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身正不怕影子歪
“儿啊,你咋这么糊涂啊,那秀才老爷是长青书院的学生,听你说,今儿个长青书院龙舟赛又得了第一,只要那秀才老爷不作死,那前途能差?你忘记了长青书院里出了多少举人了?”
“平日里咱们一家子想搭上这样的秀才老爷关系,白送人银钱都找不到门路。今儿个不是老天给的机会?那秀才老爷救了咱们家二狗子,咱们诚心诚意的好好的谢谢人家秀才老爷。要是那秀才老爷好说话,咱们还能让二狗子拜那秀才老爷当老师,一来二去的,不就搭上关系了?”
“要是那秀才老爷是个有才的,将来要是能中举人,能中进士,咱们家二狗子日后还愁什么?就是咱们家,只要二狗子是秀才老爷的徒弟,咱们也就是有靠山的人了。以前是没法子,咱们要夹着尾巴做人,可要是搭上这关系,咱们还怕啥?”
“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们倒好,愣是给推了不说,还得罪了人家秀才老爷!要是碰到个心眼小一点的,要找咱们家的麻烦,那不是抬个手指头的事?”
说到这里,曹家老太太又气得锤了曹俭两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老泪横流。
曹俭这才转过弯来,忍不住脸色就白了,后悔得连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娘,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脑子!是儿子没用!”
曹家老太太到底心疼儿子,长叹了一口气:“说来还是我们曹家没这个命啊!算了,认命吧!啥也不说了,下午收拾收拾一份谢礼出来,你打听一下宋秀才家住哪,咱们晚上给人送过去,也别想着搭上关系了,只求着人家别记恨上咱们就好!”
说着,曹家老太太拄着拐杖,佝偻着腰回屋去了。
留下曹俭后悔得只拿拳头捶地,恨自己咋就没转过脑子来。
曹俭媳妇熬好姜汤逼着二狗子喝了,二狗子到底还小,受了这惊吓,喝了姜汤就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曹俭媳妇看着二狗子睡安稳了,才来寻自家男人。
看自家男人这捶地的模样,吓了一跳:“当家的,你这是咋了?仔细手疼。”
曹俭心里滴血,拉着自家媳妇将亲娘刚才说的道理一学,曹俭媳妇也白了脸,眼泪就下来了:“这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咱们家二狗子”
悲从心中来,两口子抱着头一起哭起来。
宋重锦和王永珠哪里知道曹家此刻还闹了这么一出,沐浴后换了衣服出来,丁婆子已经快手快脚的弄好了午饭。
大家都累了一上午,吃了饭,都回屋歇着去了。
宋重锦躺在炕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王永珠被闹得也睡不踏实,干脆爬起来:“到底怎么了?”
宋重锦说起朱浩然对他的那点子疑心来。
王永珠一听,倒有了几分恼意:“这名贴当初是朱大人自己要给你的,而且他也曾说过他在长青书院借读过一年。他给你这名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很有可能拿着这名贴到长青书院来借读。不然齐城那事,虽然咱们是互利互惠,可到底也是帮了他大忙,说来,这名贴他给咱们就默认了的。”
“再说了,咱们也没拿着他的名贴,打着他的名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还怀疑个啥?除非他就是怀疑当初齐城的事情,是咱们算计他,故意和他扯上关系的!这朱大人,官大疑心也大。”
宋重锦也猜,朱浩然对他的疑心,只怕是回想起来,觉得齐城的事情,他出现的太巧了,给的东西也正好是他需要的。
当时为了完成皇帝的差事,来不及多想,回去京城后,恐怕琢磨了又琢磨,就觉得哪里都不对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若是这次在长青书院没见到他,也许还好,可见到了他,那自然就勾起了疑心。
他也不好辩驳,也不好说自己是从哪里得知朱浩然的消息。
这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王永珠盘腿坐在炕上,想了想:“实在不行,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也别着急,反正就算这次秋试考中了,也才是举人,要等到明年开春二月进京参加春闱,再考中前二甲了,才能赐进士出身。”
“成了进士后,也是进翰林院要熬上三年,再考试合格后,才授职。就算那朱大人疑心再重,只要咱们不作奸犯科,他又能怎样?大不了到时候把咱们分个偏僻的县城,当个县太爷,天高皇帝远的,我觉得也挺好!”
宋重锦忍不住苦笑:“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每三年那么多进士,全国又有多少知县够分?大多数不过是在翰林院任个编修,修书一辈子罢了。”
他这般努力,不是为了在翰林院当一辈子默默无闻的编修的,他要的是出人头地,是能护住永珠一辈子,是让永珠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缩手缩脚,因为无权无势,而各种周旋和退让。
身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考这个功名有何用?
更何况,京城还有宋弘的存在。
他也得做好准备,不说能抗衡,起码也要能自保吧?
想到这些,宋重锦也不由得不焦虑起来。
“那又如何?修书修得好,那也是大功德一件!再说了,你有我呢,怕啥?咱们又不缺银子,大不了到时候疏通一下关系,寻个外放的机会。到时候离得远远的,朱大人手再长也伸不到那么远,咱们好好的做事,还怕没机会不成?”王永珠哪里不明白宋重锦为何忧心忡忡,只是这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着急也没有用。
他们还年轻,未来无限可期,就不信以她和宋重锦的能力和手段,就拼不出个天地来。
宋重锦听王永珠的安慰,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
越接近考试,宋重锦虽然面上不显,其实也是有压力的。
平日里不说,都闷在心里,今儿说出来,听王永珠淡定的口气,他的心也渐渐的定了下来。
第九百四十六章 我自然要护你周全的!
“更何况,这朝廷又不是那朱大人的,就算他疑心咱们又如何?他也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疑心对咱们赶尽杀绝吧?再说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朝廷的官员,当今皇帝难道只独信任他一人不成?还是他可以在朝廷一手遮天?”王永珠虽然觉得让朱浩然疑神疑鬼的有些麻烦,可并不觉得这就是天要塌了一般。
世上的路千万条,这一条走不通,换一条不就好了?没必要看到南墙还要去撞吧?
宋重锦眼睛一亮,他也是钻了牛角尖,只想着朱浩然来是天子近臣,深得天子器重。所以担心朱浩然对自己印象不好,影响将来。
可是,那陈巡抚也是天子的心腹,不求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只需要平常心看待不就好了?
这么一想,宋重锦豁然开朗,一把握住王永珠的手:“永珠,所谓家有贤妻,助夫一半,果然没说错。要不是你,我如今还钻牛角尖出不来呢,这世上也只有你最懂我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的人生,因为有了永珠,才有了光明和希望。
要是一般女孩子,听到自己的夫君这般情深深意切切的跟自己如同表白一般,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只怕心里又是甜,又是羞,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永珠却一笑,反手将宋重锦的手捏住,正色道:“你放心,你入了我王家的门,我自然要护你周全的!”
这话说出来,宋重锦愕然的看着王永珠,一时没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了半天,都忍不住笑开来。
宋重锦好半天才忍着笑,十分认真的道:“多谢娘子护我周全!以后都指望娘子了!”
王永珠拍拍宋重锦的胳膊:“你就安心学习考试,其余的都交给我就行了。”
“辛苦娘子了!”
“不辛苦!你娘子我这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等你将来中了举人,成了进士老爷,加官进爵后,就该你娘子我享受的时候了。到时候我燕窝一天都要炖两碗,吃一碗看一碗,你要敢说半个不字,就扣你的零花钱!一个大子都不给你!”王永珠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却没撑住,自己先笑倒在了宋重锦的怀里。
宋重锦嘴角眼神都含着笑,搂着自家娘子,没口子的答应:“娘子威武,为夫无论如何都不敢的!”
两夫妻笑闹了一番,宋重锦心底那点担心和焦虑就被闹得无影无踪了。
院子里,丁婆子和吴婆子还在灶屋里收拾,听着厢房那边隐约传来小夫妻笑闹的声音,都互相看了肯,也露出笑意来。
这主家夫妇和睦恩爱,下人看着也是心里高兴的。
听着那边动静小了下去,吴婆子这才想起上午跑腿的小五来,先前主家先走了,留下他们收拾东西,那小五借着帮忙的机会,却将她拉到一边,说了好些话。
勾起了她的隐忧来,那小五说的是先前留在秀才老爷那边等候,听到了些话,说因为自家秀才老爷救了人,倒是引起了不少家里有大姑娘还没嫁的人家的注意,听那意思,说不得这几日就要有人上门来打听了。
虽然她知道自家主人两夫妇感情好,秀才老爷看着也不像是个花心的,尤其是如今还在孝期,那些人肯定是白打主意了。
只是,这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好的?就连那乡下的庄稼汉子,多打了两石粮食,还想纳个妾呢。
这秀才老爷一表人才,如今是秀才,又已经成亲了,也就罢了。
以后中举了当官了,有那没脸没皮的宁愿把自家闺女送人当妾的人家多了去了,不说远的,就荆县,那些官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以她对秀才娘子的了解,只怕是个性子烈的,到时候……
吴婆子不敢想下去,暗自琢磨着,是找个机会跟家里老太太提个醒?还是跟秀才娘子亲自说说?
丁婆子见她神不守舍的,推了推他:“你怎么了?回来就见你有心事的样子?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吴婆子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小声的跟丁婆子将自己的忧虑一讲。
丁婆子一听,手下收拾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道:“这世道就是这般。不过我看咱们秀才娘子是个有手段的,秀才老爷倒有几分怕娘子的样子,还有咱们家老太太,那可是个厉害人。”
“若秀才老爷真动了那歪心思,我看不用秀才娘子出手,咱们家老太太就第一个不饶他!”
这话一说出来,丁婆子和吴婆子都互相看了一眼,想想张婆子的厉害,忍不住都抖了抖。
被两人念叨的宋重锦,好端端的打了两个喷嚏。
唬得王永珠还以为他是着凉感冒了,叠声的让丁婆子煮碗姜汤来。
连张婆子都惊动了,母女俩看着宋重锦灌下去一碗姜汤,就有人来敲院子门了。
打开门,是一个脸生的汉子,做仆役打扮:“请问这里是宋秀才家吗?”
开门的是吴婆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汉子,警惕的问道:“请问你是?”
那汉子露出一个笑脸来:“小的是马车行的,一位杨宗保杨老爷让我送东西过来,还有口信。”
吴婆子不知道杨宗保是谁,在院子里的王永珠耳朵尖听到了,忙道:“吴婶子,快让人进来!”
那汉子进了院子,先行了礼。
王永珠就忍不住问:“可是杨宗保杨老爷让你带信来了?”
那汉子点点头:“杨老爷已经在码头了,让小的先将行李送回来,他老人家还要盯着船上的货,等货下完了就回来!怕秀才老爷和娘子,还有老太太等着急,让小的先过来说一声。”
王永珠一听,真是杨宗保要回来了,顿时又惊又喜:“娘,娘舅舅要回来了!”
张婆子本来在屋里,听到王永珠的话,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奔到门口:“你舅舅要回来了?算他心里有数,好歹赶在浴兰节回来了!“
一面又一叠声的吩咐吴婆子和谷雨:“快快快,快把房间收拾出来”
吴婆子和丁婆子还有谷雨都听到了,这是舅老爷要回来了,忙去帮忙。
第九百四十七章 舅老爷回来了
宋重锦心里也高兴,他那些日子跟杨宗保打交道,知道杨宗保其实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又认了舅舅后,心里就在打算着,将手里捏着的那个消息网络,交给杨宗保去打理。
毕竟杨宗保本就在江湖中打滚了这么多年,好多时候,他出面比宋重锦自己出面都好。
他当时私下含蓄的跟杨宗保吐露过这个意思,杨宗保并没有一口拒绝,只说考虑,宋重锦就知道这事情有了五六分准。
这消息网络,十分重要,说是他保命的底牌也不为过,若说最为信任的人,自然是王永珠。
可消息网络这个事情,毕竟见不得光,宋重锦私心底并不想让王永珠接触这些,再加上,王永珠知道他有这个消息网络,却从来不多问一句,他就知道王永珠的态度了。
杨宗保这个人,他自认为看人虽然不说全准,可也有七八分,最是知恩图报。
当年他众叛亲离,回首半辈子,也只有自家岳母知恩图报,后来又受了永珠的恩惠,他这样的人,受人恩惠,自然是要全心全意回报的。
宋重锦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来。
此刻听得杨宗保回来,就知道这事估摸着就准了,心下也是一松。
如今他全心要参加科举,消息网络那边着实有些力不从心,杨宗保回来,他就可以轻松多了。
本来是很高兴的,可看着张婆子和永珠为了杨宗保回来,忙前忙后,恨不得事事都亲自做的样子,心里又升起一丝醋意来。
只是那送行李来的人还等着,只得先看着人将一马车的行李,大包小包的给卸到院子里,又给了赏钱,才将人打发走了。
张婆子和王永珠因着先前杨宗保的屋子已经给吴婆子她们住了,此刻又重新打扫了一间空屋子。
先前杨宗保住在这院子里的时候,还是下人的身份,如今是舅姥爷了,自然房间更大些。
家具都是屋里现成的,只是上面积了些灰尘,擦洗干净就行了。
炕上也打扫干净,铺了新的炕席。
张婆子又拿出新的被褥来,给铺设上了。
宋重锦和吴婆子几个又将杨宗保送回来的行李给搬到了屋里。
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这么多行李,十来个箱笼,份量还不轻。
好不容易搬完,看看时辰,宋重锦知道拖延不得了,回屋换了一身天青色的直掇,顾子楷就已经来约他一起赴宴去了。
出了门,就又碰上长青书院的其他去赴宴的同窗,一起结伴往酒楼去了。
宋重锦前脚走了没多久,杨宗保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敲了敲院子门,吴婆子打开门,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的汉子,有些猜测,又有几分犹豫,这说是老太太的弟弟,咋跟老太太一点都不像?
再想起先前在田家来认亲的时候,可是说娘家都死光了的,这突然冒出的舅姥爷又是哪一个?
一时就愣在了门口。
杨宗保因着吴婆子拦在门口,也不好推人,又因着他不能说话,只默默的盯着吴婆子。
吴婆子被看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陪笑道:“可是送行李回来的舅老爷?”
杨宗保听到舅老爷三个字,嘴角翘了翘,身上的那股子气势也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
吴婆子忙让开了身子:“舅老爷快请进,我去告诉老太太和秀才娘子去!”
杨宗保也不开口,跟在吴婆子后面,打量了一下院子,比起上次他走之前,院子里收拾得更干净,也更多了些人气。
角落里的花草,绳子上晾晒得衣服,一股子鲜活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让杨宗保的脸庞都柔和了几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还在杨宗保屋里给他细细收拾的张婆子和王永珠,听到声音,忙跑出来。
王永珠清脆的喊了一声舅舅,就上前拉着杨宗保的衣袖:“舅舅,我们新给你收拾的屋子,你看喜欢不喜欢?”
杨宗保看着王永珠,眼神就柔和下来,摸摸王永珠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就塞到了王永珠的手里。
入手温润,王永珠低头一看,是一只碧玉小乌龟,憨态可掬,十分的可爱。
王永珠一见就喜欢了,握在手里,笑嘻嘻的道谢:“谢谢舅舅!”
杨宗保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看得出来王永珠是真喜欢,他也就高兴了。
那边张婆子看到了,忍不住就唠叨:“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回来,还带啥东西?那东西不便宜吧?你也别太纵着她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这个便宜弟弟,看来是真喜欢自己闺女的,谁对她闺女好,她就对谁好!以后对这个便宜弟弟,还得更好些才是!
杨宗保只笑不说话,也说不了话。
张婆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宗保,才道:“在外面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又瘦了!看看你这样子,几天没睡吧?胡子拉碴的,快进屋去,我让人送水来,你收拾收拾换身衣裳。中饭是不是也没吃?”
杨宗保老实的点点头。
“你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张婆子嘴里这么嫌弃着,转身就往灶屋去了。
王永珠也忙带着杨宗保进屋,给他指点东西放的位置,沐浴的地方,又将全新一套的洗漱用品,都给放好了,才带上门出去。
杨宗保环顾了一下这家屋子,看着炕上整整齐齐的被褥,桌上的茶壶杯子,提起来,里面满满的都是温茶水,靠着窗户的桌子上,还放了一个土陶瓶,里面插了两支绿油油的艾草,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味。
杨宗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他,终于回家了。
没一会,就有开门的那个婆子给提了两桶热水来,王永珠也送了一套新做的衣服过来:“舅舅,这是我估量着您的身形做的,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您一会试试看,要是哪里不合适,我也好改一改!”
杨宗保在王永珠面前,那神色都是极柔和的,尤其是看到那一套新做的衣裳,更是眼中的欣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欢欢喜喜的沐浴更衣,连胡子都刮干净了,才换了王永珠给新做的衣裳。
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妥帖。
出来,廊下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大碗面,因着杨宗保不守孝,里面张婆子特地放了好几大块肉,还卧上两个鸡蛋,又配上脆嫩的小青菜,还有一碗香香辣辣的山菌肉酱。
招呼杨宗保过来吃:“饿坏了吧?快来吃面!”
第九百四十八章 唠叨
杨宗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突然想起当年,他每次在外面回家,也是他的娘亲,总会做上这么一大碗面,上面也是铺着肉,面条下卧俩鸡蛋,笑盈盈的跟他说:“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多吃些!”
眨眨眼睛,杨宗保埋头挑了一筷子的面,吃上一口,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是家的味道。
也许真是饿坏了,杨宗保就着香香辣辣的山菌肉酱,吃了两大碗面条,连汤都喝干净了,才放下筷子。
吃饱喝足了,杨宗保就示意张婆子和王永珠跟着他进屋。
进了屋,张婆子和王永珠才发现,本来放得整整齐齐的十来个箱笼,都被整整齐齐的打开,小的放在炕上,大的放在地上。
箱子里有金银首饰,有绫罗绸缎,还有各色吃食,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杨宗保从里面挑出两个放着首饰头面的匣子来,递给张婆子和王永珠一人一个。
张婆子没敢接,看那金晃晃的,就值不少钱了。
要说对杨宗保这个便宜弟弟,张婆子还真没想着占什么便宜,当初认下来的时候,杨宗保该有多落魄,她也没嫌弃。
这杨宗保突然这么大手笔的给出这么贵重的礼物,张婆子第一反应就是:“弟啊,你哪里来的这老些东西?没干啥不该干的事情吧?咱们姐弟俩之间,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姐是真拿你当亲弟弟看,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回来这就是你家,哪里用得着你买这些东西!”、
“这么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姐跟你外甥女和女婿又不图你东西,你花这个冤枉钱做啥?”
“你赶紧的,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看能不能给人家退回去。就算你手里头有几个钱,也不能这样胡乱糟蹋啊?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这银子存着,将来说个媳妇成家立业的不好?”
“你姐我跟你外甥女,咱们是看中那些的人吗?快点的”说着就要亲自上手给盖上箱笼盖子了。
杨宗保手忙脚乱的一边拦着张婆子,一边比划。
大意就是,这是他特意给张婆子和王永珠带的礼物,他这些日子出门去,就是处理以前遗留的一些事情。
那么些年,他一直在江湖中打滚,虽然隐姓埋名,可为了找到那个女人,什么都干,也是结识了不少人脉的,别小看了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们好几个人,联手也是暗地里传递消息,打探消息什么的,不然如何能找到那个女人?
后来自以为大仇得报后,他手里散漫,也存不住银钱,有时候顺手搭救了贵人,贵人给了赏钱,他也懒得要,就算要来,转手就把钱给花了。
直到真正的报仇了,他却心灰意冷,感觉人生一切都无趣之极,才默默地一个人回到荆县,又想回到老家,又怕回去,只在荆县住下,打算了此残生算了。
他享得起福,也吃得起苦,甚至日子越苦,他觉得心里才能好受些。累到极致,倒头就睡,才能短暂的忘记自己悲惨的一生。
在田老板那里大病一场,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也许死了就一了百了。
偏又被王永珠给救了,又阴错阳差的找到了当年给他那一块银子的人,有了姐,有了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有了亲人和家,以前那些不在意的东西,就变得重要起来。
杨宗保这一次去,找的是当初一起的那些人,从传递消息打听消息里退了出来,只要了一些银钱,还有两座铺子和庄子,。
他的那几个合伙人听闻杨宗保今找到了家人,看他也有了牵挂,不再跟以前一潭死水一样,自然也就不会硬留着他,更何况,杨宗保退出对他们也是好事,又只要银钱和铺子庄子这些东西,别的一概不要,哪里有不答应的?
不仅同意了,听闻他如今家人有哪些,还特地给准备了礼物。
这些,就是杨宗保的那些朋友送的礼物。
不仅张婆子和王永珠有,听说宋重锦这个便宜大外甥女婿是秀才,还单有他的一匣子,什么砚台,毛笔,墨块之类的。
张婆子一听不是杨宗保掏的钱,先松了一口气,不过立刻又道:“那也不行,人家送了你这么礼物,难道你不要回礼的?”
又只当杨宗保在外面多年,不知道人情世故,拉着杨宗保给他细细的将这些人情往来,哪里有白受人家东西的?肯定得回礼啊?
杨宗保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听张婆子唠叨。
眉眼间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越发柔和。
他心里明镜一般,这是姐姐为他好,拿他真当亲弟弟,才这般不见外,掏心掏肺的为他着想。
若是别人,这么些好东西自家收着,谁管他杨宗保失礼不失礼?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家里未曾大变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拉着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但是年轻,只觉得娘念叨麻烦,此刻听起来,才明白这唠叨里的心意。
不管张婆子如何念叨,杨宗保都含笑听着,然而并不同意退回,只让张婆子给收下。
逼急了,就比划着问张婆子是不是不拿他当亲弟弟,亲弟弟给姐姐和外甥女带点子礼物回来,为何都不收?是不是拿他当外人?
张婆子难得被堵得没话说,气得甩手抱起匣子就走,临走前还放狠话:“行!我这话都白说了!你既然喜欢给,以后给多少我收多少,一个字都不说!到时候看你把家底都掏空了怎么办?”
听了这话,杨宗保还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地契来,要塞给张婆子。
打开一看,赫然是州府里的一个小庄子的地契,还有青州府城中的两进小院子的地契。
杨宗保还比划着,这就是他的家当,都交给张婆子保管了。
张婆子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酸酸的,这个便宜弟弟,说来受了这些罪,可心还是跟当初一样,一点点好都记在心里。
这个性子,她要是不看着点,将来要是遇到那些子坏心的,只怕这点家当又被坑没了。
当下也不客气,将地契给细细地放在匣子里收好:“这些我替你收着,将来你成家了就交给你媳妇!免得你都给丢了。”
杨宗保也不反驳,看张婆子收了,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到底杨宗保也是赶了好几天的路,吃饱喝足,又放松了,人就露出倦色来。
张婆子和王永珠也就让他歇着,退了出来。
到了张婆子的房里,张婆子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炕上,叹了口气:“珠儿啊,你舅舅这辈子受的苦太多,人又实心眼,虽说咱们如今是认的姐弟,可跟你舅舅这般没心眼的,我也是愁啊!”
王永珠却知道,杨宗保在江湖浪迹这么多年,若真还是以前那个对人赤诚,毫无防备之心的杨宗保,只怕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只不过是杨宗保真拿他们一家子当亲人了,才这般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最好的都给她们。
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九百四十九章 哀怨
母女俩对视了一样,张婆子先说话了:“珠儿啊,你舅舅今儿个给你的这东西,咱们不能要!只是不要也怕你舅舅多心,这些东西都放在娘这里,先替他收着。你舅舅说来年岁也还不大,等他过些日子想通了,怎么着也得再成个家才好。不说有个一男半女的孝顺他,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
“到时候,这些东西,地契,都给他将来的媳妇收着,他能好好过日子,我这心才算落了定了。”张婆子说到这里,到底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闺女。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杨宗保送给自己的闺女的,自己这么就决定了,怕闺女不好想。
倒不是觉得闺女眼皮子浅,舍不得这些东西,只是闺女的这份礼物里,她刚才看了一眼,是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和一套银绞丝的头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又精巧又好看,十分适合自家闺女这个年纪大小姑娘戴。
想来挑选这礼物的人也是用了心的。
这套头面,要是自家闺女戴上,肯定是整个荆县最漂亮的姑娘。
这么想着,张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个匣子又还给了王永珠:“算了,这好歹是你舅舅的一片心意,你且拿着去!大不了到时候娘再贴补你舅舅一些银子就好了。“
说完,因着还在孝期,那金是不能戴的,就挑了那银绞丝的头面,给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试试看,让娘也看看”
王永珠哪里还不明白张婆子的一番心意,哭笑不得:“娘,这是舅舅的一片心意,咱们放心收着就好。您放心,将来舅舅要是成家,您闺女和女婿自然会厚厚的备一份礼送上的,绝对不会让舅舅吃亏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见张婆子还犹豫,忍不住又故作哀怨:“如今娘是有了舅舅,连我这亲闺女都放到脑后去了,满心都只为舅舅打算,唉~~”
张婆子啐了王永珠一口,戳了王永珠额头一指头,王永珠又抱着张婆子的胳膊好一顿撒娇,只哄得张婆子眉开眼笑才罢休。
院子外,丁婆子和吴婆子还有谷雨在灶屋准备晚上的饭菜,这舅老爷来了,贵客啊!怎么着也要弄一桌像样的席面才行。
丁婆子自从到了宋家来,一直都是做家常饭菜,今儿个听老太太吩咐,那自然要拿出浑身的本事来。
吴婆子和谷雨都帮忙打下手。
“丁嫂子,你先看到没,咱们那舅老爷带来的那十来个箱笼,可沉呢!也不知道里面都装的是啥?以前都说咱们老太太是乡下来的,没个实在亲戚,我看这舅老爷那打扮那气势,可不像一般人。以后外面那群嚼舌头的看见了,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丁婆子手里两把菜刀舞的虎虎生风,头也没抬:“主人家的事情,咱们当下人的怎么知道。我劝你也少打听些,在外头也别说漏了嘴!”
吴婆子叫起屈来:“我也就是在你们俩面前,才多嘴,在外头,那是一个字我都不多说的。”
一边说一边推了一下谷雨:“谷雨丫头,你说是吧?”
谷雨正低头不知道想什么,被吴婆子一推,手里正在洗的菜就掉盆里,溅起水花来,将她惊醒:“啊?”
迷茫的看着吴婆子。
吴婆子看着谷雨被溅得满脸都是水,衣服前襟都打湿了,还一脸迷瞪的样子,“谷雨,你在想啥呢?”
谷雨咬咬牙,小声的道:“我……我咋觉得那舅老爷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吴婆子没当一回事,拍拍谷雨的肩膀:“那肯定是舅老爷长得面善,所以你才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行了,快回屋去换衣服去,别着凉了”
将谷雨给推了出去。
谷雨出得灶屋,经过杨宗保的屋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到底没想起来,也就摇摇头,走开了。
且说宋重锦这边,和顾子楷还有几个同窗到达酒楼的时候,陆陆续续的人也来了一些,大部分都是学院的学生。
当然,份量越重的人,自然来得越晚。
因着今天晚上名义上是庆贺的喜宴,在大厅开了三大桌,专供三个书院的学生就坐。
东山书院的学生早就到齐了,看到宋重锦他们进来,都起身拱手行礼。
白云书院的也都来齐了,不过张虎和他几个兄弟没有来,就显得白云书院的那一桌空空荡荡的。
其中有几个白云书院的学生看到宋重锦他们进来,似乎想要站起来,被同窗给拉住了。
一时东山和长青书院互相行礼问好,越发显得白云书院那边冷清。
因为长青书院和东山书院的桌子靠得近些,刚坐下来,就有东山书院的学子凑过来:“他们白云书院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得额头上去了,方才我们学院来的时候,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爱搭不理的。也不看看,不过是个第三名,有什么好傲气的!”
宋重锦点点头,并不多说,他此刻心里记挂着的是杨宗保也不知道到家了没有。
还是顾子楷见宋重锦有几分心不在焉,忙将话题给接了过去,也免了东山学院的学生尴尬。
渐渐的人都到齐了,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吕文光陪着陈巡抚,朱浩然,还有杜太医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酒楼。
他们的位置自然是在楼上,不过陈巡抚和朱浩然先在大厅,说了几句鼓励赞扬的话,又给三个书院的学子们陪了一杯酒,才施施然上楼去。
酒菜上齐了,大家都纷纷给宋重锦敬酒,宋重锦一一给谢绝了,他如今还在孝期,自然不能饮酒,只说以茶代酒。
大家也不介意,心意到了就行了。
倒是白云书院的学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着酸话。
可长青书院和东山书院的学子有志一同的,都装没听到,压根没人搭理他们。
白云书院的学生们也就不自找没趣了。
酒过三巡,大厅里的学生们,虽然都没喝高,可也都有了几分酒意。
唯有宋重锦清醒无比。
因为饭桌上,大多数都是荤腥,宋重锦也不敢乱吃,只随便吃了两口小菜,也就不动筷子了。
数着时间,估摸着快差不多了,宋重锦喝着没滋没味的茶,心里琢磨着回去得好好吃点什么才好。
就看到一个仆役下来,径直走到宋重锦的面前:“宋秀才,咱们大人请你上去。”
第九百五十章 瓜葛
宋重锦一愣,忙放下酒杯起身:“是。”
一旁的顾子楷虽然也有了几分酒意,可脑子还是清醒的,拉住了宋重锦,小声的叮嘱了一句:“小心!”
宋重锦和顾子楷交换了一个眼神,恍若无事的跟在那仆役后面上楼去了。
其他学子羡慕的看着宋重锦的背影:“这次龙舟比赛,宋兄是脱颖而出,入了京城大人的眼了。”
顾子楷冷哼一声,这些人只看到宋重锦看似风光入了大人物的眼,却不知道这风光背后,危机只怕也重重。
宋重锦跟着上了楼,倒也没别的,而是杜太医想着宋重锦还在守孝,这席面上大都吃不得。
本来他是吩咐仆役到厨房去给宋重锦单独弄点素点心,也好给他垫垫肚子,结果恰好被朱浩然听到了,心思一动,就要人把宋重锦给叫了上来。
杜太医虽然不太明白,可他在皇宫大内多年,闻着风就能知道味,自然也感觉到了朱浩然对宋重锦特别的关注中的一点不喜。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沉吟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他倒想看看,这朱浩然想弄什么鬼?
宋重锦上来,先给诸人见礼。
陈巡抚挥手:“行了,坐下吧!”
杜太医冲宋重锦使个眼色,示意他坐在了自己身边,立刻就有人送上来干净的碗筷。
又在他面前放了两碟子热气腾腾的素点心。
宋重锦知道这是杜太医的一片心意,谢过了杜太医,也不过就吃了两块垫垫肚子而已。
先前也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见宋重锦不过吃了两块就停下筷子,朱浩然才笑着,手里转着酒杯:“听杜老说,你家是荆县下面石桥镇的?”
虽然是一副语话家常的样子,可宋重锦却不敢掉以轻心,只点点头:“是的。”
朱浩然又好似随口问一些家常话,比如几岁上学啊?师从何人啊?
宋重锦是问朱浩然问什么就答什么,但是绝对不多说一个字,或者解释什么的。
看在众人眼里,就是朱浩然态度温和得过分,跟一个小小的秀才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闲聊。
偏那秀才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问上一堆,才回答那么两三个字,多一个字就不肯。
倒是听到师从何人,听到许由的名字后,朱浩然和陈巡抚的眼中都露出一抹精光来。
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色,陈巡抚打着哈哈道:“原来你竟然是他的学生,那就难怪了!名师出高徒嘛!”
朱浩然似乎还想问什么,被陈巡抚用眼神给制止了。
没一会,陈巡抚就说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吕文光等人自然起身应诺,恭送陈巡抚和朱浩然。
陈巡抚起身,走了两步,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冲着杜太医:“杜老,您老人家的关门弟子的拜师礼可定好日子没?是明儿个还是?”
杜太医心里一顿,脸上笑眯眯的:“也就是这两日了,到时候一定请两位大人来观礼。”
陈巡抚点点头,特意叮嘱了一句:“杜老可别忘了。”
这才往楼下而去。
其余的官吏忙跟随在后,簇拥着送两人下楼。
杜太医给宋重锦一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
下了楼,楼下的学生们早就得了通知,都起身列在酒楼门口两边,看着护卫将陈巡抚他们护送离开,才三三两两的散开。
顾子楷本来要等宋重锦一起回去,杜太医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说说拜师的事情。”
顾子楷多聪明的人,立刻就知道杜太医这是有话要跟宋重锦说,忙指着还有事情先走了。
杜太医带着宋重锦上了自家的马车,敲了敲车壁,马车就慢慢的行走起来。
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半天,杜太医才道:“你跟朱浩然之间有什么瓜葛?”
宋重锦也不隐瞒,将齐城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好半天,杜太医才瞪了宋重锦一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去!你……”
宋重锦也不辩解,只低头不说话。
杜太医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老爷,已经到了。”
“一会再跟你们算账!”杜太医冷哼了一声,掀开帘子,下了车。
宋重锦也跟着下来,敲了敲门,门里是吴婆子的声音:“谁呀?”
宋重锦回了一声:“是我。”
门立刻打开了,吴婆子的声音带着欢喜之意:“是老爷回来了!回来的正好,老太太和娘子正陪着舅老爷吃饭,等老爷您好半天了,才刚入席。”
话说完,就看到宋重锦身后的杜太医,顿时愣住了。
宋重锦恭恭敬敬的将杜太医请到了院子里,扬声道:“永珠,杜老爷子来了”
很快,王永珠就从正房迎了出来,看到杜太医,行了个礼,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师父来啦!快里面请,想来今天在酒楼也没吃好,再吃一点?”
杜太医冷哼一声:“还没拜师呢,喊什么师父?”嘴里嫌弃,腿却先往屋里迈了。
王永珠嘴里哄他:“好的师父,等拜师了再喊,好吧!进屋吧,师父”
一面回头用眼神问宋重锦:怎么他老人家跟着来了?
宋重锦做了个口型,王永珠立刻就明白了。
扶着杜太医进去,张婆子和杨宗保也都起身迎接到了门口。
互相见过礼,又请杜太医坐在了上位,添了碗筷。
杜太医看了看桌上,除了几道大菜外,倒都是些家常菜,看着就有食欲。
他方才在酒席上也没吃啥东西,此刻看着倒饿了,也就不客气了。
张婆子和杨宗保对杜太医的到来,也有几分吃惊,不过看王永珠和宋重锦脸色还好,也就勉强放下心来。
因着大家都有心事,也都饿了,没谁客气,都埋头先填饱了肚子。
丁婆子和谷雨又泡上一壶茶来,杜太医端着茶,看了看杨宗保,似乎还有些犹豫,王永珠就立刻说了:“师父请放心,这是我舅舅,不是外人,有什么您尽管说,不妨事的。再者,我舅舅也不能说话”
杜太医倒是多看了杨宗保一眼,不过眼前是正事要紧,当下咳嗽了一声,直接道:“齐城的事情,重锦已经跟我说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 面熟
别院。
陈巡抚和朱浩然两人对坐在花厅中,院子里的人都被清走了,院子门口和周围的夜色中,到处都是护卫,将这个院子保护的水泄不通。
朱浩然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案,“下面人已经回报,许由在九年前突然接受了荆县吴家的请托,给吴家的儿子,吴中宝启蒙。机缘巧合之下,又收了宋重锦为徒弟。五年后,许由才回到京城。”
“这么一来,时间就对的上了,许由确实在荆县呆了五年。”
“那吴家是什么来头?”陈巡抚闭着眼睛,右手不停的转着自己左手上的玉扳指,靠在椅背上问。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吴家的夫人娘家是长青书院的夫子,曾经和许由参加了同一届乡试,关系不错。吴家唯一的儿子吴中宝不爱读书,气走了不少夫子。后来吴家夫人没办法,托娘家关系,请到了许由。”
“许由来荆县,是不是也是发现了什么才来的?”朱浩然琢磨。
陈巡抚好半天没说话,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朱浩然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到宋重锦,冷哼一声:“这宋家小子倒是运气不错,居然能被许由启蒙,难怪能考上秀才。”
陈巡抚只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有没有觉得宋重锦有几分面熟?”
朱浩然一愣:“面熟?”
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他跟卫国公”
说道这里,嘎然而止,猛然扭头看向陈巡抚。
陈巡抚也看着他。
“速速去查,这宋重锦和卫国公有什么关系!”陈巡抚朝着黑暗中吩咐道。
黑暗里有人答应了一声,消失了。
朱浩然这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宋重锦,宋弘齐城,齐城对了,齐城,卫国公宋弘接陛下的密令,先行去齐城打探私矿一事,我是得到消息后,才去处置此事。我的行踪一贯保密,宋重锦是从何得知我的行踪,然后将证据交给我的?只有卫国公宋弘!”
朱浩然后来回去后总觉得不对劲,此刻终于将那点子不对劲给想明白了。
“好一个卫国公!若这宋重锦和他有旧,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弯?是什么意思?”朱浩然想不明白。
这卫国公宋弘,也是陛下的心腹,位高权重,世代的勋贵,听说他家除了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因为站错队,日子难过了些外,一直都是京城顶级的权贵之家。
后来更是抓住机会,拥戴当今陛下上位,宋家就有了从龙之功。
然后又极为会为陛下分忧解难,卫国公宋弘一直是陛下口中的肱骨之臣,深得当今陛下的看重。
怎么会跟宋重锦一个乡野的秀才扯上关系?朱浩然想不太明白。
陈巡抚却隐约想到了当年的一桩事情。
当年,他跟在当今陛下身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主簿,可也知道齐家。
齐家老太爷是大学生,齐家乃是文官中最清贵的一家,门风清白。齐家老太爷就一个孙女,当时据说是和当今的卫国公宋弘定了亲的。
后来齐家出了事,被抄家,男丁全部流放千里,女眷被发卖为官奴,偌大清贵的齐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那位齐家小姐,后来听说被人赎买走了,隐约曾经有传言,说是被卫国公宋弘给买走了。
只不过再后来宋弘娶了荣宜县君的千金,就再也没有那位齐家小姐的消息了。
那许由曾经是齐大学士的学生,因齐家之事连累,不能科举,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给卫国公宋弘当了幕僚,不然他们也不知道有许由这个人。
这桩桩件件的串联起来,陈巡抚隐约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那边朱浩然还在困惑纠结,陈巡抚压住了心头纷乱的思绪。
朱浩然乃是最近几年平步青云入了当今陛下的眼,对于京城当年的那些事情,自然知晓的不多。
跟当年那些人也没什么牵扯,才好专心替陛下办事。
那派自己来,又是为何?陈巡抚打了个突,不敢深想下去。
如今只等下面的人,去探查卫国公宋弘和那个叫宋重锦的秀才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
至于其他的,就让有冲劲的年轻人,比如朱浩然去干吧。
这么想着,陈巡抚安然的又闭上了眼睛。
※※※
宋家小院这边。
杜太医已经回家了。
剩下张婆子和王永珠他们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着宋重锦先前主动将自己的身世跟杜太医坦白了,杜太医倒是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会宋重锦,才叹道:“细细看来,你的眉毛和眼睛倒确实有几分当年齐大学士的模子,不过跟卫国公倒是更像些。”
说完摆摆手:“以前的旧事就不提了,先说正事吧。我估摸着,陈巡抚应该是已经认出来几分了,想来他们这几日也要查一查你的身世背景。你这身世,也不知道瞒得住瞒不住。”
“瞒不住也不碍事,对他们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顶多算卫国公的一个把柄,将来说不得有用上的机会。如今他们跟卫国公关系还好,都是当今陛下看重的臣子,就算是演给陛下看,也得演出一番同僚情深出来,这事,暂时倒是无碍的!”
“至于拜师的事情,既然陈巡抚开口了,也就是这两日了。想来你的消息,他们也略知了一二,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有我这个师父在,他们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只是这些日子,尽量少往他们面前凑才是,等他们离了荆县,过些日子,谁还记得你们?”
杜太医仔细的叮嘱。
王永珠和宋重锦都知道轻重,也都老老实实的点头。
“行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不管两位大人所为何来,只别再掺和进去就好!我回去跟你师娘商量商量,你们也准备准备,订好了日子我让人来通知你们。这几日也尽量别出门,知道了没?”杜太医特别的看向王永珠。
王永珠十分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杜太医这才放心的起身告辞而去。
王永珠和宋重锦将他送上了马车来回来。
第九百五十二章 压根不记得了
大厅里,张婆子和杨宗保见两人进来,张婆子先问了:“真没事?”
王永珠安抚的拍着张婆子的胳膊:“娘,放心吧!师父说没事,应该是没事了。再说了,咱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得京城的官老爷惦记?”
杨宗保听了这话,眼神闪动了两下,看向了宋重锦,使了个眼色。
宋重锦心中明了,“永珠,你陪娘好好说说话,我去舅舅那屋坐坐。”
王永珠和张婆子都是聪明的人,知道他们有话说,也就识趣的回房去了。
王永珠陪着张婆子回了房间,又劝了张婆子两句。
张婆子好半天才道:“这官还没当上,事倒是不少。哪里有咱们乡下痛快?”
王永珠听张婆子这话,是想念七里墩了?
“娘,要不过些日子,等宋大哥到州府去秋试的时候,我再陪您回七里墩住上些日子?”
张婆子却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到时候你得陪着重锦一起去考才行。你是不知道,今儿个吴嫂子回来可跟我说了,说重锦今儿个救了那个孩子,又表现的那么抢眼,街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惦记上了重锦了呢。”
“听说都要回家去打听咱们家情况,好打算上门提亲呢!你还傻乎乎的,打算让重锦一个人去州府考试不成?这县城的姑娘都这么厉害,看到个顺眼的男人就要主动上门提亲,我可听说那城里可有人家,看着那秀才们考得好,就派人把秀才抢到家里去当女婿的。”
“我女婿长得又俊俏,将来要是中举了,得多少人抢啊?咱们可不能让人把他给抢走了!”张婆子说到这个,又是得意,又是生气。
王永珠绝倒:“娘,你就甭担这个心了。宋大哥跟我已经成亲了,哪里还能给别人做女婿?您放心好了,他生是咱们家的人,死也是咱们家的鬼!”
“那可不一定,戏里可都演过,那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喜欢这乡下的秀才,也不管这秀才有没有媳妇,都要缠上去的。还借助家里,逼着那秀才要么跟以前的媳妇合离,要么就把以前的媳妇当了小老婆。”
说到这里,张婆子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这些千金小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能抛弃乡下媳妇的男人,能是个好的?今儿个能为了娶千金小姐就不要乡下媳妇,将来说不得就能为了公主不要这千金小姐呢!“
“偏一个个把这些抛弃媳妇的男人当宝一样,也不知道她们爹娘是咋教的!还是我老闺女好”
王永珠很想吐槽,亲娘啊,你忘记了以前的王永珠为了宋重锦又疯又狂,又为他哐哐撞大墙的事情了?
很显然,张婆子是压根不记得了,只满心担心自己这女婿被人给抢了去。
被张婆子惦记的宋重锦打了好几个喷嚏。
杨宗保虽然不能说话,可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比划了一下:可是着凉了?
宋重锦摇摇头,方才跟杨宗保大致已经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杨宗保也都一一记下来了。
宋重锦因着当初将宋弘的手下全部剔出去,只留下自己的人,也没扩展势力,只在原来的基础上保持着。
杨宗保比划了一下:是不是往京城那边也插几根钉子?
宋重锦点点头:“舅舅,既然我将这一切都交给你了,那一切都由你负责就好!我只有一个要求,除了京城的局势,尽量多注意卫国公府,知己知彼,也好有个防范。”
杨宗保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京城的那个贵人,看来有机会还是要去见上一见了。
说完正事,宋重锦就要告辞,累了一天了。
杨宗保丢过一个匣子,比划着说是见面礼。
宋重锦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回到屋里,王永珠正在灯下梳头,见宋重锦拿着匣子进来,就笑了:“可是舅舅给的见面礼?”
宋重锦点点头,将匣子塞给王永珠,去后房洗漱去了。
洗漱出来,就见桌上放着两个匣子,都打开了,一个里面是金光闪闪的头面,一个里面是一方砚台和几只湖笔,都是好东西。
宋重锦顺势坐到王永珠身边,将那砚台拿出来把玩了一番。
他虽然读书多年,可对这砚台湖笔还真是不懂,只看着都觉得好,把玩了一下就放了回去。
仿佛顺嘴说了一句:“我将那些人和铺子都交给舅舅了。”
王永珠的手一顿,并不意外:“舅舅可曾为难?”
宋重锦摇摇头:“在七里墩,我就跟舅舅提过这事,他大约是想好了,才出门说是解决一些事情。如今事情都解决完了,我又提了一句,他也就答应了。并未看出有什么为难的。”
王永珠点点头,也就不多问了。
本来还打算说两句拜师的事情,见宋重锦实在是累了,也就吹灯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早。
才吃了早饭,杨宗保比划说要出门一趟,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他是个急性子,上前就把门给拉开了,就看到门口站着老的老,小的小四口人,人人手里都拎着一大包东西。
看着门开了,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杨宗保不能说话,只拿眼睛看着他们,他身上的那股子的气势,唬得那一男一女还有那个小孩连头都不敢抬。
还是领头的那个老婆子,十分客气的问:“敢问,这可是宋秀才家?”
杨宗保点点头。
那老婆子忙道:“我家先夫姓曹,昨儿个宋秀才救了我家孙子,今儿个特地一家子前来道谢的。”
紧跟在杨宗保后面的吴婆子赶过来,听了这话,凑上来:“你们就是那曹家的人?”
曹家老太太忙点头:“还请两位通报一声”
吴婆子忙喊人去了,杨宗保本来打算出门的,这脚步也迈步不出去了。
没一会,吴婆子就来将人给请了进去,杨宗保也就顺势跟着打转了。
到了正房堂屋里,曹家老太太就看到最上面坐着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老太太,旁边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俊,女的俏,十分的养眼。
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宋秀才和他娘子了。
先一把将自家孙子给推到面前:“二狗子,还不快跪下,给恩人磕头道谢!”
第九百五十三章 知己
曹二狗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王永珠忙使个眼色,让吴婆子给将人拉了起来,一边打量着那曹家老太太,一边问:“你们是?”
曹家老太太忙主动介绍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又一脸愧色的道:“昨儿个我这儿子糊涂,秀才老爷救了我们家二狗子,那是救了我们一家的性命!哪里是嘴上感谢两句就能过去的?只恨我这个儿子,从小被我教得愚笨,不通人情世故,做出这等没良心寒人心的事情来,实在是对不住秀才老爷了!”
“实打算昨儿个晚上一家子来道谢的,只是听说秀才老爷晚上要去赴宴,咱们也不敢叨扰,就拖到今天一早。老婆子准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秀才老爷收下。”
曹家老太太平日里不出门,别人大都不知道她的性情,此刻听她说话,是个极为爽快的性子,噼里啪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说完,还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的拐杖一丢,也要跪下来。
唬得王永珠忙抢上前两步,将曹家老太太给扶住了,连说使不得。
宋重锦也忙道,不过是区区小事,实在当不起。又说心意领了,礼物就不用了,带回去吧。
曹家老太太见宋重锦不收礼,估摸着是还没原谅?心里那个慌啊,昨儿个再骂自己儿子骂得凶,心里还是疼他的。
若真是得罪了秀才老爷,要是真要给自己儿子和曹家使个绊子什么的,可怎么办?
自己老都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全家都指望着他呢。
这么想着,曹家老太太心里着急又没法子,她在曹家再厉害,也是个少出门的婆子,也没有和秀才老爷打交道的经验,只能把姿态放低得不能再低,希望宋家不计较儿子和儿媳妇先前的态度。
王永珠和宋重锦没看出来,倒是张婆子看出来曹家老太太的心思了。
若说着曹家儿子和儿媳妇,干出来的事还真是让人看不上,再看曹家老太太这把年纪了,还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腆着老脸来求爷爷告奶奶。
不知道怎么的,倒是勾起了张婆子的心思,若是她没珠儿这个闺女,就家里那几个棒槌儿子,说不得哪一天还不得自己这个老婆子厚着脸皮去给人做小伏低去?
说来着曹家老太太也不容易,男人死得早,辛辛苦苦把儿子给拉扯大,还是个糊涂的,一家子都要靠着一个老婆子拿主意,也是命苦。
这么想着,张婆子也就开口了:“曹家嫂子看着倒是个爽快人。你放心吧,我家女婿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了,心意我们领了,这礼物我们收了。”
张婆子知道,今儿个要是不收这曹家送来的礼,只怕曹家回去都睡不着觉。
收了就代表着他们不会跟曹家计较了。
果然,张婆子这话一说,曹家老太太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感激的看着张婆子,不知道说啥好,只连声道谢。
张婆子请曹家老太太坐下,又让人给倒上茶来,看着曹家老太太拘束的样子,摆摆手:“我看曹家嫂子就面善,昨儿个我也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情了,这都是小事。我倒是挺佩服曹家嫂子的,一个人那么难,将孩子拉扯大,给孩子娶媳妇成家,到老了,也还不放心,还得时刻看着,不然这孩子就保不住捅个篓子让你操心”
这话真是说到曹家老太太的心坎上去了,忍不住就抹了抹眼角:“老姐姐说得何尝不是?这儿女都是债啊!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指望他养老呢,咋能不操心?我这儿子,别的都好,也孝顺听话,就是一根筋,一时转不过弯来。为这,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改不了,能咋办?”
“自己生的,还能丢了不成?再者他也没坏心思,也是我没教好。他小时候,他爹刚去,又得罪了人,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有两间铺子,一个庄子。若是有个实在亲戚也好,偏曹家几代单传,为了保住那点子家产,这些年不瞒老姐姐你说,我们过得那日子,也就别街边那要饭的强些。有钱不敢花,连肉都不敢吃。”
“就这么熬黄连一般,好不容易熬到他成年了,才好些,可他这性子却扳不过来了。能有什么法子?能熬出头,能把曹家那点子家产保住,能看着曹家有后,我也对得起我那公公婆婆了。”
说到这伤心处,曹家老太太真是忍不住眼泪都下来了。
这么些年来,虽然儿子媳妇孝顺,可她这心里的委屈和煎熬,还真是没处说去。
原本以为这委屈也就要憋一辈子,等到憋到下面去了,见到公婆和那死鬼男人了,才能诉说两分。
可今儿,听着宋秀才家的老太太这么一句话,就勾起来了。
张婆子陪着曹家老太太长吁短叹了好一会,有安慰她:“你也想开些,如今孙子都有了,儿子媳妇还孝顺,也别管那么多。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该吃吃,该喝喝,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也该享几年福了。”
“我看你那儿子,也算老实本分,只要不在外惹事,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这人啊,老了也就知道了,也别求什么出人头地富贵了,平平安安一辈子到老也是福分。再不济,不是还有孙子吗?好好教着也就是了。”
曹家老太太自然连忙点头,一面又夸张婆子:“老姐姐,还是你有福气啊。你儿子这般出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又在长青书院读书,将来这中举人进士也是眼面前的事情”
张婆子呵呵一笑:“这不是我儿子,是我女婿,也是我半个儿子。”
曹家老太太一怔,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那更是不得了!难怪我看秀才娘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长得可人疼,小夫妻两个都这么孝顺你,比我们这有儿子的可强多了。要是我有秀才娘子这样的闺女,我还要儿子做甚?”
这话是说到张婆子的痒处了,顿时就拿曹家老太太当知己起来。
第九百五十四章 灰心丧气
“可不是我说,曹家嫂子,这还真是,我这辈子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四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我这闺女一个手指头!我那四个儿子,个个生来都是讨债的,把他们辛辛苦苦给拉扯大,还得给他们娶媳妇。”
“结果可好,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一颗心全偏着自家媳妇那边去了。什么好的都往小家里扒拉,那里还记得亲娘?嘴上说孝敬,心里浑不拿你当回事。”
“我这大半辈子,跟着我那四个儿子,没享过一天福,倒是累死累活,一颗心都操碎了,还没讨着好。如今跟着我这闺女,才知道好日子是怎么过的。”
……
曹家老太太听着张婆子的炫耀,一半是刻意的迎奉吹捧,一半是真心羡慕,看这秀才的丈母娘,就因为生了个好闺女,一个乡下的婆子,如今也成了城里老太太,几个人服侍着。
看这老太太气色,就知道日子过得是极为舒心的。
一比较自己,偌大年纪了,还为了儿子给人低三下四的陪小心,顿时悲从心中来。
只到底曹家老太太是个清醒的,越发知道,此刻要是哄得张婆子开心,宋秀才才不会跟自家一般计较。
因此压着心里那点子酸涩和羡慕,拿出当年哄自己婆婆的手段来,将张婆子哄得眉开眼笑,只觉得曹家老太太是个妙人。
满屋子里就两个老太太,你吹嘘,我吹捧,还有吴婆子在一旁逗趣,也是满堂笑声。
杨宗保听了一会,就抽着嘴角出去办事去了。
宋重锦不好走,只得坐在一旁陪着。
曹俭夫妇和曹二狗,也被请到一旁坐着,上了茶点。
若是平日,曹俭夫妇和二狗子肯定要先吃了再说,混个肚子饱回去能省一顿饭呢。
可昨天才被教训了,又见宋重锦冷脸坐在一旁,吞了好几次口水,也没敢伸手。
王永珠本是想直接送曹家人出去的,可见张婆子难得有个说得上来的人,虽然大部分都是张婆子说,曹家老太太只负责吹彩虹屁就好,可看着张婆子这么高兴,也就耐着性子陪着。
又见曹俭夫妻如坐针毡一般,宋重锦也不自在,想了想,凑到宋重锦旁边,“不如你带着曹家夫子,到外面院子里去坐坐?这里我陪着就好了!”
宋重锦如释重负,平日里他听王永珠和张婆子唠些家常还好,可这有外人在,他就不自在。
听了王永珠的建议,也就点点头,起身示意曹俭夫子跟着出去。
曹俭父子哪里敢说个不字,哆嗦着就跟着出去了。
曹家老太太看到了,想说点啥,被张婆子一把拉住:“放心吧,我那女婿是带孩子到院子里去,留下我们好说话呢。”
曹家老太太也就不敢多说了,只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说话哄人。
好半天,又有人来敲门,丁婆子去开门,却是小五,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拘谨的婆子,站在门口。
看到丁婆子,小五眼睛一亮:“婶子,昨儿秀才娘子问有没有认识的种花的人家,今儿个我给秀才娘子带来了。”
丁婆子听了,让小五和那婆子先进来在门口等着,自己去传话了。
小五看到院子里的宋重锦,还有曹家夫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过立刻就回过神来,给宋重锦行了个礼:“给秀才老爷请安。”
宋重锦点点头,没说话。
屋里听了丁婆子的话,曹家老太太趁机告辞,这坐了快两个时辰了,真是心力憔悴,比当年伺候婆婆还累些。
张婆子也不留,爽快的就放人了,走之前,还招手示意王永珠过去嘀咕了两句。
王永珠点点头,没一会就拿了一个荷包进来,给了张婆子。
张婆子起身,曹家老太太此刻又带着曹俭夫妻和曹二狗进来告辞,张婆子也就顺势将那荷包给了曹二狗:“不说别的,这孩子第一次登门,怎么也不能让孩子空手回去。这个荷包拿回去玩吧,也就不留你们了!”
曹二狗还不敢要,看曹家老太太点头了,才接过荷包,一家子又千恩万谢的才出了门。
到了家,一家子才松了一口气,曹俭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亲娘:“娘,这事是不是就了结了?我看那秀才老爷的丈母娘倒是挺喜欢跟娘您说话的,以后娘您老人家是不是可以经常陪那秀才老爷的丈母娘说说话,说不得还能让那老太太给咱们吹吹风,让二狗子拜秀才老爷为师?我看那老太太挺喜欢咱们二狗子的,不是还给荷包了么?”
这话提醒了曹家老太太,忙招手:“二狗子,把那荷包拿来我看看。”
二狗子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曹家老太太。
曹家老太太接过荷包,轻飘飘的,捏了捏,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十两的银票,顿时手一松,那张银票就落在了地上。
曹俭和他媳妇凑过来一看,顿时眼睛都亮了:“是银票啊!十两啊!这秀才家出手真大方,给个孩子见面礼就十两银子,咱们家送去的礼也才差不多这个数呢”
“闭嘴!”曹家老太太顿顿拐杖,无力的看着自己的蠢儿子儿媳妇二人组,还在那里欢天喜地,一口老血就淤在胸口。
“有什么好高兴的?还不明白人家的意思?人家是不跟咱们一般计较了,可人家态度也摆明了,以后也别想跟人家扯上关系!”
曹家老太太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她本以为那老太太跟自己这么说得来,自己又打起了所有的精神哄那老太太开心,心里就打算着,若是能跟这老太太扯上交情,以后多走动走动,等合适的机会,她跟那老太太提上一提,说不得还有机会呢。
没想到,这老太太这般精明,自己哄了她这半日,可临到最后,她却将关系撇得极为清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家,不可能。
曹家老太太看着还没明白过来的儿子媳妇,和一脸懵懂的孙子,忍不住的灰心丧气。
罢了罢了,看来曹家也就没这个运,老老实实的守着这剩下的点家业,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罢。
第九百五十五章 黄娘子
送走了曹家人,宋重锦本是想在家里呆着,可看那小五带来的婆子,连手脚似乎都没地方放的样子,她不自在,闹得别人也不自在。
干脆起身,跟王永珠说了一声,到前院去找顾子楷去了,这两日书院放假休沐,想来顾子楷也在家。
宋重锦一走,那婆子才略微好些。
小五这才带着她上前来介绍:“秀才娘子,这是我养娘,姓黄,家里世代都是种花的,您想要什么花,都可以问她。”
一面又拉着婆子:“娘,这是秀才娘子。”
那黄娘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干脆的跪下,给王永珠砰砰磕了几个头。
王永珠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磕头的。
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忙先避开了这黄娘子的礼,旁边的吴婆子和丁婆子也回过神来,忙将那黄娘子给拖了起来:“黄家娘子,你这样岂不是折我们家娘子的寿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不用这样大礼。”
那黄娘子被扶起来,搓着手,哼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秀才娘子好。”
王永珠看着那黄娘子,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整齐,但是她总是不一会就扯一下衣服。
又看黄娘子的脸,皮肤又黑又黄,脸上带着风霜之气,可依稀看得出来,轮廓眉目其实清秀耐看,若是皮肤白一些,年轻一些,也是个清秀美人。
露在外面的手,却骨节粗大,上面有不少的伤疤,看得出来之前,是着力清洗打扮了的,可指甲缝里的黑色的泥渍却没洗掉。
似乎察觉到了王永珠打量到她手的目光,黄娘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往身后藏了藏。
王永珠看黄娘子似乎更紧张了,也就收回了眼神,笑道:“黄娘子不用紧张,我昨儿个看小五买的一篮子茉莉,一篮子栀子,实在是开的好,一看就是种花的人用了心的。所以想着在自家院子里也栽上几株。”
“不知道秀才娘子想要栽什么花?”说到花,那黄娘子就没那么紧张了,还主动问道。
王永珠起身带着黄娘子在院子里走,这院子也不大,一眼其实就能看全。
“我想着在窗台下栽一株茉莉,一株栀子,这墙角这一片,想种上一排爬墙的蔷薇,这里,还有这里,也想零碎栽点花草点缀一下,黄娘子可有什么推荐?”王永珠一边走,一边指点位置。
黄娘子顺着王永珠的手指看了一圈,又绕着圈子看了看,想了一会,才道:“娘子,这茉莉和栀子都是香气扑鼻的花,栽在一处,倒是容易串了味道。”
“不如窗下就只栽一种,这拐角这里再栽上另外一种,隔得远些,就算有风吹,隔得远了,也不碍事。”
王永珠听黄娘子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有几分道理,也就点点头。
黄娘子似乎胸中已经有了腹案,又指着墙角说那爬墙的蔷薇倒是不用一排,只栽上那么两三株就好了,细心养护,修剪,搭上架子的话,两年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这蔷薇要想爬满墙,别的都好说,要搭架子,还要经常来修剪,拉开枝条,定型。
又指着那零碎的几块地方,说可以埋上两块小石头,在石头缝里再栽上几株葱兰,那边又说可以种上一小片绣球,墙角还可以放上一个小水缸,里面养上睡莲。
旁边还能种上一株小小的腊梅,冬天就能开花,趁着白雪也十分的养眼。
廊下还能种上一株辛夷花,春天一来,万物吐绿的时候,辛夷花吐蕊,气味幽香,又少虫害,最是适宜。
听得王永珠忍不住顺着黄娘子的规划想去,这么一折腾,这么个小小的院子,四季花都不断。
而且,最妙的是,她只是因地制宜,见缝插针安排,并没有占多余的地方,倒有几分前世她看古代园林时候的意趣了。
王永珠不由得高看了这黄娘子一眼,没想到这荆县,还有这边有巧心思的花匠。
当下就拍板:“就依你的,这花要几日才弄好?”竟是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黄娘子没想到王永珠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道:“别的都好说,只将花木移栽过来就罢了。只那蔷薇,还得让我家男人来看看,他最会弄这个,扎个篱笆架子,也好牵上藤蔓。这个费时久些,想来前后半个月也就差不离了。只是后期我家男人还得半个月上一次门,修剪一下蔷薇。”
这都没问题,王永珠越看黄娘子越觉得她有意思,竟是不知道,到底是古代花匠都这么厉害,还是就这个黄娘子这么厉害。
又问好了价钱和定金,约好了明日就先将易栽活的花木移过来。
王永珠正要回屋去拿定金给黄娘子,却发现小五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焦急的样子看着黄娘子,给她使眼色。
可偏偏黄娘子只做没看到,嘴里只不急不缓的跟王永珠说话。
倒是动了心思,想着小五那不同寻常的殷勤,王永珠心里有了猜测。
让吴婆子带着黄娘子去找里屋的张婆子拿银子,留下小五来,慢慢套他的话。
问小五家里的情况,还有黄娘子的情况。
小五眨了眨眼睛,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王永珠问什么,他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小五也姓黄,据说以前家里也是世代种花,他家的花种出来的都特别的好看,花期也比别人家多几天,在荆县那是远近闻名。
好多人家都爱订他们家的花,日子那也是过得十分富足。
他家有一位长辈,因着家中种花,四季不败,闲在闺中,就爱调脂弄粉,竟然让她折腾出上等的胭脂水粉来,因着她家花卉不断,随便她折腾。
这折腾出胭脂水粉来,也没当回事,也就自家用用。
后来因为有一家胭脂水粉的老板,经常要跟黄家买花,熟悉起来,时间久了,倒是成了通家之好。
无意间看到了这家长辈折腾出的胭脂水粉,惊为天人。
说自家是开胭脂水粉铺子的,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胭脂水粉。一番花言巧语,哄得黄家和他家一起做起了胭脂水粉生意。
让黄家提供方子和原料,他负责销售,利润四六,黄家拿六成。
第九百五十六章 打断
这世上谁嫌银子多了咬手?黄家人也没多想,只想着本来是自家随手做着玩的,如今还能赚钱,哪里有不答应的?
两家签了契书,黄家倒是留了个心眼,这方子捏在手里,只在契书上说每个月出多少数量的胭脂水粉。
那胭脂水粉铺的老板也没意见,这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因着这胭脂脂粉确实好,那老板也会做生意,对外说是从京城那边学来的方子,都是京城里那些豪门贵族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们才用的。
荆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用了这家的胭脂水粉后,赞不绝口,那家胭脂水粉铺子一下子就成了荆县生意最好的一家。
后来……
小五刚讲到这里,黄娘子拿了银子出来了,听到小五的声音,脸色一变,一溜小跑的过来,扯过小五,先是低声训斥:“你在跟贵人胡说些什么?
一面又给王永珠赔不是:“秀才娘子,我家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街坊传言,就信以为真,跑到秀才娘子面前胡说来了。您可千万别当真,这都是孩子的混话!”
一面就告辞:“秀才娘子要的花木,我都记在心里了,这就回去准备,保管给娘子选最好的花木来!这就不打扰娘子了,先告辞了!”
说完,给王永珠行了个礼,拖着小五就往外走。
小五还有些不情愿,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黄娘子直接捂住了嘴巴,给拖了出去。
等黄娘子和小五都走远了,谷雨正要去关院子门,宋重锦带着顾子楷回来了。
看到一家子脸色都有些怪怪的,顺嘴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又环顾了一下院里,小五和那个种花的婆子已经走了,“可是没选到合适的花木?没事,我明儿个去书院问问别人去,看有没有熟悉的。”
顾子楷听说花木,忙道:“这有何难?我记得地字甲班有人家里就是种花木的,颇有几分名气,咱们书院的花木这几年听说都是他家负责的,明儿个去说一声就得了,不值当什么。”
说完,还打量了一下这院子,原本只是种了两颗葡萄,如今已经是绿叶爬满藤架,院墙边空地上,也就稀稀拉拉的种了点万年青和两棵树,看上去也确实单调了些。
摸了摸下巴:“这么一看,我那院子里也该早点栽上两颗树的,到了夏天还有点树荫遮遮太阳。”
王永珠忙将人请到了葡萄架下,又让谷雨端上茶水来,三人围着坐下。
才道:“我今天才发现这荆县真是藏龙卧虎,一个种花木的娘子,心中也颇有丘壑。”
宋重锦和顾子楷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王永珠将那黄娘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宋重锦也就罢了,顾子楷越听眼睛越亮,手指头沾着茶水,在桌上将院子大致的结构画出来,然后将黄娘子说的那些又寥寥几笔的添上去,再看去,这院子就别有一番意趣了。
不由得拍案叫绝:“果真是好心思!”
然后拉着宋重锦大肆感叹一番,什么取山水之景,借湖光之色;什么化静为动,化单调为多彩;什么高低屈曲,远景近景……
感叹得宋重锦一脑门子的黑线,不过就是一个院子,种花栽树而已,就算这黄娘子心思比别人略微巧些,这么一弄是好看些,也不至于这么惊叹吧?到底是谁没见过世面啊?
顾子楷出身显贵,原本在京城的家里,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请名家设计,家中花匠精心维护的。
不说别的,他家的别院,在京城那也是赫赫有名,春季赏花游园,多少人都慕名而至。
打小耳濡目染的,对这些本就很有兴趣。
到荆县来读书,一是心情不佳,二来是跟来的一家子都不会打理,他也就没顾得上。
此刻,听了黄娘子这个设计后,那被压抑了兴趣就喷薄而出了。
要不是顾忌着宋重锦在,就要拉着王永珠问黄娘子家在哪里,要上门去讨教一番了。
王永珠还从未见过一贯温文尔雅淡定的顾子楷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笑道:“明儿个黄娘子就要来送花木,到时候我让她到前院去看看,也种些花木就行了。顾大哥要是有空,明儿个在家等着就好。”
顾子楷连连点头。
宋重锦实在看不下去了,见王永珠似乎还有心思,小声的问:“可是那黄娘子有什么不妥?”
王永珠摇摇头:“那黄娘子有没有不妥,暂且看不出来,不过那小五昨儿个那般殷勤可是有打算的”
说到小五,宋重锦也皱皱眉头,昨儿个他见那小五,就总觉得这小子似乎别有用心。
“他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无礼的要求不成?”
“那倒没有!只不过他这般殷勤,就是为了给我讲他的身世,只可惜,这身世只讲了一半,就被黄娘子给打断,然后把人给带走了。”说起来,王永珠还有点遗憾。
“身世?”宋重锦立刻就警惕起来。
王永珠有点犹豫,顾子楷立刻就道:“我进去陪婶子说会话”要避嫌。
王永珠摇摇头,笑:“顾大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避开的?我只是觉得这身世恐怕还跟我和我娘有关”
说着转述了小五说的那半截身世。
这虽然只有一半,可一说,宋重锦立刻就明白了。
“那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就是田家?”
顾子楷这前后院的住着,因着和宋重锦和解后,两家之间并没有太多隐瞒,大约也听说了一些,又听到宋重锦提到田家,也立刻就明白了。
“那小五的意思是,田家现在用的胭脂水粉方子,是他家的?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方子归了田家?”顾子楷脑子里立刻脑补了十七八种两家之间的恩怨情仇。
宋重锦沉吟着,手指头敲击着桌面:“按照小五这个说法,田家是靠着这个胭脂水粉方子才发家的,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家闹崩了,方子到了田家手里,小五家败了。小五跟你说他身世是想做什么?想借着咱们的手,替他拿回方子?还是?”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为何那么巧?
王永珠没说话,关键的地方,小五还没说到,就被黄娘子给打断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小五昨天的表现,最开始还只是普通的殷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格外表现的?
田家!是田家到看台闹了一场后!
想来应该是昨儿个跟田家的一番争执,被小五给听到了她去砸了田家的胭脂铺子,所以起了这个心思?
还有,小五姓黄,那黄娘子到底是他什么人?为何黄娘子要拦着小五?
不过她也不着急,着急的人应该是小五,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思,就算黄娘子拦着,他也会想法的找自己。
这么一想,王永珠也就淡定了:“不管小五是怎么想的,他是想借咱们的手对付田家,还是想别的,总会再来的。”
话虽然这么说,宋重锦却还是不放心,加上如今陈巡抚和朱浩然都在荆县,又有杜太医叮嘱,他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心里想着,晚上要跟杨宗保这个舅舅说说,倒是要调查一下,当初那田家和黄家的事情,心里有个数才好,免得被人白白利用了。
一旁的丁婆子听了几个人的话,倒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正好被王永珠看到了:“丁婶子可是有什么话说?”
丁婆子被叫破了,忙道:“说到这黄家,我倒是有点印象。”
居然有人知道黄家?王永珠忙示意听婆子说。
丁婆子刚要说,张婆子在里屋听着动静,本来不打算出来的,听到这里也稳不住了,干脆出来一起听。
原来,这黄家确实在十几年前,在荆县确实颇有名气,他家世代种花木为生,郊外现今那田家所有的一大片花海,至少有六成面积,以前是属于黄家的。
当时荆县大部分有钱人家里要花木,都是找黄家,据说连长青书院的花木那些年都是黄家负责的。
因着这些,黄家也算是荆县有头有脸的人家。
只可惜黄家虽然财运不错,可黄家那一代,偏偏只有两个闺女,没个儿子继承家业。
没办法,黄家当家的想了个法子,招赘。
千挑万选,给黄家大小姐挑了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读书秀才,那秀才家姓鲁,据说也是一表人才,读书也有天分。
可就是家里太穷了,除了他,下面还有三四个弟妹,就靠着爹娘和几亩薄田,哪里能够养活?
黄家当家的,选了那鲁秀才,事先也说好了,入赘到黄家,黄家供他读书科举。将来若是生了儿子,一定要有一个姓黄,继承黄家的家业。
鲁家答应了,然后没多久,鲁秀才就跟黄家大小姐成亲了,鲁家也得了黄家一大笔聘礼,日子好过了很多。
后来,鲁秀才考上了举人,黄家大小姐也生下了一个儿子,按照约定,就姓黄。
黄家也算有了继承人。
没想到,再后来,鲁举人带着妻儿去访友的路上,遭遇到了劫匪,鲁举人勉强逃得了生天,他的妻儿却全部丧生在劫匪之手。
鲁举人虽然逃了出来,可他也受了伤,被好心人救了回来。
回来后,黄家知道消息,都傻了,一面布置灵堂,一面使银子钱,请官府缉匪,将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找回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在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找回来那天,起了一夜的黑风,据说是灵堂那边半夜火烛点燃了帐幕之类的,火助风势,加上黄家人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都累趴下了,晚上都睡死过去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除了那鲁举人,因为看到妻儿的尸体,吐了血,在城里医馆昏迷不醒逃过了这一劫,黄家上下,连带奴仆二十来口人,全部葬身火海了。
一夜之间,偌大的黄家,就剩下了一个鲁举人,偏还昏迷不醒。
还是鲁家人,这个时候站出来,收敛了黄家的尸骨,勉强下葬了。
等鲁举人醒了,差点没疯掉。
浑浑噩噩半年,才清醒过来。
因着黄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别的东西都被火烧没了,房子也烧得就剩下几堵墙了,鲁举人还算是有良心,就在黄家的那断墙旁边起了个茅草屋,给黄家守了三年孝。
三年孝满,鲁举人只说要离开这伤心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不知道,怎么那黄家以前的地和铺子,都转到了田家的名下。
听人说,因为黄家就剩下鲁举人一个人,官府名下记档的黄家的地契,后来都归了鲁举人,只是他不愿意呆在荆县这个地方,让他时刻想起妻儿都惨死,偌大的岳家一夜之间全没了。
所以这些地都被鲁举人便宜的卖掉,拿着银子钱到别处去了。
丁婆子的话音一落,院子里安静的可怕。
王永珠垂下眼睛,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丁婆子这简短的话里,一个家族,二十多条人命,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那血腥之气,似乎经过了这么多年,在这讲述中,还扑面而来。
“禽兽!”顾子楷愤怒的一拍桌子。
“好一个田家!好一个鲁举人!”宋重锦也冷笑道。
大家都不傻,这里面的蹊跷一听就出来了。
为何那么巧?劫匪就只杀了黄家大小姐和他儿子,鲁举人一个人逃脱了?
为何又那么巧?在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运回来的当天,黄家一家上下都葬身火海?偏鲁举人又那么巧合的不在?
守孝三年又如何?不过是幌子,堵那些糊涂人的嘴罢了。
不然为何心虚的卖了黄家所有的地,远走他乡?
张婆子忍不住念了几句佛:“天杀的!丧良心啊!”
丁婆子听了宋重锦的话,再看大家的神色脸色顿时就白了。
还是王永珠问:“就没人怀疑黄家人死得蹊跷?一家子二十来个人都死了,官府也没查一下?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丁婆子越想越怕,哆嗦着道:“黄家人都死绝了,那鲁举人老爷又昏迷着,还是鲁家人出面了结的,只说入土为安,又请了和尚道士来念了七天经超度。”
“更何况都说是黄家的下人没照看好火烛,那下人也死在火海里了,能找谁去?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的,黄家剩下的唯一苦主鲁举人都没去找官府,官府自然也就不会来查。”
第九百五十八章 拖咱们下水
顾子楷到底还年轻,听了这些,忍不住就道:“不行,咱们得报官!不能让黄家二十多条人命白白的就这么死了。让那些恶贯满盈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说着扭头就看宋重锦:“宋兄,如今刚好陈巡抚和朱大人不是都在咱们县城吗?咱们联名写状子,告那个鲁举人还有田家去!得为冤死的黄家人出口气才是!”
丁婆子听了顾子楷这话,哆嗦着就跪下了:“老爷,老爷,这些都是我听来的,做不得数的!都是我胡说的,秀才老爷就当没听到,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说着举手就要扇自己的耳光。
还是王永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丁婆子的手:“丁婶子,你这是干啥?你放心吧,你就这么一说,我们也就这么一听,就当是听故事呢!哪里有听个故事,事情都没弄清楚,就着急去告官的?没事的,你先下去歇着吧。”
好言好语的说了几句,丁婆子虽然不敢全信,可到底也没那么害怕了,给王永珠磕了个头,跌跌撞撞的就回屋去了。
王永珠到底不放心,又给吴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着一点去。
吴婆子心领神会,忙跟着后面去了。
这边,顾子楷也立刻醒悟到自己这是冒失了,吓到了丁婆子,“是我失态了,倒是让你们家下人受惊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王永珠见顾子楷也意识到了,再说,换做谁听了这事,能不气愤?能不齿冷?
只摇摇头,还是提醒了一句:“顾大哥这话在我们这里所说不打紧,出去后可别说漏嘴了。一来这事事关重大,牵扯的人多,一个不慎,说不得好心办了坏事,说不得还害了小五他们。”
“二来,这事本来尘封多年,估计就是有证据,也就湮灭的差不多了,没有准备就挑破,打草惊蛇就更不好了。说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顾子楷脸一红,起身朝着王永珠作了个揖:“是我莽撞了!多亏弟妹提醒,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
王永珠侧身避开了顾子楷的礼,客套了两句,借口有事,拉着张婆子进屋去了。
顾子楷这才羡慕的看着宋重锦:“宋兄家有如此贤妻,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宋重锦心中得意,多亏自己下手快,脸皮厚。
当然,此等经验是轻易不会传授给别人的。
面上却十分淡定,示意顾子楷坐下商量:“此事咱们不能着急,暂时也不能报官,尤其是不能越过吕大人告到陈巡抚他们面前。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到学院里找本地县城的同窗打听一下关于黄家的事情,我托人到城里打听一下。”
“我再让永珠留意一下那小五和黄娘子,看能不能从小五嘴里再吐露些关键信息出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才是!”
顾子楷想了想,点头:“我再托夫子问问其他夫子或者院长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消息打听出来。”
说着,就坐不住了,匆忙告辞而去。
宋重锦到了正房,张婆子和王永珠也正说着这事。
张婆子正叮嘱王永珠:“这事你们可别听那前院顾秀才的,他年纪轻,经的事少,听了这事,就热血冲了脑门子,以为自己就是那青天大老爷,听一耳朵就能断是非,看一眼就能辩真假呢。却不知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先别说这事过去都十几年了,当初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算留下来的那田家,你空口白牙的问上去,人家就会告诉你真相?当田家是傻啊,还是脑子坏掉了?换做你,人家上来就问你,你是不是杀人了?你不给人家一个大嘴巴子都是好的了。”
“再说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小五那孩子就是黄家的后人,这样的仇恨,他一个小孩子没本事去报仇,他家大人是做啥的?我看小五那孩子虽然小,心思可不浅,今儿个说这话的意思,估摸着是听到了你砸田家铺子的事了,又想着咱们女婿是秀才,想借着咱们的手,对付田家呢!”
“哼,想得倒是挺美!咱们跟他家非亲非故的,凭啥就出这个头?牵扯了这么多人命,还有一个举人在里面,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碰得起的?这不是拖咱们下水吗?”
“真要想报仇,要么找到当年鲁举人和田家害他们的证据,他们是苦主,手里总该有证据吧?那就去报官啊!去衙门喊冤啊!要是衙门不管,那不是京城里还来了两个大官吗?戏文里也说了,真有那种冤屈,县太爷都不管的,就去拦大官的轿子喊冤去!总是会有人管的吧?”
“他们倒好,这放着京城的贵人大官不去求,倒来找咱们,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张婆子越说越来气。
怎么?自家闺女和自家女婿看着好欺负不是?
王永珠一边给张婆子拍背,一边道:“娘,您消消气,慢慢说,慢慢说。”
张婆子顺了口气,看宋重锦也进来了,长叹道:“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这黄家的事,确实换做我们这外人听了,都觉得心寒,为他们可惜。说句实在话,若是这黄家的人去衙门喊冤,去递状子,把事情闹将出来了,手里有铁证,咱们自然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我就怕这黄家的人,你说都躲了那么多年了,也没将这消息吐露出来,怎么突然见了咱们,就急吼吼的恨不得都吐露出来?就怕是有隐情,又拿咱们当枪使呢!”
宋重锦忙扶着张婆子坐下:“娘,您老人家别着急上火。这事咱们且慢慢看着,我看小五既然起了这个心,即使有人拦着,他也会找机会再跟我们提这事的,到时候就知道他到底想干啥了?”
“您也别管这外头的事情了,这永珠拜师就这几天了,您再整理整理拜师礼才是正经,免得咱们遗漏了什么,倒不好了。”宋重锦劝了两句,干脆另起了个话题。
立刻就将张婆子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一拍大腿:“可不是,老了老了,这脑子都不管用了,我闺女拜师才是大事!”
一面就去库房扒拉礼品去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齐夫人
这厢,王永珠却跟宋重锦道:“娘的话是为咱们着想,怕咱们被人利用了,也是怕咱们惹不起那鲁举人,倒招来祸患,也是明哲保身的意思。”
“只是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事,怎么说也是二十多条人命,断也没有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的道理。小五和黄娘子这边,我来慢慢打听,想来当事人苦主的话,总会有几分线索的。”
宋重锦点点头:“我再让舅舅派人去查一下,若能找到证据,交给现在的县令大人,为黄家翻案,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正好能赶上官员评级的关口,有这么一个大案彻底查清楚,想来他今年的评比说不得能得个优。有这样的好机会,吕大人是不会放过的!”
他心里早就有了腹案,有顾子楷那边打听来的消息,自己让杨宗保再去查一查,这边小五和黄娘子这里,三方使劲,就不信找不出真相来。
若是田家真掺和在里面,那正好将他们一起拉下来,也替丈母娘出出当年受得委屈的气。
当然,这打算他也就不说出来了。
王永珠见宋重锦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
此刻,杜家。
杜太医昨天晚上回来太晚,齐夫人早就歇息了。
那想说安排拜师的话,也就没出说去了。
偏杜太医因着陪陈巡抚他们,喝了不少酒,先前还不觉得,等晚上回家,下了马车,那夜风一吹,顿时头晕脑胀起来。
还好他随时备有解酒丸,吃下一粒后,也就倒头黑甜了一夜。
等他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爬起来,感叹了一下,年岁不饶人,当年喝得再多,这解酒丸一粒下去,第二天早早就能醒来,还精神焕发。
现在,一颗下去,睡到现在,起来头都还有些不舒服。
洗漱后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清淡的白粥和小菜,酒后吃这个才舒服。
齐夫人在桌边等他,看杜太医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唠叨了两句:“都多大年纪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以为年轻呢?还喝那么多?”
杜太医一边喝着粥,一边苦笑:“两个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给我敬酒,我能不喝吗?”
齐夫人也只是唠叨两句,听了他这话,白他一眼:“昨晚可是有什么不妥?怎么还到永珠家去了?”
杜太医瞟一眼屋里,齐夫人贴身的丫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守在院子门口不让人进来。
杜太医这才将昨儿的事和宋重锦的身世一并说了。
齐夫人听到宋重锦的身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神十分的激动,几乎语无伦次了:“老爷,你……你说什么?宋重锦是,是齐大学士的曾外孙?”
杜太医还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这般失态过,点点头:“是啊,当初齐家被抄家,女眷被发卖,齐大学士的孙女,跟卫国公宋家订婚的那个,不是也被卖为官奴吗?被卫国公宋弘偷偷给买回去,养在外头,后来就有了这孩子。”
齐夫人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一抖:“宋弘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夫……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虽然姓齐,可我记得你家跟齐大学士家并无瓜葛啊?”杜太医虽然也觉得卫国公宋弘忒不是个东西,可这自家夫人用得着气成这样吗?
“我家跟齐大学士家并不是亲戚,可你忘记了?当年齐家曾经办了一个女学班,招收进程高门大户的女孩子进学,也不学多的,就学学琴棋书画,我也曾经是这女学班的一员。后来齐老夫人身体不好,女学班也就停了,再后来,齐家也就没了。”
“当时女学班,齐大学士休沐的时候,也曾给咱们讲过几次课,如今我都还依稀记得齐大学士的音容相貌,还有齐老夫人,斯文端庄温和大方,最是慈爱不过。可偏偏”
说到这里,齐夫人眼圈都红了,咬着牙道:“齐家妹子,当年也是咱们京城有名的贵女,许配给宋弘那个小人,都算是他高攀了。没想到齐家出事后,他居然做出这么龌龊下流的事情来,真要有一点良心,知道不能娶齐家妹子了,就是送齐家妹子去做姑子,或者送到外面庄子上当个寻常亲戚养着,等咱们知道消息了,再将齐家妹子接走,远远的送出去,岂不是更好?”
“没想到,这个混帐东西,居然让齐家妹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齐夫人咬牙切齿,要是卫国公宋弘在这里,她恨不得拿刀杀了这个负心薄幸的王八蛋。
一面又后悔不迭:“当初我跟几个姐妹,满京城打齐家妹子的下落不得,还以为是齐家人留点后手,将齐家妹子给弄出京城了。后来嫁给你后,宋弘那个王八蛋上门求医,我念着当初齐家妹子跟他定亲的情分,还让你去给他夫人看诊!我早知道宋弘干出这些缺德事来,我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说着又想起一事来:“不行,我得给儿子写信,从现在起,凡是卫国公一家的病人,一律不许接诊!咱们家药铺也不许卖药给他们家!”
说着就要回房写信。
杜太医哭笑不得,一把拉住齐夫人:“写信的事情不急,一会我写信交代一声下去就是你。只是这消息,就到你这里为止了,不能泄露半句出去,知道吗?”
齐夫人一愣,“这都多少年了,先帝不是已经”
“噤声”杜太医一把捂住齐夫人的嘴,警惕的看看四周。
好半天才低声道:“我滴个亲娘祖宗耶!你咋啥话都敢说啊?就算先帝爷去了,可这当今陛下不是还没给齐家翻案吗?在世人眼里,齐家那就是罪人!”
齐夫人不耐烦的推开杜太医的手,抱怨道:“谁不知道齐家那是冤枉的?不是我说,这当今圣上都登基十几年了,当初说是三年不改父道,这如今都几个三年了?齐家的案子怎么就不能重审?不说翻案,好歹赦免一下总可以吧?”
杜太医恨不得给自家夫人跪下了:“姑奶奶,祖宗,你小点声!当今圣上圣心难测,咱们怎么能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再说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齐家一案当初被先帝打压得太过了,跟齐家有关的,齐大学士的学生,当官的全部革职,不允许做官,不允许科举。”
“帮齐家求情说话的,全部被降职的降职,申斥的申斥,还连累后代,谁敢再给齐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