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 谁不知道谁?
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历九少的出现,让他对宋重锦和王永珠越发的忌惮起来。
他不相信,一个乡下丫头,会跟历家的生意有牵扯,也不相信,猎户出生的乡下汉子,也能考中秀才?
他们背后肯定有人!
更不用说,后来王永珠和张婆子说是回乡下扫墓不回来后,搬到宋家小院子里的那个哑巴。
在别人看来,那哑巴不过是个寻常的汉子,可是他却看得出来,这哑巴绝对不是一般人,倒有几分游侠的意思。
好好的一个乡下秀才,如何会跟游侠扯上关系?
如今这个时候,能养得起游侠的人家,除了屈指可数的那几家,还能有谁?
说不得就是假借名目,送这样一个眼线来盯着自己的。
顾子楷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越发的警惕。
后来想着,既然宋重锦和那个哑巴是盯着自己的,那自己为何不能反监视他们?
他找个机会进了宋家院子,大致确定了方向,宋家的角落里,栽着几颗花树,如今枝繁叶茂的,正好能挡着。
顾子楷晚上借着读书不让人打扰的借口,偷偷的将墙壁给掏了一个小小的洞来,又将纸糊成泥巴色,白天将洞口堵着,没人能发现。
到了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了,他吹熄了灯,就偷偷的观察着后院的动静。
只是这么久了,他也没找到宋重锦和王永珠身上的破绽,尤其是在王永珠的娘亲病了之后,看着王永珠和宋重锦为了张婆子,那真是什么都可以去做,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还特地雇了两个婆子专门伺候着。
不仅如此,王永珠还为了张婆子,连每年进账差不多几千银子的生意都不要了,专心在家陪着张婆子,还说要带她到处走走看看。
宋重锦这个女婿,也是毫无怨言,将张婆子当亲娘一般孝顺着。
是不是演戏,他当然看得出来。
所以在知道张婆子病了后,他犹豫了一会,就让狼豪给后院送去了一堆上好的药材。
这些药材,本是家中送来给他,怕他在外面万一有个什么,买到的药材不如家中的好。
没想到都便宜了宋家。
顾子楷其实内心知道,只怕这宋重锦和王永珠一家子,还真不是来盯着他的眼线。
可是他却养成了习惯,每天躺在炕上,吹熄了灯,听着后院的那些动静。
有时候是宋重锦和王永珠偶尔的斗嘴。
有时候是张婆子大嗓门的嗔怪。
更多的时候,是王永珠哄着张婆子的甜言蜜语。
……
此刻被历九少给发现了,他不担心这事被历九少给暴露出去。
历九少这个人,他最清楚不过,看着脾气一点就炸,没有城府,又傲娇的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可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
外人都说两人打小就互相看不顺眼,见面就掐,跟上辈子的冤家一样。
其实无人知道,两人确有着过命的交情,也是最知道彼此本来面目的人。
历九少知道他不是表面温文尔雅的书生,而是最多疑,内心最是冷漠无情的一个人。
他也知道历九少实际心中有城府,傲娇脾气炸,不过是他要给人看到的一面。
两人惺惺相惜,彼此有着不用说的默契,见面当着外人那一定是水火不相容,无人的时候,才能彼此放松,做一会真正的自己。
历九少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看着温和,其实最是执拗,心中有了决定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因此只叹了一口气:“王家的来历,我们家早就调查了十七八遍了,不然你以为我家为何这么放心的跟她做生意?确实是乡下起家,也是家中突遭大变,才逼着她一个女孩子出来扛起一个家。更何况,王娘子就凭着手里那染方就能衣食无忧,用得着干这样的事情?”
“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宋重锦那家伙可是秀才,我托人查过,他还真是自己考上的,肚子里确实有几分才学!一个能考上秀才的人,前途大好,用得着自毁前程来给人当狗腿子监视你?我看你是在京城被那些人害多了,如今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见谁都跟要害你一样!”
“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疑心病重,真得收敛收敛了!你不信你祖父,还不信你爹你娘?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出事!更不用说,如今这书院的院长跟你外祖家的那关系,在荆县这地头,能让你出事?”
“如今距秋试不过几个月了,你要是还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倒是真中了他们的计了,到时候秋试不中,只怕正如了他们的意呢!”
历九少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的劝顾子楷。
他知道顾子楷家,看着花团锦簇,一片和气,其实这样的人家背地里,哪里不是腥风血雨的?顾子楷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除了亲爹娘,对外人都抱有极大的戒备心,也是正常的。
可如顾子楷这般,这样时刻紧绷着,一半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还记得当初夫子就曾经说过,顾子楷的天资非凡,如今不过是用一半的心,就远超其他人,若是全心读书,只怕又要出一个名动天下的天才。
作为好友,他实在不忍心顾子楷一辈子都陷入到那些无谓的争夺和算计中去。
这话,他劝过顾子楷不知道多少次,顾子楷却总是沉默。
可今儿这个话说完,顾子楷却沉默了一会后,长出了一口气:“我尽力试试吧”
历九少一听,喜形于色,跳了起来:“真的?我说书呆子,你咋突然开窍了?这么多年,我哪次见面不念叨你一两回?你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子楷脸都黑了,没好气的瞪一眼历九少:“换了衣服就给我滚!一会子旺财该带着人来接你了!”
历九少的脸立刻就垮了:“你到底是不是好兄弟?我一心为你,你居然又要推我回狼窝?”
第八百七十一章 只怕这丫头后面有人!
顾子楷冷笑道:“你劝我是怎么说来着?好兄弟你一心为我,我自然也不能耽误你不是?你若是跟我在一起时间久一些,难道就不怕人怀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不快滚回去,多捞些银子,多弄些人脉,也免得将来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连糊口都困难!”
“我可告诉你,到时候我是没钱接济你的!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要么就抱着你爹的大腿,摇尾乞怜,乖乖的啥都听他的去”
“呸呸呸~顾子楷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摇尾乞怜?什么叫劳资将来会喝西北风?告诉你!别看小爷如今这样,小爷荷包厚实着呢”历九少立刻就炸了锅。
你可以说他不美!那证明你瞎!
可要是说他没钱!呸!九少能立刻掏出银子来砸死你!
话虽然这么说,可两人都心里彼此清楚,互相都是为了对方好。
因此也就默契的揭过方才的话不提,两人互相借着刚才的嘲讽,半真半假的怼了起来。
等到旺财带着护卫来接自家少爷的时候,就听到自家少爷已经气得连京城四美之一的形象都不顾了。
“小爷我穿你的衣裳那是看得起你!你少给小爷充大尾巴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不就是一套衣裳吗?小爷买了!”
看到旺财立刻头一甩:“旺财,给钱!你家少爷身上这套衣裳,买了!”
旺财一脸为难的看着历九少,知道自家少爷这是倔脾气又上来了。
和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得上前,冲着一贯脾气温和,此刻都被气得变了脸色的顾子楷:“顾家少爷,您看,您这套衣裳多少钱?”
顾子楷一声冷笑:“我顾家虽然没历家有钱,可也不至于小气到一套衣裳都舍不得的份!看在历家跟顾家两家的交情上,这衣裳就算我送给你家少爷了!行了,送客!”
“给钱!给他一千两!小爷有的是钱,用不着你送!”历九少气哼哼的道。
旺财被夹在中间,真恨不得原地消失。
犹豫了一下,自己是历家的人,自然要向着自家少爷。
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数了数,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低声说了句:“顾少爷,对不住了!”
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历九少一看,哈哈笑着,转身扬长而去了。
身后的旺财和护卫们,也不敢看顾子楷的脸色,忙低着头,流水一般的跟着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顾子楷才缓下脸色,摇摇头,将那银票拿起看了看,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将银票夹到里面。
他心里清楚,这是历九少故意的,一是让这些护卫将他奢侈的性子给传出去,二来,也是恶趣味,故意要这样光明正大的挖他老子的银子,给自己当私房。
只怕这是他憋得狠了,发泄呢!
这么想着,顾子楷的脸色又沉重下来,将夹了银票的书给放了回去。
盯着墙上的洞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它给堵上了。
※※※
田货郎这边,盘问了那伙计半天,终于摸清了来龙去脉,顿时脸都青了。
他本来还以为是对手家对自己出手了,或者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人。
没想到,却原来是自己那婆娘那边的祸事。
当初那个被利用干净,最后在成亲当天断亲的张春桃,几十年都无声无息的,没想到倒是养出来这么厉害一个闺女,这是要给张春桃出气?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是如何有这样的底气?还有这样的手段,不过几句话,就将田家胭脂水粉铺子的名声给败坏得差不多了?
田货郎心中又惊又怒又怕,勉强安慰了两句那伙计,走出来,就看到自己老二田四海,正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
见到田货郎,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田货郎吩咐道:“你媳妇怎么样?要是没大碍,就接回家去养着,都便宜些!”
田四海知道自己爹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虽然自家媳妇还没醒来,不过,这医馆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自己媳妇留在这里,说出去不太好听。
因此也就点点头,将方氏给抱上马车,拿了些药,就充满回到了田家。
进了田家,张秋菊和大儿子田五湖也早就得了消息,心中本就焦急,要是这田四海在家里,张秋菊就要让田四海出去打听消息了。
可一看大儿子田五湖那老实的样子,知道就算自己这大儿子出去,也是白去,说不得还倒生些是非。
干脆把田五湖给拘在家里,母子俩加上老大媳妇陈氏,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见田货郎他们回来了,一起都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的就问:“当家的,到底出了啥事了?是那个杀千刀的在咱们铺子闹事?报官没有?把他们都抓起来打板子“
“爹,你没事吧?”
“爹,弟妹这是咋啦?”
……
田货郎不耐烦的冲着田四海,“将你媳妇送回房里去,你一会到堂屋来。”
田四海点点头,抱着方氏进屋去了。
张秋菊见田货郎这是有话要说,忙催促老大媳妇陈氏:“你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去照顾你弟妹去?一天天的,跟猪油灯盏一样,拨一下才亮一下,咋就这么死心眼?”
老大媳妇陈氏也不敢还嘴,低头答应着去了。
剩下田货郎到了堂屋,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可怕。
等到田四海将方氏往床上一丢,跑到堂屋,就听到田货郎在问:“你那姐姐当初嫁的人家不是个乡下汉子吗?”
张秋菊点点头:“可不是,当初是给人当填房去的,那家子也算有钱,当初她公爹在镇上给人当掌柜,不过后来好像就不做回乡里种地了。咋滴啦?”
田货郎没好气的道:“咋滴啦?咱们家今天铺子就被你那大姐的闺女给砸了!不仅如此,她还造谣说咱们家的脂粉有问题,那些买过咱们家脂粉的客人如今都跟疯了一样,不仅砸了咱们家铺子,还将人也给打伤了。如今药堂里还躺着好几个呢!老二媳妇也受伤了!”
张秋菊顿时变了脸色,一下子喊起来:“什么?”
第八百七十二章 有了?
一旁的老大田五湖先急了:“爹,那咱们就报官啊?让官府替咱们做主!可不能白被冤枉了!”
田货郎看着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一脸傻白蠢的大儿子,顿时觉得心累,摆摆手不耐烦的道:“我们驾车回来,那马都累了一天了,你还不去给马喂草料去?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你又不懂,瞎参合啥?干活去!”
田五湖一腔担忧之情,被自己的亲爹一瓢冷水泼下,顿是心凉了半截。
抬头看自己的亲娘张秋菊,那也是一脸的不耐烦,见他还不走,白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老大,你还磨磨蹭蹭的做啥?咋滴?如今爹娘都叫不动你了?”
一旁的田四海忍不住嘴角就翘了翘,看向田五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大哥还是这般没脑子和眼色。
家中的生意他连边都摸不着,自然不知道情况,要是能报官,还用的他来说?
就这样,还想着跟自己争,真是可笑!
不过为了在爹娘面前刷个好印象,田四海还是摆出好弟弟的面孔来:“大哥,这些外面的事情你不懂,你也就别操心了!你放心,这外面的事情有我跟爹呢!你只要在家里好好照顾娘和大嫂,让我跟爹后顾无忧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
在田货郎和张秋菊看不到的地方,却丢给田五湖一个挑衅的眼神。
田五湖眼神一暗,他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弟弟在警告和嘲笑自己,不要再白费心机了。
顿时哭笑,也没有试图辩解,默默地抬步走了出去。
等田五湖一走,田四海就开口了:“如今这事可棘手了,爹已经答应了明儿个要让大家带着胭脂水粉去官府验看,这要是验出来”
说到这里,田货郎和张秋菊还有田四海三个人对视一眼。
这才最要命最关键的地方!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自家的胭脂方子来路不对,而且自家的宫粉里的确有铅粉。
真要在官府监督下,被验看出来,那就是证据确凿。
田家就彻底完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明天怎么办?”田货郎直指问题的核心。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还真拿不出个主意来。
“那王家的丫头是怎么知道咱们家的方子里有铅粉的?这方子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别人知道啊?当初那家可是没人了……”张秋菊压低了声音。
“闭嘴!”田货郎低声喝道。
“这事除了咱们三个人,没人知道,我没说,你们俩呢?老婆子你不会前儿个跟王家那边起冲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透露了?还有你,老二,你是不是一时快活的,在你媳妇面前露了嘴了?”田货郎看向自己的婆娘和儿子。
张秋菊忙道:“当然不是我!我又不傻,这事能跟外人说去?”
倒是田四海脸色一变,想起当初方氏要自己给她带家里铺子的胭脂水粉,他自然心知自家的胭脂水粉是什么东西,自己媳妇长得水灵,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给自家媳妇用这个,当时就含糊的透露了一点意思。
自己那媳妇也算精明的,肯定是听出来什么了,难道是自己媳妇给透露出去了?
这么一想,田四海的后背心都汗湿了。
田货郎这么多年生意,人精如猴,立刻就发现不对,顿时沉声道:“老二?”
田四海一贯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爹,知道瞒不住,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田货郎还没表态,张秋菊先炸了,“我看就是方氏这个小贱人!平日里那张嘴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说不得就是她秃噜出去的!这个贱人,看老娘怎么收拾她”
气冲冲的就要直奔二房而去。
田四海想拦着,又不敢,只看着田货郎。
田货郎到底稳重些,虽然心中也这么猜疑,可嘴上还说着:“老二媳妇看着不像是能干出这事的,说不得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去问问。”
说着也跟在张秋菊往二房而去,田四海也只得乖乖跟上。
张秋菊冲进二房的屋子,就看到老大媳妇陈氏刚给方氏擦了脸和手脚,正端着一盆子脏水要出门。
顿时一把抢过陈氏手里的水盆,三两步走到了床前,一盆脏水尽数泼在了方氏的脸上身上。
“娘?”老大媳妇陈氏吓得声音都变了。
自己这婆婆是怎么了?平日里也就是嘴巴刻薄些,毕竟这周围住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要穿出个婆婆虐待儿媳妇的名声来也不好听。
也就很少动手,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这一盆子水下去,方氏缓缓醒过来,才睁开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一条缝一样,还啥都没看清楚。
就闻到一股臭味。
刚张嘴,一股又咸又苦又说不出涩味就扑进嘴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扭头到一边,随手抓住片布,就搜肠刮肚的吐起来。
张秋菊一个不妨,被方氏抓住了裙边,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方氏抱着自己吐了自己一身。
顿时一声尖叫,一把推开方氏:“要死了!老大媳妇,快来给我换衣服!给老娘烧水,老娘要洗澡!”
老大媳妇陈氏目瞪口呆的回过神来,忙答应着去烧水去了。
田货郎和田四海两父子赶来,就看到暴跳如雷的张秋菊和一脸懵逼的方氏,还有一屋子的秽物和酸臭味。
田四海忍不住用袖子捂住鼻子:“这是怎么了?”
张秋菊气得脸色铁青:“还怎么了?都是你娶的好媳妇,吐了老娘一身!谁家媳妇敢这样吐婆婆?跟你说,这事没完”
田四海眼神一闪:“娘,是不是玉娘有了?”想到方氏这个月好像没换洗,又吐了,这女人怀孕不就是这些症状么?
张秋菊一愣,再看向方氏的眼神就没那么暴躁了。
不说别的,如今田家别的都好,生意越做越大,自己男人不管外头养了几个女人,可到底没弄个女人回来碍自己的眼,也没生下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孽种来跟自己的儿子争家产,也算不错了。
可老大跟老大媳妇,这都成亲五六年来,别说孩子了,连个蛋都没下过。
第八百七十三章 夜逃
看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药,这附近的寺庙都被他们拜了遍,满天神佛都求过,却还是一点用没有,陈氏的肚子就一直没鼓起来过。
人家外面都笑,说不得是老大不行,不是个男人,才没有孩子。
他们当爹娘的,自然不能让儿子绝后,想给老大纳个妾,好歹有自己的骨血。
可偏老大却不肯,只说这都是命。
张秋菊和田货郎被气个倒仰,既然老大这么不上路,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不还有老二吗?
因此她和当家的,只得将剩下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老二的身上,再加上老二嘴甜会哄人开心,本就比老大得他们欢心。
张秋菊挑了好久,才选中了方氏,长得好看,身材前凸后翘的,那大屁股,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
可这方氏进门也不少日子了,也没见个动静,张秋菊心中本来就在嘀咕了该不会这方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
没想到此刻被儿子说方氏可能有了,张秋菊那满腔的怒火立刻都消散了。
仔细想想,这个月没换洗又吐了,不是有了是什么?
想着马上要报金孙了,不说张秋菊,就说田货郎都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田货郎这么大把年纪了,膝下唯有这两个儿子,他在外头也置办了几个外室,可这些外室的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就给自己添了两个丫头,早几年就给转手嫁给外地的商人去了。
他年纪大了,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就只有五湖和四海两个儿子了,这偌大的家业不交给他们兄弟俩能给谁?
可没想到老大娶个媳妇,五六年都没孩子,给他纳妾也不同意,还说什么命里该有就有,命里没有别强求。
听着这话他心里就不痛快!
他田货郎要是信命,这辈子能从一个乡下货郎,混到如今的位置?
既然老大不听话,还有老二。
果然老二就是个聪明的,极为听自己的话,做生意也有几分天份。
田货郎叹着总算后继有人,这家业不会败了。
可他心里却又有了新的隐忧!老二也成亲的日子不短了,也还没有孩子。
再想起当年,出了那事后,那家女人死之前,不甘心的诅咒:“姓田的,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断子绝孙!就算你有偌大的家业,将来也要便宜给外人,哈哈……”
田货郎担心这诅咒,借着求孙子的借口,往寺庙捐了不少钱,就为化解这诅咒。
如今看来,这诅咒是解了?
当下忙道:“老二,你先扶着你媳妇,给她换身衣服,如今可是有了身子的人,受不得凉!”
到底做公爹的不好在儿子房中呆,吩咐完,就出去了。
张秋菊看在方氏肚子的份上,也嘱咐了几句,去换洗衣裳去了。
等老大媳妇打了热水来伺候她洗澡,张秋菊看着陈氏平平的肚子,忍不住又痛骂了陈氏一顿。
骂得陈氏捂着脸奔了出去才罢休。
一番忙乱后,大家又坐在堂屋,气氛好歹没那么凝滞了,稍微有了点喜气。
只是想着明天将要面临的,一家子的好心情又没了。
好半天,田四海才道:“要不,咱们明天就让方氏出去说,她一直就是用的我们的自家的胭脂水粉,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是还怀了孩子吗?”
田货郎摇摇头:“没用的!除非咱们能将明儿个要拿去检验的水粉给调换成没问题的,可咱们上哪里找这样的人手去?不然明天咱们就是一个死!”
想了想,田货郎咬牙道:“咱们做最坏的打算的,今晚,老二你带着你媳妇连夜就到庄子上去,如今你媳妇有了身子,你多带些银钱,到了庄子上,先看情况。若是侥幸没事,那就万事都好!”
“若是,若是有个万一,你就带着银子钱和你媳妇立刻走得远远的!咱们家在青州府别处还有几家铺子,有这个,就饿不死!到时候咱们再想法子一家团聚!”
张秋菊一听,脸色都变了:“当家的,你这是?”
“这是做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得给老田家留下一条根不是?”田货郎道。
张秋菊到底还有那么一点母性:“那,老大他们俩呢?”
田货郎一声冷哼:“真有事,咱们都走了,别人肯罢手?不如把老大留下来,到时候就算真的活不了,有老大折在里面了,想来也不会对田家最后一根独苗赶尽杀绝吧?”
说白了,就是用老大两口子的命换老二两口子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命。
“可老大,老大他们能同意吗?”张秋菊结结巴巴的问。
“他不同意还想翻天不成?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两夫妻赶快回房收拾收拾,捡那值钱的细软收拾收拾,马上就走!”田货郎果决的道。
田四海不敢多说,只得回屋去收拾行囊。
方氏醒来后人就浑浑噩噩的,看田四海收拾细软,也不帮忙,只傻傻的看着。
田四海只以为方氏受了惊吓,也就不管她了。
等东西收拾好,拉着方氏就到堂屋就拜别爹娘。
田货郎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小包裹递给了田四海:“这里面有一些银票,还有几张路引和地契。你且都收好,这就是以后咱们田家翻身的资本了!”
田四海眼圈发红:“爹娘,那你们呢?”
田货郎此刻倒是有了几分慈父的样子:“你们快些走!别耽误了!你放心,这是最坏的打算!你爹我没那么容易倒下!我还留着后手呢!你们走了,我这边也没后顾之忧了,别磨磨唧唧了”
田四海这才咬牙拜别了爹娘,拖着方氏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田家院子又恢复了平静,住在田家最后最偏僻的院子里的老大院子里才点燃了一盏油灯。
油灯下,是田五湖惨白毫无生气的面容。
旁边的陈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还不敢哭出声来,只小声哽咽道:“当家的,爹娘为啥要这般心狠?难道当家的你就不是他们的儿子不成?平日里偏着二弟他们也就算了!只要不少咱们一口吃的,咱们也不跟他们争!谁让咱们没孩子呢?”
第八百七十四章 昧良心!
“可这一个不好,咱们一家子都要赔进去了,爹娘竟然只要二弟和弟妹逃命,把咱们留下来给二弟和弟妹当靶子!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心狠的爹娘?”
“我也就算了,我好歹是个外人!又没给田家生下一儿半女的。不管我的死活,我没啥意见!可你好歹也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咋也能这般心狠?当家的,都是我连累你了!”
陈氏细声细气的哭声,如同一根根细密的刺,扎进了田五湖的心里,已经疼痛到麻木了。
他喂完马,心里还是记挂着家里出的事情,想着还要去听一下爹娘他们怎么说的,也想着怎么都要为家里出一份力。
可半路就碰到了哭着回来的媳妇,问了两句,才知道弟妹怕是有了身子,自己媳妇又因为这个,被亲娘给骂哭了。
他安慰了媳妇几句,好不容易把媳妇给劝好了。
两人又满屋子翻找着,想找一件好一点的东西,给二弟他们庆贺一番。
可因为他不受宠,家里除了不少他们夫妻吃喝,倒是很少给零用钱。
几件值钱的都还是他没成亲前的东西。
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压箱底的盒子里,翻找出一条红绳子系着的金叶子。
红绳子已经发黑了,倒是那金叶子,却还金光灿灿的,上面连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十分的精巧华美。
陈氏看着那金叶子,爱不释手:“当家的,这金叶子可真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
田五湖看着这金叶子,才恍惚想起,这是他们家搬到了县城后,生意慢慢好了起来,他过生辰,娘特地给他准备的这个,仿佛还说什么,这金叶子可是有福气的好东西,他们一家子能过上好日子,多亏了这金叶子!让他好好的戴着,别掉了。
他听话的一直贴身带着,后来快要成亲了,觉得有些不好,才将这金叶子取下来放着。
如今看着这金叶子,既然是有福气的好东西,就送给未来的小侄子,也让这福气保佑保佑他。
田五湖这么想着,让陈氏给金叶子又重新打了红结,还找了个红布袋子,装得好好的,两口子一起往前院去,打算给老二两口子道喜。
他们也算松了一口气,这田家总算有后了,要是个侄子,以后说不得他们两口还得靠着这侄子呢。
结果,他们两夫妻走到墙边,因为门没有关,里面的声音也不大,就听到了田货郎的那一番话。
田五湖两夫妻当时就傻了,后来听得田四海要出来,田五湖才反应过来,一把拉着陈氏躲到了黑暗处。
看着田四海两夫妻收拾了几个包裹然后进了屋,又听着田货郎的交代。
再看着田四海夫妻从后门偷偷的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两夫妻才摸着黑,一路不做声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田五湖想笑,笑不出来。
想哭,却眼眶都是干的。
好半晌,才开口:“阿芳,这辈子是我耽误你了!如今田家要大祸临头了,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是啥样,我没用,可我不能连累你!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休书!休了你,这样田家即使出了事也和你没关系!”
说着就要找纸笔写休书。
当年,他是田家的长子,那也是被送到学堂学过几天的。
陈氏顿时哭出声来:“当家的,我不走!我陪着你!”
田五湖却坚定的摇摇头,飞快的写了一封休书,又将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值钱的,一股脑的全部用包裹卷起来,想了想,将那金叶子也塞进包裹,一起推到了陈氏的面前。
“明天一早,你就拿着休书和这包裹回娘家去!以后要是有合适的,你就改嫁,好好的跟人家过日子!”
陈氏生性本来就软弱,拿着休书和包裹,就只会哭了。
田五湖柔声安慰陈氏了一晚上,却不管陈氏哭也好求也好,终究不改主意。
等到天一亮,他不顾陈氏的哭求,拖着陈氏,打开后门,狠心将陈氏给推出门外。
陈氏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等到开门。
抱着包裹,看着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一时迷茫极了。
倒是隔壁家的婆子出来买菜,看到陈氏。
因着张秋菊舍不得,觉得老大和老大媳妇反正不能生儿子,也不能继承家业,也懒得雇人,干脆将家里的活都丢给了老大两口子。
这陈氏经常出来买菜,加上田五湖又是老实的,经常没事搭把手,两夫妻跟隔壁婆子倒是关系十分好。
婆子见陈氏抱着包裹,哭得眼睛红肿,想着昨儿个田家出的那事,顿时就明了了几分。
拖着陈氏到一旁,细细的询问了一番。
陈氏如今正是彷徨无依,没个主意的时候,婆子一问,她也就啥都说了。
婆子一听,既觉得田货郎和张秋菊太过心狠,又觉得田五湖太可怜,都这样了,还记得放自己的媳妇一条生路。
忍不住就多嘴,给出了一个主意:“你家男人这般心疼你!你真忍心看他去死?田家这事我听我家主人说是要专门对付你那公爹的!估计是树大招风,碍了人的眼了。若真是要救你男人,你倒不如去求那闹事的去,让她们不要闹了,说不得你男人还有救!”
陈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听到婆子这样说,就当了真:“真的?我去求求人家,就能救我家男人?”
那婆子含糊的道:“现如今不是也没别的法子么?死马当活马医呗!要是真成了,你男人的命就保住了!”
陈氏一听能保住自己男人的命,哪还有不肯的?
只是不知道闹事人的地址。
还是那婆子道:“我倒是听说了,好像住在燕子巷,你去那里打听打听去?”
陈氏有了目标,咬咬牙,谢过那婆子,抱着包裹就往燕子巷去了。
那婆子见陈氏走远了,才露出一丝歉疚之意来,捏捏怀里的那个硬邦邦的荷包,到底硬了心肠回了自家院子。
等到那婆子进了屋子,陈氏也早就走远了,才从两家相邻的树上,跳下一个汉子来,啐了一口:“老虔婆,为了银子真是昧良心!”
说完这话,他左右看看没人,也三步两步的消失在了巷子口。
第八百七十五章 宋重锦的谋算
宋家院子里,昨儿个大家一晚上也都没睡好。
张婆子虽然被闺女和女婿劝着早早的休息了,可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着?
一会想到自己闺女给自己出气,满心都是痛快。
一会子又担心,这田家可是在县城多年了,肯定有人脉根基,闺女这一动手,就是要断田家的根基,田家人会罢休?
若是以前在七里墩,她还不怕,自己女婿是秀才,那是里正和镇长都要高看一眼,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
可老二出事后,张婆子也就知道了,这秀才的名头也就在乡下才管用,在县城,不说别的,女婿读书的书院里,哪个不是秀才?
这秀才多了不值钱!加上他们一家子在县城初来乍到的,真要田家用了手段,岂不是连累了闺女和女婿?
跟烙煎饼一样在炕上翻了半天,在炕尾的吴婆子实在忍不住了,小声的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张婆子心中担忧,这几日也知道,吴婆子虽然十分擅长打听消息,可一张嘴却是很严实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去。
再者今儿在院子里,估计吴婆子他们也听到了,因此干脆翻身坐起来:“我就是愁,我闺女替我出气我当然高兴,可万一那田家要报复我闺女女婿,我那女婿今年可是要参加秋试的,这要是耽误了,我这老婆子”
吴婆子到底是曾经在荆县大户人家里都帮过工的,略有几分见识:“老太太,您这可是白担心了!俗话说的好,士农工商,东家可是秀才,马上又要参加秋试,最是宝贵不过。要是能考中举,那也是给咱们荆县增光的事情。您是不知道,以前咱们荆县能中举的秀才老爷可多了,青州府里咱们排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倒是让那劳什子的临水县起来了,去年居然是他们得了第一,这可不是打咱们荆县和长青书院的脸么?不说别的,咱们荆县如今可都靠着这长青书院才有了今天,要是今年再被临水县得了第一,咱们这长青书院的名头还要不要了?只怕明年,这些书生都要跑到临水县去读书了。”
“去年县太爷就下令了,要拿秋试的秀才老爷们当宝贝疙瘩供着呢,断断不允许有人打扰滋事的!不然都要抓去下大狱的!更不用说那田家就算有钱,也不过是商人,就算有钱,还敢动咱们东家不成?老太太快放宽心吧,说不得田家还得上门来给咱们东家和娘子赔礼道歉呢!”
张婆子一听,还有这等好事?
当下细细的一打听,原来县太爷也着急啊,能来荆县当县太爷,也是他花了大力气运作的好吗?每年出那么多秀才举人,好好经营经营,将来就是他的人脉啊。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不好,从他到了这荆县,第一年居然就被临水县给超越了!
今年可是第二年了,若是再被临水县超越,他的仕途估计也就到头了。
因此去年就花了大代价,从京城请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夫子回来,又下了告示,凡是今年参加秋试的秀才书生,县衙每个月给发一两银子的补贴,若是中了举,还有大奖。
若是有人敢打扰秀才考生们的学习,不管是谁,严惩不贷!
这告示可是让衙役们敲锣打鼓的在县城里所有的街道,连着三天宣告过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婆子他们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不清楚罢了。
张婆子一听,立刻念了好几声佛,又诚心诚意的谢过了县太爷,才放下心来。
那边王永珠和宋重锦也说到这里,宋重锦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也是他为什么想今年参加秋试的原因之一。
若是能在这一年里发挥出色,给荆县这边争了光,不说别的,满朝里,从长青书院和荆县出去的读书人还真不少,大家都以荆县学子为傲。
去年被临水县夺去了第一,若是今年不扳回一局,这些荆县的学子只怕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若自己能夺得这个第一,维护了荆县学子的傲气,以后的路,恐怕都会顺很多。
王永珠一听就明白了,她也不觉得宋重锦这样谋算有什么不好。
这本来就是摆在所有荆县学子面前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当下也就笑道:“那感情好!如今小女子可就靠着秀才老爷庇佑了”
宋重锦咬牙,捏了捏王永珠的脸:“那为夫是不是也要谢谢娘子终于给了为夫这个机会?”
这是要翻王永珠招呼不都打,就单挑田家铺子的帐了。
王永珠立刻就认怂,乖乖的搂着宋重锦的胳膊摇啊摇,把往日里对付张婆子的撒娇大法使出来。
摇得宋重锦心跟着一荡一荡的,哪里还记得算账,只满心满眼都是甜蜜了。
夫妻俩玩闹了半宿,才睡下。
一早上,张婆子年纪大了,觉少。
虽然昨晚睡的迟一些,可架不住她放下心来,这一觉倒是难得睡得踏实。
醒来的时候,天刚亮,一动,吴婆子就醒了。
那几天张婆子病重的时候,都不要吴婆子给贴身换衣服,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自然更不需要了。
吴婆子也知道,只麻溜的起来,将炕上收拾干净,又打开房门,去打洗脸水。
灶屋里,丁婆子早就烧好了一家人要用的洗脸水,此刻正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熬粥呢。
雪白的大米粥,放入红枣桂圆干,熬得入口即化,粥也带上了甜丝丝的味道,滋补又好吃。
见吴婆子进来,冲她点点头:“老太太昨夜睡的可好?”
两个婆子如今看得出来,家里的重心都围着老太太转呢,自然要将老太太伺候好才行。
吴婆子点点头:“我昨儿个劝了老太太几句,总算是放宽心了!今儿一早起来,气色就比往日好。”
丁婆子一听,放心下来,见吴婆子打了洗脸水出去。
看看那红枣粥,既然老太太心情好,那么东家和娘子肯定心情也不会差。
早上得多准备些。
第八百七十六章 见过这个东西没?
一面想着,手底下也利落的将泡发好的香菇切丁,粉丝也切碎,又将一把韭菜也切得碎碎的,调和好馅料,十分速度的包了两笼三鲜素馅的包子放到蒸笼上,灶下添柴蒸上。
一面又去准备小菜。
等到大家都起来了,早饭也都准备好了。
一锅红枣桂圆粥,一大盘子包子,还有两碟子浇了香油的小菜,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张婆子心情好,胃口也好,喝了一碗粥,还干掉了两个包子,让王永珠和宋重锦喜不自胜。
自从生病后,张婆子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今日难得见她这样,恢复了往日食量的七七八八。
宋重锦难得开口夸奖了丁婆子两句,王永珠又给了丁婆子和吴婆子一人一个荷包,说是谢她们二人这些日子以来的周到。
丁婆子和吴婆子接过荷包,就听到叮当响,入手沉甸甸的,怕有好几十个大钱呢。
顿时也喜笑颜开。
这样的主家,她们实在是呆得舒心!每日里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东家就不会要求太多,比那些本来说好只是雇她们去做饭,却觉得花了那么多银子,不用回来就亏本的主家好太多了。
尤其是秀才老爷虽然看着脸黑,却并不挑剔,娘子又是个心善的,老太太虽然泼辣些,也没坏心,不作践她们。
这只要做得好,还时不时的给点打赏,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要是这秀才老爷将来要买人,她们俩说不得也要厚着脸皮,将自己卖身于秀才老爷,这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两人心里正盘算着,就听到院子门被如同猫抓一般挠了两下,再细听去又没了。
还是王永珠五感敏锐,吩咐道:“有客人来了”
吴婆子忙去开了门,就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袱跌了进来。
急急忙忙的一手抢着将那个女人给拉住了。
那女人自然就是陈氏。
她也是荆县人,自然知道这燕子巷在哪里,一路遮遮掩掩的走了过来,还好她自从嫁到田家后,除了买菜什么的,少出门,大多数人也不认识她。
只听她打听一位乡下来的,姓王的小娘子和姓张的婆子,看她抱着包裹,还当她是来寻亲爹。
有那多嘴的婆子就多问了两句,陈氏也不敢说自己是田家的人,只含糊答应了。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位置,到了宋家院子门口,却又不敢敲门了。
听着里面隐约有人声,陈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了两下门,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结果门突然开了,一个不防,陈氏差点摔倒,还好被人给拉住了。
顿时惊魂未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就发现一院子里,五六个人都看着她,顿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位大妹子,你找谁?”吴婆子将陈氏拦在门口,警惕的问。
陈氏张张嘴,声音如同蚊蝇一般:“我找王娘子”
吴婆子没听清楚,倒是王永珠听清楚了,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陈氏,不认识,没印象:“你找我做什么?”
陈氏慌乱的抬眼看了一眼王永珠,也顾不得别的,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家相公吧!”
王永珠……
院子里的人都……
还是吴婆子先回过神来:“你这妹子,说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你是谁?你相公是谁?也不说个清楚,咋上门就跪呢?”
陈氏一听,忙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我……我是田家的”
话还没说完,张婆子就冷下脸来:“出去”
陈氏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流得更凶了:“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家相公吧!只要放过我家相公,我们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都给你们!”
说着将抱着的包裹往面前一推。
张婆子一听这话,再看那个大大的包裹,一时倒犹豫了。
看向了自家闺女和女婿。
昨天宋重锦晚上将打听来的田家的情况都说了。
田货郎跟张秋菊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叫田五湖,老二叫田四海,那个方氏是田四海的媳妇。
按照年龄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老大田五湖的媳妇。
这田家倒是好笑,出了事,让一个儿媳妇出面?
王永珠心里越发的瞧不上田家了。
不过看这陈氏倒是个老实胆小的,王永珠也正想知道田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冲着张婆子点点头,示意吴婆子将陈氏给搀扶起来。
又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将院子门关了。
等陈氏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开口问:“你是田家的人?”
陈氏见到王永珠,满心想的都是这位娘子能救她男人,只要能救她男人,她啥都愿意,因此王永珠问啥,她都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永珠就问清楚了,院子里的人,连张婆子看着陈氏的眼神,都带了一丝怜悯。
这田货郎和张秋菊也太心狠了吧?
陈氏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也觉得人一阵轻松,看王永珠和大家都不说话,心里着急。
想了想,一把将包裹打开,将值钱的东西全掏了出来,堆在了桌上:“这些,是我跟我相公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还求你们收下!就当是我们的赔罪!只要,只要能放过我相公,你们要我干啥都行!”
王永珠随便的瞟了一眼那桌上的东西,不过是几锭银子,几块不太值钱的玉佩,还有几件衣裳,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也算不错了。
可以田家如今的身家来说,这就太寒酸了。
不过她突然被一道金光给吸引住了眼神,忍不住伸手将那东西给挑了出来,赫然是一片精巧华贵的金叶子,打磨得十分光滑,叶子上的脉络十分清晰,这手艺这做工,可是件好东西。
陈氏见王永珠挑了那金叶子,心中倒没觉得心疼,反而觉得自己男人有救了,忙道:“这金叶子,是我家相公从小带在身上的,说是田家的福气就被这叶子保佑着!是样极好的东西,我在田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比这更好的”
王永珠心里一跳,这田家发达的本来就蹊跷,突然就好像有钱了,还出钱埋了张大宝和赵氏,然后就全家搬来了县城。
而这金叶子,是田五湖打小就戴在身上,一看又不可能是田家的家境能拥有的。
说不得,这就是张大宝和赵氏,当初瞒着张婆子还偷偷藏下来东西,只是为何没给张夏禾呢?
王永珠想不明白,不过这金叶子来头蹊跷,说不得跟张婆子身世有关,她想了想,将那金叶子送到了张婆子面前:“娘,你见过这个东西没?”
第八百七十七章 去自找没趣?
张婆子接过那金叶子,顿时也忍不住眼睛一亮,好精巧的东西。
不说别的,张婆子见过的金首饰虽然不多,可都是珍品,她收藏的那几样,都是宫里娘娘赏赐的,皇宫大内出来的东西,那可都是极好的。
可这金叶子,看着也不比那些宫里娘娘赏赐的金首饰差。
田家也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王永珠能想到,张婆子自然也想到了。
只是,这都是猜测,当初她年纪小不记事,张大宝和赵氏又都死了,这东西到底是谁的,也说不清楚。
张婆子也一把年纪了,对她来说,爹娘慈爱这种感情,早就不是她奢望的,从十几岁起,她就丢弃了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
更不用历经世事后,她更加明白,她都五十了,她爹娘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
就算还有亲人在,可从来没有相处后,自己又只是一个乡下的老婆子,能有几分亲情在?
说不得还被人误会是打秋风的呢!
她如今有闺女有女婿,也不缺银子,多少消停好日子过不得,要去自找麻烦?
因此,只摇摇头,将那金叶子丢回桌子上:“没见过!”
王永珠立刻就明白张婆子的态度了。
她心里就有了主意,拉着陈氏到一旁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陈氏才惊喜的道:“王娘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永珠点点头。
然后将桌上的包裹都收好,递给陈氏:“这些你都拿回去吧!”
陈氏十分不好意思,非要留下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王永珠执意不收,将陈氏亲自送出门外,略提了一下那个金叶子。
陈氏虽然人懦弱了些,可不傻,立刻将金叶子翻出来要给王永珠。
王永珠自然不能白要,只说这金叶子很像她娘以前丢过一样物件,如今找不着了,看到一件类似的,想买下来送给她娘做个念想。
塞给了陈氏一张银票,算是把这金叶子给买下来了。
对于陈氏来说,银票肯定比金叶子更好,而且一下子就是十两银子,可比那金叶子值钱。
当下千恩万谢的走了。
王永珠拿着金叶子进了院子,宋重锦就要出门了,只叮嘱了几句,让王永珠这两日出门的时候小心些,就出去了。
一出院子,抬头就看到顾子楷也如同往日一般从转角过来,两人打了个招呼,一起朝着书院而去。
走了两步,顾子楷还不放心,回头看了看,才道:“宋兄,要不要雇两个人来看门?不然家里只有大娘和王娘子几个妇孺,若是有事”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王永珠昨儿个的丰功伟绩,单凭一人之力将胭脂铺子砸了个稀巴烂,就自动消声了。
宋重锦看顾子楷一脸说不出来的僵硬表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多谢顾兄提醒,不碍事的,有我家娘子在,不会有事的。”
顾子楷看宋重锦一脸得意的样子,将剩下的话,尽数给吞了回去。
等宋重锦走了,吴婆子和丁婆子也忙去了,王永珠才将金叶子也逃出来,递到了张婆子面前:“娘,给你!”
张婆子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在捣鬼:“娘不是说了不认识这个么?你又拿回来做啥?”
王永珠靠着张婆子坐下,“娘,我想过了,这东西说不得就是你的,就算你没印象了,那也不能留在田家糟蹋了这好东西。不指望靠着这个小东西找到娘的亲人,留着做个念想也好!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东西不是娘的,看着也挺漂亮的,我花了银子买来,给娘没事的时候玩玩也好。”
张婆子还能有啥说的?
只爱怜的摸摸王永珠的头发,好半天才道:“珠儿啊,娘的身世,以前是大家小姐也好,是贫民家的丫头也好,几十年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就算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又如何?那大户人家,都长着一双富贵眼,娘这样的乡下婆子,能被他们看在眼里?只怕是丢了她们的脸,就算找到了,都觉得是咱们要攀附富贵呢!”
“娘又不傻,放着如今有了你和重锦这么孝顺着的好日子不过,去自找没趣?娘这大半辈子没爹没娘不也不过来了么?年轻的时候,娘都没想过找亲爹娘,这老都老了,还找啥?几十年没见,能亲到哪里去?”
“你跟重锦也别老替我操这个心了,多少正事做不得?这金叶子你说留着就留着吧,将来反正都是你的!”
这是跟王永珠彻底说开了,免得自己闺女和女婿还记着这事。
王永珠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心中又是酸,又是疼,搂紧了张婆子:“娘,我跟宋大哥都听你的!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也都听您老人家的!”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张婆子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父母的慈爱,那么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多来弥补些,要将她前半辈子的遗憾,后半辈子都补足才好!
张婆子一听笑开了,“那感情好!娘现在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你也趁着如今是孝期好好调养身子,等出了孝,你身子骨也长成了,生孩子正正好。到时候娘伺候你做月子,保管让你舒舒服服的。你生多少个,娘都给你带得过来!”
说到带孩子,张婆子的眼睛里都泛出光来,想想着,这将来的外孙女和外孙,长得像珠儿和重锦这两个孩子,得多好看啊!
一面想着,一面琢磨着,那吴婆子照顾病人有一手,晚上得问问,这给男人调养身体的药知道不知道?重锦这孩子,天天熬夜苦读的,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了。
得好好补补才成,不然这为了科举把身体给熬坏了,那自家闺女怎么办?
还没走出多远的宋重锦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顾子楷忍不住问道:“宋兄,可是身体不适?”
一面小心点打量着,这宋重锦看着倒是挺结实的,不会是外强中干吧?
宋重锦揉揉鼻子,不在意的摇摇头:“没事”。
不经意间,和一个汉子错身而过,就听到低低的简短的两个字:“成了!”
宋重锦低下头去,露出一个笑容来。
第八百七十八章 赔礼来了
古娘子吃了早饭,打发了自家那两个兔崽子出去玩,将家里的杂活都收拾干净了,想着昨儿个自家男人回来说的那件事,就忍不住惊疑不定。
昨儿个一夜没睡好,今天把事情都做完了,回屋里将那胭脂水粉一股脑的都包成一个小包裹,出来跟自家婆婆说了一声,就往对面宋家小院来了。
一敲门,开门的是吴婆子,自然认识古娘子,知道她跟自家东家关系还算不错。
忙笑着迎进来。
王永珠正陪着张婆子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宋重锦缝袍子,他天天要上书院的,总是那么几件衣裳,以前是没空,如今闲着,王永珠也就重拾了针线活。
见古娘子进来,也笑着站起来,请古娘子坐下,又让吴婆子倒茶来。
古娘子先是问候了张婆子的身体,又寒暄两句,看了几眼王永珠的针线,夸奖了几句后,才步入正题。
“王家妹子,我昨晚听我家男人说,你砸了田家的胭脂铺子?”
古娘子小心翼翼地问。
王永珠手下的针一顿,点点头。
“我听我家男人说,说是妹子你说的,田家的胭脂铺子水粉有问题?说用了后会毁容?可是真的?”古娘子担心的摸摸自家的脸。
她跟自家男人本来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公婆也明事理,日子过得真还算不错。
虽然不算有钱,可自家男人攒几个钱,总会偷偷去田家胭脂水粉铺子给她买一盒胭脂或者一盒宫粉回来,要不也是桂花头油。
这也是因为田家胭脂铺子在荆县时日久了,大家都相信的原因。
古娘子一是珍惜自家男人的一份心意,二来也确实是舍不得,只有逢年过节的日子,才偶尔用一下,添添气色。
哪个女人不爱美爱自己这张脸,一听说这田家的胭脂水粉有问题,古娘子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这几年,她也觉得自己的皮肤摸上去没那么水灵光滑了,也长皱纹了,以前只觉得是年纪来了,现在想起来,莫非是用了那胭脂水粉的问题?
王永珠听了古娘子的话,看看她的脸。
平心而论,古娘子五官端正,身材高挑丰满,颇有几分风韵。
只是皮肤略微干黄,眼睛周围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看古娘子一脸又期待又害怕的表情,王永珠一笑,安抚道:“古娘子多虑了,,这田家水粉虽然有问题,可也要日日用,日积月累下,对皮肤的损伤才最大。我看古娘子平日里用胭脂水粉也不多,就算有些小妨碍,也没有大问题。”
“那我怎么觉得我的脸越来越干,都长皱纹了”古娘子摸摸自己的脸。
“古娘子,虽然胭脂水粉要少用,可是雪花膏还是要日日用的……”王永珠知道古娘子恐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护肤。
或者说,如同古娘子这般的妇人,除非是家里有钱有闲,大把的丫鬟婆子伺候着,才能每日起床后描眉点红,护肤养颜。
大多数普通人家的闺女,也就成亲前和成亲后短暂的时间,有那么一段对镜贴花黄的日子。
等到新婚的劲头过去,日子恢复平淡,那个女人不是要洗手做羹汤,上要伺候公婆男人,下要照顾孩子。
每天能将自己和孩子饬干净利落就不错了,又有谁有时间和闲心来护肤?
多少青春美貌的女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挫磨中,磨去了脾气,磨去了美貌,磨去了整个人生?
当下细细地跟古娘子分说了一番,只听得古娘子瞠目结舌,没想到女人的一张脸还有这些名堂?
王永珠说得兴起了,倒是放下针线,回屋去将自己用的雪花膏拿出来。
她虽然不爱化妆,可因为有一个护肤狂魔的表姐,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过什么干皮、油皮、混干皮,还有什么各种护肤知识。
尤其是要代购的时候,那更是恨不得要她把各种护肤成分和功能背下来。
虽然操作经验不够,当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而且她用的雪花膏,看着跟市面上买的一般,实际是她偷梁换柱,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护肤品。
因着如今的空气环境好,她又正是年轻,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时候,这护肤品就是最基础的保湿功能。
让古娘子坐好,又让吴婆子打来热水,让古娘子重新洗了个脸,王永珠给古娘子涂抹上了一层雪花膏,让她自己细细地轻拍,让皮肤吸收了进去。
然后拿来镜子让古娘子看,只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步骤,古娘子就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皮肤细嫩了很多,眼角的细纹也淡了些。
古娘子都惊呆了,原来雪花膏的效果这么好?
正要开口,就听到院子门又被重重的拍响了。
吴婆子一听这拍门的架势就感觉不对,看向王永珠。
王永珠点点头,吴婆子才小心的把门打开。
果然,门外围了一堆人。
打头的赫然就是田货郎。
他的身后,围着十来个伙计,人人都抱着礼盒,一字排开在宋家小院的门口。
古娘子看这架势不对,田货郎她也是见过的,不就是田家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吗?这一大早的跑来宋家,带着这么多人,虽然是抱着礼盒,可看这架势,到不像是来送礼的,反倒像是来寻仇的!
立刻站起来,小声的道:“我看这田老板来者不善,王家妹子,你要不跟婶子先避一避?”
在她看来,这王家妹子柔弱,张婶子又还病着,两个女人,哪里能是那些男人的对手,倒不如先躲开为要。
王永珠谢过古娘子,知道她是一片好心。
那边吴婆子问话了:“你们是谁?可有什么事找我们东家?”
那田货郎没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伙计上前:“这里可是宋秀才家?”
吴婆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王永珠一样,才道:“正是宋秀才家,你们是?”
那伙计道:“我们东家是田家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昨儿的事情,我们老板亲自上门来给宋秀才和王娘子赔礼来了!”
不说古娘子和其他人,就是王永珠也是一愣,昨儿个宋重锦就说,只怕田货郎要亲自来上门赔礼道歉,今天就来了,肯定这里面有他的手笔。
第八百七十九章 砸了就砸了
王永珠回头先看了张婆子一眼,对于她来说,田货郎上门赔罪不赔罪的无所谓,得张婆子高兴才行。
张婆子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吴婆子这才放人进来。
田货郎先进了院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院子,普普通通的一进院子,院子里倒是栽了些树木花草,收拾得也干干净净的。
张婆子坐在廊下,当初听说张秋菊被卖给田货郎,她跟张家已经断绝关系,自然不知道田货郎长什么样。
今天才是第一次看到,田货郎个子不高,如今虽然也快五十的人了,身材却还保持的不错。细眉长目,眼角上翘,不说话都带着一点笑微微的意思。
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俊俏的后生。
只是那偶尔抬起的眼皮下,一双眼睛熠熠闪着精光。
进来,只略扫了一眼,就看清这院子里五六个女人,那个开门的肯定不是今天要找到张春桃母女。
剩下的,那个年纪最轻的,看上去才十六七岁女孩子,梳着已婚妇人的头。
再看廊下坐着的张婆子,冷眼看着他,那眼神,他立刻就知道了,这妇人就是自己今天要找的张春桃。
心念急转间,就已经笑眯眯的冲着张婆子拱手:“大姐”
这一声大姐,先把张婆子给恶心了个半死!
古娘子也是心里惊涛骇浪一般,这田家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喊张婶子大姐?他们有亲戚关系?那王娘子还要揭破田家胭脂水粉铺子卖的水粉有问题?
古娘子立刻脑补了十几个版本的宅斗恩怨情仇。
不过古娘子到底是个很识趣的人,一听这声大姐,就知道自己这个外人该告辞了,不然听到些不该听的话,就不好了。
因此立刻起身告辞:“张婶子,王娘子,既然你们家来客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去我家坐坐!”
张婆子和王永珠也没虚留,王永珠亲自将古娘子送到院子门口,才回转身来。
那边,跟在田货郎后面的伙计,已经将礼物都搬进了院子里,也一个个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院子里就剩下张婆子母女,两个婆子和田货郎还有他的一个心腹伙计。
这边张婆子就一声冷哼:“我一个乡下婆子,可当不起田大老板的这声大姐?老婆子我孤身一人,可不记得有这么大的一个弟弟。”
田货郎也不恼,笑眯眯的只看着王永珠:“这可是外甥女?长得跟大姐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你小姨父,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当姨父的自然不能小气”
说着一挥手。
身后那个心腹伙计立刻捧上来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金项圈,扎扎实实的金子,足有小拇指那么粗,看着就沉甸甸的。
这要换作任何一个乡下的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看到这金光闪闪的项圈,只怕眼睛都要直了。
那边田货郎还笑着称:“来的匆忙,你姨父我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件。等你以后去家里,让你小姨给你再挑好的。”
话里话外财气十足。
王永珠却只看了一眼,就避开了那个伙计,转身跟吴婆子交代:“上茶”
吴婆子这才收拾了一下桌子,端上茶来。
田货郎就势就坐了下来,将那盒子往桌子上一放,脸上就露出几分伤感之色来:“说来,我家跟大姐本是嫡亲的亲戚,却因为老人们的一些做法,倒闹得咱们生分了!要不是这次秋菊回去说在城里遇到大姐了,我都还不知道!那天本就想着要带上礼物,还有几个孩子上门来拜访大姐的,偏有些事情给耽误了。结果昨儿个,一回来就听说倒是外甥女在我那铺子里受了委屈,我一听这还了得,将铺子里那几个伙计给训斥了一顿,肯定是他们不好,才让外甥女发了那般脾气!要不是他们如今还伤重在药馆躺着,我定是要他们来给外甥女陪不是的”
一席话,半句都没提铺子被砸,可句句听起来都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
尤其是那话里话外,是指王永珠将几个伙计给打伤了,还在药馆躺着呢。
张婆子哪里听不出来?当下一点面子也没给,啐了一口:“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脸自称我家闺女的外甥女?当初老娘跟张家早就断亲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婆娘少跟老娘和老娘闺女套近乎!”
“不过你今儿个既然上门来了,老娘倒还真要跟你掰扯掰扯!你说我闺女在你那铺子里受委屈了,你知道就好!不知道你们田家哪里找得这般不要脸脑子不清白的混帐媳妇子,没看到我闺女穿着孝?家里开铺子了不起?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要显摆找别人去!居然找到我闺女头上?拉着我闺女,要我闺女买你家的胭脂水粉!不买就不让走!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家是开胭脂铺子的还是开黑店的?这世上哪有硬要穿孝的女孩子买胭脂水粉的道理?我闺女不买,你那儿媳妇就指桑骂槐,这样的黑店,我闺女砸了就砸了!说破天去,那也是你田家的错!”
“咋滴?铺子被砸了,就白眉赤眼的要找差爷,颠倒是非黑白的要将我家闺女给抓到衙门去!还黑了心肝狮子大开口的,开口就要我闺女赔几百两银子!我呸!也不看看你家配不配花我闺女的银子?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王八羔子,老天是长眼睛的,敢开口要这些银子,都遭报应了吧?”
“再说了,你铺子里的那些伙计们,受伤进医馆,关我闺女屁事?又不是我闺女打的?谁要你家铺子卖的胭脂水粉有问题?你们缺了八辈子的德,害了那么多女人的脸,只几个伙计被打算是运气好了!若是老娘用了你家那黑心水粉,看老娘绕得你们田家哪一个?”
“更不要说,老娘家如今女婿可是今年秋天要参加秋试的秀才,你这样带着人来我家闹事,要是打扰了我家女婿,老娘就是滚钉板也要去县太爷哪里告你去!”
张婆子昨儿个听了吴婆子一席话,如今腰杆子那是一个直,说话半点也不客气。
第八百八十章 务实
田货郎开始听着张婆子的话,不管说得多难听,脸上都没变颜色。
唯独在听到最后一句后,终于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也顾不得当着张婆子母女的面,扭头就问身后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她女婿是要参加秋试的秀才?”
那伙计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顿时脸色一白,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东家,我……我……”
半天也没我出个名堂来。
田货郎又气又狠,可此刻还有理智,知道自己不能发火。
当下狠狠瞪一眼那个伙计,转过头来,又是笑眯眯的,“大姐,听您这话说的?我今儿个就是来给大外甥女赔不是的!昨儿个都是你那侄媳妇不懂事,我那些伙计们没眼色,才闹出这些误会来!”
“外甥女跟我家说来也不是外人!这也是外甥女心疼我这个当姨父的被底下人蒙骗,替当姨父的教训下面人呢!我这做姨父的感谢都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怪外甥女?”
“这些东西都是给外甥女赔罪的!本来是该让老二媳妇亲自来赔不是的,只是她有了身子,昨儿个动了胎气,倒是不好出来!等她能下床了,我定要她来给外甥女斟茶赔罪!”
“都怪我这手下,也没打听清楚,我这当姨父的竟然不知道外甥女婿是秀才老爷!这可真是,今儿来的匆忙,也没给外甥女婿带点东西,实在是失礼了!”
“不过以后大姐和外甥女,外甥女婿都在县城常住了,咱们也能时时见着,也不再今儿个这一回。既然外甥女婿今年要参加秋试,我这当姨父的也不好多打扰,免得耽误了他!就先告辞了!只是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不说别的,我这当姨父的,在这荆县还是有两分面子的!”
田货郎到底还是稳得住,面色不改,说完这些话,才起身告辞。
张婆子立刻道:“要走就走,把带来的那些东西也带走!”
田货郎哪里肯带,当即就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留着大姐和外甥女婿,外甥女随便赏人就好了。今儿个就不打扰了,改天让秋菊带着孩子们来串门!”
一面带着伙计,一溜烟的就出了院子。
剩下吴婆子和丁婆子看着这大半院子的礼物,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追出去将礼物退回去。
张婆子反倒笑了:“楞着干啥?都搬过来我瞧瞧!当年我给他们张家做牛做马那么些年,今儿个可算见着回头钱了!再说了,这都是给我闺女的赔礼,干嘛不要?”
她又不是那些话本子里脑子坏掉了的小姑娘,为了面子什么的,该要的不要,一味的清高,苦了自己。
这些礼物,田家既然拿的出来,又说了是给自家闺女赔不是的,她自然也收得心安理得!
王永珠最佩服的就是张婆子这种务实的精神,丝毫不觉得田家的这些赔礼是不是以钱砸人,显示田家多有钱什么的。
当下也就笑眯眯的凑到张婆子身边,母女俩研究起赔礼来。
尤其是那个金晃晃的金项圈,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只怕有好几两重,虽然做工不咋地,可架不住份量重,这价值也不菲了。
张婆子和王永珠母女在院子里研究赔礼,田货郎却窝了一肚子的火。
他强忍着出了宋家的院子门,又到了马车上,才将怒火发泄出来,将马车上的茶杯点心盒子全砸了,才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打听她们的消息,你打听了半天,却将最重要的给漏掉了!”
那伙计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东家!昨儿个我打听了,镖局的人确实告诉我,那王娘子一家的情况,说王娘子会做生意,染得一手好布,背后有吉祥染坊撑腰,所以才能在县城买得起房子,也说了,她嫁的男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因为长得好看,才被王家娘子看中的”
“滚”田货郎暴喝一声,一脚踹过去。
那伙计硬生生的挨了一记窝心脚,也不敢吭声,只默默地要退出去。
就听到田货郎又吩咐道:“给我查!好好的查!看他家女婿到底是不是今年要参加秋试的秀才!再去七里墩给我好好问问!”
那伙计忙答应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径直办事去了。
田货郎在马车里,皱着眉头,他昨儿个得到了消息,才知道,张婆子的这个闺女为啥这么嚣张。
不就是仗着会染布,背后有吉祥染坊吗?
吉祥染坊他们做生意的,谁不知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染坊,可一夜之间,因为被宫里贵人看中,就一飞冲天了。
如今吉祥染坊染出的布供不应求,大江南北都趋之若鹜。
更有人打听出来,说这吉祥染坊背后的东家,赫然是历家!
田货郎商场上混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历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哪里敢得罪?
得到这个消息,他都没多考虑,就带着赔礼上门了。
想着若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能借机跟历家搭上关系,赔掉一个胭脂水粉铺子算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乡下出来的,能有什么见识?
到时候他多哄着捧着,给点甜头,说不得就能将那染方给哄出来,那时候,就是田家真正崛起的时候。
以前只听说了那个张春桃不好惹,他没当一回事,只觉得不过是乡下的婆子,泼辣归泼辣,都没啥见识,到时候自己把赔礼拿出来,尤其是那个金项圈,只要一看到,恐怕那乡下婆子也就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的倒是很美好,没想到,张春桃居然那么难缠。
一句软话没说不成,反倒话里话外,将田家给踩了一顿。
这都不算啥,几句乡下村妇的混话,他不会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张春桃居然有个当秀才还要参加秋试的女婿。
这就棘手了!
就说这母女俩为啥底气这么足呢,感情是有个秀才撑腰呢!
哼!若不是他们运气好,赶上了这个好时候,县太爷三令五申的要将这帮秀才供起来,就算是秀才老爷又如何?
荆县,什么最多?就读书人最多!
那是举人满街走,秀才多如狗!
第八百八十一章 手眼通天
虽然说是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位。
可这不是物以稀为贵么?荆县秀才多得不值钱,可生意做到田家这个份上,在荆县已经算小有头脸了。
更何况,因着历家的原因,本朝对商人一贯都是十分宽和的,尤其是历家,那是奉旨经商,历家家主头上还有朝廷的爵位呢!
想到历家,田货郎又在心里细细的盘算了一遍,真觉得有些棘手了。
若是王永珠只靠着历家,倒也要解决。
若是宋重锦只是普通秀才,没有王永珠能挣钱搭上历家的关系,也好办。
俗话说的好,穷秀才穷秀才,不说乡下,就是普通人家,想供出一个秀才来,那也是要将家底掏干净的。
他只要说两句好话,多资助些银子,宋重锦求学不愁银子了,而他也多了一条人脉。
偏偏王永珠跟历家搭上了关系,想来是不缺银子的,不然也雇不起两个婆子,对自己送去的那金项圈都没多看一眼。
自然是有底气,不稀罕的缘故。
王永珠这边的事情,还得再从长计议才是,他昨儿个和今天都想得太简单了。
也幸好,他做了两手准备,既然王永珠这边暂时不好动,那就只能盯着那一边了。
这么想着,田货郎吩咐车夫,将马车掉头往县衙那边去了。
到了下午,吴婆子出去买了点零碎东西,回来就跟王永珠汇报:“秀才娘子,不好了”
王永珠将手里给宋重锦做的袍子最后一点边收好,才不慌不忙的道:“出了什么事?”
吴婆子小声的道:“今天下午我去买东西,就听到街上人人都说,说县太爷出告示了,那些妇人们送到衙门,然后拿去药堂里找大夫检验的胭脂水粉,没有问题。”
王永珠一愣:“出告示这么说的?”不应该啊,昨儿个不是都有人拿去当场检测说里面确实含有铅粉吗?
“没人出来表示怀疑?”王永珠问。
吴婆子摇摇头:“听说昨儿个几个拿去检查的夫人,今天送去检测的都说没有问题。”
王永珠听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田货郎好一招釜底抽薪!这是花了多少代价,才将昨儿个那些女人们的嘴封住?
正说着,对门的古娘子又敲门进来了。
看到王永珠,不好意思的一笑:“王娘子,那个什么,我”
看到吴婆子在一旁,剩下的话就吞回了肚子里。
吴婆子十分有眼色的就找了个借口,退到里屋去了。
古娘子这才到王永珠旁边,小声的道:“王娘子,你早上说的那个田家的胭脂水粉,不是说有问题的吗?怎么下午县太爷就出告示,说胭脂水粉没问题,还说是特意送到咱们县城最有名的平安堂里请秦老爷子检查的”
王永珠不答反问:“那古娘子,你是相信我的说的话呢,还是相信县太爷的告示呢?”
古娘子顿时露出纠结之色来,好一会,才豁出去一般道:“王娘子,妹子!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按理来说我当然应该相信县太爷的告示,毕竟是平安堂秦老爷子亲自背书的呢!这秦老爷子一辈子的名声,绝对不会说谎话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不敢再用田家的胭脂水粉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永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一笑:“那古娘子就先别用了,一会我送你一罐子雪花膏,你先用两天。”
古娘子一听,喜不自胜,这雪花膏上午擦到脸上,到了下午,都还滋润的很,连自家男人中午回家吃饭,都说她今天气色好了很多。
这样的好东西,可比那田家胭脂水粉强!
当下谢了又谢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王娘子,我咋早上听到那田家东家喊婶子大姐?你们两家可是亲戚?这县太爷说田家的胭脂水粉没问题,那田家的东家不会找你们麻烦吧?”
王永珠一笑:“没事的!我们跟那田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那田家东家想攀关系罢了!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古娘子见王永珠一副不想多谈的架势,十分识趣的就要告辞。
王永珠说到做到,送了一罐子雪花膏给古娘子,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古娘子前脚刚走,宋重锦就回来了。
看到王永珠,将手里捏着的一样东西丢给她,才去洗脸。
王永珠低头一看,是一张纸,打开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告示吗?
上面写的确实如同古娘子说的,说已经从送到衙门检查的上百样胭脂水粉里,随机抽了十来份,送到了平安堂秦老爷子那里检测,经过平安堂的检测,这胭脂水粉中并没有铅粉,特此告示。
王永珠嗤笑了一声,将那告示随手丢在桌上,等宋重锦坐过来,才问:“怎么回事?这田货郎在荆县就这般手眼通天?直接是买通了县太爷还是平安堂的大夫?”
宋重锦脸色也不好看,他下午就接到了手下的消息,他让手下一直盯着田家的人。
果然田货郎确实有后手,在田家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出手了。
他没有买通平安堂,也没有买通县太爷,而是买通了县太爷手下的一位心腹师爷,用一些上好的别家的胭脂水粉,将自家的那些给替换了去。
同时,还托着关系,将昨日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家的男人都给送了一份厚礼。
只说是给家里夫人压惊的。
那些男人们,也略听过一耳朵,再收到这样的厚礼,看看自家婆娘,一个个都人老珠黄了,用不用胭脂水粉不都一个样?怎么都比不上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姑娘水灵了。
哪里能怪人家胭脂水粉?分明是自己老了!
因此也都笑呵呵的收了厚礼,回家后还警告了自家婆娘,休要闹事。
一场田家的危机,就这样被田货郎瞒天过海的给化解了。
宋重锦想起来还觉得对不住王永珠和张婆子:“这田货郎在荆县还有几分人脉,经过这事后,只怕一时更难抓住他们的把柄了!不过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往前挖,就不信抓不住他们的痛脚!”
第八百八十二章 只怕要呕得吐血呢!
犹豫了一下,又怕王永珠心里不痛快,冲动之下,去找田家的麻烦,当下将跟顾子楷两人一起分析的结果慢慢道来:“这事,暂时急不得!田家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可这名声一旦有了瑕疵,三人成虎,总会有一天,会再度爆发的!田家现在肯定小心翼翼地,倒不如暂时放过他们,咱们细细寻访,只要他们有不轨之事,就会露出马脚的。”
“而且,如今虽然县太爷三令五申,说要保护科举的学子,可未必也愿意让田家闹事,田家好不好的,在荆县也算有头有脸,每年的孝敬银子不少。更不用说,如果只胭脂水粉的事情真的闹大了,那可不是一家一户的小事,牵扯的恐怕就多了!”
“县太爷恐怕对于田家这移花接木一事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说来也是我如今只是普通秀才,若我是举人,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宋重锦知道,说破天去,不过是自己一个秀才,手中的筹码太少而已。
更何况,县太爷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怎么会在这个即将秋试的关键时刻,让治下发生这种事情来?
真要处置,也得秋试这边成绩好,县太爷也才有底气。
他并没有什么愤愤不平的,世事不公平他经历的太多,若是因此就怨天尤人,自怨自艾,那也不是他了!
他想要的,自然会自己去争取!
不就是他如今地位不够吗?那他就去争!去考!一步一步的,总会有一天,他能成为永珠的依靠,让她再也不用受委屈。
王永珠心里只略一想想也就明白了,田家若真是就这么容易倒了,她倒是还奇怪了。
可田货郎居然有这样的能量,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如此,她也不着急,总归会让田家付出代价的。
不说别的,她还年轻,还等得起!就是张婆子,经过这一番调养后,想必也能长命百岁的。
不是说了吗?时间会替你报仇的,只要你活得比仇人久就可以了!
因此见宋重锦有些心情低落,反倒安慰道:“我都明白的!再说了,这事,只怕田家比咱们还怄些,咱们搅和了他们的生意,到最后还得提着厚礼来道歉!而且以后还得对咱们客客气气的,我看那田货郎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只怕要呕得吐血呢!”
“咱们也没啥损失,这还白得一金项圈和一些礼物,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咱们家就发财了。”说着冲宋重锦俏皮的一笑。
笑得宋重锦哪里还记得什么田货郎,土货郎的。
这边小夫妻俩亲亲热热的,没受影响。
那边田货郎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到家瘫倒在椅子上,只吩咐快倒茶来。
张秋菊在家惊魂未定,提心吊胆了一天,好不容易见自家男人回来了,忙迎上来,还没说话,就听田货郎要喝水。
扭头就吩咐:“老大家的,你是死人啊?没听到你爹要喝水?怎么这么没眼色?”
往常这个时候,陈氏早就该准备好了茶水了,再不济也该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可张秋菊骂完,也没听到动静,回头,才发现往日一直在门口位置站着的陈氏,今天居然连人影子都没看到。
张秋菊才恍惚想起,一早上,她心里担心,早饭是老大五湖去买回来的,中午也是老大五湖来问她吃啥,她心里不痛快,将五湖给骂走了,随便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
此刻才意识到,这一天都没看到老大家的。
当下就朝着门外:“老大,你媳妇躲哪里偷懒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指望你们能帮上忙,你们倒好,这你爹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连口热茶都喝不上,这说出去,人家不得笑话我们田家”
话还没说完,田五湖闷头闷脑的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站在门口瓮声瓮气的道:“娘,你不用骂阿芳了,她已经被我休回娘家去了!”
“啥?你个没良心的你说啥?你把你媳妇给休了?啥时候的事情?”张秋菊本来顺嘴就要骂老大没良心,结果听到后面,顿时傻眼了。
这老大媳妇进门多年没开怀,不论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说,怎么折磨老大媳妇,老大那个榆木疙瘩可是都咬着牙没有休妻的。
怎么这好端端的,反倒把陈氏给休了呢?
本来躺在椅子上的田货郎一听,也顾不得了,一下子坐正了,厉声道:“老大,你说啥?你为啥要休陈氏?可是陈氏听说我们田家出了事,觉得田家要倒了,所以跑了?你个窝囊废!连自己婆娘都看不住!”
一面又吩咐张秋菊:“既然已经休了,明儿个你去陈家,当着他爹娘的面问他们陈家是怎么教的闺女”
田五湖一直咬着牙关,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够了!和阿芳无关!是我要休了她的!我不忍心她跟了我半辈子,吃了半辈子的苦,到最后还要给人抵命”
“你混说什么”张秋菊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要揍儿子。
田五湖木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躲闪的意思。
田货郎的神情顿时阴沉下来:“昨儿你偷听了我们的话?”
田五湖勉强扯了扯嘴角,勾起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苦涩:“昨儿个,听说二弟妹怀孕了,我们两个做大伯和大伯娘的心中高兴,在屋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样好东西,打算送给弟妹肚里的孩子。”
“可我跟阿芳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爹你吩咐二弟和二弟妹带着银票细软先躲出去,怕万一田家有事,也好让他们能有条活路”
说到这里,田五湖惨然的一笑,看着田货郎和张秋菊:“我跟阿芳什么都听到了,我是田家人,是爹娘生的,爹娘要我给二弟抵命,我没有二话。可阿芳不是爹娘生的,我护不住她,也舍不的阿芳死,自然只有这一条路了!阿芳如今已经不是我婆娘,不是田家的媳妇,田家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第八百八十三章 成全儿子
“你这是在怪我们当爹娘的偏心?”田货郎阴沉着脸问。
田五湖眼圈泛红:“儿子不敢!儿子是爹娘生养的,爹娘想要儿子生,儿子就生。爹娘想要儿子的命,儿子也绝无怨言,双手奉上!只希望这辈子还清了爹娘的养育之恩,下辈子儿子宁愿做牛做马,也绝不敢再劳烦爹娘了!”
张秋菊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受不住。
老大这是啥意思?这是记恨上他们这当爹娘的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张秋菊又气又急,伸手就去拍打田五湖:“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当初生你的时候,遭了多大的难,受了多大的苦?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省下吃的来给你。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些,到县城开铺子,天天你爹忙得不着急,我又带着你,又要照顾铺子,饭都捞不着一口吃,热水也喝不到一口,都没让你遭过罪!”
“你倒好!就为这么一点子事情就记恨起我们做爹娘的来了?老娘打不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混帐东西!你这是被陈氏那个贱人迷了心窍了吧?自从娶了她,你就生了别的心思了,一门心思就听陈氏那个贱人的!她是你亲娘老子?”
田五湖被张秋菊捶打了几下,身子一晃,干脆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儿子这条命是爹娘给的,如今爹娘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儿子反正也活着没意思了”
张秋菊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倒是田货郎,再不喜欢,这也是自己亲儿子,当初也是自己抱过,带着玩过,寄予过厚望的儿子。
他见老大,一副心灰意冷,没有生气的样子,倒底还是有一点愧疚的。
只是脸上不露,冷着脸道:“你昨儿个就听了那么两句话,就真以为爹娘要丢下你不管不成?那不是为了哄你二弟和二弟妹他们走吗?你也得体谅不是?如今你弟妹怀里可是咱们田家的根,要有个好歹,这田家就要断送在爹手里了!爹时候如何跟地下的列祖列宗交代去?”
“再说了,爹那不是以防万一吗?你老子我也准备了后手的!你老子能真眼睁睁的看着一家子出事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爹娘平日里偏心你二弟些,可对你也不薄啊!把你养这么大,就为了这一句话,你就跟爹娘生分了,记恨了不成?”
“不说别的,你老子今儿在外面跑了一天,舍了这一张老脸,将这大半辈子攒下的人情都用光了,总算把这事给解决了!咱们田家没事了,你老子还不至于一点点小风浪都经不住呢!你若是心里还觉得不放心,明儿个你去庄子里将你二弟和弟妹接回来如何?他们回来你总该相信了吧?”
田货郎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心结在哪里,知道一味的否认自己偏心恐怕更要激起老大的不满,因此先承认了,不过话却说得比张秋菊好听多了。
见田五湖的脸色有些松动,又加了一把柴火:“我知道,你觉得你老子平日里偏心,可这怪谁?谁让你把陈氏那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当个宝的?按理说,这家业肯定要传给长子长孙的”
张秋菊听到这里急了,这当家的不会是被老大的一番话,说动了心思,要将家业给老大吧?那可不成,这家业她都想好了,肯定是要给老二的,老二又孝顺又会做生意,交给他才放心。
老大太老实巴交的,生意交给他,岂不是要败光?
开口就要反对,田货郎一个眼神瞪过来,她不敢了。
那边田货郎还在给田五湖洗脑:“可这不是你膝下不说男孩,连个孙女都没给我添,也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若是将家业都交给你,你膝下无子,将来老了,这家业能给谁去?还不是要给你二弟他们?”
“与其这样,何必那么麻烦,到时候你二弟生了侄子,莫非还能不给你这个大伯养老不成?你也是我儿子,我能不为你打算?”
“再说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也要自己说出来,你老子我才知道不是?你若真想到铺子里帮忙,跟爹说一声,爹给安排一下。都是我的儿子,我能不让你去?”
一番话,说的田货郎自己到后来都信了,自己真为老大这么打算过。
田五湖开始脸上露出一片迷茫之色,后来反倒神色越来越平静,听着田货郎说完。
好半天才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爹!娘!恕儿子不孝!儿子也想明白了,我是没有二弟聪明,不会做生意,我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家里出事,儿子也想明白了,本来是打算用命来报答爹娘一番养育之恩的。”
“可如今,爹您说既然咱们铺子没事,那儿子也放心了!儿子没出息,也不敢奢望家里这些东西,只求爹娘将儿子分出去,儿子好歹还有一双手,总归能养活自己!”
“你说什么?”田货郎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颤抖着指田五湖。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田五湖居然要分家?
“儿子不孝!还请爹娘成全!”田五湖俯下身子,磕头不起。
田货郎暴跳如雷:“你个逆子!你个小畜生,你爹娘还没死呢,你居然就想分家?”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田家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张秋菊也傻眼了,宛如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大儿子。
田五湖声线都没变动一下:“爹,娘,还请成全儿子!儿子这样的废物,上不能帮家里的生意,下不能护住自己的媳妇,本来就是一个窝囊废,连给田家传宗接代都不能,在田家有没有儿子都没有区别!”
“爹娘有二弟和二弟妹孝顺,想来也不用我操心!不过爹娘放心,每年该给的养老孝敬银子,做儿子的拼了命也会给上的!儿子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从来没求过爹娘一件事情,今儿个就求爹娘,成全儿子吧!”
说完,砰砰砰的磕头。
张秋菊又气又心疼,扭头看田货郎。
第八百八十四章 拿着滚吧!
田货郎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如冰:“老大,你可想清楚,如今田家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者,爹如今又有了一条新的人脉,只要能拿到手,到时候咱们田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要是留在家里,等我跟你娘老了,这个家里,自然有你的一份,还会给你娶个年纪好看的媳妇。可你若是真要分家,这个家老子一两银子都不会分给你!田家你一根毛都别沾,你可想好了!”
这是他给田五湖最后的机会。
田五湖一顿,砰砰砰几个头磕下去,“请爹娘成全”
张秋菊捂着嘴,呜的一声哭开来。
田货郎定定的看了田五湖一眼,才冷笑道:“很好!有志气!”
说完,豁然起身往外走。
张秋菊拉着田货郎:“当家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田货郎一把甩开张秋菊的手:“我去找人来作证,今儿个就把这家分了!”
说着气冲冲的就出门去了。
等田货郎一出门,张秋菊气得捞过田五湖一顿乱锤:“你脑子进水了?还是糊涂了?这分家的话也是随便说的?如今把你老子气成这样了,你可满意了?”
“是不是家里养着你,倒把你养出息了?你个狠心的,你这是往你娘心上捅刀子啊!”
田五湖低着头,任由张秋菊打,无人看到他的红眼眶和眼中无边的绝望。
田货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去找人来作证,就真去了。
没多大一会,就将隔壁邻居给捞来了。
那邻居一路还在劝解:“我说老田的,这孩子说气话,你当爹的还跟孩子见气不成?不是我说你,平日里,你跟嫂子也是太过偏心了些,你家老大这么个老实孩子都说出这气话来,也是平日里受了委屈的缘故……”
田货郎也不解释,只铁青着脸不做声。
隔壁邻居进来看到跪在地上,被张秋菊抓打得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带着几道血印子,整个人就好像被抽掉了精神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顿时心就一软。
这田家老大是个老实本分的,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也是个乐于助人的,邻居家有个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只要他看到了,不用招呼都主动上前帮忙。
性子也温和,隔壁几家的孩子都喜欢跟他玩,他还经常买点糖什么的给孩子们吃。
说实话,这样的孩子虽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可这样的孩子孝顺贴心,谁家不羡慕田货郎?
看着平日里笑得和和气气的汉子,此刻这样子,邻居心下都不忍,这哪里是当孩子的要分家?分明是被爹娘逼得没法子了吧?
隔壁那家的婆子早就将昨天田货郎和张秋菊商量的话给宣扬得四邻都知道了,谁不知道田货郎和他婆娘心狠,要大儿子一家留下来给二儿子当挡箭牌呢。
就算是块木头,被亲爹娘这样对待,也要伤心的,何况是个人呢?
本来还待多劝说几句的邻居,看了田五湖的样子,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拍了拍田五湖的肩膀,扭头道:“老田啊,既然都闹出来了,我看不如也就如了孩子的意吧?五湖这个孩子也不是没良心的,就算分家了,难不成还不养你们的老不成?”
田货郎一声冷笑:“这样的逆子,我看不做指望!既然他要分家,那就分吧!也别怪我这个当老子的心狠,这家业自然是要留给老二的,老二家的有了田家的金孙,以后这全部家当自然都是我孙子的。我养了你一场,也不指望你将来有什么出息,能养老!总归养了你,最后一点父子情分,北大街菜花巷里有一进院子,是你的,还给你十亩田,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邻居听了,好半天才道:“老田,这也太少了吧?这让五湖这孩子怎么活?不说别的,那铺子给两间,让他收租也好过一点啊?”
那菜花巷本就是荆县最穷的巷子,里面住着的都是那些穷苦人家,那一进的院子能值几个钱?
更不用说这田家如今的身家,就给亲儿子这么一进院子,再加十亩地,这是打发叫花子啊?好歹也是自己的骨肉,不说平分,好歹也能让老大分家了日子过得下去吧?
田货郎冷笑:“我养这白眼狼这么大,也没享他什么福!如今能分他这些东西,让他好歹有地方住,还有田地,饿不死,就不错了!那铺子什么的,就别想了!都是留给我孙子的!”
邻居还待再劝。
田五湖已经砰砰砰磕头了:“儿子没意见!谢谢爹娘!爹娘请放心,只要儿子有一口吃的,该孝顺的自然会孝顺爹娘的!”
邻居还能说啥?只能摇头叹气的帮忙写了分家书,然后田货郎进里屋,翻出一张房契和地契出来。
往田五湖的面前一丢:“拿着滚吧!以后这个家也别回来了!咱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今天就断绝了!”
田五湖也不说话,捡起那房契和地契,默默地给田货郎和张菊花分别磕了九个响头,爬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田货郎的声音响起:“老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后悔了,就承认错了,明儿你去把你二弟一家接回来!若是踏出这个门,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田五湖的身子顿了一下。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田五湖。
田五湖却稳住了身子,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
等到田五湖走出院子,张秋菊捂着胸口就嚎啕大哭起来:“这个没良心的,真的就为了陈氏那个贱人,连爹娘都不要了啊我白养了这么大个儿子啊”
田货郎的脸色铁青,吼了张秋菊两句:“闭嘴!这样的逆子,滚了才好!”
邻居只觉得尴尬,忙忙的告辞了。
田货郎气得狠了,也顾不得送。
那邻居出得院子,紧赶慢赶两步,赶上了田五湖的脚步:“五湖”
田五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邻居一眼,喊了一声叔,就不做声了。
邻居叹息着拍拍田五湖的肩膀:“这么晚了,你连那菜花巷的宅子在哪里都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岂不是白跑一趟?你先到叔家里去凑合一宿,有什么事明儿一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