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5:伐黄嵩,东庆一统(三十七)
“前线又有坏消息传来?”
第二日,韩彧敏锐发现自家主公火气旺盛,周身气场更是阴沉得吓人。
思来想去,唯独前线又有坏消息这么一个答案了。
“没有啊,前线若有坏消息,主公早就连夜召集吾等了。”杨思凑到他身边,低声嘀咕道,“主公已经过了弱冠之龄,换而言之,她已经长大了。成年人么,总有那么几天不顺心。”
杨思笑意神秘地拍了拍韩彧的肩膀,韩文彬加入太晚,还未瞧出某些端倪呢。
韩彧正要纠正“弱冠”是形容男子的,女子应该用桃李之年,蓦地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韩彧脸色阴沉了两分,呵斥道,“杨靖容,你胆子肥了,胆敢编排主公!”
“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儿?圣人也道,食色性也。”杨思双手环胸道,“圣人都不能免俗的事情,为何不能诉之于口?没有这个,血脉如何延续?你不说出去,谁知道我说了?”
韩彧简直要被杨思气笑了。
他道,“主公到底是女子,你将此话挂在嘴边,难道不是对主公声誉的亵渎?”
杨思怔了一下,讪讪道,“这不是忘了么……怪只怪主公太英武了,总是忘了这事儿。”
韩彧:“……”
恨不得掐死这个坑货!
韩彧恨铁不成钢地道,“事关主公声誉,岂能胡言乱语?”
女性主公本就不好当,杨思态度如此轻浮,要是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对主公极为不利。
杨思干不过韩彧,只能耷拉着脑袋听训,谁让韩彧是同门师兄弟呢,他忍了。、
等韩彧训够了,杨思扭头就找姜弄琴找安慰。
对方却道,“韩军师思虑周全,你确有不对之处,有什么好委屈的——主公声誉最要紧!”
杨思:“……”
这寡情的女人哦。
姜芃姬火气很大,不过正逢打仗,有的是地方让她泻火。
她气势高涨,底下的兵卒也备受鼓舞,一副随时能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全军上下不见半分颓色,一扫浒郡冢河县丢失的阴霾,这也算是新奇了。
姜芃姬召集众人商议开会,帐内中央摆放着巨大的沙盘,山川河流尽收其中。
瞧了一眼插上黄嵩标签的冢河县位置,姜芃姬用星际母语骂了两句,声音虽轻,但听到的人不少,只是他们都听不懂。他们听不懂,直播间观众却知道这几个读音代表什么。
姜芃姬开直播间也快十年了,哪怕她没有刻意说星际母语,偶尔还会透露两句。
直播间咸鱼搜集数年素材,勉强翻译了几个读音。
【老司机联萌】:主播最近很暴躁啊,因为伯高么?
姜芃姬平日很克制,尽可能避免使用星际母语,除了一种情况——
极度暴躁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飙母语,除了骂人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意思了。
【鬼才郭奉孝】:主播胜券在握,黄嵩还不至于让她这么气吧?应该是骂浒郡背叛她的本土势力。我记得主播顾念柳佘的面子才没有动他们,谁知道他们会趁着主播“病重”反水啊。
幸亏姜芃姬是装病,如果是真的病重了,他们来这么一下,浒郡全线失守,后患无穷。
浒郡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如果浒郡境内的粮草被黄嵩夺走,他今年冬天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相反,姜芃姬这边会陷入困顿。
纵是天寒地冻,黄嵩也能集结兵马殴打丸州,姜芃姬这边未必守得住呢。
如此一想,姜芃姬咒骂浒郡那伙白眼狼也是情理之中。
殊不知——
姜芃姬切换语言,目光灼灼地道,“天凉了,送伯高一程吧!”
【莫要空欢喜】:天、天凉黄破?
【绤谷谷】: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脑公!
【百事可乐】:楼上放肆,那是我脑公!
【钱与野男人】:楼上的脑公不应该是@可口可乐?
咸鱼们依旧动不动歪楼,韩彧等人却十分靠谱。
“三山峡谷并非易守难攻之地,黄嵩若以强兵攻之,罗将军等人守不住几日。”韩彧神色凝重地道,“先前让秦恭将军派兵偷袭黄嵩主力后方,牵制他们兵马,但也只能拖延片刻。”
姜芃姬道,“我也知道,三山峡谷并非关隘要地,罗越他们的兵马根本守不住。所以我们需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算算时间,伯高也该收到谌州传来的消息,他肯定坐不住——要么放弃浒郡冢河县,带兵退守,要么破罐子破摔,带兵强攻三山峡谷,夺下整个浒郡!”
浒郡就是块烫手山芋,地形也决定这个地方易攻难守。
整个浒郡就只有外围一道防线,还要派遣众多兵马才能守住。
奈何浒郡境内的白眼狼作死,和黄嵩内鬼里应外合,联手破了浒郡防线。
韩彧道,“谌州的价值远不如浒郡,黄嵩不会为了谌州放弃大好形势。”
换而言之,黄嵩带兵强攻三山峡谷的可能性远比前者高。
若是如此,姜芃姬必然要派兵拦截黄嵩。
丢失整个浒郡她还能接受,怕就怕派去浒郡的几万精锐也折进去。
奈何,速战速决不是说带兵扑上去就能打的,如何出兵、如何布局都需要仔细思量。
众人眉头深锁,探讨一个多时辰才敲定最后的进攻方案。
散会之情,姜芃姬补充了一句,“七年之内,平定五国!伯高是我们必须要铲平的!”
韩彧拧了眉头,他可不想自家主公好高骛远。
他迟疑道,“今年可定黄嵩,东庆基本一统,可其余四国——”
姜芃姬嗤了一声,“倾尽一国之力,难道不能踏平一众宵小之徒?”
东庆、西昌、南盛、北渊和中诏,五国基本都是诸侯割裂的状态,东庆虽不是最先乱的,但它会第一个完成一统!全国兵力尽在掌中,她就不信没办法吊打四分五裂的邻国!
这就跟赚钱创业是一个道理。
创业的百万本金是最难挣的,有了百万再赚百万,难度却比白手起家简单不知多少。
她耗费近七年时间一统东庆,剩下七年不能踏平其他四国?
韩彧表面看似冷静,实则胸腔的热血开始沸腾了。
他投入姜芃姬帐下也有一阵子,除了劝降那次谈话,她从未表露染指其他四国的野心。
如今却说七年之内踏平其他四国,饶是韩彧这般理智的人,他也忍不住激动地红了眼眶。
卫慈:“……”
1296:伐黄嵩,东庆一统(三十八)
吹牛谁不会呀,但能将吹出的牛皮变为真实,这才叫牛逼。
姜芃姬许下豪言壮语,今年怼黄嵩,七年平四国,自然要付出相应的努力。
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出兵截杀黄嵩主力,迫使对方无法进兵三山峡谷,浒郡保住了,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这点,不止姜芃姬他们心里明白,黄嵩那边的人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姜芃姬注定是黄嵩的克星,还没等他从攻破浒郡防线、拿下冢河县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后方传来几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将他雷得外焦里嫩,几乎所有理智都被劈散了!
【原信险些在阵前杀了军师聂洵。】
【原信轻信花渊建议,采用坚壁清野之策,致使谌州粮仓储粮被花渊顺手牵羊。】
【原信醉酒暴戾,欲杀一员违反军令的副将,副将恶向胆边生,伙同另一员副将杀了原信。】
【谌州境内粮草奇缺,军师聂洵带伤整顿境内兵马,阻截沧州敌军。】
一连四条消息将黄嵩轰得理智全无,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四条消息并非同一时间发生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刻意拦截压制了后方消息,欺上瞒下,导致黄嵩无法第一时间得知战况!
黄嵩勉强压下喷涌的怒火,幸亏原信已经死了,如果他没死,黄嵩也恨不得拔剑砍了对方。
他面色阴沉地望向传信兵,粗哑着嗓子问道,“这些消息是谁让你传来的?”
传信兵回禀道,“聂军师派遣小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达给主公。”
黄嵩又问道,“聂军师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传信兵回答,“约莫一个半月以前。”
黄嵩又追问,“原信将军身故是什么时候?谌州粮草被骗又是什么时候?”
传信兵汗如雨下“粮草被骗是聂军师受伤后半月的事情,又过了一旬,原信将军被人暗杀。”
黄嵩怒火中烧,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目光带着骇然厉色。
“从谌州前线到这里,快马加鞭仅需一旬,为何这些消息却延迟了四五十天!”
黄嵩怒火难消,传信兵只能正面承受他的怒火冲击,吓得浑身哆嗦,不敢插嘴。
传信兵道,“这、这是因为、因为原信将军下令……”
话未说完,黄嵩已经明白了,心底最糟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怒火从最高点倏地降低到了最低点,眉宇间带着颓然之色。
黄嵩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怒不可遏地道,“本以为他向诚允负荆请罪,真心悔过的——这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镇守谌州后方,未曾想他竟然死不悔改!”
悔不当初啊,他当时应该听从风珏等人的劝告——
原信小肚鸡肠,负荆请罪只是做做样子,不能当真。
聂洵和他又有龃龉,哪怕学着古人负荆请罪,这两人也不可能达成“将相和”的结局。
一语成谶!
黄嵩却碍于情面,不得不给原信三分薄面,将雪藏的原信又拎了出来。
倒不是黄嵩圣父情怀发作,仅仅是因为原信的小儿子是保护黄嵩才被流矢射中,不治而亡,这份恩情黄嵩记在心上呢。他也不是薄情寡义之辈,一直念着恩情,所以对原信多加照顾。
结果——
唉,他还是作茧自缚了。
如果听从风珏和程靖等人的劝告,继续雪藏原信或者将这俩分开,便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黄嵩不是不知道原信仗着他对他的愧疚和族叔身份倚老卖老,除了少数人没谁能压制他,但知道又如何?他总不能因为原信喜欢针对聂洵就将原信一撸到底或者弃之不用。
谌州事情发生之前,原信最大的错误也仅限于针对聂洵、背地里打小报告和破坏内部团结。
黄嵩顶多将原信冷藏一段时间以示惩罚,风头过去还是要启用的。
孰料,原信闷不吭声搞了大事,不仅伤了聂洵还将消息压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还被来历不明的花渊坑走了谌州的粮食。
黄嵩一脸沉重地将此事告知帐下众人。
众人错愕震惊,他们没想到原信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程靖头疼地揉着眉心。
原信一人便将好不容易营造的优势转为劣势,果真是有本事的人。
他倒是一死百了,主公却要为他的愚蠢收拾烂摊子。
程靖拧眉思索,黄嵩帐下某位谋士出列拱手道,“主公,原信将军已经身故,如今再计较他的错处也是枉然。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燃眉之急,谌州兵力不足,辎重缺乏,聂军师有带着伤,不知还能守多久。还请主公尽早做决定,到底是派兵回援谌州亦或者……弃之……”
说到后面,那位谋士的声音低了下去。
如果不管谌州,只要敌人采用围困之策,纵使什么都不做,谌州也要完蛋。
别忘了,谌州境内还有近百万普通百姓!
军营尚有余粮能撑些时日,但百万百姓也要吃饭啊!
不是每一户百姓都有储粮,哪怕有储粮,数量也不会太多。不少百姓要定期去米商那边购买米粮,米商的米粮一部分是从百姓手中收购的,另一部分则是从各处重镇粮库购入的。
粮库购入的米粮一般是上一年或者搁置两三年的陈米,价格不及新米。
百姓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会挑剔是新米还是陈米?
原信将各个粮库的粮食都搬走了,这部分缺口怎么补?
谋士话里话外还有一层意思——
如果黄嵩选择回援谌州,他将面对数百万石的粮食缺口以及缺粮的百姓,倒不如果断割弃!
割弃谌州,同样意味着放弃聂洵和驻守在那里的数万将士。
怎么办?
如何选择?
黄嵩心中摇摆不定,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的盲人,前方是悬崖,后方有猛虎。
“主公,不宜拖延啊!”
“还请主公早作决断!”
众人劝说,黄嵩目光转向程靖,眼神询问程靖该如何抉择。
程靖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还请主公以大局为重!”
带兵回援谌州,无异于是自掘坟墓,如果强兵攻打浒郡,尚有一线生机。
1297:伐黄嵩,东庆一统(三十九)
黄嵩会怎么选择,众人心知肚明。
程靖满怀心事地离开主帐,暗中将传信兵找来询问。
谌州的事情,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信的臭脾气不是一天两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被杀。
传信兵战战兢兢,胆怯地不敢直视程靖,程靖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花渊的来历可有调查过?”程靖低声道,“有没有可能是丸州那边派来的?”
黄嵩和姜芃姬打得热火朝天,花渊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骗走数百万石粮食,这未免巧合了些。
传信兵道,“原信将军生前曾派人追击被盗走的粮食,虽未追到人,但根据情报显示,花渊是南盛人士,这批粮食也被人用水路送往南方。聂军师仔细调查,多半不是丸州派来的。”
程靖眉头轻蹙,轻叹道,“也是,倘若是丸州的手笔,怕是早就宣扬开来了。”
走水路送往南方?
难不成是南盛势力?
杨涛和姜芃姬结盟,前者的确有可能帮着姜芃姬。
程靖怎么也想不到,花渊不是杨涛的下属而是安慛的。
安慛此人在东庆的名声很低,程靖想不到他身上也正常。
他又问道,“聂军师身体如何,可还受得住?”
聂洵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他应该知道这些消息传到前线,他会面临什么下场。
黄嵩必然会舍弃谌州!
传信兵如实说来,聂洵养了一个多月伤才能勉强下地走路,按理说还需要静养,谁让原信在这个节骨眼死了呢。聂洵如果不站出来主持大局,谌州将士哪里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敌人?
程靖听后,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留下道道深红色褶痕。
“聂军师伤得这般重?”
不是亲眼所见,程靖也想象不到伤势有多凶险。
传信兵道,“军师熬了数夜才脱离危险,期间苏醒过一阵,还给家中妻女写了遗书……”
如果不是伤得要死了,谁会写遗书咒自己啊。
程靖道,“遗书?你可知道写了什么?”
传信兵摇头,他只是个小兵而已,哪里有资格知道信函写了什么?
不过——
“原信将军生前倒是看过信函内容,信函到了聂军师妻女手中不久,她们便带人北上了。”
北上?
程靖霍地明白了什么,大致猜出“遗书”的内容,多半是叮嘱妻女北上投靠岳家吧?
他问道,“为何不将这个消息告知主公?”
传信兵一愣,错愕地道,“这、这个聂军师并未嘱咐。”
程靖垂下眼睑,遮掩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聂洵让人报信,唯独漏了他给妻女写“遗书”这桩细节,他是怕被主公追究怀疑?
思及此,程靖又详细询问原信被杀前后的细节,越是深入询问,他心中越是骇然。
原信的死——
怕不简单!
普通百姓吃了亏,哪怕心中怨愤,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多半没勇气闹上门,只能咽下苦果。
那位老汉不仅背着孙女的尸首闹到军营,对峙的时候还能维持镇定,言辞清晰有条理。
不像是普通百姓,倒像是背后有人指点授意。
程靖抬手摁着发疼的额头,沉声道,“你下去吧,走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你见过我。”
程靖有心隐瞒,奈何黄嵩是个多疑的人,程靖私底下传召传信兵的事儿入了他耳朵。
这一举动引起黄嵩的主意,他将传信兵招来询问。
“军师问了什么?”
传信兵仔细回忆,和盘托出。
黄嵩听后,神情变得有些阴沉,传信兵战战兢兢地跪在下方,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半晌之后,他挥手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别说出去。”
传信兵一脸雾水地退下去。
第二日,黄嵩召集众人商议强攻三山峡谷的事情,程靖敏锐发现黄嵩不似前一日那般迟疑。
“末将请战,三日之内必然攻下三山峡谷。”
黄嵩帐下的武将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原氏出身,异姓武将只占了小半。
此次请缨出战的是原信的长子,相貌随了他父亲,年少时候也是逞凶好斗的主儿。
话音刚落,原冲和其他几个武将也站出来请战。
三山峡谷易攻难守,哪怕敌人在这里放了重兵,但防守很困难,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原信坑了黄嵩,后者现在还呕着呢,一时半会儿不想看见原信相关的人。
他忽视了出列请缨的原信长子,转而望向原冲,“恒舒可有信心?”
原冲暗中紧了紧手,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道,“末将愿立下军令状!”
看样子是信心十足!
黄嵩暗中点了点头,颇为欣慰。
原冲是他的族弟兼迷弟,二人年少时候就玩得不错,他可比原信这个坑货好多了。
原信长子不满地道,“恒舒毕竟还年轻,此战关系重大,还请主公求稳为上。”
黄嵩面无表情地驳斥,闹得原信长子十分没脸。
原冲领兵出战,黑压压的阵势看得人压力陡增。
三山峡谷,战鼓如雷。
罗越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地擦拭兵器,似乎这么做能让他静下心来。
孟恒和程远二人则神色凝重地望着沙盘。
此处实在不是防守的好地方,但他们别无选择,敌人占尽了地理优势,他们只能被动应战。
“死战,坚决不退一步!”
罗越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擦拭光亮的刀身泛着冷冷的白光。
孟恒道,“罗将军,死守并非良策。纵使我们倾尽兵力辎重,守个五日已是极限。”
敌人摆开阵势,一看便知是不死不休。
他们和敌人死扛,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罗越道,“我们已经失了冢河县,如今退无可退!三山峡谷失守,整个浒郡便……”
“这事儿,恒知晓。”孟恒淡漠的眸色宛若古井,平静无波,“可这数万兵马皆是主公精心培养的精锐。将军让他们死守三山峡谷,死战于此……这损失,远比丢失一个浒郡更大!”
罗越蓦地起身,端方的国字脸闪过几分挣扎。
“军师这话是何意思?”
孟恒道,“撤兵弃谷,走为上计!”
砰得一声巨响,罗越气得砸碎了手边的桌案,木屑撒了一地。
“军师!!!”
撤兵弃谷,这话孟恒怎么说得出口?
这不相当于将整个浒郡拱手让给黄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罗将军赔上所有将士的性命死守五日,五日之后浒郡照旧要落入黄嵩手里。”孟恒面不改色地道,“倘若不肯撤兵弃谷,恒另有一计,黄嵩便会放弃进攻。”
1298: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
罗越眉心一跳,神色凝重地道,“军师请详说。”
他真是瞎了眼。
本以为孟恒是温厚宽和的文人,没想到骨子里也那么疯癫决绝。
真不愧是孟湛的亲儿子,一脉相承的狠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同归于尽之策!”孟恒冷笑,罗越瞧了心头一颤,“黄嵩进攻浒郡,不就是为了两月秋收后的粮食?我们大可以将其烧了,我们得不到的,黄嵩也别肖想!”
罗越眼皮一跳,尖声道,“烧了?”
烧了自家粮食?
疯了?
孟恒道,“不是全烧了,烧的是三山峡谷附近百里的良田。”
粮食都烧了,黄嵩进攻还有什么意义?
抱着冢河县哭去吧!
罗越瞧着孟恒的眼神带着骇然,呼吸急促又粗重,双目红得布满了血丝。
烧毁附近百里良田的粮食——
这让他怎么下得了手?
在这个百姓为了一口饭能付出性命的时代,他怎么下得了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孟恒神色淡漠地道,“罗将军,早作决断。”
罗越用力捏紧了刀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指骨几乎要凸出皮肉,可见主人内心的挣扎有多么剧烈。孟恒丢给罗越的选择,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不管选择哪个,罗越都不忍心。
一旁的程远屏气呼吸,神色复杂地望着二人。
“当真,别无他法了?”程远帮罗越说出了他的心声。
孟恒道,“黄嵩倾尽全力进攻三山峡谷,我们至多坚守五日,这还是堵上全军上下士兵的性命才能达到的时间。主公兵马牵制黄嵩兵力,但黄嵩避而不战,依据地势之险强行拖延,周旋个十天半个月不在话下。届时,浒郡全境早已落入黄嵩手中,这是你们想看到的?”
二人语噎,罗越更是痛苦地垂下了头。
孟恒道,“牺牲百里良田,换来数万将士性命以及大半个浒郡,这还不划算?”
罗越道,“军师……再过两月便是秋收——”
孟恒说,“可我们坚持五日都筋疲力尽,哪里拖得到秋收那日?”
从古至今,打仗只有抢别人家的地盘和粮食,哪里有烧毁自家粮食的。
半晌之后,程远道,“烧毁百姓一年的心血,若是传了出去……”
孟恒道,“不有现成的人背这口黑锅?”
罗越和程远皆是一愣,不知道孟恒指的人是谁。
“有人能为了荣华富贵,里应外合投奔黄嵩,为何就没人烧毁粮食,借此向黄嵩投诚?”孟恒道,“反正都是一群将死之人,再添一桩罪名也不算过分,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二人皆默。
放火的理由呢?
明眼人都知道黄嵩进攻浒郡是为了粮食,哪个煞笔会用放火烧粮当投名状?
仿佛看出二人的疑问,孟恒道,“只是烧毁三山峡谷附近的良田,大可以推说烧毁良田是为了分散我军军心,误导我军派兵去灭火,借此削弱三山峡谷的防守兵力——说得通就好。”
这世上最不缺歪理邪说和被歪理邪说洗脑的普通人。
只要大部分人相信,少部分人自然而然会选择沉默。
“罗将军可有决断了?”
罗越神色颓废,声音粗哑地道,“此战之后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末将亲自向主公请罪——”
没有守住主公交代下来的地盘,反而靠着烧毁自家良田脱险。
如此无能败家的表现,罗越真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黄嵩大军来势汹汹,兵力凶猛非常,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时机。
两军以三山峡谷为界限,从白天打到了黑夜,关隘的城门被巨木撞破了一次,若非及时用数十辆刀车及时堵上,怕是一天都扛不住。众人心中惶惶,入夜不敢闭眼,生怕敌人趁机偷袭。
罗越抽调数千兵马伪装成普通家丁护院,趁夜摸出三山峡谷。
因为打仗,附近的百姓都已经收拾行囊北上避祸,良田无人看管,倒是方便他们行动。
黄嵩等人没有选择夜袭,反而让大军养精蓄锐,因为白天的战况决定敌人比他们更加紧张,一夜不敢入眠。一整宿不睡觉,敌人的身体状态自然不如他们,他们第二日就能占据优势。
此消彼长,按照这个情况,他们三四日就能拿下三山峡谷。
敌人再强大,他们也还是肉体凡胎,不可能一连几天都不睡觉。
三更半夜,三山峡谷后头隐隐亮起了橘黄的光。
起初还不明显,黄嵩等人也没在意。
随着时间推移,那点儿橘光渐渐蔓延开来,将黑暗的天幕渲染出橘黄色的边。
一两个时辰过后,黄嵩被人喊了起来。
“发生何事了?”
黄嵩好不容易睡下,睡得正熟呢,他被外头火急火燎的吵闹声吵醒了。
他拢紧寝衣,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眉眼。
“主公,大事不好了,大火!”
大火?
什么大火?
黄嵩脑中一个激灵,误以为敌人跑来夜袭放火,吓得睡意全无。
他一把抓住原冲的手,追问道,“哪里着火了?”
原冲解释不清,拉着黄嵩跑到瞭望台,三山峡谷方向的地平线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火线!
“那、那是什么?”
黄嵩感觉自己在做梦,敌人大后方怎么着火了?
原冲道,“敌人后方着火了,不知是谁放的。”
二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
敌人后方着火了?
黄嵩蓦地有种自己是天选之子的错觉。
他望着远处的火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黄嵩问道,“大火的位置在哪里?”
原冲说不具体,只能说个大概位置。
黄嵩脑中灵光一闪,心下骇然,手脚麻利地爬下瞭望台。
这时候,程靖等人也匆匆赶来,对方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众人校对坤舆图位置,骇然地发现着火方位全是良田!
“这么大的火势,三五天都未必熄灭得了——”
他们不知道多少即将成熟的粮食被烧毁,但他们清楚,这数目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他们疯了!!!”
黄嵩情绪蓦地爆发出来,挥手推翻了桌案。
桌案摆满的竹简文书洒落一地,桌案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山峡谷,罗越望着大火的方向抹泪。
为了稳定军心,他还要振作精神派人安抚将士,以免这场大火弄得他们士气下跌。
1299: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一)
相较于浒郡战场的你来我往,丸州战线便显得沉闷无趣了。
镇守丸州战线的人是亓官让,统帅是符望,率领皆为精锐,不论风珏用何等计谋引诱误导,全军上下都采用了最稳妥的打法。倒不是亓官让不想改守为攻,仅仅是他身后是丸州。
浒郡沦陷,顶多损失一年的收成,来年勒紧裤腰带,若是丸州有失,那才是阵线全面崩溃。
亓官让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时常推演敌人战术至深夜,忙起来连手中的羽扇都忘了搁哪儿。对,没看错,亓官让一年四季不肯离手的羽扇终于失去了正宫的荣宠。
骤闻浒郡冢河县失守,符望这个统帅都坐不住了,亓官让还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军师一点儿都不担心?”
“自然是担心的。”亓官让道,“倘若浒郡全境落入黄嵩之手,不仅让他们白得千万石新粮,主公帐下数万精锐也要折进去。不过,失了浒郡,我们还有机会赢,失了丸州,再难翻身。”
丸州这片土地凝聚自家主公七年心血,浒郡这片地方最大的价值在于粮食。
二者孰轻孰重,亓官让心里太清楚了。
符望听后叹气,将紧张焦虑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看似平静了,只是周身的气场略显可怖。
符望一想到浒郡本土势力被黄嵩策反,反手给他们要害来了一刀,导致浒郡防线失守,大军不得不退守三山峡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得咬牙,“倘若浒郡那一伙人没有——”
亓官让拧眉瞧着沙盘某处,轻啧一声,“兴许主公还乐意看到这画面呢。”
符望险些气炸了,主公怎么会乐意看到背叛?
“主公抓住机会清理了崇州,浒郡这块却不好下手。”亓官让眸色阴冷,意味深长道,“如今有人主动找死,她当然不介意这伙人再大胆一些。他们要是安分守己了,主公杀谁去?”
符望听后拧紧了眉头,他总觉得亓官让话中有话。
别看武将表面上看着魁梧实诚,好似武将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象,实际上不然。
战场上的心计算计可不比朝堂争斗少。
有本事统领十数万兵马作战的统帅也不会是头脑简单的人。
符望试探着道,“军师为何这么说?难不成,主公早有清除那些人的心思了?”
若是这样,符望更是想不通了。
除了这次捅了一刀,其他时候浒郡势力都很安分,主公没道理早早就对他们产生杀心。
亓官让倏地一怔,露出些许浅笑。
“兴许吧,主公的心思外人怎么猜得透呢。”
符望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亓官让这是装聋作哑了。
他分明知道什么却不肯明说,弄得符望心里痒痒的,奈何亓官让嘴巴紧,不肯透露分毫。
亓官让道,“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符望一听这话便知道不该继续好奇了,连谨慎小心的亓官让都这么说了,肯定不是小事。
他果断转移了话题,将话题转到对手风珏身上。
如果说亓官让稳扎稳打的风格是盾,那么风珏此人便是锋锐的矛,极具进攻性和欺诈性。
符望偶尔也会感慨,风珏跟了黄嵩真是跟错人了,这脾性更像是主公啊。
“倘若怀瑜不在沧州而在这里,兄弟阋墙倒是有趣了。”
亓官让道,“主公故意将怀瑜调到沧州,为的就是避开他们兄弟相残。”
符望咦了一声。
“程巡和程远这对兄弟不是前车之鉴?”亓官让道,“风仁老先生年岁大了,受不了刺激。”
程巡之死导致程丞病重,多少名医看了都说他撑不住了。
同样的情形再上演一遍,风仁老先生要是也病了,未必有这个运气缓过劲儿来。
符望道,“如此说来……怪不得主公会将士久调至浒郡,避开了聂洵,一个道理?”
亓官让点头。
“难得主公如此体贴。”符望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道,“敌军两日没动静,瞧着不太寻常。”
风珏带兵强攻丸州却被符望和亓官让拦下,双方胶着不下。
前阵子打得还挺凶,这两天却一反常态地沉寂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符望觉得风珏肯定要搞事儿。
亓官让道,“敌不动,我不动。只要不是丸州境内出事,他又能耍出什么花样?”
丸州战线的主旋律就是防守,绝对不能将战场推到丸州境内,这是主公交代下来的底线。
风珏愿意消停一阵最好,亓官让正好抽出时间做别的安排。
事实证明,风珏就是个不安分的,他怎么可能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符望开了个脑洞,笑着道,“倘若风珏策反风氏呢?”
“符将军知道风氏传承多少年?”亓官让暗暗翻了个白眼,轻笑道,“风珏说动风氏改变立场,前提是主公身死,丸州和浒郡全部落入黄嵩之手。唯有达成这个前提,风珏才有些许可能。风氏历经数代王朝,几次乱世,倘若连点儿明哲保身的本事都没有,如何能延续至今?”
上阳风氏可不是浒郡那帮子暴发户能比的。
符望问,“倘若风珏伪造信函,逼迫风氏呢?”
亓官让道,“这更不可能,风珏再怎么离经叛道,他也不会狠心将整个风氏都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主公的脾性你也懂,背叛她的人,她不会轻易放过的,风珏再蠢也不会这么做。他敢这么做,风仁老先生会第一个站出来将风珏从族谱划去,乃至大义灭亲——”
符望一边听一边点头。
二人刚结束这个话题没多久,他们就被“打脸”了。
“报——抓到一名形迹可疑的奸细——”
符望大手一挥道,“奸细?将人押上来。”
话音刚落,两名小兵押着一名身着夏衫的妇女入内,那女子一边走一边挣扎。
符望道,“这是奸细?”
女子样貌二十七八,如云墨发挽成妇人发髻,露出干净洗白的脖颈和锁骨。此人身材丰腴、肌肤细腻红润,似成熟蜜桃,相貌也是极好,一双眸子魅惑动人,似乎能将人心神摄入其中。
符望瞧了一眼,产生一瞬的呆滞,下一瞬又清醒过来。
兵卒道,“这女人贼怪异,眼睛像是能吃人,怕是山野狐媚化身成人的。”
1300: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二)
某个巡逻士兵憋尿憋得狠了,求爷爷告奶奶才和同事换了班,偷偷跑到偏僻的地方纾解。
正爽呢,眼尖瞧见这个行踪诡异的妇人,对方瞧着古怪,引起了小兵的注意。
本着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士兵将消息上报上去。
妇人古怪得很,谁和她眼睛对上,谁就浑然忘我,被迷得找不到北,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兵卒原先还以为抓错人了,瞧见这个古怪阵仗,说什么也要将人逮回去。
好一番折腾,他们才将妇女抓来。
符望嗤笑一声,望向局促的副将道,“山野狐媚?我看你们是旱久了,瞧什么都像妖精。”
他的标准高着呢,长得这么丑还称得上妖精?
没见识!
副将满脸尴尬,他也知道这个妇女瞧着不像是奸细,但对方的确不正常,他还搜到证据了。
“将军,这是此人身上收到的信函。”
副将把东西递上去,女子见状睁圆了眼睛,挣扎的幅度更加剧烈。
此女力气比寻常男子还大,两个成年兵卒根本押不住她,非得再来一个才能将她制服。
符望接过信函,上面还带着火漆。
他将火漆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纸,手指夹着信纸一角抖了抖,展开之后才一目十行看下来。
符望看信的时候,亓官让正眯着眼打哈欠,一连数日没怎么安歇,白日总容易犯困。
“符将军,怎么了?”
符望望了望妇女,不可置信地将信纸交给亓官让,压低声音道,“军师,你看看这个。”
“嗯?”亓官让不明所以,“上面写了什么?”
看过之后,符望又将信封内折叠好的画纸取出,“还有这个。”
亓官让看了一眼便知道画纸上面画着丸州详细的地形图,还有各处的兵力分布。
这个年代,地图可不是好画的,详细准确的地图甚至能当做最高机密存放。
丸州地形图自然是最重要的战争机密,轻易不会外露。
眼前这张地图远比亓官让所知的地图更加详细周全,一旦落入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地图之外,还有那封信函——
风珪给风珏的信函!
风珪是谁?
风氏现任家主,风珏的亲大哥!
亓官让刚刚还说风氏不可能被风珏策反,紧接着便有奸细身上带着通敌铁证,真踏马打脸!
符望一脸怪异地望着亓官让,后者眉头深锁,翻来覆去将那信函看了好几遍。
“人呢?”亓官让问。
符望抬手一指妇女,“这儿呢,不过这女人眼睛的确有些怪异,军师可要小心。”
亓官让上前两步,妇女在他靠近的时候便将头颅低下去,不似刚才那般剧烈挣扎。
瞧着女子,亓官让眉头一挑,抬手锢着对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符望:“……”
不得了不得了!
亓官让眉头一松,诧异道,“是你?”
女子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避开亓官让的直视。
符望问道,“军师认识她?”
难不成这女人还是军师以前的老相好不成?
亓官让没注意符望的心理活动,“有过数面之缘,不过这几年没怎么见到了。主公亲近的侍女共有四位,一位是寻梅娘子,她被主公许给孝舆当正头娘子,一位是姜校尉,她也曾是主公侍女出身,第三位是慧珺娘子,符将军应该很熟悉。第四位便是眼前这人……踏雪娘子。”
符望加入丸州的时候,踏雪已经被姜芃姬孤立出去,之后还被她打发去了崇州。
因此,符望是没见过踏雪的。
符望诧异,“她是主公的侍女?”
“嗯,几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
“可她为什么——”
哪怕踏雪现在不是主公的侍女了,但凭借着曾经的主仆情谊,主公也不会怠慢踏雪。
不说荣华富贵,小富即安是没问题的。
踏雪出卖了主公,那就是背主之人,谁还会信任她呢。
亓官让把信纸折回去,淡淡道,“先将此人看押起来,留着让主公处理吧,你我不好出手。”
符望迟疑地指着亓官让手中的信纸。
“这个女人好处理,那这信函和地图——倘若风氏出卖主公,丸州便是下一个浒郡!”
这可是铁证,若证明证物是真的,主公会放过风氏?
听到符望的声音,踏雪紧张起来,屏气呼吸等亓官让的反应。
亓官让道,“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函,如何给风氏定罪?纵然信函是真的,这个时候对风氏下手,岂不是逼着风氏提前造反,逼着前线的怀瑜在家族和主公之间做出抉择?”
符望还想说什么,亓官让示意他将踏雪收押下去。
“符将军,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亓官让笑道,“你不觉得那位踏雪娘子着实诡异了?”
符望点头,“的确有些邪门。”
亓官让道,“这事儿牵涉太多,还是先压下来为妙。”
“事关风氏立场,的确要谨慎一些……”
亓官让摇头,“风氏还好说,怕只怕会让主公和老太爷闹翻。”
符望惊愕道,“主公和老太爷……这事儿与他们何干?”
亓官让给他解释,“踏雪早年是主公的侍女,但却是老太爷亲手挑选的。主公将踏雪送往崇州,实际上是将她送回老太爷那边。从这条关系来看,踏雪和风氏有一丁点儿干系?”
八竿子打不着啊!
退一万步说,风氏真的昏了头,传信的信使也不该是踏雪,这人物关系太莫名其妙了。
符望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感棘手。
亓官让想了想,提笔给丸州后方的风珪写了一封书信,简略说了概况。
不管如何,这事儿不能瞒着风氏。
倘若风氏被诬陷,风珪得知此事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解释。
如果不是诬陷,风氏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风氏被诬陷的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除非风珪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背叛。
风珪这会儿正响应父亲号召,将膝下两个嫡子送到金鳞书院。
不出意外,风氏下一代应该是交到这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手上,侧面表达了风氏的态度。
他当然不可能做出昏聩的抉择,所以收到信函之后,风珪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1301: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三)
风珪立马收拾东西,带人赶往前线。
象阳县距离前线不是很远,快马加鞭也就三五日行程,风珪很快便赶到了。
亓官让听到风珪拜访,不由得勾了勾唇,看样子他的判断没错,风氏并未背叛。
二人寒暄之后,风珪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亓官让取出那封信函给他。
亓官让道,“这封信函是奸细身上搜到的。”
风珪小心接过看了一眼,眸子因为惊骇而睁圆。
“这字迹怎么会——”
信纸上的字迹分明就是他的,某些字的书写习惯也是如出一撤,熟悉他的人都不会认错。
风珪放下信纸,如实说道,“不瞒你说,这信函绝非出自我手,但仿写的人着实厉害,连我自己都被瞒过去了。若非信函内容过于惊悚,我怕是要怀疑自己在何时写过这么一封信。”
连风珪本人都这么说了,可见这封信函的伪造的功底有多深。
足以以假乱真!
亓官让道,“初看信函,让心中也是惊骇不已,细想之后又觉得不妥,此事定有小人在背后作祟。风族长不如回去查查身边的人,熟知族长运笔习惯的人,估计也没几个人。”
风珪诚恳地谢过亓官让,因为对方的信任让风氏免于一次无妄之灾。
倘若这事儿传入姜芃姬的耳朵,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泼天大祸。
风氏这些年一直很低调,但低调不意味着不争。
乱世势力变动太大,谁敢保证今日风光的人,明日不会被人枭首?
风氏做事谨慎小心,连站队都站得含蓄暧昧,又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和风珏通信决定立场?
目前来看,风氏更加看好姜芃姬,对风瑾也给予一定厚望。
只要风瑾在姜芃姬这里站稳脚跟,不失信任,风氏还愁日后没有发展的契机?
风氏怎么会因为一个风珏就放弃了一贯的原则,改变立场投奔黄嵩?
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假的,不过是有心人的陷害。
风珪神色严肃地点头应下。
为了避嫌,他甚至不敢多问三弟风珏的事儿。
亓官让又不动声色地试探一番,确认风氏真没有嫌疑了才放下心来。
风珪退下之后,亓官让又喊了几个人过来,问道,“那女人可有什么异样?”
踏雪被严加看管起来,不过这个女人眼睛邪乎,一双媚眼就能勾得普通人失神忘我,心志不坚的人容易被她策反。为了防止踏雪逃跑,亓官让命人用青砖盖了一间小黑屋。
他们将踏雪丢进去之后又将出口封上,只在四周留了通风的小口以及送饭的小门。
饶是如此,亓官让还不放心,派人一天三班倒监视踏雪。
小兵回禀道,“并无异样。”
亓官让问,“没有异样?”
他亲自过去盘问,踏雪反应冷淡,一副冷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踏雪娘子,你与主公有一段主仆之缘,你若是遇见什么困难,大可以说出口,主公难道不会为你主持公道?”亓官让劝说踏雪,“此处甚为安全,无人能胁迫你,你可以……”
不知是什么字眼触动了踏雪的神经,她嗤嗤笑道,“什么主仆?那就是个妖孽。”
亓官让一怔,面色一沉。
给脸不要脸,当着他的面诋毁他的主公,谁给她的勇气?
踏雪声音陡然高了起来,“真正的柳羲早就被夺舍了,如今这个不过是惑乱天下的妖孽!”
亓官让眸色一暗,右手一抬,羽扇轻摆,示意身边的兵卒退下去。
知道太多,死得太快。
亓官让沉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夺舍妖孽,踏雪娘子背弃旧主已是死罪,如今往旧主身上泼脏水,这可不能洗清你的罪过。若你还想活,最好乖乖交代,不要耍什么花样。”
踏雪尖声道,“真正的柳羲早就死了,如今这个是惑乱天下的妖孽。自她夺舍以来,走到哪里便给哪里带来战乱,上京地动也是她偷窃国运导致的,你们还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亓官让紧了紧手,手中的羽扇扇柄险些被他折断。
踏雪似乎找回了理智,嗤嗤笑道,“你们了解柳羲多少?我可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从小到大的事儿,我都知道。柳羲性格内敛温顺,平时别说杀个人了,她连拍死只蚊子都不敢……真正的柳羲,早就被土匪误杀了,如今这个不过是鸠占鹊巢、引起战争和杀戮的祸国妖孽!”
亓官让没说话,踏雪又道,“那个妖孽可怕极了,占了人家的身体,抢了人家的亲人,拿着柳羲的身份为所欲为,我好恨啊,好恨不能揭穿这个妖孽,她还敢图谋天下气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也小心一些,说不定她哪天就忍不住露出獠牙,将你们一个一个都害死!”
亓官让道,“无凭无据。”
踏雪娇媚一笑,似风轻云淡般道,“奴家记得没错的话,亓官先生应该是魏渊夫子的女婿。难道,你就没有听他说过原来的柳羲是个什么样的人?魏渊可是柳羲的西席先生,我说的话会是假的,你岳父的话也能是伪造的?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才是挑起天下大乱的妖孽啊——”
尽管圣人也说不语怪力乱神,但古人还是很迷信的,不然皇帝也不用“君权神授”愚民了。
天下五国接连崩溃,战乱不断,普通百姓要是听到踏雪这么说,指不定会信了。
亓官让是谁啊?
他可是被观众称之为“大佬”的男人,怎么会被洗脑?
将战争和乱世归咎于一个“妖孽”,这实在是很可笑。
哪怕柳羲不是如今的主公,那又如何?
从头至尾,让他引为挚友的人,只是如今这位主公。
“你更像是个妖孽吧?”亓官让沉声道,“只可惜,蛊惑人心的本事还没到家。从你将战争乱世归咎于一个人身上,这就是最大的破绽。有时间好好学学,别出来卖弄半吊子的水平。”
踏雪被亓官让嘲讽得羞恼不已。
“她真是夺舍的妖孽!”踏雪道,“老太爷也知道,所以这些年才那么疏远她!”
亓官让笑道,“巧了,主公也知道。”
1302: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四)
踏雪目光闪过丝缕骇然,只是她身处暗室,外头的亓官让看不到罢了。
“她是夺舍的妖孽,你就真的不怕?”
论口才,踏雪当然不是亓官让的对手,她干脆不自取其辱了,只能另想办法。
“妖孽不妖孽暂且不说,在下凭什么为了一个背主丫鬟的片面之词就去质疑自己的主公?”亓官让直白地问,“主公之于让,那是挚友,你又算得了什么?一个背主的侍女而已。”
一边是主公,一边是背弃主公的侍女,傻瓜都知道怎么选择。
身处暗室的踏雪捏紧了拳头,亓官让的反应对她而言是个打击。
“退一万步说,她是妖孽又如何?”亓官让冷漠道,“这只能证明人比妖孽更能令人心寒。”
战争是什么?
战争就是人为了自身或集团利益而发起的极端暴力行为,通过战争重新洗牌,分配资源。
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人心的贪婪和欲望?
亓官让认识姜芃姬快十年了,这十年间,他没见对方为自己谋取过什么,反而一直在付出。
倘若世间妖孽皆是如此,这天下哪里还会有战争?
早变成大同人间、世外桃源了!
亓官让又道,“相较于主公,你不觉得你和背后之人更像是祸乱人间的邪祟?”
踏雪仿佛受了刺激,语气愤怒地反驳。
“愚人,我信奉的那位,他才是真正拯救世间的神!”
“你口中的神就是鬼鬼祟祟躲在一旁,暗中算计主公却不敢光明正大出现的家伙?既然他是神,为何不用神通降下甘霖,笼络信徒?神也需要藏头藏尾,不敢见人?”亓官让冷笑,“主公可从未掩藏过自己的身份,她若真是妖孽,为何没有大能出面将其降服?斩妖除魔,这难道不是他们的天职?两相对比,谁更加见不得光、谁才是邪祟,这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踏雪无言以对,亓官让的接连责问,她根本解释不了。
难不成说姜芃姬这个妖孽太强大,“神”只能避其锋芒,偷偷劝说无辜百姓不要被她迷惑?
听踏雪那头没了动静,亓官让真是笑了。“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手中那幅地形图要是到了风珏手中,安居乐业六七年的丸州将会荡然无存,承受铁蹄践踏。黄嵩帐下兵马再纪律严明,他们能保证不扰民、不伤人?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做出来的事情却与恶鬼无异。”
蛊惑亓官让显然是个愚蠢的举动,因为这人看得比谁都清醒。
“尔等凡人怎么知道神的旨意?为了以后的和平,牺牲些许凡人又有何妨,反倒是你们这些愚人被妖孽的小恩小惠收养,简直愚不可及。”踏雪嗤嗤笑了,声线带着几分癫狂,“走着瞧吧,妖孽终究是妖孽,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今日的话而懊悔——我等着!”
亓官让拂袖离去,加派人手盯着踏雪,顺便叮嘱看守不用理会踏雪的疯言疯语。
他能不受踏雪的蛊惑,但不意味着普通看守也能免疫。
这女人是有些邪门。
回去之后,亓官让当即给姜芃姬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将踏雪的事情一一道来。
姜芃姬还不知道后方出了这事儿,她先知道的是孟恒等人焚烧百里良田的“壮举”!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芃姬正率领兵马与黄嵩军队在浒郡附近交锋。
正如她所想的一样,黄嵩兵马用出了拖字诀,迂回骚扰、派兵阻碍,从不正面对垒。
因此,姜芃姬这边一连两三日没有太大进展,眼瞧着三山峡谷即将失守——
她烦躁极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落到她手中的敌人没一个能留下全尸,杨思都不敢在她面前扯皮。若非卫慈记得每天给她开个小灶,怕是姜芃姬憋气都能将自己气饱了。
他们小心翼翼不敢触她眉头,直播间咸鱼却没这个担心,该说就说,该抱怨就抱怨。
不仅不避讳,反而在直播间弹幕反复提及这事儿。
【听风吹雪糕】:好气啊,打游戏被摁在地上擦地板砖,看个直播还那么憋屈。
姜芃姬赶着要去救援三山峡谷,十万火急,偏偏被敌人骚扰拖延,烦不胜烦。
这就跟打个游戏,心急火燎去救队友,自身被人打上各种减速、定身的减益状态一样讨厌!
【归零归零】:看ID猜游戏和职业,同情楼上一秒。
【越丐越强】:同感,越看越急!我已经产生无数次冲动,恨不得将车库里的玛莎拉蒂塞进直播间屏幕,摁着主播坐在驾驶座上飙车飙到三山峡谷。靠着人的两条腿和马的四条腿,身边还有不停骚扰的敌人,等主播赶到,孟恒大表哥他们的尸骨都腐烂地溢出尸油了吧?
【健身练肌肉】:双击666,楼上的老铁炫得一手好富!
【芃姬嫁我】:不得不沉重地提醒一句,玛莎拉蒂的底盘扛得住这种路面?
八十五万条咸鱼聚在一块儿,不能指望他们不歪楼,经常谈着谈着,话题就歪到天外了。
姜芃姬看两眼都觉得心烦,干脆将直播间的弹幕关闭了,眼不见为净。
正在这时,一个不算好但也不坏的消息传了过来。
三山峡谷附近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开来,烧毁良田无数。
“良田被烧了?”姜芃姬诧异道,“烧了多少?”
斥候道,“据传,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还未平息,损失不可计数。”
姜芃姬一听便知道这场大火是人为的,还是孟恒等人主动放火的。
杨思状似喃喃,实则为孟恒等人开脱说情,他道,“自己守不住粮食也不能便宜了黄嵩等人,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让黄嵩得了良田,两月之后秋收,他就不用发愁来年的军粮了。”
黄嵩把浒郡作为第二个要争夺的地方,不就是为了浒郡的粮食?
眼瞧着要攻破三山峡谷了,孟恒等人却来这么一出,杨思一面心疼粮食,一面心疼黄嵩。
先是原信被花渊骗走上百万石米粮,紧跟着孟恒狠心烧毁百里良田,这运气也是够背的。
黄嵩:“……”
痛彻心扉呀!!!
1303: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五)
正如孟恒所料,粮食在姜芃姬心里的价值远不如她耗费重金训练出来的精锐。
粮食没了还可以再种,顶多一年就能收割一波,人没了她向谁要?
生一个孩子再将孩子养大到可以打仗的年纪,没个十七八年做得到?
姜芃姬也算是富裕,各地粮库都准备了应付特殊时期的储粮,节衣缩食熬个一年不成问题。
如果损失这些粮食能换来他们的安全,那就换呗!
她换得起!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土豪底气!
不差钱,不差粮,只差人。
众人猜得到姜芃姬的心思,可明白归明白,他们还是担心自家主公会因此迁怒孟恒等人。
不管过程如何,结局是孟恒等人丢了冢河县、烧了无数良田,百万秋粮毁于一旦。
主公真要追究责任,孟恒等人也不算无辜。
韩彧脑筋一转,面上不动声色,起身出列道,“主公大喜。”
大喜?
姜芃姬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扭头望向他,蹙眉道,“喜从何来?有什么好恭喜的。”
目前的局势算不上糟糕,但也算不上良好。
被敌人逼着烧毁百里良田,不仅是敌人心痛,自己也心痛得滴血啊。
喜从何来?
姜芃姬见识的套路还是太少了,往往这种时候敢说“大喜”的人,必然要嘴炮忽悠一波。
她不熟悉这种套路,不过直播间的咸鱼却很熟悉,韩彧刚出列发声。
咸鱼们便齐刷刷坐在小板凳、敲着碗筷等韩彧揭穿谜题。
韩彧果然不负他们期望,沉声分析道,“黄嵩分兵强攻浒郡,目的不过是为了浒郡境内即将成熟的秋粮。以三山峡谷为界限,火势连续数日,无数良田被焚毁,黄嵩耗费无数精力却只得一个冢河县。此时,黄嵩若还执意攻打三山峡谷,除了发泄怒火,他能得到什么?”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单纯为了“意气”而兴师动众,但那只是极少数,下场多半不怎么样。
战场如商场,初期倾尽资源去打仗,打盛之后,战利品就是收获。
倘若战利品的价值远远不如打仗付出的资源,那就是入不敷出,再大的家业也要打穷了。
问题来了,黄嵩的家业大么?
这份家业能支持黄嵩攻打一块已经失去价值的领地?
答案是否定的。
姜芃姬眉心打了个结,她道,“依伯高为人,他不会做亏本买卖。”
如果谌州没有被姜芃姬和花渊祸害,黄嵩有可能为了泄愤而出兵,如今却只能精打细算。
浪不起,缓一波。
从这个角度来看,孟恒等人是彻底安全了,因为黄嵩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他们。
韩彧道,“黄嵩如今元气大伤,后方谌州左支右绌,攻打丸州却无进展,浒郡这边又只剩一个冢河县,几乎算得上全面崩盘。他还想盘活棋面,只剩一条路——转攻为守,等!”
“等?等什么?”姜芃姬细想一会儿,试着问道,“等秋收,收割冢河县这批秋粮?”
冢河县地方还是挺大的,地理位置又靠近人工内河,这里也是浒郡产出粮食最多的地方。
按照往年统计,粮食能有三百万石上下,有了粮食便能安稳军心,不愁冬日打仗无粮。
黄嵩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冢河县。
韩彧点头,笃定道,“对,等秋收,他需要这批秋粮盘活整个棋面,不过我们不需要。”
战局几经变化,黄嵩的小命无形中绑在了冢河县,这批秋粮至关重要。
对于黄嵩来说它们是续命的东西,对于姜芃姬而言却是可舍可不舍的鸡肋。
这会儿,轮到黄嵩左支右绌,被动防守了。
姜芃姬明白韩彧的意思了,她目光闪过几分恶意,远处的黄嵩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她笑道,“文彬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喜事,我不仅不该惩戒士久,我还得狠狠嘉奖他。”
韩彧面色一僵,他只是出来帮孟恒说句好话而已,不是帮他邀功的,这笔账不用记他头上。
二人对话只有几句,不少直播间观众表示听不懂,转折毫无预兆啊。
这时候,轮到语文课代表出场了。
【一战成名】:这还不好理解?目前的形势对黄嵩不利,用游戏比喻,他现在被四面八方的子弹打得残血,只能苟不能浪,靠着冢河县这个绷带回血一波,缓过来才有机会反杀主播。经过一轮激烈打斗,战场主动权从黄嵩移到主播手中,掌握主动权就掌握一定优势。主播现在要么稳一波,找准机会给黄嵩致命一击,要么主动进攻,打得黄嵩没有机会使用绷带。
【三嘤战吕布】:还有一个选择,烧了黄嵩手中的绷带。
经过几位语文课代表的分析,咸鱼们终于捋清线头。
不过——
烧毁绷带是个什么鬼?
烧了百里良田还不够,还要把冢河县也烧一烧?
姜芃姬曰:有何不可?
黄嵩得知孟恒等人放火烧田,气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心里火烧火燎的,各种憋屈。
一张表情包能完美诠释他现在的心情。
【忍住眼泪,完全忍不住,不忍了,哇JPG】
奈何黄嵩是个有泪不轻弹的男人,再多眼泪也要憋回去,越憋越难受。
他气得理智全无发狠让原冲带兵强攻三山峡谷!
哪怕三山峡谷背后的土地已经没了价值,他也要找回场子!
未等大军达成使命,后方斥候抓到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吓得黄嵩理智瞬间归拢。
这伙人装扮成普通商贾模样,板车上却暗藏火石黑油和成包成包的干柴。
巡逻士兵发现他们的时候,这伙人正暗搓搓将黑油涂到干柴上,点火准备引燃麦田。
黑油气味重,巡逻士兵循着风中飘来的异味找过来的。
若不是巡逻士兵鼻子灵敏、发现及时,说不定冢河县也被烧了。
黑油这种东西一旦点燃,熄灭可就不容易了。
遥想数百年前,北疆老祖宗羌巫族建立的藤甲奇兵,他们就是被皇甫丞相用黑油烧死的。
黄嵩得知此事,立刻鸣金收兵。
惹不起,惹不起,柳兰亭帐下的人全特么是疯子。
烧烧烧,踏马烧上瘾了是吧?
1304: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六)
孟恒是不是烧上瘾了,黄嵩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孟恒不愧是孟湛的儿子、柳羲的表哥,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狠辣,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黄嵩是怂了,每日派遣大量兵马去巡逻,防止可疑分子火烧麦田。
姜芃姬家大业大,豪气冲天,百万良田任由属下烧着玩,他可玩不起。
他理智回拢,程靖和黄嵩详细解释里头的利弊关系,后者叹息一声,只能忍下泄愤的念头。
等秋收结束,他就不用再顾忌了,在此之前,忍字当头!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冷寂下来,每日除了练兵就是无脑重复巡逻盘查的任务。
枯燥的任务不是谁都喜欢的,有人率先忍不下去了——
原冲练兵结束,眼尖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场,他心下一个咯噔,露出不祥预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信长子——原况。
原冲踌躇一会儿,主动迎上前打招呼,免得原况借此指摘他无礼、目中无人。
原况面色阴沉,眼底燃烧两簇火焰,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原冲心中暗叹。
他这会儿有些明白聂洵军师的委屈了。
聂洵莫名其妙被原信这条疯狗攀咬,他莫名其妙被原况这条小疯狗攀咬,这父子俩有毒!
原况主动邀战,“今儿天气正好,不如堂弟陪我练练手吧。”
原冲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想应战,奈何大庭广众,他不好拂了对方面子。
“好!堂兄请!”
说是堂兄弟,实际上两人早已出了五服,关系并不亲密,以前也没怎么说话。
原况随了他父亲,打小就是个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性格,少年时还逞凶好斗。
原冲平日里都是绕着对方走的,没想到今天被堵了个正着。
二人站在校场上互相抱拳,还未等原冲反应过来,原况已经先发制人,提刀冲去。
过手两个回合,原冲暗中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原况对自己产生了杀意,所谓的“切磋”,处处冲着自己的要害。若非原冲本身武力扎实,早就被对方捅出几个血窟窿了——
越打越来火,原冲发狠逼退了原况,低声质问道,“你这是何意?大庭广众下杀人?”
原况重新欺身而上,招式更加刁钻毒辣,一副不杀了原冲不肯罢手的姿态。
原冲也被打出了火气,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不断。
校场附近看热闹的兵卒不知他们动真格,反而鼓掌叫好,热闹得不行。
原况久久拿不下原冲,越发心烦意乱,不慎失神被原冲抓到机会,打落手中的武器。
“给个解释!若是不给个说法,我们便到主公面前评评理!”
原况愤地瞪了一眼原冲,“倘若当日你没跳出来与我争功,我必能一举攻破三山峡谷,哪里会给贼人举火焚烧百里良田的机会?现在好了,主公陷入被动局面,难道不是你的过错?”
原冲听后惊愕一秒,努力消化原况的话。
他怒笑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你说这话真令人笑掉大牙!”
原况对自己还真是有自信,第一日便能领兵攻破三山峡谷,他当自己是神么?
三山峡谷的确易攻难守,但原况怎么不看看守卫三山峡谷的人是谁呢?
耗费无数精力培养出来的精锐雄师,!
哪怕原冲已经占了尽天时地利人和,他也不敢放话说自己一日之内必破三山峡谷。
按照诸位军师的计算,最快攻破也需要四天时间。
原况心里就没点儿AC数?
如果这些精锐那么好对付,统领他们的主公又怎么可能成为东庆最强势力?
原况拿这个责问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原冲暗中深呼吸,压下胸口升腾的怒火,以免自己一个忍不住给原况捅一个血窟窿。
原况恨恨瞪了一眼原冲,“你无能做不到,不意味着本将也做不到。”
他对自己信心十足。
如果那日领兵攻打三山峡谷的人是自己,他肯定能拿下,不给敌人作妖的机会。
反观原冲,原冲那会儿可是立下军令状的。
结果呢?
三山峡谷打下来了?
原冲性格比较温和低调,他不欲与人相争,奈何原况攀咬他不放,让他烦不胜烦。
无奈之下,原冲只能暗中求助程靖,通过程靖将此事告知主公黄嵩。
黄嵩知道这事儿,更加蛋疼了。
谌州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子的?
还不是原况他爹原信的锅?
原况不思反省,低调做人,竟然还到处乱蹦乱跳,实在是碍眼得很。
黄嵩会对原信留几分情面,对原况就没那么温柔了,申斥雪藏一条龙服务。
原况委屈得不行。
因为三山峡谷安全了,姜芃姬也没有派兵强攻冢河县,反而准备修养一阵,顺便关注丸州的战况,坐等秋收来临。现在打黄嵩,黄嵩可以用十成十的兵力对付她,压力自然大。
秋收之时,黄嵩不得不分派兵马去收割粮食,她再出兵,嘿嘿——
除这个原因,姜芃姬率领兵马长途奔袭又接连打仗,兵疲马乏,的确需要一段时间修养。
于是乎,浒郡战线迎来了诡异的和平期。
这里和平了,其他地方仍旧是火药味十足,味道最浓的当属谌州和沧州战线。
原信翘辫子嗝屁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聂洵,奈何聂洵巧妇难煮无米之炊,处处受掣。
风瑾也不想拖延时间,干脆派人暗中散播流言,通过孩童之口将谌州缺粮的事情传扬出去。
等聂洵发现,谣言已经形成规模,根本找不到源头。
谌州粮库的储粮没了!
境内百姓心中惶惶,家里有储粮的藏好粮食,免得被人强征,没有储粮的蜂拥扑到米商那边抢购。短短几天,米商坐地起价,粮食价格像是坐着火箭筒一样飙升,百姓只能咬牙去买。
抢购粮食的百姓将米铺附近几条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随着人挤人越发厉害,紧跟着发生了踩踏事件,
等日暮西斜,人流慢慢散去。
只留下数十具贴在地上的肉泥,鲜血淋漓的惨状看得人心生胆寒。
1305: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七)
这事情闹得很大,不可避免地传到聂洵耳中。
聂洵听后怔怔直视前方,瞳孔无神,回禀的小兵害怕地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儿聂洵还没动静,小兵壮着胆子偷偷抬头,只见聂洵一手捂着肩头,另一手扒着桌案,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苍白失血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小兵吓呆了,眼尖看到聂洵肩头的衣裳渗出红黑色的血液,他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搀扶聂洵,对方力竭倒向一边。
“军医——军医——快来人!!!”
聂洵旧伤复发,肩头愈合不久的伤口再一次崩裂,所幸崩裂的伤口不长,不然就麻烦了。
军医帮聂洵处理完伤口,开了药方让学徒去抓药熬药,聂洵也悠悠醒来。
“军师醒了?”
守在床榻旁的副将喊了一声,另外几人也围了上来,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聂洵苍白着脸,眼底带着几分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找回昏迷前的记忆。
他的情绪很平静,语气虚弱地安抚众人道,“我没事,修养两日就好。”
某个副将愤愤道,“要不是那些奸商趁机发灾难财,肆意哄抬粮价,军师怎么会气昏过去?”
“商贾逐利,有心人少。这就是群见钱眼开的小人,赚到钱就好,怎么会关心其他的?”
谌州情况本就不好,那些商贾还不怕死地弄混一滩水,趁机发战争财,真是一群黑心鬼!
“他们目光短浅,只知有利可图就是大爷,哪里会顾虑那么多?”
几位副将纷纷表示了愤慨,恨不得派兵将城内哄抬粮价的黑心商人全部宰了。
这几人越说越火,嗓门儿也高了起来,直至军医出声打断他们的话。
“众位将军,军师这会儿需要静养,不宜喧哗吵闹,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儿再来。”
聂洵枯瘦的手探出被褥,虚弱地摆了一下,示意军医不用多言。
他虚弱地问道,“外头情况如何了?”
某个副将出列回禀说,“米铺那边还是不肯松口,粮价又涨了一成。”
自打谌州缺粮的消息传出来,囤积粮食的米商嗅到了商机,趁机哄抬价格,高价兜售陈米。
风瑾派出来的水军不多,反倒是谌州境内的米商自发帮忙,当了免费的自来水。
他们一边煽风点火、引起粮荒,一边高价兜售仓库堆积的陈米。
此时的粮价比平日高了好几倍,算得上天价了,早已超出寻常家庭的购买能力。
纵使如此,粮食依旧供不应求,基本刚上架就被失去理智的百姓抢购一空。
没有储粮的百姓争先恐后地抢购,有储粮的百姓也随大流,试图多抢一些。
米铺附近的街道被惶恐的百姓挤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踩踏事件发生了不止一起。
聂洵也是因此被气得旧伤复发。
副将见聂洵没说话,不由得道,“军师,如今该怎么办?不如将那些商贾抓了——”
聂洵问他,“理由呢?”
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抓人,这不是变相承认粮荒?
一个还未得到证实的谣言让百姓如此疯狂,如果得到了证实,整个谌州就真完了。
副将被聂洵问得面红耳赤,半晌憋不出一个字,他还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抓人。
另一人道,“这些奸商趁乱哄抬粮价还不该死?”
“抓,自然是要抓的,不过不能用这个理由。”聂洵虚弱地半阖眼眸,有气无力地道,“这些商贾贩卖的是前几年的陈米,倒不如用另一个理由——例如,商贾为了贩卖囤积的陈米,减少损失,所以散播谌州粮食紧缺的谣言,诱骗百姓抢购粮食。你们看,这样如何?”
几人面上一喜,这个理由好,既能光明正大收拾那些商贾,同时还能将谣言的黑锅甩到商贾身上,模糊谌州缺粮这一现状。只要民心安定下来,百姓不搞事儿,谌州还能撑一两个月!
某个副将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再有一两月便是秋收,届时新米收上来,粮荒迎刃而解。”
聂洵幅度微弱地点头,众人见他眉色疲倦,颇有眼色地选择告辞。
等他们都走了,聂洵反而睁开眼,眼底闪过几分嘲讽。
拖延到秋收又能如何?
谌州一连数年战乱,境内粮食收成提不上去,根本堵不住那么大的粮食缺口。
如果黄嵩那边支援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
奈何黄嵩放弃了谌州,不然的话,为何聂洵派人给黄嵩传消息过去那么久还没有回复?
聪明如他,他已经猜出黄嵩的决定,只是无法将真相说给旁人听。
谌州本就风雨飘摇,若是让底下兵卒知道这事儿,崩溃不过一夕之间。
聂洵的应对政策传到风瑾耳中,他笑着道,“聂诚允的反应倒是不慢。”
孟浑摇头道,“据说他听到这消息就气得旧伤复发了,不知道这身子还能支撑多久。”
风瑾道,“还缺了点儿火候。”
孟浑诧异,“缺火候?”
风瑾笑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个时候,自然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把,让聂洵无暇他顾。
按照聂洵的主意,谌州哄抬粮价、散播流言的米商被抓,收缴的粮食廉价贩卖给百姓。
不少百姓买到了粮食,其他还在观望的人见状,顿时没了抢购的念头,流言不攻自破。
聂洵很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百姓还是会发现端倪。
为了稳定政局,聂洵不得不带伤处理政务,每日休息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军医多次劝阻无效,只能放任聂洵。
自从旧伤崩裂,聂洵的病情反反复复。
倒不是军医医术不行,怪只怪聂洵这个病号根本不遵医嘱。
这日深夜,聂洵的身体又开始发热,昏昏沉沉睡了半宿,等他醒来,室内一片漆黑。
他试图开口喊人,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响声,他只能费力坐起身,一步一摇地走出门外。
聂洵抬手抹了一把滚烫滚烫的脸,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那是什么——”
他费力睁开困倦的眸子,发现远处天幕染上一层橘光。
“走水了——”
1306: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八)
走水?
哪里走水了?
聂洵昏昏沉沉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立时清醒不少,随手抓住一人。
“什么地方走水了?”
那人没认出聂洵的身份,他提着水桶赶着灭火,急忙回道,“粮库走水了。”
聂洵半晌没有回过神,似乎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负责照顾聂洵的军医发现他不见了,赶忙出来找人。
军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聂洵,“军师,您去哪儿了——您还没退热呢!”
聂洵反手抓紧了军医的手臂,布满血丝的双目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问,“哪里走水了?”
军医面色一滞,十分为难地道,“军师,您的身子骨要紧,暂时先别管了,几位将军已经派人去灭火了,火势很快就能控制住。您别担心,您现在先回营帐休息休息,明儿再处理。”
聂洵声音陡然尖锐,厉声问道,“到底哪里走水了!”
军医目光通红地回答,“是、是粮库——”
聂洵得到这个回答,喉头一哽,只见眼前天旋地转,视线由明转暗,很快不省人事。
这场大火烧到天光破晓才慢慢熄灭,火场中抢救下来的粮食不足百分之一。
第二日午后,气若游丝的聂洵终于还是从鬼门关爬出来,悠悠转醒,只是整个人精气神大不如前,眉眼憔悴,照顾他的军医还发现他头上出现数根白发和灰发,整个人平白苍老不少。
“军师、军师醒了——”
“军师醒了!”
聂洵疲倦不堪,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劲儿,但他还是强撑着坐起身,缓缓瞧了一眼众人。
“昨夜粮库走水,走水缘由你们可查清楚了?”
因为高烧不退,聂洵的嗓子干涩沙哑,听着不像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声音,更像是古稀老人。
几个将领你瞧我、我瞧你,谁也不敢出列回答。
聂洵也不急,反而用冰冷的眼神将他们打量了一圈。
他换了个问题,“火势控制住了?”
某个副将支支吾吾地道,“已经灭了。”
聂洵又问,“救下多少粮食?”
副将道,“昨夜火势凶猛,夜风又大,再加上最近天气干燥闷热,火势难以遏制……”聂洵沉默地望着他,这位副将被他看得又羞又愧,干脆狠下心道,“粮草烧毁严重,百不存一!”
他说完,众人用指责的眼神瞪他。
军师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不知道说话委婉一些,真将对方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聂洵没有昏过去,他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脊背和肩膀塌了下来,瞧着萎靡丧气。
“百不存一……”
他喃喃重复,听得人心酸难受。
原先还能支撑到秋收,谌州能苟延残喘一阵子,孰料一场大火将仅有的军粮全部烧没了。
他长叹一声,知道这仗是没办法打了,谌州除了投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聂洵倒是能硬气死守到底,但士气低迷的将士能忍饥挨饿,坚守谌州?
他重复问了句,“粮库走水,缘由可查清楚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选了一人站出来回答。
“查、查清楚了——”
聂洵问道,“怎么回事?”
为了防止敌人偷袭粮库,聂洵派遣重兵看守,巡逻更是一刻钟一轮换,粮库位置更是机密中的机密。严防死守之下,为何敌人还是成功烧了粮库?若不是人祸,难不成还是天灾?
副将期期艾艾,半晌才憋出几句话,慢慢拼凑出完整的经过。这事儿还要从聂洵派人擒拿黑心米商说起,他用“米商为兜售陈米,造谣生事”为理由抓捕不少米商,收缴他们的储粮。
有资本在乱世囤积那么多粮食发战争财的,自然都不会是小商贾。
被抓的米商之中,有一人是谌州富豪,家中世代经商,积累了不菲的家财。
为了赎回被抓的亲人,米商的弟弟愿意用二十万石储粮作为交换。
土豪不愧是土豪,一出手就是二十万石,正巧谌州急缺粮食,这生意不能放过。
聂洵揉着眉头,苦思冥想一番,总算找到相关的记忆。
这也是他允许的。
米商趁机哄抬粮价虽然可恶,但不少米商背后都有后台,不是当地士族授意开的米铺就是和士族有生意往来。聂洵再生气也不能杀光他们,只能选择了通融,交付一定赎金就能放人。
米商的弟弟用二十万石粮食赎回哥哥,不过一时间凑不齐这么多粮食,只能从其他地方陆陆续续送来。第一批粮食足有五万石,另外十五万石只能先打欠条,将亲人赎回来再说。
聂洵问道,“五万石粮食?入库的时候检查过了?”
副将道,“全都仔细检查了,每一袋都是真的。”
五万石粮食,数量庞大,自然不可能每一袋都打开倒出来检查,只能抽查。
抗粮食的伙夫也能通过触感判断里头是不是真粮。
孰料,当天晚上粮库就起火了。
夜风助阵,火势迅猛。
救火救了一晚上,粮库百不存一。
等副将派兵去抓米商,人家昨夜已经连夜携家带口逃跑了,抓都抓不到。
“果然,我还是输了。”聂洵嘲讽地勾起唇。
副将手足无措道,“军师,如今还是要想个办法啊。”
聂洵苦笑道,“救下来的粮食还不足全军将士一两日嚼用,再想办法又有什么用?”
回天乏术,除非是仙人能凭空变出粮食,不然没办法打。
这会儿,聂洵倒希望风瑾能带兵来打一场,至少临死之前拉几个垫背。
奈何风瑾不遂他心意,不仅没有派兵攻打,反而派人在阵前生火做饭。
风瑾道,“用五万石粮草换来一个谌州,倒也不亏。”
孟浑笑道,“那商贾为了攀附主公,不仅不要我们赔这五万石粮草,还想赠送二十万呢。”
东庆局势越发明朗,这些个商贾也开始站队投资了,不过自家主公可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风瑾道,“收不收,那要先问过主公才行。”
商贾逐利,有心人少。
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和钱,谌州眼看着大厦将倾,嗅觉敏锐的商贾趁机倒戈实属正常。
风瑾利用商贾逐利的心思,给聂洵下了一剂重药。
谌州,完了!
1307: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九)
纵然聂洵不想投降,但军粮被焚毁,将士们接连两日只能喝稀粥……说是稀粥,倒不如说是添了几粒米的米汤……除了精锐之外,不少招募来的兵卒偷偷逃跑,一夜之间走了大半。
瞧着冷清萧条的军营,聂洵心下百转千回。
他是病号,照理来说应该吃些好的食物,不过军营粮草紧缺,连他的伙食都只是稀粥。
“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聂洵感慨一句,抬手将那一碗稀粥喝了个干净,腹中空荡荡装了一肚子的水。
又过了两日,逃兵越来越多,周遭的治安也陡然下降。
不少逃兵饿得极了,直接闯入百姓家中杀人抢夺钱财,不少无辜百姓枉死。
聂洵有心阻拦却无能为力,百姓民怨沸沸,风瑾抓住机会和人里应外合后,开了城门。
孟浑等人率兵长驱直入,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聂洵已经饿了四日,只能用系带束紧腰部减少饥饿感,军医提供的药也断了。
“军师,非是小人贪生怕死,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军医收拾包袱准备逃跑,临走之前还担心聂洵的身体,愧疚之下吐出自己准备逃跑的念头。
聂洵没有责怪他,反而给他一枚玉佩,看那玉佩成色,估计能换一些银钱。
“去吧。”
军医伤心难过,离去之前对着聂洵深深作揖,头也不回地扛着包袱走了。
聂洵因为病情和饥饿,没多久就开始昏迷,等他醒来的时候,鼻尖嗅到了肉粥香味。
一睁眼,周遭景色已经不是熟悉的样子。
他怔了一下,外头进来一个右脚有些坡的女子,女子挽着妇人发髻,肌肤是健康小麦色,瞧着不似闺阁女子那般细腻,反而有些粗糙。不过她的精气神极好,身上还飘着淡淡的药香。
“你醒了?先前太久没有进食,吃不得荤腥,所以让人给你熬了米粥,浇了点儿肉汁提味,你先吃着垫垫肚子。”女子身穿兵服,一瞧就知道是个女兵,绝对是柳羲帐下的!
聂洵望了望女子,抬头瞧了一眼周遭的装饰,淡淡问道,“我被俘了?”
女子笑道,“先生并非常人,那可不是寻常俘兵能比的。”
聂洵不解其意。
女子解释道,“俘兵营的俘兵可以被退役的女兵挑走,先生定不想去那里的。”
聂洵沉默。
他知道姜芃姬帐下有这个规矩,一度惹来不少诟病。
“那你是?”聂洵目光淡薄,瞧着女兵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照顾先生病情的军医,先前先生高烧不退,险些醒不过来了。”女子放下煮好的药,起身去拿东西,嘴里又道,“小人医术比不上名医,但比庸医好多了,先生不用担心——”
聂洵垂眸喝下女子端来的汤药,口中异常苦涩。
他忍着反呕的冲动,一口一口喝下勾得他拇指大动的肉粥。
肉粥下肚,胃里头终于有了温暖实在的感觉。
聂洵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丝毫不像是个俘虏,女兵也不介意跟他说说外头的局势。
正如聂洵所料,风瑾抓住机会一举攻破了谌州,不过五六日就占领了全境。
所到之处,没有碰到丝毫抵抗,百姓还自发为其领路。
风瑾还处理了上一任留下来的烂摊子,调拨十数万石军粮,招募先前逃走的逃兵。
一松一紧,很快将谌州的局势稳了下来。
等聂洵见到风瑾,他的病也好转不少,天气好的时候还能下地走两步。
风瑾笑道,“这几日招待不周,还请诚允原谅。”
聂洵沉默地瞧着对方,似乎要将风瑾看穿。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先生是主公的表兄,如何安顿先生,自然要通禀主公才行。”风瑾道,“在此之前,还请先生安心养病。军医给先生诊治过了,若是不好好将养着,以后容易留下病根子。”
风瑾态度十分温和,根本瞧不出这两人前不久还针锋相对。
聂洵眼睑微阖,默认了风瑾的提议。
“听闻尊夫人在丸州岳家,诚允似乎是渊镜先生的女婿?”
风瑾明知故问。
他知道聂洵和程巡之流不一样,多提提妻女岳家,聂洵的态度就强硬不起来。
程巡为了旧主殉葬,聂洵绝对干不来这事儿,更别说黄嵩做事还不厚道,多次亏待他。
聂洵点头嗯了一声,望向风瑾的眼睛带着几分渴望。
风瑾道,“渊镜先生可是丸州上下最受人尊敬的名士,谁人敢冒犯他?尊夫人带着女儿投奔他,一定不会受委屈的。先生现在好好养病,以后见了她们,她们才不会为你心疼啊。”
正说着,照顾聂洵的军医带着更换的药物进来。
她给风瑾行了一礼,风瑾还了一礼,口中称呼对方为“典夫人”。
聂洵诧异地望向二人。
风瑾道,“这位是典将军的夫人。”
聂洵险些被吓到了。
典将军的夫人?
典寅的正头娘子?
典夫人笑道,“在这里啊,奴家不过是军医罢了,哪儿有什么典夫人的。”
聂洵本来就是个很听话的病号,现在更加配合了。
风瑾确定聂洵没有抵抗的念头,这才安心离开,偶尔才会过问两句。
他将谌州捷报传到前线。
黄嵩怒了,姜芃姬笑了。
“怀瑜那边拿下谌州,我们这里可不能落后于人,尽量争取年前搞定,大家伙儿过个好年。”
两方兵马决战基本定在秋收。
随着日子一天天来临,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黄嵩得知谌州落入风瑾手中,气得脑阔都疼了。
因为聂洵被俘,无法将谌州之战细节告知黄嵩,黄嵩只能知道个大概。
看着战报,黄嵩神色复杂无比。
倘若不是花渊骗走了谌州的储粮,谌州不至于那么快失守。
一想到原信这个蠢货,黄嵩就气得牙根痒痒。
神特么坑队友!
愤怒一阵,黄嵩又想起了聂洵,本就复杂的心情五味杂陈。
半晌,他幽幽长叹,抬手将战报搁置一旁。
“怀玠那边可有进展?”
他现在需要一场胜利重振士气。
程靖摇头道,“没有。”
1308:伐黄嵩,东庆一统(五十)
黄嵩感觉最近一段时间的叹气已经抵得上前半辈子,整个人愁得要秃了。
程靖说道,“柳羲在丸州放了重兵,怀玠想攻破它,难度甚大,还请主公耐心等待。”
黄嵩道,“我也知道……”
丸州可是姜芃姬的老巢。
她浪归浪,对老巢还是很看重的,不然等她浪回来,发现老巢被人一锅端,这不就蛋疼了?
倘若卫慈知道这两人的心思,估摸着要笑而不语了。
他家这位陛下啊,前世还真如此,前线打仗打得飞起,老巢险些被亓官让给端了。
若不是回援还算及时、亓官让的旧主又是个刚愎自用的傻缺,她的老巢真的保不住。
纵然如此,她还是失了不少领地。
【气成河豚.JPG】
这一世,姜芃姬让亓官让驻守老巢,自己带兵出去打仗,这也算是另类的“报应循环”?
亓官让的防守有多强?想当年,姜芃姬刚刚入主象阳县,帐下人马稀缺,青衣军派遣数千兵马攻打象阳县,亓官让在城内守兵空虚的情况下,愣是没让青衣军占到半分便宜。
这事儿过去六七年了,亓官让也比以前更加老练稳重。
相较之下,风珏稍显年轻,他的经验比老谋深算的亓官让逊色一些,差距不是很大。
在二人能力相差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帐下兵马起到了决定胜负的作用。
两方兵马一攻一守,守势一方的作战素质远比攻方高。
亓官让又稳守丸州关隘,卡住风珏可能进攻偷袭的各个要道,派兵严守,让敌人不得寸进。
他一改平日诡谲作风,防守起来四平八稳,任由风珏百般伎俩,亓官让岿然不动。
风珏使计骗他兵马?
亓官让无动于衷,根本不上当。
风珏派兵正面打仗?
那正好,两方兵马素质差距太大,敌人来了也是自讨苦吃。
风珏试过其他手段,奈何亓官让见招拆招,整个丸州防线被这人弄得像是密不透风的铁桶,风珏一连吃了数月的“闭门羹”!强攻不行、计谋不行、诱哄出兵也不上当,太难搞了!
得亏是风珏,要是换一个耐心不怎么好的,估摸着早就掀桌骂娘。
风珏收到消息,自家大哥风珪曾在前线短暂待过一阵。
“大哥来前线做什么?”
风珏忍不住疑惑,难不成——
大哥出仕柳羲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风珏便下意识摇头否定,依照风氏的做派,大哥风珪不可能这会儿出仕。
他为了这事儿辗转反侧,孰料风珪在前线待了两天又走了。
风珏:“……”
亓官让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经过探子多方打听,风珏终于知道风珪出现在前线的原因。
因为一封信!
这封信据说是风珪写给三弟风珏的,信中内容表明他愿意带着风氏归顺黄嵩,里应外合助黄嵩成事。风珪来前线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向亓官让解释、表明清白——
风珏懵逼了一下,他脑子又不傻,怎么可能暗中去劝说大哥带领风氏归顺黄嵩?
他要真是这么做了,他家亲大哥第一个将他驱逐家族,再将他卖给亓官让!
风珏叛逆归叛逆,但也不是六亲不认的人,怎么可能在黄嵩处于明显弱势的时候劝说家族背叛姜芃姬?家族不会答应的,此事风险极大,谁愿意冒险?风珏这么做是害了整个风氏啊。
因此,这封信的存在就颇令人好奇了。
阴谋论一番,说不定是亓官让自导自演,借机试探风氏的态度和立场?
风珏不知踏雪以及柳羲这一家子的复杂剧情,所以他这个阴谋论是最合乎逻辑的。
“这个亓官让,心眼倒是黑得很!”
亓官让:“……”
莫名其妙背了一口锅!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风珏这里仍旧没有突破性进展。
最成功一次是攻破关隘城门,奈何敌方兵将不畏死亡,愣是用血肉之躯抵挡,争取了一炷香的时间,数百刀车堵门。风珏见状,除了叹气没别的反应了。看看己方兵马,士气时而高时而低,看看人家兵马,哪怕防线都要被破了,他们也没有逃跑退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
风珏产生前所未有的强烈念头,人比人,气死人,真想将这些人拉回去重新操练一翻。
前线传信不便,几经辗转,亓官让的密信还是到了姜芃姬手中。
她检查火漆有无打开痕迹,然后才打开密信,取出里头的信纸。
“踏雪?”
姜芃姬一目十行看完信函内容,脑海中浮现多年未见的踏雪模样。
她当年察觉踏雪有异样,干脆将踏雪搁在眼皮底下监视,之后又将她打发回柳佘身边。
柳佘还给踏雪保了媒,让她嫁了一户家境不错的人家。
说白了,踏雪只是个普通人、主系统借由柳佘之手操纵的一颗棋子,怎么说她也照顾柳羲和姜芃姬好些年。只要她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姜芃姬也愿意放她一马,让她寿终正寝。
孰料——
踏雪还是作死跑了出来。
真是执迷不悟。
姜芃姬眼底闪过几分厌恶。假如不是亓官让,踏雪这封信函暴露出去,不止离间她和风氏,还让她和柳佘提前对上。同时,踏雪偷渡出去的那张地图还会让丸州防线遭受毁灭性打击。
她看过信函之后将它烧毁。
信纸刚燃成灰烬,外头回禀说卫慈来了。
“让子孝进来吧。”
卫慈手中提着食盒,姜芃姬这才想起已经到了吃晚膳的时间。
“主公烧什么?”
卫慈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焚毁后的异味,随口问了一句。
姜芃姬道,“文证从前线传来的密报。”
卫慈瞧了一眼姜芃姬的面色,看起来比平日阴沉一些,他心中有所预料。
“丸州那边难不成——”
姜芃姬摇头,“不是,不是打仗的事儿。”
卫慈听后不再追问,他端出食盒放着的一素一荤一汤,最底层那格放了一大盆刚出炉的白米饭。
“主公趁热吃。”
姜芃姬开始扒饭,烦躁的心情随着胃部产生的充实感而消退。
“子孝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只是菜少了些,配着不好下饭。”
卫慈道,“主公时常说慈秀色可餐,难道瞧着还不比那些菜肴下饭?”
姜芃姬扒饭的动作僵住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司机!
1309:伐黄嵩,东庆一统(五十一)
咸鱼们不停给卫慈打call,双击666啊老铁!
别人不是把主播当成兄弟就是当成爷们,唯独卫慈敢迎“男”而上,简直是勇士界的楷模。
以前总觉得卫慈过于内向秀气,如今一瞧,了不得啊,人家撩妹的功底深厚得很!
单身狗们不乐意了,看个直播还被喂狗粮。
【星月天韵】:一jio踢翻这盆充满恋爱酸味的狗粮!
【帅气小萝莉】:单身狗拒绝了这份狗粮并扔了回去——
【诗雨】:猝不及防一嘴狗粮,这狗粮宝宝拒绝(╯‵□′)╯︵┻━┻
【醉戏奈何】:哈哈哈,来自青蛙的反杀,主播有没有被旅行青蛙撩到呀。
看热闹的咸鱼嘻嘻哈哈,那些坚持单身的大龄咸鱼感觉到满满的威胁!
【小小小铜锣】:不是——你们不觉得主播和慈美人最近的互动互撩太频繁了么?
以前那是什么频率?
久旱逢甘霖!
要不是主播偶尔会念叨卫慈,他们都怀疑主播和卫慈这对是不是已经凉了。
如今那是什么频率?
宛若高中生的考试,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逢月还要月考!
【玉子虚】:唉,主播再也不是那个和我们一起单身的单身狗了,你被单身狗联盟革除了!
【妖影昀】:青蛙都会撩妹了,这世界已经没有单身狗的容身之处了!
姜芃姬忍不住笑了出来。
幸好她将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了,不然要失态啊。
卫慈从善如流地接过她递来的空饭碗,重新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还压实了几分。
姜芃姬的胃口是寻常成年男子的好几倍,卫慈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不担心对方吃得太撑,反而担心她没吃饱。上辈子的陛下就有严重的胃部疾病,御医说那是长久饮食不合理造成的。
这一世他要好好盯着,可不能让这人乱来了。
“主公笑什么?”卫慈问道。
姜芃姬笑着说,“以前总觉得子孝有些沉闷被动,如今放开了,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卫慈莞尔。
这也要看对象是谁。
姜芃姬用双手捂着眼睛,嘴唇微翘着调侃他,“子孝,你别笑啊,每次都被你勾得难受。”
卫慈笑容一滞,如玉一般的肌肤染上可疑的薄红。
论大胆豪放,他还差姜芃姬一大截呢。
直播间的观众炸了锅,一个一个气成了河豚,化悲愤为吐槽的力量,弹幕淹没了整个屏幕。
还能不能好好看个直播了,互撩互喂狗粮能不能等到直播结束?
姜芃姬偏不,谁让直播间咸鱼总说子孝是他们的脑公脑婆?
她就让他们都看看,卫子孝到底是谁的。
咸鱼观众对此只能无言以对。
准时关了直播间,姜芃姬提笔给亓官让写了回信,仔细叮嘱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踏雪不过是一枚废弃的棋子,主系统将她丢出来,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若是成功了,姜芃姬的霸业必然会受到打击,暂时止住脚步。
若是失败了,不过是牺牲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主系统仍旧藏得好好的。
可怜踏雪还是一无所知。
思及亓官让对踏雪外貌神态的描述,姜芃姬内心对主系统又添了几分厌恶。
哪怕没有亲眼所见,她也猜得出主系统通过什么手段蛊惑踏雪,一步一步让她卖命。
“来人,将这封密信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丸州亓官军师手中,越快越好。”
姜芃姬让文证驻守丸州,倒不是杨思想得那般担心他受不住行军赶路的苦。
亓官让是她的心腹兼知己,有些事情她连卫慈都没有告知,亓官让却是知情者。
不是不信任卫慈,仅仅是因为卫慈和亓官让的性格不同,后者更适合这么做。
再者——
丸州看似平静,实则藏了宵小和隐患,她需要亓官让帮她盯着。
等收拾黄嵩,修养一阵便对南盛动兵。
天下局势基本在她的掌控之下,她就不信隐藏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主系统还能忍得住。
随着秋收临近,燥热的天气多了几分凉爽。
姜芃姬派遣斥候到处侦查,紧盯良田的情况,黄嵩那边也是如临大敌。
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在两军之间盘旋。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姜芃姬面前。
这一日,她闲着无事就带兵去附近深山秋猎,这个时节的猎物是最肥美的。
军中伙食不够好,她也不给自己搞特权,普通将士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嘴巴都淡出个鸟了。
哪怕有卫慈这样的美人看着下饭,姜芃姬也感慨最近油水太少。
一想到现在快要秋收了,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她便要带兵出去打猎。
众人自然要阻拦她,这个时候跑出去打猎不怕被敌人埋伏截杀啊!
姜芃姬举着双手保证,“不跑远,只在营地附近的山林打猎,猎点儿小动物,不碰野猪野熊或者豺狼虎豹,我还会带着百余护卫一块儿出去,要是碰见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来——”
好说歹说,卫慈等人才松了口,姜芃姬不等他们反悔,一声口哨喊来小白,跳上马就跑。
“最近闷得太狠了,终于找到机会放风。”
姜芃姬这话是对直播间观众说的,随同而来的秦恭误会了,还以为是对他说的。
秦恭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生硬地为几位军师和将军说情。
“先生们也是担心主公。”
直播间咸鱼笑嘻嘻地回答。
【不如撸猫】:秦恭骚年对主播武力值还不了解啊,将主播从牢里放出来,倒霉的是别人!
【清清的荷叶】:姜芃姬,江湖别号“姜日天”,这是个能日天日地的女人,秦恭太年轻了。
【飘飘羊】:说句不合时宜的话,突然想起某位男神也是打猎爱好者,他打猎时候身边还不带人,最后被许贡门客用毒箭暗算死了。主播,你千万别立这个flag,你树敌比男神还多!
【宁愿不考研】:如果主播也被人用毒箭暗算死了,那这剧情就真的神了。
姜芃姬瞄了一眼弹幕,笑着偏首望向秦恭。
“担心什么,担心我被密林突然射出来的毒箭弄死么?”
秦恭一听,脑子里的警报立马拉响,腰背隐隐弓了一些,一双眸子紧张地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