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这等坑爹的儿子,闻所未闻啊!
坐到屋里歇了歇,张银保那边也就将两句京城那边茶叶的情况,给说清楚了。
王永珠也正好,正式给两人道歉,因为自己,而带来这么多麻烦。
张银保还没开口,历九少不耐烦了:“就这么点事,你还要自责多少次?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本是一片好心,是那些刁民自己贪心不足,怪得了谁?”
“再说了,鹰子沟每家不是发了二十两银子了么?够仁至义尽了!这安顿他们的银子,还有这盖房子的钱,当初本就是用的你应得的那份分红,咱们又没出一两银子,你有何对不住我们的?”
“更何况经过这事也好,正好将鹰子沟的这些心怀不轨的人给清了出去,茶山可出不得岔子。”
“你说起这事正好,既然鹰子沟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以后那一成分红还归你!”
张银保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王永珠要拒绝,历九少摆摆手:“不用多说了,就算不为这个,就你说的找到了茶母树,这分红就得重新商量。这云雾茶是靠着你才发现的,茶叶名字是你想的,加上这茶母树,桩桩件件的,都是你的功劳。”
“这分红你不想拿也得拿,不然让外人知道,跟我历九少合作,立了这么大功劳,居然只给这么点分红,说出去我历九少要不要面子?还要不要在商场混了?以后怎么招揽人才?难道让人家背地里骂我吝啬小气不成?”
“这事就这么定了,若是茶母树确认无误,再给你一成!”
历九少不容置疑的拍板。
王永珠想说什么,历九少不耐烦的道:“给你银子你为啥不要?再说了这银子又不是我出?我来之前我爹已经嘱咐过了,若是茶母树是真的,那就要多给好处与你。”
“我爹那银子多得花不完,你不拿岂不是白便宜他了?我老子的银子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
王永珠目瞪口呆,这等坑爹的儿子,闻所未闻啊!
历家家主他知道吗?
一旁的张银保也一言难尽的看着历九少,说实话,内心深处,有历九少这样一个合作伙伴,放心啊,开心啊!
一言不合就送分红,谁不喜欢?
可要是站在他爹的立场上,这样的儿子,先抽个半死再说!
抹一把汗,张银保决定当自己是块木头,什么都没听到。
王永珠听历九少这语气,只得换话题:“我带你们去看茶母树?”
这倒是正事,历九少进屋换了一身俐落的短打,没了那奢华的锦袍,历九少倒是显出了几分英气。
只可惜历九少一直皱着眉头,只说这衣服不够华贵,配不上他历九少的身份和美貌。
王永珠实在没忍住:“你穿的那么华贵进山给谁看?咱们是要走山路,穿山林的,要是穿着长袍大袖的,只怕没走两步,衣服就给勾破了。难道历九少要衣不蔽体的出来?”
历九少看了看王永珠,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白玉一般的耳朵就红了,强作镇定的道:“哼!你这个女人,简直”
话没说完,就一跺脚,扭头就出去了。
王永珠一脸懵逼,我怎么了?我干啥了?
怎么历九少一副自己怎么着他了的模样?
张银保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看历九少出去了,再看王永珠还一脸懵圈,忍不住道:“妹子啊,你可长点心吧!那个你毕竟已经成亲了,有些话不能乱说”
王永珠冤枉死了!她说啥了?
等等?她不就说了个衣不蔽体吗?我去!要不要这样?
有了这么一出,王永珠决定了,如非必要,她还是别开口了。
这历九少和张银保都是身家不菲的人,去深山里,自然不能就这么去了,后面起码跟了十来个心腹护卫。
还有齐大师和另一位姓陆的大师,是去鉴定茶母树的,也足以证明他们对茶母树的重视。
浩浩荡荡的进了山。
历九少一路除了不时看王永珠一眼外,倒是难得的没开口抱怨环境恶劣。
先到茶山看了两眼,王永珠也正好说正事:“我那边的茶山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这边压好的枝条移栽过去了。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一年能压出三四百枝条来就很不错了,我那边山估计要一千多根枝条。”
“今年先将这些压好的枝条移栽过去,若是能成活没问题,明年采茶后就可以继续再压一批,三年就够了!三年也能试验出这茶树能不能移栽他处,茶叶品质会不会有改变了!若是能成功,这附近都可以慢慢再栽上枝条,扩大规模了!”
这事王永珠早就跟历九少和张银保说过,他们俩也没啥意见。
这好的茶叶,茶树品种、生长环境缺一不可。很多好的茶叶,移栽到他处后,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而且茶树压条成活率并不高,即使历九少和张银保想扩大种植的范围也只是想想,这得经过长年累月的试验,成了那自然好,没成,那就是血本无归。
有王永珠主动要求试验,对他们来说自然有利无害,没有不答应的。
更何况,此刻他们的心情,更多的在茶母树哪里。
王永珠也看出来了,不再多说,带着他们穿过山林,到了茶母树前。
还不等王永珠开口,齐大师和陆大师就眼睛一亮,扑到了两棵树前。
一人分了一棵,先是围着看了半天,又伸手采了茶叶放在口中咀嚼了一番。
再然后两人又低着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交流什么,从他们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就知道这茶母树恐怕就是真的了。
王永珠很想说,废话,经过小田田扫描的,他虽然各种不靠谱,可扫描鉴定还是不容置疑的。
那边两位大师商量了两句,得出了结论,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来跟历九少汇报:“的确是茶母树,看这树龄,好几百年了。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茶母树,还是两棵!”
一直屏息以待的历九少和张银保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知道王永珠不会骗他们,可这茶母树到底事关重大,没有自己心腹培养出来的大师认定,他们总归是不放心。
现在结果确定了,顿时整只队伍都喜气洋洋满腮,傻子都知道茶母树代表着什么!
历九少立刻就下令:“这一块,让人给保护起来,掉一片叶子都要小心!”
一面又问:“这山头被我买下来没?”
旁边心腹拿出地契核对了一下:“禀九少,这座山头属于地契上标注的边缘”
“明天再去买,这附近山头,都买下来!”历九少大手一挥。
“是!”心腹知道事关重大,忙点头应下了。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自然是因为你
王永珠简直没眼睛看,如此俊美如仙的少年,开口就是买买买,将那股子仙气给破坏殆尽。
这种话,难道不该张银保这样长相的人说么?
历九少还浑然不觉,指点江山完毕,乐颠颠的跑过来:“王家娘子,你那茶山大不大?要不要也将周围都买下来?这钱不用你出,让我爹出!”
没办法,谁让自己有个天下第一有钱的爹呢?
王永珠给他两个字,呵呵。
看完茶母树,王永珠自觉该说的该交代的都搞定了,就要回茶山,这次来也不是白来的,要将那压好的茶树枝条带回去栽的。
齐大师和陆大师抱着茶母树不肯走,有生之年能看到茶母树,不抱着睡几天,出去怎么跟人吹牛?
历九少也懒得管,留下几个人照看着,就往回走。
这深山老林里,条件这么简陋,还有蚊虫,即使有自己带的人,尽了最大能力的铺陈,对他来说,也实在是条件太艰苦了。
要不是为了见王永珠和茶母树,谁乐意跑到这鬼地方来?
茶母树见到了,坑自己老爹的银子贴补王永珠也做到了,历九少也就呆不住了。
听王永珠说要带茶树枝条回去,他一面吩咐人去办,一面给王永珠使眼色。
王永珠这才想起,对了,好像还有胭脂水粉的生意要跟历九少谈。
也就点点头,放慢了速度。
历九少一个眼神下去,自然就有侍卫找借口将张银保给哄到前面去,前后的人都隔着远远的,不让人听到他们说话。
张银保又不瞎,哪里看不出来侍卫的意图,有心想说什么,可见王永珠似乎没反对,他也就默默地闭嘴,装作没发现的跟人走了。
等到确定前后的人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历九少才小声的道:“你上次来信说的那个胭脂生意?”
说到生意,两人神情都严肃下来。
王永珠细细的介绍:“这胭脂方子是我从一本古书里找到的,按照上面的方子做出来的胭脂水粉本已经是极好的了,我又不放心,让我师傅杜太医给看着方子,斟酌着又调整了一下,最是养颜护肤的,不比皇宫大内那些娘娘们用的差。”
“这是制作的成品,我想着你来了,就带着,让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盒子来,递给了历九少。
历九少将白瓷盒子打开,就看到浅浅一盒子红色的胭脂,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凑进一闻,并不是直接将香料添加到里面,反倒像是那胭脂膏子里渗透出来的。
犹豫了一下,历九少伸出小指轻轻挑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开,果然又红又香润,十分好推开。
历九少从小就生活在锦绣乡中,打小身边就围随着不少女人,这女人用的胭脂水粉,他也是常见的。
尤其是自己的亲娘,以美貌著称,对胭脂水粉那更是要求极高,加上历家豪富,多少好东西任由他们挥霍。
历家主又是个对自己女人大方的,历九少的亲娘用的胭脂水粉,比起宫里的娘娘们用的,不带差的。
可似乎比起手中这盒胭脂膏子来,都差了点什么。
先前听王永珠在信里说这胭脂如何好,他还觉得只怕是王永珠在乡下没见过好的,见到稍微好一点的,就当成宝了,即使有杜太医的名气,他也想着若杜太医真有这个心思,可杜太医在京城的时候,从来可没沾过这胭脂水粉。
说不得只是杜太医为了给徒弟撑腰,挂个名呢。
这见了失误才知道自己是小看人了,这等胭脂水粉,送到宫里去,那都是极品了。
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王永珠见历九少是真有了兴趣,这才有将粉给拿了出来,让历九少自己试。
历九少试了后,呼吸都不稳了:“这生意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生在历家,耳濡目染,历九少自小就明白,这世上什么钱最好赚?当然是女人的钱。
一般男人们看这胭脂水粉,觉得不过是小物件,不值钱。
那是他们不知道,这上好的胭脂水粉,随便一样,那都十几两银子那么小小一盒好吗?
历家虽然有钱,可到底底蕴不足,不如那些世家,都有些家传护肤的方子,纵然花千金,买来的那些方子,也不过尔尔。
所以胭脂水粉这个赚钱的行当,他们还真没什么竞争力。
不过,历九少此刻的心思,却不是将这个生意给历家。
他左右看看,将声音压得更低,凑近王永珠的身边:“这生意,我跟你合伙,依照你信里说的,分成四分,你、我、杜太医还有宫里的德妃娘娘,我没有意见,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王永珠看了历九少一眼,“什么要求?”
“这生意,算我私人跟你合伙,和历家没关系!”历九少低声道,说完,就盯着王永珠看。
王永珠一个顿都没打:“好啊!”
历九少看了王永珠一眼,又强调:“我是说和我,历长楠合作,不是和历家,我是我,历家是历家,你明白吗?”
王永珠倒是惊讶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我跟你合作,自然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历家。”
历九少的心思她当然看出来了,恐怕他在历家也不过是表面风光,内里还不知道怎样呢。
本来就是庶子,上面还有那么多兄弟,虽然听说历家家主让他负责青州府这边的生意,也因为吉祥布料让历家家主高看了一眼。
可以她平日里看到的,历九少恐怕不是那种为了历家甘愿埋头奉献一辈子的人。
身为庶子,想给自己多留两张底牌,有自己的退路,很能理解。
因此她是真的不在意,也是想帮历九少一把,拉上德妃娘娘,不仅是生意的靠山,也是历九少的靠山。
历九少脸色神色莫测,好半天才低低的一笑,眼眸中飞快的掠过点什么,不过眨眼他就掩饰好了。
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那么咱们说好了,杜太医占两成,德妃娘娘占两成,剩下的我占三成,你占三成,你看行不行?”
王永珠自然没意见。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栽树
历九少又跟王永珠商量了制作胭脂水粉的作坊,招人,还有开店铺的事情。
王永珠十分果断:“你负责销售,我这边负责制作就行了。刚好我在荆县最近买了几十亩的花田,四时的鲜花不断,我师傅杜太医又在荆县,有他把控,质量也放心。”
“这作坊就设在荆县,若是将来生意做大了,再在京城附近买些花田,将作坊开到京城去就更好了。”
“至于这销售,我不插手也不管,还有德妃娘娘这边,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专门敬献给德妃娘娘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匹新的布料,还是从以前染缬上又想了些花样,做出来几样新的花色来,你一并拿去。”
剩下的话,就不用王永珠多说了,她前期准备工作这么多,连如何跟德妃娘娘那边搭上关系的桥都架好了。
如果历九少还做不成,那就没必要合作了。
历九少本来是想借着历家的关系,想法子,悄悄的将东西给进到德妃宫里去,可既然王永珠这边都准备好了,这下他自然更从容了。
当下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两人都是爽快的人,当下击掌为约,就等着到了县城在签下契约来。
前后跟随的侍卫,只能模糊的听到什么销售,什么宫里,以为两人还在说茶叶的事情,毕竟是不是才发现茶母树们,肯定有些要说的。
回到鹰子沟,等着那茶树枝条的时间,王永珠从马车上拖下来一个木箱子,当着大家的面交给了历九少,里面就是那新布料和胭脂水粉。
顺便又偷空写了一封信,让历九少带到荆县去交给杜太医。
信里先问好,诉说想念之词,然后才说让齐夫人帮忙准备制作胭脂水粉的原料,等她这边茶山的事情安顿好,就该去荆县那边了。
胭脂水粉要先制出来,不过也不必着急,等历九少那边一切布置打通好,也是年底的事情了。
因着天色晚了,王永珠被细心的安排到了有女眷的家中,家中的男人和孩子都到隔壁家住了,单独给王永珠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出来。
王永平则跟其他护卫挤在一起,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那些茶树压条已经全部准备好,根部都包裹着一点湿润的泥土,还细心的用树叶子将根茎包裹住,放在车厢里。
王永珠也就告辞,要回七里墩去。
历九少和张银保来的目的一是茶母树,二是重新签订分红契书,事情办完了,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他们,自是不能多留的,也就跟着一起出来。
到了杨家村,两队人马才分道扬镳。
将那茶树纸条晚上喷了水,又用树枝盖住,放在阴凉地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刚好冲子沟昨儿个派人带信,说是那边山货收了不少,让王家派人去拖回来。
这事自然是王永平和柳小桥去做。
王永珠也顺便让他们俩回去冲子沟带个信,看有没有要到她那茶山去守茶山的。
柳小桥一听,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
回去冲子沟一说,不止她,娘家人都要被大家高看一眼,因此满口答应了。
等王永平两夫妻一走,趁着院子里没人,王永珠将上次经过种子优选培育室培育出来的一百根枝条做了记号,也和那些鹰子沟压条的茶树枝条放在了一起。
王永富和王永贵本来要上山帮忙,哪里走得开,如今又开始收秋天的山货了。
王永珠巴不得他们不去,好说歹说让他们留在家里来了。
由王永珠带着雇的那些汉子将茶树苗给送上去。
王永贵到底不放心,跑去跟里正嘀咕了几句。
这要种茶的事情,早就跟里正通过气,那里正本来就心里一直挂着这个事,只是宋重锦和王永珠去了县城,一时不得回来。
这见王永珠前些日子买了材料,说要在山里盖屋子,要请人看着茶山种茶,里正就等着呢。
听说王家雇十好几个汉子,要扛着树条去山上,王家人脱不开身,只有王永珠一人,怕压不住场子,想请他去看着,哪里有不答应的?
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
一起爬着山,几次里正都欲言又止,王永珠知道里正的意思,主动就解释了:“这些枝条,先种到山里看看,要是明年成活率高,死苗少,我会再弄一批来。这茶树三年才能产茶,要等三年看出产的茶叶品质。如果没问题,这七里坡向南的一面就可以全部栽种了,如今就担心这几百棵栽下去,明年还能剩下多少。”
里正看着那瘦弱的枝条,心里也没底,还要安慰:“且栽着看看,不管成不成,你们的心意,我代表大家是心领了的!你且放心,我回去会让村里人打猎什么的别往这一块来,免得不小心糟蹋了苗子。”
到了茶山,已经大变样了,这山里多的是木头和石头,盖得屋子下面是石头,上面是木头,顶上盖得是山里特有的一种茅草,晒干后金黄油亮,盖在屋顶上,雨淋不进去。
好多没钱的人家,都是到山里采这种茅草回去晒干盖屋顶用。
鹰子沟的那些人,祖传的手艺是打猎,这些手艺一概不会,这些砌墙,盖屋顶之类的活计,也没啥太多技术含量,跟着这么些天,也都记在了心里,将来修个屋顶什么的,倒不是难事了。
按照王永珠的吩咐,在半山腰和山顶挖出来了四百多个坑来。
那坑附近的杂草,还有会妨碍茶树生长的灌木,都被挖干净了。
王永珠状似随意将那一百根优选出的茶树苗挑出来,选了几个人,让他们都栽倒山顶上去。
剩下的都栽在半山腰,这样将来也好区分些。
人多力量大,加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大家很快就这四百来棵茶树给栽了下去,又从附近的溪流里提水来浇灌了。
这事就完了,剩下的就看时间了。
王永珠也就叮嘱了几句,尤其是山上的那一百来颗,跟他们交代,要格外细心些,让除了附近的野草长出来要拔掉外,别的一概不用管,让他们天生天养就行。
下了山,来帮忙的人,每人都给了五十个大钱,还包了一顿二和面的馍馍配肉炖蘑菇,吃得帮忙的汉子肚子溜圆,满意极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考完
青州府。
贡院门外,此刻围满了人。
今天是秋闱最后一天,从早上起,就有人在门口守着,等着参加完考试的学子们出来。
杨宗保早就打听好了,起了个大早,托请做饭的婆子今日要做好克化清淡的吃食,就雇了马车到贡院门口守着了。
好不容易等到贡院的门一打开,里面的学子一个个形容憔悴,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本来都是文弱书生,被这三场考试折磨得跟地里的小白菜一般,脸黄黄的,腿打着晃,风一吹就要倒了。
尤其是其中有几个,勉强支持着出了贡院大门,就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门口看守的衙役们司空见惯了,走出两个人来,将那昏倒的学子们给抬到一边贡院旁边的药铺里。
昏倒的学子有家属来接的,也就哭天抹泪的跟了过去。
孑然一身的,自然也有药铺的药童看顾。
因为学子晕倒引起的小小骚动很快就平息了,大家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陆续出来的学子身上。
等宋重锦一出来,就看到杨宗保站在马车上,冲着他招手,见宋重锦看到了自己,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挤到人群里,接过宋重锦手里的东西,然后又挤出来,将人给带到车上。
示意马车回家,杨宗保才仔细打量着宋重锦的脸色,略微有些憔悴,不过因为太黑,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就是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可以理解,在那么小的号间里闷着,这八月虽然早晚上是凉了,可大中午的日头还是晒得人头晕的。
三天不换衣服,自然没什么好味道。
精神也还好,还能自己爬上马车,想来身体也没问题。
杨宗保略微放下了心。
到了住的院子里,那做饭的婆子也有经验了,早就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等宋重锦一到家,先好好洗了个澡,那边婆子已经做了一大锅鸡蛋面条,撒上碧绿的葱花,香喷喷的端了上来。
宋重锦这几日在里面虽然有热水配着烙饼,还有蘑菇酱,日子比起其他只能啃冷馍馍喝凉水都考生来好多了。
可看到这一锅面条,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三下五除二的将一大锅面条给消灭得干干净净,才放下碗筷,那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些日子都没睡好,那号间太过狭小,晚上连脚都伸不直,虽然他身体好,不畏寒暑,靠着墙也能凑合。
可架不住前后左右都是人,有睡觉打鼾的,有半夜放屁说梦话的,还有那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等人睡着了,就哭得。
声音也不大,就是止不住,总是在耳朵边闹腾。
宋重锦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了。
杨宗保见状,忙扶着宋重锦到了炕上,才放下,就看到他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宋重锦一直睡到了第三天中午才醒,醒来后肚子饿得咕咕叫。
杨宗保每隔一会就要来屋里看看,见宋重锦坐在炕头,还有些没醒过身来,忙出去让婆子准备晚饭。
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比划着问宋重锦身体怎么样?
满腔的关心,等宋重锦又吃了晚饭,才彻底放下心来。
宋重锦昨儿个睡到晚上了都没醒,他担心极了,正打算着要是今天还不醒,就要找郎中来看了。
要是宋重锦真有个什么万一,他可怎么回去跟张婆子和王永珠母女俩交代去。
听闻宋重锦醒了,到了下午就有同窗来拜访。
说了几句闲话,大部分的意思是问宋重锦,是在州府等成绩出来,还是回荆县等去。
宋重锦倒是归心似箭,成绩如何他在不在州府都不影响。
因此只说要回荆县去,同窗倒是苦劝他略等几日,也好多认识几个人,将来总能用得上。
送走了同窗,杨宗保也表示不如再多留两日,不如带着好消息回去。
宋重锦想了想,也就应了。
且说王永珠这边。
王永平和柳小桥回冲子沟一说,倒是不少人心动。
还是柳父和王永平,仔细斟酌挑选了三户人家,家里主力男人受了伤,平日里倒是不影响,就是不能进山跟着大家打猎了,看山守林栽树倒是没妨碍。
孩子也多,不能打猎,进项少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大家听说将这名额给他们后,也知道这是王永平和柳父给人家一条活路,自然不会去争。
这事就这么定了,王永平将人给带了回来,见过了王永珠。
王永珠略微看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反正那茶山宋重锦留下的人看着,再有王家兄弟也答应了会时不时的去山里看一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事情一处理完,王永珠就在七里墩呆不住了,收拾了行李就要跟张婆子去荆县。
也不知道宋重锦考得怎么样了?
张婆子这些日子,心心念念女婿的考试,每天也不出去跟人闲聊了,只在家里念佛。
听闺女说要去县城,要不是天色晚了,恨不得连夜就出发。
王永富他们三兄弟如今也倒习惯张婆子和王永珠住上些日子就要去县城,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尤其是王永富,金斗的婚事多亏了自己的亲娘。
那全家都姑娘,他也见过,三不五时的那没过门的儿媳妇还给自己和两个儿子纳鞋子过来,孝心是有的。
而且这儿媳妇还极为孝顺张婆子,色色都将张婆子放在前头,尤其是王永富满意。
心里琢磨着,这以后金壶和金罐的婚事,还得自己的老娘出马才靠谱。
那林氏听说了给金斗相看了个娘早死,爹没用的儿媳妇,倒是想闹腾,将金斗给叫过去老院子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张婆子不安好心,欺负大房和金斗。
以金斗这样的条件,多好的姑娘找不到,这么找了个这样的?这不是打大房和金斗的脸吗?
一面又唆使金斗去跟王永富闹,还说要搅黄了这门亲事,给金斗另外找个更好的。
金斗如今正是情浓的时候,将那全家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呢,能定下这么亲事来,他求之不得,哪里肯听林氏的。
第一千零四十章 回县城
林氏又是撒泼又是卖惨也没让金斗改变主意,反而说出来的话,句句戳林氏的心窝子。
什么娘你当初嫁给爹不也是太1奶1奶给定的亲事么?怎么轮到儿子就不行了?
什么娘你若是对全家姑娘好,将来她也会好好孝顺您的,若是你还这样,以后您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院子里,总归不会少了您吃喝的。
什么娘你怎么就不盼着儿子一点好,这全家姑娘是儿子喜欢的人,您高高兴兴地接受她不行?非要闹成这样,让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好?您就不能学学奶,当初即使不喜欢你,因着太1奶1奶喜欢,不也同意你吗?
戳得林氏半天回不过气来。
都说伤自己最深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林氏如今直到,王永富是彻底跟自己不可能了,她也不敢回娘家,回去就是个死。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几个儿子。
可老二金壶被自己逼走了,老三金罐还小,如今能指得上的,也就是老大金斗了。
金斗在三个孩子中,最是老实本分,她琢磨着,自己是金斗亲娘,再多的不快,自己哭机场,软语求两声,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能真将自己这个亲娘给丢一旁不成?
这老大的媳妇,她肯定要找个好拿捏的,将来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这前婆婆和小姑子常住县城里,等闲不回来,几房又分了家,她先拿捏了儿媳妇,再耐心哄金斗和金罐,说不得将来还能再住进王家大院子呢。
没曾想,自己以为最听话的金斗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刀,往她心口上捅。
林氏又怄又气,将金斗赶出去后,躺在炕上,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当初她嫁给王永富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假装不经意的在王永富面前总是说些自己害怕婆婆,嫁过来后会不会受委屈的话。
然后就会看到王永富回去跟张婆子闹别扭,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一种隐秘的快乐的心情看着。
如今,她仿佛感同身受了当时张婆子的愤怒和伤心。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自那以后,林氏就关着门,很少出来,倒是让金斗松了一口气。
张婆子和王永珠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张婆子给宋重锦念佛的时候,还忍不住感谢了几句菩萨,菩萨可算显灵了,但是自己吃过的哭,受过的疼,今日可都报应在林氏身上了。
林氏不闹腾了,大房这边日子有了盼头,也就好过了。
三房那边,金盘一贯不太显得出来,可在读书上,夫子倒是评价,还有点天份。
喜得王永贵无可无不可,天天躺在炕上做梦,自己说不得将来还能供出个举人儿子来呢。
这读书耗钱,他还有金花要嫁人,小儿子金勺如今还小,看不出来什么,万一将来读书也有天份,那开销就更大了。
倒是将以前那些坏毛病一并都收了,每日里就琢磨着挣钱。
江氏本就是柔顺的女人,以前王永贵常年不着家的时候,她都能守着几个孩子。
如今听说大儿子有读书的天分,自己男人又一改往日的坏毛病,全心全意挣钱,就为了孩子们将来着想,那更是全心伺候王永贵。
两夫妻,孩子都三个了,如今倒有了几分当初新婚的形状。
金花如今因为家里条件好了,这次张婆子回来看到金花晒黑成那样,倒是提醒了几句,江氏就记在了心里。
想着要将金花拘在家里,养上几年,养得白嫩些,等出了孝,就能寻摸人家,准备嫁妆了。
王永平和柳小桥如今手头宽裕,尤其是柳小桥,嫁到王家来,用她亲娘的话说,那真是嫁到了福窝里了。
婆婆和小姑子都是明事理的人,还大方,又早早的分了家,自己做主。
如今小姑子还将婆婆给带到了县城,男人又疼她,事事都听她的,谁家闺女能嫁得这么顺心?
也就是如今还在守孝,没个孩子,略有遗憾了。
柳父则叮嘱柳小桥,婆家这般好,男人又争气又疼她,让她更要对婆家好,对男人好才是,可不能从此就翘了尾巴,行事张狂起来。
柳小桥心里知道,别看王永平对平日里千依百顺,可若真她张狂,对婆婆和小姑子不恭顺,恐怕自家男人是不会依的。
因此心中一直告诫自己,对婆婆和小姑子恭敬,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尤其是这次金斗婚事,柳小桥知道婆婆估计对自己心里有些想法,这段时间都特别的小心。
这张婆子和王永珠要去县城,柳小桥忍不住就松了一口气,她回去冲子沟,柳母就偷偷跟她说过,现在王永平偏心自己娘和妹子是正常的,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等出了孝,得赶快怀个孩子才行。
不管王家人怎么想,王永平这张婆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王永平驾着马车送到了镇上。
等到了荆县,先回自家院子。
因顾子楷退了房,杨宗保已经请人来将前后院都打通了。
杨宗保也都搬到前院去住了,两进院子间,留了一道月亮门,因着这几个月那爬墙的蔷薇长势极佳,又请那董老三来修整过,一眼看去,就好像是用蔷薇搭了一扇门一样。
丁婆子和吴婆子见王永珠和张婆子回来,喜出望外。
一面将东西搬进来,一面又去烧水,做饭。
王永珠和张婆子还有谷雨这一路也都累了,随便吃了点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张婆子和王永珠就带着新收的山货去了杜太医家。
杜太医见到王永珠,先是一惊,接下来脸一板,就将王永珠揪到书房里去考她去了。
张婆子也被齐夫人给请到了后院,看着带来的大包小包,嘴里嗔怪,心里却是高兴,虽然都是些山货,可这越发证明张婆子和王永珠没拿他们当外人。
两家这样才越发亲近不是?
后院张婆子和齐夫人聊得开开心心,前院书房里,王永珠被杜太医考得怀疑人生了。
好歹她在家也没荒废,只要是书本上的问题,基本都没出什么错。
就是辨认药材的时候,认错了两样。
还好杜太医似乎忘记了当初说的认错一样,就要尝那些名字听起来很美,实际都是动物便便的药材的事情。
王永珠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来,只当没发生这件事情。
考完后,生怕杜太医还记得这事,忙转移话题,将跟历九少说好的事情跟杜太医一一都说了。
杜太医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挥手让她去见齐夫人去。
王永珠忙拔脚就去了内院,被齐夫人搂在怀里好生心疼了一番。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顺利
到了中午,齐夫人还舍不得,留两人吃了饭,又跟张婆子约好过几天再聚,才放人两人回家。
到了晚上,杜太医才将王永珠说的开胭脂铺子的事情跟齐夫人说了。
齐夫人顿时眼睛一亮,倒不是为了那两成的分红,她出生矜贵,打小就是富贵乡里长大,嫁人也是十里红妆,就没缺过钱。
如今她名下的庄子、铺子不少,都有专人打理,每年进项都足足的。
这回到荆县后,说实话,荆县这边能陪她说话的人太少了,那些官宦家眷们,也说不到一起去,她也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每日闷在家中,确实无聊。
成亲前接受了家中的培养,成亲后就是杜家的当家主母,对于齐夫人来说,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这跟着杜太医回到荆县后,嫁妆大部分都在京城附近,又不用管着一大家子,每日里闲得恨不得扣脚玩。
正琢磨是不是在这附近买个庄子,再弄两个铺子打发时间,听得自家老爷这话,那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当下就道:“这事你别插手,交给我了!”
一面就急忙叫心腹丫头进来,嘀咕着,要在这城里买个院子当作坊,又念叨着,那几十亩的花田也不知道够不够,要不再买上个上百亩?
一面又在心里谋算,既然要开到京城去,是不是得传信回去,京城附近好像也有花田,只是都供贵人郊游取乐的,如今让陪房是不是该买下一些田地来了?
杜太医看着自家夫人,那真是有了事业就不要男人的架势,摇摇头,知道这一晚上,只怕自家这夫人不拿出个章程来是睡不着了。
老老实实的抱着被子去了书房。
齐夫人压根没在意,倒是心腹丫头看不过去了:“夫人,老爷是不是生气了?自己个抱着被子去书房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这生意又不会跑,咱们明儿个再商量也来得及啊”
“傻了不是?你家老爷不会跑,这生意要是不抢时间,才会长腿跑呢!别废话,快跟我一起合计合计!”齐夫人啐了自家丫头一口,又开始埋头算起帐来。
……
心腹丫头只得无限同情的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就被夫人给抓去,再也分不出心思来了。
杜太医倒是没咋生气,当年他还是太医的时候,也要在宫里轮值,两夫妻好几天不碰面也正常。
自家老妻的性子,他还不了解?本就是能干的,跟着自己回到这小县城,也是憋屈坏了,他本来还发愁,是不是要给自己夫人找点事情做。
没想到这徒弟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要不然以他怕麻烦的性子,说什么也不会掺和。
只要夫人心情舒畅,睡书房算啥?
杜太医倒是十分能苦中作乐!
有了齐夫人的加入,事情格外的顺利。
很快就在杜太医住的隔壁的买下了一进院子,也是恰好,这家主人是个老秀才,多年不中举,早就死了这个心,近日来,他以前的同窗给他来信,说给他寻摸了个很不错的坐馆教学的差事,银钱十分丰厚,就是要离乡背井。
他也颇为心动,只是去外地,要盘缠不是?这些年他家以前虽然家资不错,可供他读书,已经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唯一值钱的就是这房子了。
就琢磨着将这院子给卖了,拿着银子钱到那边去。
他上面还有两个年纪大了的爹娘,却死活不肯买房子,要守在荆县。
还是齐夫人三言两语说得当娘的动了心,给的价格合适不说,还让带了一封信,那老秀才坐馆的地方,她那边也有铺子伙计,到时候帮忙给那家买便宜合适的房子。
这才将房子给买了过来。
这作坊挨着杜太医家,再好不过。
至于需要的其他材料,杜家本就是医药铺子,上好的不掺水分的材料一说就能送来。
至于需要的花朵,王永珠的那花田如今正好能用上。
齐夫人最是雷厉风行,让心腹丫头去找人牙子,挑了些手脚勤快,做事仔细的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都买成死契,放在隔壁院子里干活。
比如挑选花瓣,清洗,还有研磨之类的,也不需要多少技能,只需要细心即可。
这些丫头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被买进来,穿得暖,吃得饱,做事又不累,只需要细心就好,谁不念佛?干起活来,一个个都卖力的很。
这些丫头分开只做一个个步骤,最后的配置,自然是王永珠和杜太医。
事情步上正规后,齐夫人又闲了下来。
倒是从跟王永珠合作这些日子里,看出来王永珠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有想法,胆子大,顿生爱才之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杜太医两人商量着,一人上午教医术,一人下午就教如何打理生意,如何做一家主母。
如果宋重锦这次能中举,将来也十分可期,这一家主母,对内打理家务,对外夫人手帕交际,都十分重要。
张婆子这个生母,虽然出身乡村,可眼光做人倒是十分符合齐夫人的眼光,只是毕竟在乡下见识得少,教导王永珠肯定有欠缺。
未免将来王永珠出错被人嘲笑,齐夫人干脆将王永珠自家儿媳妇一般,细心教导。
而且还将张婆子请过去,一边教导王永珠,一边跟张婆子解释为啥要这样。
不仅王永珠受益匪浅,就连张婆子旁听了几回课后,回来都拉着王永珠的手叮嘱:“闺女啊,你这师娘教给你的可都是好东西,她可没藏私,这份心意,你可得记在心里。”
王永珠自然明白,“娘,你放心吧,我都记在心里呢!”
每日里早出晚归,忙得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直到过了几日,到了杜太医府上,就看到杜太医和齐夫人难得都在等她,而且看上去笑容满面的。
看王永珠进来,齐夫人先忍不住了,眼圈都红了:“永珠啊,老天保佑,重锦这孩子也争气,他秋闱第三名,中了亚元!他亲娘要是有灵,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什么?秋闱第三名?亚元?王永珠一时有点晕。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亚元
不过马上就清醒过来,露出笑容来:“可是真的?”
齐夫人连连点头:“这邸报走官船,今日一早才送到我们手上的。想必重锦应该也是这两天就该到家了!这可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杜太医乐得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可还强作镇定:“不过才是会元,明年春闱那才是最要紧的,现在有什么好得瑟的?要不骄不躁才好!”
齐夫人懒得听杜太医那废话,拉着王永珠就商量,要怎么大办一下才好,是买鞭炮回来放,还是大宴宾客才好?
王永珠忙按住齐夫人:“师娘,这事且不着急,宋大哥还没回来呢!咱们略等上两日,等宋大哥回来,看他是个什么章程再说。”
一面又没忍住笑:“师父,师娘,我今儿个先告个假,要回去告诉我娘这个好消息去。自从宋大哥去了州府,我娘每天就跟菩萨祷告,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也得乐坏了。”
这是自然的,杜太医和齐夫人都没拦着,大方的点头同意了。
王永珠匆匆回到家里,张婆子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正在跟菩萨祷告:“菩萨啊,这我女婿都考完了,我也给您老人家烧了小一个月的香了吧?您老人家知道不知道,这香我可是买得十个大子一束的,费老多钱了。”
“您老人家就显显灵,保佑保佑我那女婿,那第一名第二名啥的咱也不想,让我女婿考中就行!要是考中了,以后我天天供着您老人家,你看行不行?”
……
正祷告着,就听到自己闺女的声音:“娘,娘”
张婆子记不清多长时间没听到自家闺女这么失态的声音了,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菩萨来,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就从屋里往外面跑。
还没出去,就迎面碰上自己闺女跑进来,眼圈都是红的,跑得一头的汗,顿时心一惊,闺女哭了?莫不是?
就听到闺女道:“娘,宋大哥考中了,他如今是举人了,还中了亚元”
张婆子不懂啥是亚元,只听说中了举人,就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大喜事,大喜事啊,闺女你哭啥?”
说着伸手去给王永珠擦眼泪,说着说着,自己却忍不住也流出泪来。
天可怜见的,自家女婿这是熬出头了!七里墩这么多年也终于多了一个举人老爷了。
当初她听王永安为了哄他们供他读书的时候可说过,这中了举人,就能当官了,比不得秀才只有一个名声好听,和见官不跪这点子福利。
中了举人后,不仅朝廷发俸禄,而且名下还能免除人的徭役,就这一条,就有不少人,哭着喊着要将自己家的田地挂在举人的名下。
每年就这个,就能衣食无忧了。
要是碰到机会好,还能在朝廷大挑的时候,入了上面的眼,给个小官做做,比如教谕或者县令都有可能。
以前就曾有举人出身,后来居然能爬上知府位置的。
没混上大挑的,要是会钻营,也能弄到举荐,当个中下等的小官吏是没问题的。
相当于那是一只脚已经踏入官场了。
这么想着,张婆子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家永珠可是名正言顺的举人娘子了。
母女俩对看了一眼,都笑开来。
张婆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转身就往屋里跑,王永珠跟着进去,就看到张婆子虔诚的跪在蒲团上:“菩萨显灵啊!谢谢菩萨,多亏您老人家保佑,保佑我家女婿中了举人了!”
“菩萨,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以后我每天给你上香,给你上好香,这十个大子的香哪里配得上您老人家?我明儿个起就给您老人家上二十个大钱的香!您老人家继续保有我女婿,要是明年中了进士,我给您老人家上五十个大钱的香!”
王永珠……
原来这就是自己亲娘每天都祷告?这么跟菩萨讨价还价的?她要是菩萨,估计得气乐了!
还有宋重锦,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考上举人,在丈母娘这里,都是菩萨保佑的功劳,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因着这大喜事,王永珠决定给吴婆子她们发双薪,也让她们沾沾喜气。
吴婆子三人感激不尽,不说这月钱,就说以后,她们可就是举人老爷家的下人了。
谁能知道她们居然能有这等造化?
尤其是吴婆子,捏着荷包里的铜钱,看着捧着荷包发呆的谷雨,提醒道:“你这丫头,这可是主人家的大好事,也是咱们的大喜事,你不带着笑,发什么呆?”
谷雨这次回来,就好像有了心思,吴婆子和丁婆子问过,谷雨倒是咬牙不说,可吴婆子是什么人?
三言两语的就将话给套了个七七八八的,也就大致明白了。
此刻见谷雨这样子,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是个糊涂的,你忘了,你能有今天,不是咱们举人娘子好心,你早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地方去了,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你三姐那边,也怪不着咱们娘子,那是你三姐和姐夫的决定。自己选的路,就算脚走出泡来,也怨不得别人!”
“再说了,你回去的时候不是将那些好东西都带回去给你三姐了吗?有你给点东西,还有那当初给的银子,你三姐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你若真心疼你三姐,就好好伺候娘子,得了赏钱什么的,也好接济一二,不然你天天耷拉着脸给谁看?如今咱们家主子中了举人,正是高兴的时候,你这样不是给主家找晦气是什么?”
谷雨听了脸都白了,连忙解释:“婶子,你误会了,我没有怪娘子啊?我三姐早就跟我说过了,这事怨他们,跟咱们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咱们娘子一片好心,最后却闹成这样,是他们对不住咱们娘子,还让我好好服侍娘子,别想家里呢。”
吴婆子听了,放下心来,倒是不明白了:“那你发什么呆?”
谷雨不好意思的笑:“我,我这不是听婶子说举人老爷如何厉害,听呆住了吗?我们村里,读书花费多,大都没钱供,能出个秀才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我以前还以为秀才老爷就是除了皇帝老爷、县令老爷之外最大的官了……”
丁婆子在一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吴婆子也哭笑不得的捏了一下谷雨如今已经鼓起来的脸颊:“你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别人笑话你事小,就怕有人要笑话咱们家娘子不会调1教下人呢!”
谷雨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忙不迭地答应了。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把脉
因为宋重锦还没回来,这高中的消息王永珠也就严令不准传出去,不过预料着宋重锦这几日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想必会有不少人前来道贺,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一应该预备的也都让人准备了。
张婆子也知道这宋重锦还没回来,太过夸耀了也不好,干脆也就不出门,免得怕自己憋不住要跟人炫耀。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日,一早才起来,就听到丁婆子在院子里的声音:“娘子,我听说那长青书院去考试的学子们今儿个都要回来了,说船都已经靠岸了”
王永珠还没说话,张婆子从里面跑出来:“可是重锦要回来了?”
王永珠忙扶着张婆子:“算着时间,也该到家了,要是他跟其他人一起回来的,恐怕还得先去书院去拜见院长,到家估计也得中午了吧?”
张婆子心中焦急,只让吴婆子出去打听消息去。
等着消息的时候,杜太医和齐夫人也到了,他们也接到了消息,心中记挂着,干脆跑到宋家来等着了。
好半天,吴婆子才喜气洋洋的回来,“老太太,老太太,我看到我们家老爷了,他和长青书院的人在一起,好大的排场,连县太爷都亲自去迎接他们呢!”
这次秋闱,长青书院考得相当不错,第一名解元,第三名,还有第七、十名都被长青书院的学子得了,前十就占了四个,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更不用说这次书院里前去参加秋闱的学子,中举的有近二十个。
这样的成绩,不说傲视所有的书院,可那也是一等一的了。
吕县令喜出望外,他考核能不能评优,以后能不能高升,可就看这个了,看到这样好的成绩,哪里还稳得住,手一挥,就要亲自就接考完归来的学子们。
县太爷都要亲自去,其他人自然不能落后,几大书院的院长,还有官吏们都要去凑个热闹,沾个喜气不是?
因此一大早这码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吴婆子去的时候,学子已经下了船,本来一个个归心似箭的,可县太爷和院长们都来迎接了,也是极大的荣耀,自然将那归家之心暂时就歇了。
宋重锦心中恨不得飞回家去,也无可奈何,虽然第一名解元不是他,可也得了不少关注,尤其是吕县令,拉着说了好几句话,自然是抽身不得。
只来得及给杨宗保使了个眼色,让他家去报信去。
杨宗保倒是想快点回家,可这码头人山人海的,又有衙役们守着,只得耐着性子等吕县令带着学子们走远了,才匆匆挤出人群,雇了马车往家赶。
一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笑声不断。
见他回来了,丁婆子忙冲着屋里喊:“舅姥爷回来了”
王永珠和张婆子都迎了出来。
“舅舅”王永珠先看了一眼杨宗保身后,没看到宋重锦的身影,有点失落。
杨宗保伸手摸摸王永珠的头发,比划着手势,告诉王永珠,宋重锦被县太爷叫去了,恐怕一时还回不来。
王永珠点点头,谢过了杨宗保:“这些天为了宋大哥的事情,累着舅舅了,快进屋吧”
进了屋,张婆子忍不住就问他们在青州府的情况,杨宗保比划了好半天才说了个大概。
王永珠和张婆子是习惯了的,还好,一旁的杜太医和齐夫人就看得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等比划完,杨宗保出了一头的汗,杜太医看了看,才道:“过来,让我把一下脉!”
杨宗保一愣,就想摇头。
王永珠立刻推了他一把,小声的道:“舅舅,你就让我师父再看看吧,说不定有其他法子呢。”
当初王永珠一拜师,就想让杜太医给杨宗保看看喉咙,可杨宗保却死活不乐意,只说他看过不少名医,说的都是一样,说嗓子没问题,就是说不出话来,这么些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也死心了。
王永珠没法子,就琢磨着,是不是等自己学成后,给杨宗保看看。
今儿个难得杜太医主动开口,这可是个机会。
杨宗保本待拒绝,可看着王永珠恳求的眼神,再一想,如今这外甥女婿已经中了举人,这将来的应酬可不少,家里如今就他和外甥女婿两个男人,自己还不能说话,自家人虽然不妨事,可外人就不行了。
总不能让两个女人出面来待客吧?
这么一想,那抗拒之心就淡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上前两步,坐到杜太医对面,将手放在了桌上。
杜太医把了一下脉,又让杨宗保张开嘴巴,就着光看了看喉咙,才慢条斯理的道:“以前中过毒,毒性太烈,伤了喉咙。这也就罢了,后来你又不注意身体,身体积累的劳损太多,虽然毒性慢慢解了,可这暗伤到底是留下了。”
王永珠忙点头:“可不是,我舅舅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都说他虽然毒解了,可还是说不了话,我还以为是舅舅多年不说话了”
“是也不是,多年不说话是一个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是他的喉咙当初毒药伤得太重,这里”说着伸手在杨宗保的脖颈一处按压了一下。
杨宗保忍不住眉头一皱。
“这里是不是疼?天气干燥或者寒冷都难受?”杜太医一边按,一边问。
杨宗保点点头。
“我一会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吃上一个月,每天到我那里去针灸一次。好好调养,脖子不要受凉,喝温水,不要喝太凉或者太冰的水,一个月后再看看。”杜太医收回手。
“师父,我舅舅的这嗓子,还有救?”王永珠意识到了什么。
“废话!要是早些年遇到我,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吃上半个月的药就行了,这都是被耽误了!”杜太医冷哼一声:“也幸亏是遇到我,再这么耽误个一年半载的,这药也不用吃了,一辈子就别指望能说话了。”
这话一出,王永珠忙拉着杜太医的袖子,“那当然,这世上有几个郎中大夫能比过我师父您老人家妙手回春?师父,您这一手本事,可真是出神入化啊,我这辈子要是能学成您老人家三分本事,也就知足了!”
“师父,您简直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啊!在我心目中,您老人家就是最胖,啊,最棒的!”
彩虹屁那是连绵不绝的拍上去。
杜太医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算自己这个徒弟有眼光。
那边张婆子忙让谷雨拿来纸笔,让杜太医给开药方。
杨宗保拿着药,这手都忍不住发抖,他本来已经死了的心,此刻又活了过来,握着手里的这药方,好半天,偌大的汉子眼圈一红,冲着杜太医行了个大礼。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恭贺
一直等到快下半晌,宋重锦才在众人的拥护下,往家里赶。
进了燕子巷,就有开道的衙役,一边敲锣一边喊着:“长青书院学子宋重锦,本科秋闱考中第三名亚元,恭送宋举人老爷回府”
本就有消息灵通爱热闹的,今天到码头去瞧了一回,也就远远看到了宋重锦。
只是宋家没有放鞭炮,他们也不好乍然上门,都在家等着消息。
此刻听了这声音,不仅大人们没忍住,孩子们早就跑了出来,在门口看热闹。
杨宗保听了外面的动静,忙将张婆子她们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拿竿子高高举起,用火折子一点,噼里啪啦的就炸了一地的红屑。
孩子们捂着耳朵,尖叫着,笑闹着,这巷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敲锣打鼓的走到了宋家小院门口,院子门早就打开了,杨宗保和杜太医带来的管事早就等在了门口。
等那开道报喜的衙役上前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后,忙塞过去几个荷包,沉甸甸的。
那衙役一捏,心中有数,又说了好几句好话,才告辞而去。
旁边的那邻居们早就等候多时了,见衙役走了,一拥而上,带着自家的礼物,上门道贺。
也亏得将前院给打通了,一并客人都迎到前院。
识趣的将礼送到,道个恭喜,说改日再来拜访,就告辞了。
有那不识趣的,坐在厅中,恨不得屁股就长在凳子上不走了。
杜太医见不是个法子,灶屋这边烧水都来不及,吴婆子、谷雨、还有齐夫人带来过来的丫鬟腿都快要跑断了。
那客人还在陆续上门。
没法子,杜太医亲自出马,只说今日准备不周,地方狭小,怠慢各位了,大家的心意都领了,明日在城中酒楼宴请各位云云。
这才将人都送了出去。
等人送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让管事的带着人收拾前院的残局,杜太医才带着宋重锦和杨宗保去后院。
张婆子和齐夫人已经在后院望穿秋水了,此刻才见到宋重锦。
张婆子先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就道:“黑了,瘦了”
一旁的齐夫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杜太医黑着脸,就宋重锦这个脸,能看出黑来?
招待客人半天,大家都口干舌燥。
端上茶来,润了嗓子,才有空问宋重锦。
宋重锦一进屋,就看到了王永珠,差不多一个月没见,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恨不得一把就将自家媳妇搂在怀里好好亲上两口。
此刻却只能给了一个眼神,就要接受丈母娘暴风雨一样的关怀。
从吃的好不好?到睡得好不好?到有没有被人欺负?在外面住可习惯?事无巨细,从头发丝关心到脚底板。
要是一般人,估计也就不耐烦了,可宋重锦却极为受用,不仅老老实实的都回答了,还笑眯眯的一点不见厌烦。
这乖巧的模样,不仅张婆子看着心里舒坦,齐夫人都忍不住感叹,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看看,多听话,自家的那几个,要是自己这么问,早就跑了。
等张婆子她们关心完,那边杜太医才问这次中举的情况,今天吕县令有没有说什么?
宋重锦这才娓娓道来。
他本来是打算考完就回来,因着同窗劝导,他想着也是,也就多呆了些时日。
青州府这次中举的不过一百多人,头名解元是跟他关系不错的长青书院的另一名学子,文书明。
等发榜后,中举的都要去拜见主考官,学政大人。
学政大人虽然事多,倒也亲自接见了他们,说了几句话,一盏茶的功夫,也就端茶送客了。
就这样都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也就是他们前十名才有这个殊荣,其他中举的不过在偏厅喝盏茶,连学政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拜见学政大人后,巡抚大人又主持了鹿鸣宴,专门宴请他们这些中举的学子。
这次除了前三名的位置靠前,得到巡抚大人几句温言奖励和一套文房四宝外,其他人也只能看着。
因着这个,倒是耽误了几天的时间。
至于吕县令,因着这次荆县中举的有二十六人,从来没有过的荣光,一直都十分高兴,还说要给考中前十的学子,每人奖励纹银二十两,文房四宝一套。没中前十,也中了举人的,奖励文房四宝一套。
杜太医听了,点点头:“一会子我让管事的去定酒楼去,先将今日上门道贺的,都一一谢过了。明日你还得备上礼物,去长青书院谢院长和夫子,切不能怠慢了。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你一个疏忽不要紧,别人都看在眼里。越发要谨慎,免得授人把柄!”
宋重锦点头应是。
那边齐夫人也交代王永珠:“重锦这孩子中举是好事,也得传信回去老家,让家里人也高兴高兴。等这边这事情忙完了,也得回去办个宴席,酬谢一下乡亲,免得人挑理。”
王永珠也都答应了。
杜太医见时候不早了,也就起身告辞:“今儿个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这几日先把这些人情世故都处理好了,只记住一条,不要乱收东西。既然中了举,以后的路还长着,别为了蝇头小利,妨碍了前程。”
宋重锦心中感激,亲自送杜太医和齐夫人出门。
齐夫人上马车前,还不舍的拉着宋重锦的手:“可是累坏了吧?早点休息,酒席的事情很不用你操心,这几天我就让杜三留在你们家,也能搭把手,等忙过这阵了再回去也行。”
这是心疼宋重锦呢。
宋重锦也没见外的就答应了,齐夫人格外高兴。
送走了杜太医,大家也都累得不行,随便吃了点,就都会去歇着呢,这以后还有得忙。
回了屋里,王永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宋重锦一把抱在怀里,“永珠,我考上了!以后等我给你挣凤冠霞帔和诰命回来!”
王永珠点点头,略微挣开宋重锦的怀抱,拖着他一起坐在炕上,这才能仔细打量一二。
小一个月没见,宋重锦整个人都稳重内敛了几分,也许是中举了的缘故,眉宇间显得平和了,以前那股若隐若现的戾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想来,能中举,对宋重锦而言也是那种紧迫的压力少了一些吧?
等王永珠打量完,就看到宋重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了王永珠。
“给你的!”
王永珠打开一看,里面一根银簪子,簪子头镶嵌着一块羊脂白玉,温润如酥,十分秀气典雅,又不招摇。
“如今还在孝中,只给你买了这个,等出了孝,再给你买宝石的戴。”宋重锦说着,抽过簪子,小心的插在王永珠的头上。
乌油油的头发中,一点白玉,越发显得乌发鸦羽一般,眼如秋水。
看得宋重锦一时痴了。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印章
还是王永珠有些受不住宋重锦的眼神,啐他一口:“行了,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得忙,早点歇息吧。”
说着去隔壁房间去洗漱去了。
宋重锦揉揉自己的脸,环顾一下熟悉的房间,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两人洗漱完,熄了灯后,到底太过兴奋,都有些睡不着。
干脆商量起中举以后的安排来。
“等明儿个先宴请宾客,然后还得去拜见县太爷、还有书院的院长和夫子,这也得三天。”
“等忙完这些,咱们还得去庄子上,给娘上柱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想必她在下面也会很高兴的。”王永珠提醒。
宋重锦心暖融融的,如同被泡在温水里一般,也只有永珠,才这般事事为他考虑。
忍不住将永珠搂在怀里,克制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只觉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永珠自然感受到了宋重锦克制又珍惜的亲吻,忍不住脸上一热,往宋重锦怀里靠了靠。
两人亲昵了一会,又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王永珠将鹰子沟的后续都说与了宋重锦听,比如茶母树,比如那胭脂铺子的事情。
宋重锦透过淡淡的月色,看着王永珠得意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又亲了一记:“我媳妇是最厉害的!以后为夫就靠媳妇养了!”
王永珠十分大方的点头:“你放心吧!你一心读书就好,争取明年春闱考中进士,到时候咱们到京城买座宅子,也看看京城繁华去。”
宋重锦低低的笑了:“是,为夫一定努力读书,不辜负娘子的期望!”
说着两人都乐了。
乐完之后,王永珠才低声道:“等到明年春闱,我跟娘陪着你去京城,这次你去州府,我跟娘天天在家惦记着。反正咱们如今也不缺银子,那茶叶的红利,历九少说这个月就能结给咱们了。还有那胭脂铺子,年底这边的货就能准备得差不多,就等历九少那边的消息了。”
“你放心,就算到了京城,我也不会让你吃苦的!”王永珠保证。
宋重锦心中柔情万千,搂着王永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永珠给他的这样多,他如今回报的却还只是小小的一个举人,这些远远不够,就算明年春闱中了进士,在京城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永珠这么努力的挣钱,他也要努力一些,总有一天,他也能让永珠不再殚精竭虑,担心这个,顾虑那个,痛痛快快的才好!
夫妻俩说到了半夜,才终于抵挡不住睡意。
第二天一大早,那杜家的管事就已经去酒楼订好了宴席。
王永珠和张婆子留在家中,又将齐夫人给请了来,昨天来道贺的人,都送了不菲的贺礼。
昨日虽然都登记造册了,可这人情来往,要怎么还人情,王永珠和张婆子到底没经历过,心中都没底。
只得请齐夫人来,好讨教一番。
齐夫人一出手,果然非凡,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记着,谁家送了什么。
说实话,王永珠只对其中一些名字眼熟,大部分还真听都没听说过,完全是懵圈的。
齐夫人的贴身丫鬟将那册子接过去,一边念,一边就解释,这谁家是谁,有什么关系。
比如谁是谁的姨家的弟妹的娘家弟弟这种听着就让人转不过来弯的关系。
比如谁跟谁表面看起来和气,实际两家早就不来往了。
比如谁是县里哪个官吏的小舅子。
听得王永珠佩服不已。
好不容易等贴身丫鬟的丫头歇口气的空隙,王永珠赞叹的看着齐夫人:“师娘,这些您老人家怎么都知道?”
齐夫人喝口茶,淡定的道:“这有何难?这些年你师父跟我虽然在京城,可家中还有老人,再有你师父的师兄也是本地老人了,这行医的,经常出入后宅,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还有后宅阴私,见得最多不过。”
“尤其是秦师兄手下那些弟子,去给人看病,哪家和哪家有什么关联,不弄清楚,万一有个什么差池,那轻则被骂几句庸医赶出来,重则说不得就丢了饭碗。所有他们就……”
王永珠秒懂,这就是内部消息共享呗,免得不知道的人去触了霉头。
这种机密,齐夫人都好不藏私,就这么大方的拿出来,感动得王永珠眼泪汪汪的,刚要拍两句彩虹屁。
就听齐夫人道:“这些关系,都算是简单的,你这几日好好背背,理一理,可别搞混了!”
“什么?背下来?”王永珠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突然觉得宋重锦中个举人,怎么自己的日子倒是艰难了?
这上午背医术,下午学管家理事,晚上背荆县这些有钱有势人家的家谱关系,还让不让人活了。
“当然要背下来,这才多少人?你将来到了京城,那些世家权贵,还有后宫贵人家族关系,那些还不是得背下来”齐夫人挑挑眉毛,十分理所当然。
王永珠决定今晚就跟宋重锦说,要么他自己背,要么就别考进士了,这哪里是考他?是考自己啊!
心里归这么想,王永珠也知道齐夫人这是为自己好,也只能哭唧唧的去背。
不然能咋样,还能跟宋重锦离是咋滴?
热闹了好几天,终于将外面的都应酬完了。
王永珠才和宋重锦抽空去了郊外庄子,给齐欢的墓上了香磕了头,告诉她宋重锦中举了,让她在下面放心。
拜祭完齐欢,王永珠才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她在捡齐欢尸骨的时候,在腹腔附近摸到一枚小小的印章之类的东西,因着尸骨上缠绕着头发之类的,加上时日久了,那印章黑漆漆的,一点也不显眼,不是她手碰到,压根都看不出来。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的就将那印章给收到了储物箱里。
后来一堆事情,总觉得有什么好像忘记了,一时没想起来。
此刻又到了齐欢墓前,才记起来。
看看四周无人,王永珠拉着宋重锦,凑到他耳边悄悄的一说,宋重锦立刻变了颜色:“印章?”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回乡
王永珠也不太确定:“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就摸着觉得小巧好像印章,那个位置又比较蹊跷,在娘的腹腔下面,我感觉不对,这个位置,应该是娘的胃,我就将那印章给收了起来。”
“回到庄子里洗漱的时候,那时候不是有陈巡抚在吗?我总觉得不该让人知道,就悄悄的把它藏在了偏房里。后来就混忘记了,今天才有想起来。”
宋重锦神色也凝重起来,王永珠说的话他也明白了,王永珠是猜测,这东西是被齐欢给吞到了肚子里,因着天长日久的,化成了白骨,那印章才露出来。
那齐欢为什么要将这印章给吞到腹中?这印章是何物?那天给齐欢移坟的时候,为何朱浩然和陈巡抚都会去?还是兵分两路?
是为了齐欢而去?
两人对看一眼,都知道事关重大,当下强忍着心中的焦急,不紧不慢,似乎观看风景,慢慢的回到了庄子里。
王永珠就借口说要洗漱,让人烧了水,送进了偏房,关上了门窗。
宋重锦在外面守着。
好半天,王永珠彻底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才出来冲宋重锦点点头。
宋重锦就看看天色:“看天色,我们不如吃了饭再回去,我先在上面看那花田甚是不错,不如咱们去采几支带回去?”
王永珠装作无事一般,吩咐那庄子上的看守的做几道小菜,然后跟在宋重锦后面,闲庭散步一般走进花田。
这花田如今盛开着大片的茉莉,还有桂花,香气扑鼻。
两人走进了桂花林中,看着左右前后无人,才躲在了桂花树后,王永珠将那印章给拿了出来。
先前在洗澡的时候,王永珠顺便就将那印章给洗干净了。
此刻拿出来的,不过是大拇指粗细的一个小小的金印章,印章小巧,下面的字却不是他们两人认识的字体,印章的顶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隼,眼光锐利,爪子抓着一条毒蛇。
这是什么?
互相看看,都认不出来。
但是这个东西做工精美,一看就非凡品。
宋重锦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倒是将那几个弯弯曲曲的字给记在了脑海里。
然后又将这印章塞给王永珠:“这印章你好生收着,除了我跟你,别让任何人知道。”
王永珠自然知道,点点头,将印章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收到了储物箱里,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一人能拿到。
将印章收好后,两人又摘了几枝桂花和茉莉花掩人耳目,慢悠悠的回到庄子里,吃了午饭才打转回城里。
先经过杜太医家,送了桂花和茉莉给齐夫人薰屋子,回到家里,就跟张婆子商量,是不是该回七里墩了,消息那天已经送回去了,想必不仅七里墩,只怕石桥镇的人都知道了。
这俗话说的好,衣锦还乡,宋重锦能中举人,在石桥镇都是罕见的,怎么也得回去一趟,在村里大摆宴席才好,不然只怕村里有那多嘴的就要嚼舌头,说什么这中了举,当了大老爷就摆起谱来之类的酸话了。
再者,这荆县人多嘴杂,两人心里急挂着那印章之事,还得回七里墩那边,好好研究一番才是。
张婆子如今女婿中了举人,那真是春风满面,走路带风,早就巴不得回去炫耀炫耀了。
当初王永安考了多年没中举,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下话,说张婆子和王老柱就是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要家里出个举人老爷,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
老老实实的庄户人家不做,非要踮着脚去够那些想不着的东西。
就连自家闺女跟宋重锦成亲后,知道宋重锦是秀才,背后还不是说酸话,说张婆子这是儿子没考上举人,就指望女婿之类的。
如今她女婿可是举人老爷了,怎么也得回去打脸去。
本来应该都回去,只是杨宗保还要每天去杜太医哪里针灸,倒是不好回去。
王永珠本来想将丁婆子也留下,好歹有人给杨宗保做饭熬药。
杨宗保却极力推辞,他孤身一人多年,哪里用得着别人照顾,这回去要请村里人吃饭,丁婆子正好回去帮忙,何必留在这里?
王永珠终于没拗过杨宗保,也就将两个婆子和谷雨都带上,又大包小包的往七里墩赶。
等回到石桥镇,不说一路上镖局的镖师们那态度就先有了变化,更加恭敬了不说,才到石桥镇,陆管事就亲自迎接了出来,先恭贺了一番,打听了王家要办喜事的日子,直说那天一定要去沾沾喜气。
留在镇上的历家和张家的人,也早得了消息,守在镖局,先拜见恭贺了,也都说那日要去。
王家得了信,干脆让王永平驾着马车,守在镇上好几日没回去,就等着王永珠他们回来。
王永平得信略迟些,匆匆赶来,那些恭贺的人已经被送走了大半了。
见到宋重锦,本来习惯的想上前拍拍肩膀,刚伸出手,才想起,眼前的妹夫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那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还是宋重锦拍了他两下:“四哥?”
王永平才回过神来,看着宋重锦,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妹夫跟往日有些不同了。
到底拘谨了些,只搓着手:“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婆子见不得老四这个棒槌样,白他一眼:“还傻愣着干啥?不把行李搬上去?再磨磨唧唧,到家天都黑了”
王永平被骂了,倒是放松了下来,起码这娘还跟以前一样。
忙上前,就要搬行李,就看到自家妹子后面,除了上次那个小丫头,又多了两个婆子,倒是没多问,吭哧吭哧把行李搬上车。
一家人上了车,驾着马车往家赶。
路上张婆子就问家里接到信的情况,王永平一五一十的老实都说了。
那日,那送信的将宋重锦中举的消息送到王家,因着是报喜,那送信的特意的大张旗鼓,从石桥镇就开始打听,问七里墩王家怎么走,然后不着痕迹的就将宋重锦中举的消息给透露了出去。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送信
到了七里墩,在村口就大声的问宋举人老爷家在哪里?村口本来就是那些汉子和婆娘没事扎推说闲话的地方。
这几日,因着秋粮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大家也都算比较清闲,正聚在村口闲聊,听了这消息,那就炸了锅了。
有人大着胆子就问,哪个宋举人老爷?
送信的就说,宋家老爷宋讳重锦高中了乡试第三名亚元。
什么讳什么的大家听不懂,可这姓宋,又听着重锦,傻子都知道,这是宋重锦中了举人了。
这可是七里墩这么多年来,唯一个举人老爷啊!
当下一堆婆娘就围着那送行的人问个不停,有那机灵的,先拔腿就去给里正报信。
等到里正得到消息,赶到王家,王家都快被挤爆了。
王永富几兄弟如同在梦中,还没回过神来,这么些年,总是听王永安说去考举人考举人,考了这么多年,也没中,大家都觉得以王永安这么聪明的人都没中,想来这举人那得是多聪明的人才能考上啊?
宋重锦虽然中了秀才,可平日里不多话,以前又还是个猎户,还真没多少人觉得他能一次就考中举人。
这突然听说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是柳小桥先回过神来,她虽然不知道这举人有多难考,可她知道这人家来报信,还是这么大的喜信,不能不给赏钱。
只是她拿不准该给多少好,给多了心疼,给少了怕丢了举人老爷的面子。
犹豫了半天,咬牙掏出一两银子来塞给了报信的人。
报信的看着这银锭子,顿时乐开了花,他本以为这乡下能给多少赏钱,几百钱就不错了。
没想到这举人老爷的这亲戚这么大方,居然给了一两银子,当下那更是口绽莲花,好话不要钱的送出来。
哄得本来心疼的柳小桥都觉得这银子花的值得了。
等到送信的人走了,大家还不肯散去,还是里正出面,让不相干的人都回去了。
将剩下的王家人,还有闻讯赶来的宋家,李家,还有王家的族长留下,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都听送信的说了,说宋重锦他们处理完县城那边的事情就会回来。
七里墩出了个举人老爷,可是全村天大的喜事,得办酒席,大办,起码要办上三天的流水席才符合举人老爷的身份。
王永富几兄弟没经过这种事啊,现在脑子还是晕的,里正说什么都只点头。
王家的族长更是笑开了花,这宋重锦可是他们王家的女婿,将来说出去王家也有面子啊。
唯有宋家的族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宋重锦有今日的风光,当初自己怎么也不会纵容宋家人那样对他啊。
不然如今可都是宋家的荣光啊,他们说出去都是举人老爷的族亲,走出去腰杆子都比别人硬啊。
可现在,他们那里还敢奢望宋重锦当靠山,就担心着宋重锦回来报复呢。
不用宋重锦说什么,只要稍微表示对宋家不满,多的是人上赶着替宋重锦出气呢。
这么一想,就想着将功折罪,好生讨好一下宋重锦,让他高抬贵手放过宋家。
因此比王家族长还踊跃,当即就表示同意里正的提议,还主动表示,需要什么,只要宋家有的,只管开口,不要钱。
宋家族长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看了过来,王家兄弟脑子此刻还是晕的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里正和其他几个族长可都是老狐狸,哪里看不出宋家族长的用意来。
这等巴结举人老爷的好事,能让宋家给占了去?
当即都表示,其他几家也一样,要啥有啥,就算没有,缺啥他们想办法去,绝对要将流水席办得热热闹闹的,包管举人老爷满意。
宋家族长心里暗恨,嘴上却还要争取。
最后争得差点没打起来,还是里正开口分配,一共三大家,各家负责自家族里那些人的酒席就好了,大家都没便宜可占,才都勉强答应了。
本来是想着从村里挑几个人,一起到镇上守着,看举人老爷啥时候回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将举人老爷接回来。
还是王永贵先回过神来,凭啥啊,自家的妹夫,自家的举人老爷,当然得自家去接啊?让村里那些人去接,当他们是死的?
王家兄弟也都陆续反应过来,坚决拒绝了里正的提议。
里正没办法,如今王家人可得罪不起,只得应了。
等里正他们一走,王家兄弟就关起门来商量,这妹夫成了举人老爷,以后王家的生意可是有了靠了,这王家人的身份也提起来了,将来几个孩子说亲什么的也能说更好的人家了。
说到这里,柳小桥倒是看了金斗一眼,倒是可惜了,要是再迟几天,等着中举的消息传来,只怕多少好人家的闺女都要上赶着嫁给金斗。
如今却定了全家的那个姑娘,也不知道这亲事还能不能继续。
几兄弟高兴完了,最后还是觉得王永平去镇上接人,其他的人都在家里准备。
得将宋重锦的那个院子,还有王永珠的那个院子都仔细打扫了,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拆洗晒干才是。
干脆将山货生意也暂时歇了,全心全意的等着宋重锦他们回来。
里正派了人,每天都在村口望着,看到王家的马车就赶快回去通报去。
这不,等马车还没到村口,就看到几个小子,撒腿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举人老爷回来啦举人老爷回来啦”
等到马车到了村口,呼啦啦的,全村人能走得动的,几乎都来了,围在两边看热闹。
里正和几家族长站在最前面。
这等架势,宋重锦和王永珠哪里还坐得住,只得让王永平一会将马车先赶回去,扶着张婆子下了马车。
先跟里正和几家族长一顿寒暄,里正就恭恭敬敬的请宋重锦先行。
宋重锦再三推辞,用手托着里正的胳膊,一并前行,后面跟着几家族长,浩浩荡荡的往村里走。
男人们都围着宋重锦他们去了,剩下女人们,自然就将王永珠和张婆子给围住了,七嘴八舌的,有恭贺道喜的,有拍马屁的……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礼物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一下子围了几十个女人上来,简直就是一个养鸭场,叽叽喳喳的,王永珠和张婆子什么都没听清,还吵得脑壳疼。
王永珠倒是稳得住,反正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就保持微笑,微笑,微笑……
等好不容易被簇拥到家,进了屋,王永珠的脸都笑僵了。
还好大部分都识趣,只送到门口就都转身回去了,有那自认为跟王家关系亲近,或者脸皮厚的还想进屋,被早就回来的吴婆子和丁婆子给拦住了。
两个婆子经历得多了,嘴上话说得和软,只说自家举人娘子今天匆忙回来,招待不周,谢过各位乡亲的好意了,等家里都理顺了,自然会设宴款待大家的。
又说劳烦各位乡亲久等了,想必大家也都累了,且请回家歇息歇息,改日举人娘子再与大家说话。
态度十分坚决的将人拦在了院子外。
胆小的虽然不甘心,可看这两个婆子,穿得比她们还好,那架势比她们还足,先就怯了,也就顺从的回去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仗着自己辈份高,就想硬往里面闯,说话还不干不净的。
吴婆子本来力气就大,身体粗壮,和丁婆子两人站在门口,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只不放人进去。
只说自家举人娘子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几个婆子进不去,到底不敢大声闹,只得灰溜溜的回去了。
那边宋重锦被里正他们一路送到了他那边的小院,亏得丁婆子听到动静,吩咐谷雨过去给人上茶。
吃了一盏茶,那里正还算有分寸,知道宋重锦这一路回来要休息,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急于一时,也就带着人告辞了。
宋重锦这才抹一把脸,过来这边院子里。
王家几兄弟早就守在后院,正在上房围着张婆子和王永珠说笑,倒是一片欢笑。
见宋重锦进来,几兄弟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十分拘谨。
宋重锦忙道:“都是家里人,几位舅兄快请坐,咱们还跟往日一样。”
话这么说,就连棒槌一般的王永平都知道不一样,其他人那里跟以前一般,都缩手缩脚起来。
王永珠知道这个年代,一般平头老百姓对官都有种天生的说不出来的畏惧,如今举人也算半个官了,自然就不敢接近。
只看这宋重锦一进来,这气氛就有些冷场,只好笑道:“今日辛苦几位哥哥嫂子了,这回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一些小东西,让大家沾沾喜气。”
说着就让谷雨和吴婆子将给家里人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王家兄弟每人两套衣裳,江氏和柳小桥一人两匹布,还一人一根银簪子,花样是县城那边的,比镇上的精巧多了。
几个孩子都是两个小银锭子加一套衣裳,金花还多了一对绞丝银镯子,金盘多了一套小巧的适合孩子用的文房四宝。
王永珠怕其他孩子有想法,特意道:“金花是女孩子,如今年龄也大了,要打扮了,所以老姑多给了一对镯子,金盘在读书,所以多了文房四宝。金斗一会子还有全家姑娘的,我也给准备了一套衣裳,一对银镯子,改天你给全家姑娘拿去。”
“以后你们成亲,出嫁,或者上学,老姑都一视同仁,不会偏着谁的。”
这话一说出口,柳小桥本来心里那么一点点不舒坦也就没有了,只剩下羡慕了,只暗下决心,等出了孝,怎么也要赶快怀个孩子才是。
这般厚礼,大家都笑开了眼,尤其是几个孩子,攥紧了银锭子不撒手。
金盘抱着文房四宝不放,金花当即就把镯子戴在手腕上,隔一会摸一下。
又寒暄了几句,丁婆子就来说,饭已经做好了,摆在哪里吃?
张婆子就说摆在院子里吧,丁婆子和吴婆子就去摆饭去了。
王永贵才小声的问:“老妹,这是你们上次说的在县城买的婆子?”
王永珠扶着张婆子下炕,“嗯,她们手脚还算勤快,如今我跟宋大哥都有事,这家里有她们,我们才得些空闲。”
要是以往,王永贵说不得厚着脸皮也要蹭这两个婆子使唤使唤,如今,看看端坐在上面的宋重锦,他缩缩肩膀,还是别做梦了。
吃了饭,也就各人回各屋去了。
大房如今王永富早就说了,金斗和金壶自己挣的钱,自己留着,他是不要的。
因此两人都将今天得的银锭子自己收了起来,金斗将给全家姑娘的那一份好生的收起,琢磨着这两天有空给全家姑娘送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三房里,金花捏着银锭子和银镯子不撒手,这可是老姑给她的,她还没捂热乎呢。
金盘知道家里如今供他读书要钱,这银锭子回来就主动给了江氏,金勺还小,那银锭子不大,压根就没经过他的手,直接是江氏替他收了。
这江氏看着金花舍不得的样子,顿时急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财迷?这银锭子留在你那里,要是丢了怎么办?娘替你收着,将来你出嫁,给你当压箱银子好不好?”
金花依依不舍的将银锭子给了江氏,还特地叮嘱:“娘,给我留着当嫁妆啊”
江氏都气笑了,如今虽然供着金盘读书,可有山货生意,银钱还是够的。
金盘听了,也忙跑过来:“娘,我那银锭子也别动,将来留着我还要给姐添妆呢”
江氏没好气的道:“一个闺女家家的,成日里将嫁妆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你那镯子也就戴这几天,等过几天就收起来,别弄丢了,知道不?”
金花本以为银镯子也要被江氏收去,听了这话,就又高兴起来。
倒是四房这边,柳小桥想起来还有些眼馋,今儿个,小姑子这么大方,每个孩子都给银锭子,衣裳,还有金花的银镯子和金盘的文房四宝。
就连金斗那边,没过门的全家姑娘都有一套衣服和镯子呢。
偏偏四房,一个孩子都没有,怎么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见王永平还乐滋滋的试着衣裳,浑然不觉的样子,柳小桥叹了口气。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说亲
王家几房的心思,王永珠懒得去猜,只不过知道了那报信的赏钱是柳小桥给的,她心里有了数,第二日又借着张婆子的手,单独给了柳小桥二个银锭子,也就是了。
第二日,那十里八乡就知道,七里墩要开一天的流水席,庆贺他们村出了举人老爷。
听了信的都可以去七里墩吃席面去。
本来里正打算的是三天,被宋重锦硬是拦住了,只说太过破费了不好,一天就行了,里正自然不敢不同意。
这消息一传出来,十里八乡都沸腾了,这等好事,都想去凑个热闹。
从一早上起,那上门送礼的就没断过。
宋重锦那边的院子,还有王家这边的后院,几乎都被挤爆了,东西都快堆不下了。
里正的儿子还有村里几个识字会记账的,都被请来登记礼单,什么东家十个鸡蛋,西家一只老母鸡之类的。
村里的村民,或者其他村来想沾光吃席面的,大都是自家的鸡蛋,或者拎条鱼,两碗白面,就算不错了。
殷实些的人家,就有肉啊,鱼啊,再加上几百钱,就很不错了。
陆管事,还有酒楼的如今的掌柜,连鹰子沟那边的张全他们也都亲自来了,还送了厚礼。
冲子沟那边得了消息,也在后头赶来,送了不少皮毛和野味。
还有吴大善人和吴中宝两父子也来了,吴中宝上次去了荆县后,没几天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回了荆县。
据说回去后被吴大善人抽了一顿,到底最后父子各退了一步,给吴中宝请了师傅教导武艺,明年就要去考武举了。
这些人,还有里正和其他几个族长,还有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就在王家院子里开了几桌。
因着守孝,王家兄弟不能喝酒吃肉,宋重锦也只以茶代酒,气氛倒是还挺热闹。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场的,说话间都捧着宋重锦,换做一般人,早就飘飘然了。
宋重锦却一如既往,看在众人眼里,都自有想法不提。
这流水席一直开到晚上,才算散了,整个七里墩都累的快瘫了,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宋重锦也果断,过了两日,就跟里正商量,挑了大部分人的田地挂在了自己的名下,这样就可以免除他们的徭役,这对农家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只这一条,七里墩这些人就没有不感激宋重锦的。
当然依着规矩,这些挂在宋重锦名下的农户,每年自家地里的收成也要分一些给宋重锦。
这个事情,宋重锦干脆的就交给了里正和王家兄弟,他如今实在看不上这些,只不过这升米恩,斗米愁的事情不是才在鹰子沟发生过吗?他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
回来之前也曾打听过别家举人中举后收得好处,也就照着这个例吩咐一声,自然有里正去操心。
当然,还有几家,比如当初宋春花的娘家,和当初狠狠欺负了宋重锦的宋家,还有跟王家不合的几家,自然就没这个待遇了。
尤其是宋春花娘家,刚听说宋重锦中举了,宋春花的哥哥嫂子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打算着找宋重锦要点银钱花花。
打着如今宋重锦是举人老爷了,总得要个面子吧?要是不给,他们反正也是烂泥一般的人,就到外头去宣扬宋重锦不孝,苛待养母娘家人去。
还好宋家族长就防着宋春花的娘家,听了只言片语后,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不自量力的东西,还当宋重锦是以前的小猎户?当时宋重锦不过也是看在宋春花的面子上才忍让着他们一家,是什么给了他们错觉,觉得宋重锦好惹?
更别提如今宋重锦是举人了,不说宋重锦自己,只要宋春花的哥嫂敢出去吐露个一言半语,这村里还指望着能巴上宋重锦免赋税和徭役的那些人,都能将宋家人给撕了。
宋家族长毫不客气的威胁,若是宋春花娘家不知道夹着尾巴闭上嘴巴老实呆在家里,那就将他们一家子全部逐出七里墩去。
当初李家被逐出去的惨状,如今还历历在目,宋春花的哥嫂本就是贪生怕死的,哪里还敢打歪主意,只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半点不敢打宋重锦的主意了。
宋重锦也听到了些风声,不过既然宋家族长在前面就将问题解决了,他也没必要追根究底赶尽杀局。
宋家那个烂摊子,那些人,活着才是艰难呢。
且说王永珍这边,妹夫考中了举人,多大的荣光,可她却将娘家人都得罪光了,如今连大门都不让进。
因为木头是外孙,过了百日后就无碍了。
王永珍还打算给木头寻摸一门亲事的,去找媒婆一说,媒婆先摇头了,只说不好寻摸。
王永珍就急眼了:“怎么不好寻摸?我家木头又听话又孝顺懂事,干活还勤快,家里人口又少,也不少进项,这样的条件还不好寻摸?”
媒婆也无语了,看王永珍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甩了脸子:“我说王家大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你家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个数?是,木头这孩子,说实话,是不错,可架不住有你这拖后腿的娘啊!你在外头什么名声,你自己不知道?”
“谁家疼姑娘的,把姑娘嫁到你家这样的火坑里去?你这样的婆婆谁敢给你做媳妇?嫁过去不得祸害着媳妇跟娘家断亲啊?不是我说你,王家大姐,你自己细想想去,好好的娘家靠山,被你得罪个精光,如今你那妹子都是举人娘子了,若是你们关系好,说不得还能给你家木头说个好姑娘,现在?你还是洗洗回家睡吧!”
几句话刺得王永珍面红耳赤的回了家,躺在炕上默默流泪,她只叹自己命苦,当年娘死得早,嫁了个男人不心疼人,还短命,如今想给木头寻门好一点的亲事,竟然也这么难。
王永珍这边为了寻亲事为难,王家那边,媒人自动上门,有说要给王永富寻摸个续弦的,也有要给金斗换个未婚妻的,还有的恨不得现在就给金罐和金盘说个小媳妇,更离谱的,还有要跟金勺来个娃娃亲的。
更别提金花了,家里有儿子的,都上门来求娶,也不管年纪配不配得上,都知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今王家这一辈可就这么一个闺女,那可是金饽饽,谁不想抢到自己家去。
第一千零五十章 泼凉水
王永富就算被媒人捧得差点忘记了自己姓啥,到底没松口,只说自己年纪也大了,如今都要娶儿媳妇的人了,就不再祸害人了。
这媒人介绍的都是还没成亲的黄花大闺女,听着那年纪也不大,这要是娶回家,后婆婆跟儿媳妇差不多大,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至于媒人说的那些守寡的寡妇,也都拖儿带女的,他如今也是怕了,自家儿子自家疼,还能指望人家真心疼你儿子不成?
干脆就一口咬死了,说不会找续弦,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媒人也不气馁,既然王永富没这个意思,这不是还有金斗吗?
只说金斗如今可是举人老爷的侄子了,这十里八乡的姑娘不得随他挑?那以前定的全家姑娘,娘死得早,爹又不成个样子,那样的娘家,哪里配得上如今的王家?
她手里还有好多好人家的闺女,家里有田有地父母双全,兄弟又多,那是旺家旺夫之相。这些女孩子都随便金斗挑,不比娶个什么都没有,还有拖后腿娘家的全家姑娘强?
王永富还没说啥,被金斗给听见了,年轻人嘛,最是年轻气盛,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未过门的媳妇,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话都没一句,直接把媒人给拿凳子砸了出去,最后还在门口丢下一句:“下次再看到哪个媒人敢上门,就砸断谁的腿!”
唬得媒人拔腿就跑了。
有那不死心的,看老大家没指望,就看向了老三家。
这老三家的金盘如今也在读书,有这个举人姑爹提携,将来说不得也大有造化呢。
早就有精明的人将目光投到金盘身上了,这几日王永贵出门,总有人上来搭讪,话里话外都是夸他儿子如何如何,夸得王永贵都快乐上天了。
还有金花,有人想着,自家没有年龄合适的闺女跟王家结亲,可有儿子啊,只要能跟举人老爷连上亲,多少人都动了心思。
一波波的到三房去试探口风。
还是江氏,她想起当初,自家男人的亲事,和以前老四的亲事不就是王永安考中秀才后才定下的么?
王永贵如今算是浪子回头了,可当初李金枝那事,还记忆犹新呢。
因此有人来探她的口风,只断然拒绝。
先前她还担心金花,这出孝后,闺女就十三、四岁了,再寻摸人家也有些迟了,可架不住金花命好,赶上好时候,姑爹中举了啊。
有宋重锦在,金花将来出孝也不怕没好人家了,江氏自然不着急,打算擦亮眼睛细细的挑呢。
因此对于来说跟金盘和金勺说定亲的,都直接拒绝了,说孩子还小。
唯有给金花说人家的,江氏都含糊着先答应看看。
闹腾了好些日子,天天三房的门槛都要被踏烂了,就连张婆子这边,都有不少交好的跟她私下打听。
张婆子冷眼看了几日,见大房那边因着金斗发火,媒人到底怕腿断了,也就不敢上门,倒是清净了。
四房还没孩子呢,自然也就没了这些事。
唯独三房,日日上门的人不断,王永富倒是想提醒两句,可他嘴笨,哪里说得过王永贵,还被王永贵笑:“大哥,如今咱们家这光景,好日子还在后头了。你也别守着了,给自己也寻摸一个可心的,何必这样干熬不是?男人嘛,家里重要有个婆娘伺候才是”
王永平也看不下去,说了让王永贵悠着点,别这么张狂,那中了举的妹夫还有妹子每天都没他这么得瑟,他一个举人的舅兄得瑟个啥?
王永贵前几十年,那真是无人看得起,家里人也都恨铁不成钢,这一年来,算是浪子回头了,山货生意做得不错,渐渐的也在村里有了几分脸面,说出去好歹也是个正经人了。
可这种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的滋味,他这辈子还真没尝过,这就有些收不住。
再加上人家说有了宋重锦这个姑爹提携,将来金盘肯定前程错不了的客套话,他也当了真,想着当初王老二没中举人,也曾说过那就是因为自己上面没人的缘故。
如今人人都说金盘有大出息,金盘也确实刻苦,回家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背书练字,虽然他不太懂,可看着金盘这个架势,将来就肯定能高中当官。
天天日日的,跟江氏晚上躺在炕上,就畅想将来当官老爷亲爹的好日子。这天下当爹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屎壳郎都觉得自己的儿香呢。
江氏跟王永贵差不多,没嫁人的时候在娘家不受重视,嫁了人也不受重视,从来都跟在人后头。
这些天,成了众星捧月的那轮月亮,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慢慢的,好话听多了,也听进去了,想着王家既然能出王永安一个秀才,说不得是有读书天赋的,这小一辈的,说不得就在金盘身上,没听夫子都夸了好几回么?
夫妻俩每天晚上,你给我洗脑,我给你洗脑,还带自己给自己洗脑的,洗得彼此都坚信金盘将来大有出息,当官做老爷指日可待了。
张婆子瞅准了机会,在又有七大姑八大姨跑到三房寻江氏说话的时候,张婆子带着王永珠杀了过去。
正好就听到那些人吹捧着江氏,说将来说不得就有金盘给挣个诰命回来呢,如何如何。
又有人说如今金花可是十里八乡最抢手的姑娘了,这十里八乡都好后生都等着金花挑呢……
江氏还乐呵呵的听着,半点反应都没有。
张婆子劈头就一盆子凉水泼了过去,将江氏和一帮子说闲话的婆娘给泼了全身湿透,泼完水,将盆子一丢,张婆子插着腰就破口大骂起来。
“听了几句好话,就骨头轻得不知道自己几两重的蠢货!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人家夫子夸两句,那是看在束的份上,要不也是看在他姑爹的面上,给你个棒槌你还当了真?”
“金盘什么天份,你们当爹娘的心里没点数?如今连千字文都没认全,写得几个字跟鸡爪子划拉一样,也就比金罐强些,还考秀才中举人?”
“老二那个混帐王八羔子虽然不是个东西,可论读书,比金盘强一百倍!就这样都没考中举人,就金盘这样的,还做那中举当官的清秋大梦?我呸!”
“老娘这几天忍着不说,倒是给你们脸了是吧?人家看着你小姑子和妹夫的份上,说上两句奉承话,你们还真以为人家夸你们啊?人家是哄你们玩呢!白天在你面前好话一箩筐,背地里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嚼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