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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5:时尚的封建大家长

    抛开成见,姜芃姬发现自己好像捡到一个相当不一样的便宜老爹。

    “你这字……倒是比你母亲强多了,应该是像的我。”

    作为封建大家长,哪怕柳佘再怎么不同,教考功课,检查学业都是“培养父子情谊”的标配,只是看了一眼姜芃姬的字,脸上的肌肉暗暗扯动了一下,勉强称赞道,“画得挺不错……”

    姜芃姬:“……”

    明明是写出来的字,特么称赞画得不错,说白了还是很隐晦批评她写得不好么。

    远古时代父子培养感情的方式真心令她蛋疼,姜芃姬想要找个借口避开,然而看到柳佘研磨提笔,写出的字令她眼睛不由得一亮,即使说不出个一二三,也觉得很好看。

    事实上,柳佘的字在河间郡也是有名的,气韵清润,意蕴连绵,字形刚健,字意神合,如今在外任官历练多年,心境也不似年轻时候那么毛躁,的字更添几分温润雅致。

    “观字如观人,一手好的字,远比锦绣文章更能抓住旁人的眼球。”

    柳佘落笔,竹纸上赫然写下柳羲两个大字,跟姜芃姬自己写的一对照,高下立判。

    姜芃姬仔细观察两者的区别,脑海中浮现出各种信息,也在分析柳佘运笔的姿势和所用的力道,只是还没等她分析完,身边这位疑似很严肃的封建大家长竟然补了一句。

    “毕竟,与姑娘传书,她们一般都先看字,然后才是缠绵悱恻的内容。”

    姜芃姬:“噗——咳!”

    柳佘倏地笑眯了眼,对“儿子”的反应很满意,“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当年阿敏总嘲讽我字写得不好,跟狗爬似的,内容写得再好,印象也要减三分。若非我俩相识,她看都不想看。”

    【大庄主夫人】:主播母亲调、教得好,走在时代前沿的封建大家长233333

    【挚爱美男】:虽然感觉画风不对,封建大家长应该是不苟言笑,动不动请家法的,但是……哈哈,这样的主播粑粑真的好萌,私底下和青春期的儿子谈论指点写情书的要义(*/ω╲*)

    【兰摧玉不折】:然而主播是妹子啊……一脸懵圈JPG

    【偷渡非酋】:我再重申一遍,论撩妹手段,只服主播2333

    姜芃姬见对方这样,不由得也放松了一些,“所以……这就是父亲习字的动力?”

    柳佘义正言辞道,“结果是我能写一手好字,起因为何,旁人又不知道,他们只能看到成果。”

    接着,柳佘又问姜芃姬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想之类的,了解一下儿子(女儿)的兴趣爱好。

    “昨日抄论语习字,不过并不喜欢,反而觉得书房内的《兵策》更有趣一些。”

    柳佘赞同说,“为父也不喜欢,容易磨没了性子。你年纪小,稍稍读一些应付应付功课就好,不用深读,等年岁再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主见,多了阅历,回头再研读一番也不迟。”

    这位便宜父亲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个性,姜芃姬不由得暗暗感叹,传说中的母亲调、教得好。

    要知道论语可是儒家经典,也是这个时代文学的领头羊,前朝一统之后尊儒家为正统,后来经历数百年大乱,其他派别才渐渐重新兴起。直至五国分夏,才重现百家争鸣的气象。

    即使这样,儒家依旧是被尊为正统,没有谁能挑战它的地位。

    柳佘作为东庆一方大员,也算是儒家正统了,私底下竟然跟“儿子”这么说,也是拼了。

    假如姜芃姬是地地道道的土著人,碰见这么一个父亲,的确能留下极其深刻的第一印象。

    柳兰亭本身的学业就不出色,姜芃姬靠着她的记忆,结果自然不用说。

    白天风瑾的提问,她还能对答几分,可碰上柳佘,那点儿墨水根本不够看。

    【兰摧玉不折】:2333真是惨烈,我已经预见主播被封建大家长喷个狗血淋头的场景了。

    一群看好戏的观众蹲着看直播,想看姜芃姬被柳佘臭骂一顿的场景,结果令他们集体失望。

    做戏做全,姜芃姬有些“愧疚又沮丧”道,“让父亲失望了。”

    柳佘倒是没怎么失望,相较于读了多少书,记下多少文章,他更加看重那一股灵气。

    照本宣科谁不会?

    难得能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随波逐流,只会当一只应声虫。

    “还行,可算没把脑子读傻了。”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学业可以慢慢补,不急。”

    事实上,柳佘自己以前也是个读书不怎么样的熊孩子,那些字他都认识,但就是装不进脑袋里,夫子或者父亲每次教考他功课,脑袋里纷纷乱乱,有很多想法却怎么也表述不出来。

    他是吃够这个苦头的,自然也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

    “策论、政论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为一方父母官,最重要的还是做出实政。不管学了多少东西,都是为此服务,若是一昧追求课业、精修文章,反而忽略其他,岂非本末倒置?”

    姜芃姬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大环境下,柳佘敢这么说,简直是非主流封建大家长!

    看看直播弹幕就知道,柳佘这番话说出来,立刻俘获好些个迷弟迷妹。

    又谈了一些话,柳佘看到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由得有些遗憾。

    “天色晚了,兰亭先回去歇息,明早跟为父一道去上佛寺还愿。”

    “去上佛寺还愿?”姜芃姬不解,“不用去族学么?”

    “自然不用,族学那地方……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良莠不齐,氛围不好,容易学坏,还不如为父亲自教导。”柳佘说道,“你二哥早夭之后,阿敏拖着病体去上佛寺请愿,祝你能渡过十二岁的恶劫,如今劫难已过,自然要去替你母亲还愿,顺便再让了尘大师看看。”

    姜芃姬心中一个咯噔,“十二岁的恶劫……是指之前的土匪?”

    “嗯,想来应该是的。”

    柳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黯然。

    “父亲,已经知道了?”

    姜芃姬本以为被继夫人看出来也就罢了,毕竟那是熟人,但柳佘常年未归,跟女儿的接触也就幼童时期的一两面而已,竟然也看出来了?因为所谓的血缘?

    柳佘又是一个摸头杀,“无需多虑,自你出生之前,为父已经知晓,也做足了准备。”

    姜芃姬:“……”

    总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什么鬼?

046:主破军,紫薇命

    上佛寺位于河间郡高山之上,从山脚到寺院一共有九百九十九层青砖石阶,弯弯曲曲,一路延绵到山顶。路上,还有三三两两过来参拜的香客,手里挽着竹篮,内里放置香烛等物。

    姜芃姬不信神佛,但不得不承认,上佛寺山脚到山顶,一路的景色处处带着禅意。

    溪水潺潺,古木参天,耳边隐约间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悠扬钟声和中正平和的念经诵佛声音。

    天色由暗转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笼罩在枚红色的朝霞之中,伴随着令人心绪平静的佛音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哪怕姜芃姬这样不屑神佛的人,此时也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木屐落在石砖上的声音哒哒响着,一步接着一步,步伐中带着悠闲的韵味。

    柳佘身穿一袭崭新的深青色衣袍,大小可比昨天的衣裳适合多了,也衬出他如今的消瘦。

    乌发一丝不苟地疏起,脸上也修整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手指甲和脚趾甲也经过精心修理,身上还带着些许檀香,脸上始终带着肃穆郑重的颜色,可见他对这次还愿的看重。

    姜芃姬手里提食盒,里头装着管家准备的线香、蜡烛、灯油、金纸以及祭祀所需的水果,当然,她暗中掂量过这盒子的重量,重量和实物不符,里头说不定还有实打实的钱财。

    “你两位哥哥病重夭折的时候,阿敏都曾一步一步拜着爬上上佛寺,恳请佛祖垂怜……”

    尽管维持着悠闲的步伐和呼吸频率,但柳佘的身体并不健壮,刚爬完三分之一,额头已经冒出虚汗。昨天喝了药,虽然半夜已经退烧了,但身体还有些虚,此时连双唇都没了血色。

    “父亲不是说过,母亲身体不好么,怎么还由着她来?身体病重,不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姜芃姬不理解,依照她猜测,那位便宜母亲也不像是会信神信佛的人。

    “是啊,生病本就是郎中医官的事情,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若漫天神佛有用,你两位嫡兄如何会夭折?阿敏对神佛也是嗤之以鼻,只是……有的时候走投无路了,别说神佛,哪怕是个神棍,也能成为救民稻草,希望狠狠抓在手里。”柳佘一边走一边感慨,似乎在回忆什么。

    一步一拜,终究也没能留下孩子的性命,接连打击要了妻子半条命,何尝不是要了他的命?

    劝不动,除了陪着她一块儿犯傻,还能怎么办?

    只恨自己不是郎中,治不了病,救不了命。

    “幸好,你还活着,今天来还愿,期盼你母亲和兄长都能看到,护你以后安康幸福。”

    姜芃姬提着食盒沉默,她可不是柳兰亭,“父亲洞察秋毫,明知道我不是……”

    “呵,你就是阿敏要的女儿……别胡思乱想。”柳佘似乎摸头杀习惯,仗着自己多踩了两阶台阶,揉头根本不费劲,“你过得好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才能彻底安心。”

    姜芃姬不解,用疑惑地眼神望着柳佘略显消瘦的背影,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柳佘天未亮就带着姜芃姬和老管家去上佛寺,漫长一段山路阶梯爬得人双腿发疼,最终还是在太阳高升的时候爬到了山顶,见到掩藏在葱郁密林中的上佛寺。

    庙宇被绿书环抱,层层叠叠的鲜嫩花草簇拥着略略褪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在阳光下显出几分年轻韵味,苍葱古木沐浴在晨光下,耳边传来悠远深沉的钟声,鸟儿叽喳清鸣。

    上佛寺的面积不大,但建寺的年纪却让它像老人一般立在山头,日复一日看着世事变化。

    “上佛寺建于十六国之前,那时佛寺兴盛,庙宇数不胜数……”柳佘简单说了一下上佛寺的信息,带着姜芃姬进了正殿,对着一名中年和尚行了佛礼,“了尘大师可在?”

    “大师已经在偏殿禅室等候二位,请柳施主跟小僧来。”

    仿佛早有预料,那名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回了一礼,眉宇带着几分谦卑虔诚。

    姜芃姬闲得无聊观察周围,此时正殿已经有不少参拜的信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给这间有些暮气沉沉的古刹添了几分生气。正想着,却听到柳佘正在喊自己。

    经过一条游廊,姜芃姬跟着柳佘来到一间禅室门外。

    她还未踏脚进去,只听屋内传来柳佘和一个老和尚的对话。

    “一别七年,柳施主别来无恙。”

    柳佘声音平淡地回应,“一切安好。”

    “柳施主心中仍有怨,想来是难以安好。”

    姜芃姬心中暗笑,老和尚这话听着,感觉有些欠揍的味道。

    柳佘这时话中带了些怨气,“既然了尘大师已经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位,想来就是柳施主和古施主的爱女吧?”老和尚看到姜芃姬入内,抬首看一眼,旋即又快速低头,手中捻着的佛珠速度越发快了,“善哉善哉,佛门清静之地,施主为何而来?”

    姜芃姬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凉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看穿了,不爽得很。

    因为直播比较早,过了一会儿才有观众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有人按捺不住发了一条弹幕。

    【非酋奇遇欢迎您】:主播跟我你嗦,但凡是穿越,定律之一,一定会有一个邪门和尚!

    姜芃姬暗中挑眉,尽管不知道穿越定律是什么,不过面前这个和尚的确邪门。

    “自然是跟着父亲过来还愿的,不然大师觉得,如此大好晨光不躲被窝里睡着,费老大劲儿爬山,上来这里做什么?”姜芃姬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善如流在柳佘身边的蒲团坐下。

    她这话算得上不敬,不过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笑得慈善。

    “紫薇破军,帝气隐现,然而身上杀戮过重,过犹不及。”老和尚老神在在地说道,“小施主方才踏入鄙寺,血气之重,压得寺庙佛气动荡不安。若非寺庙下的石阶磨了些许戾气,恐怕……”

047:非主流和尚

    恐怕什么鬼?

    姜芃姬听得满脸黑人问号,远古时代的人都是这么不可理喻,一照面就说似是而非的话?

    当然,原本还算安静的直播间却有些炸锅了,不少直播吃瓜观众表示那句话信息量好大。

    【睛明我男神】:不是……刚才那个老和尚是在暗示主播身上有帝王气运么?

    【雪碧心飞扬】:今天打开直播间的姿势不对劲啊……这不是直播宫斗的直播间?

    【你的益达】:妈呀,宫斗结局是斗死皇帝,自个儿当武大帝?武帝版甄嬛传?

    【农夫山泉有点悬】:扯瘠薄蛋,主播去宫斗,那还是宫斗么,活脱脱的宫斗版贪吃蛇。

    姜芃姬内心眼角暗抽,武帝版甄嬛传什么鬼?贪吃蛇她知道,可是宫斗版什么意思?

    这时候,一位看直播的小天使现场演示了一遍啥叫宫斗版贪吃蛇。

    【可乐乐一乐】:恭喜主播吃掉XX美人,levelup+1;恭喜主播吃掉X嫔,levelup+2;恭喜主播吃掉X妃,levelup+3;恭喜主播吃掉XX贵妃、XX皇贵妃、XX皇后,levelup+……

    姜芃姬:“……”

    柳佘不知道姜芃姬在开小差,清隽的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怒色,“了尘大师,您可说过……”

    了尘老和尚做了个佛礼,口中念叨善哉善哉,“此一时彼一时,小施主并非寻常之人,说了对她反而有益,免得以后走上歧途。柳施主顾念爱女,总不忍她命途多舛,顺其自然便可。”

    姜芃姬停止问号脸,顾不得礼仪,打断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猜谜游戏。

    “不知父亲和了尘大师能否为我解惑,什么是帝气?是……那个意思?”

    柳佘面无表情地点头,了尘和尚微笑慈祥,一语揭穿姜芃姬披着的表皮假象。

    “小施主心有傲骨,气性爆裂,胸怀青云之志,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老和尚在柳佘一副“你特么还瞎瘠薄乱说”的瞪视下,悠悠捻着佛珠,不疾不徐地道,“小施主说,是也不是?”

    姜芃姬无语,这哪是个超脱凡俗的和尚?

    别的和尚,哪个不是劝说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可好,貌似在怂恿她大胆举起屠刀……

    如果说柳佘是时尚封建大家长,这位和尚就是佛门非主流了……远古时代的人真难沟通。

    姜芃姬正想回答,老和尚突然对着柳佘说道,“老衲有些话想对小施主说,还请柳施主稍且避让,那些话恐怕不适合您听。尊夫人和两位小公子的往生牌在侧殿供奉……”

    柳佘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冷着脸起身,走之前拍了拍姜芃姬的头,状似安抚。

    确定柳佘走远,周遭也没有其他人,姜芃姬终于不耐烦地蹙眉。

    老和尚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不少,“约莫二十九年前,老衲见过令堂,她也才这么点儿大……”

    姜芃姬对那位便宜母亲越发好奇,不由得追问道,“你见过她?”

    “是啊,那时候她要为一名女童立往生牌,女童的闺名古敏。”

    姜芃姬险些捏碎老和尚给她沏的那杯茶,因为柳兰亭的生母闺名就是古敏。

    “大师莫不是老眼昏花,记错名字了?哪里有年纪小小的孩子给自己立往生牌的?”

    她不动声色地说,暗中观察老和尚的表情眼神,不肯放过一丝异样。

    “那位施主,并非常人,魂魄时时有脱离肉体迹象,身上阴气颇重。”老和尚像是在唠家常,一副追忆往事的口吻,“且,那名女童在六月初就夭折,一副死寂亡相,但那时候却还活着。”

    姜芃姬这会儿觉得这间禅室有些说不出的阴冷,这个老和尚的确看出她的底细了。

    老和尚絮絮叨叨说,“她听说老衲些许薄名,便一跪一拜上山来求,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老衲本不该救,毕竟夺舍肉身乃是阴损之事,然而她命中有一段福缘,又诚心相求……”

    姜芃姬略略眯着眼,笃定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老和尚就对着我撒谎了呢?”

    老和尚表情一滞,和姜芃姬对视良久,蓦地松了口气,“小施主这是为难老衲。”

    “啧,我只是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人命这种东西哪里有那么好续的?若真是这样,那些求仙问道的怕死皇帝,早就各个白日飞升了,我更加相信你是顺水推舟做人情……”

    姜芃姬笑着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也许那个女童本不该死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横死,我母亲到了她那具身体,本就是天命如此,你干脆顺水推舟做了人情,帮她驱了阴气?”

    本以为老和尚会恼羞成怒,哪里晓得他竟然十分不要脸地点头承认了。

    “小施主果然聪慧,一切皆有因果,命中已有定数。那名女童合该横死,你的母亲也合该出现,一如小施主,合该成为柳兰亭。”老和尚说完这话,又捻着佛珠不停念念有词。

    这时候,长久不冒声的系统暗戳戳道,“感觉这个老和尚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姜芃姬意味深长道,“也许不是废话,只是想要借此像我传递一些重要消息。”

    系统:“啥消息?”

    “不知道,远古时代的人脑回路太曲折了,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听不懂。”姜芃姬似真似假地抱怨。

    系统:“……那你瞎瘠薄装比说个啥。”

    姜芃姬揉了揉眉心,直白问了个问题,“以前的老黄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和我那位便宜母亲是怎么连手骗我那位便宜父亲以及便宜继母的?他们明知道身体还是那个身体,魂儿却换了一个,按照如今这个时候的思想,不是把我当成妖孽拉出去大卸八块烧掉么?”

    都以为她傻么?

    不管是继夫人还是那位便宜父亲,遮遮掩掩这个秘密,以为她不知道?

    姜芃姬不客气地说,“我接手的是一具已经死亡的身体,我醒来的时候,柳兰亭已经没了。”

    明明继夫人和便宜父亲都知道姜芃姬不是柳兰亭,可偏偏依旧将她当成女儿看待,这个发展让她莫名冒火。一开始还以为是两人自欺欺人,可看到这个老和尚,她倏地明白了,根子在这儿!

    “这并非骗,小施主的确是柳兰亭,合该是柳兰亭,出家人不打诳语。”

    姜芃姬不客气地揭穿,“你刚才还诳了我一次!”

    了尘大师:“……”

048:睡遍文臣武将

    好吧,在这种问题上纠结没有意义。

    姜芃姬一手支着下巴,直直看着老和尚,等他开口。

    “小施主,这是令堂的意思。”老和尚捻着佛珠说道,“当年令堂痛失两子,曾拜托老衲为府中孩儿都看过面相,无一人有帝王之命,而令堂十分笃定,柳佘之女注定为帝。”

    姜芃姬眼睑微敛……这么笃定……可见那位便宜母亲当真是知晓历史的穿越女?

    “老衲实力不济,特地请了友人相助,终于隐隐算出柳佘的确有帝皇之父的命格,但那位帝命之女却迟迟未出现。令堂临终之前,似乎想通什么,为保全小施主,便请老衲帮了个忙……”

    老和尚笑着说道,“令堂不顾有可能被当妖孽焚烧的危险,将自身来历告知令尊,并且言明,她自小一体双魂,其中一魂应了死劫而亡,小施主作为她的女儿,极有可能如此……”

    姜芃姬手一颤,杯中的茶水险些泼了出去,“一体双魂?”

    也就是说,继夫人和柳佘都误以为真正的柳兰亭是应劫而亡的那一魂?

    “若非如此,小施主和令尊定然会心生嫌隙,终究反目,也不是不可能。”老和尚依旧维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更何况,令堂一早便认定你才是她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为什么,她这么确定死劫在十二岁?”

    这一点,姜芃姬心中一惊有答案,只是还需要证实。

    “令堂刚诞下小施主和令兄,见两个孩子都聪慧正常,曾悄悄询问老衲,其中女婴是否被贼人占据了肉身。她言明,女婴命数之中,本该痴呆无魂,直至十二岁突然开窍……”

    姜芃姬双手环胸,脑海中不停闪动各种线索。

    按照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位便宜母亲真的是知晓历史的穿越女,或者说,在历史上,她这位女帝还相当有名,并且史书上有类似“幼年痴愚若木,不通人性”之类的评价?

    兴许还有女帝和生父不合,甚至反目的记载?

    不过,时空这种问题一向复杂。

    那位便宜母亲有未来的记忆,一举一动本身就影响了所谓的“历史”。

    依照老和尚讲述,那位母亲虽然知晓“历史”,但也被“历史”拘束,活得不是很随心。

    “命数这种东西哪里能作数?若是未来真的逐鹿天下,那也是我想去这么做,而非命数规定我这么做,驱使我这么做。所谓未来,不过是万千可能之一,而非唯一。”

    一向只有过程决定结果,哪里是结果决定过程?

    姜芃姬颇感无味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意思,不过还要感谢大师,帮了我一个大忙。”

    一体双魂这种理由很扯淡,但对于古人来说却是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也减少不少麻烦。

    “老衲受不得小施主谢。”老和尚摇摇头,贪道,“还是小施主通透,命数一道,自来玄奥,并非一成不变。只是,也许因为小施主知晓这些事情,反而会在未来功亏一篑,一念之差,丢了帝位……”

    姜芃姬嗤了一声,桀骜道,“若未来的我想要得到它,那它就只能属于我,谁抢便宰了谁。”

    因为姜芃姬中二气十足的宣言,直播屏幕不停有人打赏送花。

    【农夫山泉有点悬】:哈哈哈,我就是喜欢主播这样中二病晚期还放弃治疗的模样2333

    【你的益达】:对,中二病晚期还弃治疗患者,但是莫名感觉好酸爽(*/ω╲*)

    【可乐乐一乐】:拿来洒家四十米大刀!宝宝还是比较期待主播贪吃蛇版宫斗啊,干掉皇帝照样能当武帝,有男人睡,还能睡男人的老婆,自古人、妻大法好。

    纵然弹幕已经污成一片,可仍旧有老司机想要开车挤进来。

    【欧皇赛高】:睡皇帝有啥好的,宫斗还不如养条狗,公用黄瓜用着恶心。

    【睡遍三国男神】:宫斗上位当女帝太没挑战性啦,哪个娘娘经得住主播一巴掌?还不如走逐鹿天下路线,睡遍文臣武将,后世历史还能留一段段桃色绯、闻(*/ω╲*)

    【言灵师】:哈哈哈,睡遍文臣武将+1

    【上了那只叽】:睡遍文臣武将+2

    看着一溜复制的睡遍文臣武将,姜芃姬的脸色略微一变,然后心情甚好地跟观众调侃。

    【主播V】:噫,就算要睡,那也是睡遍文臣武将的老婆啊,主播最喜欢妹子了。

    【睡遍三国男神】:噫,这种主公吃枣药丸

    【言灵师】:噫,这种主公吃枣药丸+1

    ……

    姜芃姬险些哑然失笑,开个玩笑而已么,她喜欢妹子不假,但性向还是正常的。

    带着些许好心情,姜芃姬离开禅室,去侧殿大堂,发现柳佘正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

    看了眼供奉的往生牌,除了古敏以及两个早夭的嫡子,旁边还有一座比较新却空白的牌位。

    姜芃姬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面牌位为谁而立,也知道为何不能写名字,怕冲撞活人吧?

    她虽然不信神佛,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心意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点燃香,上前供奉几炷。

    姜芃姬试着问道,“要不,我改个名字?”

    往生牌上空落落的,柳佘估计看着心里也难受。

    “无妨,重新起一个吧。”柳佘叹息着将手中的香插进香坛,眼神复杂又怀恋地看着,“当年以为能和阿敏生一堆小孩儿,所以提前好几年备了十几个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有。”

    只可惜,最后真正用得上的只有两个,那双双生胞兄妹实际上用的一个名字。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父亲为何要让我顶了兄长的身份?”

    如果是狗血古言电视剧,嫡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女充男教养,她还能理解。

    可看看柳府的情况,这个根本没有必要啊,貌似几位柳府主人都知道她是个女的。

    柳佘怪哉道,“这女儿,哪里有儿子活得逍遥自在?你母亲幼年学习那些规矩礼仪,哪次不吃足了苦头?她说的也对,让你替你哥哥自在逍遥地活下去,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若非“柳羲”是活下来的“嫡次子”,哪里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

    柳佘心中一叹,闪过些许阴郁戾气。

    至于后嗣,等她长大了,有的是办法瞒天过海。

    家族前程不用她去谋算,纵然当闲云野鹤,他和古敏前半辈子攒下的家当也够她花销。

    果然是穿越女母亲亲手调、教几十年的丈夫,这思想真是前卫,接受能力也杠杠的。

049:风瑾?呵呵

    “可是……”魏静娴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

    柳佘看出她想要问的问题,眉梢一挑,隐隐带着些许不悦。

    “这门娃娃亲本来就是魏府的夫人先提出来的,本着两家交好,最后应下来。后来你兄长夭折,阿敏也有意想退亲,换回信物,只是魏府夫人并没有答应,只说等孩子大了再解决。”

    姜芃姬哑然地听着,“为什么不答应?长大了被退亲,不是对名声不好么?”

    柳佘道,“打小背上克夫的名声,不一样不好么?”

    姜芃姬:“……”

    古代人的思维,她果然无法理解,完全两个次元频道吧!

    “不至于吧,毕竟那时候也才三四岁?如此小的年纪,怎么就能背上克夫名声?”

    姜芃姬深深感慨这个时代的反、人类,克夫这种名声在古代真心要命,对姑娘家伤害很大。

    “你兄长是两家交换信物第二日落水的……”

    提起这个事情,柳佘其实也有怨念,甚至总会不自觉将幼子的夭折算到魏静娴头上,不过他的理智坚定,知道这种事情跟个丫头没什么关系,只能怨幼子命太薄,他们没有父子缘分。

    姜芃姬不说话了,魏静娴十分无辜,但谁叫那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太不巧妙?

    捐了香油钱,“父子”俩今天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下山的时候柳佘从管家手里接过两双崭新的草鞋,一双放到姜芃姬脚下,说道,“下山不比上山,穿着木屐走,容易跌下去。”

    姜芃姬笑了笑,穿上那双草鞋,倒也不刺脚,反而有些柔软。

    “父亲以前可是吃过亏?”

    看他熟练的动作,根本不像是第一回。

    无视姜芃姬话语中的揶揄,柳佘宠溺道“你母亲犯过蠢,差点跌破相。”

    他们下山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看着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柳佘突然叹了一声。

    “为父可真是老了,若还年轻,说不定能背着你下山。”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柳佘年轻时候被古敏督促着各种锻炼,他总觉得那些动作又失礼又丢人还愚蠢,但也亏了这样,他从锻炼之后,倒是一改大病小灾的日子,身子骨都健康很多。

    不过现在么,也就勉强爬个山,快成年的女儿,他是真的背不动,不然父女俩都要跌下去。

    姜芃姬说道,“我倒是不介意背着父亲下去。”

    柳佘但笑不语,又来一次摸头杀。

    当成儿子养,但本质上还是个闺女,力气哪里有男子强?

    这时候,柳佘下意识忽略继夫人曾告诉他,姜芃姬一人玩死整个匪寨的壮举。

    下山这段路走得十分轻松,姜芃姬一边和柳佘交谈,一边说笑,气氛显得十分融洽和谐。

    不过当两人谈及课业,她突然想起来风瑾介绍的渊镜先生。

    姜芃姬问道,暗中观察柳佘的表情,“父亲,我听一位朋友说,母亲和渊镜先生有旧?”

    “听你朋友说的?知道这事情的可只有几个人,你的朋友,想来也不可能是那么几个老家伙。”柳佘神色平静,“你母亲幼年资助过渊镜先生,阿敏在时,两家偶尔有礼节往来。”

    “的确,那位朋友姓风,单名一个瑾。他说我学业稀疏,魏渊夫子性格也不适合我,若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琅琊郡拜访渊镜先生,试一试能不能入他门下,兴许能拯救一下……”

    姜芃姬话还没说完,本来一副倾听表情的柳佘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微僵,扭头看她,“谁?”

    “什么?”姜芃姬不解,旋即明白柳佘指的是那位朋友,“风瑾。”

    “风瑾?表字怀瑜那个?”

    柳佘脸色黑了一些,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

    “的确是怀瑜……父亲,他有问题?”

    姜芃姬心中一个咯噔,难道很狗血,风瑾的家人是柳佘的政敌?

    柳佘也不像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怎么会因为政敌的缘故,顺便连政敌的后辈都牵连?

    “哼,一介黄口小儿……兰亭和他维持君子之交即可,不必深入往来。”

    柳佘又恢复淡定的表情,似乎刚才皱眉不悦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芃姬虽然不解,不过柳佘也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诋毁人的人,更别说风瑾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和柳佘相差太大了。他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

    又走了几步路,柳佘突然问道,“兰亭和那个风怀瑜怎么认识的?”

    姜芃姬言简意赅地描述,“就是三月三那天,他和他的同伴被人追杀得狼狈,误打误撞闯入匪寨,正好碰上我和静儿她们,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后来又都解决了。”

    柳佘追问,表情平静,“那你觉得此人心性如何?”

    若是柳佘追问对方才能如何,姜芃姬倒是可以夸奖几句,可若说心性……估计贬义多一些。

    “行事果决,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只是,有时候为了达成目标,会不择手段……”

    “无毒不丈夫,大男子汉不果决狠辣一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芃姬:“……”

    这话,应该算是夸奖风瑾吧?

    “你要去琅琊郡寻渊镜先生的话,倒是可以去试一试。若是前朝,按照你这个年纪,也到了离家游学的时候,有外出求学的上进心,这是好事。不过不用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个人脾气古怪,根本不吃人情这一套,依照我儿天赋,不比他的关门弟子差哪里去。”

    柳佘转了话题,半点都没有继续提及风瑾的意思。

    都说女人的心思不好琢磨,可依照她看来,男人的心思一样是海底捞针。

    柳府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下山也比上山来得轻松,没多久就能看到熟悉的马车影子。

    上了车,柳佘一副沉思的模样。

    “兰亭,了尘大师都将事情告诉你了?”

    姜芃姬回答,“是,该讲的都已经讲了。”

    柳佘问道,“那你……对那件事情有什么想法?”

    “为时尚早……假如,哪一日真的走上那条路,自然要当最后的胜者。”

    与其卑微匍匐在一个没脑子的人脚下,何不自己坐上那个王位?

    姜芃姬不是喜欢挑事儿的人,也绝对不是怕事的人。

    柳佘闭着眸子,“嗯,这些话,出了这辆马车,不要对第三个人提及,烂在肚子里。”

050:得民心者

    话是这么说,然而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姜芃姬好战,却并非狂傲嗜血之人,只要别人不逼到家门口,主动挑衅她,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主动找人麻烦。至于老和尚说的竖旗为王,甚至拥兵自立当女帝这回事,那也得看情况。

    她不喜欢主动挑事儿,但也不是怕事儿的人!

    看到马车厢外渐渐低垂的橘色夕阳,姜芃姬的心情相当平静,但柳佘却静不下来。

    回到柳府,他让姜芃姬先去看一下继夫人,自己则径直去了正院,对着跟在身边的侍女挥手道,“守在屋外,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若是兰亭过来了,记得通传。”

    两名侍女低声道了一句“喏”,柳佘看也不看娇花般的侍女,反而步履生风去往他和古敏曾经的寝居。按照时下规矩,正室一般居在东院,不过他和古敏夫妻情深,一向是共住一室。

    室内的摆设一如妻子亡故之前,柳佘环顾一圈,快步行至寝居一角。

    小心翼翼搬开箱笼,用头上的玉簪在地上划了几下,然后顺着痕迹搬开那块砖,底下竟然是镂空的,放着几个镶金嵌银的铜制盒子,每个盒子都上了锁,唯一的钥匙由他贴身保管。

    打开其中一只铜制盒子,他谨慎而又小心地拿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丝织绢布,上面写满了字。

    一目十行看完绢布上面的内容,柳佘表情晦暗莫名,怔在原地许久。等外头通报姜芃姬过来请安,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丝织绢布折叠回原样,然后妥帖收起来,再把箱笼搬回去。

    仔细抚平衣角褶皱,柳佘调整好表情,准备妥当之后才走出寝居去正院花厅。

    柳佘之前就跟姜芃姬说过,她以后不用去族学了,魏功曹又在生病,所以西席的任务暂时落到他身上。

    接过姜芃姬带来的竹简和书册,稍微翻了翻,“这是你近些日子看的?”

    一册《兵策》,半卷《论语》。

    书房原本是他在用,所以柳佘对书房内的书籍十分熟悉,不少竹简上还有他写的批注。

    打开竹简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不少新的批注,女儿对《兵策》的好感度远远高于《论语》。前者上面的批注大多中肯,甚至还有自己的想法和假设性的计策,而后者……

    啧,其实他和姜芃姬一样,对《论语》一向不喜欢,看多了还会觉得头疼。

    “……圣贤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啧,然而真正置身倾轧不断的官场,反而会发现,这话也就骗骗不懂事儿的……圣人说的话,终究只是一句话而已。”

    合上竹简,柳佘将那半卷《论语》放在一旁,仔细看起姜芃姬在《兵策》上的批注。

    仅凭这么一句话,姜芃姬就敢断定,柳佘简直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还是十分清奇,能完美混在正常花朵中的奇葩。

    时下儒家盛行,终究还是百家之首,他这么说真的好么?

    哪怕是在她的前世,科技如此发达,地域那么广阔的世界,不平等依旧存在,而且屡见不鲜,更别说文明异常落后的远古时代?

    只是她没想到,柳佘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按照远古时代人的正常思维,不都认为这是正常现象,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姜芃姬却不能表露太多的东西,只能顺着他的话,疑问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由此可见,庶人重于君。难不成,圣人说的话也是假的?”

    柳佘摇摇头,纠正她的话,“不,不能说假,只能说太完美。”

    他知道这个闺女不凡,但说到底还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阿敏也常说十二岁的年纪,依旧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有些事情需要正确引导,而不是放纵不管,任其自学。

    十二岁,正好是最好塑造的年纪,过了这段时间,思想也固定了,届时再想改,可就难了。

    闺女不喜欢《论语》,这一点从上面寥寥几字批注也能看出来,但不能不喜欢就全盘否定。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学,肯定要学,但要有选择性地学。

    为君者,学《论语》可磨练心性,知道如何御下、收拢人心、体察民意……总之好处多多。

    柳佘这些年在偏远的地方任官,但多年下来,治理十分有效,繁荣程度不比河间差。

    从一穷二白到富贵发达,他治理下的县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一朝发达人家的孩子都是个什么作风,他看得清清楚,也生怕姜芃姬因为好奇或者自大走歪路。

    “圣人之言是约束君子的,而非小人,那些太过空泛的话,看看就行,不必深读。”

    姜芃姬相信,柳佘这些话若是丢出去,指不定就被古板的儒生口诛笔伐了,简直大逆不道。

    柳佘又笑道,“虽说如此,然而这也透露一个真理——得人心者,方得天下!”

    如今的东庆,可不是如此?

    先帝荒诞无度,弑父上位,登基之后只知享乐,内帏不修、任人唯亲、轻信小人,这还不算,竟然还****叔嫂,逼死叔父。到了现在这一任陛下,那就更加精彩了。

    杀兄夺嫂、强抢臣妻、懈怠政务,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性格自大暴虐,昏聩无眼,宠幸奸佞小人,放纵亲信迫害贤臣良将……朝堂上下乌烟瘴气一片,官官相护,贪污腐朽烂了东庆根基,冤假错案更是不胜枚举……就这么一个皇帝,东庆迟早要被玩完儿。

    至于北疆三族和镇北侯府的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和谈,东庆还能支撑个几年,等皇子都大了,说不定出一个贤君上位,也许还能力挽狂澜,救一救大厦将倾的东庆。若是和谈,届时引狼入室,那就不好说了。

    天下隐隐将乱,所以他才会相信了尘和尚的话。

    姜芃姬眸色灼灼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柳佘,对方这话十分认真,根本没有任何谈笑的成分。

    “父亲所言,儿必定铭记于心。”姜芃姬暗暗翻白眼,柳佘这是在怂恿,也是在告诫她呢。

    远古时代和她之前所在的时代差距很大,不仅仅是科技,还有人文社会,柳佘这些话对她来讲还是有用处的。至于其他东西,她还需要时间和空间去仔细了解。

051:得天下

    柳佘坐姿端正,纹丝不动,缓缓道,“民心所向,自然也是众望所归。纵观史书,哪位失了民心的帝王,能长久不陨?先不说现在这位官家,单说先帝,也算是其中‘翘楚’……”

    他轻蔑地笑了笑,大致说了一下那位先帝的“丰功伟绩”,以详细的例子加深印象,一点一点剖析论证,既不会让人觉得枯燥艰涩,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放空话。

    “为君之人,固然要依靠世家门阀的力量,然而,最大的根基依旧在‘民’。”

    柳佘虽然出身名门士族,但他对士族门阀的前景却并不看好,甚至隐隐觉得走不长久。

    当然,在当下这个背景,士族对朝堂的影响力却是十分巨大的,甚至算是一手遮天。

    “先帝会失败,其一是得罪了各个士族,然而核心原因依旧是失了民心。若非如此,河间恭顺王怎会一路势如破竹,未曾碰到多少阻碍,就直闯上阳城,将利刃架在先帝的脖子上?”

    河间恭顺王巫马进,就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是先帝的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不过这对兄弟厮杀起来,可半点不念亲情。

    恭顺王登基之后为了平复民怨,甚至不顾百官劝阻,下旨赐死先帝,祭天求雨。

    姜芃姬也粗略了解过,觉得远古时代的背景和她所在的时代有些莫名相似。

    她所在的时代,也不乏名门贵族,有些世家权利之大,甚至能左右联邦政权的变更。

    可不管怎么折腾,联邦的主人依旧是数量最为庞大的公民。世家也好,贵族也罢,也离不开那些人。换到这个时代,意思也是相似的,士族再强,也不能违背天下民声!

    当然,有些士族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可以将天下局势玩弄鼓掌的……这种傻瓜就是个耍猴的。

    正想着,柳佘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仿佛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盛着一汪清泉。

    “你是为父膝下唯一的孩子,家人待你多有宽容,难免将你养得一叶障目,不知泰山。眼里只看得到繁华,而看不到更深处的腐朽糜烂……民心二字看似好写,然而想要真正写得好看,却十分困难。”

    只见他葱白似的手指握着笔,稳健落笔,在一张竹纸上落下两个硕大的字,“民心……字若无骨,不过泛泛空谈,字若无形,旁人一看便知根底……写得容易,做到很难。”

    柳佘淡然笑道,这话一说,姜芃姬的视线都变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

    柳佘丢开竹简,“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亲身去了解,你才会更加了解书中所讲的内容。你可知外头物价几何,民生有何需求,田间耕作……背井离乡之人又为何忍痛卖儿鬻女……”

    不了解民所需求的一切,又如何真正为他们考虑?

    连这些都做不到,更别谈收拢民心。

    倘若因为这个原因被人背叛,然后被人背后捅一刀,那也太憋屈了。

    只是,姜芃姬心中另有一个疑惑,他说……柳兰亭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

    那么后院那两个庶子庶女怎么回事?

    柳佘清朗的声音在书房摇曳烛光下,衬得格外沉重,仿佛藏了什么能要人命的毒、药。

    姜芃姬也感觉出来了……今天的“父子话题”危险性真高。

    “兰亭要听一听为父在任上碰见的趣闻么?”

    柳佘聪明地停止了话题,选择让姜芃姬自己去想。他说的这些,不仅和为君之道有联系,其实也和为官之道休戚相关,不懂得民生所需的官,如何能真正为他们考虑?

    至于女儿是往哪个方向想的,他并不在乎,其中的差别,不过是她内心野望大小而已。

    呦,还有睡前故事可以听。

    姜芃姬打起精神,“当然想听。”

    于是,柳佘用平和清冷的声线讲述他在那些地方任官的经历,内容十分广泛,从最小的鸡毛蒜皮到阴毒的后宅争斗,再到市井百态,官场倾轧,听似很频繁,实际上颇为惊心动魄。

    再贫穷的地方,那也不缺地头蛇,他一个外地来的郡守想要治理好一郡之地,没点儿手段可不行。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被当地小士族乡绅联合,险些架空成了傀儡。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正如蝶夫人所讲,柳佘这张风光霁月人皮下,藏着的可是一肚子黑水。

    正面不行那就侧面,管他手段光不光明,有用就行。谁家宅子里没点儿阴私?谁的双手是彻底干净的?谁家宗妇面对一屋子小妾和庶子庶女,能真正平和大度?他就像是狩猎的毒蛇,冷静等待猎物放松警惕。

    几月蛰伏,照样把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士族挨个儿收拾了。

    他的讲述方式并不古板,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风趣幽默,只是和他本人谪仙般的形象相去甚远。

    姜芃姬听了,不得不承认,她反而对外头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好奇,脑海中也有了具体的印象,而不是将这个时代的一切事物都笼统归类于“远古时代落后愚昧的产物”。

    尽管柳佘是担心姜芃姬成了不知世事的天真世家子,才会弄这么一出,但也算歪打正着。

    她郑重地道,“父亲的意思,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来一个摸头杀,柳佘最近有些喜欢这个动作,说着他从身侧取来一只小盒匣,抽开,取出里面装着的小册子,“你今年也十二了,再过两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姜芃姬嘴角的神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暗抽,十二岁……再过两年也就十四,就该成家立业?

    突然,她觉得上辈子那些三十多还在高等学府苦读的家伙就像是大龄巨婴一般。

    “这是?”接过柳佘递来的那卷小册子,小心打开,她看了一圈差点儿没看懂。

    “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单子,上面那张是她的,下面那张是为父这些年慢慢添上去的。”柳佘说着,笑了笑,“当然,关于你的婚事,为父另有安排,这单子……也算不上嫁妆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把女儿嫁出去,要是这样,多年前就没必要瞒下嫡次子的死了。

    姜芃姬对这个时代的物价真的不了解,不过看上面密密麻麻一本的东西,她就觉得很多!

    视线落到最后,看到里头的田产、米粮和马匹生意,眉头更是暗暗一跳。

052:养私兵?

    要是竖大旗造、反,凭着这些物资,绝对能赢在起跑线!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是将里头的东西都折合成如今的银钱,指不定比如今东庆的国库还要丰厚几倍。真不知道柳佘是怎么做到的,不惊动任何人,默默攒起这么丰厚的身家?

    姜芃姬将内心的想法摁住,虽然只是寥寥几眼,但上面的内容已经一字不落记在心中,只是很可惜,她不了此时的解物价,对上面内容的具体价值并不清楚。

    “婚事?静儿么?”

    “魏家另有打算,她的性情也不适合你,估计再过些时间就会提出解除婚约。届时,为了保全她的名誉,兴许要委屈我儿。”柳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对魏家的打算了如指掌。

    魏府为了不让魏静娴摊上克夫的名声,明知嫡次子已死,仍旧执意保留婚约。

    但两家总不能让俩闺女结亲吧?

    尽管这也是柳佘计划的一环,然而心里仍旧不爽快。

    所以,魏府方面也该吱声,开口商议解除婚约的事情。

    姜芃姬倒是没怎么意外,“这个时局,总归女子比较吃亏,我是无妨的。”

    明知道她是女的,还把闺女嫁过来,那一家子不是脑子有坑,有所图谋,就是女方有问题。

    柳佘镇定地用袖子遮掩颤抖一下的手,掩饰方才的失态。

    姜芃姬要是个男的,柳佘听她这么说,兴许还会觉得儿子大度,虚怀若谷,可是——她是个妹子啊,这么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闺女这样汉子,会不会不太好?

    眼皮一抬起,“呵,我柳佘儿子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下的,不会让他们太占便宜。”

    打小的儿女姻缘,到了成年又解了,还是“男方”承担绝大部分舆论压力。

    这种吃亏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做?

    柳佘不是个挑食的人,但他打小就厌恶吃亏,魏家也得拿出诚意。

    姜芃姬:“……”

    她暗中戳了一下系统,腹诽一句,“我觉得这个便宜父亲还真有些腹黑。”

    系统:“宿主,你好意思说别人么?先看看自己是啥颜色的再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姜芃姬这个作风和柳佘简直像极了,说他俩是父女,谁能不信?

    也许是年纪渐长,柳佘的身体并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好,轻咳几声之后,眼眶多了几缕明显的血丝,整个人看着有些蔫蔫的,也没什么精神,在摇曳烛光下衬得有些羸弱。

    “你前几日遣散了一些护院的家丁?”

    姜芃姬正在柳佘的指点下练字,感觉比自己摸索有效率多了,她停下笔,抬头看着对方。

    “是,不过是几个不上心又偷奸耍滑的,丢给老管家发卖出去了。”

    柳佘问这个,自然不是为了责备她,“我们府邸虽小,但看门护院的人也不能短缺。你明日跟着管家去采买一些可用的下人,回来写个章程给为父。想些什么就写什么,越详细越好。”

    说到这里,柳佘顿了一下,又道,“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匪徒到处逃窜,哪怕是这河间郡也有些不太平,你之前那件事情,若非你有急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为父想了想,恰巧府里还有些余粮,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拿着去养些自己的部曲,留着防身……”

    姜芃姬眉头跳得更加厉害了些,“部曲?”

    根据她脑海中的了解,部曲算是私兵,性质等同护院家丁或者奴仆。

    别说士族高门,哪怕是那些有些余粮的乡绅,多少也会养一些。

    理由和柳佘说的差不多,现在时局不稳定,出个门都能遇上好几拨打劫杀人的,有些小地方甚至会被集结的匪徒洗劫,烧杀抢掠,要是手里没点儿力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士族势大,皇权忌惮,另一重原因也是因为这些高门大族手里都有不少兵力。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部曲=家丁=看门护院的打手,但姜芃姬却觉得,特么就是私兵啊!

    “你名义上虽是男孩儿,但到底是个闺中女子,总要有点儿护身手段。”柳佘叹息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成小卷的纸,细细打开递给她看,“你瞧瞧这个,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姜芃姬接过那张纸,粗粗一看,顿时明白柳佘的用意。

    上面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官家也有意和谈,希望让二皇子迎娶北疆皇庭公主,不过这个决定并没有真正公布出来。也不知道柳佘和朝廷哪位耳通目明的高官有联系,能得到一手资料。

    采买下人,这些事情本来都是当家夫人该管的事情,属于内院中馈范畴,姜芃姬这样的“男性”按理说不会去插手。不过柳佘都开口了,这明显又是个考验,继夫人哪里会不答应?

    至于蝶夫人那边,也只是让婢女传来一句——一切听表哥做主。

    于是第二日,老管家带来两本册子,“老爷说了,今天一切事宜皆由二郎君拿主意。”

    姜芃姬接过册子稍稍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府中近些年采买下人的记录?”

    她发现柳府账册的记账习惯和外头十分不同,更加清晰有条理,而且还是表格制式的。

    上面清晰记载采买下人的身价银钱以及姓名来历,有些还是一家子一起的,甚至连对方目前所在岗位和擅长的能力都有记录,她随手翻了翻,靠着强大的记忆能力,将柳府内外的仆人都记了个遍。

    不用说,这种记账格式肯定是柳母生前弄出来的,用来管理内宅,也会方便很多。

    老管家肃手而立,一脸沉稳之色,“是,这是近几年府邸下人的变动记录。”

    两本册子,一本是近几年的记录,另外一本则是全新的,她不用想都知道这本用来干嘛的。

    “既然如此,那按照以前的章程,先去这家牙行瞧一瞧。”

    她又不知道河间郡有多少牙行,还不如先从“熟悉”的下手,至少被诓骗的可能性低一些。

    若是平时,直接让牙行把人带到府上来看,然后慢慢挑选,可今天这是柳佘布下的“考验”,联想到昨晚对于民生民心的谈话,姜芃姬决定自己出门,顺便了解一下外头的物价。

    听旁人说的、书上记载的,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更加有说服力。

053:挑选家丁(一)

    老管家听后十分欣慰,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终于舒展开来,多了几分松快。

    其实他也挺担心一向只知道闷在家里的二郎君初次办事儿,啥都不懂就乱指挥。

    弄砸事情还是其次,造成的损失柳府也不放在心上,就怕惹得老爷不待见。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娃,老管家还是希望柳佘“父子”俩的感情更加亲近一些。

    出门之前换了一身比较素净的衣裳,姜芃姬坐在马车上,偶尔掀开一点儿帘子看看外头。

    开启直播模式,她随意瞧了一眼,发现直播间有三千观众在挂机,都在等今天的直播。

    可惜了,作为一名一级主播,姜芃姬的直播间最高只能容纳三千名观众,想要增加上限就必须升级。然而升级需要耗费数量庞大的人气积分,这东西她目前攒着有用,不能花出去。

    手中把玩着檀香扇,端坐在车厢内,一抬头,直播屏幕上出现好几条观众的评论。

    【欧皇赛高】:吓死了,我还以为今天主播要开天窗嘞,切屏幕过来,正好碰上直播。

    【农夫山泉有点悬】:主播这里的屏幕怎么摇摇晃晃的?

    【百鬼夜行】:啧,主播明显是在马车里好么,屏幕能不摇晃么?

    【一米阳光】:古代的马车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一般的寒门商贾都没有资格,主播的身份不低啊。这辆马车放到我们这个时候,怎么说也是一辆几百万的玛莎拉蒂了吧?

    虽然是马车,但车厢内部却相当齐全,不仅有桌案还有暗箱盒匣,里面放着文房四宝以及打发时间的零嘴。要是一直端着坐姿累了,还能依靠在凭几上松快一下,若是困了,还能睡。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辆马车内部比较超前的减震系统。

    她登上马车之前就发现这辆马车的构造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减震系统做得更加完善。。

    不过想到之前在继夫人房间看到的蝴蝶发卡,那上面也有弹簧,说明柳母之前折腾过这东西,那么为了追求舒适,将弹簧用于马车,制作减震系统,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就比比】:噫,今天的主播依旧帅出了新高度(*/ω╲*)

    屏幕中,姜芃姬穿着艾绿绛绡长袍,衣襟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腰间坠着一块羊脂白玉,手中的檀香扇随着她慵懒的动作,偶尔合起,偶尔刷得一声打开,用扇子敲打手心。

    【偷渡非酋】:主播这是要去族学上学么?

    【主播V:不是,之前那件事情收拾了不少家伙出去,现在去牙行买点儿家丁看院子。】

    买家丁?那不就是人口买、卖?

    尽管理智上知道这种买卖在古代都是正常的,平时看小说也觉得理所当然,但真正围观直播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心理上有些微妙的古怪,却又没办法指摘姜芃姬这么做不对。

    柳兰亭这具身体实在是不争气,虽然坐着马车,但长时间维持跪坐的姿势,时间久了腰有些酸。她一手靠在凭几上,心里默默想着挑选家丁之后写给柳佘的总结内容。

    过了半响,车厢外传来老管家刻意压低的声音,“二郎君,已经到了。”

    河间郡官方正式批准的牙行有不少,但距离柳府近,还有商业信誉的,就是面前这家了。

    姜芃姬收起檀香扇,扫了一眼挂在上面的牌匾,“光看门面,瞧不出是一家牙行。”

    当然,等她入内之后,她发现更加有趣的景象,里头的装饰更像是一户普通商贾人家。

    她低声和老管家说道,“和想象中倒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会多脏乱呢。”

    老管家双手肃立两侧,同样严肃道,“牙行也分三六九等,您说的那种,多半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专司坑蒙拐骗,强买强卖,手上的人来历不明,府里怎么说也不会要那种下人。”

    更加重要的是,那种地方,老管家也没胆子带姜芃姬过去。

    要是碰上不长眼的,以为他们主仆衣着朴素,是好欺负的,说不定就被人欺负了。

    “也是,有证经营和无证经营的区别,格调档次总是不同的。”姜芃姬笑着应和。

    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采买下人都是直接派遣管事去牙行通知一声,像姜芃姬这样自己上门的,不能说没有,但多半都是家境落魄的寒门,牙婆听到消息,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当然,等她看到柳府老管家,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殷勤地迎了上去。

    “今儿个吹了什么风,竟然把您老吹来了。”

    这位牙婆膘肥体壮,脸上布满横肉,鬓发间簪着一朵红艳艳的绢花,一件擦得锃光瓦亮的金饰在阳光反射下显得熠熠生辉,站在那里就散发着浓郁的土豪气息。

    老管家身材颀长,但因为年纪大了,显得有些消瘦,和牙婆一比,就跟竹竿儿似的。

    暗暗推了牙婆的殷勤,老管家黑白掺杂的眉梢一挑,“今儿有正事,小心怠慢贵客。”

    毕竟是总掌一府的管家,但凡和柳府有点儿来往的,他几乎都认识,也包括这位牙婆。

    牙婆脸上笑意僵了一下,不过眨眼功夫就笑得更灿烂了,视线暗暗转向姜芃姬。

    纵观整个河间郡,地方小,大户不少,总得来讲柳氏算不上顶尖的大腕儿,但谁都知道柳氏二房鼎鼎有钱,有名的竹纸作坊和几间生意兴隆的书坊都是二房产业,还有其他酒肆食肆。

    主人家都亲自上门了,今天这单生意可不小。

    牙婆纵横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能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可见也有几分手段,心思也够,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连忙将姜芃姬主仆迎到上座,然后将姿态放低跪在下面,看着谄媚又恭敬。

    姜芃姬刷得一声打开檀香扇,对着牙婆问道,“你这里有多少年纪在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童男子?都要身体康健,手脚干净,身世清白的,没什么作奸犯科的底子……因为是买护院家丁,要是身手不错,价格还可以酌情加一些。”

    看家护院,最好是成年男子,稍微教一些拳脚功夫也就够了。

    但若是她自己组建私兵部曲,年纪太大了,那就没多少可调、教塑造的余地了。

054:挑选家丁(二)

    家丁?

    牙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将视线转向老管家。

    这个细节落到姜芃姬眼中,她眉梢微蹙,手中的檀香扇早已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冷着声音问道,“有问题?嗯?”

    不过眨眼功夫,冷冽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善,仿佛巨石一般压在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虽然这间牙行有官方许可,属于正规营业,但说白了依旧是赚着人口贩卖的脏钱。

    在这一行业,说起见风使舵和见人说人话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他们?

    眼前这位牙婆更是行业翘楚,不然也无法将生意经营到如今这个程度。

    然而现在却有些邪门儿了,牙婆险些被姜芃姬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努力低下肥壮的身躯,额头的汗水像是滑腻腻的油一般冒出来,鬓间的绢花儿因为她的动作而不停颤抖。

    【农夫山泉有点悬】:excuse嘎?原来主播今天是要直播挑选家丁啊?

    【睡遍三国男神】:哈哈哈,睡遍文臣武将有望,主播打算弄私人部曲?

    【一米阳光】:不过好奇怪啊,为何主播说要买家丁,那个牙婆是那种反应?

    这个问题不仅是那些观众想要知道,姜芃姬本人也有些懵逼,不过看到老管家的表情,她倏地明白前因后果,唇角一勾,补了句,“对了,柳府发卖出去的壮丁就不用送到我面前了。”

    之前柳府犯事儿被发卖的家丁多半被弄到这家牙行了,至于牙婆为何惊诧?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但凡有些底子的高门大户,家里头用的护院家丁都是家生子,保证对主人家忠心耿耿,像是这样中途跑出去采买的家丁,来历干不干净不说,忠心度也是个问题。

    柳氏算不上鼎盛,但也传承数百年了,姜芃姬亲自出来采买家丁,牙婆自然会惊讶。

    这时候,老管家老神在在地开口,打消了牙婆的疑虑,下去挑选安排合适的人过来。

    作为行业小标兵,牙婆的办事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凑好了人。

    牙婆讨好地说道,“回郎君的话,奴都将他们带过来了,现在都在院子里等着。”

    声音谄媚得几乎能甜出糖尿病,若不是她的身体还在不自觉颤抖,估计会自然一些。

    真是邪了门儿了,本以为是一桩大买卖,眼巴巴凑过去,哪里晓得一碰上那个少年的眼睛,竟然有种全身衣服都被扒光,连心脏是啥颜色都被对方瞧了去的感觉,整个人冷飕飕的。

    姜芃姬看着牙婆不自然的姿态,颜色略淡的唇勾了勾,染上一抹极淡的笑。

    她起身说,“那就去看看,要是不合心意,还要劳烦你再换一批人。”

    “这是自然,整个河间郡,哪家牙行能比奴这里的更好。”牙婆都要拍着胸脯保证了。

    等待挑选的人都在院子,牙婆殷勤地领路,暗示道,“郎君还有其他要相看的么?”

    牙婆么,人家的任务是啥?

    府宅官员或者富豪人家想要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上人或者粗使奴婢都会找牙婆,这才是真正赚的部分,像是那些家丁书童之类的,价格虽然高,但卖出去的单子少。

    管家人老了,但是耳朵很尖,差点儿要吹胡子瞪眼睛。

    姜芃姬也不是啥正经人,眉头一挑,带着些许风流邪气,“你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

    牙婆一看有戏,顿时来了精神,大力推荐道,“郎君可别看奴这里的店面小,但质量上乘。连那琅琅巷的几位头牌,都是奴家这里出去的,一等一的美人儿。”

    琅琅巷,名字听着古怪,其实就是红灯区,不可言说的地方。

    “哦?果真如此?”无视老管家尴尬的咳嗽,姜芃姬笑意盈盈,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琅琅巷那几位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听说她们不仅天香国色,还才艺双绝。原本还纳罕哪位大家这么有本事,将人调、教得那么好,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管家:“……”

    【一米阳光】:真没想到你是这样重口味的主播,连牙婆都调戏#笑哭

    姜芃姬夸人的时候,总喜欢直视对方,眼底像是盛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清可见底,满满的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她说的话。哪怕是见惯世面的牙婆,这会儿脸也有些臊。

    管家硬着头皮,低声道,“二郎君,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能带回如花似玉的美人,天天看着心情不也愉悦?”

    老管家:“……”

    总有种不翔的预感……他家二郎君,总不会为了看美人儿,哪天跑去琅琅巷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院内,空地上站着几排人,依次按照高个儿到低个儿排列。

    虽然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偶尔还有几个补丁,不过这些人的精神面貌都算好,皮肤看着也没多少泥垢,不管相貌如何,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错。

    这间牙行生意兴隆,在河间郡经营多年,比其他牙行都要好一些,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你这里有这些人的来历记录么?”姜芃姬走到众人面前,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脑海中出现浩繁信息,不过片刻就被消化干净,心中已经有了取舍。

    做牙行这种买卖的,“货品”信息自然准备充足。

    上面的记录也不复杂,但堆积在一起十分没有秩序,不像是柳府的账册那般一目了然。

    她也不挑剔,几乎是刷刷几下就翻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拿它扇风。

    牙婆心中略有些不乐,觉得姜芃姬这样的态度,怎么能挑选好下人?

    硬着头皮,她指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那可是这群人中间最有气力的,还有些身手。

    “郎君,您看这位如何,勤奋老实,手脚干净,要不是他们那边荒了两年,赶上老父老母去世,家中没了下葬的钱财,也不会自卖到这里……”牙婆虽然黑心,但不敢坑姜芃姬。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那名壮汉的确是好选择,不过姜芃姬不喜欢。

    “呵,不用,这人剔除了。”姜芃姬眼皮都不抬地说道,“他父母就是被他的懒惰拖死的。”

    众人:“……”

055:挑选家丁(三)

    虽然长了一身看似很唬人的肌肉,然而姜芃姬是谁?

    是不是货真价实,大量劳动锻炼出来的肌肉,她一眼就能瞧出来,绝对不看错眼。

    那个壮汉不过是基因好,父母给的身材好罢了,实则脚步虚浮,她一巴掌都能扇飞两个。

    家乡大荒两年,他的手指并没有多少粗茧,手臂肤色均匀,根本没有勤劳耕作或者打猎的痕迹,牙婆说他是父母去世,不得已用卖身钱给二老下葬,依照她的猜测,反而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当她轻描淡写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名壮汉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畏惧和瑟缩。

    牙婆虽然不知道姜芃姬怎么知道的,但脸上也有些说不出的臊。

    做她这一行生意的,最怕的是什么?

    还不是货不对版,被人坏了名声,断了财路?

    本以为自己推荐的人是个好的,能让姜芃姬看到自己的诚实,却没想到被人当众打脸。

    “这个也剔除,吃喝嫖、赌比本少爷心里还有谱,买回家当大爷么?”

    牙婆嘴角一抽,差点儿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两半,姜芃姬刚刚指着的那个,她也正打算推荐。

    那个男的年纪二十有一,身子骨不错,童年读过几个字,人有些小聪明,做人还很有眼色。

    按理来说,这是很好的“货”,没想到眼前这位大爷一句话就说出连她都不知道的内情。

    姜芃姬又道,“这个脚踝有暗疾,慢走看不出来,快走就明显了,怎么看门护院?”

    牙婆又是一脸懵逼,她选过来的人,身体绝对健康的,毕竟是买来看家护院的家丁,其他标准可以先放一边,但身体状况一定要合格,不然怎么保护主人家安全?

    可是……一瞧那人闪躲的眼神,牙婆知道姜芃姬那话绝对是真的。

    “……还有这个,狎、弄男、童,柳府可不敢收这么一个渣渣,倒贴都嫌恶心。”

    在牙婆险些合不拢嘴的注目下,姜芃姬一连剔除好几人,理由多种多样,听得人目瞪口呆。

    一番筛选之后,姜芃姬扫了一眼剩下来的人,对着他们说道,“都把右手伸出来。”

    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很差,根骨也不好,姜芃姬不可能用上辈子的标准去筛选,不过矮个子里头选高个儿。以她的眼力,筛选那些有问题的,剩下来的才看资质。

    【睡遍三国男神】:主播会摸骨?

    很多小说中的经典剧情,摸骨辨别资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事实上,姜芃姬并不会摸骨,不过她见得多了,自有一套分辨资质的办法。

    硬要说这是摸骨,本质也差不多。

    不过她不需要亲手去摸,看看人家手臂,脑海中就模拟出大致的骨骼轮廓。

    换而言之,要是她愿意,什么生物到了她眼里,其实就是一架子骨头。

    【主播V:不会,不过骨骼的确能作为判断资质潜力的依据,但不能算是最终依据,顶多算是参考意见。依据身体不同,发、育情况不同,骨骼呈现的状态也不一样,会对判断产生一定干扰。对于战士来说,资质其实没有心性意志重要,后者有时候可以制造不可能的奇迹。】

    【睡遍三国男神】:噫,主播打算挑选多少人啊?

    【主播V】:兵贵在精不在多,先培养几个护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姜芃姬前几天看过《兵策》,也读过一些和战场有关的市井书籍,甚至还亲自询问过柳佘本人,几方信息综合之后,她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有了大概的了解。

    如果一场战争,信息显示甲方兵马二十万,乙方十五万,双方兵力悬殊,那么哪一方获胜的可能性大?排除天时地利人和之类的原因,多数人会觉得甲方胜利的可能性很大。

    实际上,双方的胜负比例基本是对半分,甲方就算占优势,那点儿优势也并不大。

    这个时代的战争并不是说哪一方的人数多,谁获胜的可能性就高了,实际上并非如此。

    明面上,双方参战人数多达三十五万,但真正决定胜负的人数,也许加起来连五万都不到。

    真正比拼的都是精兵,数量比例很少,其余的“兵”就是个打酱油的,手里的武器不过是削尖了的树干,身上穿着的都是粗布麻衣,稍微好一些能裹上皮甲,防御性基本为零。

    甲乙双方精英对冲决战,等决出胜负,根据战场情况,胜的一方气势高涨,那些“打酱油”的就一哄而上,气势汹汹,若是输了,这些“酱油党”绝对逃得比谁都快,仓惶乱逃。

    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例,刨除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里头掺杂的水份真的挺多。

    考虑到这些问题,姜芃姬要是真的准备养一些部曲,当然要走“精兵”路线。

    当然,这个“精兵”在她看来还是十分磕碜,换成以前的她,一巴掌能拍死一串。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人留下来,记在册子上……”

    姜芃姬挑挑选选,最后一院子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都是年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青壮男子只有可怜几人,拢共加起来也不到十五个。

    “人都在这里了?”姜芃姬有些不满地扫了一圈,扭头问牙婆,“人数好像还不足……”

    老管家一开始还担心,但随着姜芃姬的挑选,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只剩下满腔欣慰。

    尽管画风不太一样,但二郎君还真有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呢。

    牙婆犹豫,她也是怕了这位大少爷了,整个人邪乎得很。

    “有倒是有,不过不是很符合郎君的要求,有些还有作案的底子在……”

    牙行的“货源”多种多样,有些是良家子主动卖身,有些是被亲戚卖过来,有些则是因罪入了奴籍,从官府那边买过来的,有些则是其他府邸被发卖的下人……

    “作案底子?”姜芃姬挑了挑眉,原本以为能挑选足够的人,所以将要求订得严格一些,可没想到挑挑拣拣之后勉强满意的,也就这么十几个,人数显然极度缺乏,“带过来看看。”

    老管家这下不淡定了,让那些有案底的危险人物接近他家郎君,万万不行。

    姜芃姬看出他的意思,率先开口堵住他要说的话,“我只是看看,满不满意另说。”

056:挑选家丁(四)

    如果只是挑选过来看家护院,姜芃姬肯定不会用那些有案底的,毕竟她要为柳府一家子的安全着想。可要是训练私兵么……呵呵,那就另说了,她还没碰上自己收拾不了的刺头。

    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喜欢追求刺激和惊险的精神,有时候严重起来,甚至称得上是病态。

    记得前世还没当上军团长,顶头上司栽培她,却也为她这个脾气头疼,隔三差五让她去找心理医生疏导,结局喜闻乐见,那些个心理医生没有缓解她的精神症状,差点被她给逼疯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接受一个陌生人,一照面就将自己老底掀翻。

    硬着头皮,顶着老管家犀利的注目,牙婆让人把那些有些难以脱手的“货物”全都赶上来。

    几乎每个人手脚都戴枷,看着不像是牙行里头的“货物”,要是穿上囚衣,整一个犯人啊。

    “这些都是官府卖出来的?”

    姜芃姬粗略扫了一眼,半数人脸上都有刺青,受过黥刑。

    “有几个是官奴,还有几个本来是死刑犯,不过遇上大赦,好运气被放出来了。”

    看着那些人或死寂或嘲讽或不怀好意的眼神,牙婆顿时肠子都悔青了,虽然急着脱手,但姜芃姬要是真的看上其中几人,带回去出了事情,柳府肯定不会放过牙行的。

    大赦?

    姜芃姬搜了一下记忆,发现的确有这么一桩事情,当今官家为了庆祝宠妃的生辰,加上东庆断断续续维持半年多的旱情有了缓解,高兴之下大赦天下。算算时间,应该是在二月初。

    在老管家紧张的眼神中,姜芃姬绕了一大圈,然后在一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前停下来。

    【睡遍三国男神】:噫,长得真好看,感觉他的五官和前段时间爆红的小鲜肉有点儿像。

    【偷渡非酋】:诶,不说还真是没发现,不过这个看起来比小鲜肉成熟很多,更加man!

    在古代,十三四岁可以成家立业,十六七岁已经是一串小屁孩的父亲,自然更加成熟稳重。

    不过姜芃姬的关注点不在容貌上面,事实上她对于女性之外的人的颜值,都不是很关心。

    “抬起头来我看看。”姜芃姬没有直接用手捏对方的下颌,而是用檀香扇尖挑起他下巴,对方似乎极其不喜欢这样羞辱的举动,不过那点儿力气哪里比得上她,“可惜了……”

    这也是个受了黥刑的犯人,刺青印记在右脸靠近耳朵的地方,因为没有好好保养,伤口发脓流出腥黄的液体,还有些肉翻卷出来,混杂着缕缕鲜红,看着挺渗人的。

    【一米阳光】:啊啊啊啊——这个角度看起来更加像了,眼神好棒~\(≧▽≦)/~

    也许是美涩诱导,姜芃姬眼尖看到一排的棒棒糖和情人心打赏从屏幕飘过。

    被强迫抬起下巴的少年微微眯起乌黑澄亮的眸子,浓密修长的睫毛微颤,眼睛里似乎藏了利刃,看人的眼神十分犀利,被他盯着,总有种被人用刀子戳着眼皮的畏惧感。

    那双失去血色的唇干燥苍白,还有些龟裂起皮,双颊因为发热染上两抹病态的红晕。

    因为扬起头,衬得他的脖子细长,不整的衣领松散,露出凹凸有致的精致锁骨。

    老管家默默移开了眼睛,画面太美,他不忍去看。

    牙婆也是惋惜地叹道,“的确是挺可惜的,脸上的伤就算是养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

    目前流行白皙纤弱美,簪花敷粉是众多士族贵子追求的时尚,但大众的审美观念并没有改变多少,对于美和丑分得清楚,这个少年虽然长得比较英气,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要不是脸毁了,光凭这个样貌卖到倌馆,绝对会大受欢迎。

    “郎君离他远一些,小心被过了病气。”老管家站在一旁,不赞成地看着姜芃姬手中的扇。

    她笑着收回檀香扇,眼神在少年身上流连,对方的眼神带着十足的不甘,仿佛被人关押在笼子里的未成年幼兽,有虎啸山林的本事,却无奈现实境遇。

    “牙婆,这人是犯了什么事情?”

    牙婆想了想,说道,“这是隔壁郡县的,他母亲上街买菜冲撞贵人,被人推了一把摔地上,倒霉撞了脑袋,就这么去了。他知道之后就拿着刀去找人报仇,砍死一个家丁,然后被抓。”

    原本是黥刑流放三十年,那户人家不干,动用关系把人丢进死牢了。

    砍死了人,还得罪了权贵,那户人家可不走了门路,要他命?

    不过他的运气也好,竟然碰上大赦,因为事出有因,杀人动机也是出于孝道,所以被从死牢提出来,入了奴籍,来来回回换了几家,最后兜兜转转落到她手里了。

    牙婆小心建议道,“这就是个刺的,不好调、教,郎君不如看看别的?”

    姜芃姬抿着唇,嘴角微扬,刷得一声打开折扇,笑道,“不了,就他!”

    老管家和牙婆:“……”

    怎么就那么恨呢!

    “现在识字的人不好找,识字又有点儿脑子的更加不好找,不过几两银子,赚了。”

    少年怒目而视,她甚至能听到对方恨得磨后槽牙的声音。

    姜芃姬对着那个少年,笑得意味深长,她的运气不错,然而这少年的运气可就糟了。

    要不是自己,他今天深夜绝对可以逃出这家牙行,万里长征只差那么一步路,不过么……这么点儿“越狱”的手段,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顶多引起她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牙婆大脑似乎短路了,现在才回神,连忙回答,“他叫徐轲。”

    姜芃姬闲着问了句,“你有表字么?”

    那个少年练过武,但手指间有很厚的握笔形成的老茧,应该读过书,而且时间不短。

    甭管是什么长辈取的,远古时代的读书人怎么说也该有个表字。

    姜芃姬至今还是不懂为什么取名都要这么复杂,名字就是名字,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字。

    牙婆这下回答不上来了,暗中踢了一下徐轲,眼神凶厉地瞪视一眼,“郎君问你话呢。”

    徐轲抿着唇,胸腔升腾的火气未曾消灭,不过形势比人强,只能暂且按捺下去。

057:少年徐孝舆(一)

    “回郎君的话,小人表字孝舆。”

    徐轲低垂着头,努力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恨意。

    姜芃姬嘲讽道,“孝舆?为何不是愚孝?为母报仇无可厚非,但读书多年把你脑子读傻了么,手上有几分本事就敢提着刀子找人报仇,如果能手刃仇人也就罢了,偏偏只是让仇人损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家丁,反而把自己赔进去,这脑子……买下你,我现在怎么觉得有些亏?”

    【偷渡非酋】:hhhhh,主播这话好打脸,你半分钟前还说买了人家很赚诶。

    【非酋奇遇欢迎您】:主播我跟你嗦,但凡是穿越,去牙行肯定能淘到顶尖人才,我看这个徐轲很有前途_(:з)∠)_就算没脑子,以后也能暖被窝啊,说不定人家就是男主嘞

    【农夫山泉有点悬】:噫,为何不是女主(*/ω╲*)

    没去理会少年猛然抬起的头,她一挥手,自然有人把徐轲归类到“购物栏”。

    又是一番挑剔的选择,加上徐轲,她又选了六个人,加上之前的一共二十个。

    “都记下了么?”姜芃姬问老管家,“先把那些人都安置在外头农庄,好好调、教再说。”

    老管家有些心塞,但满脸褶子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老爷也说今天所有事情都让姜芃姬一人作决定,他只需要做好该做的本分任务就好,“回郎君的话,都已经记下了。”

    “对了,再买两个粗使婆子,力气大,能做大锅菜的那种。”姜芃姬还没走两步,又对着牙婆说道,“最好是勤快一些,嘴巴严的,那些喜欢偷奸耍滑的就不用考虑了。”

    老管家疑惑,柳府面积不大,要伺候的主人也就那么几位,所以目前的下人都够用。

    姜芃姬突然要再添两个粗使婆子,也不知道拿来干嘛。

    一次性买了二十二个,这对于牙行来说也是一单大生意了,更别说其中二十个都是值钱的男丁,成年的价格最高,年纪小一些的稍微便宜一些,粗使婆子也能卖个八九两。

    这是正规买卖,他们还要去官府过一个明路,费不了多少时间。

    结清债,从牙婆手里拿到一叠卖身契,姜芃姬独独抽出徐孝舆的。

    “让农庄的人看好那个徐孝舆,别让人跑了。”姜芃姬收好那张卖身契,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特地还嘱咐一句,“若是半夜抓到他,记得立刻过来通知。他丢了,我找你们算账。”

    从牙行买了人,姜芃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柳佘给的考验可不是买了人就完的,还有一系列的后续,要知道如何安置人,每日训练和开销……说到开销这环节,她还要清楚采买环节以及物价,才能更加合理运用那一笔预算。

    “感觉跟以前被上司折腾似的……”姜芃姬坐在马车里,桌案上铺了纸和笔,她打开老管家给的新册子,将每一个家丁的名字以及来历身份和购买价格都详细记录上去。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哈,难得看到无往不利的主播吃瘪,抓紧时间乐呵乐呵。

    “……农庄田地面积不小,倒是可以让他们一边训练一边耕作,尽量达到自给自足,收支能平衡,减少消耗……每一季度的衣裳又是一笔开销,还有训练需要的工具也要准备……为了调动训练积极性,可以设立一套奖惩制度……”姜芃姬将早已写好的腹稿抄录到竹纸上。

    末了,看着写满字的竹纸,姜芃姬终于满意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了解基本物价,尽量将手中这笔预算用到实处,减少无所谓的浪费。

    除了这些安排,她还要弄一套训练计划,不然如何将一群绵羊训练成真正的雄狮?

    可惜的是,远古时代的人基因素质不好,身体素质更是远远比不上她那个时代的水平,很多未来流行的训练方式都不能推广,她不能生搬硬套,只能根据这个时代的条件进行调整。

    用比较形象的比喻来描述,她那个时代幼儿级别的训练难度,放到这个时代就是地狱级别。

    有些期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姜芃姬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兴趣,她最喜欢这些有挑战的事情,每每都能激发体内安稳冷却的血液,让她忍不住为之激动,“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偷渡非酋】:为毛有种不翔的预感?看着主播笑,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

    【一米阳光】:你不是一个人,我也觉得好冷,萌新瑟瑟发抖。

    该说越单纯的人,直觉越强么?

    看着屏幕上飞过的弹幕,姜芃姬终于愿意克制一下内心的情绪,收回唇角勾着的笑。

    如今还是三月初,天色黑得也比较早,远古时代的人类生活比较枯燥,富豪人家还能点个灯看看书、听听戏,找些事情消遣一下,然而普通人则早早吃了饭,准备早睡了。

    算算时间也快到饭点了,管家催促她早点回去陪柳佘用膳。柳佘没回来之前,柳府众人一向是分开用食的,不过当家男主人既然回来了,一家子也不好继续分开在房间用膳。

    刚到正厅,姜芃姬意外发现一向宅在自己院子里的蝶夫人竟然坐在柳佘下首左侧位置。

    至于继夫人,因为身体缘故,还在自己院子里修养。

    用这个时代的礼节向柳佘行礼,再对蝶夫人点头颔首,正巧这时候下人端着食案上来。

    “三弟和二妹在自己房里用餐么?”趁着下人还在布置的时候,姜芃姬开口问了一声。

    这个时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柳府的规矩没有本族那么严苛,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注意的。

    姜芃姬有什么问题只能在开饭之前说,不然就要一直沉默到用膳结束。

    蝶夫人双目微垂,似乎在看自己衣裳上面的精致绣纹,柳佘眉心一蹙,却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蝶夫人噙着笑,打破了僵硬的局面,“三郎君前些日子贪玩磕破了相,据郎中嘱咐,需要在房中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吃食也要格外克制,不然容易留下疤痕。二娘子年纪幼小,性格腼腆,多说两句话都容易脸红,表哥向来严肃,那张脸一板,还不把那丫头吓哭了。”

058:少年徐孝舆(二)

    从头到尾,柳佘不发一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姜芃姬和蝶夫人刚才的对话。

    一顿饭在沉默的气氛中吃完。

    也许是姜芃姬魂魄的影响,这具身体的食量比柳兰亭记忆中要大很多,而且厨子的手艺很好,尽管这个时代的调料不完整,但对于习惯没啥滋味的能源剂的姜芃姬来说,已经足够了。

    柳佘暗暗观察,发现姜芃姬用食的时候总习惯性眯起双眸,活像是一只酒足饭饱的猫。

    于是他暗中记下她的“喜好”,以后可以考虑让厨子多做一些,或者做得更加精细一些。

    “表哥还留着后院那对野娃娃?”

    见着姜芃姬退下,蝶夫人跟着柳佘进了主院,姿态慵懒地在柳佘习字的桌案旁坐下。

    “什么野娃娃,这些话都哪里学来的?”柳佘不满蹙眉,见蝶夫人一副懒得没骨头的模样,额头似乎有青筋跳动,多年没出现的头疼毛病又出来了,“坐好,东倒西歪像什么样子。”

    “呵,没说那是野、种就不错了。”蝶夫人一手支着下巴,在柳佘发怒之前说道,“兰亭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那俩都只是庶弟庶妹,但明面上和她也有一半血缘关系不是?若是她哪天觉得自己兄弟手足太少,想起来亲近那俩,届时有了感情,你还能阻止不成?”

    柳佘依旧半垂着眸子,似乎没将蝶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她依旧眼尖发现对方握笔的姿势有些许不稳,只是短短一瞬,若不是熟知此人的习惯和脾性,也很难发现。

    柳佘抬了抬眼皮,冷淡道,“那丫头精着呢。”

    蝶夫人终于肯端坐好,颇为赞同地道,“那倒也是,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以前乖顺得像只绵羊,要是没有东侧院的帮衬,连个下人都能拿捏她。现在么,倒像是只吃人的虎崽儿。”

    柳佘沉默半响,附和道,“虎父无犬女,像我。”

    蝶夫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冷不丁拆台,“应该说像十二岁以后的你才对。”

    柳佘:“……”

    一言不合就拆台,还挖他黑历史,以为他没看到她眼中的揶揄么?

    河间郡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柳佘小时候能有多蠢就有多蠢,不仅蠢还很熊,不仅熊还很烂。

    明明是嫡次子,愣是把自己作死作得连下人都不待见,提及他就鄙视。

    不过他眼神好,四五岁的时候就盯上琅琊郡古氏嫡女,仗着年纪小,好歹混了个青梅竹马。

    论家世,两家还算门当户对,当然,也仅限于此了。

    古敏自小才名在外,秀外慧中,管家中馈一把好手,六岁就能跟着大夫人操持内宅,什么烂摊子到她手上都能井井有条,反观柳佘,烂泥巴扶不上墙,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子。

    说得难听一些,这俩放一起,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佘腆着脸粘着人家小姑娘,要不是他们俩年纪都不到七岁,指不定有什么闲言碎语。

    后来古敏到了议亲年纪,柳佘央求母亲去试探口风,然后就被现实狠狠打脸。

    别说柳佘这么一个二世祖,哪怕放到大夏还没灭的时候,古敏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够格。

    嗯,人见人厌的二世祖柳佘就是从提亲被打击之后才开始发奋向上,甚至不顾暴雨天气跑人家古府门口求见,淋着雨等了一夜,央求古敏定亲推迟两年,忍着高烧发下豪言壮语。

    噫,标准的甜蜜古言、青梅竹马路线,呆萌忠犬俏佳人啥的(*/ω╲*)

    也是那之后,河间郡少了一个熊孩二世祖,多了一个沉默心黑,拼了命读书的才子柳佘。

    正谈着,门外老管家求见,柳佘这时候想起正事,连忙让蝶夫人坐正了,“进来。”

    老管家过来自然是汇报姜芃姬今天的行程,一开始还好好的,柳佘的表情总有细微变动,整体却都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赞许,只是到了姜芃姬用折扇抬起徐孝舆下巴的时候,他默了。

    “徐轲?受过黥刑,脸上有刺青印的……可是子桑郡的徐孝舆?”柳佘不确定地问道。

    老管家有些懵逼,他只是说那小子叫徐轲,既没提表字,也没提来历,老爷怎么知道的?

    “是,二郎君单独收下此人卖身契,甚至笃定此人半夜会想方设法逃走……”

    柳佘嗤了一声道,“性情反复,生来反骨,这种人如何养得熟?既然兰亭说他半夜会逃,他肯定会逃……农庄看守的人不多,若是趁着夜色,看守松懈,兴许真的能逃走。”

    老管家看不懂他家老爷了,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依老爷看……”

    如果徐孝舆真的趁夜逃跑了,那就是逃奴,被人抓到可以直接打死,不用问官!

    “好歹是兰亭舍了银钱买回来的,哪里有让人逃了的道理?”柳佘为了考验姜芃姬,给的那一笔预算十分极限,要是哪里奢侈一把乱花了,说不定买来的家丁就要喝西北风。

    说到这里,柳佘突然露出众人十分熟悉,看了又想颤栗的笑容,他每每想要算计谁,让谁倒霉的时候,总会这样,久而久之把人吓得弄出恐惧症了。

    “再调遣一队人去农庄守着,他若是逃了,打断一条腿。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他安分待着。”

    老管家有些惊讶,一个逃奴,竟然不用打死?

    他家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老管家正要退下,柳佘突然改了主意,更改的吩咐更加让老管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我亲自去见一见那位徐孝舆,至于兰亭那边,你通知一声就行,无需瞒着。”

    一旁的蝶夫人不明所以,蹙眉问道,“那个徐孝舆是什么来历?”

    柳佘冷冷一笑,“会咬人而且养不熟的狼。”

    这么不堪的评价?

    蝶夫人垂目道,“养不熟?可好歹还能咬人,总比只会叫唤,胳膊肘又往外拐的狗好。”

    她话外有话,柳佘听得明白,只是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蝶夫人耐着性子等了一半响,最后冷哼一声,直接起身甩了袖子走人。

    室内寂静无人,柳佘叹息着嘀咕道,“被敏儿纵得……脾气还是那么大……”

059:少年徐孝舆(三)

    城外农庄。

    徐轲和其他被买来的人都安置在三间长铺房里,每人都能领到一床崭新薄被,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之节,夜寒风高,不盖着被子肯定会受寒,两名粗使婆子则被安排在单独一间房内。

    年纪大一些的已经麻木了,安安静静抱着被子在自己床铺上躺下来,硬挺挺地躺尸。

    而年轻气盛的徐轲却没办法轻易认命,双手抓着那一床薄被,眼底神色晦暗莫名。

    他隔壁床铺的少年转了个身,发现徐轲还坐在床榻上,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声。

    “徐大哥怎么现在还不睡?明儿个,还不知道主人家要让我们做什么,不早早安歇……”

    话未说完,徐轲声音沙哑地打断他,说道,“你先睡吧,我前阵子病得厉害,睡多了,现在反倒没什么困意。要是打搅到你休息,我先出去吹会儿风,你先睡着。”

    说完,徐轲掀开薄被,抿紧了薄唇,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看到外头漆黑的天色,周围除了房门内隐隐传出来的鼻鼾声和外头的风吹声,竟然没有其他声响!

    徐轲见状,不由得用舌尖舔了一圈后槽牙,一个被搁浅的计划又重新涌上心头。

    如果不趁着现在走,等身后屋里头的人被柳府驯服了,各个都是眼线,他再想逃,可就没有机会了。

    自从侥幸从死牢中被提出来,徐轲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回自由身。

    奈何入了奴籍,又落到牙行手里,他只能选择隐忍蛰伏起来,好不容易摸清牙行方面巡逻护卫夜巡的规律,他甚至还做了其他准备,就等今夜逃走,却没想到碰上姜芃姬横插一脚。

    不过……似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牙行对“货物”看守十分严格,基本一刻钟就要巡逻两回,内外都置备了身强体壮的打手,他虽然会点拳脚功夫,但到底是个文弱书生。

    更别说现在还带了病,要是不小心被发现抓回去,他绝对会被打死。

    反观这家农庄,看守松懈,基本没什么人去关心他们这些买来的奴仆,若趁着夜色摸出农庄,他只要进入附近小树林,基本算安全,然后逃到山里躲避两日避风头,说不定就自由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徘徊不去,徐轲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因为发烧,喉咙干得能冒出烟来。

    晃了晃昏沉的脑子,徐轲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脑海中浮现被骡车拉过来时候看到的路线。

    “若是天不绝我,必然报此一仇!”

    徐轲很谨慎,匍匐着身子,躲在阴影下摸出了农庄,身后的农庄像是一座沉睡的噬人猛兽,蜷缩着身子沉睡,看似无害,但却有种将人魂魄都吸过去的能力,更能断绝人的自由。

    脚步踉跄着摸到小树林,再往前一里地便是深林高山。

    等农庄的人发现他逃了,最快也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他的时间还算充裕。

    然而,徐轲这种即将回归自由的心并没有维持多久,两道英气的眉渐渐因为疑惑而蹙起。

    内心有种没有来的不安,徐轲又走了一刻钟,一颗心渐渐沉到了底。

    夜风呼啸吹着,打在脸上彻骨的冷,但始终不及他此时的冰凉的心。

    那种即将触碰到自由天堂,却被现实打落地狱的巨大落差,令他手脚冰寒。

    一行十二人,各个身高体壮,全部穿着整齐皮甲,骑着高头大马,正不发一声地看着他。

    徐轲怔怔看着那些人,那些人也怔怔看着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终于,清脆的马蹄声打破寂静,上来一人问他,“徐孝舆?”

    徐轲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里,他虽然是逃奴,但不是什么人看到逃奴就想打杀的。

    现在么,他回去洗洗睡还来得及么?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徐轲也不抱任何侥幸心理了,内心反而有股没由来的豪气,抬手敛了敛衣裳,拱手道,“正是在下,子桑郡徐孝舆。”

    “徐孝舆?呵,是你就好,我们家老爷想见一见你,好生等了大半夜。”

    徐轲内心狐疑,但对方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只是让他跟上,似乎要带他见什么人。

    他就算想逃,也得掂量一下,他是两条腿的人,生着病,怎么说也跑不过人家四条腿的马。

    河间郡外有不少农庄村落,大小规模不一,跟着这群古怪的人走了没多久,他大老远就看到前方有点点烛光,隐隐能看出村落的模样,徐轲蹙着眉头,紧抿着薄唇,眼神闪烁晦暗。

    骑马领头的人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丢给一旁的同伴,对着脸色惨白,唇色发青的徐轲说道。

    “老爷就在屋里等着你,你进去吧,记得别失了礼数。”

    徐轲到现在还是满头的雾水,推开门扉,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清香。

    这股香味让徐轲下意识想起白日里的清隽少年,那个出了银钱买下他的大户贵公子。

    难道是他?

    徐轲心中犹疑不定,但看到屏风上投出的身影,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疑。

    那个身形分明是成年男子,而白天那个少年至多不过十二三岁。

    “进来。”

    屋内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成熟声音,惊得徐轲从猜测中回神。

    跪在屏风前,徐轲眼神闪烁着不明色彩,没过几个呼吸,屏风另一头传来衣裳起身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然后就是沉稳的脚步声,那股清香的来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徐轲?徐孝舆?”

    下巴传来熟悉的力道,不过不同于姜芃姬的折扇,这个男人直接用手捏着,力气之大令他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疼得连眼角都沁出生理性泪花,眼眶布满缕缕红丝。

    这时候,徐轲才看清面前的男人的容貌。

    逆着室内扑哧燃烧的烛光,男人的容貌落入眼帘,此人双眸似乎带着淬了毒般的阴冷。

    从容貌轮廓来看,和白日里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这个……徐轲就纳罕了,他不过是少年买回来的奴仆,至于惹得他家长出马?

    略显艰难地回答,“正是……小人……”

    没由来的,被那种毒蛇般阴冷淬毒的眼神盯着,徐轲的脑子仿佛被放空了,内心弥漫着说不出的畏惧,甚至连下颌被捏得青紫的疼也感受不到似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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