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5:兔羊毒策(八)
说到这里,卫慈不胜唏嘘。
这世上除他之外,谁能知道孙文本该是聂氏的肱骨之臣,为聂氏图谋天下立下汗马功劳?
偏偏在一切开始之前,聂氏害得孙文家破人亡。
前世,孙文为了聂氏肝脑涂地。
今生,孙文怕是要和聂氏不死不休。
相守一生的老妻伤心病故,聪慧可爱的独子瘸腿病死,孝顺的儿媳也死相凄惨。
要不是年幼的孙子支撑孙文,他恐怕早就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死他乡了。
为了年幼的孙子,一向矜傲的孙文才会舍弃一切尊严,辗转乞讨,爷孙二人流落东庆。
东庆局势混乱,到处都在打仗。
哪怕卫慈没有亲眼所见,他也能想象出这对爷孙为了活命,吃了多少苦头。
孙文偷偷找到卫慈之前,他以流民的身份在工地劳作大半年了。
他的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几,如今苍老得像是五六十,满头黑发白了大半。
卫慈督建州府,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每人每天记工分。
不管男女老少,工作多少便能领到多少的食物和津贴。
少做少得,多做多得。
孙文前半生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学习骑射,哪里干过工地的苦活?
一开始,他劳作一天的食物仅够孙子吃饱,他只能找些树叶树皮,再混着河水勉强喝饱。
后来混熟了,善心的工友还会支援他食物,让家中比较年长的孩子帮着照看孙文的孙子,好让孙文能安心劳作。
习惯之后,孙文一天挣的食物才渐渐多起来,甚至略有盈余。
他费心攀交关系,打听消息,疏通门路,终于找到唯一一条能接触卫慈的方法。
卫慈说孙文星夜拜访,听着很是文雅,实际上却狼狈得不得了。
要知道卫慈很注意养生,所以晚膳之后有夜间散步的习惯。
不过他散步的路线总是不一样,更没什么规律,孙文只能苦巴巴地等。
守株待兔许久,终于堵到卫慈这只大肥兔。
为了一鸣惊人,孙文甚至想了诸多开场白,分析姜芃姬的脾气,他选择最嚣张的,“周文王遇吕尚,吕尚助周武王兴兵伐纣。依在下之见,柳仲卿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个孙载道。”
柳仲卿是谁?
柳佘。
表面来看,好似只将柳佘比喻为周文王。
如果柳佘是周文王,那谁是周武王,谁是吕尚?
卫慈心思一转,扭头望向来人,只见到黑漆漆的阴影中走出一名身穿破旧麻衣的灰发老人。
“那足下可知孙载道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下便是孙载道。”
孙文本就不是喜欢谦虚的性格,现在虽陷入低谷,但他相信自己总有腾龙起飞的一天。
以上便是卫慈初见孙文的情形。
孙文成功吸引了卫慈的注意,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筹码才能获取卫慈的看重。
只要卫慈看重他,帮他向主公柳羲引荐,孙文相信自己有能力获取对方的赏识。
孙文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好活了,但他的孙子还小,若是不给孙子挣一份前程保障,他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九泉下的老妻、独子和儿媳?所以,他这次只能成功,绝不允许失败。
他很幸运,碰见的是卫慈。
哪怕孙文没有苦心算计,只要卫慈知道他的名讳,照样会帮他引荐。
孙文献上自己的投名状,以奴隶的身份混入北疆,助姜芃姬完成大业。
至于孙文的孙子,卫慈将他送到丸州照看,让他当了金鳞书院的插班生。
既是当人质,同样也是给孙文的承诺。
卫慈还对孙文许诺,若孙文不幸罹难北疆,他会收养孙文的孙子当做亲生儿子照料。
没了后顾之忧,孙文便以奴隶的身份混入北疆,短短数月成了北疆重臣哈伦察的心腹幕僚。
帐内众人听了卫慈的讲述,唏嘘万分,对孙文也多了几分敬佩。
果然是个人才!
同时他们也更加怵卫慈了,不动声色就给北疆安了这么恐怖的钉子。
不是哈伦察蠢,分明是卫慈丢过去的钉子段位太高。
至于寒食散——
丰真睨了一眼卫慈。
寒食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深有体会。
杀人不过头点地,卫慈竟然用寒食散阴人。
实在是干得漂亮!
“平日看子孝人模人样,没想到也是性情中人。”丰真举起桌案上的酒樽,“当浮一大白。”
姜芃姬毫不客气地揭穿丰真。
“自己嘴馋想喝酒就直说,拖累子孝做什么?子孝体弱不宜饮酒,给他准备去了膻味的羊奶就好,记得要温的。”
丰真揶揄道,“主公这可偏心了,真也体弱呢,您怎么纵着真饮酒?”
说罢,他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卫慈。
当年看到卫慈珍藏的画卷,丰真便知道这家伙的心思。
现在被主公额外关照了,卫慈内心应该乐开花了吧?
哼,假正经!
哪知姜芃姬愧疚一笑,自责道,“的确是我疏忽大意了,来人,把军师的酒全部换羊奶。”
丰真:“……”
他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喝什么羊奶?
对面的卫慈抿了口甘甜的羊奶,对着作茧自缚的丰真投去一枚揶揄的眼神。
活该!
让你生事儿!
喝你的羊奶去吧!
全场唯有亓官让摆出作壁上观的姿态,双眸微阖,状似假寐。
丰真断定卫慈觊觎主公,亓官让正好相反,他觉得自家主公正在垂涎卫慈美色。
还是那种口水直流地垂涎。
小插曲之后,众人又将重心放在正事上面。
得知孙文是潜伏北疆的内应,还是个贼厉害的内应,计划便能再改一改。
亓官让道,“子孝有什么计划?”
哪怕是聪明人,彼此的思维也是不同的。
他们需要多多交流信息,统一立场和意见,免得关键时刻互相拖后腿。
“北疆大王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的野心可不比他们父亲弱。对于他们来讲,父亲不只是父亲,还是拦着他们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面对令人垂涎的权利,哪怕是父子也会自相残杀。”卫慈笑道,“孙文献上的寒食散,不止能掏空北疆大王的身子,还能要他的命。”
936:兔羊毒策(九)
“在最短时间内促成北疆内部四分五裂?倒是个好办法。”亓官让说罢,看了一眼丰真,“不过,子实以前也用了不少寒食散。可见这东西并不会顷刻要人命,只要意志坚定,还能戒除。那位北疆大王是北疆少有的明主,他的信心坚定,未必会真正栽在寒食散上头。”
丰真又一次被提出来当反面教材,弄得他贼郁闷。
一失足成千古恨,身边朋友动不动就拿你当反例。
心累,不会再爱了。
卫慈道,“不需要那么久。子实与北疆大王的情形不一样。子实服用寒食散时间虽长,但并不滥用,那位北疆大王却将这东西当做重振雄风的虎狼之药,几乎每日都在服用……”
吃了寒食散就去后宫找妃嫔啪啪啪,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只要北疆大王身子衰败下去,有的是人送他最后一程。
若是北疆大王和沪郡郡守巫马觞一样在女人身上得了马上风,那才有趣。
丰真轻咳了一声,示意卫慈说话含蓄一些,没看到他们这里还有一个大龄未嫁女主公?
亓官让斜了丰真一眼,问道,“你这是嗓子痒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丰真那一声咳嗽是啥意思。
“记得多喝羊奶,润喉的。”卫慈笑道。
丰真:“……”
羊奶能润喉,欺负他读书少?
卫慈这家伙蔫儿坏蔫儿坏的。
知道自家主公要攻打北疆,他忙不迭给北疆安插了内线。
安插内线也就罢了,他还想给北疆挂满一身debuff,希望主公闭着眼都能吊打北疆?
不知道他们家主公本身已经很凶残么?
坐在上首的姜芃姬似乎没有发现三位谋士的“明争暗斗”,她笑着对卫慈说道,“若是能顺利从内部分裂北疆,我们收复北疆的可能性至少提升了三成,当记孙载道一大功劳。”
卫慈出列,替孙文谢过姜芃姬。
亓官让轻摇扇子,须发微微飘动,他说,“主公,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北疆各个部落的详细情况。若可行的话,我们可以暗中扶持最弱势的北疆王子,以便让他们斗得旗鼓相当——”
越是斗得旗鼓相当,北疆内乱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对他们的好处自然越多。
正相反,若是某个王子势力过大,以碾压姿态胜出其他王子,稳定北疆气势,那么他们再想趁乱占北疆的便宜,可就不容易了。故而,亓官让蔫儿坏地打算再算计北疆一次。
“这、这可行么?”姜芃姬拧眉。
亓官让道,“可行与否,便要看那位孙载道是不是有吕尚之能了。”
姜芃姬笑着瞧了一眼亓官让,对方手持扇柄,扇面微微压着膝盖,眸子下垂。
【笑着活下去】:猜猜咱们主播和小让让的眼神对话?
【福气多多】:主播说——宝宝知道你醋了。
【紫纹蝶】:小让让说——哼╭(╯^╰)╮宝宝气了,不理你了。
【永夜天尘】:慈美人说——说好要煮熟宝宝这只小青蛙的呢,主公为什么移情别恋了?
【薄霄云】:丰天真说——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宝宝却变成了第四者。
直播间的吃瓜党表示,围观直播间戏精表演可比主播的直播还要精彩。
当然,幸好直播间人多势众,除了戏精之外还有不同行业的大佬。
【君书影】:心疼北疆一秒,按照主播这个节奏,北疆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鬼才郭奉孝】:可不是?那个孙文听起来挺吊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但凡是慈美人盖章过的人,个个不简单。如果孙文真有吕尚之能,北疆注定要四分五裂。再者,北疆还是部落民族,彼此之间不存在大家庭这样的概念,习惯性各自为战。如果连北疆皇庭这样串联彼此势力的机构都完蛋了,他们可不散成一片散沙?亓官让更狠,这是想北疆内耗致死。
【百合大王】:如果我说这个情势让我想起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你们会不会喷我?
【老司机联萌】:除了这些计谋之外,主播屯田和练兵也挺狠呀,完全是冲着北疆去的。在古代,训练三月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了。主播手底下的兵训练多久?三五年有吧?她还是用类似现代的先进训练方法,单兵作战不弱,群战更可怕。这才是他们致胜北疆的绝对底气。
不可否认,阴谋阳谋有时候的确能起到奇效,但战争归根结底还是两方军力对垒。
别的不说,姜芃姬手底下的兵,绝对称得上当世精锐。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北疆,姜芃姬打起来的确困难。
现在的北疆不过是一只得了重病的老虎,纵然可怕,但也不是不能打。
唯一的问题是——
打多久?
谋士们百般算计,不过是为了缩短正面拉锯战的时间,以免进入长期消耗的泥沼。
他们又探讨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散会了。
“子孝留下,有句话要对你说。”
卫慈正欲起身,姜芃姬一句话拦下他。
丰真对着卫慈暗暗挤眼,亓官让丢给姜芃姬一枚“你悠着点,别吓坏人”的眼神。
二人走了,姜芃姬只说了一句。
“用不着收养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自己生养的比较亲近。”
卫慈前后脚就出来了,步履有些飘。
因为调整了计划细节,卫慈还要暗中告知孙文,以免误伤自己人。
他阻止商队撤离北疆,最重要的一重原因是商队是他和孙文的联系渠道。
若是商队停止收购,离开北疆,孙文的情报传不出来,他的指令也递不进去。
孙文作为哈伦察的座上宾,他捡起往日的精致生活,小日子过得美极了。
如果——卫慈不是那么爱生事儿的话——
“离间北疆诸位王子——果然是图穷匕见了——这柳羲,到底是怎么收服如此多妖孽?”
孙文和商队交头暗号是卫慈亲自传授的,机密性极高,普通人拿到手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花纹,风格类似于北疆偏僻地区的古老图腾。哪怕被人看到了,对方也读不懂什么意思。
孙文花了一天死记硬背所有注释,只有他才能翻译出真实信息。
等他翻译出真实内容,私底下怜悯北疆一秒。
“可惜了——不过,北疆不得不亡。”
937:兔羊毒策(十)
现在的孙文和姜芃姬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小蚂蚱,对方好了他才会好。
撇去这些不讲,北疆异族终究是异族。
如果让他们入主中原,届时生灵涂炭,汉民不保。
别看北疆有兀力拔这样崇尚汉家文学的人,但毕竟是少数人,更多的北疆异族还是保持着强烈的侵略性和破坏性,他们对文明的破坏远远胜过保护和发展。哪怕是兀力拔,他学了汉家文化也只是为了了解中原的优点和缺点,试图用汉家文化侵略中原,占领丰沃的土地。
让北疆这等异族侵略中原,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史书已经给出了答案。
远的不说,只谈近史。
南蛮四部和北疆三族同为异族,前者攻克南盛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野蛮屠杀,蛮横劫掠,歼杀银辱,无恶不作。
血腥的侵略手段已经引起中原汉家子民的抵抗和厌恶。
南蛮四部这个前车之鉴,绝对不能在东庆上演!
孙文敛下眼睑,掩住眸中闪烁的厉色和深思。
卫慈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并没有告诉他详细步骤,一切还需要他自己谋算。
“北疆大王膝下共有九子,我该选择哪人才好?”
选谁并不难,难就难在让九个王子斗得旗鼓相当,保证他们把北疆分裂成数块。
“大王子年幼丧母,虽然是长子,但生性暴戾而荒淫,甚至有打死汉家奴隶来取乐的爱好。”
孙文在昂贵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很快又在“大”上面画了个叉。
若是怂恿哈伦察辅佐大王子,哪怕哈伦察是个傻子也不会照做的。
谁让大王子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纵然年少时候也曾英明睿智,奈何近些年太蠢太蠢。
“二王子倒是骁勇善战,不过母家部落势力太大,若是辅佐他的话,怕适得其反,不妥。”
孙文又写了个“二”,粗略列举二王子的优缺点,很痛快地将它划掉了。
“三王子倒是和兀力拔走得近,甚至厚颜拜对方为师,跟着他学汉家文化……”
孙文思索一番,他曾远远见过那位三王子,瞧着温润,眉宇间却不乏野心,若是辅佐这个家伙,岂不是弄出第二个碍事儿的兀力拔,反而给主公增添难度?所以,这个家伙也不妥。
“……四王子是女奴所生,地位低下,血统低劣,不过他却被无法孕育的北疆皇后收为养子,勉强算得上母家强大。不过皇后的亲妹妹诞下六王子,这个四王子必然是六王子的垫脚石……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再不济,还能挑拨他和六王子明争暗斗?可以留待考虑。”
孙文一连否决三位王子,勉强对第四位王子有点儿兴趣。
他又接着往下数,五王子和三王子是亲兄弟,不过两兄弟明显不齐心,背地里互相拖后腿。
六王子是现任皇后的亲妹妹的儿子,他的身份地位也是九位皇子中最为尊贵的。
换而言之,除了手握兵权的二王子之外,六王子是最有可能竞争北疆王位的人。
七王子和北疆商行走得很近,因为母族部落的关系,他在商行还有不少分红,赚得钱也多。
七王子不足为虑,因为这家伙跟八王子和九王子走得很近。
虽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七王子对八王子却是掏心掏肺地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目前来看,可以将这两位王子划分到一个阵营。
至于最后这位九王子,他和四王子同出一母,不过他可没有被皇后收养,地位低的不行。
孙文简单分析北疆大王膝下九位王子的情形,脑海中已经浮现大致的计划脉络。
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来一个计中计。
表面上扶持四王子,背地里扶持九王子,借助四王子的手一个一个除去其他王子,再借由九王子的手除去四王子。至于如何铲除四九之外的北疆王子,他倒是需要好好思量。
最好是一石数鸟,不会直接弄死几个北疆王子,但又能进一步激发他们和北疆大王的矛盾。
届时——
嘿嘿,那可有好戏看了。
孙文面无表情,他将那张昂贵却已经报废的宣纸放在烛火上燃烧,毁尸灭迹。
“卫子孝啊卫子孝——你可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如此才不辜负老夫一番谋划。”
孙文入行的时间有些尴尬。
若是早一些,他和主公还能培养患难情谊。
若是再晚一些,锦上添花也好。
哪怕不能跻身一线,但孙文没什么野心,只图一席栖身之地。
偏偏是这个时节——
主公备战北疆,虽说前者的胜率挺高,但又不是百分之百能赢。
若是不慎输了呢?
他孙儿还在丸州。
孙文根本赌不起。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拼了这条老命帮姜芃姬奔波。
孙文脑海浮现自家幼孙年幼可爱的小脸,冷硬的心肠软了几分,旋即又变得更硬更冷。
北疆必须死!
正当孙文在北疆搅风搅雨,姜芃姬等人在军帐吃瓜。
不是吃西瓜,她在烤地瓜和红薯。
“古叔这些年跑去哪里做生意了?”
姜芃姬按照直播间观众的指点将地瓜红薯丢进火堆,一面扭头询问身边满脸沧桑的古信。
古信南来北往做生意,经常大半年才回一封信,姜芃姬根本吃不准对方跑去什么地方。
古信笑道,“去了北渊、西昌以及刹澜国。红薯是从西昌边境发现的,地瓜则是从刹澜国取来的。老奴向当地人请教过,好不容易才带着它们的苗子一路回来,只想让小东家尝尝鲜。”
一旁的卫慈沉默不说话。
前世姜朝建立,国力强盛,八方来朝。
周边的小国家为了讨好陛下,总是从各自国家带来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姜朝官员也不甘示弱。
地瓜和红薯便是那个时候敬献的。
不过,这两样小小的东西,险些引起一场血腥杀戮。
红薯生于西昌边境,当地人将它们剁碎了喂猪,从未有人亲自尝过,在当地人眼中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只配用来喂养牲畜。地瓜在刹澜国也是贫穷人家才会吃,这是低贱的野食。
偏偏这两样低贱的吃食却被当做国宴菜肴端上陛下的食案,等她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口,竟有人站出来挑明真相。卫慈如今还记得那会儿满场寂静,人人冒汗、浑身哆嗦的场景。
谁把家猪和贱民才吃的东西端上陛下的食案?
这是嘲讽还是羞辱?
938:兔羊毒策(十一)
【你们不吃么?朕倒是觉得挺好吃的,味道不错。对于百姓来说,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的食物便是好的食物。所谓低贱或者高雅,那只是生来富贵、不知饥穷的富家二世祖才讲究的。】
陛下不仅胃口大开,吃下两份,还让御厨给太女姜琰也准备了一份。
卫慈记得很清楚,陛下年纪愈长,身体每日渐下,已经很少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如今盛世太平,但琰儿也不能忘却先辈在乱世中所受的苦楚,当时时刻刻心怀感恩,务必将百姓民生放在头等位置,这样才不辜负先贤们的流血和牺牲。食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难道说朕将国宴上的佳肴全部丢给猪圈的猪,它们便是低贱吃食,不配被在座诸君食用?】
寥寥数语,不仅抹平了恶意羞辱,顺便彰显了自己的爱民之心。
同时,她也轻拿轻放,免去一场血腥的屠戮。如果她不这么说,但凡经手地瓜和红薯的人,不论是敬献的番邦臣子、奴仆、御厨还是本朝官员,极容易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死罪难逃。
若是清洗下去,少说也是两千余条人命。
帝王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陛下却选择了轻拿轻放,甚至大度地接纳了地瓜和红薯,令御厨以这两样吃食为材料,研究各种各样菜品,等它们被民众接受再推广全国。谁能想象得道,这两样东西竟那般高产!
因为了有了它们,姜朝至此之后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粮荒。
重生一回,再见这两样小东西,卫慈心头感慨万千。
还未等他回过神,耳边听到古信的话。
“不过,它们在当地并不受欢迎,人们除非饿极了,不然不会吃,平日都是喂养家猪的。”
姜芃姬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她笑着道,“味道不错,能吃就好。”
卫慈听了,神色越发柔和,唇角笑意渐浓。
陛下果然还是陛下。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她,纯澈无垢的本质都未曾变化。
古信苦笑道,“小东家还是这般豁达的脾性……老奴话还没说完呢。”
姜芃姬垂涎观众们说的烤地瓜滋味,抽出心神询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奴将它们带回来,自然是有原因的。若非这点,老奴也不敢将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吃食送到小东家面前。”古信的思维还是很保守的,人不能和畜牲抢食物,说出去丢人。
“古叔说,我听着。”
古信仔细道,“它们产量极大,容易种植,不惧干旱,人吃了也能果腹,倒是适合农家百姓种植。不过老奴仔细查问一番,根据老农讲,它们和某几样食物同食会相克,严重甚至能闹出人命,还是要谨慎对待。例如柿子、鸡蛋、河蟹等物,轻则腹痛难忍,重则穿肠烂肚。”
姜芃姬说,“还是古叔做事细致,换做我的话,怕是注意不到。”
古信笑着道,“小东家谦逊了。”
说完话,地瓜和红薯也快熟了。
姜芃姬找了根棍子将它们从火堆拨弄出来。
“烫烫烫——”
她指尖被烫了一下,抬手捏着耳根才好受了些。
当她拨开那层焦黑的表层,露出金黄飘香的瓜肉,口水分泌得更快了。
她将烤好的地瓜和红薯分了几份,派人给丰真和亓官让送去,剩下的帐内三人瓜分。
“古叔年纪也大了,不如就此安定下来,别再亲自跑商了。”姜芃姬叹道。
古信南来北往地走商,不是没碰见过危险,有几次差点儿把家当都给丢了。
他想了想中原五国如今的近况,不得不点头应下。
他是老了,该停歇下来好好养老。
姜芃姬道,“我给您养老。”
“老奴膝下也有孝子孝女,小东家可不能剥夺他们想要孝顺老父的心意。”古信哈哈大笑,眼底全是赤诚之色,“老奴能听您说这话,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不,倒是有一件……”
“什么?”
“小东家这都十九岁了,等开春便是二十……恕老奴僭越,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
自家小东家肯定是最好的,世上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
不过,若是小东家不成家,如何生育子嗣?
若无后人,古信哪怕闭眼了都不能安心。
“这件事情不急。”姜芃姬笑道,“我之前不是规定女营女兵二十五岁方可退役婚嫁?我是她们的主公,一言一行都是她们的表率。我身为主公,总不能带头破坏规矩,如今还早。”
姜芃姬的口吻不容质疑,古信只能偃旗息鼓。
天色渐暗,古信起身告辞。
姜芃姬送走古信,对着一旁的卫慈道,“子孝听到古叔方才的话了?”
卫慈抿着唇,不发一语。
“唉,岂是我不想呢,分明是人家不肯应,那便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主公!”卫慈忍不住出声。
“不想我胡说,子孝何不快从了?”
卫慈深吸一口气,匆匆作揖退下。
他对“从不从”有心理阴影,早走保平安。
姜芃姬立在原地,对着直播间观众耸肩。
【主播V:你瞧,打直球就把人吓跑了,果然还是慢慢煮比较好。】
观众们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围观姜芃姬打天下、追卫慈、坑手下。
前者和后者的进度一直向前爬,唯独中间那一项,任重而道远。
【一夏际星】:简直心疼主播,到底碰上怎样的攻略难度?地狱模式不过如此吧?
【凋零成尘】:同心疼,在主播这里,攻克慈美人的难度似乎比打天下还难。
扎心了,老铁。
姜芃姬屯兵崇州边境,天天练兵威吓北疆。
气氛越发凝重,大有一战即发的即视感。
孙文不负他之前吹的牛逼,果然把北疆政局玩弄鼓掌之间。
随着“狩猎射鹿”和“鹧应病死”事件,九位王子和北疆大王的矛盾彻底浮出水面。
北疆有秋猎的习惯,为的就是保持他们骨子里的血性。
深受汉家逐鹿的影响,北疆大王也推崇狩猎射鹿,以此彰显自己在北疆的至尊地位。
今年这次秋猎,头鹿却被大王子杀了。
但射杀头鹿的箭矢却是二王子的。
北疆大王气得胡子都要飞了,严查责骂两个儿子,最后却查出来是三王子做的手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和兀力拔学汉家文化学得不错,竟然用在自己亲生兄弟身上!”
一旁,四王子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哈伦察的心腹幕僚,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939:欠我们的三城,该还了(一)
今年的秋猎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狩猎射鹿”把大王子、二王子和三王子拉下水,随后发生的“鹧应病死”则将剩下几位王子全部拉下水。鹧应是北疆三族最为崇尚的神鹰,还是北疆皇室的图腾标志。
七王子从商行那边获得一只十分雄武的鹧应,他自己喜欢得不得了,但最后还是忍痛送给他最喜欢的八王子。八王子自然也被鹧应的神武吸引,不过他一想到北疆大王近些年的暴躁和多疑,哪里敢将这么好的鹧应放在手中?他和七王子一合计,准备在秋猎的时候献上鹧应。
若是能在秋猎时期获得北疆大王的赞许,他们在皇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为了让鹧应保持最完美的状态,他们花费了不少心力。
进献的前一天,七王子和八王子还亲自去看过这只鹧应,鹧应的状态十分高昂。
万万没想到,鹧应竟然病死了!
八王子和七王子联手献上鹧应,众人将它抬上来,却发现鹧应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北疆大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旋即转为怒容。
他起身拔出刀架上的刀,作势要将两个儿子全部砍死。
北疆大王因为深感身体衰弱、无法满足后宫才去服用寒食散,找回昔日雄风。
他也坚信寒食散能让他延年益寿,雄风永存。
要不是因为衰老和力不从心,哪个男人喜欢吃虎狼之药?
如今呢?
两个好儿子当着他的面恭维他是北疆草原的鹧应之王,扭头就送他一只快病死的鹧应。
北疆大王可是北疆这块地方的霸主,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为了权利和地位,他踩着兄弟和父亲的尸骨上位,带领北疆从微弱走向强盛。
对于他而言,地位权势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的儿子想要碰一下,他能狠心杀了他们。
短时间内出了两件糟心事,北疆大王气得怒火三丈,右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本以为他会当场弑杀两个儿子,没想到他竟然两眼一翻,气晕过去了。
等北疆大王醒来,他的怒火也没之前那么旺盛,找回几分理智。
“查!给孤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哪怕七王子和八王子再蠢,他们也不敢大庭广众送上一只快病死的鹧应诅咒他。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两个是被人算计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诸多王子全部牵涉其中,不过情节有轻有重,有些是有意而为,有些则是无意被算计。
这下可好,九个儿子全部被北疆大王斥责了一遍。
四王子跪了整整两日才被放回去。
回去收拾一番,他焚香沐浴一番,郑重其事地秘密会见孙文。
“先生乃不世之材,请受孤王一拜。”
四王子不喜汉家文化,但他会装会察言观色,往往能戳到旁人的痒处,讨得欢心。
“四王子无需这样,文不过是奉我主命令行事罢了。”
孙文避开,抬手将作揖到底的四王子扶起来。
四王子听后,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欣赏孙文,因为孙文只有脑子没有权利,自己能将他掌控手中。
不过,四王子却十分厌恶哈伦察,甚至恨不得对方早死。
因为哈伦察是北疆重臣,如今却将北疆王子玩弄鼓掌。
等他继承北疆大王的大统,四王子会重用孙文却容不下哈伦察。
这也正是孙文的目的。
他借助四王子的手铲除其他王子,再挑拨四王子和哈伦察的矛盾,在四王子势力成气候之前,率先促使哈伦察和九王子联手,将四王子除了。最后便只剩下哈伦察和九王子。
届时,孙文另有安排。
保证北疆皇族,彻底绝嗣!
想到这里,孙文苍老的面庞扬起几分超然物外的浅笑,正好应景。
“此次多谢先生指点,不过孤王有一事不明白。”
四王子暗暗揉了揉膝盖,一阵阵刺疼蔓延全身,让他无法跪坐,只能坐在小凳上。
孙文问道,“四王子请讲。”
四王子道,“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可将孤王摘出去,何苦让孤王也受这份罪?”
整整跪了两天两夜,不说膝盖怎么样,光是憋尿两天就让他难受不已。
“自污也是自保。”孙文笑道,“这一点,您该向您的大哥好好学学。若所有人都牵涉其中,唯独您超然世外,目标岂不是太明显了?届时,您可会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只能让您受苦。”
四王子心下一叹,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更不能指摘孙文做得不好。
“您说……大哥他以自污手段,以求自保?”
四王子诧异地睁大了眸子。
“汉家传承讲究嫡长,大王子的生母可是大王的原配妻子。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年纪最长不说,经营势力的时间也是最长的,母族低调并未败落。虽说汉家规矩在北疆不盛行,但朝中也有重臣喜欢立嫡立长这一套规矩。这个时候,大王子可是众矢之的。稍稍表现得优异,莫说其他几位王子,哪怕是大王也容不下他。他为了自保,图谋未来,只能自污,以退为进!”
四王子心下不以为然,但孙文说得头头是道,他不得不信。
他记得大王子年少时候,的确很优秀。
“多谢先生指点。”
如此一来,他还要防范一下这位大哥了。
四王子与孙文讨教半个时辰,如获至宝。
殊不知眼前这个一心为他谋算的孙文,可是个四面间谍。
真正效忠柳羲,表面臣服哈伦察,暗地里勾搭四王子,更深处则与九王子狼狈为奸。
脚踏四条船还能游刃有余的,能不是人才?
等气氛酝酿地差不多了,二人从北疆内政谈到了边境。
说起边境就不得不提及让北疆如鲠在喉的崇州柳氏。
走了个柳佘,来了个更加不好惹的柳羲,北疆这几年是犯太岁了吧。
四王子嗤了一声,轻蔑道,“……柳羲这个婆娘,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
孙文说,“长得好看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手中有兵有权。”
四王子瞧了一眼孙文,说道,“先生不懂。”
“不懂什么?”孙文好笑地问道。
四王子对孙文推心置腹,时不时还会说几句玩笑话。
他意味深长道,“对男人而言,没什么比得上征服难以征服的女人更有意思。”
越难征服,越是爽快。
孙文平淡地哦了一声。
他明白四王子的意思了,同时也添了几分鄙夷。
蛮夷之子,难成大器。
940:欠我们的三城,该还了(二)
孙文内心鄙夷四王子,但面上的表情却是老神在在的,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
四王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孙文面前开车,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很快便转移话题。
不过孙文一直掌控着节奏,顺利将话题引到边境问题。
“孙先生,依您之见,如何对付崇州柳氏?”
四王子口中垂涎姜芃姬,不过是想用男性的身份获得些许优越感,给自己增加底气罢了。
回归现实,他不过是女奴生的儿子,根本没资格和姜芃姬平等对话。
孙文眼皮一抬,神色淡定地道,“四王子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对付柳氏?”
四王子神色一僵,面露疑惑。
“柳氏屯兵边境,一副兴兵来犯的架势,难道还不够?亦或者说,先生以为攘外先安内?”
四王子问得含蓄。
现在到底是对付柳羲比较重要呀,还是先干掉和他竞争的兄弟比较重要。
孙文笑了笑,反问四王子,“倘若柳氏现在便发兵,北疆该如何应对?”
四王子哑然。
“她不可能这么做。”
哪怕北疆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柳羲这匹马大得多。
她一个小小诸侯敢主动打北疆?
谁给她的勇气?
孙文又问道,“假如,柳氏这么做了呢?”
四王子傲然道,“她敢来,收下便是!”
孙文冷冷一笑,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错了,若是柳氏赶来,节节败退的便是北疆。”
四王子听后,勃然大怒。
他正欲发火,孙文不疾不徐地道,“一场马瘟,毁去北疆大半战力,之后一蹶不振。兀力拔献计,以高价收购沧州母马,希望北疆快速恢复元气。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他忘了,高价收购母马,让北疆有了涅槃重生的机会,但也将自身置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要中原诸侯察觉到北疆外强中干的表象,他们集合兵力,再来一场‘湟水会盟’,北疆又该如何?”
四王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哪怕他身处北疆,他也知道湟水会盟集合东庆二十三路诸侯,一共四十余万兵马。
北疆现在的情况,还真惹不起。
四王子身为北疆皇室的王子,他对北疆内部的情况最为了解。
哪怕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北疆骑兵战无不胜,但马瘟之后,骑兵的确被摧毁了十之七八。
失去了骑兵,北疆对战中原的优势便被削去了一大截。
为了实现入主中原的野心,北疆皇室耗费心力,数年经营。
如今正值恢复元气的紧要关头,不容有失。
若是这个时候泄露风声——四王子暗暗捏紧了拳头。
“柳羲不敢这么做,其他诸侯未必会响应她的号召——”
孙文冷冷地泼一盆冷水,“那可未必,中原有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疆对东庆的威胁,看看南蛮四部对南盛国便知道了。为了不步入南盛的后尘,定会有诸侯响应。”
四王子面如金纸,血色全无。
他顺着孙文的思路,越想越是冷汗涔涔。
柳羲不是按常理出牌的诸侯,她早几年便开始屯兵崇州,屯田屯粮,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势。
很难说,这个女疯子会不会舍了一条命和北疆死扛。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汉家子民不缺疯子,更不缺舍生取义的凌然正气。
他们的傲骨和气节,哪怕北疆推崇汉家文化,依旧无法理解那种愚蠢的舍己为人的想法。
四王子急忙问询,“孙先生,您一定要教孤!”
孙文笑道,“这是自然。”
他面上挂着笑,内心把卫慈翻来覆去问候了数百遍。
卫慈这家伙丧心病狂,连老人家的劳动力都要极限压榨。
先是让他离间北疆九位王子,他劳心劳力,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终于初见成效。
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果实,卫慈又给他传信。
这次内容更过分,竟然让他辅助柳羲夺回被北疆占领二十余年的上虞郡大半领土。
当年北疆入侵,上虞郡全郡沦陷,六城皆失。
虽有渊镜先生远赴北疆,夺回三城,但仍旧有三城被北疆捏在手心。
若是连这三城都拿不回来,谈什么收复北疆?
姜芃姬愁了,卫慈自然辗转反侧。
于是这顶大帽子就盖在孙文头上。
去吧,孙载道!
(╯‵□′)╯︵┻━┻
“文有一计,可弃车保帅,一石数鸟。”孙文笑得意味深长。
一石数鸟?
四王子作揖到底,“还请孙先生不吝赐教。”
经过孙文的分析,四王子如拨云见日,冷不丁回了神。
崇州兵多将广不说,各个全是精锐,甚至有消息传闻这批精兵训练三年以上。
三年是个什么概念?
不管是中原还是北疆,精心训练三月的兵已经称得上精兵。
训练三年以上的兵,那又该称为什么?
崇州柳氏,实乃棘手劲敌。
若是不除去,实在是难以心安。
“四王子也知道,如今的北疆不宜开战,但又不能让崇州方面瞧出端倪。”孙文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宛若书院夫子谆谆教导,四王子下意识挺直脊背,侧耳倾听,“若是如此,不妨另辟蹊径,弃车保帅。崇州上虞郡那三城,不正是最好的废子?”
四王子听后,心下一阵不快,他用打量和怀疑的眼神瞧着孙文。
眼前这个孙文,那也是汉家子民。
“先生是说舍弃那三城?”
孙文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怀疑和防备,神秘一笑,“非也。”
四王子心中一滞,缠着道,“还请先生不要戏耍孤王了,有什么便说罢。”
“对于北疆而言,三城连鸡肋都不如。”
四王子打断他的话,“先生怎敢说这话?”
他内心冒出些许杀意。
孙文道,“四王子怕是不知道三城内的情形?汉民不是逃了,便是死了,再不济就是被抓去当了奴隶,到处贩卖。良田闲置,无人耕种;屋舍漏雨,无人修缮;城墙荒废,无人戌守。城内百姓,可还有几个正经经营的汉民?对于北疆而言,这样的地方,与贫民窟有何区别?”
三城已经荒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连战略价值也大打折扣。
曾经繁荣的城市,如今只是北疆马匪或者罪犯藏污纳垢的地方。
北疆和南蛮一样,破坏和劫掠本性远胜过治理。
他们会抢会杀会夺,唯独不会好好经营。
四王子又气又恼,但他却不敢杀了孙文,因为对方的话,没有一句虚假。
941:欠我们的三城,该还了(三)
纵使如此,四王子仍旧威胁似得道了一句。
“孙先生当着孤的面说这话,难道不怕孤因此降罪于你,甚至——杀了你?”
话音一落,四王子的眼中冒出骇人杀意,腰侧的弯刀已然出鞘。
“怕,自然是怕的,谁能不怕死呢?老夫今年虽有四十六,但还没活够呢。”
孙文镇定自若,似笑非笑地瞧着四王子,眼底闪烁着睿智而自信的光芒。他的眼神明明确确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不惧!他不惧怕四王子的死亡威胁,甚至不觉得对方会真正降罪。
二人眼神对峙半晌,四王子喘着粗气,额头滴落颗颗豆大汗珠,抬手将弯刀插回刀鞘。
“罢了,孙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孤听着就是。”
说罢,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
论老谋深算,四王子哪里是孙文的对手?
论心态坚韧,孙文更是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与左而目不瞬”的超然境界。
二人一番较量,孙文还是赢了,彻底打消了四王子的疑心。
孙文笑道,“上虞郡那三城,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倒不如好生利用一番。以它作为诱饵,既能伤了柳羲,迫使她一两年内难以发兵威胁北疆,又能帮助四殿下铲除心腹大患?”
四王子眸子闪过一丝厉色,他道,“孤的心腹大患?”
孙文道,“北疆一向讲究立贤选能,不论出身贵贱,四殿下自然也是有资格登临王位的。”
假使按照汉家嫡长继承制度,说不定所有兄弟都死光了,四王子也没继承权。
谁让他母亲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女奴?
不过,北疆的风俗和中原不同。
北疆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哪个孩子更强便能继承更多的财产。
哪怕四王子只是女奴的儿子,他也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只要他够强。
孙文短短一句话,快很准地戳中四王子的软肋。
四王子握着弯刀的手颤了颤,甚至连呼吸都出现了可疑的停顿。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资格,但有资格不意味着有希望。
他的母族太弱,原始资本贫瘠,起点是几个兄弟中最低的。
他想要干翻周围八个兄弟,登上王位,非得过五关斩六将不可。
“你觉得孤……有希望?”
四王子呼吸急促,孙文能布下那等天罗地网的计谋,若是能全力帮助他,王位未必不可能。
“事在人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孙文表情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似超然世外,“九位王子之中,二王子的兵力最强。四王子若是想染指王位,他是您首先要除去的。大王子用自污的手段求自保,暗中也在积蓄力量,不得不防。文有一计,一石数鸟。用上虞郡三城换得柳羲无法动兵、大王子和二王子全部被废,如此一来,您觉得划不划算?”
如果这话说给姜芃姬听,估计她早把人脑袋给拧下来了。
知道什么叫寸土不让?
哪怕让土地搁置长荒草或者变成粪坑,旁人也别想染指分毫。
姜芃姬曾为了三米边界,用枪炮口戳着联邦邻居的脑门,强行摁着对方谈判。
第七军团可是三个主战军团之一。
她直接对使者搁话——
要么把腿收回去,要么直接开战!
庆幸,孙文对话的对象是四王子,而不是凶残的姜芃姬。
四王子眼皮剧烈跳动,心脏也不争气地砰砰狂跳。
他和大王子、二王子的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没少受两个人的欺负、羞辱和挤兑。
对于四王子来说,那两人就是堆在他面前的两座大山,高得令人绝望。
此时此刻,孙文却告诉自己可以除去这两人,甚至还能让柳羲无法动兵!
“先生——快快告诉孤!”
四王子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不知不觉中,他的喜怒已经被孙文全权掌控。
“殿下附耳过来。”
孙文垂眸,四王子连忙倾身支耳。
“孙先生请讲。”
“如今正值秋粮收尾,粮食陆续收入粮库。二王子性格急躁,急功近利,但此人不善经营。近些年来,北疆粮价大涨,他手底下豢养那么多私兵,粮食早已入不敷出。四王子不如私造一份崇州屯田粮库的地图,透露给二王子。以二王子的脾性,必然会死守秘密,独吞好处。”
何为打草谷?
人马不给粮草,无后勤保障,完全靠军人自筹给养,掠夺民间粮草财物,自给自足。
北疆骑兵经常骚扰崇州百姓,打家劫舍,搜刮粮草。
起初,他们得知姜芃姬在崇州屯田,还想故技重施。
奈何姜芃姬这人太奸诈,每年秋粮入库的粮库地址都不一样。
北疆试着打草谷,除了第一次小胜,之后去打草谷的兵差点儿没饿死在崇州境内。
吃过几次亏,他们便知道姜芃姬的便宜不好占,打草谷收效不大。
如今,北疆已经很少组织大规模骑兵去打草谷了。
二王子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独吞这笔秋粮,肯定不能以打草谷的名义靠近边界。
孙文继续道,“如此一来,二王子为了不让外界秘密,他必然会主动请命戌守上虞三城,方便行事。四王子再略施小计,派人伪装成柳羲的兵,杀他几个亲卫,二王子会将这笔账算到柳羲头上。不过您要记住,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亲卫去伪装,最好让明面上是大王子的人去做这事儿。哪怕事迹败露,旁人也只会查到是大王子动的手,刻意勾起二王子和柳羲的战火。”
四王子一边听一边点头。
孙文又道,“柳羲此人性格爆裂,二王子又是个刚愎自用的脾性,这二人若是对上,不可能不打起来。不过,二王子私兵再多,他又能抵抗柳羲多久?上虞郡三城多年未曾修缮,根本抵抗不住柳羲强兵。二王子若是战亡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既折损了他精心豢养的私兵,还让大王看到他私兵数目,看清他的野心。至于刻意挑起两方战争的大王子,同样讨不了好。”
四王子一面听,一面心中胆寒,同时又冒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很快他回过神——
“那柳羲呢?”
孙文笑道,“上虞三城已如废墟,柳羲攻下还得善后,不正好分散了她的精力?一两年之内,她哪儿有精力再度开战?”
四王子眼睛都亮了。
是啊,只要缓过这一两年,北疆的情势便会大好!
“先生果然高明!”
孙文呵呵一笑。
942:欠我们的三城,该还了(四)
孙文在北疆搅风搅雨,阴谋诡计玩得飞起,姜芃姬这边也做好开战准备。
正值秋收,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等秋粮入库,这才轻松了几分。
“今年这批秋粮已经入库。”
亓官让奉上厚厚的账目,收上来的每一笔粮食都登记在册。
姜芃姬认真翻阅一遍,“有了这批粮食,打仗也有底气了。子孝那边有消息了?”
亓官让素手两侧,面无表情地道,“还未有消息,不过算算时间也快了。”
姜芃姬点点头,没有其他反应,亓官让忍了一会儿,不得不主动开口。
“主公未曾见过孙文,怎知他真有吕尚之能?这般轻易交托信任,若是他贪恋北疆权势……”亓官让话未说完,但剩下半截什么意思,他相信姜芃姬心知肚明,“不可不防。”
姜芃姬笑着道,“孙文有没有吕尚之能,这点我不知道,不过子孝清楚就够了。”
亓官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息着道,“主公这是长大了。”
白菜长大了,终于会拱猪了。
“瞧你说的,好似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姜芃姬调侃了一句,“醋味真重。”
亓官让暗中翻了个白眼,内心接了一句——
说反了吧?
自家因为信任卫慈而相信他的判断,若非某种蜜汁滤镜加持,相信主公不会这么轻率的。
他蹙眉道,“主公到底是从何时有那种心思的?”
毕竟是女性主公,颇受苛责。
若是和自己下属扯不清关系,指不定名声会臭成什么样子。
“什么时候呀?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文证大可以放心,子孝不会影响我的志向。”
亓官让一直以局外人态度观察周遭情势,他对局面看得比当事人还要清楚。
“让倒不担心主公,反倒是子孝那边……”亓官让拧眉。
卫慈没有刻意抢风头,存在感也不高,但仔细思量他做的事情,谁也不能说他不是栋梁。
这等人才不应该被埋,没更不应该像金丝雀一样被拘束在笼子里。
如果不这么做,任由他一展才华。
纵然主公不介意,其他臣下会没有心思?
一个势力最重要的就是和谐团结!
“当真非他不可?”亓官让问。
“非他不可!越是相处,越是觉得他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姜芃姬笃定地道。
“有抱负的男儿,谁想当一只金丝雀?他不愿意苟且,主公恐怕也不忍心让他委屈。”
若是公开身份,卫慈必然要远离权势中心。
不是不信任他,仅仅是为了势力内部团结,以免其他人生出不平衡或者负面情绪。
若是姜芃姬一意孤行,兴许会害了她,更害了卫慈。
“那……文证以为?”
亓官让道,“不如一直瞒着吧,让也当自己浑然不知。”
“瞒着?”
姜芃姬喃喃重复。
“只要是主公生出的孩子,必然是您的血脉,父亲是谁并不重要。”亓官让说,“您说自己有感而孕也好、梦中成婚生子也好,只要有了孩子,父亲的身份可以瞒着。只要旁人不知道父亲是谁,子孝也可以继续实现他的抱负和志向。只是这么一来,倒是要委屈主公和子孝了。”
姜芃姬思虑良久,半晌才苦笑一声。
“文证想得还真是遥远。”
“迟早都要面对的。”亓官让接过姜芃姬审阅完毕的账册,面无表情地道,“您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私底下如何,让管不着,平日里的时候……您好歹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好比之前那一次,看着卫慈的眼神活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总是如此,连迟钝的武将都能发现端倪。
亓官让也是私底下提醒一句,以免自家主公年轻气盛,做出令人悔憾终生的举动。
“文证,这事儿我考虑考虑。”虽然不想承认,但亓官让给出的办法已经算是两全其美了,“如今还是多事之秋,不适合考虑这些儿女情长。我们还是谈一谈正事好了——”
姜芃姬生硬地转移话题,亓官让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帐外通传卫慈求见。
“参见主公。”
卫慈先是行了礼,然后对坐在姜芃姬下首的亓官让颔首,十分主动地在另一侧落座。
“这是刚刚收到的线报,大鱼已然上钩。”
卫慈双手递上折子,姜芃姬接过扫了一眼。
“这个孙文还真是有本事,这一手计中计,玩得当真漂亮。”
信中说了,孙文暗中谋划,成功让北疆二王子主动请缨,领命去上虞三城驻守。
如今的上虞三城可不比以前,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几乎被北疆贵胄当成流放之地。
二王子想要给自己镀金,去哪里不好非要去上虞三城?
自我流放?
其他王子收到消息,纷纷冒出这样的念头。
一想到二王子平日里的桀骜劲儿,他们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除此之外,他们又想不出二王子主动前往上虞三城的理由。
北疆王子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难不成,老二以为上虞三城还能招兵买马不成?”
“指不定真这么想的,不过上虞三城根本没什么油水了,他去了也只会失望。”
“也许是以退为进?借此博取父王的看重?若是如此,这招式未免太烂俗了。”
哼——
恐怕这些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二王子手中有一份详尽的崇州粮仓分布图。
根据可靠消息,粮仓之内储存着崇州数年来的积蓄。
只要截走这些粮食,柳羲怕是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二王子得意地想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带回巨额粮食、备受大王嘉奖的场景。
他手中的兵比其他兄弟多,若是再有一份大功锦上添花,他距离北疆王的宝座便不远了。
当然,二王子也不傻。
他已经事先派人去量粮仓标注的地方查探过,消息千真万确!
除此之外,这份图纸还是由他最信任的心腹——母亲的胞弟,他的舅舅送来的。
种种原因相加,他才如此信任。
因为粮食数额巨大,二王子心一横,直接拉出自己所有的私兵。
“大军开拔——启程!”
二王子开拔之日,姜芃姬派人重新选了粮仓,改了地点,只留一层空壳。
943:夺三城(一)
二王子骑着高头大马,优哉游哉。
“这里就是上虞郡的南山县城?瞧着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北疆小小部落繁荣。”
街道两旁的房子萧条破败,几乎看不到商贾的痕迹。
“据说上虞郡当年也是个好地方,商贾贸易繁荣,如今物是人非了。”
二王子的幕僚骑马落后一步,一边环顾四周,一面感慨。
“哈哈哈——不过是中原边陲小城罢了,再繁荣能繁荣到哪里去?”
二王子不屑地大笑,他带来的两万私兵在城外驻扎,自己则带着上千精锐进城。
这两万精锐可是他倾家荡产才培养出来的,平日里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为了独吞好处,他牙一咬,心一横,直接把自己的家当全部拉出来了。
他主动向北疆大王请缨,接手上虞三城,原先的守将被打发到别的地方。
二王子大马金刀地落座,南山县的主簿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等候命令。
“你报一下城内还有多少兵卒”
主簿哆哆嗦嗦道,“城内有守兵六千七百人。”
二王子扭头对着幕僚讥笑,“南山县才六千七百人,这么点儿守兵能做什么?崇州柳羲也是够窝囊的……孤王听说,东庆那些酸腐儒生整日说要夺回他们的领地。南山县守备如此薄弱,柳羲竟然不派兵打回来?看样子,东庆这些孬种,收回领土不过是嘴上喊喊口号罢了。”
幕僚笑着奉承二王子,好话一箩筐,说得二王子心里舒坦。
二王子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自信模样,侃侃而谈道,“虽说柳羲孬种了些,不过她毕竟是女儿家,胆量不如男儿很正常。虽然南山县仅有守兵六千七百人,但个个都是北疆精锐,战场上能以一当十。柳羲被外界吹捧得如何厉害,到底还是个胆怯的女儿家,难成大器。”
幕僚面上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尴尬,不过表面上仍旧迎合二王子,将他夸得舒舒服服。
相较于二王子的盲目自大,幕僚还有几分清醒。
别的不说,他是能理解姜芃姬为何没有动兵收复上虞三城。
一来,打仗不是说打就能打的。
不管东庆百姓如何怨念,上虞三城已经被东庆割让给北疆,这是北疆的领土!
若是贸然发兵打回来,这意味着要和北疆彻底撕破脸皮,正式向北疆宣战。
二来,打仗消耗太大,前期准备也格外漫长。
若是没有任何准备就开战,这跟自取灭亡有何区别?
三来,反正上虞三城已经被北疆糟蹋成这样,早两年收复或者晚两年收复,区别不大。
这些话他不敢和二王子说,免得坏了对方的兴致。
“二殿下说的是。”
二王子哈哈大笑,对着幕僚道,“还是你最懂孤王的心啊。”
大喜之下,二王子宴饮两日,拉拢结交当地贵胄。
别看这些北疆贵胄待在上虞三城,好似被流放了,但他们也是经营多年的地头蛇。
上虞三城算是北疆和东庆边界的缓冲地带,同时也是不少物品走私最泛滥的三不管地区。
这些物品大多是战争资源,利润巨大,哪怕是二王子瞧了也忍不住眼馋心动。
不过,快乐的时光没有过去多久,一个紧急情报传入他的耳朵。
“报——”
屋外传来传信兵高亢急促的声音。
二王子正端着酒樽和人对饮,听到这声音,两道剑眉不悦地紧蹙。
“发生什么事情了,胆敢打扰孤的兴致?”
传信兵呼吸急促,说话间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
“回禀二殿下,巡逻骑兵在南山县外发现我方兵卒尸首,共计二十五人。”
“什么?”
浓郁的酒气从鼻孔喷出,二王子猛地将酒樽盖在酒桌上,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一旁的幕僚收敛笑意,趁着二王子发怒之前询问传信兵。
“何人所杀?那二十五人又是怎么死的?”
传信兵一五一十地讲来。
昨夜巡逻交接的时候,发现一队骑兵没有回来。
第二日,巡逻骑兵在距离岗位不远处发现失踪人员的尸首,尸首附近还有搏斗的痕迹。
幕僚一听,心中咯噔一下——不妙!
“尸首如今在哪里?”
“正在殿外。”
“抬上来!”二王子胸口涌起暴戾之气,抬脚踹翻了酒桌,“孤要看看,谁敢这么做。”
一声巨响,惊得堂下歌姬舞姬不敢动弹,瑟瑟发抖,好似鹌鹑。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北疆兵卒抬着尸体入殿。
除了这些尸体,还有不少现场发现的线索,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不是别的,正是崇州士兵的令牌。
遗留的凶器以及凶器刻着的字迹,无一不是指向崇州。
看过这些铁证,二王子愤恨地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好一个柳羲,孤王还没有找她麻烦,她倒是先来挑拨了。”
二王子怒火飙升,一旁的幕僚暗暗叫苦。
“二殿下,此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如此草率便断定是崇州柳羲挑衅,万一不是的话……”
幕僚话还没有说完,二王子出声打断他的话,“这有什么草率的?这事情除了柳羲,还有谁做得出来?再者说了,纵然不是柳羲做的,那又如何?孤与柳羲,或早或晚,总有一战。”
二王子主动请缨跑来上虞三城,本来就是想用上虞三城当跳板,偷袭姜芃姬的粮仓。
本来还想修养两天再动手,如今崇州方面坐不住试探他们,二王子岂能容忍?
幕僚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事儿很不靠谱。
二王子道,“柳羲杀孤二十五人,孤必当十倍还之。”
幕僚眼皮狠狠一跳,眼睁睁看着二王子派人去请众将士商议军事。
“等孤夺了她粮仓,届时柳羲手中无粮,看她如何嚣张!”
按照地图所示,粮仓共有三处。
这三个地方,二王子已经派人确认过了,几乎每一处都储藏着两百万石的军粮。
这是什么概念?
三十万石足够十万大军吃用月余。
柳羲这些年囤积下来的军粮,足够十万大军打两年仗!
只可惜,柳羲用人的眼光不好,竟然泄露了如此重要的粮库分布图。
一旦没了粮食,她死定了!
二王子遥望崇州方向,狠狠地咬牙。
“如果孤无法运走这些粮食,孤也不会给你留下一米一粟!”
能搬的搬走,搬不走的直接烧了!
944:夺三城(二)
姜芃姬一早就在上虞三城布下眼线,二王子大军刚进城,她这里便收到了消息。
“终于有仗可打了,再不打,老子手中的兵器都要生锈了。”
符望接到消息,他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来得及换,赶忙去中军主帐。
跟他顺路通行的李赟见状,无奈地失笑摇头。
“这几年练兵,当真把符将军憋坏了。”
符望骨子里便带着好战基因,根本安分不下来。
练兵几年,生活安逸,他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平日里只能靠着大量运动和训练兵卒,发泄多余精力。
因为训练太重了,符望手底下的兵卒叫苦连天。
要不是姜芃姬看不下去,出手减轻兵卒的训练量,说不定已经闹出人命了。
符望快步走,一边走一边道,“当兵打仗的,当然要时常见血才能保持锐气。整天折腾什么演戏,哪怕演得再像,那也是假的。倒不是说主公做得不好,只是憋屈呀——”
符望时常拉着几个武将切磋,除了李赟能和他过百招不落下风,其他人都不经打。
当然,丸州集团能打的武将不少,但典寅、孟浑这些人都不在崇州。
打来打去都是李赟,时间一长,符望也觉得腻味了。
“符将军真想打个酣畅淋漓,找主公不就成了?”
李赟不说还好,一说符望便忍不住嘴角抽搐。
如果说他和李赟打,二人胜负八二开,那么和主公打,基本没有赢过。
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能打!
到了中军主帐,几位军师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姜芃姬看到人已经齐了,眼神瞥了一眼亓官让,对方心神领会,取出一面檄文。
“蛮族竖子诬蔑我等偷袭,为了报复,竟然派遣数队骑兵骚扰边境无辜百姓,屠戮边境村落,烧杀抢掠。此等恶劣挑衅的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姜芃姬道,“诸君可有什么意见?”
丰真道,“臣以为,当以重兵伐之,扬我军威!”
卫慈附议。
符望早盼着打仗,当然不会不同意,恨不得高举双手双脚。
李赟也知道接下来的战役是为明年北伐做准备,热血高涨,岂有不应的道理?
“如此甚好。”帐内众人都是她的心腹,不可能提出反对意见,姜芃姬对亓官让道,“劳烦文证将这檄文昭告天下,好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我等兴兵好战,实在是北疆蛮族欺人太甚!”
亓官让作揖到底,口中称“喏”。
走一遍形式,接下来才是至关重要的战略部署。
“北疆蛮族手中有一份造假的粮仓地形图,分别在桑陌、黎江、晁乌三地。领兵的人是北疆二王子,此人生性贪婪且刚愎自用,定然想要吃下三个粮仓的储粮。不过粮仓储粮巨大,此人定会出动大量兵力,甚至抽调大部分的守备。如此一来,上虞三城的防守便会相当薄弱。正图,我给你一万兵马,你能不能在两日之内攻下三城?”姜芃姬抬头,点了符望的名字。
符望一直绷紧神经,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出列。、
“末将领命!”
用一万兵马在两日内攻下东庆心心念念十数年的上虞三城?
这话搁在以前,绝对是天方夜谭!
现在不一样了。
姜芃姬计算过,按照她今日营造的种种条件,未必不可行。
北疆二王子太过贪婪,他打着吃下三个粮仓的主意!
光凭他自己带来的两万私兵,根本做不到。
为了凑够人手,这人必然要抽调三城的守备。
二王子抵达之前,三城的守备平均也就一万人左右,再抽调一部分,还能剩多少人?
三个虚假的粮仓吸引了大部分的守备力量,导致三城守卫空虚,防守薄弱。
她拨给符望的一万兵马全是精心训练数年、装备精良的精兵,绝对能扛得住这般密集战役。
不说以一当五,一个打三个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这样,符望还不能赶在北疆援兵抵达之前攻下上虞郡三城,那也太对不起他的威名了。
“汉美!”
李赟出列,静静等候吩咐。
姜芃姬道,“命你带领六千兵马埋伏黎江,务必全歼敌人,不留后患!”
“是!”
“我打算带领六千兵马埋伏桑陌,等全歼敌军之后,我和汉美会和抄了敌方主力的去路。”
虚假粮仓共有三处——桑陌、黎江、晁乌。
其中晁乌的规模最大,几乎是其余两个粮仓储备总和。
姜芃姬和几位谋士合计之后,一致认定刚愎自用的二王子会亲自领军偷袭晁乌。
毕竟这里的粮食最多,撤离的路线最平缓,二王子还有亲力亲为,展示武力的癖好。
综上所述,对方带领主力偷袭晁乌的可能性最大。
为了拖延时间、迷惑二王子的判断,姜芃姬在晁乌放了不少粮食。运粮会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等姜芃姬和李赟守株待兔,吃掉敌方势力,他们还能抄近路拦截、埋伏二王子的主力。
如果能生擒二王子最好,如果不能便直接斩杀。
他们要在北疆边境援军反应过来之前和符望回合。
以免发生意外,姜芃姬让留守的兵卒镇守。
安排了武将的任务,姜芃姬又雷厉风行地安排诸位谋士的任务。
此时此刻,整个主帐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甚至影响了直播间的观众。
【老司机联萌】:时隔数年,终于又看到主播如此帅气的一面。
【美人卫子孝】: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主公姜芃姬。
【主公姜芃姬】:哎呀嘛,咔咔的!@美人卫子孝
【木兰当户织】:楼上你们是要搞事情?这么热血澎湃的场景,请尊重一下。
【鬼才郭奉孝】:前方高能预警,蓝色弹幕小伙伴不习惯血腥的话,最好快点离开直播间。事先声明,我们家主播真的非常凶残。她的直播内容,胆小一些的直接吓破胆的。
红色弹幕观众一副喜闻乐见的表情,蓝色弹幕观众不甘示弱。
虽然不明觉厉,但他们怎么能离开直播间,如了红色弹幕观众的愿?
不!
他们就不离开!
“最后——秣马厉兵三余载,诸君,全看你们了!”
是时候让北疆看到她的獠牙。
骑兵的神话也该终结了!
945:夺三城(三)
夜幕低沉,月黑风高。
听闻二王子要亲身上阵,他身边的亲卫和幕僚感觉脑子都大了。
“二殿下身体贵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不慎伤到您了,无法对大王交代呀。”
身边的亲卫劝谏,一旁的幕僚也在附和,奈何二王子是个刚愎自用的脾性,自我感觉良好。
他道,“孤跟着武师潜心苦学,连父王都称赞孤是北疆勇士,孤又岂能贪生怕死?”
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赢了自己的武学师傅、连挫好几个陪练亲卫,战场之上杀敌英勇,每次都能带回不少的战利品……他是北疆的鹧应,勇猛强大,弱不禁风的中原弱兵还能伤他?
北疆并非一派安详,内部也存在不少的声音。
如果哪个小部落发展太快或者不听从皇庭的命令,必然招致皇庭大军的征伐。
不过,这种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一般都是用来给北疆贵胄二代镀金用的。
二王子曾率兵征伐过几次,每次都大获全胜,这让他膨胀得意,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本事。
你说你一个王子,待在大后方等着军功就行了,何必凑到前线给人添乱,给队友增加难度?
自己什么本事,心里没点儿B数?
幕僚和亲卫连番上阵,不仅没有说动二王子,甚至惹来对方的斥责和辱骂。
最后,他固执地道,“不用再劝了,孤心意已决!”
身边的人越是劝说,他越是生气,越想用事实证明自己。
柳羲一介女子都能上战场杀敌,他这么个悍勇的北疆汉子还不如一个女人了?
“待孤亲自抓了柳羲——”二王子环顾一圈,鼻尖轻哼一声,似是嘲讽。
虽说刚愎自用,但二王子也知道自己性命珍贵,某些地方还是会听从幕僚安排的。
他让先头部队换上汉家兵的装束,打上姜芃姬的旗号。
如果没有碰上敌人最好,要是碰上敌人巡逻部队,借此蒙混过关。
夜黑风高,正适合打家劫舍。
二王子命令众人口中衔着木筷,用布把马嘴包上,不允许出声。
一万两千兵马分成数波,沿着地图上的数条小道朝着晁乌进发。
因为手中有着详尽的地图,二王子率兵躲开好几波查哨,一路有惊无险。
靠近晁乌粮仓,巡逻部队越发密集,哪怕有夜色遮掩,依旧被抓了个正着。
“什么人?”
二王子心下一急,一旁的先锋官用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作答。
“我们是柳州牧派遣过来增援粮仓的!州牧担心北疆蛮子偷袭粮仓。”
这个先锋官也是个人才,撒谎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夜色太黑,彼此间又隔着一段距离,对方看不清二王子这里有多少人,盘问两句便放行了。
二王子心下一松,旋即又生出几分轻蔑,“不过如此——”
也许是前半夜的运气已经用完了,二王子接连又遇见好几波巡逻,他们应对得越发娴熟。
不知不觉,他竟被拖延了半个时辰。
此时此刻,距离晁乌粮仓已经不足一刻钟的路程。
相较于二王子这边的顺利,另外两路则没有这样的优待了。
他们一路上只碰见了三波巡逻兵,同样用撒谎的手段蒙混过去,殊不知姜芃姬手底下的巡逻兵和其他巡逻兵不一样。彼此交接之前需要对暗号,暗号若是对不上,格杀勿论!
当然,今天不一样。
巡逻兵得到上层指示,今日若是碰见无法对上暗号的人,不用声张,配合对方演出。
北疆以为自己行动顺利,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敌人的预料之中。
黎江粮仓——
李赟口中嚼着干草,一手持枪,另一手用布条细细擦拭枪头,锐利的眼神涌动着战意。
“婉儿,暖暖,等我回去!”
李赟将擦拭的布条丢到一旁,属下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校尉,敌人已经列阵将粮仓包围!”
“来得正好!”
李赟站直身体,一手抓着战马白白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手持枪高振。
“出兵迎敌!”
此时,粮仓外头已经响起厮杀的声音,两千骑兵冲向黎江粮仓。
“冲!”
按照以往的经验,粮仓防线根本经不起他们一波冲锋,便会一溃千里。
更遑论他们出现突然,崇州方面应该毫无准备。
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仓促迎敌,更加不可能挡住他们骑兵的铁蹄。
这次却不同——
当身穿藤甲的骑兵结阵,加速冲锋,马儿前蹄突然踩空,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前栽去。
一撮撮人头从地底冒了出来,他们手中握着不知名的镰刀状武器,狠狠砍向马腿,迫使马儿吃痛向前栽去。做完这事儿,立刻将脑袋缩回地底,冲着来不及反应的第二梯队故技重施。
黎江粮仓四周两百丈距离,挖了数十条环形战壕,为的就是对付北疆第一波骑兵冲锋。
这些战壕彼此间的距离没什么规律,甚至还有环状波浪。
为了掩盖这些战壕的存在,空地上铺满了草皮,加上夜色掩护,这才没有看出端倪。
靠近粮仓中间位置,战壕和战壕之间还洒了密集的铁蒺藜。
见此情形,北疆这支队伍也意识到他们中埋伏了。
黎江粮仓根本不是一块肥肉,分明是一块带着肥肉的捕兽夹!
不过,骑兵冲锋速度过快,两百丈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等他们意识到埋伏,试图撤退的时候,先头一批的骑兵已经冲到粮仓跟前。
“想撤?问过小爷手中枪了?”
为了方便迎击敌人,粮仓四面八方留了一条半丈宽的小道。
与此同时,类似的场景发生在桑陌粮仓。
姜芃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她不喜欢批改文书,热衷亲自下场打仗。
北疆方面是过来袭击粮仓,专门偷粮的,除了携带作战武器和兵马之外,他们的队伍还带了大量用于运粮的辎重车。前方队伍失利,士气一下子低落下去,后方兵马试图撤离。
辎重车反而成了他们骑兵的阻碍,将他们堵在一处,无法向四面八方突围。
北疆骑兵的作战素质还不错,虽然后方的表现很丢人,但残余骑兵却开始组织冲锋突围。
“斩马营,上前结阵!”
指令下达,一声响箭直冲云霄。
斩马营兵卒迈着沉重的步伐抵挡在骑兵冲锋的路上,沉重的盾牌结成鱼鳞状,宛若厚实的铁墙,后排兵卒举着锋锐长矛,在前方战友的掩护下以长矛抵御冲锋,弓弩手则在最内散射。
946:夺三城(四)
【星月天韵】:刚才哪个家伙高能预警来着?为嘛不说清楚了——呕——不行,宝宝要去吐一会儿。你们这个直播间一直都这么血腥暴力?我擦——动不动连人带马一起劈成两半?
【主播我的嫁】:为什么如此血腥暴力的直播间还没有下岗?
【风的追忆】:说得好像之前那任主播宣传某种颜色的直播被和谐过一样。
【曹老大】:大晚上看这种直播,真的被吓得毛骨悚然——
为何跨位面直播就不能和谐一些?
不是黄就是暴,看多了影响少年儿童的身心健康呀。
以上是蓝色弹幕的内容,相较于他们的一惊一乍,红色弹幕观众则冷静多了。
见怪不怪。
【舞叶众生】:主播也不是一直那么暴力的,她平时也是讲道理的,不能讲道理的时候才用拳头。北疆那一伙人就是欠收拾,我家主播真是帅得没朋友。主播,你啥时候来娶我呀。
【星空下的风铃草】:主播可是暴力美学的贯彻者,一次比一次残暴。
以前还知道用斧头砍人,现在直接连人带马一起劈成两半了。
刚才那个特写要给满分!
姜芃姬亲自率领桑陌粮仓这边的兵,待双方交战,她更是充当斩马营一员。
斩马营是她专门训练,用于对付北疆骑兵的特种军营。
他们所持的武器全是特别锻造的,手中的陌刀更是锋利无比,刀身沉重而宽阔。
相较于骑兵的快,斩马营则是追求稳与狠。
他们不需要多块的速度,只需要配合其他兵种抵挡骑兵,减少各方压力。
斩马营的兵卒都是从各个营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饷银比普通兵卒高一倍,每日的训练量也比他们沉重。因为斩马营所使用的甲胄和武器比较沉重,对兵卒的体力和力量要求更高。
若是没有强健的体魄和力气,他们根本无法进行长时间战斗。
为了提升续航作战能力,姜芃姬还让斩马营的兵卒采用改良弩兵的三段战术。
轮流交替,减轻负担。
除了各种高强度训练,各个军营之间定期还会举行军事演练。
不同兵种打散配合,彼此对抗。
虽然军事演练是假的,但姜芃姬让老兵带着新兵,追求仿真的作战环境。
手底下的兵大部分没有见过血,但他们的作战素养以及对命令的服从,丝毫不亚于精兵。
直播间始终处于开启中状态,观众们随着姜芃姬的视角移动。
一直走轻灵路线的她放弃了速度,手中的兵器也从长枪改为了沉重的斩马刀。
每一刀挥下,观众们都能清晰看到刀身劈开肉躯的完整过程。
她没有刻意克制力气,沉重的斩马刀握在手中,宛若无物。
挥刀,斩下!
鲜血喷溅,内脏翻涌,不过须臾便将她染成了血人。
北疆的战马身形粗壮,马掌宽大,饶是如此,仍旧不能抵挡她的刀锋。
直播间观众亲眼看到姜芃姬一刀挥下,砍西瓜一样从某个北疆士兵的头颅向下,劈开他的身体,顺带将他胯下的战马也拦腰斩成两段。一人一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临死前的痛嚎。
北疆骑兵大多都是轻骑兵,奉行打不过就跑的流氓政策,一直让东庆军方颇为头疼。
不过这群蠢货却被他们带来的辎重车拦住了去路,姜芃姬又趁机让斩马营结成弧线阵型拦住他们可能突围的方向,直接将人包了饺子。她打算全歼敌军,岂会让到嘴的肥肉飞了?
相较于桑陌、黎江两处的惨烈战斗,晁乌粮仓便是实实在在的老鼠天堂。
“柳羲手底下都是什么兵?中原的兵果然都是乱脚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二王子顺利突破了晁乌粮仓军营的防线,军营守备极为薄弱,他们还是仓促应战,很快就溃不成军,仓皇之间四散奔跑。二王子看着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得手的晁乌粮仓,得意洋洋。
“别追了,快些搬粮。”
二王子将尸体的脑袋割下,再将他们的头发捆在一起打成结,挂在马鞍上。
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更是彰显他武力的强有力证据。
破开军营粮仓的大门,里面果然堆积着满满的粮草。
谨慎起见,二王子用腰间匕首破开好几袋粮草,澄黄的谷物如流水一般涌了出来。
“柳羲这厮果然有钱……全是上好的粮食!”
确认无误,二王子命人搬运粮食。
幕僚跟随在二王子身侧,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他道,“二殿下,这晁乌粮仓有这么多粮食,为何柳羲没有派遣重兵把守?”
二王子道,“重兵把守?先生方才没有看到那些逃兵?零零散散也有五六千了吧?”
根据作战经验,粮仓的守兵大概就是这个数据。
不过幕僚不知道,晁乌粮仓实际守备仅有两千余人,五六千这个数目实在是虚大了,兵卒看似无序实则有准备地溃逃,绕弯跑去其他方向,几次往返,给人造成逃兵五六千的错觉。
“这、这……听闻柳羲练兵三五年,练出来的精兵竟是这个德行……”
幕僚讪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以免再次触动二王子的怒火。
二王子哈哈大笑,他道,“羊就是羊,再怎么训练,还能打得过草原上的野狼?”
中原汉家男子给他的印象就是孱弱的竹竿,风一吹就能飞。
这样的男人连汉家女人都无法满足,更别说跟他们北疆的悍将打仗了。
整个晁乌粮仓共计储粮一百四十万石,纵然二王子带了一万两千兵马,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全部装上辎重车。再者说了,他们还没带那么多辎重车呢——
“早知这里粮草这么多,守粮的兵又这么弱,孤真应该再带十成的辎重车。”
为了不浪费,每一辆辎重车都装满了粮食,车轮深深嵌入泥地里。
不仅辎重车装满了粮食,他还让每个骑兵的马背上再驼两袋粮食。
幕僚见状,头皮都麻了。
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强,马背上驼两袋沉重的粮食,要是碰见危险怎么跑?
“二殿下,这般不妥吧——”
话未尽,二王子已经用眼神将他的话瞪了回去。
947:夺三城(五)
“孤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柳羲突然出现?真是胆小如鼠——”二王子哈哈大笑,面上张狂,眼底透出几分轻蔑和鄙夷,他桀骜道,“纵然她来了又如何?正好,孤缺了一个暖床的侍妾。她要是来了,孤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下。等爷玩够了,让你尝尝鲜、壮壮胆!”
幕僚没有开口反驳对方,因为他知道二王子情绪正处于高涨状态,谁都不能触他霉头。
他早已习惯二王子的嚣张,此时也只能心累地摇摇头——
真是无药可救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路顺风,别半路出什么岔子。
不过,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例如幕僚担心的姜芃姬。
二王子笑着道,“你真是杞人忧天,孤就——”
话未尽,脚下地面传来一阵阵轻颤,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远方奔腾而来。
一开始动静很小,几乎察觉不到。
随着时间推移,动静越来越明显,地面的小石子儿还随之颤动。
地动了?
这是幕僚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他心中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快——快将粮草全部丢下——有敌袭——”
幕僚嘶声吼道,二王子正要翻身上马,骤然听到吼声,脚下一错,险些摔下马背。
“吼什么吼——哪里来的敌袭?”
二王子的反应慢了一拍,脚下的震颤越发明显,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地动了?”
二王子根本没朝敌军来袭这个方向思考,还以为是碰到了天灾。
“不是——不是地动,分明是敌袭——二殿下,求您即刻下令,抛弃粮草迎战吧。”
幕僚呼吸急促,情绪慌乱,周遭夜色漆黑,好似有无数巨兽蛰伏在黑暗中盯着他。
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幕僚失态地对二王子大喊,希望盖过周遭的骚乱动静。
二王子心下一气,正欲说话,斥候骑着马快步跑来。
“吁——”斥候翻身下马,对着二王子道,“左翼发现敌人踪迹——无法判断具体数目。”
二王子惊得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有敌人呢?
难不成是刚才跑掉的粮仓守卫唤来救兵了?
不对呀,晁乌粮仓距离柳羲军营有两日行程,这才几个时辰啊,怎么来得及喊救兵?
幕僚见二王子还在眯瞪,气得想要跳脚骂娘。
这种愚蠢的问题还需要脑子思考么?
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这时候,右翼斥候也急匆匆骑马赶来,“报——我军右翼方向发现数目不明的敌人!”
二王子带兵清缴小部落,那些作战经验根本没什么含金量,一碰到大场面他就懵逼了。
“快丢弃粮草——准备结阵迎战!”
幕僚气得面红耳赤,如今根本不能指望二王子这个坑逼猪队友,只能靠他僭越下令。
北疆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马背上驮着两大袋粮草,这怎么打仗呀?
一旦和敌人交战,跨下的马不能奔跑,只能配合攻击或者碰撞踩踏,速度优势消弭于无形。
这时候再驮着两袋死沉死沉的粮食打仗,也许马背上的士兵没累死,马已经累垮了。
二王子赤红着眼,死死瞪着幕僚,牙根紧紧咬在一起。
“听令!丢弃粮草,结阵迎战!”
他们带了太多偷粮的辎重车,阵型根本摆不开来,冲锋切个敌方军阵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二王子这位头领还是个坑逼,底下的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
所幸,他们身为北疆战士的素养还在,碰见敌军踪迹,他们第一时间想要结阵。
碍于辎重车的阻碍,这一过程显得缓慢而没有效率。
他们乱糟糟的时候,敌人的大军已经从左右两翼袭来,将他们迂回包抄。
姜芃姬率领骑兵先锋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反手将马背上的长弓取下,箭头点上火。
一边奔袭一边松开缰绳,轻松将弓身拉至满月。
“放——”
距离北疆敌军不足百丈距离,姜芃姬松开弓弦。
一声嗡鸣之后,燃烧的箭矢带着一抹橘红划过天际,射入敌方阵内。
发射之后,她重新操控缰绳,控制胯下战马急速转弯绕向另外一侧。
骑兵营的兵卒没办法像她一般远距离射击,但也做得不错。
“汉美还真是有默契,来得不早也不晚!”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赟这一波夹击偷袭陪配合得相当完美。
姜芃姬脸上挂着畅快的笑,一边御马疾驰一边射了几波火箭,全部冲着北疆骑兵去的。
【珍视明眼镜】:主播,粮草全堆在那里呀,你放火箭,不会全烧光了?
他们知道姜芃姬的脾性,对旁人很大方,对自己的生活饮食却有些抠门,每次吃饭总要吃掉最后一粒米。让这么一个节俭的人去放火烧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实在是扎心了。
【可怜可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呀,用这么一批粮食换取北疆万余兵马,根本就是大赚的买卖。要是让这些北疆骑兵投入战场,到时候主播这里不止要损失粮食,还要损失好多辛苦训练出来的精锐兵力。再者说了,你没发现火箭射过去之后,火势很快就大起来了?
经过这位直播间观众的提醒,不少人回过神来——
对呀,这火势大得不对劲呀!
虽说现在是干燥易燃的时节,但也没那么容易着火吧?
此时,一位直播间大佬点出了关键。
【夜舞焱灵】:粮草有问题!
观众们费劲儿地观察,果然发现流矢火箭扎到粮草堆上,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女装害人】:主播果然蔫儿坏蔫儿坏的,晁乌粮仓除了最外面那些是真的粮食,里面那些全是假的吧?哪怕敌人的警惕性再强,这些人也不可能将所有粮草都打开来检查一遍。
正如观众猜测的那样,姜芃姬只在晁乌粮仓放了数万石真粮,其他全是假的。
【燊枷】:不过我有一个疑惑,如果是假的粮食,粮袋摸起来触感不一样的吧?
姜芃姬怎么可能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让人将粮袋内侧抹满了粘稠的**,然后放到粮食里面滚一滚,粘上一层粮。
粘过之后,粮袋表面摸着便是粮食,里头则装其他易燃的替代物。
948:夺三城(六)
此时,不止直播间观众发现了猫腻,北疆的骑兵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幕僚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在颤抖,他抬手拔出匕首,狠狠划开粮袋。
粮袋里层粘着厚厚的粮食,但除了这么一层,里面全是干草木柴和石头!
假的——全是假的!
他们上当了!
此时此刻,幕僚才悔不当初。
柳羲能从一介白身走到如今的地步,岂是普普通通的拼爹族?
如果粮仓的地图是那么容易获得的,柳羲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从头到尾全是柳羲的算计,为的就是将他们的二王子引到这里!
一瞬之间,幕僚心思转了又转,他甚至想趁乱逃走算了。
继续跟着二王子这个坑逼队友,什么时候挂了都不知道。
不过幕僚也清楚,他只是一介文士,若是没有士兵保护,说不定他刚出去就被射成马蜂窝。
这一边,幕僚经历着心灵的煎熬,二王子的处境也不妙。
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阵仗?
他以前征伐小部落,看似是他在指挥,指挥得有模有样,实则有没有他都一样。
小部落而已,哪里能敌得过北疆皇庭的铁蹄?
征伐小部落的胜利让二王子心态膨胀,对自己的真实本事根本没有B数。
他以为旁人夸他几句英勇善战,他便真的英勇善战了。
殊不知,如果他不是北疆大王的二王子,他连屁都不是,顶多是个狂妄自大的坑逼。
“别慌乱——别慌乱啊——谁再敢乱,孤便杀了谁!”
“结阵迎敌——结阵迎敌听到了没有——”
“玛德,谁还敢逃一下?”
他再蠢也知道如今的情势有多么糟糕,
火势蔓延,跨下战马受了惊吓,不停的横冲直撞,二王子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对方冷静下来。
周遭兵卒乱成一团,活像是无头苍蝇。
他心下一怒,拔刀砍下身边人的脑袋,靠着血腥手段才赢得一丝冷静。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奏效,北疆将士的阵型终于有点儿模样了。
幕僚急忙道,“二殿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您的安危——”
他的话提醒了二王子。
什么都没有他性命重要啊!
外头的火箭射了一轮又一轮,好似四面八方都是柳羲的兵,一时间根本找不到突围的方向。
若骑兵想要冲出火海,柳羲的兵便上前阻拦,直接用暴力将他们打回去。
二王子慌忙之下抓住幕僚的手腕,
“怎么突围呀!”
幕僚道,“自然是集合兵力从薄弱处突围啊。”
这种蠢逼的问题也问出来,这队友也太坑了。
二王子深呼吸几次,召集亲卫部队,准备突围。
他虽然带了一万二的兵,但大部分都是骑兵。
若是地势开阔,突围根本不成问题。
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奈何他们还带着大量辎重车,辎重车上面装满了沉甸甸的粮袋,进一步挤压了骑兵的活动范围。除此之外,姜芃姬还阴险地放了火箭,点燃了辎重车上的粮草,他们根本无暇他顾。
“柳羲——贱人——”
二王子愤恨咬牙,他不知道哪一环节出错了,但他知道自己拿到的图纸肯定有问题!
若不是早有预谋,柳羲怎么会算得如此精准?
估摸着,不止晁乌粮仓如此,黎江粮仓和桑陌粮仓也有伏兵狙击。
一想到自己花费重金才养起来的私兵,一下子折在这里,二王子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二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的安危要紧!”
幕僚打断二王子想东想西。
这种时候逃命要紧,想那么多做什么?
双方交战处破了一道口子,二王子在千余名精锐的护送下准备突围。
姜芃姬接到消息,脸上露出一丝染血的狰狞微笑。
“逃?问过我了没有?抓住之后,直接打断他的双腿!”
她将弓箭放回马背,重新拿起沉重的陌刀。
“抓活的!”
经过姜芃姬的提醒,直播间观众才发现敌方首脑要逃跑了。
这怎么行?
【老司机联萌】:虽说主播用了计谋,不过好歹是一群骑兵啊,正面还没打就跑,瞧不起!
【猫妖君】:打不过就跑,本来就是骑兵精髓呀。一般不是小败就是大胜,像现在这样惨的,估计史无前例。谁让他们贪心!不过话说回来,制定计划的人也太黑了,容我膜拜两秒。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制定计划的人是谁来着?
观众们懵了一下,差点儿没想起来。
【燊枷】:这个计划好像是慈美人、主播和孙文一起制定的吧?不过主策划是孙文那个老头儿……这老人真有前途,等他卧底结束,妥妥跻身一线谋士行列。诡计用得太溜了——
孙文是谁?
观众们又愣了两秒。
不能怪他们记性差,实在是因为孙文从未出现在直播间,他们还没见过人呢。
【莫聆音】:唉,孙文——本宝宝亲眼目睹直播间又一男神冉冉升起。
虽说孙文是个孙子都七八岁的老人家,但魅力这玩意儿是不分年纪的。
观众们对孙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姜芃姬顾不上直播间,领兵追赶二王子一行人。
开玩笑,抓了二王子才算得上真正的大胜。
若是让这条肥鱼跑了,这次行动的含金量至少降低五成。
幕僚紧紧抓着缰绳俯在马背上,战马太颠簸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了。
“后面有追兵——”
二王子只顾得上逃命,神经早就绷成一条线。
听闻后面有追兵,他急得用马鞭狠抽马屁股,努力加速。
快快快——
他在心中焦急嘶吼,可惜草原神祇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杀神已经在他身后抽出弓箭,拉满弓身,霍地松开。
耳边传来一阵阵嗡鸣,好似一阵清风吹拂耳旁。
下一瞬,他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进他的右肩,剧痛从肩膀蔓延至全身。
他身形维持不住,惨叫一声,直接从马上栽倒在地。
“活捉北疆蛮子!”
姜芃姬收起弓箭,抽出陌刀砍下敌方队伍末端数人的脑袋!
骑兵先锋营的战士紧跟在后,维持队形冲入敌方人群,掀起一场杀戮。
949:夺三城(七)
“啊——”
高亢惨烈的叫声响起,二王子的肩膀被姜芃姬射出的利箭前后贯穿,强烈的剧痛外加箭矢余力迫使他无法维持平衡,狼狈栽下马。他的坐骑顺着惯性向前冲刺了好长一段距离。
所幸二王子的运气好,他并没有被马蹄踩踏造成二次伤害,但也摔了个头昏脑涨。
扒着缰绳的幕僚听到动静,伏在马背上向后一看。
二王子已经坠下马,后头的追兵正在快速拉近距离,如今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扭身回去救二王子这个坑逼队友,要么继续撒腿狂奔,三十六计逃命为上!
这两个选择在幕僚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不是他如何忠诚,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是战场,更是姜芃姬的地盘。
如果他选择后者,一个人狂奔逃窜,九成九会被清扫战场的柳羲部队抓住,死亡几率极高。
退一步说,哪怕他侥幸逃生,他也没有办法安全回到北疆。
纵然回到了北疆,等待他的结局也是必死无疑。
损失一名北疆王子,这样的罪名他担待不起。
相反,若是这个时候转身回去,反而有极大几率成为俘虏。
没了自由,但性命有了保障。
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被招安,他就能顺势跳到柳羲这艘大船,反而是一条生路。
电光火石之间,幕僚已经想通了一切,甚至为自己安排好了看似美好的后路。
“二殿下——快来救殿下——”
幕僚操控胯下战马回身,等他狼狈赶到的时候,已经有数名北疆士兵将摔昏的二王子背上马背。不过他们争分夺秒也抵挡不住后方快速逼近的敌人,更遑论那个杀神一般的狠角色。
“你们先将二殿下送走,我与其他人留下拖延断后——”
幕僚暗暗咬牙做了决定,看似大义凛然地壮士断腕,实则耍了个小心眼。
敌人的仇恨始终在二王子身上,哪怕他们留下拖延,对方也会分兵追逐,实际没什么效果。
亲卫也不多说话,抬手扬鞭拍打战马。
马儿吃痛嘶吼,扬蹄狂奔,不过两个呼吸时间,位于最前的敌人已经赶到。
吾命休矣——
幕僚选择躲在兵卒后面,尽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姜芃姬一路冲杀数人,大有人拦杀人,神拦杀神的气势,看得幕僚心脏都要吓裂了。
“谁敢抵抗全杀了——其他人跟我继续追——”
说了抓住要打断双腿,她说到做到!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姜芃姬骑着马左右厮杀,胯下的战马也扬蹄踩踩踏,很快便将留下断后的骑兵杀得人仰马翻,朝着二王子逃跑的方向狂追。
北疆骑兵试图阻拦,但姜芃姬率领的骑兵先锋营也不是吃素的。
姜芃姬夜间视力极佳,旁人或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她却能瞧得很清楚。
瞄准北疆亲卫背上背着的二王子,姜芃姬又一次抽出箭矢——
【昭月】:哈哈哈——心疼二王子,如果他的下属不带着他跑,他只需要遭罪一回就行。
现在可好了,姜芃姬再次表演高超箭术,一箭过去将二王子和背着他的亲卫射了个对穿。
要不是想要抓活的,估计这一箭就是冲着对方的要害部位了。
【悠然陌上行】:啧啧,战马的个头比成年人低不到哪里去,被人射了两箭还从战马跌下去两回,这得多大的霉运才能做到?我看呐,哪怕主播手下留情了,二王子也被摔傻了。
【紫竹林书仙】:噗——楼上你这话可不对,二王子哪里还需要摔傻?他的智商和脑子本就不怎么样吧?摔一摔,说不定脑子没傻,反而变聪明了。毕竟他已经没办法更傻了。
【苏雪唯】:主播这一手箭术简直骚得没有朋友。你们造吗?当我在直播间看到她射出的炫目一箭,感觉不像是落在二哈王子身上,分明是射中宝宝的心脏——整个人苏苏的——
【李无双】:二哈王子表示掀桌(╯‵□′)╯︵┻━┻,本宝宝不要面子哒?
当直播间观众嘻嘻哈哈戏称北疆二王子为二哈王子的时候,姜芃姬已经追上他们。
结果不用说,哪具凡胎肉体能扛得住她手中的斩马刀以及她的怪力?
人家是砍瓜切菜,她是把人当成瓜菜来切。
一刀下去,不说人,连人胯下的马也砍成了两截。
“呸——”
半刻钟之后,姜芃姬呸了一声,吐出不慎流进嘴巴的血。
这批北疆精锐还算有些血性,一半顽强抵抗被杀,另一半则因为士气大跌而放弃战斗。
姜芃姬胸口急剧起伏,呼吸急促,愤声喊道,“全部捆起来——畜牲怎么样!他们怎么样!”
“是!”
下属尊令,姜芃姬把手中的斩马刀丢掷一旁,问道,“肥鱼在哪里?”
姜芃姬可以用“肥鱼”这样的蔑称羞辱对手,但她手底下的先锋营却不敢这么说。
“敌方大将已经擒拿。”
两个兵卒把身中两箭,昏死过去的二王子拖了上来,随同的还有狼狈不堪的幕僚。
幕僚一身文士装扮,一瞧就是从事脑力活动的文人,兵卒对他没有太过粗暴。
姜芃姬冷哼一声,道,“把他弄醒。”
幕僚双肩被人拿捏着,动弹不得。
他暗中瞧了一眼姜芃姬,奈何视线昏暗,对方浑身上下染满了鲜血,根本敲不出个人样。
虽然瞧不出来,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周围萦绕的可怖气场。
这种气场,哪怕是北疆大王也不曾拥有。
当兵卒举着火把凑上前,幕僚努力眨了眨眼,伸着脖子去看姜芃姬。
霍地,姜芃姬扭头瞪了他一眼,眼神写满了威吓。
幕僚吓得缩回了脖子,低头缩肩,不敢吱声。
另一处,兵卒按照姜芃姬的吩咐,强行把二王子弄醒。
他醒来的时候,周遭围着一圈人,这些人的装束陌生无比,领头那人看他的眼神更是冷得像是看个死人。二王子霍地打了个冷颤,不慎牵扯两道箭伤,疼得他想昏死过去。
“我说了……”
姜芃姬喘着粗气,上前两步走到二王子身边。
“抓到你就要打断你的双腿,让你连逃的念头都生不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