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女帝直播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直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85:风波又起(一)

    孟恒留下为孟湛收尸,姜芃姬带人离开,将空间留给孟恒。

    众人都离开了,唯独聂洵没走。

    孟恒跪得双膝发麻,半晌才回过神,余光瞥见瞧不清神情的聂洵。

    “诚允,你手臂还有伤,不适合待在潮湿寒冷的地牢——”

    他将孟湛冰凉的尸首放在地上摆平,掰开握剑的双手,将蜷曲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聂洵这才回过神,喉间发出野兽急喘一般的动静,好似忍耐着强烈的情绪。

    “哇——”

    聂洵用完好的右手扶着墙,难受地干呕起来。

    孟恒抬手将孟湛睁圆的眼睛合上,似乎没注意到聂洵反常的反应。

    “你与孟氏有什么渊源?”

    聂洵用手背抹掉嘴角残留的污渍,喘息道,“洵出身中诏汴州聂氏,与孟氏能有什么渊源?”

    “孟家主是自尽而亡,诚允也是为了护恒而误伤他,这一切罪不在你。”孟恒手一顿,似是松了口气,“今日多亏诚允出手相助——不然的话,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怕是恒了。”

    聂洵目光复杂地望了眼孟恒的背影,平日挺得笔直的脊梁,此时微微蜷曲。

    孤零零一个人,看得人心酸。

    “洵以为柳州牧是至情至性的人,经此一事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聂洵离开地牢,毫不意外地看到姜芃姬,他上前道,“柳州牧这么做,难道不怕与士久离心,生出嫌隙?”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恒表哥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姜芃姬笑着道,“孟湛这条命保不住的,若是他的死可以换取孟氏其他族人苟延残喘,岂不美哉?”

    按常理,孟恒即没有怨恨,多少也会生出嫌隙、与她离心。

    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

    孟氏无人庇护!

    孟恒性格宽和温润,但不意味着他是个感性的人。

    恰恰相反,他很冷静很理智。

    “孟湛是恒表哥的生父,但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早被孟湛磨得不剩多少了。”姜芃姬冷静地望着聂洵,轻笑道,“人心很复杂,但也很简单。恒表哥若是要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聂洵听了这话,喉头滚动几下,望向姜芃姬的目光带着几分骇然。

    “你——你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聂洵几乎可以肯定,姜芃姬知道真相。

    “你怕是不知道,你的脸和庶姨母很像。多年之前,庶姨母曾和我说过她那个夭折的幼子,一生下来,眉心便有一颗朱砂痣。”姜芃姬笑了笑,“乍见你的时候,我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后来从伯高口中知道你来东庆寻亲,这才开始怀疑。不过没有证据,我也不敢肯定。直至恒表哥逃离沧州,你对他额外照顾,我才敢确定几分——怎么,你对孟湛有孺慕之情?”

    聂洵咬牙道,“这怎么可能?”

    孟湛没有养过他,还狠心让庶子占了他的身份,将出身不满月的他埋入冰冷的地底——

    但凡他运气稍差一些,这条命早没了。

    孟湛之于他,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姜芃姬冷笑以对,“既然如此,那你怨憎我,岂不是更没道理?”

    聂洵被噎得说不出话。

    半晌之后,聂洵望着自己双手,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

    “设计人子杀父,柳州牧不怕报复?”

    姜芃姬道,“你我立场本就对立,我的敌人多了海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有一日,我成了你的阶下囚,这条性命随便你这么取——”

    说罢,姜芃姬越过聂洵,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处。

    没走多远,她遥遥望见熟悉的身影立在长街尽头,心底升起些许暖意。

    她不需要旁人理解她,但若是有人愿意与她交心,那也是意外之喜。

    时期特殊,孟湛又是阶下囚,他的丧事自然要从简。

    但等孟湛的棺椁下葬入土,孟恒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显得空荡了。

    孟氏宗族为了避嫌,竟无一人过来送葬,这令送葬队伍显得稀稀疏疏,格外凄凉。

    若非卫慈、丰真等人看在孟恒的面子上出席葬礼,只怕更加萧条。

    姜芃姬虽然没有出席,但要是没有她暗中撑腰,孟湛的灵堂早被孟郡百姓砸干净了。

    “真不知道孟湛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坏事做尽,死后还有好儿子为他摔盆送终。”

    孟浑大仇得报,但心中郁结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如果妻女不曾出事,如今他也该抱上外孙,当个安乐祥和的岳家翁了。

    丰真笑着给孟浑斟酒,再给自己酒樽满上,“孟校尉不如再续一房?嫂夫人和侄女的仇已经报了,你也该看开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过得好了,她们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孟浑摇头,他是不想再续弦了。

    这辈子只想为主公尽忠,报答当年知遇救命之恩。

    丰真状似不经意道,“孟湛已死,当年恩怨终于有个了结了。”

    孟浑哼了一声,哐得一声放下酒樽。

    “子实不用拐弯抹角,浑是个粗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丰真也不尴尬,反而洒然一笑。“孟校尉既然开口了,真也实话实说。孟湛惹的祸事,祸不及子嗣。主公对待孟氏旁支,怕是会轻拿轻放。这事儿,先和你知会一声,以免你心里不舒服。再者,士久是主公的表亲,不缺才华,以后也会得到重用,孟校尉和他——”

    文武不合,这可是大忌。

    孟浑沉默一下,问道,“这是主公的意思?”

    丰真笑道,“不是主公,真猜的。”

    孟浑一口闷下酒樽的酒,哼道,“孟士久投奔主公也有一阵子了,你瞧我为难过他?”

    丰真拱手恭维,“孟校尉心胸宽阔,这是真想多了,自罚一杯。”

    孟浑抬手拦下他的动作,怒道,“美酒仅有一坛,你这厮想喝多少?”

    丧事结束,孟恒当即换下丧服,穿上颜色清淡的素服,腰间绑了一条素白的腰带。

    当晚便去寻姜芃姬。

    “我以为恒表哥会早些来找我——”

    姜芃姬不意外孟恒的拜访。

1086:风波又起(二)

    “主公——”

    孟恒正要行礼,姜芃姬出声阻拦他。

    “这会儿又没有外人,私底下恒表哥不用敬称。”

    孟恒摇头,严肃地道,“礼不可废,恒虽是主公表亲,但也不能轻易僭越。”

    关系再好也经不起细微之处的怠慢和无礼,孟恒不想今日的亲近成了来日的“无礼”。

    姜芃姬暗中翻了个白眼,叹道,“恒表哥哪里都好,唯独性格太过谨慎了。”

    孟恒不言语,这份谨慎和守礼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

    若非他足够细致小心,怕也活不到这个年岁。

    姜芃姬随意抓过凭几,大半身子靠在上面,随意问道,“恒表哥想知道什么?”

    孟恒找自己,绝对不是为了正事,多半和地牢事件有关。

    “我很开心,恒表哥还是选择信任我的。”姜芃姬笑道,如果孟恒有点儿不满,他完全可以问聂洵,但他没有反而等到孟湛葬礼结束,“既然恒表哥以赤诚之心待我,我也不能欺瞒。”

    孟恒坐得端正,好似风吹雨打都不折腰的青竹,那股韧性和气节正是姜芃姬欣赏的。

    “聂诚允——他、他是孟家主在外的沧海遗珠?”

    孟恒已经猜到聂洵和他有血缘关系,但却没猜到对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姜芃姬喟叹一声,“这件事情说来比较长,恒表兄怕不知道孟悢并非庶姨母的孩子。”

    “什么?”孟恒惊得睁大了眼睛。

    姜芃姬道,“当年庶姨母和孟湛的妾室同时有孕,二人几乎是同时诞下儿子。孟湛为了不委屈妾室的孩子,默认让妾室调换了嫡庶。庶姨母真正的孩子被妾室换走,没两日就被‘夭折’了。仆妇将婴孩草草掩埋,侥幸被路过的仆妇挖出来,辗转贩卖到了中诏——”

    孟恒握成拳的双手不住颤抖,这一瞬,他近乎失语。

    “聂、聂洵——他就是那个孩子?”

    怪不得——

    孟湛、孟悢和妾室好似一家人,但孟恒一直疑惑父亲为何将嫡次子让贵妾抚养——

    症结竟然在这里!

    “我想,庶姨母应该是不想你在孟府的处境更艰难,所以没有将这些旧事告诉你。”姜芃姬抿了一口清酒,寡淡的酒在口腔蔓延,略微带着些苦涩,“起初,我还没认出聂洵的身份,只是觉得他的轮廓酷似某人,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这人是谁。之后听说聂洵对你格外亲近照顾,聂洵来东庆也是为了寻亲——至此,我才有把握确认他的身份,他才是真正的孟悢!”

    孟恒摇头。

    “不——聂洵便是聂洵,孟悢这个名字岂能玷污他?”

    短时间接收太多信息,孟恒淡定不下来。

    “主公早知聂洵的身份,那么地牢之事——您也是有意促成的?”

    姜芃姬勾唇。

    “恒表哥这是寒心了,怀疑我故意将你推入死境?”

    孟恒虚弱地摇头,瞧着有气无力,好似被人抽光了精气神。

    “主公武艺高强,当时距离又不远,您一直作壁上观,可见是有把握的。孟家主突然暴起,这一举动并非外人能掌控——恒只是不确定,在您的算计之中,您是想让恒杀了孟家主吗?”

    姜芃姬蹙眉,“让你杀?这跟亲自废了你有什么不同?”

    孟恒和聂洵不同,要是让孟恒失手误杀孟湛,这人指不定一辈子消沉了。

    “主公是想废了聂洵?”

    “恒表哥这是心软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孟恒不否认。

    他对聂洵是真有好感,对方长相和他母亲相似,无形之中又添了几分亲近。

    骤然听闻他是自己的胞弟,孟恒又惊又喜,一时半会儿真狠不下心。

    孟恒唇瓣翕动,眼底写满了复杂和挣扎。

    虽说没有深厚的兄弟情,但一上来就废掉对方,孟恒也做不出这事儿。

    姜芃姬嗤笑,“聂诚允可不是恒表哥,他的心肠远比你现象中冷硬。为人父者却生而不养,孟湛对于他而言——非但不是生父,反而是生死大仇的仇人。他屡次向伯高献计献策,三番五次给我添堵。此次地牢之事,既能了结我和孟湛的仇,还能给聂洵敲敲警钟,一举多得。这事情,我做得问心无愧。要真说对不起谁,那也是对不起恒表哥……他再不好也是你父亲。”

    难道只许聂洵算计她,不许她算计聂洵?

    再者,姜芃姬真正目的是让孟湛死不瞑目,聂洵只是顺带罢了。

    孟恒哪敢应下?

    孟湛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恩怨,他还触及家国大义,足以将整个孟氏拖入万劫不复的禁地。即使孟恒心中还存留一丝丝的父子情,但也不会昏了头,为孟湛说情洗白。

    主公愿意和他坦诚,这已经是难得的信任。

    姜芃姬也不逼他,孟恒会想明白的。

    半晌之后,孟恒道,“主公,那么先前的布置——”

    本想离间黄嵩和聂洵,借由聂洵作为突破口,从内部分裂,令他们君臣不和。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

    “自然是要继续的,不过我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若是恒表哥不愿意,我也不逼你。”

    孟恒摇头,他提这件事情自然不是为了中途撂挑子。

    “此事还是由恒来做,最为妥当。主公对恒予以重任,恒自当以国士报之。”

    孟恒又不蠢,诸侯争霸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风瑾和风珏兄弟因此分道扬镳,他和聂洵又算得上什么?

    孟恒这边算是解决了,但聂洵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日地牢之后,风珏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黄嵩。

    黄嵩惊呆了。

    “你是说——诚允是孟氏出身,还是孟恒的胞弟?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为何要瞒着?”

    “多半差不离。”

    如果聂洵不是知情者也罢了,偏偏原信曾告诉黄嵩,聂洵称呼孟恒为“大兄”!

    联系聂洵在地牢中的反应,对方分明早就知道,偏偏瞒着不肯公开。

    到底有何居心?

    “诚允寻得至亲,嵩也为他感到开心,至于这般掖着藏着?”

    越想越不对劲,黄嵩憋着难受。

    风珏道,“主公,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主公深查之后再做定论。”

    风珏的劝说,黄嵩自然听得进去,但他心中总不是滋味。

1087:风波又起(三)

    聂洵与孟恒的事情顺利解决,但是不是真的揭过去了,唯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黄嵩多少还是有了芥蒂。

    谁让聂洵欺瞒在先?

    尽管黄嵩表现得不明显,但聂洵可是个人精,心中多少有些苦涩。

    看着隔三差五登门的孟恒,聂洵更是五味杂陈。

    他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也不怕柳羲生疑?”

    聂洵终于忍不住,试探一句。

    “若是恒与你疏离,主公才会生疑呢。你我关系清白,何须遮遮掩掩,反而落人口舌。”

    孟恒苦笑一声,好似深有苦衷。

    按照常人的逻辑,好不容易相认的亲兄弟自然要多亲善亲善,哪里会老死不相往来呢?

    没有相认之前,二者关系便不错,如今再加上一层血缘关系,没道理反而疏离了。

    对于这个回答,聂洵无言以对。

    孟恒就是主动凑上来的牛皮糖,以前没有甩开,如今甩开也会粘一手糖。

    现下最让人头疼的不是个人私情,而是湛江关和彧门关外的动静。

    孟府被查抄之后,孟湛和中诏聂氏、北渊易氏的信函也曝光了,不仅孟氏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边境的严峻形势也摆到姜芃姬和黄嵩桌案上——若是二人撕比,必然会让别人捡便宜。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家继续结盟,守望互助,这才能让中诏聂氏和北渊易氏不敢轻举妄动。

    当风珏带着黄嵩的意思拜访姜芃姬,她没炸,直播间观众先炸了。

    【随戈】:追直播间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憋屈——主播才是受委屈的人,不给人舔舐伤口的私人空间也就罢了,黄嵩还恬不知耻凑上来要和主播结盟抗敌——这脸蛋比天还广阔!

    【燊枷】:最近的直播有些憋屈,虽说从孟湛身上找回一部分场子,但还是好不爽啊。

    【飞飞飞】:主播这个大招的蓄力时间有些长啊——

    【菌汤火锅】:淡定啦,这种事情历史上还少么?想想咱们的曹老板,因为贪花好色、玩了张绣的族叔遗孀邹夫人,导致投降的张绣直接反水,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大将典韦都死了。结果呢?曹老板还不是把献策的毒士贾诩当宝贝眼珠子啊,人家贾诩还是曹老板众多谋士中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主播目前遭受的委屈还不及曹老板万分之一呢,不算苦逼。

    【老司机联萌】:#抠鼻,主播也不会去玩降将家中寡居的鳏夫啊——

    观众们谈着谈着,话题便歪得不像样。

    姜芃姬淡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风珏从大局着眼,希望两家能摒弃前嫌,共同捍卫东庆国土,打着大义的旗帜,她自然不好拆台。即使黄嵩不提,姜芃姬也会提出巩固结盟的建议。

    如今黄嵩主动提出来了,效果更好罢了。

    此次游说,顺利得过分,风珏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回去将话递给黄嵩,黄嵩也表示不对劲。

    他不停踱步,快把地面蹭出个坑。

    “兰亭这人的脾性,说得好听是认真,说得难听一些,那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越是大方不计较,嵩心中越是不安,总觉得她再憋着后招。”黄嵩心中不安,但根据斥候回禀,不管是身处孟郡的五千精锐还是屯兵千岩郡边境的大军,全都安安分分的。

    风珏也是这么想。

    谁让姜芃姬年少时候留给二人的阴影太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对了,诚允那边——他还和孟恒走得近?”

    风珏道,“二人是君子之交,主公可不能听信原校尉一家之言,坏了帐下文武和谐的局面。”

    不知道原信是什么脾气,整天盯着聂洵不肯撒手。

    再忠心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猜忌,原信越这么做,只会把聂洵推得越远。

    思及此,风珏对原信也多了几分怨怼。

    堂堂武将,不思杀敌尽忠,整日盯着这点儿小事,这眼界格局未免忒小了些。

    黄嵩含糊应了一声,但有没有听进去,唯有他自己清楚。

    聂洵身世揭穿之前,黄嵩自然是信他的,任凭原信怎么哔哔,他都没有动摇过。

    自从知道聂洵有意欺瞒,黄嵩这边就留下了芥蒂。这份芥蒂很小很小,但却是怀疑的种子,狠狠扎根,原信隔三差五打小报告,成了种子发芽最好的养料,总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看着聂洵往大坑一去不复返,卫慈越发心疼杨思了。

    这二者有啥必然联系?

    前世的杨思就是被主公一点点离间坑害,最后走投无路才被主公招揽的。

    “说起靖容,他那边也快有好消息传来了吧?”

    姜芃姬待在孟郡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里再好,那也是黄嵩的地盘,危险系数不用说。

    她不肯挪窝,自然是为了给杨思和典寅打掩护。

    远古时代信息传递很缓慢,哪怕是八百里加急,那也需要一定时间。

    谌州和沧州隔着湍急的松河,只要提前掐住这条要道,消息便会一推再推。

    等黄嵩接到杨思、典寅带兵驻扎谌州的消息,局势基本定下来了。

    她倒要看看,最后吃哑巴亏的人是谁!

    孟湛担负弑君罪名为黄嵩开道,最后摘了果实的人一定是她姜芃姬!

    卫慈醒过神,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姜芃姬抿了一口香茶,笑得像是只狐狸。

    “靖容不会让我失望的。”

    卫慈待在一旁五味杂陈。

    前后两世,杨思都没能摆脱主公,可见是天定缘分。

    “时间还是太急了——”

    卫慈忍不住为杨思说句好话。

    若是杨思没能达到预期目标,希望姜芃姬能宽大处理。

    毕竟,杨思已经够可怜了。

    冷不丁被姜芃姬发配浒郡数年,常年累月和许裴帐下人精韩彧周旋,如今又要带兵千里驰援谌州,不仅要速度快、效率高,还要悄无声息,以免这边的消息提前传到黄嵩耳朵里——

    他这辈子,活得不容易。

    万万没想到,杨思的消息还没传来,中诏聂氏的使者已经先来了。

    “幸好,北渊易氏使者还在路上,不然两家碰面,那可是修罗场了。”

    孟湛也是作的一手好死,一个沧州许诺两个大佬,扭头还把沧州送给第三人。

    两家要是知道真相,还不炸锅啊。

1088:风波又起(四)

    虽说修罗场没有上演,但聂氏使者真的要气炸了。

    孟湛写信给中诏汴州聂氏,一番好话说得天花乱坠。

    一面针砭时弊,分析天下大势,言明聂氏目前的短缺,一面坦白孟氏如今碰见的困境。

    好说歹说,这才提出交易内容——只要聂氏给予孟氏庇护和其他利益,孟氏便让出沧州。

    一旦拥有沧州,意味着拥有生产马匹的大后方!

    这场利益交换,与其说是两家之间的平等交易,不如说是孟氏以沧州为筹码换取聂氏的庇护。聂氏身处中诏,但也关心各国的局势,沧州孟氏近些年江河日下,势力的确大不如前。

    如果孟氏只是普通士族,随便找个诸侯依附或者安分守己,基本不会被波及。

    偏偏孟氏掌控沧州,沧州马场可是人人觊觎的大蛋糕。

    哪怕孟氏安分守己,照样会有人找他们麻烦,将他们拉入天下争斗的漩涡。

    想通这些,聂氏没有怀疑孟湛的信,当即派遣族中精英子弟作为使者,暗中出使湛江关。

    岂知,当他们亮出孟湛给予的信物,湛江关守将各种推诿糊弄。

    聂氏使者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偷偷派人打听关内的情形——

    “欺人太甚!孟湛似丧家犬向聂氏求助,如今却改口反悔,真当中诏聂氏泥巴捏的不成?”

    中诏皇室已经不复存在,目前呈现多个诸侯并立的局面,其中又以聂氏最强。

    聂氏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若是能拿到沧州,对他们而言有着重大战略意义。

    沧州马场广阔,盛产战马,战马质量还能与北疆比肩,这是其一。

    湛江关乃是东庆的天险门户,地势险峻非常,真正的易守难攻。若是聂氏能拿到沧州,这意味着湛江关作废,聂氏可以用沧州作为脚踏板,发展奇兵,攻克东庆腹地,这是其二。

    如今呢?

    一切美梦成了过眼云烟,聂氏愣生生被孟湛摆了一道!

    聂氏使者暴怒,他的表弟蹙了眉头,迟疑地道,“未必是孟湛送出沧州啊——”

    他们只打听到沧州三郡被黄柳两家瓜分,除此之外没打听到其他东西。

    说不定是黄柳两家联手攻破沧州呢?

    聂氏使者嘴角一抽,用怜爱智障的眼神瞧了一眼表弟,同行的文士解释道,“若非孟湛主动投降或者送出沧州,战事肯定会波及湛江关,少不得要抽调兵力。可我们在湛江关滞留数日,这儿的兵卒无病无伤,关口附近也无打仗痕迹,可见黄嵩没废一兵一卒便拿到了湛江关。”

    “哦——竟是这样啊——”对方点点头,转而又道,“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被孟湛耍了?”

    才反应过来呢?

    聂氏使者团无言以对。

    “此事不能轻易罢休,若是传出去,中诏聂氏威严无存。”

    丢脸还是一回事,关键是错失这次机会,聂氏想要染指东庆的国土,难度会加大。

    趁着沧州势力不稳,聂氏可以趁机向边境湛江关施压,离间黄柳结盟,从而达到目的。

    “先给汴州书信一封,看看主公作何决断。”

    聂氏使团的书信传回国内,聂氏众人的想法和他们大同小异。

    哪怕分不到整个沧州,他们也要拿到孟郡!

    不然的话?

    哼——

    软的不行来硬的,黄嵩和柳羲势力不稳,他们还能守住湛江关不成?

    得到指令,聂氏使团底气十足,硬气地向湛江关守将施加压力。

    人家都拿出强硬的外交措辞了,黄嵩这边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只能派人将使团迎入沧州。

    聂氏使团主事人是聂氏嫡系子弟,姓聂,名良,字光善。

    此人已过而立之年,清仪无双,雅态盈容,身穿玄色儒衫,外罩薄衣,标准的士族作态。

    聂良身右侧立着一名气质温煦和暖的青衣男子,形象清癯,风姿隽爽,也是人中龙凤。

    若是让直播间的颜狗给他们打分,不说九十分往上,至少也是八十五分打底!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那通身气质却是普通人学不来的,丢进人海也能一眼认出来。

    黄嵩属于隐形颜控,明知二人代表中诏聂氏,但看到二人容貌,初始好感度也不低。

    聂良没有与黄嵩寒暄多久,直接表明来意,拿出孟湛的书信,变相提醒黄嵩一件事——

    孟湛已经把沧州许诺给中诏聂氏了,那么这块地盘就是他们的。

    黄嵩要取没问题,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看看他能不能守住沧州这块肥肉!

    与其两家打起来,不如识相一些,派兵撤离沧州!

    不然的话,刀戈相见!

    聂良说得还算委婉,但黄嵩却摆出一副自己听不懂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

    “使者从中诏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不妨让嵩一尽地主之谊,使者先在下榻处休息——至于使者所提的事情,嵩还不其中内情,待嵩查明之后,再给使者一个交代。”

    万金油一般的推脱言辞,聂良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应下。

    他倒要看看,黄嵩还有什么花招。

    顺道,他们也能趁这段时间好好了解沧州境内的局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黄嵩起身相送,刚出主帐,聂良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洵?”他诧异了一声,扭头问黄嵩,“那可是诚允?”

    黄嵩也惊了,“使者认识诚允?”

    那边,聂洵也发现了不该出现在沧州的人。

    聂良道,“良与诚允乃是族学同窗,自然是认识的。”

    他说完,聂洵已经上前与他相认。

    黄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聂洵是中诏聂氏的养子,自然有可能和聂氏使者相识。

    聂良对着聂洵道,“听闻族叔说你来东庆寻亲,多年未归,如今可找到亲属了?”

    聂洵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非洵有意隐瞒,实在是不好开口。”

    聂良知道他有苦衷,倒没有深究,私底下再问好了。

    第二日,黄嵩设宴宴请聂氏使团,还给姜芃姬下了请帖。

    姜芃姬欣然接下。

    免费大餐,不吃白不吃啊。

    不过——

    她发现宴席开始后,卫慈的视线总控制不住往聂氏使团瞟——

    “那边有倾城美人还是绝世佳人,勾得子孝坐立不安?”

    姜芃姬好奇了,哪个小表砸勾得子孝神思不守?

10*****又起(五)

    卫慈被姜芃姬抓了个正着,听着对方阴阳怪气的话,心中涌起些许的好笑。

    他道,“主公,慈好似看到大兄了。”

    大兄?

    姜芃姬诧异反问,“子孝不是独子么?”

    卫慈苦笑道,“自然不是,慈有两位长兄,大兄比慈年长五岁,对慈而言,亦兄亦父。”

    因为生辰八字的缘故,卫慈遭到卫氏宗族的嫌弃,若非渊镜先生阻拦,卫慈坟头的野草都不知换了几波。虽说活下来了,但他小小年纪就被宗族“放弃”,还因为生活条件差,落下了体寒的毛病。虽说如此,但也有人待卫慈不错,例如他的长兄卫応,卫慈的启蒙还是对方帮着的。

    姜芃姬好奇道,“他在哪儿呢?”

    不止姜芃姬好奇,直播间观众也很好奇呀。

    看慈美人的外貌和气质,便知道老卫家的基因有多好,卫慈的哥哥定然也不差。

    姜芃姬不能堂而皇之地找,但观众们没这个顾虑,恨不得把帐内每一个人揪出来看看。

    【我是二二小笼包】:找到了——看看这个是不是?除了聂氏使团,其他人都认识呢!

    【烟火纪元】:不是吧?宴席开始的时候,黄嵩不是介绍过他的名字,叫什么聂良?

    【柒月薄荷】:#托腮,聂良这个名字真好,我也很萌聂良CP呢。

    【风波无痕】:你们还漏了一个人,聂良身边那个男人像不像?我赌一根辣条,肯定是他。

    观众们仔细找寻,姜芃姬也找到“可疑目标”,转而问卫慈。

    “聂良身边那个?”

    卫慈点头道,“那便是家兄。”

    姜芃姬面无表情地道,“啧——不是修罗场,胜似修罗场。”

    卫慈不解,但见姜芃姬的表情,他也没有多问,肯定不是重要的事情。

    他不懂,但观众们懂哦。

    【燊枷】:聂洵和孟恒是兄弟,风珏和风瑾是兄弟,卫慈和卫応是兄弟,聂洵还认识聂良,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几个人出自三个阵营,兄弟之间互相扎心,可不就是修罗场?

    【陌上云袖】:#抠鼻,所以说——乱世争霸就是变相的兄弟斗殴?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卫慈的目光过于明显,那边的卫応也发现他的存在,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子顺,可是碰见熟人了?”

    聂良手持酒樽,双目看着席下起舞的舞姬,身子则微微一侧,偏向卫応。

    “似乎是幼弟——”

    卫応不是很确定,帐内视线昏暗,卫慈离他又挺远,看得不仔细。

    “便是你整日挂在嘴边的幼弟卫慈?他怎么会在这儿?”聂良蹙眉,若是卫慈在场,不是黄嵩阵营就是柳羲阵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听你说过,他一个人留在琅琊求学来着?”

    “算算年岁,子孝今年也二十七出头了。”卫応面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他一贯有自己的主见,性格执拗得很。不管是黄嵩还是柳羲,各有长短,子孝择其中一人出仕,倒也不无可能。”

    琅琊卫氏衰败落魄,不得已举族搬离琅琊郡,投靠位于中诏汴州的卫氏。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哪怕寄人篱下,总好过门庭衰落。

    唯独卫慈不答应,执意留下。

    不得已,卫氏只能给卫慈留下些许薄财,任由他自生自灭,这些年也没收到他的消息。

    谈着,聂良暗中巡视帐内众人,似乎要抓出卫応幼弟是哪个。

    卫慈容貌出众,丢进人群都是最显眼的,找他自然很好找。

    “瞧这样子,你家宝贝幼弟择定柳羲出仕啊。”聂良笑了笑,“他眉眼与子顺有几分相似。”

    卫応不意外这个结果,倒是对风头强劲的姜芃姬产生几分好奇。

    姜芃姬的名声在东庆很大,出了东庆地界,旁人对她的传闻总要打个问号。

    一介女子,怎么可能这么彪悍啊!

    怀疑必然伴随轻视,聂良和卫応虽没轻视,但也半信半疑。

    传闻不可尽信,更别说是口口相传、严重失真的流言蜚语了。

    主帐找卫慈简单,找姜芃姬就更容易了。

    满帐篷绿叶中唯一一朵红花。

    宴席气氛正好,酒过三巡,聂良再一次提及沧州的归属问题。

    黄嵩笑着打哈哈,姜芃姬却道,“活人的话尚且没什么分量,更别说是个死人的话。孟湛头七都过了好一阵子了,腿脚快一些,说不定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死无对证啊!”

    聂良的表情霎得沉了下去。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卫慈帮着补充。

    相较于姜芃姬怼天怼地的口吻,他说话则客气了很多,但也呛人。

    “孟湛乃是弑君罪臣,更是东庆的千古罪人,孟氏又有何颜面以沧州之主自称?这是其一。皇室信任孟氏,这才令孟氏长居沧州,归根究底,孟氏仍是皇室的臣子并非君主,孟湛并无资格决定沧州的归属,这是其二。使者手中的信函,纵然是真的,沧州百姓也是不认的。”

    哪怕皇室已经被孟湛霍霍死了,这会让也被卫慈拉出来当挡箭牌。

    聂良看似面无表情,暗中给卫応使了个眼色。

    卫応的幼弟啊,果然也不是善茬。

    兄弟还未相认就给哥哥捅了一刀,这般兄弟情真是让人潸然泪下。

    “如此说来,柳州牧和黄州牧是想一推六二五,抵死不认?”

    姜芃姬拿着酒樽轻轻摇晃,依靠着凭几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欠债的人是孟湛又不是我和伯高。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聂氏想要要债,那也得找准债主啊。若是手脚快一些,可以找个高人招招魂——如今乱世呢,黄泉路堵塞,兴许孟湛还未来得及投胎,这也说不准的。”

    聂良:“……”

    听闻柳羲是士族出身,未曾想见了真人,却是流氓作态!

    这么死缠烂打,闻所未闻!

    一旁的卫慈察觉到兄长卫応投过来的目光,他不想深究那目光的深意,干脆阖眼装死。

    “这么说来——柳州牧与黄州牧是不想让出沧州?”

    姜芃姬浅笑道,“吾乃东庆人士,岂有卖国之理?”

    别说一个沧州了,她连一间小茅屋都不让!

    跟她说领土问题,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姜芃姬目光灼灼,丝毫不怯。

    身为沧州临时主人的黄嵩反而成了陪衬,待在一旁为姜芃姬摇旗呐喊。

    虽说做派流氓,但是怼得真爽啊!

1090:风波又起(六)

    “柳州牧忠君爱国,良着实钦佩。”

    纵然内心已经掀起滔天巨浪,但聂良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好似没有注意到姜芃姬的嚣张和有恃无恐。这种硬骨头他见得多了,但在绝对利益面前,哪怕是士族也会为之折腰。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聂氏已经入局,怎么甘心空手而返?

    目前的形势很明了,沧州这块蛋糕太大,招惹来的觊觎者也太强,不管是黄嵩还是柳羲,单凭个人的实力根本守不住沧州。不止守不住,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与其贪心霸占整个沧州,最后得不偿失,还不如以退为进,让出一部分利益给聂氏,用最小的付出博取最大利益。

    聂良浅笑作揖,似是恭维,但唇角噙着的笑却意味深长。

    忠君爱国?

    作为东庆境内势力最大的诸侯,姜芃姬明明是拥兵自重,“忠君爱国”四个字实在是嘲讽。

    姜芃姬会以同样的淡笑,右手举着酒樽冲聂良一敬,厚颜应下他的夸赞。

    “先生赞誉了,纵然皇室式微,但捍卫国土、护卫百姓乃是本府职责所在,片刻不敢忘。”

    她就是拥兵自重的乱臣贼子,那又如何?

    扪心自问,她姜芃姬对得起脚下的土地以及生活在土地上的百姓,这就够了。

    再者说了,聂氏在中诏做的事情,不比她正派哪里去。

    二者半斤八两,乌鸦还想笑猪黑?

    姜芃姬正想掀聂氏的老底,卫慈见她眸光一凛,他心中一个咯噔,隐隐猜到她想说什么。

    若真让她把话说出来了,还不把聂氏得罪干净了?

    卫慈暗中拉了拉姜芃姬的袖子,对方似有所感,默契地把含在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慈有一言,若有冒犯使者的地方,还请见谅。”不等聂良开口说出威胁的话,卫慈笑着接过姜芃姬的话,“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恕慈无礼,孟湛这等乱臣贼子,世所罕见。此人不思君恩,鱼肉百姓,以至治下境内民不聊生,为一己私利,竟出卖沧州。他日载入史书,必然是遗臭万年的佞臣。慈听闻中诏聂氏是真正的高门显贵,延绵百代,培育无数圣贤名士、名流能臣,清贵非常。如此家世,怎可为了一时利益,与佞臣小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姜芃姬负责耍流氓,卫慈负责补刀噎死人。

    二人联手,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还不被气吐血?

    坐在聂良身边的卫応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倒是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对卫慈的记忆还停留在八/九年前,堪堪弱冠的青年却似老僧一般,平静无趣。

    如今再见,倒是多了几分锐气。

    看样子,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情,成长了不少。

    卫応内心生出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嘴上笑道,“这话听着有理,但却是强词夺理。”

    黄嵩趁机将目光转移到卫応身上,貌似诧异地问,“这位是?”

    聂良道,“此人是良的挚友,姓卫,名応,字子顺。”

    听到卫応的名字和表字,帐内众人忍不住将目光挪到卫慈身上。

    不管从姓氏、名字还是表字,怎么看怎么像是兄弟。

    隐隐的,众人感觉摸到了真相。

    这又是一对塑料花兄弟!

    黄嵩笑着说,“如何强词夺理了?本府听着,子孝先生甚是有理。”

    卫応道,“如今天下五国,南盛已灭,南蛮四部妄图颠覆正统,东庆皇室式微,中诏亦相差不远,剩下的北渊、西昌,境内动荡。神州割裂,诸侯并起,蛮马践踏,乱臣跋扈,此乃乱世之相。为今之计,唯圣君降世才能力挽狂澜,匡扶将倾大厦。世人皆言,言仁者死,枭雄者昌。孟湛之举,吾亦不齿。然,百姓何辜?我主并无他意,仅想庇护无辜百姓,令他们免受生灵涂炭之灾。州牧也说护卫百姓是职责所在。只要能护卫百姓,牺牲小我,有何不可?”

    话音一落,帐内气氛似寒流涌过,气温都降了好几度。

    姜芃姬收敛玩世不恭的姿态,眼底添了几分厉色。

    “这位先生可真是能说会道——”

    卫応平淡地回答,“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鬼信!

    虽然被噎了回来,但姜芃姬并没有羞恼,反而露出平静的笑容,好似不在意。

    帐内气氛间接影响了直播间观众。

    当姜芃姬尽显流氓姿态,不少迷弟迷妹为她疯狂打call。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主播,一言不合就把人怼哭。

    姜芃姬和卫慈,二者的默契不要太高啊!

    不愧是直播间热度最高CP!

    【格斗美少女】:求个语文课代表翻译一下这位小哥的话,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

    追直播那么多年,他们发现直播间的人物平日也是用白话对话,而不是想象中的纯文言文。

    尽管如此,但在某些场合,他们的对话听着还是很吃力。

    【暮色夕阳】:卫大哥这话不难懂啊——简单来说,这位小哥踩了主播,捧了聂氏——如今天下大乱,有能者居之,谁的拳头大谁才能给百姓提供保障和庇护。主播实力虽强,但也护不住沧州百姓。她不能给百姓绝对的安全,聂氏能给,所以主播不应该拦着百姓追求幸福?

    【旷夏默食】:主播高举家国大义的旗帜,领土完整不可侵/犯,卫大哥以百姓立场进行反驳,百姓何辜,主播要是强迫,那就是不仁,自打嘴巴了——主播嘴炮遇见对手!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姜芃姬的迷妹不愿意了。

    【工业设计】:这叫什么话?我们家主播势力也很强好不好?

    【贰拾岁遇见你】:话不能这么说,聂氏在中诏的势力也强啊,关键是主播刚打了北疆,还没喘口气又带兵来打孟氏。长时间打仗,多打一天,元气损伤重一分。开战到现在,主播已经连续打了一年又四个月,元气损伤严重。现在的局势很复杂,除了境外势力施压,境内还有黄嵩这个塑料兄弟虎视眈眈。从这方面来说,主播还真不如聂氏能庇护百姓——

    【桑雀】:主播在慈美人哥哥这里吃了亏,她会不会从慈美人身上找回场子啊?

1091:风波又起(七)

    这场酒席最后不欢而散。

    众人很清楚,这只是试探性交锋,大家伙儿的底线都没有露出来。

    聂氏也没想吞掉整个沧州,一上来就说讨要沧州,不过是为了之后讨价方便。

    这跟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一个道理。

    谈判么,不可能一上来就把价格定死了。

    殊不知,姜芃姬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她可不是试探,她的底线就是“寸土不失”!

    聂氏想要拿下沧州一郡,方便日后染指东庆国土,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若是让聂氏得逞,湛江关这道天险门户便废了。

    聂氏进可攻、退可守,有这么一个邻居,谁晚上睡得着觉?

    姜芃姬最“贪婪”,她打着一人占领沧州全境的主意。

    黄嵩这边则乐观一些,他和姜芃姬分蛋糕,聂氏滚一边。

    聂氏这边的底线最低,聂氏、姜芃姬、黄嵩,三家共分沧州。

    看这局面,好似姜芃姬的野心最大,实则不然,聂氏的野望才是最隐晦,最强烈的。

    “一个聂氏便这么不依不饶,若北渊易氏入局,还不翻天了?”黄嵩喝了醒酒汤,强迫自己冷静几分,“为今之计,便是和兰亭继续守望互助,方能稳住阵脚,让聂氏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他和姜芃姬是塑料花“兄妹”,但勉强算是自家人,聂氏才是外人。

    与其让外人占了便宜,自然是自家人同分蛋糕最好。

    这个局面也是孟湛临终前的布局,不想外界势力插手,黄嵩和姜芃姬的联盟就不能破。

    殊不知,姜芃姬这边也有自己的打算。

    “子孝——”

    酒宴散去,卫慈等人跟在姜芃姬身后,准备打道回府,还未走远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卫応笑着上前,对着姜芃姬和其他人作揖见礼,好似方才的唇枪舌剑都是假的。

    “大兄!”卫慈还礼,面色同样淡定,好似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弟。

    姜芃姬暗中瞥了一眼二人,淡淡道,“你们兄弟多年不见,怕有许多话要说,我也不便打搅你们叙旧。只一点,子孝身子骨羸弱,怕不能熬夜劳累,时间差不多了,记得早些歇息。”

    说罢,姜芃姬将空间让给这对兄弟,带着其他人打道回府。

    卫応瞧着姜芃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眯了眼,眼底带着几分审视。

    他深知自家幼弟的志向,卫慈选择姜芃姬出仕,必然是将抱负寄托在此人身上——

    神州一统,河清海晏!

    这人能完成子孝的期待?

    “许久不见,子孝可与为兄聚一聚?今日只谈私事,不论公事。”

    卫慈笑道,“大兄相邀,慈岂敢推诿?请——”

    二人并肩而行,卫慈与卫応边行边谈,说的都是分开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家中亲眷的事情。

    琅琊卫氏举族迁徙之前,卫応便已经成婚,大嫂陆续生下一子一女,如今又添了两子一女。

    说起这个,卫応便忍不住关心幼弟的婚姻大事。

    卫慈今年二十七,不是十七岁!

    不娶妻,这还能用生辰八字搪塞,但连个暖床的妾室都没有——卫応忍不住怀疑,莫非是身体功能出了问题?奈何卫慈打小有主见,人家爱当单身贵族,卫応也不能强行给他做媒。

    “家中诸事安好,但多年不曾收到你的音讯,父亲甚为思念——若得空,给他写封家书吧。”

    卫慈八字晦气,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血崩而亡。

    因此,卫父对这个幼子十分膈应,多年来不闻不问,父子感情淡薄得很。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卫応偶尔能看到父亲在书房看卫慈的幼年画像,言辞带着几分懊悔。

    卫慈点点头,“嗯。”

    “你的大侄儿定了光善家的长女,等女方及笄便要成婚,你这当小叔的,莫要让人等太久。”卫応忍不住念叨,单身贵族再好也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若你真不行,不如挑个侄儿过继?”

    卫応膝下三子两女,最小的还在牙牙学语。

    与其让卫慈挑选宗族旁支的孩子,血缘疏离,倒不如从侄儿中挑一个,当成亲子教养。

    卫慈:“……”

    什么叫“他真不行”?

    这个“不行”,指哪方面?

    卫応对卫慈而言,亦兄亦父,上辈子可没少给他介绍相亲。

    最后没辙了,他还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他,免得卫慈老无所依。

    卫慈那会儿也动心了,只是大嫂不肯,这才作罢。

    “大兄好意,慈心领了,但这事儿大嫂怕是不同意,总不好让大嫂和小侄骨肉分离吧?”

    一旦过继,孩子只能喊生母为大伯母,哪个母亲愿意?

    卫応怔了一下,只能悻悻打消念头。

    卫慈淡淡地转移了话题,不谈过继的事情,“大兄如今辅佐聂良?”

    卫応浅笑道,“是啊,光善人不错。”

    若关系不好,卫応和聂良也不会结成儿女亲家。

    卫慈阖下眼睑,没有接话。

    前世的卫慈认识聂良,借着卫応的关系见了几面。

    聂氏能力压中诏其他诸侯,此人功不可没。

    只是——

    聂良最后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前世的聂氏能迅速扩张,大半功劳要仰仗聂氏鬼才聂良,后期雄踞一方,则靠了孙文。

    虽说聂氏人才济济,但家族内部并非铁桶一块,子嗣间的斗争屡见不鲜。

    随着聂氏在中诏的势力加大,子嗣争斗愈演愈烈。

    聂良不足三十五便死了,死于家族内斗,膝下子女皆受牵连。

    算算时间,聂良也快了吧?

    这一世,聂氏要是弄死了聂良,不知还有没有一个“大器晚成”的“孙文”力挽狂澜、助其登顶呢?

    卫慈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哪怕明知聂良之死会让大兄卫応消沉一世,卫慈也没有提醒的意思。

    谈了一阵,卫慈见帐外天色暗淡,主动提出告辞。

    卫応没有挽留,反而起身相送。

    送走了卫慈,卫応转身回屋——

    “闻名不如见面,你这幼弟有人中龙凤之姿。”聂良可惜道,“他当年为何要留在琅琊?”

    中诏国力更强,相较之下,东庆就弱了一筹。

    若是求学,分明是中诏更好一些。

    卫応道,“不知,他也未言明缘由。”

    夜风一吹,聂良忍不住抬袖打了个喷嚏,眼眶涌出些许水光。

    卫応蹙眉,“你这风寒快有一月,还未好?”

1092:风波又起(八)

    “许是近日太劳累,兼之水土不服的缘故——待这阵子过去了,自然而然便会好的。”

    聂良揉了揉发酸冰凉的鼻尖,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眼眶都爬上了血丝。

    卫応迟疑问道,“郎中配的药,你真喝了?”

    聂良手一顿,一想到黑漆漆的药汁,他便忍不住口中发苦,胃酸翻涌。

    尽管他很快就收敛情绪,但依旧没逃过卫応的观察。

    想到挚友的脾性,卫応压低的眉头忍不住跳了两下。

    聂良是三十而立的成人,不是刚满三岁,怕苦不说,竟然还做出偷偷倒掉药汁的蠢事儿。

    “応这便下去,嘱人再煎一碗,光善喝了再歇。”

    卫応多少有些老妈子属性,特别是聂良这个病号因为怕苦而倒掉药汁,导致病情延长——

    再小的病,一旦拖的时间长了,照样会变成大病。

    聂良无奈笑道,“这药还是不喝了,喝了那么久都不见效,平白受罪。”

    卫応脚步一顿,神色严肃道,“既然如此,応唤郎中过来再给你看看,不行再换张药方?”

    要么喝药,要么让郎中过来开一张味道更加一言难尽的药方,聂良果断选择了前者。

    与此同时,卫慈踏着月色回到自己的住所。

    屋内一片漆黑,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子,摸黑点燃灯盏上的油灯。

    “嗯?”

    借着橘红的烛火,卫慈影影绰绰看到床榻上有诡异凸起的黑影,好似俯着一个人。

    “谁在那里?”

    烛火发出噼啪声,卫慈冲着床榻处喊了一声,那个背对着他的黑影终于肯转过身。

    “唔?子孝这会儿才回来?”姜芃姬怀中搂着什么,嘟囔着起身,“你再不回来,你这玩意儿便要被人抓去下锅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是下人将它抱回来,指不定已经没了。”

    卫慈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心下一松,继续点燃其他烛火,黑暗的室内渐渐亮了起来。

    因为姜芃姬起身幅度大,好不容易睡下的黑白肉团不满地嘤了一声,睁开水润润的大眼睛。

    嗅到熟悉的气味,它冲着卫慈的方向伸出两只肉爪,一副求抱抱求亲亲的姿态。

    “啧,这玩意儿是成精了?连我的人都敢抢了——”

    姜芃姬无情地戳了一下黑白肉团的额头,将它戳得倒滚一圈。

    “主公,您还和畜生吃味?”

    卫慈好笑,抬手一捞,抱起那团小家伙。

    虽说是他养着,但平日都是由仆从或者后勤兵照料,每天吃的东西比主公还丰盛。

    简直军中一宝!

    “偶尔吃点,那也是情趣。你在中诏的家人过得如何?”

    姜芃姬打了个哈气,双颊因为熟睡而涌起明显的红晕,让她多了几分女子娇憨之气。

    卫慈心中一暖,浅笑道,“多谢主公关怀,听闻大兄为聂氏效力,想来他们过得不错。”

    聂良是聂氏嫡系,如今备受聂氏重用,卫応身为他的左右手,地位自然也不低。

    靠着这份关系,投奔汴州卫氏的亲族便不会过得太差。

    “主公在此等了这么久,莫非只是为了问这个?”

    因为前世的前车之鉴,卫慈不想和卫氏牵连太深,只需维持泛泛交情即可。

    面对姜芃姬,他也不想多提卫氏的事情。

    姜芃姬摇头。

    “自然不只是一桩事情,我还有一个惊喜!这会儿无人分享,思来想去还是来找子孝了。”

    卫慈心下思量,仔细回想最近一阵子发生的事情。

    思来想去,能让主公这般开怀的,唯有一件——

    “靖容那边有消息了?”

    姜芃姬笑着点头,“子孝心思玲珑,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掌控。靖容带兵入驻谌州,他还奸诈地算计了许裴势力,借以迷惑伯高在谌州的耳目。如今大功告成,可不上赶着邀功?”

    她这些日子一再忍耐,装作没事人一样作壁上观,为的不就是这个好消息?

    幸好啊,杨思没有辜负她的厚望,圆满完成这条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之计。

    不然的话——

    呵呵,杨思可不能怪她了。

    正想办法渡松河的杨思打了个喷嚏,冰冷冷的鼻涕水挂了下来,他连忙取出帕子捂住鼻子。

    “这大半夜的,谁念叨呢?”

    杨思拧了一下鼻子,顿时感觉空气清新起来。

    黑壮的典寅小心翼翼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军师,末将进来了。”

    “嗯——”

    杨思藏好帕子,吸了吸鼻子,压下眼角涌动的水汽。

    这种时候受寒感冒,别提多糟糕。

    身体难受,心情也明媚不起来。

    典寅踏入帐内,壮硕的身躯将帐篷衬得有些逼仄拥挤,他小心翼翼将药汁端到杨思桌前。

    邀功似地道,“军师,末将还给您找来了蜜饯,每一颗都滚了厚厚的蜂蜜糖衣,绝对甜。”

    杨思小心喝了一口,难喝的药汁在口腔蔓延,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蜜饯蜜饯——”

    杨思胡乱抓了一把,丢两颗到嘴里,半晌才将苦味压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密探那头,可有消息传回?”

    喝下半碗药,昏沉的脑子舒服了,杨思的暴脾气也温和不少。

    典寅道,“前方密探传回消息,中诏聂氏使者入关,怕是不安好心。”

    杨思嚼着蜜饯,含糊着道,“主公脾性刚烈,聂氏再不安好心,怕是很难从她手中讨得便宜。人手清点好了没?明日渡松河,我们必须要赶在聂氏发难之前抵达沧州孟郡——”

    典寅面上迟疑,问道,“军师,若只带两千精锐入沧州,一旦黄嵩向我们发难——”

    “主公尚且敢带五千精锐入沧州,但我们不比主公,带个两千已经够多了。若不是要给聂氏使团施压,这两千人也不该带的。”杨思笑了下,“再给黄嵩三个胆,他也不敢这会儿杀熟。”

    黄嵩和主公的关系,无异于唇亡齿寒。

    二者只能结盟,不能撕破脸,黄嵩这会儿要敢耍手段暗杀主公,聂氏肯定会趁机扑杀。

    届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嵩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他图个啥呢?

    “再者——若是抽调兵力太多——”

    杨思眸光冷冽,冲着浙郡的方向遥遥一指。

    “怕只怕,有人趁虚而入。”

    谌州兵力空虚,若是没了足够兵力坐镇,谁知道心黑的韩彧不会趁机捅一刀?

    典寅被唬到了,“这、这不至于吧?”

    为了帮助主公安定后方,杨思和典寅作为代表和浙郡许裴结盟,双方势力接触频繁。

    因为学渣对学霸的向往情节,典寅对韩彧蛮尊敬的。

    杨思嗤笑道,“为何不至于?联盟也不是长远之计,一纸协议罢了,随时能撕。”

    这话不仅适用于姜芃姬和黄嵩,同样适用于她和许裴的结盟。

1093:反戈一击(一)

    典寅无言以对。

    他被杨思使唤多年,早就深刻明白一个事实——

    别看这些谋士学百家精粹,张口就用“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这类话教导旁人诚实守信,搁到他们自己身上,一个比一个戏精,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诚信是什么?

    盟约是什么?

    那玩意儿有用的时候,坚若磐石,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拿来擦屁股都嫌太粗糙。

    典寅想起杨思和韩彧,这两个人都把对方引为知己啊,怎么一扭头就要互相扎心了?

    果然,文人组的友谊,他这个武夫无法明白的。

    “若是如此,主公的处境不就危险了?”

    典寅心焦,面上也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自家主公与黄嵩面和心不合,许裴再趁机捣蛋,主公岂不是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杨思蹙眉喝下剩下的药汁,唯有甜滋滋的蜜饯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味蕾。

    “主公处境危险?”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杨思认识姜芃姬这么多年,只看到她给别人苦头吃,还没见谁能让她吃瘪——孟湛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他的下场如何,有目共睹——杨思可不认为他家主公会栽在这里,“典副校尉可错了,我们这位主公,吃什么都不吃亏。”

    对此,杨思可谓是信心十足。

    孟湛临终之前布下死局,摆明了要扶持黄嵩和姜芃姬打擂台,借此虚耗她的实力,让她吃下这个闷亏。谁知姜芃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调遣杨思带兵入谌州,走了一步险棋!

    要是杨思能力不足或者怀揣其他心思,她不止要损失谌州、沧州,说不定连浒郡都要折进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豪赌。赌赢了,破局而出;赌输了,身家性命都将难保——

    面临这么大的风险,她却对杨思寄予厚望,没有多余的怀疑和质疑。

    这般信任和重用,饶是杨思也忍不住咋舌。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纵然艰难,杨思最后还是不辱使命,争分夺秒地控制了谌州全境,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只是杨思再神也不能彻底杜绝消息传播,顶多拖延一段时间。

    时间虽短,但也够了。

    第三日深夜——

    黄嵩正与几位心腹谋士商谈,外头隐隐传来嘈杂和喧闹,没多一会儿又平息下去。

    他拧眉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和心腹商谈的内容都是机密,若是不慎被旁人听去了,不知会造成多大损失。

    没多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褴褛的乞丐被押了进来。

    这人外貌极其邋遢,面上还黏着污秽和干涸的黑血,唯独一双眸子还有些神采。

    “回禀主公,末将从此人身上搜出一封密信。”护卫黄嵩的副将上前道,双手捧着一封不足手掌宽度的微型书简,“他自称谌州守将原安帐下副使,末将见他鬼祟,派人将其擒拿。”

    拿下可疑人之后,这家伙还嚷嚷他是原安帐下副使,还说有要事要当面和黄嵩说。

    “原安?此人是原安校尉帐下的?”

    黄嵩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夺过那封微型书简,手指拨开系绳,手心因为紧张和担心而冒汗。

    这个时候收到谌州的来信,信使还是个形容狼狈、跛脚残疾的副使,这让他大感不安。

    当黄嵩命人取来灯盏,借着烛光看清竹简上的蝇头小字,那个跛脚副使红眼哭求。

    “末将拜见主公——”跛脚副使原本挺壮硕的,但为了躲避杨思的搜查,他只能伪装身份,每日餐风饮露,整个人都消瘦得不成样,褴褛衣衫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他哭着道,“原安校尉令末将拼死送回这封密信,以免主公着柳羲的道——柳羲派兵偷袭谌州,囚禁原安校尉!”

    程靖等人听到动静,连忙上前详细询问。

    风珏的面色十分难看,好似涂了一层黑漆,“到底是谁带兵偷袭谌州?原先驻守谌州的守将现下情况如何?你速速将自己知道的实情说出来,一五一十,不能有一丝缺漏隐瞒!”

    这一瞬,无数念头在风珏脑中呼啸而过。

    姜芃姬的主力还在千岩郡边境,本人只带五千精锐驻扎孟郡城外,怎么有余力偷袭谌州?

    除此之外,谌州与沧州毗邻,两者只隔了一条松河,谌州若有大难,消息怎么现在才传来?

    未等跛脚副使开口,一旁已经看完密信的黄嵩面色铁青地开口。

    “不用问了,怀玠看这个便明白了。”

    他将那封写满百余个小字的密信交给风珏,风珏看过之后传给程靖等人阅览。

    黄嵩苦笑道,“竟被兰亭反将一军——”

    按照明面上的势力,姜芃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拿下谌州,还是在黄嵩等人的地盘上谋划,这的确做不到。万万没想到,人家在浒郡还留了一张底牌,避开了黄嵩等人的耳目。

    风珏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杨靖容!”

    随着北疆之战的胜利,姜芃姬帐下人才的名声也被天下人知道。

    最出彩的谋士无异于是孙文,此人来历不明,此前也是默默无闻,北疆之战过后,各个势力都知道这么一号人。武将方面并无悬念,符望是当之无愧的头筹,谁也不能反驳什么。

    相较之下,杨思和典寅就是“小透明”了。

    杨思出身低微,曾经效力昌寿王,还未树立多大功绩,人家直接跳槽走了。

    典寅是土匪出身,虽有蛮力、战力不俗,但不通文墨兵法,不可能独领一军。

    这俩被姜芃姬“发配”到浒郡多年,本就低微的存在感,这会更加小了。

    除了许裴势力对这两人有点了解,外人根本无视他们了。

    万万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杨靖容?是他,杨思!”

    黄嵩从脑海中找出相关的记忆,面色越发难看。

    杨思和黄嵩,二人的关系只能用“孽缘”形容。

    想当年,东庆皇室刚刚迁都谌州,杨思还在昌寿王帐下效力。

    黄嵩在风珏的辅佐下屡立战功,带兵给昌寿王添了不少堵。

    杨思向昌寿王献策,使出离间计,害得黄嵩被皇帝怀疑,将他从前线调到昊州当了县令。

1094:反戈一击(二)

    杨思辅助昌寿王没多久就跳槽了,一脚踹了老上司。

    无处可去的杨思去投奔黄嵩,谁知黄嵩府邸的门房狗眼看人低,故意压下杨思的拜帖,让杨思白等数日。杨思心高气傲,干脆带着书童转道丸州,投奔卫慈,一个不慎掉进大坑。

    可以说,要不是门房阻拦,杨思这会儿应该待在黄嵩帐下——

    结果呢?

    唉——

    时隔数年,杨思又上演了当年景象,再一次破坏黄嵩的计划,将他坑了一脸血。

    缘分,妙不可言。

    黄嵩脑海闪过当年记忆,嘴角的神经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上辈子欠了杨思百八十万贯没还是吧?

    为何只抓着他坑?

    程靖看过信函,两道剑眉拧起,好似要打成一个结。

    一旁的聂洵也是同样的表情,谌州被姜芃姬拿走了,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万万没想到,这人的胆子这么大。

    帐内某个心腹谋士道,“柳羲这是何意?偷袭谌州,丝毫不顾两家结盟情谊?中诏聂氏使者还在沧州,对着沧州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儿,若是黄柳两家相斗,平白便宜了外敌——”

    姜芃姬看着叛逆了些,但她的表现还算良好,不像是个为了利益不顾大局的莽夫。

    这会儿,冷不丁地偷袭谌州——要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鬼都不信这鬼话!

    程靖冷笑道,“她还能有什么用意?她不满先前吃的亏,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沧州和谌州都有姜芃姬一半,但因为孟湛的算计,整个谌州和沧州两郡都成了黄嵩的囊中物。整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姜芃姬要是能忍下这口气就怪了。

    那位谋士也想到这一层,面色阴沉了些,口气也带着几分冷意,“虽是如此,但这一切布局皆是孟湛之故,主公不过顺水推舟——她不顾她与主公的交情,背后偷袭,令人不齿。”

    程靖听后,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道德仁义是无法约束利益算计的,要真计较起来,黄嵩这边才是先毁约的——孟湛做下这个局,黄嵩的确是顺水推舟,但也损害了盟友的利益啊。

    姜芃姬受了气,忍得下是她涵养好,忍不下也正常。

    “如此,柳州牧真不顾大局了?”又有人轻声道一句,“聂氏使团可还在呢。”

    聂洵轻声道,“这个问题可不能问她了,该问主公。”

    姜芃姬顾全大局,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和黄嵩翻脸,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这会儿皮球踢到黄嵩这里,他也将面临一个难题——

    他到底是顾全大局,忍下这事儿呢?

    还是跑去质问,讨回谌州?

    天下乱世,谁打下的地盘就是谁的。

    黄嵩跑去“讨要”,多半会无功而返,反而给人看了笑话。

    这还是其次,要是两家针对这个问题谈不拢,本就脆弱的联盟关系就会顷刻瓦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嵩和姜芃姬相斗,最后只会便宜聂氏。

    为了大局着想,黄嵩必须吃下这个亏,派人和姜芃姬和谈,拿出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不管最重方案怎么样,黄嵩大出血是免不了的。

    帐内众人全部想到这一层,面色阴沉了许多。

    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唯有烛火燃烧发出噼啪声。

    半晌之后,黄嵩怔怔地坐回原位,语气颓然地道,“此事交由怀玠和友默去办吧。”

    刚刚拿到手的谌州还没有捂热乎,现在就要易主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想阻止,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破局之策。

    程靖和风珏只能领命。

    聂洵道,“按照信笺所述,杨思带兵入谌州之后并未大开杀戒,擒拿原安校尉也只是关押——依洵之见,柳州牧也不想毁弃和主公的盟约。此事多半还有转圜的余地——”

    姜芃姬的确没有把黄嵩的兵将杀光,除了交锋时的损伤,其他俘虏都被监禁看管起来。

    黄嵩拧了眉头,问聂洵,“诚允可有什么高见?”

    聂洵斟酌说道,“依洵之见,柳州牧未必是想要谌州。”

    不是要谌州?

    不要谌州,带兵偷袭谌州做什么?

    “为何这么说?”黄嵩追问。

    聂洵拱手作揖,迟疑地说出口,“谌州地处偏南,但柳州牧治地尽在北方。”

    黄嵩拧着眉头,起身取来一副坤舆图,仔细看了起来。

    姜芃姬的治地全部集中在北方,北疆、崇州、丸州、浒郡以及沧州境内的千岩郡。

    若是拿了谌州,谌州和姜芃姬的治地关联太少,中间还隔着黄嵩手中的沧州二郡,像是被从中斩断似的。

    见此,黄嵩蓦地明白了什么。

    聂洵道,“柳州牧怕是想用谌州交换主公手中的沧州二郡。”

    这个道理,不仅聂洵明白,程靖和风珏两个人也知道。

    因为姜芃姬有所求,所以谈判才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行——沧州二郡——”

    黄嵩想也不想地拒绝,面上肉疼的神色更浓了。

    沧州最肥的两块肉就是黄嵩手中的两个郡,马匹资源都集中这里。

    若是用沧州二郡换取谌州,这意味着姜芃姬将拥有整个沧州。

    北疆和沧州都是兵家必争的战争资源,大马场都在这两个地方啊。

    没有战马,战斗力便低了一筹,拿什么争夺天下、逐鹿问鼎?

    黄嵩心疼,其他谋士怎么不心疼?

    沧州二郡好不容易吃到嘴,现在却强迫他们吐出来,搁谁谁不难受?

    帐下谋士面面相觑,他们用眼神投票,选出风珏作为代表安抚黄嵩。

    风珏出列道,“主公,此时宜早不宜迟,需尽早做决断。”

    黄嵩心烦意乱。

    “主公,须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用沧州二郡换取谌州,未必就真的亏了。”

    黄嵩冷静几分,他一向愿意听风珏的话。

    “怀玠这是何意?”

    “失了沧州二郡固然可惜,但柳州牧拿了沧州,未必是幸事。彧门关外有北渊虎视眈眈,湛江关防着野心勃勃的中诏聂氏,主公稳坐昊州谌州,还有许裴盘踞浒郡沪郡——”

    黄嵩低头看了一眼坤舆图,面色蓦地一变。

    按照风珏所述,姜芃姬这可是四面受敌。

    “谋一世而不谋一时,忍一隅之失而求一城之计,主公无需计较一时得失。”

1095:反戈一击(三)

    风珏担心的事情,姜芃姬帐下众人自然也想过。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黄州牧并非常人,若是让出沧州,他只需安心修养几年,便能一飞冲天,发展成主公的心腹之患。”丰真笑着眯起眼,眼底精光闪烁,仿佛算计什么,“相较而言,谌州虽是个富庶之地,但因皇室之故而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乱世之中,发展得好不意味着能走到最后。

    若是双手拳头不够硬,哪怕将治地经营得很好,最后也只是给对手做嫁衣。

    众人一番谋算,坚持认定沧州的价值大于谌州,若是能从黄嵩手中换取沧州二郡再好不过。

    李赟看着坤舆图,心中一阵担忧。

    “若这样的话……我们岂不要面临四面楚歌之境?”

    北渊易氏、中诏聂氏、东庆境内的黄嵩和许裴,前两者实力强大,后二者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若是四方联手夹击,战线拉得太长太长,主公将会陷入十分被动危险的局面。

    丰真眉心微蹙,无奈地道,“汉美,这个选择也是不得已。若是主公取谌州,防守过于吃力。若是什么都不做,黄州牧便能占昊州、谌州和沧州二郡,届时主公的处境一样危险。”

    既然三条路都这么险峻,不如选择最有利的一条。

    四面楚歌又如何?

    他们总能找到破局之策,若是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拿什么来问鼎逐鹿?

    李赟仔细思量,清隽俊美的容颜露出几分愁色。

    恨不能排山倒海,为主公荡涤天下!

    孟恒仔细思量,他似乎想到什么,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姜芃姬注意他的神色,问道,“士久可有妙策?”

    孟恒出列道,“恒想到了纵横家。”

    “纵横家?”

    孟恒点头,道,“纵横家乃是诸子百家之一,推行合纵连横之术。大夏朝初代丞相皇甫修兼纳百家之长,用纵横家的连横之术,结交远国,攻打近邻,最后辅佐夏太祖一统九州。主公从黄州牧手中换来沧州二郡,看似要面临四面受敌的窘境,但施展连横,必然有一线生机。”

    大夏建立之初,曾有百家彼此诘难、互相争鸣的盛景,不同学派争奇斗艳,学术研究氛围浓厚。这股浪潮没有维持多久,等皇甫修丞相伏诛,朝廷下令独尊儒术,打压其他学术学派。

    时至今日,百家复苏,但儒家依旧是百家之首,占据大部分市场,其他学派作风低调。

    姜芃姬正要细听,余光瞥见直播间弹幕的内容。

    【月之殇嬅】:纵横家啊,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战国七雄,合纵连横怎么来的?

    【就是不错】:这个世界有孔孟论语,为啥不能有合纵连横?思想相近也正常啊。

    【小笼包】:远交近攻诶,主播这个世界还没有周总理吧?看着蜜汁尴尬,好出戏。

    【老司机联萌】:远交近攻这个词出自战国策——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核心意思就是联络距离远的国家,攻打距离近的国家,我看着不尴尬。

    【蓝色蝶衣】:战国时期,秦国一打六都能超神,主播这里才四个,怕啥!

    见到这些弹幕,姜芃姬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一打四而已,她又不怂。

    她用眼神示意孟恒继续说,后者迟疑一下,开口道,“北渊易氏固然强大,但他们并非没有后顾之忧。主公不如暗中向北渊皇室或者其他士族示好,借此牵制易氏,令他们无暇他顾。”

    北渊这个国家比较奇葩,皇室势弱,国家权柄都捏在几个大士族手中。

    易氏也有死对头,若是派遣使者去挑唆游说,未必不可行。

    举一反三,这个办法还可以用在其他几家身上。

    因为这事儿,众人又开了好久的秘密会议,原先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

    虽说是一步险棋,但要是走得好,最后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卫慈坐在下首看着姜芃姬的侧颜,目光如春水潋滟,闪动着醉人的柔光。

    他很庆幸上天给自己第二次机会,让他能弥补前一世的遗憾,亲眼看着这人再登九五。

    正想着,他的指尖碰到一点湿热的东西。

    低头一瞧,原来是黑白肉团用鼻子供他的手,无辜的黑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黑白肉团用嘴啜他的手指,试图吮出什么,半晌没有动静,它伤心得像是失去梦想的咸鱼。

    卫慈暗笑一声。

    为了不打搅其他人,他偷偷用袖子遮住它,将它抱上膝头,从袖中取来事先煮软的肉干。

    所幸会议很快结束了,卫慈仿若无事地将肉团抱出去,目光一扫,找到照料肉团的小卒。

    小卒不敢靠近主帐,只能焦急地待在原地抹汗。

    他只是打了个小盹儿,没想到军师让他照料的爱宠就跑得没影了。

    卫慈好笑地安抚道,“照顾好它,别让它在营地乱跑,不然容易被人偷摸走打牙祭。”

    小卒连连点头,正欲抱走肉团,却尴尬发现肉团四爪并用,死死抓着卫慈衣袖,口中嘤嘤不断,委屈的声音好似控诉抛弃妻女的渣男。卫慈抬手拍拍它的脑袋,温声道,“莫要闹气。”

    小卒暗中用余光偷看卫慈,见他神态柔和,不由得暗中咋舌。

    先生果然是谪仙降世,不管做什么都这么好看。

    “知晓内情的人知道你这是养宠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养孩子呢。”

    丰真跟着上来,发现卫慈那副“慈父”作态,纯天然不做作,简直比老司机还熟练。

    “假使子孝有孩子,还不被你宠上天了?”

    丰真笑着打趣,卫慈的神色却暗淡些许。

    口气冷淡地道,“过度的宠溺便是捧杀了。”

    “子孝还挺懂,真不像是连家室都没有的人。”

    卫慈眼睛一睨,好似在问——

    这就是你如此坑丰仪的理由?

    丰真僵硬地转移话题,“咳——不谈这些——子孝也赞成主公用连横之术?”

    “赞成是赞成,但人选未定。”卫慈道,“黄嵩和许裴还好说,底细都清楚,北渊易氏和中诏聂氏却没那么容易打发。”

    纸上谈兵容易,付诸实践便难了。

1096:反戈一击(四)

    “若是有第二个第三个孙载道就好了,这事儿他铁定擅长。”

    卫慈瞥了一眼丰真,道了句,“求人不如求己。”

    丰真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他这小身板哪里能干那种活?

    “子孝这心肠可真歹毒,北渊向来有北方冰雪之国的称号,一年四季仅有短短数月是暖和的,其他时候都是大雪纷飞,冰雪封城——真要是去了那里,怕是连人都没说服,人已经冻成冰块了。”丰真眸光一闪,调笑道,“依真之见,子孝舌灿莲花,倒是极好的人选。听闻北渊百姓,无论男女皆是魁梧壮硕之辈,子孝这般天姿国色,还不知道有多受欢迎。”

    前面几句话还算正经,说到后面就歪了,闹得卫慈长腿一迈,懒得和丰真废话。

    “咳咳咳——子孝,你别走那么快——”

    丰真见卫慈冷若冰霜,心中一叹,老实人果然经不起逗。

    追着小跑两步,前方的卫慈却停下了脚步。

    “还是子孝心疼人啊,知道……”

    丰真话未说完,脸上的嬉笑收敛起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那人与卫慈容貌有几分相似,气质更加敦厚温和。这不是聂氏使团的卫応,卫慈的大兄?他在这里做什么?

    “大哥——”卫慈主动上前行礼,未等他直起腰,卫応冰凉的右手便抓住他的手腕,很快在肌肤上留下几道发红的指痕,由此可见对方心急之下用了多大的力,卫慈惊愕,“大哥,发生了何事?”

    一贯波澜不惊的大兄竟然这般失态?

    一旁的丰真也在观察卫応,发现对方眼底带着些许青色,神色也显得疲倦颓唐。

    “子孝,帮为兄一个忙——”

    卫慈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情绪,“大哥莫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卫応没有邀请丰真,但也没有拒绝,后者便厚着脸皮跟上两人。

    卫応脚下生风,步子迈得大,衣料彼此摩擦拍打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若是以往,卫応可不会这么失礼,如今却顾不得多少了。

    “子孝学过歧黄之术,寻常的风寒发热能看么?”

    卫応知道卫慈会医术,俗话说久病成医,卫慈的医术也是这么练起来的。

    卫慈点头,嘴上却谦逊道,“医术虽不如名医精湛,但看看小病小热还是没问题。”

    丰真诧异问,“不知是谁生病,为何不去寻郎中?”

    “信不过。”

    卫応说出这三个字,面色阴沉了好几度,周身萦绕着沉重压抑的气息。

    丰真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没听错吧?

    自家带来的郎中信不过,相信对立阵营的亲弟弟?

    这个大哥对卫慈的节操是何等信任?

    他不怕卫慈在药方上面做手脚,一副药剂完成超神绝杀?

    丰真好奇病患的身份,卫慈却了然于心——

    纵观天下,除了家人之外,唯有聂良能让大兄如此紧张失态。

    人生难得一知己,前世的聂良早亡,大兄也消沉了十数年,最后病逝而亡。

    说起来也是不胜唏嘘。

    跟着卫応的脚步,卫慈和丰真进了聂氏使团暂居的地方。

    二人还未进院子便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味,卫慈暗中动了动鼻子,眉心紧蹙。

    三人七拐八拐,转进一间小院,周遭环境十分隐蔽。

    “光善,子孝来了。”

    卫応喊了一声。

    丰真瞧这个偷偷摸摸的阵势,一面不悦地拧眉,一面暗暗庆幸自己跟着过来。若他没跟着,卫慈一个人被卫応带到这里,有心人再将这事儿传到姜芃姬耳朵,挑唆卫慈和主公的关系,指不定主公就生疑了。

    入了屋内,空气中的药味更浓,中间还夹杂难以形容的酸臭味。

    卫応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卫慈心中一怔。

    这才数日不见,为何聂良病成了这样?

    聂良躺在床榻上,面颊苍白失色,双唇干裂,唇角泛着隐隐的青淤。

    “几日不见,为何病成这样?”

    聂良费力地半坐起身,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精气神,瞧着十分虚弱。

    他苦笑道,“子顺怎么将你家幼弟请来了?郎中已经瞧过了,良这又不是大病——”

    说罢,他对着卫慈和丰真道,“还恕良病体沉珂,难以招呼二位,还请自便。”

    卫応道,“子孝歧黄之术不错,不管如何都要让他看看。若真无事,応也能心安。”

    聂良拗不过挚友,只能对着卫慈歉然一笑,“麻烦子孝跑这一趟了。”

    卫慈点头颔首,抬起被褥,让聂良伸出一只手,细细把脉。

    聂良病得不轻,脉象比寻常人弱了不少,时强时弱,时隐时现。

    “这脉象——”卫慈顿了一下,转而问卫応,“其他郎中怎么说?”

    “他们只说是寻常风寒,开了几次药方,但光善风寒始终不见好。”

    一病一个多月,哪怕病患偷工减料,这也不正常啊。

    卫応拧眉,末了还将聂良偷偷倒掉药汁的事情抖了出来。

    卧在床榻上的聂良偷偷扭过脸。

    “前日,郎中给光善重新开了一副药,为兄盯着他喝下,但喝了没多久,光善病情反而急剧恶化。为兄派人查过那张药方和煎药的药渣,全是针对风寒的——只是,郎中轮番诊治后,他们口径太过统一——为兄心下生疑,唯恐打草惊蛇,不得已找子孝过来把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慈却道,“如此说来,聂先生也有察觉了。”

    “何意?”

    “他被人投毒了。虽说毒性微弱,但长时间服用带毒的东西,必然会使毒物淤积体内,令他体虚孱弱。”卫慈说,“郎中开的是治疗风寒的药方,那必然是没用的,喝了也是有害无益。”

    聂良根本不是风寒,他是被人下毒了。

    卫応失态地攥紧了袖子。

    “投毒?”

    “慈还要看看其他郎中开的药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慈也不确定。”卫慈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兄还是注意一下随你们来的郎中吧,这么简单的脉象,医术合格的郎中都能把出来。他们口径一致说聂先生是风寒,这不合常理——”

    卫応忍了忍,费了大劲儿才忍下怒火,起身取来郎中开的药方。

    “真没想到,子顺把你找来了——”

    趁着卫応离开,聂良低声一笑,病弱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先生高风亮节,良钦佩得很。”

    若卫慈想他死,只需要隐瞒病情脉象,聂良说不定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卫慈垂下眼睑,冷漠道,“慈只是觉得,先生活着远比死了好。”

1097:反戈一击(五)

    聂良似乎想笑,只因动作幅度太大,不慎呛了一下,刚刚扬起的浅笑凝固在唇角。

    “你这人倒是直白——”聂良顺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瞧着卫慈,“良原以为子孝与你兄长脾性相似,如今一瞧,倒是良看走眼了。你与良说这个,不怕伤及自身,弄巧成拙么?”

    卫慈轻启薄唇,“还请聂先生张一下嘴……舌苔厚重且有异色,平日进食喝茶,可有异样?”

    聂良直视卫慈容颜,对方嘱咐什么,他便照着做,当一个高度配合医者的乖巧病患。

    “异样?有的!偶尔尝不出味道或者舌尖迟钝。分明很苦东西,尝起来却没记忆中那么苦。”

    望闻问切,一番流程下来,一举一动皆似行云流水,瞧着便赏心悦目。

    若非知晓卫慈的身份,聂良都要怀疑卫慈是不是隐居世外、德行厚重的医者。

    “发现还算及时,若仔细祛毒,除体弱一些,性命还是无碍的。切记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耗费太多精力,不然的话,先生怕会盛年早夭。”卫慈道,“慈瞧得出来,大兄将聂先生引为知己——依照大兄的脾性,聂先生在他眼皮底下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要消沉愁闷一世。”

    聂良本想苦笑。

    生活在乱世之下,活一日便是赚一日,盛年早夭与寿终正寝,二者能差几年?

    聂良的身份注定他无法置身斗争之外,这次及时发现,但逃得了一次能逃得了第二次?

    只是,万万没想到卫慈竟然会提及卫応。

    聂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卫慈愿意相助的原因是为了卫応。

    “天下英豪俊杰频出,称得上群星璀璨,然——世间仅有一个聂良。”卫慈轻生一笑,那张过分精致出彩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似百花齐绽,“当然,聂先生的性命也仅此一条。”

    聂良正要开口,他耳尖听到卫応的脚步,连忙住了口。

    “子孝,药方都在这里。”

    卫応取来数张药方,有些是竹简形式,有些则是折叠的竹纸,保存十分完好。

    卫慈接过细看,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看得卫応小心脏七上八下。

    “这些药方没问题,不管是药材还是计量,皆是针对风寒的良方。”卫慈看过之后将它们整理好,归为原位,“不过——治病要对症下药,聂先生虽有风寒的征兆,可这症状却是由毒物引起而非风寒,喝这些药,不但不能治标治本,反而容易加深毒素入体——”

    卫応听后,气得浑身颤抖,若非场合不对,他都想拔出腰间佩剑杀光那几个随行的郎中。

    “大兄方才说郎中口径统一,这事儿背后,怕有猫腻。”

    卫慈没有多说,但意思很明显了,聂良中毒被害并非意外,几个郎中的行为也受到了背后黑手的唆使。与其将怒火发泄在几个郎中身上,让背后黑手有了警惕,不如将计就计。

    聂良略微垂首,眸光略过几缕精光——

    他虚弱一笑,轻声道,“家门丑事不可外扬,让子孝见笑了。”

    卫慈给聂良重新开了药方,“聂先生体内淤积不少毒物,但祛毒并非一日之功,先生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合用重药,只能慢慢来。慈医术有限,聂先生回头再找个信得过的医官看看。”

    精瘦如春葱般的手指捏着笔,提笔落下,字迹干净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

    聂良道,“不用,子孝医术良信得过。”

    卫慈没有接话,落笔将药方交予卫応。

    “聂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聂良心知,卫慈这是打算告辞了。

    “的确有一事……”聂良目光游移,略显尴尬地道,“药方中有甘草,分量可否重一些?”

    怕苦?

    卫慈用眼神询问,聂良在“苦死”和“丢人”两个选择犹豫一秒,果断选择后者。

    一直当背景板的丰真:“……”

    他好像知道了某个秘密。

    聂良病重无法起身相送,只能让卫応代替,周全礼节。

    等离开一段距离,丰真的八卦因子忍不住了。

    “子孝为何救他?”

    虽说不了解聂良在聂氏的地位,但总觉得这人不好应对,留着是个祸患。

    “聂氏家主乃是聂良的爷爷,这位老人家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如今年纪大了,精力旺盛,依旧不输年轻人,一手掌控聂氏权柄。”卫慈神色冷淡地道,“他虽未昏聩,但也没有选出合适的继任者。时间拖得久了,膝下子嗣羽翼渐丰,人心浮动,开始肖想不该肖想的。”

    丰真一下子就想到了浙郡许氏。

    许裴和许斐两兄弟斗得这么凶,可不是爷爷偏爱幼孙,引起嫡长孙和嫡次孙的争夺?

    聂氏的情况比许氏还复杂,许氏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只留下两房孙子,聂氏则不同。

    “各房都觉得自己有希望,岂能和平相处?”卫慈眸光闪过一丝回忆,前世隐居中诏汴州,他也曾收到聂氏二房的招揽,试图让他和兄长效力的五房打擂台,“聂良可是孙辈最出色的,他还占了五房嫡长子的名头。若得到老太爷的青眼,连带五房水涨船高,所以有人忍不住了。”

    丰真听后,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这么一说——聂良若是活着,反而能将聂氏的水搅得更浑?”

    卫慈点头,“正是这个理。”

    丰真咂嘴,“真瞧着,那个聂良不简单,若让他活着肃清聂氏内政,届时可是个劲敌啊!”

    “慈说了,聂良的身子骨不适合过度耗费心血和精力。”卫慈垂眸道,“再者,聂氏内部势力交错,想要肃清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到的。聂良虽是孙辈最出色的,但聂氏五房的地位权利并不大,若非如此,出使他国的任务也不会落到聂良头上。他想肃清聂氏,路还长呢。”

    丰真嘴一抽,呆呆问了句,“若是不遵医嘱——”

    卫慈道,“易损寿数。”

    内斗这种事情,基本每个世家都有,哪怕家风清正的上阳风氏也免不了。

    不过风氏看得清楚,风瑾和风珏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和身为宗子的大哥风珪抢夺,树立根深蒂固的印象。虽说此举有些残忍无情,但风氏的根底和风气的确是诸多世家最干净的。

1098:反戈一击(六)

    “主公不正愁无人牵制聂氏?”卫慈笑道,“聂良便是最好的棋子。”

    这还是自动送上门的棋子!

    对此,丰真只能为卫慈打call,无脑喊666。

    “让聂氏陷入内斗,这法子都想得出来,不是算计胜似算计,你这人怎么那么阴呢?”嘴上嫌弃,但丰真眼底流露的情绪却不这样,“不过,真倒是好奇一件事情,你怎么对聂氏的情形如此了解?自古家丑不外扬,聂氏内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怎么会传扬得到处都是?”

    卫慈整日忙碌政务,跟着大军到处打仗,哪有时间搜集外界情报?

    中诏和东庆的贸易往来基本关闭,几乎没有别的消息渠道,卫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卫慈双手负背,微风一吹,衣袂翩飞,他遥望天际轻叹一声。

    丰真伸长了耳朵听答案,卫慈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丰真:“……”

    你这样会失去宝宝的!

    卫慈扛不住丰真幽怨的眼神,无奈道,“日夜观星,算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是孤魂游鬼告诉你的?”

    观星能观出这些,卫慈真以为他丰真不了解星象之术?

    卫慈从善如流地答,“慈不仅能通灵驭鬼,还通晓兽语,知道植株说什么。”

    丰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嗤笑道,“卫子孝,说一句‘你很胖’,你还真喘气了。”

    二人斗嘴几句,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家驻地。

    卫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姜芃姬,聂良回到聂氏,怕要掀起一场风浪,暂时管不了沧州。

    “这个消息真是雪中送炭啊。”姜芃姬道,“不过——聂良斗得过聂氏其他老狐狸不?”

    姜芃姬开始担心聂良不够给力,要是他太快“阵亡”了,岂不可惜?

    卫慈笃定地道,“聂良有聂氏鬼才之称,若非他暗中谋划,聂氏也不会这么强势。如今聂氏要卸磨杀驴,他心中怕是寒心得很。主公,别瞧聂良生得无害,但他绝非优柔寡断之人。留着这些毒瘤祸害聂氏,宗族基业绝对会被败光。他那个性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聂氏衰败。”

    “按照子孝的说法,此人并非愚钝之才。”姜芃姬双手环胸,蹙眉道,“他应该知道着手整理内斗,必然无暇顾及沧州,白白错失一个良机。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会不知?”

    卫慈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聂光善知道又如何?”

    有得必有失,顾得上这头就会忽略那头,聂良知道如何取舍。

    前世那会儿,卫慈和这位聂氏鬼才接触很少。

    从仅有的了解来看,家族在聂良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如今这个形式,到底是向外扩张、任由家族内乱重要,还是肃清家族重要,聂良心中有一杆秤,不会因小失大。

    姜芃姬道,“这事子孝决定吧,我信得过你。不过,聂氏离开之前要先解决沧州的事情。”

    聂氏向黄嵩施压,姜芃姬才能以此为把柄向黄嵩换取沧州二郡。

    要是聂氏使团离开了,只怕黄嵩那边会耍无赖。

    卫慈道,“喏。”

    第二日,风珏和程靖代表黄嵩前来拜访。

    二人也算识趣,他们没有责问姜芃姬为何派兵入谌州之类的蠢话——谌州这事儿是黄嵩做得不地道,姜芃姬还以颜色,他们也无法斥责,不然连黄嵩都骂进去了——二人性格干脆果断,稍微试探姜芃姬的口风,心中有了底,风珏便透露出想要用沧州二郡换回谌州的建议。

    姜芃姬笑着依靠凭几,“这是伯高的意思?”

    风珏不动声色地道,“自然是我主的意思,珏虽受主公信任,但也不敢擅专。”

    “沧州二郡乃是兵家必争的肥肉,伯高竟然愿意用它们换取谌州,这不是亏大了?”

    风珏道,“我主与柳州牧亲如兄妹,一家人何时说过两家话?我主并不在意这点得失,重要的是两家结盟稳固。先前孟湛之事,我主处理得不好,日夜担心那事会让柳州牧心生嫌隙。思来想去,唯有此举能弥补柳州牧一二。还请州牧勿要嫌弃,珏也好向主公复命,让他安心。”

    风珏看不到,一群迷弟迷妹隔着位面给他疯狂打call,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终非昨夜星辰】:我算是见识到了,这个直播间全是戏精和睁眼说瞎话的大佬。

    【雨烟然】:要不是一直追更,清楚事情的始末,我还以为黄嵩真的吃亏了。他和主播只是虚假的塑料兄妹情啊,为啥到了风珏口中成了模范兄妹?这就是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

    【莫丹思】:睁眼说瞎话还不够,关键是脸皮要厚,我就喜欢这样没皮没脸的。

    【紫晶】:虽然风小弟出场次数不多,但真的很喜欢啊,给大佬打call。

    姜芃姬没理会弹幕的内容,笑着道,“我与伯高并非外人,怀玠这么说,我可是不依。”

    风珏道,“如此说来,柳州牧是应下了?”

    姜芃姬露出宠溺的微笑,“既然伯高喜欢谌州,这谌州便给他了。”

    风珏面露迟疑之色,半晌才开口。

    “珏还有一事,不知柳州牧准备如何处置。”

    “怀玠有什么话尽管说。”

    风珏问,“孟湛残杀皇室,颠覆乾坤,我主派兵救驾,派兵驻扎谌州。不过,柳州牧帐下猛将误以为他们是乱兵,将其俘虏扣押——珏冒昧问一句,州牧想好如何处置他们了么?”

    这是向她讨要俘虏了呀。

    姜芃姬笑着眯眼,很是大方。

    “既然是一场误会,我怎好扣押伯高的人不放呢?待靖容过来了,我让他去督办此事。”

    本以为姜芃姬会故意刁难或者扣押俘兵,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

    风珏暗中松了口气。

    离开主帐,程靖对着风珏道,“靖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风珏蹙眉,“是啊,柳州牧的神态太过轻松,似乎不惧四面环敌的局面。”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话说得容易,想要做到,何其艰难。

    二人结伴离开,碰巧见到熟悉的身影匆匆离开,神色有些异样。

    程靖瞧了眼聂洵离开的身影,“他怎么在这里?”

    风珏状似淡定地道,“诚允与孟恒是兄弟,接触亲密一些也是正常的。”

1099:怀疑渐深

    程靖眉头一跳,迟疑地问道,“亲如兄弟么?这二人关系倒是不错——”

    风珏默了下,那日地牢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出去,故而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程靖不在其列。

    他淡淡地道,“亲兄弟。”

    程靖眼角的神经似乎要脱离控制,好似有什么话几欲脱口而出。

    亲兄弟?

    短短三个字,程靖再联想聂洵的身世和孟恒的身世,脑补出一场惨烈的士族后宅大戏。

    “走吧,主公还等吾等回去复命呢。”风珏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这个敏感的关头聂洵和孟恒交往甚密,纵然是兄弟情深,但也让人心生疑窦。若是被主公知晓,还不知道会脑补什么,“如今时局动荡,忌讳猜忌内斗。诚允品行为人都信得过,此事还是瞒下来吧。”

    程靖明白风珏的意思。

    猜忌不仅会让君上远离臣下,同样也会让臣下心生失望,从而远离君上。

    不过,二人倒是忘了——

    他们有意帮忙遮掩隐瞒,架不住有人一直盯着聂洵打小报告啊。

    风珏二人回去复命的时候,发现黄嵩的表情并不是很好,阴沉的表情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他看到程靖和风珏联袂而来,立马收敛残留愠怒的表情,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风珏拱手复命,“不辱使命,业已办妥。”

    黄嵩面色稍霁,口气温和几分,“办妥就好,辛苦二位了。”

    风珏察觉黄嵩的异样,试着问道,“方才见主公神情不虞,可是碰见难题?”

    “怀玠……你、你觉得诚允是怎样的人?”黄嵩对风珏的信任远胜旁人,这个问题若是换做其他人问,他多半会顾左右而言他,将人打发走,但风珏不同,“此人……当真没异心?”

    风珏惊骇,“诚允待主公忠心诚恳,怎会有异心?主公为何说出这等令人寒心之语?”

    黄嵩面色一讪,浮现出几分羞愧。

    他的确不该因为原信三番五次的挑唆和打小报告,继而怀疑聂洵的忠心。

    他叹道,“那便是我多心了。”

    风珏神色严肃地问,“莫非,又有什么人在主公面前进谗言?”

    黄嵩也不隐瞒,毕竟原信和聂洵不对付,经常性打小报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风珏默了下,心底泛起一丝烦躁,面上却收敛多余的表情,认真劝谏道,“主公,事情还未有定论,且不可擅自猜疑揣测。您若是有什么疑虑,大可唤诚允过来,开诚布公地问个清楚。他若行事坦荡,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若他真有异心,神情动作也会露出破绽。”

    与其脑补猜疑,令君臣二人逐渐离心,不如问当事人。

    黄嵩面上的尴尬浓了几分。

    风珏对聂洵的信任让他无地自容。

    “此事是我的不对,一定会好好与诚允致歉。”

    风珏听了这话,心下一松。

    殊不知,黄嵩的“道歉”并非上门和聂洵推心置腹、彻底消除怀疑。

    倒不是黄嵩觉得和臣下道歉丢人,仅仅是因为登门道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聂洵,自己因为旁人的小报告猜忌他么?

    不能登门道歉,黄嵩想了想,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聂洵那边。

    收到丰厚赏赐,聂洵这边一头雾水。

    他最近没有立功也没有喜事,为何主公突然给自己这么大的赏赐?

    老者尊者赐,少者卑者不可辞。

    主公赏赐下来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却不知让原信越发恼火和生气。

    聂洵与孟恒交往紧密,疑似怀揣异心,不但没有得到重罚反而收到厚赏,这算什么事儿!

    众人虽没有将矛盾摆在明面上,但彼此心知肚明。

    直至聂氏使团突然提出辞行,这颗埋入地底的炸弹彻底引爆了,炸蒙了一圈人。

    因为聂氏的压力,黄嵩多番考量之后才会答应用沧州二郡换取谌州。

    所以当聂良率领聂氏使团提出辞行的时候,黄嵩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聂良大老远从中诏过来就是为了耍他?

    聂氏使团说走就走,连个征兆都没有,更别说进一步施压威胁——那黄嵩这边放弃沧州二郡的举止便显得愚蠢了——难怪,风珏和程靖过去的时候,姜芃姬没有半分为难就答应了。

    蓦地,黄嵩想起一个细节——

    沧州二郡换取谌州这事儿,虽说是风珏的劝说让他下定决心,但最初的提议人却是聂洵。

    不过想想当时的情形,聂洵的建议不失为一条很好的退路,谁知道聂氏变卦这么快,打得众人措手不及。黄嵩只能将这点异样情绪压下,耗费大量时间和心腹重新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若是这样,黄嵩过个几天便能释怀这事儿。

    奈何原信不肯罢手。

    在他看来,聂洵这是“恃宠而骄”、“不知好歹”!

    主公三番五次地放过他,他不思尽忠报恩,反而恩将仇报。

    “老夫便是舍了一身剐,定要让主公看清此人的真正面目。”

    原信揣着上断头台一样悲壮的心情,连夜拜访黄嵩。

    黄嵩只能从被窝中爬出来,寝衣外披着薄衫,神色充斥着困倦。

    “原校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留到明日再说,非得连夜拜访?”

    这会儿看到原信,黄嵩就忍不住头大。

    原信老泪纵横地道,“主公,这是聂洵与柳羲里应外合的铁证啊。”

    黄嵩一听这话,原先压抑的怒火再也忍不住,面上却只剩阴冷。

    “哦?这话怎么说?”

    原信道,“前些阵子,末将时常看到聂洵与柳羲那边的孟恒交往甚密,二人谈话总要避开旁人,似乎聊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容。再之后,聂洵向主公建议用沧州二郡换取谌州。末将以为,定然是柳羲那边得到什么风声,知道聂氏使团即将离开,顾不上沧州之事,所以她才授意让聂洵误导主公。若非如此,柳羲为何要吃这个亏,没有丝毫刁难便答应换取之事?”

    当时那个情况下,谌州换取沧州二郡可是很吃亏的,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原信越想越觉得聂洵的建议不安好心。

    黄嵩面色变了又变,半晌才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定论,原校尉勿要插手。”

    原信听了这话,心中愤愤不平。

    他很清楚,黄嵩这是要偏袒聂洵,帮着隐瞒。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74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油爆香菇所写的《女帝直播攻略》为转载作品,女帝直播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直播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直播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直播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新书《退下,让朕来》正在火热连载。】
【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
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姜芃姬:“好的系统,没问题系统!”
多年之后,姜芃姬终于达成目标,她成为皇帝的女人(女帝)。
姜芃姬:“求夸奖!”
系统:“(╯‵□′)╯︵┻━┻让你去宫斗,谁让你去打天下了!”
#未来上将在古代的诸侯争霸之路#
#男主看了沉默,系统看了流泪#女帝直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直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