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这不是糟践人么?
加上张婆子,家里一共七个孩子嗷嗷待哺。
张家本就境况一般,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都要吃,赵氏一年生一个,又没有什么足够的营养,身子也垮了一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炕上躺着。
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张大宝身上。
张大宝以前还愁没儿子,如今是愁着子女太多,养不活。
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到了年底,大过年的,人家家里还能见点荤腥,可张家到了过年这天,能一人有一碗干饭就不错了。
就这还多亏了张婆子,虽然年纪小,可着实勤快,又要做家务活带弟弟妹妹,伺候赵氏。
偷空还要在房前屋后种些菜,让家里饭桌上好歹能多上一点东西。
每天那真是天不亮就起床忙活,一直到夜深了才能躺下。
可以说,张家的那几个孩子,基本都是张婆子一手带大的。
张婆子没日没夜的做活,家里洗洗涮涮,都是她。
偷个空,还到山里去寻摸一些吃的,回来卖点钱,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那张家村的人都说,张大宝夫妻俩真是命好,一家子都亏了抱养的这个闺女,给张家带了这么多儿女不说,还将这些弟妹都带大了。
也有人说张大宝夫妻精明,早早的就给家里调教出一个童养媳来,这张婆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拿得出手,长得也不差,可算走狗屎运了。
本是大人之间的闲话,不知道怎么就被一群孩子听到了,跑到张夏禾面前,嘲笑他,说他都有媳妇了,捡来的媳妇,如何如何……
张夏禾本是张大宝的头一个儿子,最是喜欢不过,即使张家再难,可张夏禾是能吃饱的,穿的衣服,也是全家最干净整齐的。
即使这般,可他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比,自然还是有些自卑的。
听了这话,哪里还受得住,回家就又哭又闹,说了好些难听的话,不要张婆子做他媳妇,说丢人!
要把张婆子赶出去。
张大宝又心疼儿子,满口的答应说不让张婆子当他媳妇,只是要把张婆子赶出去,张大宝又舍不得了。
这家里有了张婆子,每天回来就有热饭吃,家里也都收拾得干净,几个孩子也都是张婆子带大的,自家的媳妇,一入秋就得在床上躺半年。
其他的孩子,老二虽然已经七八岁了,可也勉强就会洗衣裳,喂个鸡啥的,别的啥都不会。
老三和老四正是淘气的时候,老幺这个闺女,是秋天生的,是最小一个,也是最弱的一个,一贯身体不太好,平日里也不敢让她做事。
要是把张婆子赶出去了,这家可不就乱套了?
因此张大宝只哄着张夏禾,说不让张婆子给他当媳妇,让张婆子给家里当丫头,就是伺候他们一家子的。
这以后,张夏禾就拿张婆子真当丫鬟使唤,其他几个小的,也跟着有样学样,每天将张婆子使唤得团团转。
出去张夏禾还在村里跟那些玩伴吹嘘自家有丫鬟。
有人碰到张大宝就问,他们家是不是真将张婆子当丫鬟了?
也有那厚道一点的人家,就劝张大宝,不看别的,就看春桃那孩子进了张家,真是没有啥不好的,才十四五岁,就扛起了半个张家的份上,不要人家当童养媳了,好歹也养了十来年了,当闺女嫁出去将来也一份助力不是?
怎么把好好的一个闺女,给当起丫鬟来,这不是糟践人么?
张大宝却不以为意,自家儿子都说了不喜欢张婆子当儿媳妇,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要圆儿子的面子,直接就说,当初张婆子被捡回来,本就是看她可怜给一口饭吃,哪里有白养大的?自然是要给张家做牛做马才能偿还。
邻居们见张大宝如此糊涂,哪里还能说啥?只得摇头,有那精明的人,就说,将来张家肯定要后悔。
那张婆子虽然年纪小,可如今地里家里,都离不得她。这样能干的闺女,换做别人家,谁不抢着?
可张家倒好,这么对待,把孩子心伤透了,冷了,将来撒手不管了,只怕张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大宝当着外人的面要面子,说了将张婆子当丫头,回到家,总有几分不自在。
到了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才跟赵氏说起这事来。
赵氏素来最疼的就是张夏禾,因着张夏禾,她才摘掉了不能下蛋的帽子,从此才没人再耻笑她。
在她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真是比世人都好,本就不满意张婆子,觉得配不上自己儿子。
如今听说儿子不乐意,那想都没想,自然满口就答应了。
张大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些后悔,期期艾艾的跟赵氏一说,没想到赵氏倒啐了他一口。
说出一桩秘密来,原来张婆子不是他们抱养来的,是偷来的。
当初他们俩想到镇上去问有没有人不要孩子,送人的,问了好多家都没有。
就算有的,那卖孩子的也是要钱的,价格还不低。
张大宝夫妻哪里能有钱?两人在镇上转了几日,也没找到合适的。
若要回去,两夫妻又不甘心,想要孩子已经成了他们的心魔。
两夫妻一狠心,觉得镇上人少,说不得将来也能找到,干脆就跑到县城里去一趟,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一个回来。
下定了决心,两人就去了县城,倒也算他们运气好,还没进城,在城外头就遇到一个年纪大的婆子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小姑娘,还背着一个包裹。
也许是因为内急还什么的,将那小姑娘和包裹放在路边,就钻进了林子。
两夫妻看那小姑娘眉目如画,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又见那小姑娘穿得也算整齐,还有身边那个包裹,顿时就起了贪心。
趁着那婆子从林子里没出来,两夫妻一个抱孩子,一个拿包裹,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几里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小姑娘已经醒了,也不哭也不闹,就哄她说,那个婆子将她卖给他们两个了。
那小姑娘才害怕得哭了,问她叫什么也不知道,问她家在哪里也只摇头,问她认识不认识那个婆子,也摇头。
一问三不知。
第八百四十一章 真心都喂了狗
张大宝两夫妻才放下心来,又带着小姑娘在镇上住了几日,确定这小姑娘是不记事情了,也没听说有人找孩子,这才带着小姑娘回家。
因此赵氏才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被转卖了好几道的,谁知道爹娘是谁?这样家世不明白的怎么配得上他们家儿子?
好不好的,既然儿子不要,那就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多挣钱,将来给老大娶媳妇,家里四五个孩子,花钱的地方多得去。
让她将几个弟弟妹妹都安排好了,该娶该嫁了,再找个肯出钱的把她给卖了,这钱留着当养老钱。
张大宝一听,这倒是个好法子,顿时也就默认了。
一面还叮嘱赵氏,将最开始将张婆子带回家的那个包裹给烧了,免得将来张婆子根据那个包裹找到爹娘。
赵氏答应了,两夫妻达成一致,睡去了。
不知道这话都被半夜起夜的张婆子都给听到了。
若是没听到这番话,张婆子说不定也就默默忍耐了,觉得自己是被买回来当童养媳的。这村里也有几家买童养媳的,那日子都难过,只要熬过去了也就好了。
没想到听到了她的身世,她压根不是被买回来的,而是被偷回来的!
顿时觉得自己那一腔对张家的心都喂了狗!
只不过张婆子这么多年当童养媳,早就学会了忍耐。
她不动声色的,只暗地里关注着赵氏。
赵氏他们一直就没将张婆子放在眼里,自然没太防备她。
趁着她出去,家里没人,就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包裹来,这包裹看上去年岁已经久了,里面还包着几件小衣服。
这些小衣服,张婆子在最小的妹妹张秋菊身上见过,但是她还好奇,这样好料子的衣裳,爹娘是从哪里来的。
问过一次,被赵氏痛骂了一顿,骂她眼皮子浅,那么大个人了,还盯着小孩子的衣裳之类的话。
张婆子看着赵氏摸了又摸那衣服的料子,终究没舍得将那衣服也烧了,给偷偷藏了起来。
至于那包袱皮,多年的包裹发黄了,赵氏咬咬牙,偷偷拿到灶屋,也许是因为心急,不小心倒是刮破了一块,露出里面一点花花绿绿的纸来。
那赵氏不认识字,只扯出一张来看了看,心虚的都丢到灶膛里,全烧没了。
从那以后,张婆子知道张家这些人是靠不住的,可她也知道,她一个孤身女子,要是离了张家,只怕出了村子,说不得下场更惨。
她那以后,就冷了心,尤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几个弟弟妹妹,跟着张夏禾在外头玩了几天后,回来再也不喊她大姐,一口一个丫鬟,一口一个自家花钱买来的。
二妹张冬梅和最小的妹妹张秋菊更是嫌弃她,说她是买来的丫头,不配跟她们睡一个屋,将她赶到了柴房里。
张婆子就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每日除了干活,就是上山。
以前上山找到好吃的,自己都舍不得,给几个弟弟妹妹带回来。
自那以后,张婆子本就精明能干,在山上找到了吃的,就先自己偷偷吃饱,吃不完的也都藏起来,再也不傻傻的都拿回家了。
当然她也没傻到什么都不拿回去,只捡些便宜的,不值钱的东西带回去。
将那值钱的偷偷藏着,到赶集去集市上卖的时候,就放在竹筐下面,然后趁机卖出去。
因为她一贯小心,加上张家人都没设防,她倒存下来了几百个大钱,
后来张夏禾年纪大了,要说亲了,却没人愿意嫁过去来,先不说张家太穷了,就说张家那么不厚道,那稍微心疼闺女的,也不愿意将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没办法,张冬梅年纪也到了,女孩子还好说,只要肯嫁,就没有嫁不出去的。
更别说这张冬梅长得还算端正,尤其是家里的活计基本都是张婆子做了,她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没咋干过活,一身皮子倒是蓄得白净。
这一白就遮三丑,尤其是张家虽然穷,吃不了什么好东西,可张冬梅随了她亲娘赵氏,前凸后翘,屁股浑圆,在乡下人看来,那可是能生儿子的。
因此倒还真有不少后生还托着人来求亲。
张大宝和赵氏盘算了好久,在一堆求亲的人中,找了一个几十里外村里的,家里就那么一个儿子的人家。
那家儿子一眼就看中了张冬梅,婆婆也相中了张冬梅一副好生养的体格,倒是给了不少聘礼,将张冬梅给娶回家去了。
用着这聘金,加上张大宝和张婆子几年的辛苦,好歹给张夏禾给买回来一个媳妇。
山里的姑娘,她哥哥也是等着卖了妹子的聘礼好娶媳妇的。
张大宝舍不得出这个钱,开始还打着要换亲的主意,将张婆子给换给那家哥哥当媳妇,把这个妹妹换回来。
可那当哥哥的嫌弃张婆子年纪大了,加上听到那话以后,张婆子就特意的将自己打扮的丑,看上去又老又黑,实在是拿不出手,也就罢了。
张夏禾的婚事让张家几乎是倾家荡产。
下面的两个弟弟就坐不住了,这为了大哥娶婆娘,家底子都快干了,他们也要到娶婆娘的年纪了,家里要钱没钱,什么都没有,咋娶媳妇?
莫非要打光棍不成?成天价的在家闹腾。
虽然说张大宝最疼大儿子,可那两个小儿子也不是捡来的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虽然肉厚些,架不住手背有两个啊。
一时张家是鸡飞狗跳!
张婆子那个时候已经存了几百个大钱,正在谋算着等张家的几个孩子都成亲了,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穷点不要紧,只要能离开张家就好,将来的日子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总能挣出来。
没想到,因为这一顿闹腾,也是张婆子疏忽了,她偷偷藏私房钱的地方,被张家最小的闺女张秋菊给看到了。
自然就去告诉了爹娘!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张婆子被张大宝父子一顿毒打,几乎没去掉半条命。
藏的私房钱全部被搜走了,要不是她命硬命大,说不得就熬不过去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出嫁和断亲
张家人也没想到张婆子居然有了外心,藏私房钱。
到底张大宝和赵氏心虚,猜测是不是张婆子知道自己身世了,眼看着是养不熟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要娶媳妇。
就到处寻摸有没有高价买媳妇的人家。
正好王家当时王老柱的原配死了,只留下一个闺女,王家几代单传了,延续香火是当务之急。
林婆子寻访到了张家,听说张婆子有带子运,当初张大宝两夫妻没孩子的事情,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都是张婆子到了张家后,才给张家带了这么多孩子。
因此就动了心思,加上王老柱毕竟是续弦,前面还留下个孩子,林婆子到底也怕这后来娶的对孩子不好。
张婆子的能干是大家都知道的,更让林婆子满意的是张婆子是捡来的,以前还是个童养媳的身份,这要是嫁到自家来,岂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盘算了好久,终于决定将张婆子娶进门来。
王老柱虽然开始不太同意,可当时王老爷子还在世,他在外面见过的人多了,张婆子也曾经在他手里卖过几次山货,也算有印象,倒是觉得张婆子性子坚韧,精明能干,能撑得起家来。
王老爷子亲自拍板,王老柱也只能同意了。
张大宝和赵氏怕张婆子知道自己的身世,要害他们一家,急急忙忙的一听说王家出的聘礼高,就将张婆子许给了王家。
张婆子听说后,什么都没说。
王家给了丰厚的聘礼,知道张家不会给嫁妆,也不会给张婆子准备嫁衣,王老爷子还特地让人从镇上捎来一匹红布送到张家,特意说明了是给张婆子做嫁衣的。
张婆子心中感激,虽然是嫁给人做续弦,可这王家能出得起聘礼,这未来公爹她也认识,本是镇上的收山货的掌柜,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
以她如今的境况,能嫁到王家已经是高攀了。
毕竟她已经是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就算脱离了张家,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因此倒也安心的接受了,规规矩矩的绣嫁妆,别的没有,这可嫁衣就是她唯一能带进王家的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亲那日,张秋菊却看上了张婆子的嫁衣,哭着死活要留下来自己穿。
赵氏心疼闺女,不由分说,将张婆子身上的嫁衣给扒下来,将自己当年穿过的一件都褪色的嫁衣丢给了张婆子。
王家人来结亲,看到新娘子居然穿着旧的嫁衣,尤其是王老柱,当时脸都黑了,恨不得甩手就走。
张婆子被逼到了绝路,要是不抓住王家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怕以后真的要被卖给更加不堪的人家去。
当下当着来结亲的看热闹的人,就哭了,本来她长得就不差,平日里只是故意扮丑,今日大喜的日子,就好生拾掇了一番。
也是个清秀的姑娘,穿着破旧的嫁衣,只默默地流泪,有那旁边的邻居,还算厚道的,就帮忙说了几句话,劝了两句。
一边早就有人跑回王家去报信去了。
村子里的人,说来也是看着张婆子长大的,她在张家村给人的印象还不错,又能干,又不小气,周围邻居村里人,要她搭把手的时候,从来不推脱。
张家跟村里其他人家的人情来往,互相帮忙,都是她出面。
看到这么好一个姑娘,被逼成这样,张家村的那些女人们,实在不忍心,都站出来,替张婆子说些好话,也谴责张大宝和赵氏不厚道。
就有那婆子上前问,那嫁衣是咋回事。
张婆子才哽咽的说,张秋菊看上了,非要拿去,自己已经说等将来她出嫁,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肯定会给她绣一件新嫁衣当贺礼,可张秋菊和赵氏死活给扒了下来……
这一听,周围的人都炸了,就连王老柱都心疼起这媳妇来,这过得什么日子啊?
王家来结亲的人不干了,当即就骂起来,说当初聘礼也给了,一分钱的嫁妆都不要,还另外单给的料子,就是让新娘子做嫁衣的,居然也被昧下来,这张家嘴脸也太难看了。
赵氏也不高兴了,只说张婆子本就不是亲生的,养这么大,这恩德让张婆子做牛做马都不够偿还的,不过是要一件嫁衣怎么了?
张婆子这才做出一副无法忍受的样子,当众揭穿了赵氏和张大宝的嘴脸,说自己不是被捡来的,是被他们夫妻俩偷来的。
将偷听到的那一幕讲得清清楚楚,还说当初那抱着她的婆子是她的奶奶,她被张大宝和赵氏偷偷抱走后,不敢哭也不敢闹,怕张大宝和赵氏弄死她,或者将她丢在外面喂了野兽。
这话一说出来,那真是震惊四野。
张大宝和赵氏没想到张婆子都记得,还当众揭穿了,顿时面如土色。
不说别的,这拐卖人家的孩子,要是报官,可是重罪!
张家村人也傻了,没想到这张大宝两夫妻居然这么大胆,偷了人家的孩子回来不说,还这么对待。
一时都傻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老爷子赶到了,什么都没说,只问张婆子,想要怎么样?
张婆子也很直接干脆,只说自己从今而后就是王家媳妇了,也只是王家的媳妇!跟张家再无任何关系!要跟张家今日断亲!以后是生是死都无干!
张家村就有人说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想和稀泥。
张婆子却摊开了说,若是不答应,她就豁出去了去告状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若是答应了,张家村人都见证着断了亲,她念在生活了十几年的份上,就此丢开手,那些聘礼就当她还了张家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大家一拍两散,从此就是陌路人。
张家人吓傻了,就怕真被拉去见官了,张大宝只喊着断亲!
张家村的里正和族长知道这事要是真闹出去,张家村都逃脱不了干系,倒不如同意了。
王老爷子倒是没想到张婆子这个新儿媳妇是这般果决之人,亲自替张婆子写了断亲书,又让张家村的里正和族长画押。
又让人进去将那嫁衣给搜出来,让张婆子换上了,吹吹打打的将张婆子给娶回了王家。
第八百四十三章 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张婆子说到做到,自从嫁到王家,就再没回过张家村,当自己没有娘家一样。
而张家也只当没有张婆子一样。
后来倒是听说,张婆子出嫁后,张家成了笑柄,又被族里警告了一番。
在张家村那名声就臭了,谁都不爱搭理他们家。
虽然手里有了点钱,可是谁愿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没办法,也只能去山里买了两个媳妇回来。
儿媳妇是娶进来了,没两日就闹分家,三个儿子将张大宝和赵氏还有张秋菊都给赶了出来。
听说后来,张大宝和赵氏逢人就哭后悔了,当初做错了事,还让人带话到王家来,都被张婆子给打出去了。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乱带话了。
后来听说张秋菊被张大宝两夫妻卖给了一个走村串巷的货郎当媳妇,又过了几年,听说张大宝夫妻都死了。
听说丧事都是张冬梅和张秋菊回来给办的,勉强算是入土为安了。
再后来,张婆子也就没听到张家的任何消息了。
说完这一切,张婆子神色十分的淡然,王永珠却咬紧了牙关,心疼搂紧了张婆子:“娘,你放心,以后有我和宋大哥孝顺你,将你以前受的苦都给您补回来!”
张婆子微笑着拍拍王永珠的胳膊:“娘不苦!有了你,娘这辈子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再说了,如今娘跟着你,可享了老大福了!不说这全县城,就咱们石桥镇,只怕我都是那最有福气的老婆子了!”
“远的不说,就说这些日子娘生了这场病,换做那别人家,要么拿不出银子钱来,要么儿女舍不得,哪里像我,我闺女女婿孝心虔,肯舍得在我这老婆子身上花银子不心疼。”
“你娘我这辈子,吃了半辈子的苦,老天总算待你娘我不薄,让我有你这么个闺女,娘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说到这里,张婆子眼圈也红了。
她心里自然有本帐,也看得清楚。
多少跟她一般,年纪大了干不动活计,挣不来钱了,那儿女就嫌弃了。有点良心的还好一些,能给口饭吃,不饿死就不错了。
那没良心的,将爹娘赶出去不管死活的见得也多了。
她张春桃当初能跟张家断亲,后来也就做好了老了被儿女嫌弃赶出门的打算,早就想好了,大不了老了真做不动了,被嫌弃的时候,她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投河,一了百了落个干净,才不会受儿子媳妇的零碎闲气。
后来有了永珠这个老来女,疼如心头肉,她就想着,不管怎么着,只要能做得动一天,就得护着这个老闺女,真要劳不动了,她也绝对不拖累闺女,悄悄的了结了自己才是。
这次生病,闺女女婿银子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那听都没听说的药材,不要钱一般的往家里搬,还雇了两个婆子伺候自己。
自己的病情反复,换做别人说不得早就放弃了,可自己闺女女婿愣是从阎王爷那里将自己的命给抢回来了。
这待遇,谁敢想?哪个做爹娘的,不想子女这么孝顺贴心?
因此张婆子这些日子来,就算是生病,心情却是愉悦的!就连她眉宇间,那经年累月留下的略显刻薄的抬头纹都浅了些,神色也越来越慈和了。
王永珠见张婆子眼圈红了,忙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说了几个笑话,撒娇卖痴的好不容易将张婆子逗笑了。
母女俩看看天色,已经到中午了,干脆叫来伙计,点了几样清淡的菜,中午就在这里解决了。
伙计一听,立刻殷勤的写了水牌下楼去点菜去了。
王永珠见张婆子情绪平静了,这才问起了几个疑点。
“娘,你还记得当初被偷偷抱走之前的事情吗?”
张婆子摇摇头:“早就记不得了,就连那个抱着我的老婆婆,我都什么印象了,当初到张家后,我就生了一场病,据说是烧了一天一夜,差点小命都没了,后来命大给熬过来了,醒来后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王永珠心里猜度,估计是张婆子那个时候年纪小,被人偷偷抱走,本就受了惊吓,又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所以生病了。
“那娘身上当初就没留下一两件物件?或者那衣服还有包裹?对了,娘说那包裹被烧毁前,里面掉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那是?”
听到这里,张婆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就张家那个家境,我身上就算有一两件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也早就被偷着卖了。那衣服和包裹,在张秋菊穿在身上的时候,我也偷偷地摸过,上好的棉布,又细软又暖和。就连那包裹皮,虽然颜色老气些,可也经久耐用的很。”
说到这里,张婆子停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道:“至于那里面掉出来的两张花花绿绿的纸,以前我是不认得,后来才知道,那应该是银票!一张少说也是五十两!”
“银票?五十两?”王永珠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这张家夫妻没见过银票,不识字,只怕将这银票当寻常纸张,又怕被张婆子发现,干脆的烧了。
要是知道这烧掉的起码是上百两的银票,只怕死了都能怄活过来。
“可不是!要是他们没起那样的心思,不说那些只衣服,就说把这包袱皮留给我做个念想,我也念着他们一两分好。可他们却要将我往死路上逼,也就怨不得我了!”张婆子冷哼道。
“娘说的对!张家对您那么苛待,要不是他们,您现在说不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呢!哪里用得着受那么多苦!都是他们害了您!”王永珠义愤填膺的附和!
就算张婆子自己亲生爹娘的家是个普通人家,张婆子也不会在婚前过得那么辛苦,然后给人当续弦,说不得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生上一堆孩子,过得热热闹闹的。
张大宝夫妻,为了满足自己有孩子的愿望,却偷了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当初知道张婆子丢失,她的亲生父母该如何的伤心。
第八百四十四章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那个当初抱着张婆子的婆子,也不知道是张婆子的谁,如果是张婆子的亲人,不知道该如何自责,如何面对张婆子的亲生父母!
都是因为张大宝两夫妻的私心,却毁了另外一个家庭的幸福,也害了张婆子一生!
王永珠想起来还恨得牙只痒痒,要是早知道那张秋菊是张家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们走!
张婆子看到王永珠气呼呼的样子,顿时笑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那些怨恨,不甘,一瞬间就消散了。
罢了!张家虽然缺德,可也给了她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宝贵!闺女永珠!
“好了,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今天碰到张秋菊,这些事情我也不会提起了。”张婆子想开了,倒是淡定的很。
王永珠还愤愤不平:“看那张秋菊和那个年轻女人,应该是婆媳两人,穿得还不错,能进来茶楼喝茶吃茶点歇脚,想来如今家境应该还可以。当初是被张大宝夫妻卖给了货郎,说不得如今是在做生意。改明儿遇见了,娘,你放心,我保管给你出气!”
不说别的,张婆子在张家受了那么多苦,罪魁祸首张大宝夫妻虽然死了,可张家兄妹也没一个好的,张婆子将他们一手带大,却没一个人感激,尤其是张秋菊,能做出在大姐出嫁当天抢嫁衣的事情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既然如今知道了,有的是机会小小的教训一下。
打定了主意,正好饭菜上来了,母女俩十分有闲情雅致的吃了午饭,又喝了茶消了食,眼看太阳没那么刺眼了,才慢悠悠的往家走。
回到家,吴婆子和丁婆子正乘着太阳正好,正在翻晒被褥呢
两人都是勤快爱洁的,今儿个主家没回来吃午饭,两人也就随便弄了点吃的。
看天气好,干脆就将被褥都翻出来,支起了架子晾晒,不时还要用棍子敲打一下,让被褥更蓬松一些。
见张婆子和王永珠回来,忙迎上来:“娘子和老太太回来啦!”
吴婆子就将宋重锦特意买回来的软榻给搬出来,放在廊下,扶着张婆子躺下。
丁婆子已经打来了热水,让母女俩擦了一把汗,才又换上热热的茶来,给张婆子的自然是白水。
然后就一起围着看母女俩采购的成果来。
吴婆子尤其是会说话,在家这些日子,很快就摸清了这家里,老太太最疼这个亲闺女,亲闺女说啥就是啥,秀才老爷也是对秀才娘子千依百顺的,对老太太这个丈母娘也是真心孝顺的。
总结来说,处于这个家庭金字塔顶尖的就是秀才娘子,然后是老太太,秀才老爷那是排在最低的。
因此不遗余力地在张婆子面前夸了好一顿王永珠,夸得张婆子喜笑颜开,从买来的东西里扒拉出两样来,给了吴婆子和丁婆子一人一样。
两个婆子喜出望外,忙谢过张婆子和王永珠,去灶屋忙活晚饭去了。
等到了晚上宋重锦回来,还在院子外,就听到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顿时神色忍不住就柔和下来。
顾子楷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似乎还听到了王永珠的笑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到底是忍住了:“宋兄,你已经到家了!明天见!”
宋重锦抿抿唇,点点头:“顾兄慢走!明天见!”站在门口目送着顾子楷的身影转过墙角消失,才进了院子。
吃了晚饭,张婆子如今好了许多,晚上都是吴婆子守夜,搬着自己的铺盖,就跟张婆子一个睡炕头,一个睡炕尾,倒也放心。
宋重锦从进屋就发现今儿个自家娘子不对,还以为是丈母娘那边的事情,可看丈母娘,气色极好,就猜到有事。
果然到了晚上回到屋里,就听到永珠凭空砸下一道雷来。
听完永珠的一番转述,宋重锦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都露出愤怒之色来。
他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丈母娘的身世比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说来,他还算知道了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可丈母娘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按照这个年纪来算,丈母娘的亲生父母想来也早就不在人世了。也许直到死,张婆子都无从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了。
这么算来,丈母娘比自己还惨些!
当下皱着眉头:“这张家人实在是太缺德了,因着他们的一时私心,害了娘一辈子!”
王永珠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娘这一辈子就是因为他们,受了那么多苦!以前不知道还好,如今咱们知道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那张家!”
宋重锦也颔首:“父债子偿,先不说张家夫妻做的那事,他们虽然死了,可张家兄弟还在!不能就这么让娘白受了苦!更不用说,当初娘一手带大他们,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也要念记一下娘的好,可他们却将娘当丫头,简直是其心可诛!”
王永珠拉着宋重锦的衣服:“今儿个我看那张秋菊,如今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想来应该也是做生意的”
越想王永珠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若不是自己穿过来,王家出了哪些事情后,恐怕就要家破人亡,张婆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当初害了张婆子的张家人却能过上好日子,这让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宋重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表态:“我知道了,你放心!明儿个我就让人去查!”
王永珠这才软下神色来,靠着宋重锦:“宋大哥,我娘受了大半辈子的苦,如今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我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活到一百岁,把以前受得苦都给抵消掉!”
宋重锦搂住王永珠的腰,亲了亲她的头发丝,低低的道:“你放心!娘是我们俩的娘!只要咱们好好的,孝敬她,以后再给她生几个大胖孙子,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永珠噗嗤一笑,扭了一级宋重锦腰间的肉,才道:“我今儿个已经跟吴掌柜说了,虽然他担心有诈,不敢收下。不过我想着,这回子肯定已经通报给历九少了,只要历九少不傻,想必这两日就会上门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 动听的情话
宋重锦握住王永珠的手,两人肩靠着肩,坐在炕沿上:“这样甚好!历九少虽然人性子傲些,可本性不坏!这方子交给他也放心!你也好生歇歇,你相公虽然没你能干会挣钱,可也不会饿着你和娘的!”
王永珠一笑,她当然知道,虽然宋重锦在外都说是她挣的钱,其实他们俩清楚,宋重锦每年那些铺子也能挣不少钱,少不少的,一年几百两是够了的,足够他们一家三口的开销了。
“宋大哥,能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王永珠忍不住感概。
如今慢慢相处,她越发发现宋重锦的好了,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只要提出来,宋重锦总是很认真的听,从来不干涉她。
即使她将方子送出去这样的大事,提出来,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那就送吧,你相公养得起你!
当初她还曾不甘心,为了任务,要和一个陌生的不同时空的人谈恋爱,可如今再回头想去,即使在当初的时空,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所以,能遇见你!真好!
宋重锦虽然不知道王永珠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概,可是心一下子却软成了一滩水。
没有什么能比自己所爱的人,用感叹和感恩的语气说,遇到你是她的福气,更动听的情话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结出了甜蜜的果实,心口晕陶陶的,甜丝丝的,说不出来的幸福……
王永珠和宋重锦这边甜甜蜜蜜,可张秋菊那边却乌云密布。
张秋菊一路沉着脸回到家中,她当初被张大宝夫妻卖给了一个走村串巷的货郎,还算她运气好,这货郎虽然年纪大些,可因为难得能娶到媳妇,倒是很疼她。
张秋菊也知道自家的事情,一家子名声都臭了,哥哥嫂子都为了自家,连爹娘都不顾,还能管她一个妹子?
一贯最识实务的她,倒是老老实实的一心一意的跟着货郎过日子。
开始日子也是艰难的,货郎天天这个村到那个村,一天累得不行,挣得钱也就只够糊口。
她没法子,从张春桃嫁出去断亲,她和爹娘被赶出来后,一贯在家只做些轻省活计的她,也被迫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和下地干活。
因着货郎的家在镇上,虽然破旧,可到底有个容身的地方。
她为了生活,也就在街上找了个浆洗衣裳的活计,也能补贴点家用。
好不容易存点钱,结果爹娘却不行了,几个哥哥嫂子都推三阻四不管,还是货郎心肠不坏,让她三不五时的回去带点东西回去看。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倒让她捡了个便宜。
回去的时候,赵氏让她帮忙拿个东西,看到箱子底当初自己曾经穿过的小衣裳。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颜色虽然洗褪了些,可比起自家那孩子身上穿的都好看。
当下就厚着脸皮将那小衣裳讨回家给自家孩子穿。
因着放时间久了,她打算把那衣裳拆洗了重新再给缝上,结果拆开那衣裳才发现,有一件小袄子里面,棉花中间,居然絮着几片薄薄的金叶子。
那金叶子金灿灿的,十分柔软,如果不是拆开,实在猜不出这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张秋菊当时就傻眼了,哆嗦着手,捡起金叶子,用牙一咬,看着上面的牙印,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回过神来的她也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的跑到屋里,在屋里团团转,想着这金叶子藏在哪里好。
藏了十七八个地方,都觉得不安全,最后想了想,又将金叶子给缝了回去。
还好那货郎不在家,不然这般动静,肯定瞒不过去。
张秋菊勉强面上保持着无事的样子,实则内心翻江倒海一般。
货郎回来见自家婆娘面色不对,还以为是岳父快不好了,安慰了两句。
倒是让张秋菊有了主意,晚上趁着货郎睡着了,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一夜,等货郎一早出了门,她立刻收拾收拾,抱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然后等货郎回来,张秋菊偷偷摸摸的将货郎给拉近屋,掏出来两片金叶子,说是张大宝夫妻偷偷塞给她的,说是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也只有她最孝顺,所以这最后一点好东西,就给了她。
货郎眼睛都直了,还从来没见过金子,好半天才相信这天上掉来下的馅饼,喜得抱着张秋菊恨不得喊姑奶奶。
张秋菊又叮嘱货郎,让他到娘家也装不知道,免得哥哥嫂子还有姐姐知道了,那就要分出去了。
这人都是自私的,货郎也不例外,满口的答应。
有了这金叶子,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货郎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拿着这钱盘了家小铺子,做起了生意。
他走村串巷这么多年,对生意还算有几分心得,铺子开张后,倒是生意还不错。
后来张大宝两夫妻死了,为啥货郎愿意掏钱安葬他们,不就是看在这金叶子的份上吗?
等到张大宝夫妻一死,货郎的生意越做越好,张夏禾三兄弟家里日子穷得难熬,三天两头的到店铺里打秋风。
这金山银山也耗不住啊!
干脆的,张秋菊和货郎一商量,将家里祖传的房子和店铺狠心给卖了,一家子偷偷摸摸的跑到了县城。
手里有点银子,就盘了个小铺子,慢慢的,就在县城给安下了家。
张秋菊和货郎生了三个儿子,因着这本钱是张秋菊出的,货郎还算老实,家里也都听张秋菊的。
娶回来三个儿媳妇,不管是看在钱和权的份上,看起来都挺孝顺的。
张秋菊这辈子在见到张春桃之前那真算得是顺风顺水,基本没咋吃苦。
日常想起来当年,张秋菊何尝不知道,这金叶子恐怕就是张春桃当年被一起带回来的。
张春桃嫁出去后,没多久就怀上了,然后给王家生下来一个大胖儿子,好多张家村的人都说张春桃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有了儿子就有了底气!
张秋菊就催眠自己,张春桃的日子过得好,不需要这金叶子,再说了,就算将这衣服给张春桃,张春桃说不得也没这个运气找到这金叶子。
第八百四十六章 心虚
说来还是张春桃跟着金叶子没缘分!怨不得她!
可今天看到张春桃,不是就是一个乡下的婆子吗?为何穿得比她身上的衣裳还好?而且她是怎么来到县城的?
张秋菊心中乱纷纷的,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两个儿媳妇见她回来,忙上前问安,她都心气不顺的挑刺将两个儿媳妇给骂了一顿。
儿媳妇委屈的要死,可都不敢说啥。
这家里,都是这婆婆说了算,如今又没分家,银子钱什么的都在这婆婆手里,怎么也得讨好她,将来说不得手松一点,多分一点给自家。
因着张秋菊不高兴,大家都不敢说话,等货郎和几个儿子从店铺回来,看着家里气氛就不对。
吃了饭,回到屋里,货郎倒是懒得问,自家这个婆娘,脾气大的很,阴一天晴一天的,懒得管。
倒是张秋菊忍不住了,拉着货郎,开口了:“当家的,我今儿个在街上遇到一个人!”
货郎不耐烦的甩开张秋菊的手:“我天天在街上遇到人,遇到人有啥稀奇的,遇到鬼才稀奇呢!”
张秋菊急得道:“不是别人!是我那娘家当年抱养的大姐”
货郎话说到一半:“你娘家大姐怎么了?遇到了就是亲你那大姐?”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点心虚来。
货郎当初走村串巷的,张家那些事情,他门清。
当初肯娶张秋菊,不过是贪图张秋菊便宜,年轻,反正他孤身一人,又没什么钱,也找不到好人家的闺女。
所以对于张秋菊从娘家拿回来的金叶子,他不用想就知道是怎回事。
张家什么条件,祖上也没听说阔过,自然是那个被偷回来的闺女带着对。
说来他家起家,就是靠着那金叶子,这听说那金叶子的主人到了县城,肯定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好歹货郎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脸皮比当年可厚多了,心态也平稳多了。
沉吟片刻,就道:“来了就来了!这县城又不是咱们家的,说不得是来县城逛逛呢!再说了,当初那金叶子的事情,爹娘都去了,只要咱们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啥?”
张秋菊本来忐忑的心,听了自家男人这话,倒也安定了下来,咬咬牙道:“说的也是,这金叶子的事情,除了咱们谁也不知道,她自然也是不知情的!倒是我这么多年来,乍然见到她,一时慌了手脚!”
货郎倒是温言安抚了几句,翻身就睡了。
张秋菊虽然说心里略微安定了些,可这一夜总是做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影子,一直追着她,喊着:你还我家金叶子,那是张春桃的,不是你的!你是个贼!你们一家子都是贼!你爹娘偷孩子,你偷金子
从梦中惊醒,张秋菊浑身冷汗,只觉得心跳的怦怦的。
早上起床脸色自然不好,几个儿媳妇又不敢问,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王永珠这边,第二天,果然一早,吴掌柜就上门来,说已经将消息传到历九少那里了,历九少已经回话,这两日就要亲自登门。
没想到到了下午,历九少的马车就停在了宋家小院外面。
吴掌柜去敲门,等到王永珠出来,看到的就是历九少和一个头发胡须几乎都半百的老者站在院子中间。
见王永珠出来,历九少才介绍:“这是杜太医,刚刚告老还乡。我听说伯母前些日子病了,刚好回来的路上遇到杜太医,也就顺便邀请他来给伯母看看。”
杜太医摸着胡子,很想翻个白眼,什么叫路上遇到的?明明是这历家小霸王派人直接将他给抢来的好吗?
他是告老还乡,连家都没回,就被这个小霸王给拎着到了这院子里,说要他好生给看个病人,真是没处说理去。
王永珠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这是历九少的回报之一。
这个回报简直太合她心意了,忍不住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十分的诚恳:“谢谢!”
一面请历九少和杜太医坐下,丁婆子早就烧好了水,要泡茶。
既然历九少这么上道,那王永珠就不能小气了,说是从房里,实际从储物箱里摸出普通炒茶机炒出来的那云雾茶。
历九少一看到这茶叶,顿时眼睛一亮。
挥挥手让丁婆子退到一边去,亲自泡起茶来,一边还跟杜太医炫耀:“今儿这趟保证不让你白来,杜太医你且尝尝这茶,今儿个算你运气好,白便宜你了!”
杜太医气得直翻白眼,他堂堂一个太医,那都是给宫中贵人和达官贵人看病的,不说处处受尊重吧,那至少也无人怠慢。
多少王公大臣请他去看病,都还看要小心翼翼呢。
不过给个普通人家看病,也算好运气?
忽悠人也不是这么忽悠的吧?
杜太医在宫中沉浮多年,能顺利告老还乡,那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眼神最起码是毒辣的,只一眼,就看出来,这院子里住的人非富非贵,不过是普通人家。
只是如何能让历家九少能这般的殷勤?
不过这些心底的想法,在沸水注入茶叶后,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满脑子都是这茶香了。
一口茶入口,杜太医顿时都不会说话了。
说实在的,这杜太医虽然学医,可他却最爱茶,本是京城有名的茶痴。
在宫中,也是给各种赏银和珍宝还不如给他好茶。
可他尝过宫中和京城里各大名茶,不说不及手中这盏茶,可这般好茶,为何京城里居然没有它的身影?
看到杜太医的这个样子,历九少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事成了!
不管杜太医怎么问,历九少就装糊涂,勾得杜太医一颗心抓心挠肺的难受。
好不容易,王永珠扶着张婆子出来,给杜太医见了礼。
杜太医到底是医者,见病人出来了,也就收了方才那恨不得撒泼打滚的嘴脸,一本正经的示意张婆子将手伸出来把脉。
良久,又示意张婆子伸出舌头看了舌苔,问了几句病情后,才道:“这位老夫人的身子年幼的时候亏损太过,不过还好,后来又补回来了一些,加上年轻,一时倒是无碍。”
第八百四十七章 两清了
“若是后来一直这样,倒也罢了。慢慢身体自己也就补回来了,只是后来产后没有调养好,倒是落下了根子。这一两年内,老夫人恐怕是着急生气上火,急怒攻心,若是发出来倒还好些。”
“偏老夫人性子好强,都压在心里,一时外面看不出来,实则伤肝又伤了心肺。不过因着老夫人一口气压着,也看不出来,这爆发恐怕是因为老夫人如今心中的那口气松懈了,整个人放松了,所以那被压制的肝火一时猛扑,勾起了旧年沉珂,才导致老妇人高烧不退。”
“也幸好老夫人吉人天相,这要是高烧不退就麻烦了,高烧退了,就没有大妨碍,反倒这将那毒火都给泄了出来,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王永珠听那杜太医说起来头头是道,好像都亲眼见过一般,顿时折服。
“太医说得极是!我娘年轻时身体亏损太厉害,去年我家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娘硬撑着。今年家里日子略微好过些,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还请杜太医明示,我娘这病”期待的看着杜太医。
杜太医一把脉,有什么不知道的,眼前这病人,身子能恢复到这个地步,这做儿女的付出的恐怕不少,倒是个有孝心的。
因此那态度就和蔼了一些:“不碍事!你们先前找到大夫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你们也花了大本钱,找到了百年紫芝做药引,倒是将那口元气给护住了!如今只要细心调理,不生气不劳累,就没大碍了!”
王永珠心中大定。
那杜太医索性好人做到底,“你将那药方拿出来我看看,看有么有要斟酌的地方。”
王永珠忙将药方掏出来,杜太医看了看,点点头:“这方子倒不错,只需改两味药就行了,以后这药一天一副,一副药熬早晚两次,饭后半个时辰服用。等明儿个,我再给配上一味丸药,如此配合吃上两个月,就无碍了!”
说着要笔,在药方上增添了两味药,递给了王永珠。
王永珠小心的接过药方,郑重地谢过了杜太医,就要给诊金。
杜太医洒脱的一挥手:“丫头,你要是真想谢我,方才的那茶叶送我一包就行了。”
这还不简单?别的没有,茶叶还是不缺的!
王永珠看了一眼历九少,他冲着王永珠微微点了点头。
王永珠心中就有了数,爽快的答应了,进屋给杜太医拿出二两茶叶来。
杜太医如获至宝的接过茶叶,揣在怀里就要走:“行了,明儿个到我家去拿丸药,我家在东大街西葫芦巷第二家,门口挂着杜府牌匾的那家。”
历九少本来还想说点啥,杜太医十分利落的就窜到了门口:“我说九少,这人我给看了,方子也开了,还送药丸,该做的我都做了,也该放老夫回家去了吧?这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再不回去,都要担心我是不是被强盗劫走了!”
历九少一声冷哼,挥手示意杜太医快走,别碍眼了。
杜太医以跟他年龄相比,十分不相衬托的麻利手脚,爬上马车,吩咐:“快走”急急忙忙的去了。
看杜太医走远了,王永珠才回来,看着坐在左边的历九少,再看看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客人的丁婆子。
挥挥手示意丁婆子下去了,上前诚恳的道谢:“家母的身体一直是我跟宋大哥担心的,能请到杜太医来给我娘看诊,九少费心了!改日我一定让宋大哥好好请九少喝一杯!”
历九少本来得意扬起的嘴角,瞬间就垮了,勉强挥挥手:“不用了!我也不过是顺手的人情!你都能给我送那么大一份礼,这算什么?”
这是不占便宜的意思。
王永珠就喜欢历九少这公和私分明的性子,也不废话,从房里将那匣子给拿出来,推到历九少的面前:“这里面有四种颜色的染方,靛蓝,茜红,姜黄,孔雀绿,还有那种白布染出各种图案的染缬之法。”
历九少看着那小小的匣子,躺着几张薄薄的纸张,可就这几张纸,每一张都价值千金。
深吸一口气,历九少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方子如今对我们历家对我都很重要,我就不假客套的推辞了!这方子,我要了!我历长楠也不是那占人便宜的人,这四个染方还有那染缬之法价值不菲,我也不用那些黄金白银来侮辱你!”
“我在青州府有一座小巧的院子,位置又安静,最是适合伯母静养身体,也值不了几个银子,州府外还有一个小庄子,也就两三百亩地,一座小山。这些东西自然比不上这染方的价值,不过是我一片小小心意罢了!”
王永珠在历九少说出不拿黄金白银侮辱你的时候,很想开口说,其实你要是拿来侮辱我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听到后面,历九少给出的东西,倒是真的高看了他一眼,别看历九少平日里显得又傲娇又不近人情的样子,可看他这安排,又妥帖又细心。
也许是想到了王永珠如今的情况,历九少没有给银子招人眼,而是给出了王永珠他们目前最缺少的州府的房子和庄子。
不说别的,这青州府的三进的院子,起码也是三千银子了,还有那一个庄子,两三百亩地,加上一座小山,这一出手,就是上万的银子了,到哪里说,也是大手笔了。
而且这庄子和良田不是一般普通人想买就能买到的。
王永珠他们如今缺的就是田地,在这个时空,田地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不会贬值的东西。
历九少这个回礼给得丰厚,也给得十分的合心意。
王永珠心中满意,就喜欢跟这样上道的人打交道,当下也不客气的点头:“那再好不过了!我正打算,等我娘身体好了,就到州府去走走,还在发愁到时候在哪里落脚,有这个院子那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接过历九少从怀里掏出来的契书,仔细看了,才收起来。
然后冲着历九少点头:“我们两清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太好了,就是他了!
历九少挑挑眉头,没说话,将那匣子才拿起来,拿出一张纸来,飞快的扫描了一眼,就将匣子合上,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方才听到王娘子说要去州府,正好,我历家在荆江上也有几艘船,上面有几件客房,若是要去州府,直接上我们的船,不说别的,安全是能保证的。”
连人家的院子和庄子都收了,坐船这些就是小事了,王永珠知道,这也是历九少在示好。
以后会不会坐上历家的船还两说,但是王永珠却表现得十分不见外:“到时候就叨扰了!”
历九少满意的露出进了院子的第一个笑容,王永珠不拒绝他的示好,想来对起码是拿他当朋友,没当外人吧?
这么想着,历九少端起一杯茶,喝了两口,有了闲聊的兴趣:“王娘子以后不做生意了,打算做什么?”
他实在是有些惋惜,这样一个女子,就这么退守家中,从此过着围绕灶台孩子转的日子。
忍不住心里想着,若是,若是王永珠嫁给他,他一定不会将王永珠拘束在家中,而是会鼓励王永珠去做生意,她有这个天份,恐怕只有在他们历家才能无拘无束的彻底发挥。
嫁给宋重锦那样的书生,书生惯是古板无趣的,真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历九少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来。
王永珠又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历九少在可惜什么,只一笑:“暂时还没有打算。如今我只想让我娘的身体好起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她不是要学医术吗?可就这么突然的学会了,岂不是告诉别人有蹊跷?
本来她还在发愁怎么让学医变得光明正大,起码也要有个明面上的幌子。
可历九少不是送上门来一个杜太医么?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当下眼睛一亮,眨也不眨的看着历九少:“九少,那杜太医的医术是不是在京城宫里都是一流的?”
历九少被王永珠这么直直的看着,只觉得耳朵一阵阵的发烧,有几分不自在,强行让自己坐得端正,看不出一丝破绽来,才故意漫不经心的道:“的确如此!杜太医这老家伙虽然人滑头了些,可医术却着实不错,你若是担心伯母的身体,放心好了,有这老家伙出手,伯母保管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八十岁!”
王永珠一拍巴掌,太好了,就是他了!
当下期待的看着历九少:“九少,你说我若是拜杜太医为师,跟他学习一点照顾我娘的医术,或者做滋补药膳之类的,他会不会答应?”
历九少一句你别白日做梦都到嘴边了,看到王永珠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那打击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犹豫了一下,才十分婉转的道:“杜太医告老还乡,是想回乡颐养天年的。这些年他在京城也收了不少徒弟,更别说如今太医院接替他的位置的就是他的大徒弟,也是他的大儿子,算是祖传医术,轻易不外传的。再说了,这世上还没听说过女子学医的”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别胡思乱想了,不可能的。
王永珠却不肯放弃:“我并不是要学杜太医他老人家的祖传绝学,只是想跟着他老人家学习一下如何照顾我娘这样的老人,知道老人家经常得的那些病该如何防治”
不过说到这里,也觉得似乎有些为难历九少,忙打住了话头:“九少说的是,也是我欠考虑了,实在抱歉!”
历九少看着王永珠跟自己道歉的样子,一下子又不高兴起来。
自己也没说不帮她吧?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生分起来?
王永珠哪里有历九少这般想,只是觉得这事不该为难历九少。
历九少能将杜太医几乎是明抢到她家来,给张婆子看病,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自己可不能得寸进尺的要求更多!
再说了,她看得出来杜太医喜欢茶叶,刚才喝的不过是初级茶叶,都已经惊为天人。
实在不行,将那中级炒茶机器炒出来的茶叶送杜太医一两斤,未必不能打动他。
心下拿定了主意,王永珠也就闭口不提这事了。
倒是历九少心里对这事上了心,一直想把话题努力转过去,让王永珠再开口跟自己说上几句,他在故作为难,勉为其难的答应。
然后回家就将杜太医那老头子给绑都绑到王永珠面前不可!
可偏偏王永珠既然不想让历九少在中间为难,自然把话题努力带偏,一直到宋重锦回来,都还没绕回去。
历九少又是气馁,又是有几分意犹未尽,跟王永珠就这么闲聊了半天,虽然王永珠有时候用词过于直白,略有粗鄙,可却心思敏捷,眼光和格局都不亚于男子。
这要是王永珠是个男子,说不得他当场就要跟人结拜,然后抵足同床,侃侃而谈。
宋重锦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跟着顾子楷。
两人一进院子看到历九少,都是一愣。
顾子楷倒是先开口了:“你怎么又来了?”
历九少的脸一黑:“你都来得,我就来不得?”
两人一见面就是一股子火药气弥漫其间,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顾子楷一贯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也绷不住了:“我跟宋兄既是同窗又是邻居,今儿个一起散学,回来正好探望一下伯母。倒是你,不是在青州府忙你的生意吗?怎么又跑到荆县来做什么?”
历九少脸黑如锅底,十分不耐烦的翻个白眼:“你九爷我要在哪里,还要你同意不成?九爷我乐意,今天在荆县,明天回州府,后台又回来,你管得着么?有这闲心,书呆子你倒是多读几本书,别到时候名落孙山的好!”
“你们顾家可是把你当凤凰蛋一般,早就放出风声去了,说你今年必中举的,要是你到时候考砸了,那可有得笑话看了!你们顾家的脸面只怕就要被丢个干净了!”
顾子楷听了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
宋重锦听两人这话火药味虽然甚重,只是听着总有些奇怪。
不过此刻倒不是多想的时候,作为东道主,这客人在家吵起来,总是主人的问题。
忙上前解围。
第八百四十九章 心机狗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又分宾主坐下,一人倒了一杯热茶,才勉强算是调停住了。
丁婆子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问主家,晚上吃什么?客人们会不会留下来,要不要提前预备着。
看看天色,又想着顾子楷和历九少这次张婆子病了,都帮了不少忙,前些日子张婆子身子还没恢复好,都没心情请客。
今儿个难得两人都在宋家,宋重锦和王永珠只对视一眼,就一起留客吃饭。
历九少和顾子楷听到这邀请,都有几分受宠若惊,这跟王永珠和宋重锦打了这好久的交道了,可从来没享受过留饭的待遇。
更何况,两人都有些舍不得离开这小院子,连平日里的客气都忘记了。
历九少这边开口:“好啊,正好尝尝你家厨娘的手艺”
那边顾子楷也道:“盛情相邀,却之不恭”
宋重锦说出请两人吃饭后,本以为两人好歹还要客套一二的,跟王永珠将那客套话都在心里滚了两滚了,没想到历九少和顾子楷两人居然如此清纯不做作,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倒是让两人一肚子的话只得咽下去了。
既然决定要留饭,宋重锦就在院子里陪客,王永珠亲自和丁婆子到灶屋去忙活。
张婆子先前让杜太医看诊完后就回屋继续歇着去了,听到外面说要留客人吃饭,忙让吴婆子出来帮忙。
三个女人在灶屋里忙活,外面三个男人,一壶清茶,两碟点心,却天南海北,风土人情,还有读书心得,只聊得眉飞色舞,十分的畅快。
因着都是贵客,不得怠慢。
王永珠先打发吴婆子去买些菜回来,他们平日里就四五个人吃饭,哪里成想着这家里来客人了,不说顾子楷身边的狼豪,就是历九少,身边的旺财,还有几个贴身侍卫,一共十好几个人呢,家里备下的菜哪里够?
顾子楷心细,还留心着灶屋的情况,见王永珠吩咐吴婆子去买菜,隐约听到什么不拘银子,买上好的话音隐隐传来。
心中就知道了,招手让狼豪过来,贴耳吩咐了几句。
狼豪领命就偷偷的溜出了宋家的院子,钻到前院。
没一会,李婆子就敲门了,嘴里说着没见自家公子回来,听到后院似乎有自家公子的笑声,就过来看看。
顺理成章的就留下来进了灶屋帮忙。
有丁婆子和李婆子两个灶上的高手,也确实没王永珠什么发挥的余地。
反倒有些碍手碍脚的,妨碍了两人的发挥。
王永珠只好讪讪然的出了灶屋。
宋重锦见她出来,因着在灶屋里好歹还是忙活了一会,额头上除了一层薄汗,忙掏出帕子来让她擦擦,又给倒了一杯温茶递到王永珠的手边,就差喂着喝了。
王永珠和宋重锦素日里这样惯了的,自己都不觉得。
可看在历九少和顾子楷眼里,就格外的刺眼,怎么看着不顺气。
历九少心里不舒坦,自然不会让人舒坦:“宋兄,王娘子如此的能干,如今却只能呆在家里,照顾你,从此困守内宅,你怎么忍心?”
顾子楷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些懵逼:“什么呆在家里?困守内宅?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尽管开口。”
历九少见顾子楷还不知道,当下略有几分得意的将王永珠不做生意,要回家的消息一说,顾子楷愣了一下,才道:“王娘子如此孝顺心虔,想来伯母肯定会早日康复的!”
王永珠忙道:“借顾秀才吉言了!”
历九少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个白眼:“假惺惺!”
说着也不管顾子楷,径直道:“宋兄,你大概是不知道,王娘子在生意上的天份,只要给她空间,假以时日,说不得会成为史上第一女商呢!”
顾子楷皱皱眉头,拦道:“你又胡说些什么?王娘子放弃生意,我看就挺好的!更何况王娘子是为了伯母的病,如此孝心,哪里是你我能置喙的?”
历九少脸色一变,看样子恨不得拍桌子了。
那边顾子楷的话音却一变,看向了宋重锦:“宋兄,可若是王娘子真有天份,就这样被埋没也是太过可惜了!照顾伯母的事情,若是家中人手不够,白天可以让狼豪的娘来搭把手。她平日里在家也是闲着,咱们邻居前后院住着,可不要见外!”
宋重锦很是无语,他还啥都没说呢,这好话歹话,正话反话都被人说完了,让他说啥去?
无语的看了王永珠一眼,给了她一记你等着的眼神。
宋重锦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两位兄台想来是误会了,我家娘子不管做什么决定,我这做相公只有支持的!她如今想回家照顾娘,我这个做相公的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将来等娘好了,若是永珠还想要做生意,我也全力支持!”
“只要她开心就好!做人男人的,不就是要护着自己的女人,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对宋重锦来说,王永珠的任何提议和要求,他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并没有任何的条件。
顾子楷和历九少听了宋重锦这话后,脸色都有些难看,一时气氛也有些沉默下来。
好歹晚饭做好了,院子里摆了两桌。
一桌是宋重锦他们几个人一起吃,剩下一桌就是带来的护卫。
早就饥肠辘辘的护卫们闻到饭的香味,就忍不住吞口水。
等到饭菜端上桌子上来,一筐子的馍馍就这么放在中间。
两桌上的菜都没啥大差别,也就是护卫们那座实惠些,分量足些,大碗大盆地装着,蘸着刚出锅的馍馍,能干掉好几个。
先前还高谈阔论的三个男人,吃饭的时候倒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历九少闷头吃饭,只觉得心中气闷不已。
本来他今天心情很高兴,有那么一点不好说出口的隐秘的小心思,当初不嫁给自己,如今听到自己对她的维护和支持,应该总会有一点后悔吧?
尤其是顾子楷那个伪君子,心计狗!前脚夸永珠孝顺,后脚就急吼吼的要把家里的婆子给送过来讨好永珠,太有心机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只可惜,这些都比不上宋重锦那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第八百五十章 生怕事情有变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永珠会选择宋重锦这个总是黑着脸的家伙了,哼,真人不露相啊!看着平日里话不多,一副沉稳可靠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坏得很!
听听这话说得,做人男人的,不就是要让自己的女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我呸!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本来是想小小的刺激一下宋重锦,也是展现一下自己的历九少,被这胡乱的狗粮拍了一脸,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能继续坐下去,那是他的教养了。
当然,也是不想便宜了顾子楷那家伙!
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了,顾子楷对王永珠也是关注的很,说不得也是抱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
自己吃瘪不要紧,看到顾子楷吃瘪,他心里就痛快了!
这样痛快并憋屈的熬到了饭毕,天色都要黑了,几个侍卫还有旺财已经看了历九少好几次了。
历九少才颇为不情愿的起身,告辞:“今日多叨扰了,如今天色不早了,也该告辞了!多谢宋秀才和王娘子的款待!改日我做东,还请两位赏光。”
宋重锦和王永珠也起身客套寒暄了几句,将历九少送到了门口。
历九少都要走出去了,突然回身:“你还不走?”
顾子楷本来跟在旁边,还想留下来,有事要问的,听历九少这么一问,大家都看向自己,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正要告辞!”
历九少一听,一把将顾子楷给薅出了门:“正好,我们一起走,我顺便看看你的院子去”
不容置疑的将顾子楷给拖走了。
宋重锦和王永珠对视了一眼,关上门回屋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的宋重锦听了王永珠说今儿个杜太医来过了的事情,也放下心来,有杜太医这么保证,想来岳母大人的病情真的无碍了。
当下搂着王永珠:“那就好!咱们也可以略放下心了!这些日子看着你提着心,连觉都睡不好,如今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王永珠点点头:“可不是,今天总算是落下心来了!这染方给出的好,不然也没有这样的回报!”
一面又将历九少给出来的条件说了一遍,一边将那院子和庄子的地契拿出来给宋重锦看。
宋重锦只略瞟了一眼,看到那院子的位置和庄子的位置,眼神一缩。
青州府,他自然是去过的,也在那里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青州府历来就是商贸重镇,极为富饶。
府城内也是东贵西富的格局,能在这两个方向有一所院子,那都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而这院子的位置,就在青州府的西区,多是聚集着富贵人家,就这么三进的院子,恐怕不会少于五千两,还不一定能买得着。
至于那个庄子,就在青州府外不过几十里地。青州府本是三面都是开阔的平原,唯有北面,有一些小山脉,山都不高,物产倒是丰富。
因着距离青州府近,倒是不少富贵人家买下一座两座小山,盖上避暑的庄子,做消暑度夏用。
在青州府,富人无数,能有这样的庄子,自然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因此这庄子价格也就越来越高。
这院子和这庄子,起码也是一万多两雪花白银,历九少这也是下了血本来换这染方了。
只是这么大手笔,而且给得这么痛快,昨日王永珠才将消息送过去,今天就这么巧,带着这地契就过来了,不得不让人多想。
王永珠听了宋重锦对这院子和庄子的估价,也是一愣。
仔细回想了一番,才道:“恐怕如今历家有什么大动作,我听历九少说的话音,如今历家是很需要这几张染方的。如果我没猜错,恐怕历九少,或者说是历家已经打这个方子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恐怕是已经到了一定要拿到这个方子的地步。”
“而这些东西,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他不知道如何跟咱们开口,因着那茶叶的事情,想必也是还在权衡!谁曾想咱们倒是主动说要将方子送与他家,所以生怕事情有变,急忙就赶来了!”
宋重锦心中也是这般猜测,只不过做不得准,沉吟片刻道:“我明日就送信到青州府那边去问一下,看看历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说完又怕王永珠担心,补充道:“你也别怕!这东西给咱们,咱们就收着!进了我娘子口袋的东西,别人休想再拿回去!你且放心,这点子东西,你相公还是能护住的!”
王永珠一笑,她还真不担心!
她将方子给历家,不过是看历九少为人还不错,合作的还算愉快!
若是历家真的背后有小动作,要翻脸,她也不怕的。有小田田在,大不了再调制几个染方出来,卖与历家的对家就是了。
“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如今我倒是想着,明日正好去杜太医家中去取丸药,我私心倒是想着,跟杜太医学上几个月的医术,以后娘和咱们家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的,也不用手忙脚乱的!”
宋重锦听了,倒是没觉得王永珠痴心妄想,倒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道:“杜太医本是宫中出来的,能在京城和皇宫里全身而退,虽然留下了儿子接班,可也证明这杜太医极为圆滑,这样的人,很难打动。”
王永珠自然也知道:“总要去试试,我看那杜太医倒是对鹰子沟的云雾茶十分的喜爱,说不得还要从这里入手……”
小夫妻两个,在灯下十分认真的商量起来。
那边,历九少拖着顾子楷进了前面的院子。
顾子楷嘴上虽然说着有辱斯文,成何体统,可也没大挣扎。
半推半就的被历九少给拖进了房间,两个贴身的小厮要进去,被历九少给赶了出来。
还是狼豪爹见一大群人站在院子里不好看,将人给带到偏房去喝茶了。
屋里,就剩下历九少和顾子楷两个人。
没有外人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顾子楷白了历九少一记,推开他的手。嫌恶的道:“好歹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毛躁?”
第八百五十一章 一块磨刀石罢了!
历九少冷哼一声,往炕上半靠着一坐,倒是难得的放松:“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少年老成,从十岁到现在,你那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你就不累?”
顾子楷踹历九少一脚,倒是难得露出一点少年气来:“累不累的,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你先前那话,可是京中有变故了?”
历九少懒洋洋的靠着炕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才道:“能有啥变故?还不就是那些?你家如今可热闹着,为了个爵位那跟乌眼鸡一般,倒不是亲人是仇人了!”
顾子楷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倒是露出几分峥嵘之气来:“当初能为了爵位,都能对着亲兄弟下手的,如今还能指望变好不成?”
历九少看到顾子楷这样,知道这话题不能继续了,只含糊了两句:“你自己且注意些好,别看你躲到这么远了,那起子心黑的,说不得昏了头,真来寻你呢!”
顾子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摇摇头:“好歹如今有老爷子镇着,就算下面斗得再凶,面子上还是得过去的。倒是你,你今儿个跑到宋家,恐怕不是小事?”
历九少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想瞒着,倒是都说了。
顾子楷一听,眼神一闪,只道:“你别瞒着我,这方子恐怕你们家人惦记很久了吧?要是这次王娘子不主动拿出来,是不是也要找人跟她谈了?”
历九少脸上一红,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这……如今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这不是关系重大么?我……我也只能尽力多给些东西了……”
顾子楷摇摇头:“你也算运气好,王娘子和宋秀才都不是计较的人,你们这点子心思,就算先前不明白,这回子说不得人家已经想明白过来了!”
历九少烦躁的一下子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圈:“我虽然不赞同,可有什么用?如今外人看着我是备受重视的九少!整个青州府都交给我了!家里几个兄弟恨我恨得要将我生吞了!谁又知道,但凡这些决定,一旦我家那老头子下了,谁还能反驳不成?说是锻炼我,说是看重我,信任我,其实他谁都不信任!我不过是他竖起来的旗子,一块磨刀石罢了!”
说到这里,历九少的脸上露出几分痛楚来。
顾子楷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出了这门,可得收敛着些!再说了,如今就算你是竖起来的旗子,可毕竟你爹将话放出去了,你好歹是明面上的青州府主事之人。大动作做不了,私底下给自己留条后路难道还不成?”
历九少眼神一亮:“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些年,我私底下也攒了一些家底,接着如今这身份地位,总能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不至于落魄到要看他人的脸色去!”
顾子楷见历九少明白过来,也松了一口气:“好了,如今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你那些护卫可都还等着呢!”
历九少本来有了几分笑模样的脸立刻又沉下去了:“他们可都是老头子的眼线,一日不离的跟着!行了,我回去了!你这边自己也总归小心些!也就这几个月的轻松日子了,一旦你中举了,只怕你就算想躲也躲不开了!”
顾子楷没好气的一把将历九少给推了出来:“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一天不膈应我两句就不痛快是吧?赶紧的走,看着你就心烦”
历九少也患上了桀骜的表情:“当九爷我乐意看着你那张伪君子脸不成?旺财,备马,咱们走!”
说着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
旺财和一干护卫忙忙的追了上去……
第二日,将宋重锦送去了书院,王永珠拎着几样礼品,雇了马车,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大街西葫芦巷。
顺着巷子进去,第二家,果然门口挂着小小的杜府一块门匾。
看上去院子不大,小小巧巧的,大门也是黑漆的两扇门,略微虚掩着。
王永珠扣了扣门,没一会里面就听到脚步声,“谁呀?”
王永珠忙道:“我姓王,来取丸药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苍头来:“你是?”
王永珠忙解释了一番,那老苍头才慢悠悠的道:“你且等等,我进去问问。”
径直关门进去了。
王永珠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身为太医,即使告老还乡,也是有着傲气的,有这个医术,即使回来了,想来也是有不少人会求上门来的。
矜持些很正常。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门才再度打开。
老苍头示意道:“进来吧!”
王永珠进了门,转过影壁,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晒着各式的草药。
还有两个小童在旁边切药。
看到王永珠进来,两个小童偷偷的看了好几眼,被老苍头呵斥了两句,才低下头去。
跟着老苍头进了堂屋坐下,有个小丫鬟送上茶点,茶都续了几次,杜太医才款款而来。
见面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小丫头倒是来得早!昨儿个老夫这一路舟车劳顿,早上起来略迟了些,倒是劳你就等了。”
王永珠忙道:“这么早就来,打扰杜太医了!”
杜太医挥挥手,略微寒暄了几句,就话里话外的打探起昨儿个那茶叶来。
昨天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又泡了一壶茶。
一般来说这茶叶提神,喝多了晚上容易走困,睡不着。
可他昨晚,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命。
直到王永珠到了,老苍头去喊他,他才醒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太正常不过,可对于杜太医来说,在宫中当太医,那真是提着脑袋干活,一个不慎就有杀身之祸。
尤其是在宫中当值,那真是睡着了还得睁着一只眼睛,断断不敢熟睡,连梦话都不敢说,那宫里的墙壁都是有眼睛和耳朵的。
长久下来,他睡眠特别不好,一晚上醒好几次,睡不沉,睡不踏实。
昨儿一晚上,是他难得几十年的一个好觉,居然是被人叫醒的!即使醒来也是神清气爽,并无半点难受。
思来想去,只有两点,一是告老还乡,天高皇帝远,那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
二来,恐怕就是那茶叶的功劳了。
第八百五十二章 证明自己来过的痕迹
昨儿个那茶叶,他细细品过,的确非凡,就算没有助眠的效果,可本以为回到青州府喝不到好茶的杜太医,难得碰到这样的好茶,那自然不会放过。
王永珠不动声色的跟杜太医寒暄,问一些平日里像张婆子这样的病人,应该注意些什么之类的。
在杜太医问到茶叶的时候,就闲闲提上两句,然后把话题给转到一边去。
没一会,杜太医首先认输了:“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嘴巴还挺严实的!说吧,要如何才会告诉我这茶叶在哪里得来的?”
王永珠一笑:“不瞒您老人家,这茶叶乃是今年的新茶,所有的茶叶都会运到京城去,要等到打出来名气,也会先进贡到宫里去。这茶叶产量不多,除了进贡,剩下的估计也就不多了。”
杜太医听了心里越发只痒痒,他当然听的出来王永珠没有撒谎。
这茶叶是他在京城闻所未闻,云雾茶,听着就觉得有一股子仙气。
云雾高山中出产的清茶。
若真的如同王永珠说的,这茶就是奔着贡品而去的,如果真成了贡品,那他一个告老还乡的过气太医,想喝到这茶,只怕就机会渺茫了。
看着杜太医有几分心灰的样子,王永珠知道机会来了:“若是太医您老人家真喜欢这茶,我家还有一些”
杜太医本就是在权力中心混过的人,立刻很上道的问:“说吧,你想从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得到什么?”
王永珠也不客气,“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跟着您老人家学一点医术,尤其是关于老人身体方面的,如何照顾她,饮食方面的忌讳之类的。”
杜太医有几分讶异,一是没想到王永珠的要求居然是这个,二来,女子学医术的,时所罕见。
不说别的,也只有在前朝,曾经有过女子学医术,还颇有名气,后来被召入宫中,专为宫里娘娘们服务,还曾得封过六品的医正。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大夫来说,女子学医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妇科方面的,女人都羞涩,尤其是豪门贵妇和宫中的娘娘们,那更是玉体金贵,好多病症方面的,都不说,甚至隐瞒。
尤其是需要肢体接触的,比如正骨,比如针灸,比如按摩推拿之类的,女子出面就方便很多。
偏偏如今却再无女子学医,很多时候,因为那些豪门贵妇讳疾忌医,有些隐秘之事不便说与大夫听,好些病情,口述的总是不如亲眼见证的,倒是耽误了不少病人。
以杜太医如今的年龄来说,几乎已经超脱了男女界限,好些女病人看着他年纪大,倒还能接受。
其余的人就不好说了,尤其是比他年轻的。
因此听王永珠这么说,倒是没有立刻就拒绝,反而沉吟起来。
王永珠一看有戏,连忙道:“请太医您老人家放心,我只学一些浅显的医理,懂几个药方子,知道像我娘这样的老人,年纪大了一般都会有哪些病症?要如何照顾,平日饮食如何处理就行了,绝对不会觊觎您的祖传医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杜太医不满的声音:“你想学医,就只为这个?”
王永珠一愣,福至心灵:“当然不是!我希望学医,是希望能让更多的女人不要因为避讳男大夫,而耽误了病情!更是希望让大家知道,其实女人也是可以当大夫,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
她学医的初衷的确是为了张婆子,可更是感受到,这个时空,女人生病后,因为各种避讳或者各种羞于启齿,而耽误了病情,最后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再拖到无药可救的悲哀。
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刚来到这个时空,王家那个情况,连饭都吃不饱,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填饱肚子,挣钱养家。
如今王家的日子好过了,也都有了各自的奔头,而她的私房也是满满当当的,不再为钱发愁了。
她也该做些自己想做,而且能做的事情了。
来到这个时空,来到这个世上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来过的痕迹吧?
当然王永珠也清楚,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就算她能习得一身医术,也许并不被人接受,并不被人相信,就算如此,只要能帮助到张婆子一人,她也是知足的。
总要有人去尝试,先行一步,让后面的人看到,还有一线的希望才是。
杜太医见王永珠说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明亮坚定,并没有躲闪退缩之意,心中先满意了三分。
不过却没有松口,只是问道:“要学医术,能吃苦吗?认字吗?”
王永珠有种回到过去课堂上,接受老师问话的错觉,老老实实的回答:“能吃苦!认识一些字,不多,但是可以学!”
王永珠的前身本来就因着偷懒不想干活,而跟着王永安学过,倒还真是将千字文,百家姓什么的也都能认全。
再者如今不是还有宋重锦吗?跟宋重锦成亲后,宋重锦为了给王永珠解闷,也偷偷捎带回一些杂记之类的书,两人到了晚上,宋重锦读经史子集,王永珠就看游记杂书之类的。
碰到不认识的字,不明白的意思,王永珠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十分虚心的求教。
宋重锦最是喜欢这样晚上独处的时光,彼此不打扰,却又互相陪伴着。
因此格外的热心,想到书中所说的红袖添香,也忍不住拉着王永珠磨墨,见王永珠虽然认字,可写出的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倒是每日都给王永珠布置任务,描红练字。
王永珠也知道自己的短板,这以前都是打字,写字的机会本来就少,钢笔字都只是普通,更别提毛笔字了,倒是老老实实的每天都练上几张大字,如今的字比以前很是顺眼一些了。
杜太医听王永珠的回答,倒是有一点点意外,没想到县城女子,居然还识字?
一时兴起,顺手拿起一本医书来递给王永珠:“随便翻开一页念给我听听看。”
第八百五十三章 胭脂铺
王永珠一看,是一本黄帝内经,随便的翻开了一页,缓声念出声来:“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
念到这里,杜太医就示意王永珠停了下来,摸摸自己的白胡子,好半天才道:“这样吧,学医术这事得看天份!看你在一片孝心的份上,你先把这本汤头歌给背熟了,再来找我。”
王永珠一听,这就是有戏,当下也不多说,只接过汤头歌道谢。
杜太医见时候也不早了,吩咐了一声,一会就有一个药童将一个瓷瓶拿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杜太医面前。
杜太医随手将瓶子丢给了王永珠:“这里面是一个月的分量,每天一丸,晚饭后服用,用姜水冲服。一个月后带来复诊,再调整一下方子!”
王永珠诚心诚意的谢过了杜太医,留下了礼物,带着丸药告辞了。
等王永珠出了门,里屋的帘子一动,走出来一个年纪略微有些大的妇人来,出来就道:“今儿个倒是舍得,连天王补心丹都给了?”
杜太医早上起来,着急见人,都没吃早饭。
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着温茶,顺手就将王永珠带来的几样礼盒给打开了。
顿时愣住了,除了几样点心外,端端正正的在礼盒里放了一包茶叶。
看那包装,跟昨儿个拿出来的一样。
杜太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是将茶叶给揣到了怀里,才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不是看她有点慧根,点拨一二么?”
那妇人本是杜太医的夫人,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爱茶成痴,什么发现先来的那个小姑娘有慧根?分明是看到人家有茶叶才对!
不过她倒是挺欣赏这个小姑娘的,能说出那番话来,心胸气度格局就不一般你。
当下只叮嘱一句:“若那小姑娘真有天份,你也多提点提点,才对得起这茶叶不是?”
杜太医呵呵装傻,笑着糊弄过去了。
王永珠带着丸药和汤头歌,又根据杜太医先前改过的方子重新配了药,拎着就要回家。
走到半路,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牛夫人,您慢走,要是用得好,下次来我还给您这个价格”
扭头看去,就看到路旁一家胭脂铺子前,赫然就是那天张秋菊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媳妇。
正在热情的跟顾客道别。
那顾客满脸都是笑容,旁边的小丫头手里拎着好几样包装好的脂粉。
送走了那位牛夫人,那个小媳妇站在门口,看到衣服穿着鲜艳的女人就招呼:“各位夫人小姐,我们店新上的从府城那边的新胭脂,颜色又好,气味芬芳,今儿个买咱们店还送刨花油”
这招呼声,倒是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进店。
王永珠站在了半天没动,张秋菊的那个儿媳妇本来是笑眯眯的看过来的,看到王永珠,愣了一会,脸上的笑就僵在哪里,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位妹子,咱们又见面了。”
王永珠本就想知道张秋菊一家如今在哪里,看这个架势,这胭脂铺子恐怕就是那张秋菊家的本钱了。
当下微微颔首,冲着那女人道:“这可是你们家的胭脂铺子?看起来生意不错啊!”
张秋菊的这个儿媳妇,是老二的媳妇,方氏,因着她嘴角伶俐,能说会道,嫁过来没多久,就被安排到了胭脂铺子里帮忙。
方氏在这铺子里招待来的女客,每个月张秋菊给老二这一房多一百个大钱的零花钱,算是方氏的月钱。
就这一百个大钱,可把老大和老大媳妇羡慕坏了。
老大媳妇是个嘴笨的,不仅嘴笨,特别不会说话,属于那种聊天开口就能聊死那种。
自然不能做接待客人的活计,便被安排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身上头发上全是油烟味,为了怕弄脏衣服,成天都是灰扑扑的。
相比较老二媳妇方氏,为了接待客人,要涂脂描粉,打扮得光鲜亮丽,越发衬得老大媳妇跟烧糊的卷子一般。
老大媳妇没为这个少说酸话。
方氏一看这跟大嫂之间的对比,越发的珍惜在店里干活的机会。
听王永珠这么一问,忍不住就道:“还好,托大家的帮衬,生意还过得去!妹子要不要试下我们家的胭脂,我跟你说,我们家的胭脂是整个荆县最全的。经常有州府和京城那边的时兴货过来。价格又公道,买一盒胭脂还能送一瓶刨花油。妹子,你这般好颜色,要是涂上我们家的胭脂,那真的是可以美若天仙了,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王永珠唔了一声,也没拒绝,跟在方氏的身后就进了店里。
这胭脂铺子不大不小,一进去,就看到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摆满了各色的胭脂水粉,桂花头油什么的。
不少客人正在柜台上打开盒子闻着香味,或者试用,铺子里弥漫着脂粉的香味。
柜台里有几个小伙计,跑得脚不沾地,麻溜的给客人拿各种脂粉。
方氏跟在王永珠后面介绍:“这种胭脂就是今年刚出的,从青州府那边兴起的,说是涂了之后显得气色好,皮肤白里透红,又香又润。还有这个宫粉,又细又白,配合胭脂使用,效果最好。买过的都说好,咱们店如今卖得最好,要不要试一下?”
王永珠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看到柜台后确实琳琅满目,有各种香味的头油,胭脂,宫粉,还有画眉毛的黛石。
耳边听着方氏的解释,心中就开始计算,东大街附近的铺子,可不便宜,这样两间铺子,如果是自己的铺子,那可值不少钱。
要是租的,租金也不会便宜。
看这店铺的生意,再听店里伙计报出来的价格,那所谓青州来的胭脂,卖得最贵,一盒要五钱银子,再加上所谓的宫粉,还有头油什么的,这一套买下来,得花费二三两银子呢。
王永珠又不动声色的套了几句话,方氏也就顺口吐露出来,这胭脂铺子就是他家的,还说这铺子就是当初发家的铺子,当初他们田家就是靠着卖胭脂水粉才起家的。
如今虽然也有了别的生意,可胭脂铺子,是田家的根本。
第八百五十四章 长见识了
不说别的,就田家如今的当家,当初的那个货郎,现如今还隔三岔五的到胭脂铺子里来转转。
教育两个儿子,也都是说不能忘本,不能忘了当初田家若是不靠着卖胭脂,只怕在这荆县就呆不下去,要收拾包袱滚回乡下去了。
更不要以为,这胭脂铺子赚的是小钱,没什么意思。
要知道这胭脂铺子,看着不起眼,铺面不大,可每月关帐的时候也不比其他铺子赚得少。
尤其是在荆县,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是买胭脂,都想着要到田家的胭脂铺子来买,因为他家的货时兴,紧跟着府城和京城的流行趋势。
只要京城和府城流行啥东西,过不了两个月,就能在田家铺子里看到。
这让荆县的太太小姐们,走出去都觉得倍有底气,紧跟京城潮流,从来没有落伍过。
王永珠一边听着,一边附和,偶尔说两句,越发让方氏说得更多。
等到王永珠了解的差不多了,她才略微点一下头:“我都知道了,今日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登门拜访。”
说着就要告辞。
方氏本来还以为自己滔滔不绝,将自家的胭脂铺子吹得这么厉害,换个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是那老成些的夫人,也忍不住要动心啊?
可王永珠看起来不是很有兴趣的吗?一直附和自己说的话,还问了好些事情,一听就是对胭脂铺子很感兴趣的呀?
怎么轮到要买了,就变了个人一样?难道是出不起银子?
看王永珠一身的打扮,虽然是素净的布料,看得出还是很不错的,不比她们身上穿的差。
又看她手上拎着一包药,还有几包点心,那点心的包装可是荆县有名的老字号的,就他们田家,也是逢年过节,当婆婆的才舍得买几包给大家尝尝鲜。
看着不差钱,就是不买,方氏心里嘀咕着,莫非是还记恨自家婆婆?
不过这样有钱的顾客,倒是不能轻易放走。
因此也不见恼,只拉住王永珠的袖子不放:“瞧妹子你说的,你要是真喜欢,姐姐送你两样先回去试试,要是好用,你赶明儿再来”
田家胭脂铺本来就有一些香粉之类的给人试试的,方氏拿出两样来,一样香粉,一样胭脂,小小的,瞧着倒是挺精致可爱的。
死活要塞给王永珠。
王永珠自然是不要的,推攘了一会,方氏有几分恼了,声音也大了些:“我说这香粉和胭脂是我送你的,又不要你银子,别不好意思”
这一嗓子,就惊动了店铺里的人,本来两人推攘那么一会,就让不少人侧目了。
此刻听到说话,都看了过来。
王永珠被这么多人看着,十分淡定,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语气十分平静:“因为我不需要!不要钱我也不需要!”
本来还有几分鄙夷的看着王永珠的眼神,看到她这么淡定,不急不恼,也没见羞涩,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让不少女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有那年纪大一点的,立刻就看出来了,顿时看着方氏的眼神就变了,小声的跟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
旁边的人经过提醒,立刻就看明白了,再看方氏,那眼神就不对了。
方氏不傻,她十分敏锐的感觉到了顾客们态度的变化,有些摸不到头脑。
还是胭脂铺的掌柜,在这胭脂铺干了快二十来年了,一看这架势不对,立刻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略微一打量王永珠,立刻就明白了。
马上上前,堆起来笑脸赔罪:“这位小娘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是我们的疏忽!我给您陪个不是,对不住……”
掌柜的本来想要方氏上来赔罪的,可毕竟这是东家的儿媳妇,好不好的,也轮不到他们说,只得自己上前。
王永珠只冷笑一声:“我听着里面铺子的这位娘子,一直说你们铺子的胭脂如何好,几十年的老店,可没曾想到,感情这几十年的老店的口碑就是给带孝的人硬要塞脂粉!可真是长见识了!”
这话一出,方氏脸色一白,看向王永珠的衣襟和袖口,果然看到了白色的镶边。
旁边看不下去的客人纷纷开口了:“可不是,这拉客人进店好歹也看看啊,人家小娘子还守着孝也被拉进来了。那么明显都看不出来,这也是个心大的。”
“可别说了,这可是田家掌柜的二儿媳妇,才嫁过来没两年,就到铺子里帮忙了,他家二儿子最受那田掌柜的偏心,这是明摆着要把胭脂铺子给老二呢!”有那好事者还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旁边听到人忙点头,田家这家里,都是疼爱老二,老大就跟捡来的一样,时间久了老大自己越没了上进的心思,干脆在家混吃等死,也不管自己婆娘孩子在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反正是彻底的放松了。
“倒是老二两口子,一个精明,一个嘴乖,哄得田货郎,如今很是看重老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怕这田家就是老二的了。”
因着有靠山有底气,两口子在田家那是过得可比老大一房潇洒自在多了。老大和他媳妇被分配着只做些力气活,或者洗洗涮涮的事情,这一对比就出来了。
本来两兄弟,一个得意,一个失意。
尤其是田货郎经常带着老二出去应酬,穿着的衣裳料子那也是好的,才体面。
可老大一家天天在家做不完的活计,还总是被张秋菊挑出各种不是来痛骂一顿。
长此以往,老大两口子在家跟隐形人一般,被老二一家映衬得黯淡无光,如同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因此这田家上下,尤其是铺子里的那些人精掌柜,自然知道这田家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尤其是方氏,看着是到店里帮忙的,大家谁不清楚,这就是如今田货郎精力不济,不能看着胭脂店了,让他儿媳妇来监督来了。
店里的伙计面上奉承方氏,实际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的。
伙计们卖胭脂水粉,图得是个啥,田货郎开得薪饷又不高,勉强能糊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