芃姬道,“大夏朝太祖也是出身微末吧?程靖对夏朝皇室后裔这么执着?没道理啊。”
论跟脚,黄嵩距离“正统”也有一段距离呢。
卫慈知道自家主公某些历史不是很好,他也不意外,反而体贴细心地给她科普,“主公有所不知,大夏皇室太祖虽然出身微末,但祖上也是显赫富贵的,来历背景极大——”
按照这个时空的历史,最近的历史包括十六国乱世、大夏朝、五国以及如今的乱世。
在十六国之前,中原也曾有过三百六十七年的大统一,名曰“北陈”。
大夏朝皇室的族谱可以追溯到北陈皇室,程氏的发家历史也是从北陈中兴时期算起的。
姜芃姬仔细听完,失笑道,“没想到伯高竟有如此先祖,那他知道这事情?”
卫慈摇头道,“多半是不知道的,若是他知道,早就用这个做文章扭转外界的看法了。”
在讲究出身跟脚的时代,拼什么不如拼祖宗,哪怕祖宗早已经入土作古,但一样能在舆论上庇护后辈子孙。如果黄嵩能加持这个超大光环,他怎么会顶着宦官之孙的污名多年?
姜芃姬却笑道,“如果我是伯高的话,我哪怕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卫慈问,“为何?”
姜芃姬道,“如此重要的牌面,怎么会一开始就亮出来?世人对他的评价如此不堪,纵然他能翻出族谱证明自己的身份,外人也不会信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反而诋毁黄嵩为了造势不择手段、污蔑先人。等他有了一定成就,傲视一方的时候,再亮出来好一些。”
牌面再好,那也要看打出来的时机。
说是这么说,但黄嵩现在的确不知道这事儿,程靖也打算时机成熟了再说。
只是——
程靖等不来这个时机了。
姜芃姬抬手将耳边的长发撩到耳后,唇角挂着浅笑,似乎没将卫慈说的消息放在心上。
卫慈追问道,“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黄嵩?”
姜芃姬道,“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不打算赶尽杀绝。怎么处置,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上。”
“主公的意思是放过他?”卫慈手一顿,“斩草不除根,主公可知……后患无穷啊。”
姜芃姬把玩着头发,笑道,“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想要保住自己和一家老小的性命,总该付出点儿什么。保证他这个后患不会变成我日后的威胁。”
生命只有一条,没了可就没了,只看黄嵩愿不愿意为它买单了。
卫慈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自家主公想了什么办法。
“我打算去和伯高谈一谈。他若应下,我放他一马又如何?他若不应,看在往年交情的份上,我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姜芃姬抓了抓半干的头发,“对了,程靖是个什么态度?”
卫慈含糊道,“他支持正统。”
姜芃姬眉梢一挑,反问道,“如果我成了正统呢?”
卫慈道,“任主公驱使。”
姜芃姬笑了笑,说道,“那你帮我转告他,至多七年,让他做好准备了。”
1339:伐黄嵩,东庆一统(八十)
姜芃姬让卫慈帮她擦干头发,随便摸来一条青色的发绳将那头光顺的长发束在身后。
这副装扮大大降低了原先有的锐气,反而添了几分柔和,破天荒有了几分女儿家的韵味。
“子孝会不会好奇我用何等方法解决伯高这份隐患?”
卫慈老老实实点头,他的确是挺好奇的,不过有些事情他不能深问,只能将疑惑埋在心间。
“那子孝不妨陪我走一趟。”姜芃姬起身将肩头披着的衣氅拢整齐,笑着道,“我这模样去见伯高,身边要是不跟着人,指不定外头会闹出怎样的绯闻。”
要说绯闻,他俩以前还真闹过,只是没人当真。
卫慈垂着眼眸,不置可否,但唇角微扬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内心。
“对了,记得带一份笔墨纸砚,纸多带几份。”
姜芃姬悠闲地踩着木屐去见黄嵩,卫慈亦步亦趋跟着,巡逻士兵瞧见二人便立定行礼。
“伯高这会儿应该还未入眠吧?”
卫慈笑道,“一朝沦为主公的俘虏,饶是他心大,怕也是睡不下的。”
黄嵩的确没有睡下,翻来覆去嚼着姜芃姬说的那句“不试试怎么知道是难题还是简单题”。
他不敢确定姜芃姬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蠢笨,只是不敢信。
放过他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所谓的“年少交情”?
这种借口也就骗骗无知的人,利益纠葛面前,什么情感都要退避三舍。
如果姜芃姬是感性的人,兴许有几分可信度,偏偏这人再理智不过,轻易不会感情用事。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尽好些,只要自己身死,姜芃姬不会对他的旧臣赶尽杀绝,同时也会好好善待他的家眷。祸不及妻儿,堂堂诸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苛待孤儿寡母!
许裴家眷就是最好的例子。
韩彧还入了姜芃姬帐下,多少也会照拂旧主的家眷老小,不说多风光,最起码安全无忧。
黄嵩此时的心情跟当年的姜芃姬有几分类似。
她当年被同伴出卖污蔑,联邦秘密抓捕她,她第一反应是武力抗捕,单枪匹马去追杀真凶。
作为联邦战士,她自然是信任它的,但因为其中掺杂的利益纠纷,这份信任就得打上问号。
“我就猜到你没睡——”
姜芃姬入帐之后,正好瞧见黄嵩对着桌案上的佩剑愣神,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她身后还跟着卫慈以及几个后勤伙夫,伙夫手上端着烤肉涮火锅用的器具,还有不少食材。
黄嵩抬头瞧了一眼,懵了。
啥架势?
姜芃姬道,“找你吃夜宵,我饿了。”
黄嵩:“……”
姜芃姬抬手将那柄佩剑丢给了卫慈,随口道,“伯高,这柄剑贵不贵?”
“此剑是祖父在嵩加冠的时候赠的,虽不珍贵,但意义非凡。”
姜芃姬道,“原来是长辈赠予?若是让长辈知道他送的剑却终结了你的命,心里不会好过。”
正说着,伙夫将桌案收拾好,摆好烤盘和温鼎。
食材放在另一个独立的架子上,另外有人将温鼎点上火,倒上调好味道的底料。
“可惜军中禁酒,不然的话,还能一边吃夜宵一边喝小酒。”
姜芃姬在黄嵩对面落座,卫慈则坐在她身侧后面。
“兰亭此番前来,所谓何事?”黄嵩没有动筷的胃口,直接道,“有什么事情,不妨明说。”
姜芃姬动筷将食材夹到已经沸腾的锅内,笑道,“待你我花甲之年,不知有没有机会共餐。”
黄嵩神色一变,“兰亭这话的意思?”
“我这人不喜欢勉强,你也知道我的脾性。”姜芃姬道,“你若是死意已决,念在往年交情,你的身后事我会办得妥妥帖帖。倘若你还有存活的念头,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狭隘之徒。”
话说的这么明白,黄嵩便知她的真实态度。
良久——
“对于隐患,斩草除根最好,你留着这么一个隐患……兰亭何时也有妇人之仁了?”
“妇人之仁,匹夫之勇,你何时见我身上有这种东西了?”姜芃姬道,“我愿意留着你,自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你我约法三章,你若能应,我自然有这份度量容得下你。”
姜芃姬的解决办法就是和黄嵩做好约定,他要性命就要付出一定的自由和权利作为代价。
黄嵩静默。
“我愿与你歃血为盟,各自立下血誓,你也不用担心我口血未干而背之!”
黄嵩面色一变,望向姜芃姬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复杂。
她是认真的!
黄嵩头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这个时代什么都不好,唯独道德底线高,很看重契约精神,立誓之后便能约束双方。
一方率先背离盟约,道德层次站不住脚,另一方便可以赶尽杀绝而不用背负舆论谴责。
说得明白一些,双方订个合同,互相遵守。
合同内容肯定偏向姜芃姬,黄嵩则是被约束的一方。
光有盟誓还不够,姜芃姬要将这份盟誓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不仅约束黄嵩,还能约束他的旧臣!让黄嵩活着没什么,她要的是黄嵩好好活着让他曾经的旧臣不敢有一丝丝的异心!
姜芃姬笑道,“倘若伯高愿意,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商议盟誓内容。”
黄嵩苦笑一声,说道,“兰亭心思可真是……缜密得很。”
姜芃姬扭头道,“那就麻烦子孝帮着执笔了。”
卫慈应下。
契约内容偏向姜芃姬,但对于黄嵩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比预想还要宽松很多。黄嵩三代无法掌控实权,但曾孙辈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入仕,黄嵩本人以后还会被加封荣养起来,爵位世袭三代。失去权利以及一定的自由,换来后半生的安宁富贵。
对战败者而言,这结局不错了。
总比失去一家之主庇护,生活战战兢兢的许裴家眷好得多。
黄嵩仔仔细细看了卫慈起草的十数页“合同”,问了一个问题。
“儿孙不能入仕,女儿呢?”
姜芃姬道,“如果你女儿有能耐,自然可以。”
以如今的风气而言,男性的政治权利远比女性多,所以姜芃姬限制了黄嵩及子孙三代。
毕竟是老朋友,她也不想没有实权的黄嵩一家被人过分看低,于是留了余地。
只要黄嵩女儿、孙女入仕,不信他的旧臣不会看在以往情面扶持一把。
如此一来,这部分人也不能对女子入仕置喙什么。
卫慈:“……”
主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