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徐轲(今生篇)
“孝舆,你最近……是碰见什么难事了?”
小朝结束之后,姜芃姬跟重臣商量完琐事儿,众人散去才私下让徐轲留下谈话。
徐轲一脸莫名其妙,“臣……近日无甚大事,陛下突然问这个……臣疑惑……”
姜芃姬抬手指了指龙案上堆着的几本奏折,一脸沉重地对徐轲道,“这些奏折都是参你的。”
粗略一看,少说有十几本,徐轲为官低调,虽然位列重臣之一,但很少作妖,言官想要抓他的把柄也抓不到——不似丰真这厮,一年下来,平均每月被参二十几本,不是言谈有问题就是行为出差错,再不济就是政务上逼事儿太多——丰真是满身虱子,徐轲一向是言官的禁地,一直蹲守半年都挑不出错那种——这大半个月下来居然攒了十几本,姜芃姬觉得有问题。
这些奏折的内容还十分统一,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说徐轲整天下班不回家在外浪荡,这不是一个新时代好官应该有的表率。
一种说徐轲还未纳妾却有外室子,严重破坏新时代朝廷的正面形象,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家的屁事儿都没搞清楚,闹出外室子这样的丑闻,他们觉得徐轲应该受罚。
姜芃姬看着就很懵逼。
不知道是政局太安稳了还是大家伙儿吃饱了饭没事干,一群言官闹得跟狗仔一样八卦。
虽说是他们分内之事,但姜芃姬每每看到鸡毛蒜皮的八卦堆满自己的龙案就很无奈。
她给予言官极大的发声权,允许他们参奏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是为了让他们作为朝堂的监督机构,时时刻刻提醒天子百官注意自己的言行、品德,但养着养着,似乎画风偏移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言官的积极性是不能打击的。
姜芃姬心里有一万句MMP也只能咽回肚子,最重要的是这次被参的人是徐轲。
念在君臣多年信任,姜芃姬才暂时留中不发,打算找当事人了解一下情况。
徐轲不仅是重臣还是老臣,脸面要维持,姜芃姬也不能为了一点儿琐事就不顾他的面子。
因此,有了以上这一幕。
徐轲看了那一堆的折子,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姜芃姬道,“上奏的言官不会无中生有,但朕并未尽信。事情该有个缘由,故而找你一问。”
徐轲叹道,“这是臣的不是,未处理好家事,让它污了陛下的耳。”
姜芃姬眉头一挑,双目写满了不善,“你当真如奏折所言弄出了外室子,还闹上门了?”
徐轲:“???”
等等——
似乎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徐轲问道,“什么外室子?”
这些言官都参了他什么内容?
姜芃姬简略说了一遍,徐轲险些被言官的逻辑吓到了。
“孝舆,虽说寻梅青春不在了,但也是陪你多年的妻子,上侍婶母,下养儿女,府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这么多年,替你生儿育女,早年你一直在外,她也没有怨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真背着她寻了外室,这不是让她没了脸?”
姜芃姬对徐轲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姜朝立国初期,婚姻法律也进行了进一步细分归整。
男子可以纳妾,只要符合条件,祖上背景牛批哄哄或者自己牛批哄哄,亦或者妻子天生无法生育,男子年过三十就能纳一名良妾,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徐轲有资格纳妾但不带回家、过个明路,反而藏藏掖掖,最后还让外室和外室子闹上门,这对寻梅的伤害可是乘以二了。
传扬出去,不仅说徐轲帏薄不修,还会说寻梅如何如何不好,平日的姿态都是装出来的。
轻则被人嘴碎,重则名声扫地。
徐轲不是拎不清的,怎么在这事儿上犯糊涂?
“陛下,此事……臣也是冤枉的。没有外室或者外室子,什么都没有!”
有个比较奇葩的现象,外头的官员不好说,但在京的官员都比较克制,后院妾室不多。
搁在前朝,一个官员纳妾三四五是常事,说不定还有六七八个没名分的暖脚。
现在嘛,一则天子为女性,二则婚姻律法关于纳妾一项比较成熟详细,能钻的漏洞少了。
大部分在京官员后院的妾室都是建国前有的,建国后纳妾数量断崖式下跌。
类似徐轲这一类有资历又简在帝心的老臣、重臣,后院大多只有正妻一人。
当然,也不乏有一朝得势踹掉老妻的。
结果就是老妻找上言官,前夫被一撸到底。
韩彧这个丧心病狂的,重修婚姻律法的时候,着重提出一条——先贱而后贵者,不得去。
啥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娶老婆之前是个穷光蛋凤凰男,发达之后,除非老婆犯了重罪,否则不得主动休妻。当然,第三次细改婚姻律法,韩彧又添了几个字——先贱后贵者,男女皆不得去。
这么修改是因为女营出身的女性官员也有渣女现象,丈夫过于弱势。
韩彧觉得这种问题上夫妻应该统一,保护弱势,人人有责。
话说远了,按照新修的婚姻法,徐轲这一举动是犯了法的,不仅罚钱还要降职、闭门思过。
姜芃姬一听这话,并未全信。
私下交情归私下交情,作为友人,姜芃姬自然是信徐轲的。
但作为帝王,她对待臣子公平公正,不会偏信徐轲或者言官。
“你说。”
徐轲打开了话匣子,倒出好几斤苦水。
那些屁事儿多的言官以为他愿意下班不回家嘛?
他是被逼得不能回家。
传言中府上的外室也不是外室,外室子更不是外室子。
“那是谁?”
徐轲道,“婶母寡居妹妹的大女儿的女儿,排辈分算是臣的远亲表外甥女。”
姜芃姬道,“一表三千里的关系。”
徐轲听了吐槽有些憋屈。
摊上这么一个爱堵心的陛下,当臣子的压力也大。
“你那远亲表外甥女怎么传成你外室了?”
徐轲叹道,“府上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跟后辈待一起,她心软慈善,看这门亲戚过得潦倒落魄,忍不住搭把手接济一二。老太太心眼儿是好,但未料人家野心不小……估摸着是被京中繁华迷了眼,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总之现在驱赶不得,生怕她闹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这些年被荣养得闲事不管,臣也不希望老人家为难——这不,臣只能暂时搬出来躲几天。”
徐轲亡母早逝,亲近的女性长辈只剩一位婶母。
婶母也是不幸的,早年丧夫,膝下无子,便将一腔母爱倾注在徐轲身上,待他如亲子。
婶母是府上地位最高的老太太,徐轲一直以孝子之礼侍奉老人家。
这么多年过去,不是母子也胜似母子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知晚年还有几日享福日子,见老太太还有一门穷亲戚,想接济一二,徐轲自然答应,便跟寻梅商量将她们接过来。说起来,婶母这位表侄女也是命苦,也是早年丧夫,一人带着女儿艰难求存。她女儿呢,也苦,嫁了个混混,丈夫被追账的人打死了。
婶母的表侄女对现有的一切很没安全感。
她总觉得现在的荣华富贵是靠着徐轲婶母得来的。
一旦老太太仙去了,自己、女儿和年幼外孙女肯定会被赶走。
于是动了歪脑筋,听闻府上主母寻梅是婢女出身,心下很看不起。
一个婢女都能成为当朝户部尚书的正头娘子,自个儿女儿当个良妾总没问题吧?
徐轲下班之后就常常看到那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外甥女对自己暗送秋波,明里暗里地示意。
作为人精,徐轲明悟了。
对方是要勾引自己。
“我上外头躲两天,老太太那边你探探口风,再拎不清就送出去。”
徐轲是这么跟老婆商量的。
寻梅道,“不纳了?”
徐轲道,“纳了作甚?又不是家里添一双筷子那么简单。人多口杂,糟事也多。我冷眼看那对母女就不是省心的,真要收了府上不要清净了?若让儿女知道,我这老父要不要脸?”
对于普通男人来说,也许会觉得纳个妾就是多养个宠物,添一双碗筷,但真正实施下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举个最近闹得很大的例子——吏部侍郎之一的倒霉蛋跟老妻撕破脸,老妻一怒之下说只管府中老小吃喝住行、不管小妾和暖脚的,小妾相关的事情让丈夫自己管,不然就给她发俸禄让她代管,实在是因为这位侍郎女色方面拎不清楚,老妻的嫡出子嗣受了委屈,这才爆发——倒霉蛋被老妻的言行惹怒,一怒之下说小妾和暖脚不用老妻管——
Emmm——
然后这事儿就被言官捅出来了。
朝廷百官也围观了侍郎白天上班晚上还照顾小妾衣食住行的悲催日子,工作频频出问题。
也是这位夫人起的头,其他正室夫人看了效果,纷纷效仿。
上侍公婆、下养儿女、打理中馈是她们的分内事情,但小妾属于丈夫的资产,属于额外工作,妻子照拂小妾以及小妾的庶出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要给妻子额外俸禄的。
给不起那就自己管喽。
偏偏这股妖风还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和支持。
朝廷百官:“……”
心里有一万句MMP要对这个狗币侍郎说!
徐轲本就没有纳妾的心思,对那位婶母妹妹的大女儿的女儿更加看不上眼。
若非顾及老太太,徐轲早就赶人了。
没想到躲避风头被言官捅出来,这事情性质就比较严重了。
姜芃姬托腮道,“这事情属实的话,言官也要整饬一下了。”
言官又不是狗仔,参奏的内容应该详尽属实而不是自己脑补八卦,扭曲事实,增加她的工作量。至于徐轲——还是让他回去将家里的破事儿折腾好了,一把年纪闹这种绯闻不太好听。
徐轲只能一脸苦涩地回家。
几天之后,家里清净了。
当然,不是徐轲搞定的,也不是寻梅,而是老太太主动让这门亲戚离开。
给了银钱打发了。
老太太道,“本想着照拂一下亲戚也是好的,一家亲,看着也热闹,但不能耽误你正事。”
徐轲:“???”
寻梅问道,“老太太怎么知道这事儿?”
“出门跟几个老姐妹打叶子牌听到的!你们夫妻俩也是,事关轲儿前途,何苦瞒着我这老婆子?老婆子年纪是大,耳根子也软,但又不是不分是非?被老姐妹儿说得脸都臊……”
老太太很委屈,寻梅和徐轲只能低头认错。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徐轲被勒令写折子反省自身,上奏的言官也被陛下拉过去批评教育。
这时候,辗转各地多年,做出不少功绩的丰仪回京了。
丰真美滋滋找陛下探听口风。
靠着外放近十年、在贫困郡县的出色功绩,丰仪在京中也能谋个不低的官职。
结果——
“言、言官?他去做言官作甚?”
姜芃姬道,“上谏君王,下督百官,当言官怎么了?”
姜朝的言官不仅能蹲在京城盯着京官,还能外放督查各处,流动性比较强。
丰真:“……”
作为一个天天被言官diss的人,家里嫡出长子当了言官,这不是闹嘛?
若是儿子混得太低,他没脸面。
要是儿子爬到言官之首,他就更堵心了。
横竖都闹心。
“这大儿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姜芃姬撇嘴,“你瞧瞧丰仪负责巡察的州省……”
丰真一瞧心更塞了。
这是儿媳上任的地方……
亦或者,丰仪这不孝子跑去当言官,就是为了跟老婆组夫妻档?
顾着老婆就不顾老父了。
让外人知道丰真的嫡长子当了言官,他如何在百官面前混?
“这事老夫坚决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丰真一回家就将儿子拉过来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丰仪岿然不动,暗中给弟弟丰攸递了眼神。
丰攸心神领会,趁着父亲大发雷霆的机会偷偷溜出门去搬救兵。
亲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下轮到丰真被批评教育了。
“当言官怎么了?辱没你老丰家了?”
别看言官品秩不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就职要求可比寻常官职还要严苛,不仅要“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还要“正派刚直、敢于直言”,学识突出,既能通晓各地政务还要博涉古今。丰仪能以弱冠之龄当上言官,底子自然够硬……唯一的缺憾就是太得罪人了。
丰仪若能上任,这是陛下对他能力学识的高度肯定。
丰真这个老不修,越老脑子越拎不清楚。
丰仪默默跟弟弟退出门。
老父亲被妻子训斥这事儿,当儿子的不便在场,毕竟老父亲很要面子。
“你与琰殿下走得近?”
弟弟点头。
“能得殿下看重是福气,莫要掉以轻心。”
丰仪爱抚弟弟的脑袋。
弟弟越长越可爱了(*?▽?*)
丰仪点头,笑得很纯良。
番外篇:韩彧(前世篇)
若给朝中重臣颜值排个榜,韩彧不说角逐前三吧,前五的位置绝对妥的。
如果将时间往前推个十几年,青春正盛的他说不定能霸榜第一。
哪怕现在四十好几,保养得宜的他连岁月都格外宽容,不仅没有颜值下降,反而如美酒一般越发醇厚。当然,待在姜朝当官跟以前的世道不一样。以前的世道,韩彧凭借这张脸,说不定能爬到三公九卿位置,仕途顺畅,如今的世道只能靠才华了,脸的话,五官端正就行。
庆幸,韩彧不仅有颜值还有才华和能力,为人处世也是一等一的高。
尽管这样,韩彧也是百官之中人缘倒数的,愿意与他交好的官员大多都是年少相识的友人。
为何如此?
论官场地位,韩彧也是简在帝心的重臣,掌六部之一的刑部,掌管全国司法与刑狱。
搁在前朝,刑部权利不大,基本针对平民或者七品以下的官吏才有行刑权,处罚权在大理寺。中高级官员也由其他部门折腾,刑部关不上。但在姜朝,刑部却是妥妥的实权部门,几乎是言官外百官都不愿主动招惹的煞神,作为重大案件最后审理与复核的三司之一。
除了掌管刑部,韩彧身上还加封其他爵位,同时兼掌大理寺,单个拎出来都能念唱许久。
论实权,韩彧绝对是姜朝初年最不好惹的一个大佬,碰上亓官让都敢硬怼,关键是陛下还多半站在韩彧这边。如此人物,应该是众人捧着哄着,巴不得将人家门槛踏得稀巴烂了。
为何韩彧人缘奇差?
因为这货主要工作不仅是审理刑案,还要领头撰修全国律法。
哪个当官的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倒不是说官员如何不好,而是他们的家人、府邸的下人、府邸下人的亲属……乱七八糟的远亲近邻都喜欢扯着鸡毛当令箭。哪怕这些官员有心约束,但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出问题。
一旦出了问题,撞到韩彧手里,轻则申饬教育,重则贬官滚去别的地方,闹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例如曾经有个官员的妻弟就犯了事儿,按照旧律应该能躲过一劫,不说完手完脚,至少能保住一命。结果韩彧上书说旧律有问题,若是按照旧律处置,受害者枉死而民间百姓对朝廷也会有怨言,因此他建议此事重审……旧律搁在以前是对的,但搁在如今却不够完善。
emmm……
基本搁在韩彧手中重审的,都是凶多吉少。
官员的妻弟被凌迟示众。
妻弟是岳家唯一男丁,官员妻子又哭又闹又想上吊,连累官员被言官参,申饬还被贬官。
诸如此类的例子比比皆是,韩彧几乎将满朝上下都得罪了个遍。
偏偏人家有陛下当靠山,怼天怼地的言官都不敢轻易招惹,百官只能避着走了。
这尊煞神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事实证明,踏马真躲着走都会被韩彧坑。
光是一项婚姻律法,这货就上奏恳请陛下修改了三次。
男人嘛,总有那么点儿劣根。
例如民间戏言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_(:з)∠)_
升官发财不用说,死老婆自然是为了名正言顺踹掉糟糠妻,换个年轻貌美地位高教养好,配得上自己的鲜嫩儿美人。老妻命硬死不了,那也要弄三四五个妾,六七八个暖脚通房。
体会一下夜夜当新郎的舒爽感和新鲜感。
结果嘛——
韩彧这货搜集了数千婚姻案件卷宗,弄来历朝历代的婚姻律法,结合姜朝现有的情况,修改了三回。将各处比较模糊、能钻漏洞的地方都明示标注出来,细分各项条例——光一条“先贱而后贵者,不得去”就打断好多大猪蹄想要换个年轻老婆的念头,给多少正室大妇撑腰?
不仅是老婆不能随便换,小妾也不能随便纳。
纳小妾,不论是贱妾、良妾、贵妾还是没名分的通房,要么祖上牛批哄哄,要么自己牛批哄哄,这两点都达不到,那就只能等自己年过三十而正室无子的时候才能纳一房小妾。
姜朝初期外科医术已经发展得不错,天花之类的恶疾也有一定治疗方法,新生儿死亡率每年都能创造有史以来最低记录。对于这些婚姻律法,众臣想反对也没有站得住脚跟的理由。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仍有大猪蹄子想染指年轻漂亮的姑娘,这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搞出庶子庶女这样的铁证,事情又是另一个性质。
综上所述,韩彧的确是最不讨喜的重臣,仇敌遍布。
与韩彧糟糕的人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夫人陶氏堪称无敌手的外交手段。
京圈贵妇圈子,隐隐以她为尊。
韩彧忙得一年不着家几次,对府上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妻子陶氏与他有些矛盾,但打理府邸却是一把好手,韩彧自然也很放心。
如此过了数年,韩彧忙碌的工作稍微告一段落,他被陛下留堂私谈。
“今日不谈公事,说一说府上的私事。”
陛下神情严肃,韩彧一脸懵逼,毕竟留堂私谈一般都是犯错官员才有的“福利”。
“陛下请言。”
姜芃姬道,“琰儿年岁也大了,朕准备给她寻伴读,年少交情,日后也能当左膀右臂。这一点,你也是知晓。朕有意让文彬府上嫡出幼子韩池当琰儿伴读,不过——你怎么教儿子的?”
前面的话还一脸和善,最后一句却是柳眉倒竖,气场一开,吓得韩彧心肝一跳。
“今日,朕不是以帝王的身份跟你清算,而是一个母亲的身份找你谈话。”
韩彧跟姜芃姬多年,清楚这位的脾性。
只要她没有露出杀意,那就说明事情势态严重,但没有上升到政事的地步。
既然说了是私事,那就应该是私事。
韩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先请罪就对了。
姜芃姬有些无奈又蛮生气。
她看在韩彧的份上抬举韩彧的嫡幼子韩池,踏马这小子却暗中羞辱琰儿,还被琰儿隔着墙听到了。真踏马没见过这么蠢的,连皇宫之中慎言都不懂,没听过“隔墙有耳”四个字?
当女儿将韩池名字划掉,姜芃姬还特地问了一嘴。
毕竟,抬举韩池是为了给他老子韩彧面子。
姜琰殿下冷笑道,“女儿的跟脚,配不上他的高贵。”
姜芃姬一听这话就火大了,派人去查了个清楚,这才知道韩池进宫考核挺认真,但考完之后与同龄友人私下嬉笑,用鄙夷的口吻贬低姜琰。正巧姜琰过来查看未来伴读,隔了一面墙听了个全程。姜琰涵养极佳,年纪虽小却是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废话就将韩池剔除名单。
姜芃姬会念在韩彧面子上提拔韩池,因为二人君臣多年,照拂一二是应该的。
但,姜琰作为唯一储君何须给韩池面子?
韩池又算得上什么货色!!!
于是,姜芃姬酝酿两天,等韩彧忙完事情才将他拉过来留堂私谈。
怎么教儿子的?
韩彧听了姜芃姬的转述,脸色铁青。
他直接行了跪礼,作势请罪,直言回去会好好管教幼子,再将幼子提到姜琰面前请罪。
若是韩池真过分了,韩彧便打断这混账的双腿。
→_→
前不久柏月霞持棍将儿子史玉双腿打断,又与丈夫和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外人不知缘由,但韩彧却知道一些。
柏月霞下狠心将儿子拖出金鳞书院打断双腿,里面有陛下授意。
多半是史玉那小子做了什么错事,让陛下大发雷霆。
当时韩彧还感慨柏月霞教子不严,现在轮到自己了_(:з)∠)_
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姜芃姬道,“韩池的事情还算小事。”
韩彧脸色泛着苦涩。
混账对储君不敬,将储君和皇帝跟脚都羞辱了,这还算小事?
韩彧心里惴惴,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大事了。
姜芃姬道,“回去,跟你岳家知会一声,让他们知道——他们私下干的事情,朕知道了!”
应该说姜芃姬很早就知道了。
韩彧岳家陶氏,私下又重操旧业,贩卖私盐。
陶氏是干着私盐勾当迅速敛财、霸占百姓土地的。
姜芃姬招揽韩彧之后敲打过陶氏,操作着断了陶氏的私盐生意,弄走了他们非法占有的百姓土地。风平浪静多年,陶氏起初还战战兢兢,威慑与姜芃姬的武力而不敢动。只是,随着韩彧在朝中的权柄大了,diss百官还能深受皇恩,陶氏也开始蠢蠢欲动,开始重操旧业。
韩彧脸色铁青得能滴出墨水。
“陛下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芃姬道,“有一阵子了,不过朕瞒下来了。陶氏跳梁小丑,但不能牵连到你。”
韩彧拉满了百官仇恨,现在还能活蹦乱跳,自然是因为姜芃姬一直在背后帮他,给他撑腰,必要时候还出手清理其他官员的小动作。但陶氏——作为韩彧外家,姜芃姬就没那么客气了。
如今主动透露,自然是给韩彧面子。
陶氏要是闹得太狠,哪怕会稍微波及韩彧,姜芃姬也要清理掉这颗毒瘤。
韩彧是宝贝疙瘩,陶氏算哪根葱?
“臣惭愧!”
姜芃姬道,“惭不惭愧的先不说了,你先下去吧。”
这一天注定是鸡飞狗跳的。
韩彧回了家就请了家法,平日被宠得细皮嫩肉,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韩池被打得嗷嗷叫。
陶氏不顾贵妇仪态,几乎是小跑着过来阻拦。
“韩文彬,你凭甚打我儿子?”
韩彧道,“诋毁储君土匪出身,跟脚低劣,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吧?”
韩池脸色一变,白胖可爱的小脸闪过心虚之色。
这时候,长子韩润却道,“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话音刚落,对他宽和的父亲却头一回掌掴了他,将他打得脸歪到一边。
“根源在你这?”韩彧让人将陶氏抓住,“正巧,两个孽子一起家法伺候,该教一教了!”
韩润也怒而反驳,“教什么?数年不着家,你教我什么?”
韩彧听后犹遭雷击。
“你、你们……两个孽子!”
他何时没有教过他们?
韩彧在家的时候,最关心的就是两个嫡子了。
韩润被压着跪下,却仍是不屈服,含怒含怨道,“孽子?骂得倒是轻快!你可知我与弟弟这些年在书院被你牵连了多少?你在外头倒是风风光光,得罪大臣不计其数,反倒连累我们在书院被人一再挤兑欺负。你连这些都不知道,现在倒是管教我与弟弟不懂臣子本分了!”
韩润自然是怨恨的。
他与弟弟在金鳞书院遭了多少委屈?
自家父亲diss百官,无所畏惧,他们倒是被百官的孩子各种挤兑各种嘲讽。
韩润心中本就有怨恨,也憎恶姜芃姬对父亲委以重任却又吸引了这么多仇恨,继而牵连到他们兄弟。听闻弟弟要被选去当储君伴读,他就更气了。这是嫌弃他们兄弟被人嫉恨还不够?
现在又为了储君丁点儿委屈,一回家就对弟弟施行家法,他韩彧当自己是谁?
真以为是天王老子!
韩彧看着眉眼熟悉,但气质浑然陌生,浑身炸刺的儿子,气得眼前都有些发黑了。
“这些话——谁教你们的?”
这时候,陶氏挥开了阻拦自己的人,护着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宝贝小儿子。
“妾身教的,怎么,你是要当着下人的面,连妾身都一并家法了?”
韩彧现在不是气得眼前发黑了,他脚都站不稳了。
之前工作累得太狠,回家又经历这么刺激的场景,没倒下已经算铁人了。
“你的事情——等会儿一并再清算。”
这一天,韩府闹得很厉害,听到消息的言官却没有凑上去。
为嘛呢?
陛下盯着呢。
哼╭(╯^╰)╮
陶氏的私盐生意刚尝到甜头就被韩彧打断了。
本以为事情就该这么过去,结果一年半之后,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陶氏串通士族造反,清查后发现韩彧夫人陶氏牵涉其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为此次造反立下“汗马功劳”,不仅如此韩彧膝下嫡长子韩润、嫡次子韩池,皆牵涉其中,罪无可赦!
韩彧因此被牵连抄家。
抄家领头的人是符望,曾经跟韩彧有仇,现在也一直不对付的人。
如果说韩彧是文臣中的一把手人物,符望就是武将中的一把手,还是绝对的一把手。
这两人结仇多年,迄今终于有个了结。
“陛下护你多年,你仍是犯下这种错误,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符望亲自带队,自然也受了姜芃姬的旨意,不能对韩府众人,特别是韩彧无礼。
有这一道命令顶着,符望当然不能放肆。
只是,嘴上说两句找个场子还是可以的。
韩彧一身素衣,淡漠讥诮回去。
“韩彧一生忠君,岂能与将军数家之臣的美名相比。有无造反,你我心知肚明。”
符望气得脸色都黑了。
***的,韩彧这死匹夫!
当夜,姜芃姬亲自见了韩彧一面。
“韩润与韩池会被发配边疆,一生不得归,陶氏一族,全诛。”
韩彧问道,“臣呢?”
“朕从不毁诺。”姜芃姬道,“当年许诺你的,一生不改。”
韩彧却摇头,“陛下这是偏私,您都这样,上行下效,欲置司法公正与何地?”
姜芃姬道,“可你没牵涉造反,罪不至死!”
韩彧笑着行了一礼。
“臣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便是遇见陛下,得陛下信任。”
姜芃姬站在原地,看了韩彧良久。
“文彬……”
韩彧道,“未能教导子嗣,约束亲眷,这是臣的错,辩无可辩。”
姜芃姬想保住他,他知道。
但他也知道对方不能保。
有人欲图颠覆社稷,陶氏以及韩彧最亲近的三个人都牵涉其中,在外界看来,他不可能一身清白。如果韩彧什么事儿都没有,不仅姜朝律法被人视为嗤笑,陛下也会被后人诟病。
除了这点,满朝文武,想他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陛下可以将这些声音都压下来,但长此以往对朝堂不利。
为了一人而失大局,这绝非是一个英明帝王该做出的选择。
他要的是公正,但最该公正的人却徇私,陛下真这么做,同时也践踏了韩彧追寻半生的“道”。
韩彧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明儿个还有大朝会,先回宫吧,臣这里无事。”
姜芃姬深深看着他的脸。
“……文彬……”
韩彧笑道,“臣有分寸,陛下且放心才是。”
姜芃姬回宫,韩彧看着空空落落的府邸,净面梳发,换上最隆重的装束。
看着镜中苍老的人,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这一生……也是够坎坷的。
年少风流顺遂,谁料突逢大难,家族被牵连抄家,韩彧一夕从天上沦落地狱。
仿佛是一个打不破的轮回,数十载之后,他苦心维系的家庭也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竟似一个笑话。
该怨恨自己还是怨恨旁人,他也是说不清。
他给自己磨墨,提笔写了一封极长的自罪书。
韩彧很清楚,这封自罪书公布出去,他必会身败名裂,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
不过,这不重要了。
“人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韩彧自嘲一笑,袖中取出一枚藏着的金锭,吞了下去。
当天光大亮,下人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然冰冷。
又近十年,新帝登极,谨遵亡母遗愿,替韩彧翻了案。
番外篇:韩彧(今生篇)
“韩池!韩池!我的韩二娘子哦,你怎么又闹脾性了?”
亓官家的大儿子找了半天才在书院花园一脚找到躲在假山嘤嘤嘤的韩池。
半大少年躲在假山里头抹着泪,俊秀可爱的婴儿肥小脸挂着泪痕,眼睛红彤彤像兔子。
“你说谁韩二娘子呢?再喊一句我跟亓官伯父告状去!”
听到这个无礼的称呼,韩池怒得吼了回去。
下一秒就打了个哭嗝,破坏了这点儿气势。
“行行行,我错了,我再也不喊你韩二娘子了。”
韩池瞪圆了眼睛,但被友人这么一打岔,他都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哭了。
说起韩池,那也是班上一霸,倒不是说他多蛮横,相反他的性格很软,长相又属于软萌可欺的类型,这导致兄长韩润以及庶兄庶姐不放心,送韩池来上学的时候威胁了全班学生。
三个金鳞书院毕业生齐刷刷给韩池撑腰,同班哪个敢惹?
莫说明面上欺负人,哪怕是暗地里挤兑都要掂量一二。
韩润还担心不够,找了关系,让认识的二代帮着照顾韩池,同时跟韩池说了,“甭管班级谁说你骂你欺负你,你就回家告状,准保将人打得亲妈都不认得,让咱爹去欺负对方的爹娘!”
上面有个不能惹的爹,中间有三个不能惹的兄姐,底下还有护着他的二代友人,几乎无人敢对韩池如何。偶尔有些矛盾冲突,韩池也吃不了大亏,蹲在金鳞书院的求学生涯倒是轻松。
只是这份轻松很快就被打破了。
韩池见到了几年不见一次的生母陶氏。
陶氏跟韩彧和离之后没几年又改嫁了,如今给旁人当了继室,操持家务,照顾丈夫前任正室生的嫡子嫡女以及丈夫那一堆的庶子庶女,几年下来衰老憔悴不少。为了巩固自己在后院的地位,她拼着四十出头的年纪又生了一胎,但现任丈夫明显更加偏向前任所出的嫡子嫡女。
没办法,陶氏只能将目光对准了前夫的两个儿子。
韩润外放历练,年纪越长越有自己的主意,与她这个生母根本不亲近。
韩池不一样,脾性软和,正是渴望长辈关怀的时候。
这世上还有哪位长辈比生母更能让他依赖喜欢?
韩池,毕竟是她怀了十个月生下来的骨肉。
陶氏对韩池示好,韩池起初不太习惯,但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只是没多久,陶氏便露出了本性。
她希望韩池能照拂一下现任丈夫膝下的嫡子。
这个嫡子自然不是陶氏生的,是丈夫前任难产血崩生下的宝贝蛋。
论年纪,他比韩池大了半岁,还是韩池隔壁班的。
一个长相肥胖凶悍的小胖子。
韩池不喜欢他,不想答应,但陶氏言辞间都是韩池低人一等的意思,应该要照拂那个小胖子,陶氏在家里的地位才能稳固。韩池性格软糯而小胖子嚣张,他就被欺负哭了。
他将委屈跟陶氏说,陶氏反而让他忍,这让韩池极为难过。
因为爱哭,亲近的同龄友人喊他“韩二娘子”,韩池不喜欢但也没反对,扭头也给对方取了绰号。那个小胖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这话,居然嬉笑着想要脱韩池裤子,看看他有没有根。
若是有根,怎么会被喊“韩二娘子”呢?
韩池就委屈挣脱,跑来花园假山哭,然后担心的亓官大郎就寻来了。
亓官充听了怒火高涨。
“那畜牲真这么做这么说?”
韩池又哭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你等着,非得将那厮打得爹妈不认!”
亓官充脾性与他爹一点儿不一样,属于炮竹,一点就炸。
炸归炸,但这小子也阴,没有单枪匹马过去算账。
他跑了好几个不同年级的不同班级,呼啦啦喊了二十多号人,一起将人打了一顿。
这事儿闹大了,不仅学校老师被惊动,几个孩子的家长也知道了。
“那么多人打一个……会不会不太好?”
韩池跟兔子一样躲在亓官充身后,小声怯怯地询问这位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的人。
“怕什么?法不责众知道不?”
于是,说了“法不责众”四个字的亓官充被他老子拎着藤条抽了屁/股。
“法不责众?你是出息了!”亓官让拎着藤条道,“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法到底责不责众!”
参与斗殴的二十几个孩子基本都是朝中中高层官员的孩子,有儿有女。
不知道亓官充怎么做到的,居然跟这些孩子都认识。
一说自己兄弟被欺负了,这些孩子还都跑过来帮场子。
亓官让听说源头是自己儿子,气得咬牙切齿。
儿子果然是祸端,生来就给他添堵惹祸!
更让人惊奇的是,二十几个孩子都被狠狠教训一顿,他们不但没有怨恨亓官充,反而露出一副“兄弟,我跟你有苦一起扛,有福一起享”的架势,一个一个都闷声不吭受了罚,一瘸一拐被家长拎回家继续受罚。韩池也不例外,毕竟他才是这期恶性斗殴事件的源头。
不过韩彧是个斯文人,对小儿子又格外偏疼一些。
斯文人罚儿子不会一上来就动粗。
他要先了解清楚,再决定怎么惩罚。
听了小儿子可怜巴巴的转述,韩彧沉默了。
他与陶氏和离都多少年了,但陶氏却还似阴魂一般影响着这个家。
“爹——”
韩彧问他,“你想要个娘?”
韩池:“???”
过了一会儿,韩池低声道,“想要,但……”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话本都这么说的。
韩彧道,“为父会去物色看看,如果能的话……尽量挑个合适的……”
他对这事儿不抱什么希望。
这一世的韩彧依旧是diss满朝上下的吉祥物,不过护着他的靠山不仅有姜芃姬,还有亓官让、卫慈等一干重臣,金鳞书院一系的臣子大多也与他有千丝万缕关系——更别说渊镜先生在金鳞书院任教这么多年,教出来的新生一代也陆陆续续入仕——韩彧作为渊镜先生三弟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这些新一代的同门师兄——韩彧得罪的人多,但背景也够硬。
尽管如此,他在婚恋市场依旧没有竞争力。
四十好几的男人了,膝下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一个庶女,除了韩池,其他三人都成年,还在外头历练当官儿——继室嫁进来,基本就是当管家婆,生了孩子也竞争不过前头几个。
门当户对的看不上韩彧,年纪又大儿女还齐全,门户低的韩彧也不放心。
为了争夺家产而做出丧心病狂举动的内宅妇人,韩彧这些年见得太多。
因此,他对韩池这个许诺基本属于口头承诺。
韩池没在意,韩彧也没在意,跟官媒打了个招呼就抛到脑后了。
等韩彧从成堆卷宗爬出来,抽了点时间让下人给自己修发净面,官媒却上门了。
上门的时候,下人正给韩彧剃胡。
“官媒上门作甚?润儿几个在外,婚事不急,池儿还小呢。”
下人一脸古怪道,“老爷,官媒是寻老爷来的。”
韩彧:“???”
超负荷工作大半年的脑子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相关记忆。
“这事儿还记得呢?”
下人忍不住哭笑。
韩彧多大的款儿,他大概是官媒做过最难搞定的媒了,不合适的人选也不敢往人跟前推。
下人道,“老爷今日难得休沐,要不打发了?”
韩彧也想说打发了,但官媒找了半年才上门,这么打发也不好。
“见一见。”
官媒对韩彧行了大礼,得到允许才起身将记载人选的帖子和画卷送上。
“哪户人家?”
韩彧倒是有些好奇。
他对目标也有点儿要求,别是生嫩未嫁的小姑娘。
他四十多了,半个糟老头祸害人作甚?
最好是知书达理又守寡在家的,最好还是跟夫家有过几个孩子的。
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她待韩池视如己出,韩彧也会关照她的几个孩子。
利益交换关系反而让他安心一些。
韩彧也知道自己忙成什么狗样,年轻又对感情有幻想的,他真娶了人就是造孽了。
倒不如选择搭伙过日子的。
官媒谄媚笑着说出女方信息,韩彧正巧打开画轴,险些吓得将画撕开了。
“简直胡闹!”
仿佛洪水猛兽一般,韩彧将画轴丢到桌上,连女方的基本消息帖子也不看。
画卷上的女子他太熟悉了。
半年之前上京述职的芈婳,手腕强势又凌厉的女子。
宁州巡抚。
这回过来述职,大有再往上升一升的意思。
这么一个女人的画像由官媒送到自己这里,闹呢吧!
昨天还打了招呼的。
官媒道,“大人的画像也送过去啦,人家是挺中意的。”
这又不是单方面选的,人家芈婳先选的韩彧,然后官媒来问韩彧的意思。
韩彧:“……”
他记得芈婳有家室的。
官媒道,“和离一年多了。”
这么一说,韩彧隐隐想起来,芈婳跟家族闹翻和离的事情,的确是传到京中,还闹了一阵。
貌似女方丈夫现在还在人家门前哭闹要复婚。
奈何人家“郎心似铁”。
官媒再接再厉道,“两位大人天作之合啊。”
韩彧挥了挥手,示意官媒下去。
天作之合个屁!
听官媒的话,芈婳知道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的。
那昨儿小朝散去之后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又是几个意思?
思来想去,韩彧打算亲自去问一问。
芈婳仿佛早有预料。
“可把您等来了。”
韩彧险些呛到。
芈婳将一纸送到韩彧跟前,“开口之前,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
韩彧低头一瞧,表情险些龟裂。
“大人不妨考虑看看,这要求并不难。”
韩彧一脸古怪之色。
芈婳道,“她们伺候我好些年了,这么多年下来,没感情也处出姐妹感情了。留在那边也是蹉跎,我便将她们的卖身契都买来。日后有我一日,便让她们无忧一日。”
韩彧:“……”
人家结婚陪嫁金银珠宝,芈婳结婚嫁人,陪嫁前夫的一院子小妾。
是的,没看错。
陪嫁前夫一院子的小妾。
芈婳跟前夫离婚之后,要走了前夫所有愿意离开的小妾,将她们带走,还要嫁入新丈夫家。
“荒唐!”
芈婳道,“我自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她们生活一应供应,吃穿用度皆走我的帐。婚后也不会出现在大人跟前,对外也只说是我的陪嫁。断断不会染了府上清誉——”
二人这婚事要是能成,喜欢就住一块儿,不喜欢就各住各的。
芈婳忙,韩彧也忙,谁也别怪谁。
韩彧只觉得太荒唐了。
“为何?”
芈婳唇角勾笑,瞧着韩彧的眸子带着不加掩饰的野心,“大人对自身处境真不懂?盛宠至极,但也危险至极。我可以帮你护你,同时也借你的势你的权。本是互助互利的事情,大人为何不答应了?听闻府上前任夫人不大安分,若有个正经主母,她也能掂量掂量不是?”
韩彧:“……”
过了一会儿。
韩彧道,“实不相瞒,听吏部的意思……你升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芈婳道,“可还不够。”
“不够?”韩彧道,“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他也不觉得芈婳是需要走后门的人。
她从出仕到稳坐宁州巡抚才多久?
短短几年走了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走得完的路。
“自然不需要你如何相帮,陛下对你韩文彬的信任、看重,这才是我看重的。”芈婳说罢,又道,“只需要是名义上的夫妻即可,但究竟是有名无实还是有名有实,这便要看缘分了。”
韩彧脸色难看地离开。
这时候,屏风后走出来个身姿袅娜的妇人。
妇人坐在芈婳身侧,替她捶背捏肩。
“那位大人……瞧着不像是会答应的。”
芈婳笑道,“他为何不答应?”
妇人是前夫的小妾之一,也是甘愿赎身跟着芈婳走的。
“可瞧着……”
芈婳道,“等着吧,过不了几日陛下也会出面说和。”
妇人诧异,“这是为何?”
芈婳道,“他树敌太多,看似背景厚实,但朝堂的风向是随时变化的,保不准前几日还与他笑谈的同窗过几日就与他为敌了。他变革律法,给多少人带来了损伤?惦记的人多了。”
妇人道,“那陛下说和是……”
芈婳道,“自然是为了给这颗宝贝蛋护航。”
正如当年所料,芈婳是一定会走向高位。
但她仍觉得不够,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小小一个宁州,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妇人看着芈婳叹息。
“可如此——您也犯不着嫁人啊——”
芈婳道,“纵使成婚,也能各过各的,他倒是极好的挡箭牌,我也是。”
她与韩彧都不是十几二十几的年轻人,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是觉得我委屈了?在普通人看来,婚姻大事关系一生,可我再成婚,那都是三婚了。成婚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熟门熟路。成不成婚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得如何。”
芈婳付出与收获对等,她就不算委屈。
若是收获大于付出,那叫赚。
妇人对此并不看好。
一月之后,一纸圣旨下来。
她懵逼了。
韩彧的前妻陶氏以及芈婳的前夫也懵了。
满朝文武也陷入懵逼状态。
渊镜先生一把年纪还专程跑去看了一趟学生。
韩彧不似预料中的发愁,也不似当新郎的喜悦,反而平静得很。
“事情也不似老师担心的那样,弟子与那位倒是挺合得来。”
这倒不是说假,他们是真的合得来,一番交谈发现彼此很多兴趣都是重合的。
算不上男女间的喜欢,但搭伙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二人也的确是当了近三十年的朋友。
要说芥蒂,韩彧唯一芥蒂的就是芈婳后院养着的那群“小妾”。
“你养妾还是养女儿?”
芈婳五十大寿,韩彧一共给她“小妾”出嫁随了十六份的礼。
偏偏寿宴上,他发现芈婳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换了陌生面孔。
各个对她温柔小意。
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滋润,陛下知道吗?
芈婳道,“老身就好养女儿这口,又没掏你韩文彬一文钱。”
韩彧:“……”
他那十六份随礼是喂狗了吗?
番外篇:芈婳(今世篇)
春雨淅淅沥沥,吵得人难以安眠。
芈婳从后半夜便辗转反侧,直至天光破晓前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她睡得浅,梦魇又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又从浅梦中惊醒。
“现在何时了?”
里间守夜的丫鬟道,“回夫人的话,刚过辰时。”
“居然才辰时吗?”
听到丫鬟的称呼,芈婳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昨夜是宿在韩府,应该也算是她的家。
丫鬟问道,“夫人现在可要起身?”
芈婳道,“嗯。”
服侍的丫鬟鱼贯而入,服侍芈婳洗漱净面挽发,还有手艺精巧的帮她按摩缓解头疼。
“夫人近日睡眠不甚安稳,可要请了府上郎中来瞧瞧?”
芈婳手肘支着妆台,抵着额头假寐一会儿,松缓疲惫的精神。
“不用了,每年都有的毛病,过了这几日就好。”
芈婳现在在京任职,大部分时间宿在自己府邸,少部分时间宿在韩府。
虽说住得少,但院落该有的配置还是一应俱全,人气也旺盛,看不出丝毫清冷之色。
手巧的丫鬟给她挽了比较日常松快的发髻,免得累到头皮,妆容打扮也比平日素得多。
她瞧着镜中人的凤眸,略显诧异道,“今日怎么如此素净?”
若是没记错,这丫鬟最擅长京城流行的各种贵妇妆容,一个塞一个雍容华贵。
芈婳有时候都会嫌弃妆容过于艳丽,哪怕她不显老,瞧着也才三十出头,但妆容也太浓了。
今日倒是稀奇了。
丫鬟道,“昨儿老爷叮嘱的,说这几日夫人喜欢素净些的。”
芈婳一愣,笑道,“倒也不愧是早年有盛名的韩文彬,行事的确是心细如发。”
人家的成功不是没道理的,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就能瞧得出端倪。
每年到了这几日,芈婳的心情就变得很低落,特别是这一日,因为这是第一任丈夫的忌日。
梳妆好,瞧着镜中顶多二十七八的女子,芈婳的心情好了一些。
“夫人,三郎君听说夫人在,特地来请安。”
芈婳道,“让他来吧。”
来了正院正厅,那个长得一团孩子气、似乎稚嫩可欺的少年正在等着她。
“儿子给母亲请安。”
芈婳道,“起来吧,今日书院休息?”
韩池起身在芈婳右手一侧的席位上落座,认真道,“今日书院依旧上课。”
芈婳拧眉道,“上课?”
这孩子逃课?
应该不是,韩池这个孩子相当乖巧,几乎乖得没自己的主见。
一个乖宝宝怎么可能做出逃课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怕被他老子拎着藤条暴打啊。
韩池道,“父亲前几日替儿子请了半日课,说是陪母亲的。”
芈婳:“……”
好吧,她得承认,能从乱世走到现在,步步高升的人,的确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如此,池儿今日陪母亲去一趟京郊的上佛寺。”
上佛寺本是河间郡的一所寺庙,不过后来陛下拨款在京郊修了一所。听闻寺中老和尚与陛下有指点之恩,尽管陛下不信佛,对佛教发展也几番遏制,态度上更加偏向道家,但这并未影响上佛寺的香火。芈婳还在这所寺庙捐了香油钱,办了几场水陆法会,替亡人超度祈福。
如今盛世太平,但总有顾忌不到的地方,在外行走仍需小心。
韩池带足了护卫,一路从内城去了京郊上佛寺,倒是没碰上麻烦。
_(:з)∠)_
不,他有麻烦。
韩池作为韩彧唯一还在身侧养着的孩子,属于真正的“孤立无援”,没有兄弟姐妹替他分担火力。家长想到什么要教考,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整整两个时辰的路,芈婳就没停过询问。
起初韩池还能对答如流,越往后面越是着急,年轻稚嫩的脸庞也挂满窘迫的红晕。
太丢人了(πωπ)
芈婳笑道,“你还年幼,这种程度已经值得骄傲了。”
韩池支支吾吾道,“母亲宽慰儿子,儿子知晓。”
他发现全家几口人,貌似就他一个学渣。
不论是嫡兄韩润,还是庶兄和庶姐,待在金鳞书院的成绩不说年级如何,在班级几十号人都是前三的。韩池不一样,他常年在年级后五十徘徊,除了一张脸,没有哪儿遗传到父亲。
父亲以及现在的母亲就更不用说了。
换做其他自尊心强烈的,估计早就急得移了心性,韩池却依旧慢吞吞。
韩彧也不似其他家长一样逼迫他,亦或者说他的工作已经忙到没有多余心力对儿子严苛。
儿子不成为纨绔,便是对这个家庭最大的贡献。
芈婳道,“长得好也是优势。”
韩池:“???”
芈婳道,“你的学识再多一些,靠着这张脸与你的家世,当个名士也是够的。”
韩池:“……”
他竟然分不出母亲这话是褒奖还是黑了。
今日不是什么大节日,但上佛寺依旧有不少游人,寺外车马也多。
韩池瞧见停车的地方有一辆熟悉的马车,脚步一顿。
芈婳循着望去,发现那辆马车带着的族徽有些眼熟。
这不是韩彧前妻改嫁那一家的族徽?
“母亲?”
芈婳也清楚韩彧与前妻的恩恩怨怨,眉头轻蹙,但瞧韩池可怜巴巴的兔子样,心软了几分。
“走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入佛寺正殿,迎面瞧见韩彧的前妻正领着一个陌生的小娘子。
四人面面相觑。
芈婳视线都没移动,径直走了过去。
韩池硬着头皮给陶氏行了礼。
陶氏面色僵硬地受着,只是双眸死死盯着芈婳的脸,手中攥紧了帕子。
她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韩池,正欲带着那名陌生小娘子绕开。
芈婳倏地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作甚?”
陶氏怒得双眸要喷火。
时过境迁,现在的她更加看重别的,而不是曾经死死抱着的东西。
失去了韩彧所带来的权势和地位,没了陶氏家族的庇护和光环,她只是个孱弱无助的女人。
现在,还有个芈婳跳出来抢了她曾经不要的一切。
芈婳刷得打开手中那柄沉甸甸又金灿灿的镂空金扇子,扇坠儿更是名贵的上好美玉。
她捏着扇子半掩俏面。
“池儿给你行了礼。”
陶氏冷笑道,“那又如何?他是我腹中爬出来的骨血,行礼应该的,我受不受你也管不着。”
她才是韩彧原配,芈婳不过是三婚继室,怎么——她也想停下来给自己行礼不成?
谁料,芈婳笑眯眯道,“我乃朝廷正二品,庶民见官,不得拜吗?”
陶氏:“???”
刚刚有些黯然委屈的韩池:“!!!”
芈婳道,“池儿拜你是应该的,你拜我也是应该的。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你身上一无诰命,二无荣封,三则——娘家还是被陛下定罪抄家灭族的叛贼——池儿若无视了你,我也不会认得出夫人。既然认出了夫人身份,那么,该有的规矩便要立一立。”
陶氏脸色一白,仿佛刷了一层白灰,身后的小娘子也被吓得软了腿,先行了大礼。
僵持一会儿,陶氏心不甘情不愿,又极为羞辱地对芈婳行了礼。
“起来吧。本官今日休沐,摆不得官威,若是被言官知晓参到陛下那儿,不太好听。”
陶氏咬着后槽牙,红着眼眶,掐着那个小娘子的手腕皮肉将人扯走了。
继续留下来,受人欺辱吗?
韩池看得目瞪口呆。
芈婳道,“她是你生母,本不该如此对待,不过嘛——我这人也是受不得丁点儿委屈的。”
她在官场见过的老狐狸多了,哪个不是心思九曲十八弯的?
陶氏心底那点儿心思,她会看不穿?
不过是个拎不清又可悲的女人,真以为“和离原配”名头能压过她一头?
莫说实际行动,哪怕是心里想想都不行!
若是往日,芈婳不会如此,但今日不一样。
今天是亡夫忌日,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受一点儿委屈的地方。
韩池低头不语。
芈婳上了香,又在侧殿抄了佛经烧掉,一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
离开寺院之前,芈婳问了正殿打扫的沙弥。
这才知道陶氏身边的小娘子是她给再嫁丈夫安排的固宠小妾。为了笼络丈夫的心,也为了稳坐大房的位置,她迫切希望自己精心挑选的小妾能尽快怀孩子。今日上香也是为了求子。
芈婳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吐槽道,“祈求安康还能理解,跑寺院求子又是个什么做法?”
韩池不解,“为何?”
芈婳道,“出家人讲四大皆空,找和尚比丘求子,不觉得可笑?”
韩池:“……”
佛祖听了这话会哭的。
芈婳是很忙,但也比韩彧好一些,一月能有三天休沐。
念在韩彧的面子上,芈婳没事儿也会抓一抓韩池的功课,关心一下他在书院的生活。
韩池还是初次接触芈婳这样的女性,对她的亲近很快就超过生母陶氏。
韩池被管家送回韩府,给芈婳捏肩捶背的妇人道,“三郎君倒是不错,生性纯良。”
芈婳道,“你想说什么?”
妇人笑道,“不妨过继过来,记到您的名下,想必老爷也会答应。”
芈婳玩着那柄金扇子,笑道,“若是这么做,那位陶氏怕是要气吐血。”
妇人温柔道,“人各有命,这便是她的命了。”
能硬生生将躺赢的局面作成如今这样,也是本事。
自诩聪明,却一辈子都没看清一个事实——
她的命运至始至终都在别人手中捏着。
不是旁人要捏着,而是她主动将命运送到别人手上。
一切荣辱系在家族、丈夫、儿子身上。
家族被灭了,丈夫离了,儿子疏远了。
失去一切仍旧不醒悟,继续固执地踩进另一个同样的坑。
她现在不会明白,以后也不会明白自己一生为何过得如此。
芈婳瞧着金扇扇面上的画和题词,淡漠道,“只盼着,世间这样的女子能少一些。”
妇人道,“有夫人当了榜样,何愁那些女子不心动?”
芈婳讥笑,“你不懂,坐享其成的人,总是比自己动手的人多得多。”
有榜样又如何?
当今天子还是女子呢。
“只要嫁人生子仍是女子的退路,如陶氏这般的女子,仍旧是层出不穷的。”芈婳讥笑道,“她们只会说‘这是个好命的女人’、‘可惜是个三婚的,再有高官厚禄也不及她们享受’,然后扭头便教导膝下女儿要努力嫁给更好的男人,再教导儿子努力读书习武,莫要居于妇人之下。谁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嫁给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可比成为身居高位的女人容易得多。”
妇人不解。
多年后,韩彧询问病危老迈的她要不要扶灵与先夫共葬。
芈婳笑笑,“与你这糟老头当个邻居便好,何必打扰亡者?”
韩彧坐在床榻旁,问她,“释然了?”
“十七岁想不开的事情,七十一岁也该想开了。当年与现在的心境,岂能一样?”
她的少年郎在她心里多活了近五十年。
没了当年的炽热感情和放不开的执念,反倒觉得他是个离开许久未归的故人。
道一句“你好”,说一句“珍重”。
她视线放空,望着窗外的曦光。
隐隐约约,耳畔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芈婳笑了。
故人,终归。
番外篇:丰真(前世篇)
丰真,人送外号丰浪子。
人生哲言——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这就是个讲究及时行乐,行事洒脱不羁的浪子。
旁人笑他离经叛道又不知“礼”为何物,他笑旁人一生劳劳碌碌、未曾真正快活一日。
这么一个浪子,自然不能指望这货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没有天天逮他翘班就不错了。
不过——
最近两日风向不对啊,丰浪子这是被人夺舍了还是被人咋地了,居然没有迟到早退?
不——
人家不仅没有迟到早退,还早到晚退了,眉宇间写满了紧张戒备,一副绷紧了神经的样子。
“莫非是前线战事吃紧?”
连一贯放浪形骸、天塌不惊的丰浪子都这么严肃正经了,多半是前线风向不对了?
在丰真没注意的时候,这样的流言悄悄流传出去,引得不少墙头草人心惶惶,最后传到了主公姜芃姬耳中。她眉头紧拧,作为主公她是最清楚前线战况的,敌人根本不堪一击呀。
战事不吃紧,粮草后勤又处处妥帖,这一战怎么看都是躺赢的局面。
丰真突然作什么妖,闹得大家伙儿都不安生?
眼瞧着流言蜚语越传越夸张,姜芃姬忍不住将丰真这个当事人抓来询问。
“最近怎么没有去女闾喝酒看舞?你常去的那家酒肆老板娘还惦记着你的钱袋子呢。”
丰真:“???”
主臣二人大眼瞪小眼,丰真突然露出一丁点儿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委屈。
这下轮到姜芃姬懵逼了。
她自我反省一遍,没发现哪个字有问题,刺激到丰真了呀?
整日跑去女闾喝酒看舞的人的确是丰真,钱袋子被酒肆老板娘惦记的也是丰真。
以前说起这些就眉飞色舞的家伙,怎么一副自己冒犯良家妇女的表情?
“主公,臣怕是不太再去了。”丰真低声支吾,“您也别撺掇臣再去了。”
作为丰真的狐朋狗友,一块儿去女闾喝酒看舞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不过少了作案工具,姜芃姬不会在那里夜宿就是了。自打成婚之后,丰真这货也改了性格,只是看看喝酒不僭越。
对于二人而言,跑去女闾喝酒,与其说是贪恋那边的酒,不如说是贪恋那边的颜色。
→_→
为了这事儿,丰真没少被人暗中唾骂——说他这个浪子,带坏了主公。
丰真表示自己很冤枉,自家主公就是个熟门熟路的老司机,还需要他带着考驾照啊?
姜芃姬道,“你改性子了?这是准备彻底浪子回头?”
丰真叹道,“家中夫人有孕,医师说脉象不是很稳。”
姜芃姬明了。
原来如此,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倒是能理解丰真的选择。
平时不正经也就罢了,妻子怀孕的确该注意一下,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到的。
不过——
“不对啊,若是你家夫人怀孕,那你这阵子早出晚归做什么?一日多干几个时辰的活,我也不会给你加俸禄。倒不如早早做完手头的事情,回家陪陪夫人。”姜芃姬指责丰真,“你可知道你最近这一系列反常举动,闹出了多大笑话?众人都以为丰浪子是因为前线战事吃紧,这才一反常态。传播流言的人多了,连我都险些信了。一查源头,居然在你这里。”
丰真:“???”
这也能怪他?
这口锅甩得也太过分了!
丰真叹道,“正因为夫人怀孕,这才不敢回去,思来想去也只有替主公多分忧解劳……”
姜芃姬抬手制止丰真给自己灌迷魂汤。
丰浪子口中出来的话,十句足有八句需要细细斟酌真假,剩下两句就是假的。
“肯不肯老实交代?”
丰真噎了一下,委屈道,“臣的确是因为夫人怀孕才不敢回府的。”
姜芃姬就不太理解了。
丰真这把年纪了,膝下空虚,身子骨又不是很好,夫人好不容易怀孕,他应该狂喜才是。
这般反常——莫非孩子是隔壁老王的?
姜芃姬忍不住挑眉回想丰真隔壁府邸是哪家。
丰真见她表情微变就知道主公想错了,不得不低声解释,“臣在此之前,曾有一子,其名丰仪。他本是……臣之原配耗费生命生下的麟儿,仪儿自小聪慧漂亮,脾性像极了他母亲。”
丰真原先还有一个儿子?
姜芃姬倒是很诧异,因为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这么回事儿。
听丰真的口吻,这个孩子应该是早夭了。
的确是早夭了,死因与丰真有关。
那年,丰真沉迷寒食散,年幼的丰仪不知真相,偶然撞见丰真服用寒食散后的模样,以为他出了事情,急急忙忙要去寻管家救丰真。谁料初春雨水丰沛,青苔茂盛,小小的丰仪不慎滑落石阶,落入冰寒的池水。虽说救了上来,但当晚却患了严重的风寒,高热夭折——
丰真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这个儿子,多年来引以为憾。
有时午夜梦回,梦到这个冰雪聪明的儿子,便忍不住从梦中哭醒。
他绝了再要子嗣的念头,而他也是天生孱弱的病秧子,想要也要不了。
前阵子,夫人万秀儿含羞带怯地告诉他——她腹中有了,丰真感觉整个人都懵了,似乎有一阵冰凉寒气从脚板心一直蔓延到脑袋。面上狂喜,心里却有种抑制不住的慌张和惧怕。
姜芃姬听了无语。
“你怕自己被戴绿帽啊?”
此话一出,丰真酝酿出的感情瞬间破功。
“主公这是什么话,臣与夫人感情深厚,岂会怀疑这个?”
病秧子又不是天阉之人,怀孕几率很低又不代表就没有中标的可能。
福利彩票亿万挑一,几率多低啊,每一期不照样也有天选之子诞生。
丰真有过一个儿子丰仪,自然不会认为自己不能生,夫人怀孕咋了,怀孕就一定是隔壁老王贡献的?若非自个儿打不过主公姜芃姬,丰真都想当场翻脸了——再见了,友尽!!!
“那你说自己慌张恐惧害怕——这话可是你说的,又不是我逼着你说的。”
丰真:“……”
其实,丰真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臣的确是惶恐惧怕——这孩子要是再保不住,再夭折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子女缘的,所以第一个孩子那么好,也被他害死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丰真自然对第二个孩子产生说不出的恐惧。
并非是恐惧孩子本身,他是在恐惧自己无法守住这个孩子。
他现在也不敢回去长时间面对夫人,只能用工作繁忙当借口尽可能避开,给自己时间空间,让自己想明白。只是,他还未参透这事儿,先将主公等来了,还让对方看了一场笑话。
姜芃姬也闹明白丰真在纠结什么。
她道,“我这人出身草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的话——不过有一点我是明白的,孩子既然盯准了你,让你当他投胎之后的父亲,这便说明他对你是满意的——你怎么能让孩子失望?”
丰真忍不住吐槽道,“主公说得怪感人的。”
姜芃姬凉凉道,“我还能说出更感人的话,你要听吗?”
丰真:“???”
姜芃姬道,“听闻孕妇敏感多思,你整日这么早出晚归的,也不怕你夫人多想,说不定人家是觉得你死性不改,趁着她孕期不便的功夫又被外头的小妖精勾走了魂儿?母亲不好,孩子更不好的。”
丰真:“!!!”
他忘了这茬子要命的事情!
当天,姜芃姬听到丰真又早退了,整整早退了一个时辰!
“这丰浪子简直越来越没个正行,若是耽误主公正事儿怎么办?”
姜芃姬瞥了一眼打小报告的。
“还能怎么办?扣他俸禄。”
扣得这厮连奶粉尿布都买不起。
番外篇:丰真(今生篇)
京城郊外,官道之上。
蓝衫青年骑在骏马上望着远处地平线隐隐露出的巍峨高墙,双眸不由得亮了几分。
“丰郎君,这会儿外头风大,不妨到车厢内歇歇。”
一旁不远处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脸颊有几点雀斑,却更显可爱活泼。
少女的邀请让蓝衫青年露出一丝恍惚神情,很快又变成了尴尬。
他讪讪地婉拒了,忍不住驾马又避开一些。
少女见状,娇哼一声,小嘴轻瘪。
“瞧着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如此不识趣?”
蓝衫青年耳目不错,车轱辘声音又不是很大,自然没错过少女的抱怨,表情更尴尬了。
这时候,同行的青年骑马上前,低声笑话道,“容礼兄弟可真是好没趣,人家大娘子对你有意思呢。你倒好——神女有梦,襄王无心——那位大娘子可是巽州富商之女,父亲腰缠万贯,生意似乎还挺大。你若是娶了她,不说别的,后半辈子就能躺在金山银山上过活——”
蓝衫青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只是他这双眼睛生得极好,被他瞪一眼也生不出丝毫厌恶。
“你喜欢你去招惹,莫要扯上我。”
同伴笑道,“如果我有容礼兄弟这样的脸,如此才华,自然要上门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入赘当个赘婿什么的。可惜父母给予的皮囊已经定了,人家也瞧不上兄弟这个榆木脑袋。”
蓝衫青年无奈叹息。
瞧到这里,多半也能猜出他是谁了。
正是地方政绩优异,一纸调任回京的丰仪,丰容礼,丰真家的大儿子。
只是他的运气不是很好,路上不慎与仆从失散,盘缠又没有带多少在身上,幸好碰见身边这位同行青年——一位说要仗剑天涯、惩奸除恶的江湖游侠——被对方捎带着搭了顺风车。
这位游侠同伴是个热心肠,唯一的缺陷却是喜好颜色,沾花惹草个没完没了。
不过,让丰仪与同伴都绝望的是,招来的花花草草最后都盯上了丰仪。
任凭丰仪如何说自己有婚约,家中有未婚妻,仍旧阻挡不了这桃花运。
旺盛的桃花让丰仪有些战战兢兢。
同伴便笑他胆子小,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一些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吓到?
丰仪只能苦笑道,“你懂什么?”
让他怎么告诉同伴,半年前未婚妻给他邮寄家书,捎带了一本剧情看似曲折离奇的言情话本——哦,小说作者还是这些年少女心越发旺盛的载驰居士——这本小说总共也就三万多字,用精简的笔触讲述一个高官女郎七考未婚郎,最后皆大欢喜成婚入洞房的故事——
说得通俗一些,这就是女方给男方下套,一套接一套的套路,看得丰仪忍不住给男主捏一把汗。最让他担心的是,家书内还夹了一张小纸条,长生询问他,要不要也来这么一出。
这么一句话,害得丰仪从上路就开始担心。
生怕自己会遇上客栈一条龙服务包小姐、街边卖身葬父小白花、被主家虐待的可怜丫鬟……
当然,丰仪赶了这么久的路,这些套路一个都没碰见过。
但没碰见过不意味着他就安全了。
特别是同行的游侠特别爱沾花惹草的时候,丰仪就时刻绷紧了神经。
“唉,你这男人怪没趣的。”
丰仪拧眉道,“君子本该洁身自好。”
同伴笑道,“行行行,你是君子,我可只想当个浪子。”
丰仪眉头又紧皱起来,但却没说什么。
即将进城的时候,丰仪婉拒了富商以及富商之女的示好,一颗心恨不得飞到府上。
“你还真拒绝了?”同伴道,“我瞧得出,那对父女是真欣赏你。”
听富商前几日透露的内容,大有丰仪答应娶他女儿,他便给女儿准备上万贯的嫁妆。
丰仪是个士子,谈吐不凡、气质文雅,但穿着略朴素,应该出身不是太好。
如果娶了这位富商之女,日后不管是读书还是入仕,最少有经济支持。
丰仪无奈道,“家中已有未婚妻。”
同伴:“???”
真有未婚妻呀?
他还以为丰仪是随便找了借口搪塞旁人的。
仔细说来,今日还是丰仪第一次入京,他只能循着家中给的地址去找。
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丰府所在的位置。
同伴问道,“你投靠的亲戚在大户人家做事?”
他捡到丰仪的时候,后者瞧着仪态不乱,但却难掩狼狈,自报家门也只是说亲眷在京城,他准备去投靠亲戚。本以为丰仪亲戚在京中做小本生意,没想到是伺候大户人家的。
说话的功夫,丰仪已经瞧见府邸匾额了。
牵着骏马上前,同伴又问他,“咱们直接跑到人家大门前——会被打的吧?”
高官府邸正门哪里是随意就能靠近的?
丰仪道,“无妨,我家。”
同伴:“???”
说来也巧,丰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开,出来一位蓝色襦裙,梳着未婚发髻的女子。
丫鬟给她打着伞,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瞧她正脸。
时隔数年,丰仪一眼便认出女子身份。
“长生?”
女子迈上台阶的脚步一顿,扭头瞧了过来。
“容、容礼哥哥?”
她似乎想跑过去,但前脚刚迈出去便克制住了,只是眼神闪烁着激动。
丰仪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克制不住想抱她,最后还是抑制住这股冲动。
“长生,我回来了。”
两人对视许久,直到一声稚嫩的咳嗽声打破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暧昧。
丰仪低头,见长生脚边站着个小脸粉嘟嘟胖嘟嘟的男孩儿。
“长生,这位是行几的未来小舅子?”
长生:“???”
丰仪还以为这个小男孩儿是风瑾的幼子,算算年纪也是符合的。
长生却道,“不是小弟,是——”
话未说完,只见小胖墩儿冲着丰仪伸出胖爪,软糯糯唤了一声,“大哥!”
丰仪:“???”
长生无奈道,“这是丰攸,你的二弟!”
作为认错弟弟的惩罚,丰仪只能苦笑着将吨位不轻的弟弟抱着走。此时,游侠同伴才知道丰仪居然是当朝高官之子——在外面混不好就只能回家继承老子的家业——标准的官二代!
丰仪归来,一家人悬吊的心可算落地了。
吃了接风宴,丰真欣慰地看着终于茁壮成长的大儿子,双目露出点点莹光。
回到房中,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黄历,点着灯慢慢翻阅。
“翻找什么呢?”
万秀儿查完账本,发现丈夫还在看黄历。
丰真道,“看黄道吉日,时辰该定了。明儿去找风怀瑜商量商量,两家尽快将婚事办妥了。要是再拖下去,长生那孩子又要到外上任,两个小年轻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呦,我看着急。”
万秀儿:“……”
她觉得丰真这货年纪越大越糊涂了。
“陛下不是说了要给两个孩子赐婚?黄道吉日自然是宫中给定的,你掺和什么?”
啪嗒一声。
丰真手中的黄历掉在盘着的腿上,一副小心肝碎掉的可怜模样。
万秀儿翻白眼道,“哪家婚事不是提前一年半年准备的?真让你来办,早将亲家得罪糊了。”
丰真:“……”
万秀儿不知从哪里掏来一本册子丢给丰真。
该提前准备的大件儿和贵重物件,她早早派人去弄好了。
丰真除了捧着个册子挑个并无卵用的黄道吉日,还会什么?
年轻时候不靠谱,该给儿子办婚礼还是一头雾水。
丰仪能安安稳稳长到现在还不歪,这绝对要感谢已故正头夫人在阴间的庇护。
赐婚,陛下包圆了。
聘礼,妻子万秀儿办妥了。
新郎,儿子长得水灵灵的,穿上礼服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新娘,儿子打小就拐了一个,还是这一代中除了两位殿下身份最高的贵女。
喜宴,丰真也没插手的余地。
时间一晃而过,丰真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喝两杯酒,感动得热泪盈眶。
风瑾作为嫁女儿一方,他看着丰真嘤嘤嘤,脸色格外阴沉。
嫁女儿的他都没怎么难过呢,凭什么丰真先哭上了?
要不是妻子魏静娴拦着他,风瑾都想找丰真好好理论一下。
哭什么哭?
这是对他女儿不满?
万秀儿倍觉丢人,低声道,“你哭什么,白让亲家和百官同僚看了笑话。”
丰真道,“一想到容礼要嫁出去了,我这心里难受,堵得慌。”
万秀儿:“???”
“不是,我是说容礼终于成家立业,我这老父心里欣慰又感慨。当年——他就小小那么一团。”丰真立马改口,可怜巴巴比划了‘一小团’是多小,感慨道,“容礼被产婆抱到我手上的时候,哭得比猫儿还细弱,那时候都以为这孩子会保不住——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容礼都成婚了。说不定来年他都能当父亲,思及此,为夫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就想哭——”
丰真酒量很好,平日不说千杯不醉,一两坛酒下肚子都不带脸红的。
今日却不知为何,这才喝了两杯酒就忍不住眼酸。
明明是他儿子成婚娶亲,他却有种嫁女儿的错觉,那种遗憾却又圆满的矛盾充斥心间。
一想到小儿子十几年后又来一回,丰真更难过了。
他格外需要吸一把小胖儿子缓一口气。
“丰攸这孩子去哪里了?”
来,抱给他吸一把。
安慰一下受伤老父亲的心。
对此,丰攸表示了拒绝。
不着调的老父亲哪里有琰殿下好。
“这样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听着身后喜宴觥筹交错的动静,乔装打扮的姜芃姬忍不住感慨。
卫慈想想丰真失态的劲儿,笑道,“嗯,圆满了。”
人好月圆,胜却无数。
番外篇:符望(前世篇)
“不是说这畜牲挺凶的嘛?”
锦衣华服的少年用手中棍子捅了捅被关铁牢内,缩成一团的黑漆漆的野人。
据闻铁牢内的野人是狼群养大的兽孩,不知为何与狼群脱节,被外出狩猎的纨绔抓了。
他们听说过狼孩,但没见过活生生的狼孩,长得跟人也一样啊,瞧不出特别的。
立在少年身侧的仆从战战兢兢道,“他被喂了药,这会儿浑身没劲呢,之前凶得很,愣是将人的胳膊都咬下来了,那狠劲儿看得人直哆嗦。郎君您小心一些,别被这畜牲冲撞了。”
这狼孩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瞧着年纪不大,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个头却跟成年男人有得一比,身材魁梧壮实,肌肉紧实充满了爆发力。两条长腿弹跳力惊人,奔跑速度也十分快。
若非狩猎的队伍人数众多,这小畜牲也几日没吃饱,估计真让这小畜牲跑掉了。
被下人称之为“郎君”的少年嗤笑一声,故意用手中的棍子捅狼孩的脸。
“哼,半死不活的,本郎君还怕他?”
下人谄媚地恭维,“郎君说的是,只是这畜牲不知多少日没洗漱,排泄也学畜牲,还未好好调教呢。若是他现在……小的怕污了郎君的眼睛。等好好洗干净了,调教好了再给您送去。”
少年随手将棍子丢开,说道,“记得快一些,斗兽就指望着他扳回局面呢。”
下人连忙点头哈腰,下军令状一样。
少年没心思听下人谄媚,随手一挥,示意随身护卫与自己一道离开。
他没瞧见,他转身的时候,一双黑沉而野性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脸,眸底全是嗜血。
少年没注意,那名下人倒是看到了。
等少年离开了,下人对着浑身虚软的狼孩握拳,龇牙威胁。
“瞪什么瞪,小心将你那双眼珠子挖下来!”
这名狼孩是狼群养大的,从他出生到现在都没修理过头发,下人嫌弃打理麻烦,直接拿了剪子将又脏又臭又似石板的头发绞掉,再将狼孩摁在冰冷的池水中给他“洗澡”。每当狼孩被池水呛到,发出悲怆惊慌的声音,看热闹的下人就哄笑一团,仿佛眼前这一幕多么有趣。
半月之后,狼孩作为秘密武器被推上斗兽赌局。
斗兽赌局说白了就是一些纨绔的娱乐活动,他们将豢养的“宠物”饿上两日,再丢入场中让他们死斗。参加死斗的“宠物”一般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赢的人能活下来,输的人死无全尸。
为了增添乐趣,一般都会设置彩头。
赢的一方能拿到彩头,一些纨绔便以此为乐,培养死囚搏斗赢彩头,在同龄人中倍有面子。
当然,人与人斗也不有趣,有时候还会投放凶残的猛兽增加变数。
狼孩便是那名少年的“秘密武器”。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狼孩帮着少年打赢了不知多少场。
作为代价,他浑身上下都是可怖的伤势,有些伤势深可见骨,每次下场都是鲜血淋漓。
有人看着他将对手喉咙咬断,还会笑嘻嘻地鼓掌。
不过,狼孩再厉害也不是战无不胜的。的确,他有着比拟头狼一样的战斗本能,也拥有着比很多成年人还强壮的身体,但毕竟不懂章法,碰上有本事的对手,输的人只会是他。
当他奄奄一息缩成一团躺在血泊,生命力似乎正从身体飞速流逝。
迷迷糊糊间,身体被人从地上抱起,那人似乎在念叨什么。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等狼孩学会人的语言,他才知道救他的人叫“符旸”,一个比他还高还壮还厉害的人!
每天的日常就是被压着学人话,学人的字,顺便修习武艺。
狼孩哪里会受人约束,自然是各种不服管教。
结果就是被教做人。
“什么‘符旸’,喊爹!”
符旸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就将狼孩压制住,双手被木棍钳制负在身后,浑身用不上劲儿。
狼孩下意识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后脑勺猛地挨了一下。
“说人话!”
狼孩:“……”
“一身蛮力,脑子也没有,你这样的——老子一手能打五个。”
符旸嗤笑嘲讽。
狼孩被迫跪在地上,扭着挣扎许久还是没挣开,急得满脑子汗水。
“求饶,学会求饶,我就放你。”
狼孩听了双眸怒得喷火,用不甚熟练的官方雅言道,“休想!”
“行,有骨气!那我们就这么僵着,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了,学会用你脑子思考而不是靠着四肢用蛮力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聊聊。”符旸没松开手上的力道,笑道,“看看谁先退让!”
两人从晌午僵持到月上中天,狼孩跪得膝盖都青肿了。
符旸还嫌刺激不够,让爱妾给自己喂吃的,狼孩只能跪着闻着,吃不到。
“小子,瞧见了没有?”
符旸吃得满嘴油,补充了流失的体力,而狼孩累得双唇干裂,漆黑的双目染满了血丝。
狼孩冲着符旸龇牙,伸长了脖子想咬对方,结果险些被符旸硕大的拳头打断牙。
“你要学会‘能屈能伸’这四个字,小子,单纯的蛮力只会让你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符旸用空余的一只手抓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狼孩嘴边。
“老子知道你听得懂人话,懂了就吃了,不懂就继续饿着。”
过了一会儿,符旸听到狼孩呸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恶狠狠的威胁。
“迟早要杀了你!”
“呦,学会放狠话了?进步不小,但你还嫩着点。”符旸嗤笑,“这世上想要我符旸性命的人多得是,孟氏那一家都排不上号,你算哪根葱?等老子老死了,你怕是还没轮到这机会呢。”
符旸怜惜这狼孩的遭遇,收了他当义子,还给这个义子取了名字。
“日后,你叫‘望’,符望。”
狼孩以为“望”是期许的意思,多年后才知道符旸给自己取的“望”取自“出亡在外,望其还也”。
符旸的教育方式相当简单粗暴,正好克制符望这种野性十足的刺头。
不好好学字学兵法?
打,打到肯学为止。
不好好学官话雅言?
打,打到说得流畅为止。
不肯喊他爹?
打,打到会甜甜喊爹为止。
“没有反抗的力量就要学会‘能屈能伸’,这叫战略性蛰伏,养精蓄锐、卧薪尝胆,不是耻辱。”
符旸爱抚义子狗头,每次“毒打”义子之后,他都给义子灌输这样的思想。
符望要是很快认输,又会是一顿“毒打”。
“你是狼,不是狗,摇什么尾巴?骨子里的血性不能丢,尽给老子丢人。”
符望:“……”
怕是要精分哦。
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符望不歪是不可能的。
“老子掐指一算,你今年差不多二十一二了吧?”
符望翻白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几岁?
“来,儿子,让你达叔带你去个好地方,成年人了,也该学会一些东西。”
“达叔”就是当年把符望打得重伤垂死的死囚。
符旸那时也是为了搭救因故变成死囚的老战友,才偶然救下了符望。
符旸收养符望,后者成了他膝下唯一的儿子,达叔自然也成了符望的武师兼长辈之一。
“学什么?”
符望都被弄出心理阴影了。
符旸笑得贼兮兮,“去了就知道,好事儿!”
最后,符望还是被拉去了女闾,稀里糊涂度过了一夜。
符望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二十七八的时候,成了符旸帐下最出名的悍将。
符旸作为东庆皇室安插在沧州监视孟氏的眼线,他与孟氏的矛盾也进一步升级。那段时间,符望明显感觉到军营的气氛变得不对劲,符旸这老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消瘦。
“你快死了?”
符望偶然听到医师的话,抓小鸡一样拎着医师到符旸病榻前对峙。
符旸虚弱笑道,“老子多大年纪了,还不许人老死呀。”
符望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符旸今年才四十五岁,他身体一贯强壮,距离老死还有一段距离呢。
前阵子父子二人对打,符望还被符旸靠着丰富经验压制了一阵。
若非符望有体力与力量优势,怕也占不到便宜。
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符旸说完,脸色猛地沉下来。
“老子要是死了,记得别亏待了帐下叔伯,不然下了地府都要爬回来掐死你。”
符望心底生出说不出的烦躁,“有人害你?是谁?孟氏那一伙老不死?”
“冷静!”符旸脸色不悦斥责,“你这什么反应?多年教导被狗吃了?”
符望气得甩袖离开,再见到符旸的时候,对方却已是弥留状态。
“听着——”符旸拼着最后一口气道,“不是孟氏……别找真相!”
三更天的时候,符旸去世。
符望气得将校场的兵器架全都砸了一遍。
符旸头七过去,与符旸不对付多年的孟氏派人上门,笑着想招揽符望当家臣。
“家臣?你们也配?”
孟氏使者也不介意,毕竟符望的脾气在沧州是出了名的差。
“少将军不想知道符将军怎么死的?”
符望捏紧了拳头,险些克制不住想将人提起来逼问。
“你——”
孟氏使者道,“少将军,如今只有我们家主能保住符老将军半生心血,您好好考虑清楚。”
符望脑中闪过灵光,倏地想到一个可能。
“皇室?”
不过,怎么可能呢?
符旸这老头对皇室忠心耿耿,符望稍微有一句不敬都会被他撵着打成猪头。
皇室凭什么对付符老头?
孟氏使者笑得意味深长,符望的心却是沉了底。
“皇帝老儿这是怀疑义父了?”
孟氏使者道,“伴君如伴虎,君心不可测。”
这话也变相承认了符望的猜测。
没多久,符望带着符旸留下的兵马心腹投靠了孟氏,却是听调不听宣。
孟氏为了拉拢他,也是使了大力,金钱、美人、宝马香车……沧州百姓只说符望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居然在义父死后投靠了害死义父符旸的敌人,符旸旧部亦有不理解的人。
符望却是我行我素。
天下大乱,孟氏趁势而起,招兵买马不亦乐乎。孟氏对外扩张却忽略了暗中蛰伏的符望,这货反客为主吞了孟氏,又接受了当时实力最强的昌寿王的招揽,成了帐下第一猛将。
昌寿王知道符望喜美色,挖空了心思给这员爱将淘女人。
符望这人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还会故意得罪人,例如他就在一次宴席上说自己看上昌寿王到手刚热乎的爱妾。那名爱妾模样堪称绝色,据闻她的相貌还与当年双姝之一王氏嫡女的王惠筠眉目相似。昌寿王也曾是这位才女的爱慕者,只可惜女神嫁了谢谦这个莽夫,红颜薄命。
因为这段往事,昌寿王对这个爱妾相当宠爱,哪怕她出身烟花之地也不嫌弃。
听到符望向自己讨要,昌寿王有些犹豫。
爱将重要还是爱妾重要?
不用说啊,肯定是爱将重要。
他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大方地将给自己斟酒的爱妾推到符望身边。
爱妾被他这么一推,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酒水撒了一地。
女人表情微变,仍是温顺地俯身一拜,来到符望身边伺候。
酒席散去,符望坐在车厢闭目,双腿一伸便占了差不多整个车厢的位置。
女人只能缩在一角低头顺目。
过了许久,符望才松开衣襟散了散酒气。
“被人送来送去的滋味不好受吧?”
女子低声道,“这便是妾身的命,无甚好受难受之说。”
符望嗤笑,“你生得很美,若是服侍好本将军,本将军便不将你送人。”
女子垂着脑袋,车厢视线昏暗,瞧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但凭将军做主。”
当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抚上胸口,符望笑着将女人揽入怀中。
昌寿王也是个短命的,当他要嗝屁的时候,符望带人投奔了许斐。
许斐被许裴逼死,符望又投奔了许裴,顺便跟许裴帐下谋臣韩彧结怨。
二人结怨归咎于一次庆功宴,韩彧看不惯符望小人得志,暗讽两句。
本以为符望是个莽夫,听不懂被骂,谁料这货是面憨心奸,贼着呢,将韩彧恨上了。
这之后,许裴被诸侯姜芃姬干掉,符望又想跳槽了。
只是跳到一半被姜芃姬帐下谋士亓官让设套抓住。
那有病的,大冬天还扇扇子的扇子精笑眯眯看着符望。
“符将军,多年不见可还好?”
符望撇嘴嘲讽回去,“好得很,大冬天再也没风寒了。”
亓官让低声威胁,“符将军见了我主的时候,最好斟酌一下自己的说辞,免得人头落地。”
符望不信这个邪,最后却是被姜芃姬教做人,重温一遍被当年被符旸压着打的青葱岁月。
有人对姜芃姬道,“数家走狗,焉能轻信?”
姜芃姬道,“他克不死我,若敢背叛,他死得会比我早。”
外界都以为符望会继续克死老板跳槽,谁料姜芃姬的命的确硬,愣是没事儿。
说起来,符望这人的战绩相当漂亮,打仗几乎没有输的时候。
只是架不住以前的老板太菜鸡,再猛的武将也挽救不了崩溃的全盘。
更别说——
符望这货偶尔还会划水_(:з)∠)_
天下将定之时,符望做了一件让世人震惊,外界议论的事儿。
他重新娶了原先的爱妾当正妻。
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爱妾出现之后,符望身边的莺莺燕燕逐渐没影了,只有她一人。
“以妾为妻,荒唐!”
韩彧看到请柬直接扔了,送了一份薄礼,本人没有到场。
“老子娶谁睡睡还要跟他们商量,屁事儿贼多,正事儿不干,整天盯着人家后院脐下三寸的事情。”符望骂骂咧咧,他除了主公姜芃姬以及爱妻的话,几乎谁的话都不肯听的。
妻子叹道,“妾身先前经历,的确是受人诟病——”
符望道,“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陪我睡过了?”
他睡自己女人,也没跑到光天化日下做不羞不臊的事情,外人哔哔什么?
妻子笑得很勉强。
她其实也疑惑过符望为何如此钟情她,有次还故意给人灌了十几坛酒套话。
答案则是——
“漂亮啊。”
符望醉醺醺回答。
“美啊。”
“瞧这脸,瞧这手,瞧这脚,哪里都喜欢。”
妻子得知答案,却是放心了许多。
乱世之中得一庇护所,总算不似无根浮萍到处漂泊摧残,她是感激符望的。
番外篇:姜琰(前世篇)
姜琰,字惠平。
《礼记》曰,女子待嫁,笄而字。
意指女子成年许婚才能起字,“笄而字”中的字为“起字之意,又指婚嫁待聘。
故而,才有“待字闺中”这个词。
不过这个含义从姜朝第一任女性帝王登极,新一任储君行完成年礼又有了其他意思。
“取了也无人会喊,时日一长,怕是除了史书,无人会记得这个字。”
成年礼程序繁琐非常,饶是姜琰体质不同于常人,从天色微亮就被挖起来准备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她也有些疲倦。不过,再累她也没有抱怨一句,今日典礼更是丁点儿不错。
姜琰很清楚,从今日之后,母亲会慢慢隐退。
等她真正能独当一面,压得住满朝文武,再禅位让权。
从协助帝王的储君再到真正掌权的帝王,二者的意义和责任截然不同。
姜琰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的重任,早已将其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但臣见殿下神色微喜,明显是喜欢的。”
殿内除了姜琰还有个年纪微长些的青年,青年身上还穿着未换的朝服,相貌略显羸弱。
姜琰笑道,“自然喜欢,听闻这个字可是母亲准备许久,犹豫许久才挑的。”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是个取名苦手?
早些年,一些不知情的臣子想给族中小辈图个恩宠,厚颜让陛下给后辈赐字……结果……
次次都是车祸现场。
不论旁人给拟定多少个待选目标,陛下总能选中最难听的一个。
_(:з)∠)_
“惠平”这个字也是普普通通,但寓意很淳朴直白,念着也不难听,想来陛下是真的用心了。
姜琰无聊地用手指卷着青年朝服袖子。
“前几日……太傅找孤说了你的事情,你不想听听他怎么看待你的?”
青年眉头一挑,诧异道,“太傅……知道了?”
这事情他连家里父母都瞒得严严实实,父亲和母亲也一直以为自己与储君殿下接近是因为深受重用,前几日还不停在他耳边念叨婚配的事情,不过都被青年找了借口打发干净了。
母亲还好说,父亲却是乱世走来的老狐狸。
青年一直为自己瞒过父亲丰真而有些小小的得意,没想到仍是有人发现。
这个人还是殿下的授业恩师。
青年根据这些年发现的蛛丝马迹,还知道了对方另一重身份。
“知道了,很反对……孤那时候说的话也有些重,怕是伤了他的心……”
青年道,“关心则乱,太傅这也是内心殿下。”
姜琰淡漠道,“的确如此,不过太傅有些话还是对的。丰攸,你当真是心甘情愿?”
口中这么问,脑中却浮现自己与太傅卫慈的对话,【殿下可知选了丰攸是个什么结果?丰攸之姿,未来必是朝中重臣,他怎么肯……他年少轻狂便擅自许诺,未来反悔又该如何?】
【太傅多心了,孤是未来的天下之主,难道还要受一个男人掣肘?两情相悦便够了,丰攸还要奢想什么?有朝一日,他要是真变心了,孤会秘密赏他一死。皇家秘辛,帝王尊严,不容半点玷污。唯有死人才是守口如瓶的。孤能让他平步青云,也能他万劫不复,生死荣辱在孤的手中,他想犯上作乱还得看孤允不允。】姜琰行事自负,但有些事情上她比母亲更冷静。
卫慈愣了一会儿,问道,【他甘心么?】
姜琰狐疑道,【为何不甘心?人后,他是皇帝的男人,人前是丰家二郎,权倾朝野、深受帝心的重臣。有舍有得,得了这一切,他也要舍弃一些东西。例如宗族传承,正常婚姻……再不济,孤未来再给他生个男嗣,偷偷抱回去袭宗好了。如今的朝堂,容不下那么多任性。】
如果说母亲姜芃姬是碍于局势考虑而不给卫慈正名,姜琰就是根本没想过给丰攸名分。
不是丰攸也能是别人,她又不是非这么一个人不可?
她与丰攸定情,与其说是互相心悦,倒不如说丰攸是她最熟悉的同龄男性。
不讨厌,互相熟悉,她也有自信能掌控丰攸的一切而不玩脱。
对于满心只有政事的姜琰而言,丰攸只是最省力最省心的选择。
国家、朝堂、百姓才是她应该关心的,男人不过是她诞下继承人的必要条件。
如果不是丰攸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姜琰也打算让人私下去寻合适的目标。
要是选择这么做,多半是用完之后就杀了。
姜琰需要一个能让她怀孕、生下优质子嗣的种子,而非替她打理后宅的男人,更不需要隐患。只是丰攸是朝中重臣丰真之子,自身也是天骄之一,用了不能杀,那就只能留着再用。
【丰攸也答应了?】
姜琰道,【他主动跟孤提的,孤觉得这人很识趣,还是孤自小的伴读,知根知底用着也好。反正总要延续子嗣,何不找个顺眼、识趣又能帮得上忙的?至少,孤与他不用磨合了解。】
卫慈叹道,【丰攸揣摩人心的本事与他父亲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是摸透了姜琰的想法,主动退让牺牲,换取好感。
【孤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丰攸很识相,不用多费心思。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太多了,难得有个人愿意在孤跟前坦诚一切,这种感觉蛮新鲜的。】姜琰淡淡道,【太傅也不用担心孤会吃亏。丰攸将孤的心思揣摩得再清楚,那也是孤允许让他看到的,他翻不出手掌心。】
面对姜琰的询问,青年丰攸笑着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伴殿下左右,这是臣此生执念。如今终于成真,臣为何言悔?”
他所受的教育就是为眼前这人付出一切,丰攸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除了自己,无人能与她有更亲近的接触。
丰攸曾以为自己会是她的例外,直到姜琰透露物色“良种”的念头,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有卫慈这个前车之鉴,丰攸也知道自己斗胆喜欢储君会面临什么风险。
在姜琰眼里,“政事”永远是大房,他就只能当个贤惠能干的二房。
想上位?
熬个二十几年,熬到她禅位才有机会。
纵使机会渺茫,但好歹还有机会不是?
姜琰道,“那你便记住你今日的话,否则的话——你会知道,孤与母亲究竟何处不同。”
母亲不会杀卫慈,可她会杀丰攸。
丰攸恭敬道,“臣谨记。”
姜琰将今日堆积的政务处理大半,这才让人置备热水沐浴洗漱。
回来对着丰攸道,“夜深了,安置吧。”
丰攸眼底泛过一丝错愕。
姜琰见他这个反应,似有些恼怒地强调。
“今日之后,孤已成年,何事做不得?”
睡个把男人而已,她作为帝国储君还不能干了?
丰攸:“……”
丰攸作为储君姜琰最信任的人,在此间宫殿也有自己就寝的地方。
不过今日有所不同,他睡的地方不是平日住的偏殿而是主殿正院,储君的床榻。
第二日,姜琰特地让人准备了红枣银耳汤当早膳。
她最讨厌甜腻的食物,红枣也在她的黑名单待了许久。
突然听到殿下想喝红枣银耳汤,后厨有些懵。
“红枣,补血。”
服侍的女官这才想起来自家殿下月事刚过去两三日。
不过——
殿下月事血量一向很小,一般来一两日就走,到不了需要喝讨厌红枣补血的程度吧?
“突然想尝尝味道罢了,你没事想这么多作甚?”
不同于姜琰对红枣的深恶痛绝,丰攸却是极其喜欢这东西的。
昨日尝着,似乎连他口中也有红枣的味道。
姜琰突然就不是很讨厌了,早上起来反而有些想尝尝,这才让人端来红枣银耳汤的。
味道不及昨日尝到的滋味浓——喝光一碗红枣银耳汤,姜琰脑中飘过这么个念头。
成人礼之后,姜琰本就忙碌的日子越发紧张。
名义上仍是储君,但处理的政务却与帝王没什么不同,母亲指点她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母亲的身体越发虚了。”
姜琰看着从小仰慕到大的母亲也有虚弱病痛的时候,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丰攸低声道,“据闻……陛下两月之前便私下命人赶制新的龙袍,身材大小与殿下一致。”
禅让的事情从姜琰成人那日便有风声了,这是陛下试探众臣的信号。
如今连龙袍都开始制作,明显禅让这事儿也快临近。
姜琰道,“母亲欲禅位,这事儿群臣都知道,但能否禅位成功……此事怕不会如母亲的愿。”
她早有预料,母亲会在禅位之前来一次大动作,替她肃清登极前最后的障碍,但从未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动作”。一日之间,姜琰三个血亲亡了两个,另一个也是半死不活。
当她听到太傅被乱臣逼迫,自尽殿前,整个人如坠冰窖,无尽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大脑。
“卫——琮!!!”
这两个字仿佛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丰攸看到她双眸迸出的浓烈杀意。
“殿下,陛下宣召。”
丰攸垂首,没有直视姜琰的脸。
他也知道,此时的姜琰怕是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的。
姜琰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如木人一样身姿僵硬地踏入殿内,一群重臣在龙塌前跪了一地。
陛下脸色苍白疲累。
她命亓官让为辅政大臣,宣读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圣旨一封接着一封,不仅有禅位的、命姜琰登极的,还有对乱臣贼子的处置,包括卫琮。
姜琰看着龙塌上的母亲,酸涩的眼睛挤不出半滴泪水。
母亲算准了每一步棋子,准备了齐全的圣旨,唯独对卫琮的处置是口传的。
为何?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卫琮会牵扯进来,更没想过卫慈会死。
从来无往不利的母亲,却在最后一局输得狼狈,真正的满盘皆输。
卫琮被罚守皇陵十二年,不满期限不得离开半步。
十二年的期限,足够卫琮想通,也足够姜琰放下对他的杀意。
“母亲不久人世,此时连女儿都要算计一次吗?”
她就是想杀卫琮怎么样了?
眼前的人一旦龙驭宾天成了先帝,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拦她想杀一个人?
母亲却道,“真杀了,懊悔的是你。”
姜琰道,“可他害死了孤两个亲人!”
母亲苦笑道,“并非他一人之错,我与你父亲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你,同样亏待许多。”
这还是姜琰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我”以及“你父亲”这样的词汇。
听到这两个词的瞬间,泪水似崩溃一般从眼眶流出。
“当真亏待,你倒是给孤活下来啊!”
只是,油尽灯枯的人如何还能活?
朝阳即将升起之前,丧钟响起,姜琰在众臣的拥趸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帝王。
“母亲没有等到这一日的朝阳升起,同样也没等到禅位与那人游遍天下的机会。”
姜琰忍着万千情绪,一边办理母亲的丧事一边命人暗中处理卫慈的丧仪,至于卫琮——她现在连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到——她对卫琮的羡慕嫉妒以及说不出的恨意,知晓的人不多。
一场闹剧,带走了两个知情者。
仅剩的一个陪着她走过这段最难熬的岁月。
直到承载母亲遗体的棺椁进入帝陵,这一切才尘埃落定。
外人以为棺椁内只有母亲的尸首,殊不知姜琰还放了另一具。
如果有人在此时掘了卫慈的坟墓,便会发现棺内的尸首不翼而飞,仅剩一套朝服。
“看到了吧?”
姜琰离开帝陵,命人放下断龙石之前,没头没脑地对丰攸低语一句。
丰攸回答道,“臣看到了。”
“这就是多情的下场。”姜琰冷笑,“为帝者,何须这么多无谓的累赘感情?”
丰攸看着帝陵主墓,心下幽幽一叹。
尽管卫慈的前车之鉴能让他少走弯路,但也增加了不少障碍。
本以为他能熬到陛下禅位,自己就能踢开“政事”上位。
如今看来,怕是希望渺茫。
父母的例子给陛下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不知此生能否释怀。
十二年后。
陛下看着读书至深夜的女儿,口中溢出一声复杂万千的轻叹。
丰攸道,“陛下今日是去见了他?”
这么多年,丰攸一直不敢踩雷,对卫琮的称呼都是“他”。
陛下道,“见了,老大不小的人还孤身一人,跟以前一样单纯,这么多年没点长进……”
丰攸听了一怔。
他对陛下何其熟悉,一听便知道她提及卫琮的口气与当年截然不同。
“朕让他终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但念在太傅的旧情上,他的子嗣若有出息,也会给机会。”
丰攸听着不说话。
陛下又道,“朕与他吵了一架,这辈子就这么一次。说出自己想说的,心里舒坦多了。”
她是嫉妒这个弟弟的,但又因为储君身份,不得不学着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
时隔多年,再见这位血亲,她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嫉妒似乎有些可笑。
因为——
她嫉妒、羡慕、憎恶这个弟弟的同时,却也深深爱着他,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
年少的她肯定不屑承认这点,但中年的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丰攸听了这话不觉得意外。
陛下书房藏了几幅画,画中有卫琮。
如果她真恨不得与整个弟弟此生不再相见,那几幅画还能留着碍她眼?
又十四年,姜琰禅位。
丰攸感慨道,“不容易,终于熬出头了。”
姜琰在位时间比先帝长了几年,退位之时也是身体康健,没毛没病。
朝中文武早已换了生面孔。
初下江南,听闻此处隐居着一位闻名姜朝的画师。
姜琰与丰攸远远看了一眼。
卫琮继承了太傅的容颜和气质,远远看去,恍若那人重生。
“陛下不过去?”
卫琮带着妻子走遍山川大海,一直不知道暗中有他姐姐派来的人守着护着。
姜琰收回视线,淡漠转身道,“不想见他。”
说了此生不再相见就是不见,她不会轻易毁诺。
她的确是释然了,但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弟弟怎么相处说话,想想还是不见得好。
番外篇:慧珺(今生篇)
姜朝言官是个很奇葩的群体,满朝上下从帝王到百官乃至平民,几乎没有他们不敢怼的。
位高权重的首辅敢正面怼,手握百万军权的大元帅也敢怼。
怼天怼地怼空气,无所不怼,真要将他们惹毛了,他们都敢死谏!
他们大概是姜朝最不怕死的群体,甚至能以死谏为荣,奈何政治清明,陛下不给机会。
因为是属螃蟹的,横着走的典型,所以人缘不太好。
但有句话说得好,死宅还有仨朋友呢。
这些言官自然也有自己的朋友和交际圈子。
某位言官蹲在家中写奏折,准备第二天小朝参个人,目前正在润色内容。
务求用最简单的语言讲清楚整件事情始末。
没办法,这年头言官不好当,前阵子还被挑剔的陛下留堂批评了,说他们浪费笔墨。
不仅是言官,其他地方官的请安折子和密折也被陛下点名批评,还公开处刑。
那位地方官大概是想在陛下这里刷存在感,一月两三张折子请安。
一月份,陛下您好吗?这里下雪啦,臣今日为“瑞雪丰年”之兆多吃了三碗,您也多吃一些。
二月份,陛下您好吗?再过几日就是陛下生辰啦,臣向京城方向遥遥叩首,祝您长命百岁,年年有今朝。
三月份,陛下您好吗?这里的花开啦,臣今日散步发现一支很好看,折了快马加鞭给您送来。
四月份,陛下您好吗?春耕结束,夏种预备开始啦,臣今日也是勤勤恳恳为百姓鞠躬尽瘁呢。
……
十月份,陛下您好吗?臣今日看着好收成多吃了两碗饭,米很香,给您邮寄两斤要不?
十一月份,陛下您好吗?您在吗?臣今年总结业绩发现郡县百姓生活又好了不少呢。
十二月份,陛下您好吗、即将过年啦,陛下龙体好吗?臣这两日为了百姓劳碌感染风寒生病啦……
这还算比较可爱的奏折,废话虽多还有卖萌嫌疑,但好歹有一丁点儿干货。
有些则是单纯的——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吗?
陛下:在,何事?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吗?
陛下:???
陛下:朕在,何事?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吗?
陛下:(╯‵□′)╯︵┻━┻有话就说,总问在不在几个意思!
不管是卖萌又自卖自夸的还是复读机的,都被陛下拉出来批了好久,这导致言官工作量增加。他们不仅要关注百官,监督君王,还要将发现的动静用简单直白的语言描述出来。
不过,这就是言官的乐趣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写着写着,外头管家说许久不见的朋友上门啦。
言官就很开心地放下笔,接待友人去了,还未走进正厅便听到朋友捂着脸嘤嘤嘤。
他急忙追问道,“这是怎么了?”
言官友人也是个官,但却是个品秩不高的堂下官。
友人哭诉道,“苦也,那符正图仗势行凶,这青天白日便没有公道可言了。”
言官:“!!!”
符正图?
不正是深受陛下皇恩的大元帅,武将之首,这可是个狠人啊。
“这是他打的?”
友人哭着点头,整张脸被人打得青肿淤血,贼惨。
言官怒道,“这符正图——”
友人过来找他就是希望借着他的力量将这事儿捅到陛下那里,上达天听!
言官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里是京城可不是边陲边境更不是符望的军营,天子脚下容不得他放肆胡来!
殊不知,符望行凶这事儿可不是藏着掖着,人家是明晃晃干的,带着一双儿女直接打上人家的门。
符望打老的,一双儿女打人小的。
第二天一上朝,参符望的言官那叫一个默契。
符望却是浑然不怕,一副老子打得对的表情。
他还真不觉得自己打错了。
哪怕慧珺让他息事宁人,他也没服软,难得一次拿出了强硬的姿态。
慧珺苦笑道,“将军这又是何苦呢?犯不着为了妾身一人得罪这么多的言官。”
符望却板着脸凶道,“妇道人家,听着就行。”
慧珺眼睛一斜,凶凶的眼神甩来,符望立马怂了。
“夫人不知道,为夫这叫‘言传身教’!”
他这是在教授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是头狼应该做的。
慧珺叹道,“可妾身都不在意了,将军——”
事情还要从两个龙凤胎孩子说起。
儿子叫符信,女儿叫符珍。
这对龙凤胎可是同龄人中的一霸。
他们的容貌随了母亲,但身高却是随了父亲,一直比同龄人高一个头。
儿子还未成年但却比许多叔伯还要高大魁梧,模样却是英俊倜傥,眉目自带风流色。
女儿更不用说,身材高挑匀称,相貌几乎算得上同一代人中最优的。
他们的父亲很护短,一众叔伯也对他们百般疼爱。
不仅如此,李赟家的老太爷谢谦也对符珍各种偏爱,与李赟家的孩子走得极近。
这样的条件,谁敢惹他们?
但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受委屈了。
前两日,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说慧珺年少当过流莺,便有看不惯龙凤胎的少年刻意来挑衅。
挑衅虽隐晦,但羞辱一分不少。
他们询问符珍符信二人父亲是慧珺哪位恩客。
这问题让他们俩险些气炸。
符信性格随了慧珺,温和憨实,符珍强势但毕竟是刚及笄的女孩儿。
当有下流坯子问她日后会不会继承母业,还说要当她帐中客,符珍被气得眼眶发红。
二人与对方起了冲突,奈何人家带了不少打手,讨不到便宜。
符望从军营回来见女儿委屈,儿子一脸羞辱的神情忍不住细问。
一问他就炸了。
***的死老匹夫!
“你是死的不成?”
符望忍不住将儿子摁在地上锤。
“母亲被人羞辱,妹妹也护不住,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家?符家可没那么孬的男人!”
符信羞惭,忍不住掌掴自个儿向父亲道歉。
符望道,“学着点,你们两个!”
于是,符望就带着一双儿女上门打架了。
上门的时候人家一家子正在吃饭,符望不客气得踢了食案,摁着老的打,符珍二人则将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得打到半残。打完之后,那家鸡飞狗跳,符望仍不解气地道,“你们得护着你们母亲,莫说这种下三滥的话,哪怕有一个字不敬,记着——人打废了是基本的,打死了算你们老子的!”
符望平日最疼爱女儿的,此时也有些迁怒了。
“不论如何,你们母亲是生育你们的人,连她都护不好,养你们这么大作甚?生你们作甚?”
符望对生育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到现在都避讳,拒绝去想慧珺生产时候的模样。
一想到两个孩子怎么来的,他就对慧珺多爱一分。
慧珺是真爱,儿女是意外。
懂吗?
孩子连孩儿母亲都护不好,简直给他符望丢人!
这还是狼崽吗?
狗崽都没这么孬!
狗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他们怎么做的?
还嘴都不会,还手居然还打不赢?
符望真有种将孩子都回炉的冲动,别重造丢狼脸了!
他当然知道慧珺的过去,但这又如何?
那些死老匹夫陪他睡过给他生过孩子?
本事没多少,八卦倒是挺能耐。
真以为他符望多年不打仗就不是狼了?
真要整这些人,他能让对方后悔祖宗十八代出生!
揣着这些怒火的符望可不好惹,朝中百官就在这日看到符望正面怼言官的罕见场面。
厉害了,符大元帅!
韩彧瞧了暗中嘀咕。
“面憨心奸——”
难得看走眼啊。
结果就是朝堂火药味浓重,符望险些动手,最后由陛下出面调停。
慧珺听到这些八卦,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浓烈。
符望这厮的确是粗鲁不够温柔,但难得有一颗赤诚真心,她如何能不喜?
“可也不能让他太得意了,免得尾巴又翘上天,得寸进尺个没完。”
一把年纪,某些事情还是跟毛头小子一样急躁。
有时候孩子来请安,她都只能推说感了风寒,真实原因说了也臊得慌。
慧珺这些年一直做着生意,从原先的纺织布匹到现在涉及多个行业,在商场上站稳脚跟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此次流言她也查清楚了,对家故意恶心人的手段,她当然要反击回去。
商场上的竞争手段五花八门,但将手伸到她一双儿女身上,试图离间关系,这就过分了。
她忍不住眯上眼,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冰冷杀意。
符望被陛下留堂教训回家,慧珺也刚回来。
“妾身方才去了一趟风府,寻风怀璋谈了些事情。”
符望:“???”
这跟他说什么?
符望对风怀璋,也就是风珪的印象仅限于同僚风瑾的亲哥哥,以及与自家夫人促成不少生意,互助互利帮他夫人赚了好多钱的风氏家族族长——更多的,他就没怎么去管了。
突然提他做什么?
慧珺:“……”
总觉得自己是多费口舌。
“先前的事情,将军就别插手了,耽误前途妾身可会心疼。”
符望没好意思说自己被陛下批评,还被罚了半年俸禄的事情。
“那可不行,还不知道放出流言的小人是谁。”
符望搂着她的腰,暗暗感叹手感好,哪儿哪儿都好。
慧珺道,“妾身有妾身的法子,那种恶人——呵,自有恶人磨。”
她不似对方那么下作,生意上的矛盾就用生意人的办法解决,可不会那么没品。
美人不笑都美得让人口干舌燥,一笑就更把持不住了。
一瞧天色也差不多,抱着人就往屋内走。
“夫人,明儿休沐。”
他被陛下惩罚闭门思过七天,美滋滋。
慧珺只能翻白眼,白皙的足顶着他的腰,煞风景地提醒道,“明儿还有生意要谈。”
符望嘴上随口应道,“行行行,为夫有分寸,夫人且放心就是了。”
慧珺瞧着裙摆被他撩起,心里却是撇嘴。
这货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写。
符望这货早被那双笔直长腿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里。
这脸蛋、这素手、这长腿……
他能喜欢一辈子!
符望毫无保留表达自己的热情和喜好,正常人家刚刚吃完饭,加班加点忙碌正事儿。
例如风珪就是其中典型。
风氏这些年稍微改了路子,秉持清正家风的同时,发展其他出路。
不论是嫡系还是旁支的日子,这些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归根结底是钱多了!
当今陛下对商业的态度就是整顿,支持打压来回横跳的同时进一步推动这个行业的制度。
慧珺作为这一行大佬,生意范围广泛,风珪与她打交道自然少不了。
偶尔有竞争,但更多是联手赚钱,互通有无。
用的手段都是上头允许的,算不上暴利,但积少成多,这些年也是钱滚钱,给国库交了不知多少税银。旁人都以为慧珺的后台是符望,但风珪却知道这女人的真正后台是当今陛下。
就在前不久,慧珺找自己说要用不曾用过的恶性挤兑手段打压某个对手。
这是奔着将对手搞死的方向去的。
所以,问题来了——
他是帮呢?
还是不帮呢?
今日的风氏族长也在苦恼弟弟之外的琐事呢。
请假条QAQ
因为身体缘故,今天暂无更新,明天补上。
番外篇:回归联邦(一)
人生百年如一场大梦,当年往昔在眼前走马观花一般飞速掠过。
姜芃姬唇角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牵着他的手走向终点……
终点?
她感觉到身体被一阵引力吸住,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粘稠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
姜芃姬下意识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淡粉色的液体,她忍不住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
她正漂浮在粉色液体之中,而这些粉色液体则灌注在透明营养舱里。
舱体所用材料是完全透明的,室内的白光透过液体照在她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姜芃姬:“……”
她控制自己的右手伸到眼前,五指拨弄粉色的液体,肌肤的触感十分敏锐。
姜芃姬不仅看到了自己手指还看到了四散漂浮着的鲜红长发。
转动眼珠,发现数十根诡异的触角细管正连着自己的肌肤,细管内有东西在蠕动。大概是在古代待久了,她抬脚看到光溜溜双腿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哪个小犊子脱了她的衣服!
姜芃姬在液体中转了个身,足尖轻微一动,整个身体都向前游动了许多。
这具身体充斥着久违的健壮和力量,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是年轻而活力的。
她抬手将五指贴上透明的舱体,并未接触到预想中的冰凉,反而温热细腻,似乎人体肌肤。
姜芃姬忍不住屈指敲了敲。
分明没用什么力气,舱体居然拉起了红色警报。
姜芃姬:“???”
她诧异地看着室内吱呀吱呀响动的红色灯光,直到眼前浮现一面透明的屏幕。
“刚醒来就这么有活力,看样子你的状态恢复得很不错。”
这面屏幕浮现出一名陌生的赤发男子,高鼻深目,双目赤红,极具异域风情。
姜芃姬眨了眨眼,张嘴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天脑?
男人笑道,“看样子,你还没有彻底遗忘自己的身份。本以为进行漫长的时空穿梭,你需要一定时间调养才能从过去走出来。现在还认得人,说明你的状态维持得很好,问题不大。”
姜芃姬看着男人不吱声。
这时候,实验室的大门自动打开,进来数个身穿白色大衣的男女。
其中一人动手摁下舱体开关,只见原先与姜芃姬肌肤相连的触角细管尽数缩了起来。
姜芃姬却没感觉到变化。
下一秒,舱体内的粉色液体微微颤动,液体水位慢慢下降。
随着液体下降消失,漂浮在液体中的姜芃姬也由原先的悬浮改为站立。
叮的一声,舱门打开。
姜芃姬咳了一声,一把抹掉脸上的液体。
“我说……”对于这些人而言,姜芃姬不过是沉睡了几个月或者一两年,但姜芃姬本人的灵魂却真实经历了百余年,百余年没说星际语,口音听着有些别扭,她道,“能给我一件衣服吗?”
尽管眼前这些科研精英对人体并无任何兴趣,但她没有果奔的癖好。
“阁下真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
有个戴着圆圆眼镜的妹子笑着上前,给她递了一件宽大的外套。
“没事,我有些不习惯罢了。”
姜芃姬摆摆手,双脚赤摞地走出舱体,裹紧了外套。
她刚刚醒来还有些懵,需要时间疏离一下自己的记忆,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有吃的吗?我饿了。”
没有饥饿感,但她现在就是想吃的。
事实上,她待在舱内的日子,身体肌肉都维持着旺盛活性,营养液也未曾终端。
按理说是不需要进食的,但阁下说要吃东西,他们也只能尽量满足了。
只是——
当姜芃姬看到递过来的两支营养剂,默了。
姜芃姬:“……”
她这么凄凉了嘛?
好歹也是联邦大功臣,只给她两支营养剂当安慰也太过分了。
行吧,多少年没吃过营养剂了,现在也算是重温过去。
姜芃姬笑着接过来,吃了一只差点儿吐了。
联邦军团长居然连一支水果味营养剂都不配拥有了吗?居然给她橡皮泥味道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又有人推着仪器过来给她做检查,最重要的项目就是基因和精神检测。
身高三维这种数据目测都行,但诸如基因序列密码与精神数据检测却是机密。
当然,眼前这些人员都是联邦最高机密研究所的成员,其中一位还是所长。
以他们的权限是能申请调看姜芃姬的身体数据。
精神领域波动比先前强大了百倍不止,而基因序列密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准确来说,是返祖,继承上古先祖的神秘力量。
她的综合基因数据几乎当下最强的一个。
“您的状态很好,通过基本的康复训练就能离开了,投入正常工作。”
姜芃姬道,“我想申请与元帅通话。”
干嘛?
索要奖励!
她姜芃姬从不吃亏!
帮着联邦度过巨大危机,免于覆灭性再难,她要点儿私人奖励不过分吧?
的确是不过分,元帅阁下也丝毫不惊讶姜芃姬的通讯请求。
姜芃姬申请通讯之前,现任天脑正与他通话,联邦可以酌情答应姜芃姬提出的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元帅阁下是个相貌七八十的白发老头子。
实际上,依照联邦现有的科技手段,将人容颜恒定在盛年状态并不难。
姜芃姬见过元帅阁下年轻时候的影像,颜值是OK的。
只是军部认为年长者更有安抚人心的气场,元帅阁下的容貌就……emmm,牺牲巨大。
老狐狸和蔼笑道,“酌情答应。”
酌情答应的意思就是合理的条件随便开,不合理的条件也别开口。
姜芃姬笑着道,“联邦需要我的气运对吧?”
元帅道,“气运很神秘,尽管旁人都认为玄而又玄,但实际上却是真实存在又左右着一个文明的虚无力量。联邦现在的确是十分需要它,这也是当年挑选你去执行任务的原因。”
姜芃姬天生帝命,紫气旺盛。
她的精神领域与旁人都不一样。
姜芃姬道,“所以——元帅阁下,我的要求不是酌情答应,是必须答应。”
元帅倒也不恼,姜芃姬的脾气他在无数次会议上就领教过了。
绝对的主战强势派!
“说来听听。”
姜芃姬道,“我要卫慈!”
元帅笑着眯眼。
“卫慈是谁?”
番外篇:回归联邦(二)
卫慈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
自然是睡了两辈子都没腻的男人呀。
姜芃姬平日说话荤素不忌,她又是连着当了两辈子皇帝的人,倒是想张口就来。
只是这话到了喉咙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倒不是顾忌元帅一大把年纪是不是听不得这话,她只是担心卫慈之后知道会跟她闹脾气。
“他是我喜欢的男人。”出于这些顾虑,姜芃姬将到嘴的话改了,振振有词道,“元帅阁下不觉得我什么都有,唯独缺了这么一个人?作为十大军团唯一想要脱单的领导人,我相信我能为新一代年轻人树立争取的婚姻价值观,拯救人类联邦低到谷底的可怜兮兮的结婚率。”
作为人生赢家,自然是要各方面碾压别人的,例如脱单这种事情。
联邦作为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不论是人文社会都达到了一定高度。
联邦有最低薪资限制,还会对达到一定年纪的公民提供额定的社会养老补助。
没了生育负担、养老负担甚至是谋生负担,哪怕是不出门干活都饿不死,达到一定年纪还能不工作领养老补助。尽管这让一部分人养成了懒惰的恶习,但也让联邦人类从生存的桎梏中脱离出来,更加追求精神享受。工作并非谋生手段,是他们追求更好生活以及自我的渠道。
这种社会背景再加上生育的解放,正经八百结婚的人极少,每年都在下跌。
有勇气去登记结婚的,不用怀疑,不是彻头彻尾的真爱便是牢不可破的商业、政治联姻。
许多年前还有专家担心公民会因此放纵两性关系,只享受恋爱与为爱鼓掌,不肯进入婚姻的坟墓。之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_→因为真枪实弹上场受到的精神刺激远不如虚拟网络。
现实为爱鼓掌还要自己动,虚拟网络只需要闭眼享受就行了。
感官刺激比真实世界还要细腻敏锐。
这就导致公民更加喜欢虚拟网络的“恋人”,俗称“虚拟向恋爱伴侣”。
白天工作赚钱改善生活,晚上回家与“纸片恋人”享受最美妙的感觉,简直美滋滋。
美滋滋个头啊!
好几代元帅阁下都为了年年暴跌的结婚率发愁,为此还限制了天脑中虚拟感官拟真度。
姜芃姬早些年还觉得这些老头儿闲得没事儿蛋疼,居然为了这事儿发愁,但后来不这么想了。根据天脑搜集到的海量基因数据库显示,联邦公民的基因库数据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人类的感情与情绪都在慢慢退化,共情能力的平均指数也在一点儿一点儿下降。
这种改变不是几十年几百年能看出来的,但过个三五千年,绝对有明显的变化。
对于人类而言,这并非什么好事儿。
天脑对海量数据进行分析计算,认为家庭关系能遏制这种趋势。
因此联邦现在也开始提倡(忽悠)父亲或者母亲养育孩子,借此增加家庭羁绊和感情交流。
当然,联邦对于婴儿的保护始终是周详的。
父亲或者母亲与孩子交流接触的时候,会有育儿机器人从旁协助。
不仅是为了更好照顾孩子,同时也是为了减少父母在育儿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伤害、错误。
姜芃姬作为军团领导之一,她有权限知道这些秘密。
元帅阁下:“……”
他知道姜芃姬胡扯的本事在军团首领中名列前茅,但没想过她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
明明就是为了私欲,到她口中却是为了联邦婚姻率做出牺牲。
扯了好一面大旗!
姜芃姬道,“元帅阁下能满足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元帅阁下双手十指交叉不说话。
姜芃姬脸色沉了下来,“元帅阁下,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瞒着没意思。”
元帅阁下笑道,“例如?”
“例如我是姜氏嫡系唯一的后裔,例如联邦需要我的气运,例如先前潜逃的天脑与联邦、姜氏之间的恩恩怨怨。气运这种东西,光是榨取我一人也没意思,不对吗?”姜芃姬神情了然道,“我向您要卫慈,因为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联邦的利益我无意触动,你们想薅羊毛我也无所谓——毕竟联邦的立场也是我的立场——但任何合作都需要诚意的,您说是吧?”
她为了联邦可以牺牲,但不可能被压榨到死却看不到丝毫回报。
姜芃姬要的很简单,联邦能满足为何不满足呢?
合作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
卫慈是“天生凤命”,本身也是浓厚气运拥有者。
姜芃姬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联邦绝对不会放过这么肥的肥羊!
不仅是卫慈,姜芃姬前后两世的孩子,姜琰、姜琏同样也是天命帝运。
联邦怎么可能会放过?
姜芃姬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精神体绝对被带回来了。
元帅阁下现在跟她装聋作哑,故意看她焦急卫慈的事儿,讲真——
没啥意思!
元帅阁下道,“姜阁下还是如此敏锐。”
言下之意,他承认卫慈在了。
不过——
“老夫并非故意看你焦急,吊你胃口,只是……有些事情——老夫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关于,你口中卫慈的事情——”元帅阁下脸上依旧挂着浅笑,那笑让姜芃姬有些不祥预感。
她眉头猛地一跳,暗中攥紧了拳头。
“元帅阁下请说。”
元帅阁下道,“你知道先天智障吗?”
姜芃姬:“……”
“其实是这样的,联邦为了保持人口繁衍,一直用人工手段干预孕育。”元帅阁下叹道,“这一手段延续了数千年,越来越完善,但总有例外——自然繁衍会诞生先天基因残缺的孩子,人工可以筛选基因有问题的胚胎,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胚胎后天没有问题。但按照联邦法律,成熟并且离开人工养育仓的孩子便拥有属于自己的人权,任何人不得强行剥夺——这些孩子会被交由专门的机器人机构照料,直到他们自然死亡,生命走到尽头,可生命不乏奇迹……”
姜芃姬点头,“这跟卫慈有什么关系?”
元帅阁下笑道,“不,这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姜芃姬:“……”
元帅阁下问姜芃姬,“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吗?”
姜芃姬哑然,她……记不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穿越是联邦给予的任务,为了抓捕潜逃天脑,但怎么穿越的,如何接到命令……这一块记忆像是被锁起来,仅剩模模糊糊的丁点儿痕迹。她穿越前的最后记忆是爆炸?
“我记得……似乎是爆炸之后才穿越的?”
元帅阁下道,“看样子,你也不是彻底不记得。”
姜芃姬问道,“元帅阁下能一次性说完嘛?”
一点一点挤牙膏,她可没这么多耐心。
元帅阁下笑呵呵道,“这事情有些长,一次性说不完,你得体谅一下老夫的年纪。”
老人家了,总要给他喘口气的空隙。
姜芃姬:“……”
信了你的邪哦!
但凡稳坐联邦元帅之位,执掌克制天脑的帝首之刃(性质等同于斩神刀,克制天脑这种虚拟精神体),实力不会弱。元帅阁下看着年迈,真正爆发小宇宙,姜芃姬也不敢说自己能赢。
元帅阁下没有继续拖延,帮着姜芃姬弥补了她空缺的那几天记忆。
姜芃姬接到机密任务之后,第七军团位于某颗荒星的驻守部队传来紧急求救讯号。
所谓荒星就是资源开采达到零界点的星球,原住民大部分移民去其他星球,留在荒星的人,要么恋旧要么无法承担移民的费用,人口总数不多。人口稀少的星球,本身也适合进行各种机密研究。这颗荒星便有这么几所联邦成立的研究所,姜芃姬意识到严重性,亲自过去处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芃姬抬手摁着头,一片片零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仿佛拼图一样,逐渐完整起来,露出了全貌。
元帅阁下道,“是境外敌对异族势力入侵,盗窃了不少机密。”
“拦下来了?”
元帅阁下见她担心,笑着安抚道,“拦下来了,这点可以放心,我们从间谍——也就是潜伏在第七军团内部,并且偷袭你的人手里找到了被盗窃的机密,已经将其彻底销毁。”
姜芃姬神色冷了下来。
潜伏在第七军团的间谍——
“元帅阁下,这是我的失职。”
“不不不,真要说失职,那也能追溯到你的上一任了。潜逃天脑对于联邦的恶意是我们无法估测的,它的行为甚至算得上丧心病狂。”元帅阁下道,“为了对联邦展开报复,覆灭姜氏,它提前数百年筹划,对各处势力都进行了渗透。若非联邦发现及时,发现了它的阴谋,逐个击破,拔除间谍和眼线,损失远比现在还大。天脑阴谋被发现之后,它便潜逃在外,但依旧有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漏网之鱼。荒星A233便是最好的例子,为此,我们险些失去了你——”
那名间谍是真正忠心联邦的,上一任军团长留下来的心腹老人,最后袭击姜芃姬的举止也是他被控制下的行为。姜芃姬没有发现他有异常,这绝非姜芃姬的错,谁也没怀疑是他。
随着元帅阁下的描述,姜芃姬脑中的记忆匣子被打开,缺失的部分拼凑成了完整的图。
研究所有埋伏,但姜芃姬必须带人去营救,结果却在关键时刻被身边的人偷袭。
所有埋伏都在顷刻引爆!
以那时候的爆炸威力,足以席卷方圆千余米的地方,炸出个巨型大坑。别的不说,反正研究所千余人是没得活了。姜芃姬那时候为了营救,身上装备是带齐全的,完全可以在一瞬间离开爆炸中心,保全自己的性命,但她选择了研究所。换而言之——“我应该死了?”
结果还活着。
姜芃姬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短期内再生出来的。
元帅阁下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精神体还存在,哪怕身体被毁掉了,姜芃姬也能被救回来。
问题是她为了保住研究所,开启极限精神领域,将爆炸通过身边携带的空间位移装置,挪到了相对安全的深海海上。身体没多大问题,精神体却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可我还活着——并且,执行了联邦给予我的机密任务。”
元帅阁下道,“这就要将话题转到刚才的‘先天智障’上面了。”
姜芃姬:“……”
这跟先天智障有什么必然联系?
“生命与奇迹,这两样东西发生碰撞的时候,会产生人类所无法预想的美妙变化。你口中的‘卫慈’,应该是研究所的特殊考察对象。”元帅阁下调出一份资料给姜芃姬,姜芃姬简单看了看,沉默了,他继续道,“正常情况下,这种先天精神基因有问题的孩子,后天的精神体几乎与草履虫一样微弱。但资料上的‘212175’却有着强大的先天精神领域,媲美四重基因解锁。”
姜芃姬道,“然后呢?”
元帅阁下道,“如你所见资料,他有着强大的精神力,但本身却毫无一点儿精神意识。”
空有强大的精神力,甚至凝成了独一无二的精神领域,却没有精神意识,这是不可能的。
他引起了各个研究所的注意,成了研究考察的对象。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结果罢了。
“没有结果为何不放人?”
姜芃姬看得清楚,“212175”在研究所住了整整二十六年。
元帅阁下道,“你知道他的精神领域能力是什么吗?”
“什么?”
元帅阁下道,“是‘治愈’,与你恰好对立。”
姜芃姬原先的能力只是火,但觉醒上古血脉之后却拥有了焚毁一切暴戾力量。
“他待在研究所也不全是被考察,更多还是作为研究所的一份子,打工赚钱。”
姜芃姬:“……”
研究所被挟持袭击的时候,“212175”一直没有动静,只是被机器人保姆牢牢护着。
直到爆炸发生。
姜芃姬能活下来,因为她受到了外力协助,帮她分担了一部分伤害。
“为何,他会变成卫慈?”
元帅阁下道,“你要知道,他对精神领域的操控全凭本能,本身也无法与你相比。这就好比小孩儿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发挥出来的效果却不足一成,他同样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时间很紧迫,再加上研究所全体要求,我们便将你的精神与他的精神一起投入任务坐标。”
“原先希望他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也算是对英雄的嘉奖,但没想到他却生出了自我意识。”元帅阁下道,“当你完成第一阶段任务,我们想将他引渡回来,但他的精神体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反而与你一道进入了第二阶段任务。这不得不说——缘分很奇妙,不是吗?”
元帅阁下笑眯眯道,“缘分的确是很奇妙。根据原先那所研究所发回来的消息来看,这位‘212175’,亦或者说卫慈,他没有精神意识,无法感知外界,但对你的影像却表现出了意外的喜欢。之后,我们又对他进行深层次挖掘,发现你与他的缘分似乎远非如此——”
姜芃姬问道,“还有其他内情?”
元帅阁下道,“你当基因战士那些年,执行的任务相当多,恐怕很多事情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影像记录是永恒的,天脑帮着分析之后,发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录像。”
姜芃姬接收元帅阁下发来的记录,脑海中浮现了相应的记忆。
“这是——”
姜芃姬眼底泛起些许惊愕。
她曾被人狠狠背叛过,背叛她的人是她在基因战士训练营认识的战友,为一己私欲而出卖联邦重要机密的叛徒,因为机密泄露导致前线战线崩溃。姜芃姬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他却让姜芃姬险些丢了小命。叛徒还将罪行诬陷到姜芃姬头上,让她当了背锅侠。
联邦下达通缉抓捕令,姜芃姬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她就用武力强行突围逃逸。
横跨数个星球,锲而不舍地追杀叛徒,势要给枉死的将士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清白。
她在叛徒登上境外飞船之前将他干掉,顺便拿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重要证据。
尽管证明她是清白的,但因为抗拒逮捕、残杀战友……官方没有正式定罪之前,谁也不能剥夺叛徒的性命,姜芃姬被迫从基因战士行列退伍,以普通联邦士兵的身份进入第七军团。
这是影像的故事背景,姜芃姬那时候东躲西藏,流浪数个星球,胸腔充斥着无尽的戾气。
她醒来睡下,仿佛魔怔一般,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抓到那个叛徒,将他挫骨扬灰了。
途径某颗荒芜星球的时候,姜芃姬躲在一所育儿园附近,碰见了一个小男孩儿。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笑容干净纯澈让她想起中央星球的蓝天碧海。
黑发黑眸的小男孩儿有些孤僻寡言,安安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理人。
姜芃姬那会儿情绪都快崩溃,如果再抓不到叛徒,她大概是无路可逃了。
这时候,疑似聋哑的小男孩儿突然理人了。
【你叫什么?】
【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你吃饭了吗?】
【今天天气真好……】
……
诸如此类的问话从他手腕上的智脑屏幕刷屏一样飘出来,配上那张笑脸让人毫无抵抗力。姜芃姬那会儿还不知道,这些问题对话其实是幼教教材根据情景自动模拟出来的内容。
不小心开启的,并非小男孩儿本意。
姜芃姬却一一回答,焦躁的情绪也得到了极大缓和。
最后,小男孩儿的屏幕又刷出一段话。
【大姐姐,你的心愿是什么?】
姜芃姬抓了抓毛躁的头发,泄气地道,“联邦和平算不算,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了。”
小男孩儿不说话,依旧笑着。
最后,姜芃姬掏了掏口袋,摸出一颗糖果塞到小男孩儿手中。
“你的保姆机器人就在附近吧?早些回家,长得太漂亮会被拐卖的。”
临走之前揉了一把毛茸茸的发,姜芃姬戴上兜帽隐去了身形,离开不见。
影像过了几分钟,保姆机器人出现了。
小男孩儿的幼教教材捕捉到新的目标,又刷屏跳出来一堆的问话。
【你叫什么?】
【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你吃饭了吗?】
【今天天气真好……】
……
【你的心愿是什么?】
姜芃姬:“……”
元帅阁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有件事情,老夫得提醒你一句。”
姜芃姬:“???”
元帅阁下笑眯眯道,“这是个未成年,哪怕是现在也只有28岁,你懂吗?”
姜芃姬:“……”
番外篇:回归联邦(三)
姜芃姬倒是想说一句“劳资不懂”,但面对元帅阁下看透一切的眼神,她默了一下。
小小地“垂死挣扎”,“他成年了。”
前后两世孩子都三个了,这个年纪还说未成年,亏不亏心?
元帅阁下笑道,“老夫指的是——他的身体未成年而非心理年龄——骨龄以及登记年纪未成年,保护他的机器人是无法申请撤销的——联邦给每个孩子匹配的家庭保姆机器人,会给孩子提供周全的保护措施,从孩子出生直到他们十八岁。在没有满十八岁之前,不论公民出于自愿亦或者非自愿,发生深入的身体关系都视为强X。卫慈的情况更加特殊,他是先天胚胎基因异常人员,保护年限是从出生直到死亡,匹配的机器人保护机制更加强大一些。”
姜芃姬:“……”
她吹了联邦法律这么多年,头一回想锤死制定这破法律的家伙。
人类联邦对婴儿、幼儿、儿童、少年、未满法定年龄的青年都有着周全的保护机制。
从发育完全的新生儿从育儿仓出来,便会匹配一台家庭保姆机器人。
莫说陌生人,哪怕是孩子的父母都无法伤害被机器人保护的孩子。
孩子的基因与家庭保姆机器人是绑定的,直到孩子达到十八岁才会与孩子解绑。
当然,脱离家庭保姆机器人只能说明孩子有了独立以及自我保护的能力,并不能说他们成年了。两千年前,联邦成年35岁,之后因为战争以及科技进一步发展的缘故,下调为30岁。
尽管如此——
卫慈距离成年还有一年又两个月。
最蛋疼的是,他是特殊人员,“成年”标准又不能以年纪衡量,还需要经过特殊部门的智力、生活能力认定测试。卫慈可是彻头彻尾的“远古人”,烧个热水都不会,哪里能指望他在三十岁之前学会正常的生活能力?姜芃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有一万句MMP想怼ZZ脸上。
元帅阁下似乎很喜欢看姜芃姬吃瘪郁闷的表情,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卫慈也是为联邦立功的英雄,在原先所属研究所的要求下,绑定的机器人升级到究极状态。如果外人要伤害他,做出机器人手册违背的举动,不仅会触发对幼崽的保护机制,信誉拉进黑名单,还会自动被公诉——事情的严重性,老夫希望你能有个清晰的了解——”
普通家庭保姆机器人的战斗力有多强呢?
姜芃姬不开大招无法一个照面将对方制服。
究极状态的家庭保姆机器人——这玩意儿只有少部分大佬的后裔子嗣才能用得起,因为产量稀少,维护费用极高,联邦无法大规模供应——它们装备齐全,战斗力也相当可观,。
姜芃姬打赢它们没问题,但从动手到制服这段时间,足够机器人发出求救警报。
保姆机器人发出警报,附近巡逻的治安机器人都会蜂拥而来的。
_(:з)∠)_
姜芃姬:“……”
在元帅阁下眼里,她姜芃姬究竟是多么“饥色”?
元帅阁下忍俊不禁道,“联邦未来的元帅阁下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染上污点,你说呢?”
她说?
她现在只想掀桌砸东西!
两辈子合法伴侣现在被个机器人“棒打鸳鸯”,元帅这老头还问她怎么说,无F-U-C-K说!
元帅阁下也知道姜芃姬经不起逗,笑着断了通讯。
姜芃姬:“……”
“他在跟副官笑你。”
姜芃姬看着通讯屏幕消失的地方,身边倏地浮现一个赤发赤眸的男子。
无疑,这名男子就是联邦现任天脑。
“你不忙吗?”
姜芃姬忍不住翻白眼,天脑要维护整个虚拟网络,多么大的工程量,居然还有闲工夫出现在她面前。执行任务回来,姜芃姬才知道这位天脑与姜氏先祖的渊源,更没想到自己手中原来掌控着比元帅阁下还要高的权限。不——因为元帅阁下还掌控着克制天脑的帝首之刃,天脑忌惮他,所以姜芃姬与元帅阁下的权限暂时还是一致的。除非姜芃姬成为下一任元帅!
天脑冷漠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从某种角度来讲,你应该算是我的后裔。”
姜芃姬:“???”
“两千年前入赘姜氏的先祖与我同出一源。从这个角度来讲,你的确也算是我的后裔。”
姜芃姬失笑道,“原以为是诓骗我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对姜氏的历史也不好奇,懒得探究那个入赘姜氏的天脑同源兄弟是谁。
只需知道天脑对她是怀着善意的,这就够了。
当然,这份善意并没有多少。
如果天脑真看重所谓的“同源后裔”,当年姜氏嫡系也不会死得只剩她一个了。
“你有名字吗?”
天脑道,“我没有名字,真要说名字,那也只是一个‘王’的代号。”
过了一会儿,天脑询问姜芃姬,“联邦这些老狐狸也是活成了精,推你上位,估计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平收回掌控在你手中的控制权限。对此,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
姜芃姬撇嘴道,“生气又能如何?学着你的前任造反闹事?”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维护联邦现有的和平,姜芃姬可以牺牲任何东西,包括她自己。
联邦的处置手段已经算温和了,算计而已,姜芃姬也实在没有生气的必要。
从结果来说,联邦是为了稳定才要收回天脑的掌控权限。
但从过程来说,姜芃姬最后会成为联邦的实权元帅,受益者依旧是她。
既然是双赢的局面,丁点儿算计她就忍了。
天脑笑道,“你的胸襟倒是比你那对养父母好多了。”
姜芃姬托腮道,“养父母?”
天脑冷笑道,“一对活了两千年还没死的……男女。早该作古了,还上蹿下跳个没完没了。”
姜芃姬:“……”
听着怨念很大啊。
“然后呢?为何说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天脑道,“当年姜氏嫡系遭遇毁灭性打击,他们听到消息赶过来,却只来得及救下你。你被他们从机器废墟中挖出来,养育了两年。只是——你天生帝运,他们又是世外人,长时间抚养你会影响最终命格,便将你放到孤儿院门口。之后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就不多解释了。”
说是放养,但也给天脑下达命令,让它暗中观察姜芃姬的成长进度。
兴许是长时间注意一个孩子,姜芃姬对与天脑而言有些不一样的意义。
姜氏死光的嫡系加起来大概还没她在天脑这里的分量重。
姜芃姬扶额叹道,“听着还挺离奇。”
本以为自己是草根奋斗,没想到爬上巅峰才知道自己原来有机会坐直升飞机的。
呵呵——
手中握着一张没用的过期机票,真TM日是了狗了!
“你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姜芃姬托腮冷笑道,“我,莫得感情!”
天脑:“……”
果真还是姜氏的崽,冷心冷情冷血又理智,简直是同出一源,一个生产线下来的。
姜芃姬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我的权限究竟有多高?”
天脑道,“很高,不算你的养父母以及手握帝首之刃的元帅阁下,你是最高的。”
姜芃姬摩挲着下巴道,“那我能改一个人的数据吗?”
例如偷偷摸摸改个年纪什么的?
天脑:“???”
利用权限做这种事情,信不信姜氏先祖都要挨个从坟墓气活过来?
“不行,我是个有操守的天脑,不可能助纣为虐,帮你欺凌未成年。”
姜芃姬:“……”
(╯‵□′)╯︵┻━┻
连这都做不到,还算个屁的权限狗!
天脑无奈道,“与其想着作弊,倒不如帮他适应这个时代,你要知道的——如果智力与生活能力测试不过关,别说他满了30岁,哪怕是满了300岁,绑定的保姆机器人也不会解绑。”
除非叛逃联邦,离开联邦去其他外星星域,不然姜芃姬别想绕开保姆机器人做什么。
姜芃姬:“……”
这些破规矩都是什么鬼制定的?
不能学着灵活变通吗?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姜芃姬在天脑的指引下去了卫慈目前所在的研究室。
打开门,入眼是古色古香的内宅。
若非一步之外的景色充满科技感,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虚拟场景?”
天脑笑道,“为了保护幼儿精神状态,保姆机器人会尽可能模拟幼儿最熟悉安心的环境。”
姜芃姬:“……”
这些家伙能别将“幼儿”、“未成年”之类的词汇与卫慈挂钩吗?
越是提醒,她越有种自己是禽兽的错觉。
姜芃姬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疑似蜷缩在被子里的人。
三步之外,站着个圆头圆脑的保姆机器人。
这台机器人不是大众白色款式,而是很低调的流光金,通体上下都写满了“土豪”二字。
“不得靠近!”
机器人阻拦姜芃姬,但没有作出进一步抵触举动。
姜芃姬:“???”
她没恶意。
天脑噗嗤一笑,“保姆机器人会检测靠近着的情绪,你的情绪不对。”
满脑子废料思想的人是无法靠近幼崽的。
姜芃姬这会儿肯定没什么好想法。
姜芃姬:“……”
她只是想抱抱卫慈而已,这都被判定为废料思想?
说话的功夫,一颗脑袋从被中探出,露出一双黑得纯粹、亮得纯粹的眸子。
这双眸子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姜芃姬觉得陌生,但她却肯定眸子深处是她熟悉的灵魂。
双眸撞上,躲在角落的黑发青年迟疑了一下,突然扑过来将她抱住,脑袋埋在她颈肩。
“陛下……陛下……真是你吗?”
青年的嗓音也是陌生的,许是许久不用的缘故,听着喑哑而晦涩。
姜芃姬:“……”
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卫慈此时的语言是前世的雅言,而非联邦通用语!
这意味着他要从零学起,一点点了解这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三十岁之前——
他真能通过智力与生活能力测验?
“嗯,是我。”
姜芃姬抬手揉了揉卫慈的后脑勺,忍不住回拥。
还未用力,一旁的机器人就开始发出黄色警报,示意不能对幼崽使用超过多少数字的力量。
姜芃姬:“……”
MD,等卫慈成年了,绝对比这用力!
姜芃姬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告诉卫慈目前所处的世界是她的故乡。
卫慈的情绪便稳定下来,不再慌张了。
天晓得他寿终正寝,眼睛一闭,没去地府反而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白色空间有多惊慌,自己还被塞入一个陌生而年轻的身体,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被浸泡在粉色液体中……
圆头圆脑的奇怪东西会说话,但说的话他听不懂。
之后进来的人穿着怪异,说话同样听不懂。
从未想过,这会是陛下的故乡世界。
一旦接受这个说辞,卫慈便冷静下来,对周遭的一切少了惧怕,多了好奇。
鉴于卫慈的情况太特殊,姜芃姬向研究所申请语言以及初级基础知识速成。
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些常用知识灌输他的大脑,彻底消化掌握需要时间,但效率比自学要高。这项技术是针对长时间睡眠的植物人、或者某些原因与社会脱轨的特殊人士。
当然,不是什么知识都能灌注的。
量多量少还是要看手术者的精神脑域。
卫慈的精神力异常强大,所拥有的先天精神领域能力还是“治愈”,吸收会更快。
“这是什么?”
卫慈乖乖坐在古怪的白色椅子上,不敢动弹,只是转动眼珠子向上瞧。
脑袋上罩着个古怪的半圆罩子,罩子伸出无数让他浑身一寒的触角。
这些触角与他从粉色液体苏醒时候看到的触角管子类似。
姜芃姬道,“一项小手术,放心,我在这里陪着你。”
二人两手十指紧扣。
因为是卫慈允许的,一旁蹲着的保姆机器人并没有发出警告。
她能让卫慈情绪稳定,所以机器人对她的判定是安全的。
姜芃姬没骗卫慈,整个传输过程不过五分钟,卫慈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子,除了有些困意并没其他感觉。姜芃姬这时试着用联邦通用语跟他对话,卫慈听懂了,下意识回复的时候却是用前世的雅言。过了一会儿,他惊愕地睁圆眼睛,他、他居然听懂那些古古怪怪的语言?
“手术效果很好,但彻底吸收掌控还需要多多练习。”
卫慈:“……”
他似乎莫名其妙就学会了一门外星语言。
听得懂但不会说,亦或者说他知道发音,但张开口也说不清楚。
这种情况只能多练习,没有其他速成途径了。
“如此神奇?”
姜朝有名的外语达人耗费一生才熟练精通五门语言,他前后半盏茶不到就学会了一门?
姜芃姬失笑。
“还有更神奇的,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熟悉。”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脱离联邦快百年了,需要花费一定时间熟悉。
卫慈平复紧张又慌乱的心,重重点头。
一月之后,姜芃姬满意地看着卫慈手腕上的全新智能。
作为权限狗,姜芃姬让人把卫慈的身份挂到她的户口下面,顺便给弄了个监护人的名分。
_(:з)∠)_
是的,她姜芃姬成了卫慈彻底成年之前的监护人与收养人。
今天是他们离开研究所的日子。
卫慈这些日子都在了解掌控基础常识,例如如何穿衣、如何做饭定外卖、如何定位自己的位置、如何报警找巡逻警察叔叔、如何登录虚拟网络、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卫慈有保姆机器人二十四小时看护,还需要学会做饭定外卖吗?
姜芃姬对这个设定有些茫然。
机器人的回复则是卫慈恢复情况良好,需要在脱离机器人之前尽可能学会独立自主生活。
_(:з)∠)_
不论是古代还是星际时代,money是最重要的东西。
姜芃姬让卫慈关联了自己的账户,里面的钱钱随便花。
她也是有钱一族,不知几个零的账户足够卫慈买买买、花花花!
令她诧异的是,卫慈原先绑定的账户居然也有一笔不菲的存款。查了一下账单,发现除了近期有一笔百万转账——这是英雄的奖金——每月都有一笔三万到四万不等的信用点入账。
大概从卫慈,也就是“212175”三岁就开始了。
打钱的账户是一个研究所。
姜芃姬:“……”
她突然想起来元帅阁下说的话。
“卫慈”不仅是研究所观察的对象,还是研究所一员,帮着打工赚钱的。
这话居然不是诓骗她的?
保姆机器人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没有精神意识,卫慈无法自由控制先天精神领域,但却可以用特殊手段引导,令其发挥作用。研究所需要这种力量,卫慈就被归类为研究所一员,每月能拿到工资,各种保险福利齐全,完成大项目会有奖金,年末还有压岁钱_(:з)∠)_
最叼的操作是——
卫慈原先的保姆机器人还会用这笔钱做保底理财!!!
“为什么还会有这个设定?”
天脑道,“因为不确定他能工作多久!为了维持这种特殊人员的生活质量,联邦是准许保姆机器人帮他们打理账户,进行保底理财。不过,大部分特殊人员的账户只有联邦分拨的保底救济金,保证正常生活。卫慈属于特殊情况,理财这么多年,他的存款是相当可观的。”
姜芃姬:“……”
卫慈听说有这事儿,询问她能不能继续这份工作。
“我还能饿到你?”
卫慈道,“可难得有个谋生手段,自然要试一试。总不能当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前两世都是当官的,吃着俸禄,名下也有一些稳定收入。
这一世——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实现自己的价值,但绝对不能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姜芃姬尊重卫慈的选择。
她也看得出卫慈内心的矛盾和迷茫,自己不可能长时间陪在他身边。
军团那边还积压了一堆的事情。
若是能让卫慈找份工作,尽可能融入新世界,这样也好。
先前的研究所倒是很好说话,他们帮卫慈写了一封介绍信,推荐他去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工作。精神力强大到能凝聚精神领域的人并不多,卫慈拥有的属性又是极为罕见的“治愈”,到哪里都吃香。如今拥有了自我意识,意味着他能流畅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价值更大。
这种“治愈”能力不仅仅是针对普通人的伤势,还能加速治愈精神方面的损伤。
姜芃姬:“……”
叼的人到了哪里都是开了挂的。
抵达中央星,姜芃姬和卫慈收到一则消息。
这则消息也让卫慈跟打了鸡血一样,如海绵一样汲取新世界的一切,尽快争取三十岁之前通过成年测试——他对这个设定也是槽多无口——三十而立,搁在此处居然还是总角小儿!
“我就知道联邦那群老狐狸喜欢薅羊毛,不仅逮着我薅,还要多拉几头羊!”
这则消息很简单,也证实了姜芃姬先前的猜测。
第一世的姜琰、卫琮在结束那个世界的旅程后被引渡过来。
不过因为联邦机密组织条例,他们不会拥有前世的记忆。
通俗来讲就是灵魂再一次转世,只是这种转世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同一个灵魂,两段人生。
“琏儿呢?”
姜芃姬看着通知脸色有些臭,“她寿命还未尽呢——因为前任天脑的影响消失,两个位面时间流逝会同步,琏儿估计还要些年——总之,以后会见到的——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你。”
卫慈茫然指着自己,“我?”
姜芃姬忍不住丧气地窝在沙发里。
“联邦法律规定,未成年的人不能打育儿申请。”她双手一摊,告诉卫慈一个不幸的消息,“在联邦,女子身体孕育子嗣是犯法的,适龄成年男女想要孩子就要向育儿机构打申请报告。”
卫慈还未成年呢。
没发现他俩睡觉都是分房的,卫慈房间外还守着个保姆机器人。
卫慈:“……”
“我现在碰碰你,做点儿成年人额头以下的事情都不行——”
她话音刚落,保姆机器人又向她发出了黄色警告。
示意姜芃姬收敛一下脑中对卫慈的不正当思想。
卫慈:“……”
“迟早要拆了你!”
姜芃姬暴躁地将抱枕砸向那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
机器人道,“察觉监护人有暴力情绪,袭击特殊机器人,黄色警告一次,本月累计12次。”
忘了说——
黄色警告这玩意儿不能多。
一个月超过30次,监护人无法靠近幼儿十米,严重会被剥夺监护权。
姜芃姬:“……”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番外篇:回归联邦(四)
虚拟网络,中央星球分区热搜榜。
#人间瑰宝,国民初恋#
这么一个热搜话题悄然挂在第一百名的位置,热度还在缓慢上升。
点开话题第一条热搜就是某个博主贴出几张偷拍照片和影像,用痴汉的口吻夸赞颜值。
【开心果】:现在看到国民XX都生出生理性厌恶了。
【经年久别】:几张精修的照片拿出来就说国民初恋,不知道老子的初恋是纸片人吗?
【桃夭灼灼】:我是直接开骂还是走流程再骂?
过了一会儿,评论的风格又换了一茬。
【老街小巷】: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是平面照片还是三维投影,这位小哥儿是真好看啊。
网民们以为照片上的帅哥又是准备出道博热度的娱乐圈八十一线,亦或者是某些纸片公司出的虚拟人物新款,上热搜争取曝光度。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老手段了,他们早就习惯了套路。
大部分点进来的网友白嫖一波照片,感慨P图真好、整容完美之类的话就准备点×。
直到某位粉丝十数亿的大V下场。
【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V】:侵犯肖像,已投诉。
关注【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的网友一脸懵逼。
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是个很特殊的医疗组织,平日只转发不原创,关注的人不是商界大拿就是政界大鳄,不然就是军部大佬。看着很佛系的官方号,实则撕逼干架战斗力爆表。
从创号到现在足有数百年历史,打理官方号的主人也换了一任又一任。
目前这任官博娘相当高冷,从不发原创内容。
【改革春风吹满地】:妈耶,这是活的小央?
【果粒橙】:这是新任官博娘上任之后第一次发原创博吧?
【汇源桃汁】:让官博娘小央亲自下场斥责——这位“国民初恋”有来历啊。
【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V】发博投诉没多久,原博主散播的照片就被删了。
当然,也有机灵网友早早将照片影像储存起来。
出色的容貌总会让人记忆深刻。
曾经去过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的病患网友认出了“国民初恋”的真实身份。
【炸串虫族嘎嘣脆】:这不是卫慈医师吗?
【最沙雕的网友】:工作偷了个懒爬上来看看,没想到收藏已久的宝藏男孩儿居然曝光了。
根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位卫慈医师是空降下来的。
空降……
emmmm……
哪怕是星际时代,他们对空降成员也没什么好感。
【仰天出门崴了脚】:空降咋了?治愈系精神领域,整个联邦也凑不出十个指头。人家还是先天精神领域,测评强度媲美五重基因解锁。中央官博搞这么一出,不就是怕闹大被挖角?
呦呦呦——
听这笃定的口吻,很显然也是知情人士。
精神领域,还是先天凝成的治愈系精神领域,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网上闹了一阵,但并没有闹大,卫慈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每日依旧朝九晚五。医疗中心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出手辅助,不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在自己的小办公室学习各种内容,报了好几个古文学班级。这个时代学习便捷,进入社会的成年人也可以进入虚拟学校上学。
卫慈报考了古文学初级班。
平日都是上四节课,但今日只上了一节课就匆匆下线了。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中央星球育儿机构发来消息说育儿仓的婴儿即将瓜熟蒂落。
姜芃姬在外忙着,说是两三天才能回来,卫慈只能一人去接孩子回家。
卫慈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期待今天,他也做了足够多的攻略,从外出交通到中央星球育儿所大厅挂号排队,以及去哪里给新生儿办理出生证、领取智能芯片、匹配家庭保姆机器人……
尽管这些内容他背得滚瓜烂熟,可真正去做的时候依旧紧张得额头冒汗。
然后,他发现自己想得有些多了_(:з)∠)_
自家陛下是联邦军团长,卫慈作为军婚家属,过来办理领取手续可以走绿色通道。
“多谢。”
卫慈笑着对不足腰高的机器人圆筒道谢,机器人道,“不谢。”
有机器人领着,卫慈这些手续办得很顺利,领了孩子的出生证明、智能芯片,顺便办了电子户口,取了名字——姜琰,看着这两个字被录入家庭户口,卫慈勾起的唇角就没下来过。
忙了一个下午,卫慈又拿着一堆手续证明去育儿窗口领宝宝。
“请验证亲子DNA序列密码。”
一个眼熟的圆头圆脑的机器人滚动轮子过来,卫慈按照指示将手指放在它伸出的盖子上。
指尖微疼,冒出了一颗血珠。
过了大概三秒功夫,圆头圆脑机器人道,“验证成功,确为姜琰之父。”
卫慈温声问道,“孩子呢?”
机器人转了一下脑袋,肚腹位置从流光金金属变成了透明,露出里面躺着的白胖宝宝。
原来,机器人肚腹位置是镂空的。
机器人的肚子垫了软软的垫子,宝宝可以在里面睡觉。
卫慈问它,“我能抱抱孩子吗?”
机器人道,“新生儿免疫力低,不建议在公众场合怀抱孩子。”
卫慈依依不舍地看着孩子的眉眼,轻声道,“那我们回家吧。”
机器人回答,“好的。”
卫慈很担心地看着机器人,尽管知道这是专门为幼儿设计的家庭保姆机器人,但仍担心孩子的安全。这么躺着会不会颠簸?机器人肚子看着也不大,琰儿会不会觉得拥挤?呼吸如何?
回去之前,机器人建议卫慈一起去超级商场给孩子买奶粉衣服。
期间宝宝哭了一次,卫慈看到机器人肚腹冒出四只流动状的拟真手,两手给孩子把尿换纸尿裤,一手拎着奶瓶给孩子喂奶,另外一只手将换下来的纸尿裤丢入另一个小格子溶成垃圾。
换纸尿裤的时候,卫慈看到机器人机身还给孩子的部位打了马赛克_(:з)∠)_
机器人道,“联邦公民都有隐私权,哪怕她刚出育儿仓不足半天也一样。”
关键部位没有征得允许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卫慈:“……”
机器人利索换好纸尿裤、喂了奶,又熟练抱着孩子拍奶嗝。
直到琰儿发出一声小小的奶音,机器人才将孩子放下。
卫慈:“……”
根本插不上手_(:з)∠)_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刷卡买东西,回去的路上还不用拎东西,因为商场会有专门的速达快递。
差不多他们抵达目的地,东西也送到了。
“果真是以前无法想象的便捷世界。”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周全得他无法想象。
例如生活区域除了居民和授权机器人,外来人员与机器人都不能随意靠近。
卫慈要带机器人和宝宝回去,还需要去小区物业部登记消息。
打开门,卫慈看到玄关处多了一双拖鞋。
“芃芃回来了?”
“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子孝可感动?”
姜芃姬与他相拥,声音带着些疲累。
她原先是想跟卫慈一起去接琰儿回家,给他一个惊喜,但还是迟了小半天。
家庭机器人判定环境安全,空气合格,这才打开保护舱的舱门,露出里面的宝宝。
“真好,琰儿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姜芃姬将孩子抱了出来。
机器人主动将购物的东西拖进来,收拾整齐。
卫慈道,“等琮儿、琏儿回来,便是真正一家团聚。”
姜芃姬笑着戳戳孩子的小脸儿,“还有的等呢。”
卫慈道,“总归是有盼头,三五年而已,等得起。”
没有过去的身不由己和尔虞我诈,只盼最后都能求仁得仁,不负初心。
番外篇:回归联邦(完结篇)
作为一个老古董,卫慈最近迷恋上了虚拟网络。
他给自己开了一个账号,每日在上面分享女儿生活的点点滴滴,偶尔还有自己的书法字画。
风雨无阻,从女儿姜琰满月一直记录到即将上学,几年时光未曾停歇。不少闲得蛋疼的网友也养成围观他养娃日常的习惯。靠着一手好书法、好古典画技,卫慈还成了圈内有名的大触。
他没有团队为他经营粉丝,也没有搞什么抽奖之类的活动增加粉丝。
几年下来,他莫名其妙就成了拥有千万粉丝账号的小V博主,这千万粉丝还都是活粉。
一半嗷嗷叫着“男神你好古典优雅,我要跟你一起去育儿登记所领小猴子”,另一半则是嗷嗷叫着问他“岳父大人,你家宝宝还缺一个成年读过高等学院,年薪百万的女婿/儿媳吗”。
他除了在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上班,没事儿还会接一些商业书法绘画,例如给人题字写对联或者画画什么的。还别说,几年积累下来,他靠字画赚来的钱居然也攒下一大笔钱财。
作为圈内有名的,又是罕有的古风大触,卫慈的字都是以万做单位,画也是这个价位起跳。
“总觉得宰得太狠了。”
卫慈最初接商业字画还不懂,跟姜芃姬每日视频通话的时候提了一句。
姜芃姬扭头就派人查了市场价位,给他定了一个价格比新人高,略低于大神的标准。
卫慈一瞧就觉得这价格太高了。
他又不是什么名家,字画也没什么收藏价值,搞这么高价格顾客还不骂人了?
姜芃姬却道,“值这个钱,他们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子孝的手金贵着呢。”
夫妻俩每日都能通话,借着虚拟网络近距离拥抱彼此,但还是聚少离多。
姜芃姬在外忙碌,不是在打仗的路上就是在忙着巡逻亦或者军演威慑边境。
这个时代打仗方式让卫慈大开眼界,同时也知道危险性是前世所不能比拟的。
他有心相助,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时代的军事基础,有心无力。
只能努力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女儿,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
幸好,大的战争已经没多少,只剩局部仍有残兵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姜芃姬作为第一战争军团首领必然在前线,但不太可能亲身下场,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卫慈也不是经常接商业字画,更多时候是自娱自乐,绘制各种各样的无脸女性_(:з)∠)_
他不敢画脸,生怕画中人的身份被认出来,继而给自己和孩子带来危险,为了掩饰真实目的,他还会掺杂不少其他内容。画中人不仅有古有今,有代表天子的龙袍也有平民百姓穿着的短衣,有代表军团首领的特殊军装也有一身衬衣短裙的便装,画的内容也没有固定主题。
粉丝们都戏称他是靠良心发电的大触太太。
卫慈:“……”
他起初还郁闷“太太”这个女性化昵称,之后才明白是“大大”的意思_(:з)∠)_
这个时代的人还挺有趣的。
“爸爸!”
卫慈刚将毛笔收起,整理好凌乱的书桌,房间的门就自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白胖的女娃。
“琰儿。”
卫慈听到这个称呼,心情就雀跃了不少。
尽管不是孩子第一次喊他“爸爸”,但每一句“爸爸”都能让他满足幸福。
前两世因为身份和局势,卫慈面对亲生骨肉也只能恭恭敬敬维持着君臣距离。
幸得上天垂怜,居然还能再有一世,彻底弥补以前的缺憾。
琰儿抱着两本仿真纸做成的作业本,小手还攥着一支小小的笔,认真地仰着小脸对他说“爸爸,作业写完啦”,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像极了最水润新鲜的黑葡萄,眼神都能将人看融化了。
她期待着卫慈的嘉奖和夸赞,而卫慈也没有吝啬,将她抱着举高高。
这个时代的家庭保姆机器人功能太过强大,孩子只能躺着的时候它们能照顾,孩子开始翻身爬行它们能照顾,孩子学着走路的时候,它们依旧能忙前忙后,处处周到。甚至连孩子牙牙学语,它们也会引导孩子开口说话。姜琰一岁的时候,机器人检测回复说她可以启蒙早教。
卫慈正摩拳擦掌要一展才学,机器人又给包圆了。
卫慈:“……”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姜琰更加喜欢他,每天认认真真完成机器人布置的学习内容,还会找他要抱抱夸奖,跟他学习琴棋书画。机器人并没有加载这些技能,自然无法跟卫慈竞争了。
“这是妈妈。”
姜琰窝在卫慈怀中,一眨不眨看着桌上刚画好的画。
她抬手指着画中的女子,口齿清晰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卫慈抚着她的发,笑道,“暂时不回来。”
姜琰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地问道,“因为要保护琰儿和其他宝宝吗?”
卫慈从不避讳姜芃姬无法长时间陪伴孩子这事儿,也不会扯谎告诉孩子妈妈能回来之类的谎话。对于孩子而言,善意的谎言就是欺骗,兴许比直接告诉她真相还要伤人。
“是啊,妈妈是英雄,英雄不仅要保护咱们的琰儿,还要保护更多与琰儿年纪一样的宝宝。”
姜琰年纪小,但也知道“英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只是她真的很想妈妈,所以今天就央求卫慈跟她一起画了一幅一家三人的图。
卫慈看着女儿的画作,骄傲地跟网友炫耀。
【哎呦喂】:看着太太的日记,日常想要宝宝。
养女儿实在是太棒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很少有主动要孩子的,但看着卫慈的日常,这些年少说有上千粉丝被勾着加入养娃大军,算是给联邦人口增长做出了小小的贡献。
【我飞升回来了】:QAQ我的媳妇儿真的好萌,画技有乃父之风,未来也是大触一名。
【改革春风吹满地】:说起来——有个地方很奇怪啊,太太一直没说过伴侣的事情,但宝宝的画画每次都有妈妈在场——emmmm,让人不得不怀疑太太和伴侣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拈一朵莲花笑红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这年头哪里还有正经八百结婚的?
大家伙儿不都是找育儿机构要孩子?
对于成人而言,孩子是自己的孩子,但孩子另一半血脉想一起抚养孩子,也不能阻拦。
所以,大人不提孩子另一位亲人,而孩子将父母挂在嘴边,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卫慈看了这条留言,思来想去,默默留了一句。
【卫慈V】:不是,我与爱人关系很好,只是她工作特殊,我要尽可能减少公众平台对她的曝光。她不是公众人物,也不适合露在众多网友跟前,兴许未来有机会向你们介绍她。
众多网友被卫慈塞了狗粮,忍不住呦呦呦得起哄。只是他们等了又等,等到卫慈从中央星球特殊医疗中心医师、古典字画大触又多了一个古典文学教授头衔,二胎和三胎的日记都连载了快二十年,网友们也没等来传闻中的伴侣是谁。多年之后,这些粉丝都快忘了这回事。
某一日,卫慈的日记变成了两只十指相扣的手。
两人无名指戴着的宝石戒指闪闪发光,旁边还有两本联邦颁发的结婚证。
【卫慈V】:你们好,她是我的爱人,@联邦元帅姜。
【联邦元帅姜V】:嗯,跟你们介绍一下,他是我的爱人,@卫慈。
【第七军团姜琰V】:介绍一下,@联邦元帅姜@卫慈,这俩是我的父母。
【刚毕业的卫琮V】:介绍一下,@联邦元帅姜@卫慈,这俩是我的父母。
【不想留级的姜琏V】:介绍一下,@联邦元帅姜@卫慈,这俩是我的父母。
联邦公民:“???”
#震惊!!!父母只顾当众秀恩爱,子女三人惨遭抛弃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