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入土为安
王永珍老实了,也没人去管她,一个个都忙得不行。
如今可不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齐城,而是在老家,凡是沾亲带故的人都会来吊唁一番。
王老柱的儿女,还有孙子孙女,要跪在灵位前,来人吊唁,他们就要磕头道谢。
来的人络绎不绝,这腰就没直起来过。
张婆子虽然不用跪着,可也不轻松,要在隔壁屋子里哭灵,来一个客人进去劝慰她一番,她就要哭诉一场。
没来几个人,她哭得眼泪也干了,喉咙也疼了,也没法子,只得忍着。
庄户人家的丧事,哪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当初她公婆死的时候,家里孩子还小,里里外外都要她张罗,更别提还要操心孩子,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得守灵。
等到出殡入土后,张婆子整个人都瘦脱形了,差点没过去,足足在炕上睡了三天三夜才缓过来。
如今只需要端坐在暖和的屋子里,陪着来人哭一哭就行了,就算哭不出来,那抹了姜汁的帕子一揉,就齐活了。
按照道理来说,这王老柱走了,毕竟几十年的夫妻,就这么走了,怎么都要伤心的。
可这半年来,尤其是王老柱受伤后,对闺女的态度,让张婆子本就在心里积压了不少不满。
再加上王老柱初去的那几天,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偶尔还会习惯性的喊一声当家的。然后才意识到人已经没了。
可这都过去十好几天了,再多悲伤也淡化去了。
此刻这吊唁又来一趟,铁打的骨头也经不起啊。
能在该哭得时候哭,该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风光送王老柱最后一程,就已经是她对王老柱最后一点点情分了。
她倒是心疼自家闺女,那细皮嫩肉的,可遭不住这么几天的跪谢哭灵,这大冷天的,要是为了死去的当家的,让自己闺女病了,哪怕当家的去做了鬼,她也决计放过她的。
因此,看一拨人刚走,还有一波吊唁的人还没来,暂时可以歇会喘口气。
忙把王永珠喊到自己呆呆屋子里,先递过一杯热茶,让王永珠喝两口,暖暖身子,外头灵棚搭厢房外的空地上。失眠漏风,跪下去一会,身上的热气就给吹没了。
“一会你要么装病,要么装冻的不行了,找个借口回屋里躺着去,这天多冷啊,要是冻出个好歹来可咋办?”张婆子建议。
王永珠说实话,对王老柱的好感也就寥寥而已,她在灵堂里也就跪着,来人了跟着跪谢一下而已。
前面的王永富那是真伤心,七尺汉子,哭得声音都嘶了,只要来一个人说一句节哀,那眼泪就能滚两滴出来。
其余的王永贵和王永平那是悲痛的很。
在场的,除了王永富,估计也就王永珍是真伤心,王老柱一去,对王永珍来说,那才真是天都塌了。
如今她依靠的不过就是王老柱的那点子父女亲情,要不是王老柱惦记他,这王家还有谁会搭理她?
王永珍越想越悲从心中来,哽咽得不能自语。
木头还没成亲,她们还借住在王家的老宅子里,爹一走,这家里可就没有为她打算的人了,等几个兄弟媳妇都回过神来,万一把自己赶出去可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王永珍捏着帕子,放声大哭起来,早知道这亲爹有去无回的,打死她也不会撺掇他去老二那里啊!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金斗和金壶大些,王老柱生前对他们也不错,如今在棺材前,想起王老柱往日的好处,也是双眼红彤彤的。
其余的,孩子们还小,跟王老柱说有多深的感情谈不上,只是看到大人们哭,他们也就跟着嚎上两嗓子应景,也没人苛责。
几个儿媳妇虽然眼圈一个比一个红,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流,可真论悲痛程度,恐怕连王永珠都比不得。
王永珠若是不想跪着,还真能找个借口躲出去。
只是,好歹王老柱是王永珠原身的亲生父女,就算心中悲痛不来,可该做的事情,她也不会少上半分。
也算是代替原主尽一份心了。
更不用说,她嫁给了宋重锦,宋重锦以后是要科举的人,名声上不能有污,越发不能让人在这个时候挑出不是来。
这么想着,王永珠喝了两口热茶,身上也暖和了些,才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娘也自己多注意,别累病了!”说完,就匆匆出去又跪着去了。
这样人仰马翻的闹了三天,终于将王老柱给送到墓地,入土为安了。
一家子人都累惨了,回家后,什么话都没说,直奔回自家的屋里,想好好躺躺,那腿和腰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王永珠和宋重锦回到宋重锦那边的小院子,原来的屋子现在让给张婆子住。
只隔着两堵墙,两扇门,如今既然王永珠和宋重锦都住在那边了,这门自然是不锁的。
有个什么,张婆子喊一声,那边也就听到了。
回到屋里,王永珠本来累得不行,可真要她不洗漱一番,就到炕上去躺着,她又做不到。
还是宋重锦心里有数,早就出门前抽空回这边,将炕烧得暖暖的,在灶头坐了一大锅水,这半天过去,水温热热的刚刚好。
宋重锦这边也单独隔开了洗澡间,将热水给拎着进去,就去唤王永珠洗澡。
王永珠实在不想动弹,浑身都疼,眼睛也肿得跟桃子一样,被宋重锦直接拦腰抱起,送到了洗澡间。
恨不得还替王永珠更衣伺候她洗澡,被王永珠给踹了出去。
洗澡间里有一个大大的浴盆,里面注满了热水,人一进去,暖洋洋的浑身肌肉都放松了,舒服得让人直呻吟。
热气熏蒸上来,又疼又肿的眼睛也好受了些。
一直泡到水都快凉了,王永珠才起来,外面已经放好了烘得热乎乎的中衣。
王永珠擦干身上的水,换上衣服,又用帕子包着头发走出来。
洗澡间隔壁就是平日里起居的地方,穿过起居的地方就是堂屋,再过去那边就是卧室。
第六百九十一章 算账
宋重锦用剩下的热水,洗了个澡,头发也洗了,都烘干得差不多了。
见王永珠进来,头发上还滴着水,忙接过帕子,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心疼:“你也太实诚了!看看你现在累得!”
王永珠舒舒服服的坐着,享受着宋重锦的服务,无所谓的摆摆手:“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不走好,不就前功尽弃了?这点累算什么?我看大哥他们,这次不狠狠歇个四五天是下不了床的。”
王永富将王老柱安葬完,偌大的男人,因为守孝,不能沾荤腥,还连轴转,白天要安排事情,晚上要守灵,喝点米汤稀饭度日,才几天功夫,就瘦的不行,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走路打飘。
要不是还有几个兄弟帮衬负担,恐怕送走王老柱,这王永富也要跟着去了。
林氏又心疼自家男人,又觉得自己男人太傻,只是那天王永富红着眼睛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吓到她了。
这丧事办下来,没敢闹妖蛾子。
好不容易王老柱入土为安,回家林氏就赶着王永富和几个孩子回屋里躺着去了。
大家几乎都是头一沾到炕,就人事不知了。
这一晚上,王家大门紧闭,灶屋里炊烟都没冒,全都在昏睡。
丧事结束了,大家都散去回家了,王永珍不想走,可也不敢留,一步三蹭的回了王家的老屋。
她也累得不行,人累,心里又害怕,到家后,冷锅冷灶的,也懒得生火,裹着被子,往炕上一倒,也就睡着了。
后半夜身上一阵阵发冷,冻醒了,摸索着去把炕烧着了,点着油灯,裹着被子坐在炕上。
王永珍从旁边摸出一件王老柱的常穿衣裳来,这是老规矩,老人都去了,也要给儿女留下点念想什么的。
家境好的,留点银子,女的留点首饰衣裳什么的。
其实也就是老人最后的一点子财产,让子女均分。
王老柱能有啥财产,也就几声衣裳,还是后来王永珠染布发家后,给家里每人做到几套。
每个子女都拿了一套,王永珍也拿了一件秋天的衣裳,此刻抱着王老柱的衣裳,王永珍才彻底的明白,那个最疼她,无怨无悔的贴补了她半辈子的爹,是彻底的不在了……
王家人好好休整了几天,才一家子坐在了一起。
如今他们一家子都带着孝,肯定是不能出门,再说了,办丧事千头万绪,好多事情,如今正好一家子做一起说道说道,该分摊的分摊,该谁都就是谁的。
王永珠和宋重锦事急从权,在王老柱临时前成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王永富先是跟宋重锦致歉,说本来是人生最重要的喜事,可是这王老柱去了,只得委屈他们了。
宋重锦自然满口的感激,说要不是王家自己也没有今天,王老柱能给自己和永珠主婚,就已经很感激了,巴拉巴拉……
大家客气寒暄了一番,才进入正题。
先是将丧事开销拢了一下账,请大夫看病拿药这些都算上,花了二三十两银子。
更别提住在客栈的开销,还有一路的路费什么的,算得林氏面如土色。
几个兄弟心也提了起来。
办丧事的时候不觉得,脑子一热,总觉得要给死去的爹最好的,生前没好好孝敬,死后得让他风风光光的。
这脑子一热不要紧,别的没啥,就是人受点罪,可钱遭不住啊。
几个当儿媳妇的倒是清醒,可看自家男人那你要是不同意就是不孝的态度,谁还好说什么?
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算起帐来,王永富几兄弟才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张婆子才慢悠悠的道:“心疼啥啊?没听人说吗?你爹这可是风光大葬,十里八乡都没你爹死得热闹!这不说前十年,就说往后十年,就算我这个老婆子死,也比不得你爹呢!如今谁人不说咱们王家人孝顺!儿子孝顺,银子花得跟淌水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家有金山银山呢。”
一番话,说得王永富几个儿子脸红得不行,羞惭惭的低下头去。
“行啦,花钱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扭手扭脚的,算起帐来就缩起脖子来了?今儿个老娘把话放在这里了,这钱如今可都是你们妹子掏的,她如今可是出嫁的闺女,从古至今可没听说过家里亲爹死了,要出嫁妹子掏钱的!你们不怕被人指脊梁骨,老娘可丢不起这个人!”
张婆子冷眼扫视全场。
儿子媳妇们都低下头去,唯有柳小桥一咬牙:“娘,这钱,自然不能让小妹掏!按理说我是最小的儿媳妇,这话不该我说,可这毕竟是大事,爹是咱们大家都爹!这丧葬的银子,咱们几家均摊”
“不行”林氏尖叫着反对:“爹当初可是分给老三了的,老三得了那么多好处,凭啥这要花钱的时候均摊?这银子该叫老三家掏去,顶多咱们也意思一下。”
王永贵的脸色从听到花了那么多银子起,就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花了这么多银子啊?
这下,就算把王老柱给的钱,还有留下的那做生意的份子股钱都算上,也还要自己补贴一些,凭啥啊?
这不是自己血亏吗?
“大嫂,听你这话说的,难道爹是我一个人的爹不成?”王永贵虎着脸。
眼看就要吵成一团了,宋重锦开口了:“几位哥哥嫂子,听我一言。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更何况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没必要为了钱闹得不痛快。几位哥哥也是因为爹去了,太过伤心,一时忘形了而已。这银子,倒不如听我一言。”
大家都看向了宋重锦。
“几位哥哥如今手头虽然拿得出来这银子,可真要都拿出来了,这开春的生意可咋办?所以这银子不能动!永珠和我又不是外人,这银子,就当是借给几位哥哥的,等几位哥哥的山货生意赚了银子,慢慢还给咱们也是一样的。”
“这样,几位哥哥手头也不至于紧,咱们也不伤和气。娘,您觉得呢?”
说着恭敬的看向张婆子。
张婆子也不会真看几个白眼狼儿子把好好的日子过得不痛快,她也知道闺女不缺这点银子。
只不过是想提点几个儿子和儿媳妇,大家都欠着自己闺女呢。
第六百九十二章 有话要说
见宋重锦这么乖觉得主动提出这银子可以暂时欠着,卖了几个儿子人情,自家闺女的钱也不会少拿一文,心里满意,这女婿不会傻乎乎的为了面子充大头,拿自家媳妇的钱乱贴。
要说张婆子最讨厌的就是拎不清的男人,自己一文钱没有,还拿着媳妇的私房钱到处充阔气,充大方。
恨不得割自家人的肉给外人吃才算好!
像女主这样拧得清的,她看着就满意。
点点头:“既然重锦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娘的也没啥说。只一条,亲兄弟明算账,到底花了多少银子,要给你们妹子多少银子,你们先算好。然后给你们妹子打一张欠条,白纸黑字的写清楚,啥时候还清。免得将来有那脸皮厚的,仗着是亲戚,想要赖掉这银子,那我可不答应!”
这话说得,几个儿子和媳妇都红了脸。
王永贵一脸的不自在,勉强道:“娘,你说啥呢,在您眼里,莫非您儿子是那样的人不成?”
张婆子冷哼一声,虽然没说话,可那一眼扫过去,大家都觉得脸上有些热辣辣的。
王永富忙表态:“娘,您放心吧!马上开春咱们就能做生意了,只要咱们今年做的好,年底就能还清,保证不让妹子吃亏!”
王永贵和王永平也忙跟在后面拍着胸脯保证。
既然说定了,大家也就坐下来,仔仔细细将从去齐城看王老柱的路费,医药费,客栈的住宿的费用,加上在义庄停灵的银子,回家后的丧葬烧埋银子,七七八八的重新一合计。
好些零零碎碎的开支,看着不起眼,可架不住这里一点哪里一点,到最后居然算出来有小一百两银子来。
林氏当场脸就黑了。
不仅林氏,王家几兄弟也傻眼了,先前满心悲痛,再加上被村里人一抬举一起哄,给架在上面就下不来了。
银子钱又都是小妹掏的,没经过他们的手,自然也就没那个感觉,只觉得要啥有啥,事情办得漂亮,爹的丧礼风光,听着村里人夸耀的话,那个心里得意。
先前只算了几个大项,就要好几十两,
难怪张婆子说出那话来,这前十年后十年,十里八乡的,除了有钱的老财主,恐怕没人能这么风光了。
先前花钱不觉得,如今知道这银子要自己掏,人人都有些心疼。
就算分成四分来分摊,一家也要二十来两啊。
林氏忍不得了,“先说话,这银子,咱们认,可也不能全认!先说清楚,这爹当时是分给老三家的,如今这丧葬银子,怎么得也要将爹当初分家的那一份拿出来先花用了,剩下的,咱们再来说平摊我也就认了!可要是爹的那份家当都给老三捏在手里,要咱们跟老四家再平摊,那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
柳小桥虽然没说话,可看得出来她也是赞同的。
如果这丧葬银子没多少,他们几家平摊也就算了。
可花销了这么多,这刚分家,谁家的家底都清楚,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如果真是大家就这么平摊了,也太不公平了。
王永贵脸上掠过一抹恼怒,想说点啥,也确实不占理,按理说自己奉养爹,拿了分家的银子,这生老病死就是他的,其他兄弟姐妹也就意思意思给点。
可要他掏这么多银子出来,不仅一文钱便宜没占到,还要倒贴,他就不干了。
挤出一副苦笑来:“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家也都看到了,爹也就给了我五两银子,能干啥?这钱都在齐城给爹买东西花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银子,我可没摸到边。这五两银子我王老三认了,一会拿出来还不行么?可其余的我不认!”
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要银子没有,要命也没有,看着办吧?
这话倒提醒了大家,那给银子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呢。
到手林氏哼了一声:“谁知道爹会不会背地里偷偷的塞给你们?”
被王永富给瞪了一眼,缩回去了。
张婆子才道:“那本金银子,你爹走之前交给我保管,一会这银子我拿出来,其余的,别找我,我不知道。”
大家一听,松了半口气,好歹这笔银子又着落了,大家又能少出点了。
“爹平日里吃穿都有家里,这银子怎么会没有了?还有他的工钱,咱们收拾爹的屋子的时候,可啥都没看到,不会是给别人用了吧?”林氏忍不住嘀咕。
王永富踹了林氏一脚,就她聪明,想得到,人家都是傻子不成?
自己爹什么人,自己不清楚?
这私房银子,不知道是便宜老二了,还是补贴给大姐了。
这人都死了,去哪里追去?自认倒霉去吧!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茬,对王老柱那满腔的哀思也就减灭了几分。
算好了帐,王永珠才开口:“给爹花的这些银子,也算我一份,我如今跟宋大哥手头还算宽裕,也算是尽一份我们的孝心。”
王永富几兄弟看了看张婆子,见她没反对,忙又重新算账,算好了每家欠她多少银子,年后生意关总后还清。
写完欠条,大家肩膀上都沉甸甸的,这好不容易去年过了个肥年,有个好兆头,可好,开年第一件事就是死爹,然后还欠了自家妹子一屁股债。
大家都觉得压力很大,得挣钱才行啊。
王永富清清喉咙:“小妹,你说这年后生意,咱们是不是要准备起来了?今年打算怎么个章程?今年张大老板还会收咱们的货不?“
其余的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王永珠。
王永珠一看这时机正好,正好把自己跟宋重锦的打算说说。
“今儿个提起这事了,我也正好有些话要说。”
一家人都看向王永珠和宋重锦。
“等爹的头七一过,我跟宋大哥就要带着娘去县城。”王永珠丢下一个炸弹。
“啥?去县城?”王家人都傻眼了。
“小妹,你去县城做啥?”
“娘,你要跟小妹去县城?”
“小妹你去县城了,咱们家生意怎么办?”
……
顿时乱哄哄的。
第六百九十三章 就没个知足吗?
张婆子一拍炕沿:“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听你妹子把话说完。”
王永珠看大家安静下来,才慢条斯理的道:“因为宋大哥要参加今年下半年的乡试,也没几个月了,听说荆县的学院多,我们就想着让宋大哥到学院去学上半年,说不得能考个举人回来。”
“自然就不能在家里呆着,马上学院就要开课了,耽误不得。至于娘,当初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娘跟着我,自然也要跟我一起去县城才好。至于生意,去年大家都做了一年了,也都有经验了,今年只要小心些谨慎些,自然没问题。”
“张大老板那边,你们继续送货,质量要好,平日里多留心收购黄松菇。我要去县城,没那么多时间回来去山里找黄松菇,这个可是和张大老板合作的关键,你们别忘了就行了。”
“有啥事,让人给县城送个信就行了,别的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王永珠的话音落了后,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时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可……可咱们家现在……”王永平想说啥,被柳小桥一把拉住了。
柳小桥自然看出来,王永珠能今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话来,那肯定是下了决心的。
再说了,小姑子都嫁人了,自然要跟着宋重锦走,莫非还能为了自家兄弟留在乡下不成?
公爹临死之前可是说了,小姑子那是嫁人,不是招女婿了。
小姑子能将婆婆带走,那是真孝顺和体贴几个当哥哥嫂子的了。
识相的就高高兴兴的答应,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再说了,爹娘都有撒手去的时候,莫非一家子还指望小姑子在家给他们打算一辈子不成?
因此笑盈盈的开口:“小妹,妹夫科举这可是大事,说不得咱们家就能出一个举人老爷呢!这是正事,耽误不得,小妹你就放心的跟妹夫去吧!县城里可有住处?这城里住肯定不比咱们乡下方便,要准备些啥东西?可有需要四嫂搭把手的尽管说,别客气!”
张婆子忍不住看了柳小桥一眼,这满家子,也就这老四媳妇勉强有点脑子,说了几句人话了。
听了柳小桥的话,大家才意识到,这如今小妹可是宋家的人了,自然要随着宋重锦走的。
顿时人人都别扭不自在起来。
以前王永珠在家,如同定海神针,有她在,大家心都是定的。
这好好的,就要跟人走了,连张婆子也带走了,怎么着,心里都没着没落的。
王永珠也没指望这几个哥哥能说点啥出来,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她也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吧?是好是歹就看他们自己能。
和宋重锦扶着张婆子就回宋家屋子那边去了。
王家人看着王永珠他们三人去了宋重锦那边,等门一掩上,王永平先忍不住了:“小桥,你干啥不让我说?这妹子就这么去县城了?”
柳小桥没忍住,当着大家都面掐了王永平一把,勉强耐着性子解释:“四哥,如今妹子已经跟宋家兄弟成亲了,爹临死之前交代了,妹子是出嫁!知道什么是出嫁不?要是我跟你成亲了,还天天住在娘家,那叫什么出嫁?你乐意?”
一席话说得王永平低下头去,喃喃的道:“可是,我舍不得妹子”
柳小桥实在暴躁了,没忍住:“王老四,你可长点心吧!知道的是知道你舍不得妹子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占便宜没够呢!妹子为咱们这个家付出的还不够多?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还住着妹子盖得新屋子呢,就没个知足吗?非要绑着妹子在家,让你们吸一辈子血不成?”
“你好歹一个大男人,自己有手有脚,难道还立不起来?说出去不怕人笑话?王家这么大一家子,这么多男人,都要靠自家妹子才能撑得起门户来?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说完,跺脚甩手就走。
王永平忙追了上去。
王永富和王永贵脸上火辣辣的,柳小桥这话,看着是骂王永平,实际是骂王家一家的男人呢。
也是,他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如老四媳妇明白事理,想想自己方才那小心思,一个个都觉得臊得慌。
不自在的都回自家院子去了。
王永平追着柳小桥到了屋里,见柳小桥还气呼呼的,上前讨饶:“媳妇,我真没要占小妹的便宜,我就是觉得便宜宋兄弟了,那么简单就娶了我妹子……”
“你要真心疼小妹,真想给她撑腰,就自己争气,多赚钱,以后也好贴补小妹。听说读书都是烧钱,以后肯定都是小妹挣钱养家,你要是能帮小妹一把,到时候妹夫真中了举,也不会低看了小妹!”
“要是一天到晚只会嘴上说,啥事都指望小妹,我看你还是闭嘴吧!我都听腻了!”柳小桥毫不客气的道。
王永平也不恼,反而眼睛一亮:“媳妇你说的对!我要挣钱,今年多挣银子,将来也能给妹子撑腰!”
三房里,江氏小心翼翼地凑到王永贵身边:“当家的,这妹子要到县城去,咱们是不是送点啥?”
王永贵哼了一声:“咱们这点家当,能送啥?人家举人老爷不对啊,这我听老二那王八蛋可提过,要考举人,得先是秀才啊,这,莫非?”
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宋重锦居然是个秀才,这可没看出来。
当初自家老二中了秀才,那个得意啊。
怎么宋重锦中了秀才没声没息的?要是当初宋家知道,会这么容易让宋重锦出来?
要是大家知道宋重锦是秀才,还会嫌弃他?
秀才啊!这么天大的好是,宋重锦居然瞒得死紧,半点没露出风声来。
这么一想,王永贵忍不住打个寒战,这个妹夫心思可真够深的,自己这半吊子以后还是老实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这宋重锦是秀才,将来要是中了举人,自己这几个小的读书岂不是可以找他……
这么一想,王永贵本来不耐烦的表情立刻变了:“还是媳妇你想的周到,你看看咱们家有什么合适的?不合适就去买,妹子他们去城里住不容易,咱们可得替他们多想想……”
第六百九十四章 舍不得
江氏被王永贵这一会一出给吓了一跳,不过既然王永贵同意了,她也就没多想,琢磨起给小姑子送啥礼物的好。
不说这,因为是在外面成亲的,他们当哥嫂的连添妆都没有,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得趁着这次,也得补上才是。
江氏在屋里琢磨礼物,金花大些,也懂事了,先前听了那话,知道老姑以后要去县城,不在家里住了,满心舍不得。
偷偷的拉着江氏问:“娘,老姑以后就真不跟咱们住了吗?不是咱们家的人了吗?”
江氏叹口气,拉过金花:“是啊,以后你们老姑就是宋家的人了,咱们家以后就只是老姑的娘家了。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咱们做女人的,后半辈子就得到婆家讨生活了……”
金花眼泪都下来了:“娘,可是我舍不得老姑。以前不是说让老姑在家招上门女婿的么?那姑父不是连房子都建在隔壁么?怎么就要去县城了?以后咱们是不是就见不到老姑了?”
“傻丫头,你老姑只是去县城陪你姑父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会见不到了?快把你那眼泪收收,可不许出去哭给你老姑看,听到没有?”江氏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家的几个孩子,都喜欢小姑子。
如今知道小姑子要离开,就是她这个大人,都有些不舍得,何况是孩子们呢?
要是没有小姑子,王家,还有他们三房母子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这添妆礼得加厚两分才行。
大房里,气氛僵持着。
王永富黑着脸:“啥话都别说,快将钥匙拿出来,不然逼急了,我顶多把箱子给砸了!”
林氏整个人扑在箱子上:“不拿!就不拿!这都是我攒着给金斗他们娶媳妇的!你要拿走了,金斗他们咋办?小妹他们有钱,又不缺咱们给的这点?再说了,她也好意思看自家侄子取不起媳妇吗?”
“你让不让开”王永富撸起来袖子。
“不让!除非我死了,不然休想啊,你干啥?”林氏尖叫着,被王永富给拖到一边,从炕上给推了下去。
趁着林氏还没爬起来,王永富抄起斧头,一下子就将箱子上的锁头给砸了,三两下扭开了锁,从箱子里摸出一个木头匣子来。
一打开,里面一对银镯子,几根银簪子,几块碎银子映入眼帘。
见王永富抱着匣子要外面走,林氏一声惨叫抱住了王永富的腿:“当家的,真不能拿啊!这是我辛辛苦苦攒的,你好歹给我留两件啊”
一旁的金斗看不下去了,小声道:“爹,要不都还给娘吧,你看娘这个样子,只怕给了老姑也要背地里要回来,倒还不好。我跟金壶我们俩过年前赚了点银子,用我们赚的银子,给老姑买点啥,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王永富看林氏哭得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再看看手里的匣子,叹口气,将匣子丢到了林氏的怀里,低头出去了。
林氏抱着失而复得的匣子,顿时高兴了,抱着匣子不撒手。
金斗和金壶互相看了一眼,都出门去了。
宋家院子里,张婆子和王永珠收拾东西,宋重锦去村里,这要出门去县城久居,得到村里去开路引,顺便把户籍什么的也迁出来,正好给迁到县城里去。
张婆子收拾了一半,忍不住抱怨:“看看,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都惯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算看出来了,自从你当了家,他们一个个头上的脑袋都成了摆设,啥都不多想想,就想着靠着你吃饭。“
“可怜我闺女你,年纪轻轻的,就要养活这么大一家人。还好你那死鬼爹死前交代你嫁到宋家去,总算干了一件积德的事,不然你这一辈子不得被他们给拖累了?”
王永珠一笑,安慰道:“娘,不管怎么说,我看四嫂还是不错的,头脑清楚,大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谁还没有点私心?娘的私心就是我,想让我过好日子,我的私心就是娘,想让娘享清福。”
“再说了,马上就要去县城住,娘也要当县城的老太太了,哥哥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操心吧!”
要是王永富他们几兄弟里有一个稍微脑子好使的人,此刻都应该庆幸,自己要走了,不再插手山货生意。
不然,收货的张大老板这条线一直在自己手里,她只要有坏心,这一家子以后都要被自己捏在手里,给自己打一辈子的工。
如今自己退出,他们要是聪明的,就该把张大老板这条线给死死的抓住,将来的生意路会好走很多。
只是这话不能由自己说出来,不然怕有人多心,她也提点的已经够了,要是不开窍也没办法。
张婆子先是一喜,然后看看这屋子,又有几分舍不得:“这可都是新盖的屋子,就这么空着多浪费啊!早知道要去城里,我当初就不该同意盖新房子,大家就在老房子里挤着怕啥?咱们还能多分点银子呢,如今可好,这银子都搭在这房子上了,又没空住,简直是造孽哦!”
王永珠一边利落的将需要的东西挑出来,一边道:“咱们以后回来过年,小住几天,住自己的屋子岂不是便宜?不然要是老房子,咱们出去后回来,哪里还住得惯?”
张婆子一想也是,叹口气,倒有了几分不舍:“你还别说,这真要去县城住了,还有几分舍不得!”
再舍不得,等王老柱的头七一过,宋重锦就雇人,将王永珠房里几件好木头打出来的家具,还有衣服行李,粮食,菜干,山货什么的装了几大车,晃晃悠悠的告别了王家兄弟,出了七里墩。
本来大家还想送一送,被王永珠给拦住了,劝他们安心在家收拾好后面的仓库。眼看又要春耕了,每家名下都有田地,王永珠将田给了王永平帮忙种着,只需要收割的时候给一半的粮食就行。
王永平开始还不同意,只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只同意帮王永珠种着,每年的粮食留一半他们吃,一半折算成银子给王永珠他们。
第六百九十五章 离开
几番推据之下,才勉强答应了。
旁边的林氏嫉妒都眼睛都红了,可也知道,自己一房没有老四那一房跟小姑子关系好,这种便宜怎么也轮不到自家,再加上因为她死活不同意将攒下来的好东西给小姑子当添妆,如今一家子都对她有意见,也就只心里念叨两句,半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这么大阵势,早吸引的村里的人来看了,更别提前几天就有从里正家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王家姑娘要跟宋重锦带着张婆子去县城了。
还听说连户籍都要迁过去,以后人家就是城里的老太太,可不是乡下婆子了。
这些天,碍着王家守孝,关门闭户的,没人进来,也得不着确实的消息。
好不容易今儿个王家门开了,看着这门口摆着的好几辆拖着家当的车,七里墩的人都忍不住咂舌。
乖乖,这王家姑娘可攒了不少家当啊,那宋家小子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老宅子的王永珍也听到了动静,前两天,木头回来了,本来刚找到一个不错的活计,主看他老实肯干,话又不多,挺满意的,家里的活计也都交给他了。
木头才没空回来,想着把这个主家的事情做完,就差不多到了春耕,到时候回去帮几个舅舅和小姨春耕去,也好报答报答。
没想到,这手头的活计还没完,就听到人家说七里墩可是出了风头了,一个乡下的老头死了,没想到居然那么风光,比那些地主老财都不差什么。
可见那儿女孝顺啊!
更有那无数老人,心中是羡慕不已,怎么人家当爹的死都死得这么风光,自己当爹,还的给儿子做牛做马?
一时成了镇上的热谈。
恰好被木头听到了,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跑出来一问,直了眼,这不是自己的外祖父是谁?
外祖父死了?木头悲从心中来,痛哭了一场,去跟主家辞行。
主家一听他外祖死了,哪里还好意思留着,爽快的结清了工钱,让他回家了。
木头回家,知道外祖父已经下葬了,买了纸钱,一个人跑到坟前去哭了一场,烧了纸钱,回家,就看到王永珍已经有几分糊涂的意思了。
躺在床上,不叫她就不知道起来吃饭喝水,动不动就傻傻的抱着一件衣服喊爹,晚上呜呜咽咽的哭,总是做噩梦说对不起。
虽然王永珍有些颠三倒四,可也是亲娘,木头耐着性子听了好几天,才勉强弄清楚了,自己娘这是又内疚又害怕,总觉得外祖父的死和她有关,一时倒魔怔了。
王永珍如此,木头哪里还敢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只得打消了再去打零工的主意,琢磨着,只怕这当初外祖父他们说的,让自己跟着当学徒,给外祖家生意打长工这事恐怕是不成了。
他本来也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倒不如老实些,租人家的田种着,又能养活他和王永珍这个亲娘,又有人照看王永珍。
头七那天晚上,还代表王永珍给王老柱守了一夜,自然知道王永珠要走的消息。
此刻木头把老宅子的门打开,走出来,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一个干净的包裹,不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姨和姨父收下。”
王永珠看了看木头,接过了包裹,她知道木头是个老实孩子,而且孝顺。
尤其是如今,王永珍有些受刺激后,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倒让木头受了不少罪。
而这个沉默的青年,却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担起了一个家。
想了想,王永珠多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木头一愣,没想到王永珠问这个,低下头去:“我已经想过了,在村里看看有没有人租田给人种,我佃几亩地,虽然辛苦些,可一是能照顾我娘,二来也能混个肚子饱……”
王永珠明白了,木头这是知道王老柱的死和他娘有关系,内心愧疚,所以不好意思再接受王家的帮助了。
如今看来,这木头也还算有可取的地方,在看木头那惶惶然的眼神,王永珠一叹。
想了想道:“我去年曾经佃过吴大善人在村里的五亩地,如今我要去京城,也没空照顾,家里的地也都租出去了。你要是觉得可以,这五亩地我就转租给你,你年底交点租子就行。”
木头眼睛一亮,知道这是王永珠在同情自己。可他仍旧很高兴,有人同情总比人恨得要好吧。?“
当下红着一双眼睛,郑重地道谢。
王永珠剩下的最后一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了。
拜别了家人,坐上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看的离开了。
村里人都陆续散去,王家兄弟结伴同行,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空荡荡的,没着落地。
尤其是回到自家的新房子里,第三进的院子和最后一进院子的门从来没关过。
这几天,不过只是走了三个人,可感觉整个院子里就空荡荡的。
金罐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都被锁在家里,免得他们出去了,一顿鬼哭狼嚎的像什么话?
此刻回家了,把房门打开,孩子都溜了出来,又是哭又是喊的,越发显得院子空旷起来。
王家兄弟形式各异的互相看了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王家兄弟怎么想,张婆子和王永珠是顾不上了,两人坐在马车上,正在畅想着在县城的屋子里,怎么摆设,怎么布置,说得热火朝天。
宋重锦坐在马车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虽然风吹在脸上很冷,可他的心是火热的。
想着即将在县城的美好生活,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
因为早就拜托了长风镖局,东西一到,修整了一会,就跟着镖队出发了。
这次出门押镖的是陆管事,他如今已经是轻易不押镖了,这次押镖,一是因为跟宋重锦和王永珠的关系不错,二来,上次从永城回来,宋重锦就拜托了陆管事,将永城的后续,还有高进的下场转告自己。
他的手下目前势力还只到州府,京城那边消息不够灵便,没有办法,只能借镖局一用。
陆管事知道他们是从永城回来,王老柱还死在永城,关心这个无可厚非。
倒是把永城一案打听了好些小道消息。
第六百九十六章 远亲近邻
原来,那朱浩然在将私矿一案的参与者几乎一网打尽,县衙上上下下,就没几个干净的,几乎都有牵连。
想来也是,不参与到其中,在县衙也混不下去啊。
更别提还有州府一级的官员也有不少牵涉其中。
经过朱浩然这一番扫荡,整个平安州的官场为之一肃,也空了起码三分之一的位置出来。
尤其是齐城县,几乎已经无官员可用了。
朱浩然本来是打算将参与犯案的一并锁拿带走到京城接受大理寺的审判,然后好跟皇帝交差。
可这齐城县无人接管也不行啊,只得一面写了八百里急报上奏皇帝,一面留在齐城处理公务。
齐城人人都知道如今管着他们的可是京城来的大官,有尚方宝剑的那种,没看到那原来的县太爷还有其他官老爷们,都被关到牢里去了么?
更别提为了保护朱浩然而留下来的驻军,往齐城外和县衙一驻扎,齐城县里连小偷小摸都没了。
简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这样也算是王永安的运气,要不是朱浩然还在齐城镇着,那些私矿案中的地头蛇的亲友们,只怕要将王永安撕成碎片了。
如今都只能忍着,偶尔给王永安使个绊子,让王永安本来还没好的腿,不知道怎么就又伤了。
听那给王永安治疗的大夫说,他那腿,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只能瘸了。
即使现在都立春了,柳条都开始发芽,河面化冻,春风吹到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刺骨的感觉,而是微微的带着暖意。
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夹棉的袄裙,露出了窈窕的身姿。
王永安往年这个时候,也早就换上了夹棉的长袍,收拾得玉树临风,走在街上那都是一道风景。
可今年,他却只觉得冷,风一吹,骨头缝里都冷,整天裹着厚厚的棉袄,一出太阳就在院子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晒太阳,才会舒服些。
到了晚上,炕也要烧得热热的,不然会冷得睡不着。
王永安不傻,很快就觉得不对劲,找大夫一问,才知道都是因为钱家人的疏忽,才害得自己如今寒气入体,以后一到冬天,就会比今年还要难受,几乎要成一个废人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王永安什么话都没说,脸色如常的送走了大夫。
没过几天,钱掌柜就不小心被戳瞎了一只眼睛,钱氏也在外面疯疯癫癫的跌破了头。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王永安做的,可钱掌柜心知肚明,这是王永安的报复。
钱掌柜倒是想带着婆娘和钱氏离开,可他眼睛瞎了,他们的棺材本都贴给闺女用了,如今这钱都在王永安手里,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更何况老家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房子,哪里还有脸回去?
钱掌柜心中对王永安忌惮无比,只是如今又不得不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王永安再一个不顺心使个手段什么,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也活够了,可闺女怎么办?
她还年轻,又疯疯癫癫的,若是自己和老婆子真去了,还不是任由王永安摆布?
就为了闺女,钱掌柜和钱氏娘也只能咬牙忍着,互相提防着。
据说在消息传回来的前一天,不知道怎么的,王永安的胳膊被钱氏给烫伤了,如今连笔都不能提了……
王永珠听完,摇摇头,只怕这王永安的胳膊,是钱家人故意所为了。
如今钱家人和王永安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互相又离不开,只能这样纠缠彼此仇恨防备的过下去了。
也好,这样绑在一起,也免得去祸害别人了。
张婆子更是一脸的解恨,那个小畜生,如今终于遭到报应了。
当初为了钱氏的爹娘,将生养他供他读书的爹娘给抛在脑后,倒想是自己给钱家生了个儿子,还倒贴着养大了,如何不郁闷。
既然王永安心里只有钱氏爹娘,就一直在一起吧!
一路上,陆管事和宋重锦说些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听来如同家常,细细品起来,却又很多含义的。
宋重锦瞳孔一缩,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和陆管事说着话。
倒也说说笑笑的到了荆县。
请镖师们干脆将行李给拖到了宅子那边,又请他们给搬到屋里,然后结清了帐目,还多包了辛苦费红包给了镖师们,再三的谢过。
陆管事才带着镖师们走了。
等人一走,张婆子和宋重锦还有王永珠三人才整理起屋子来。
上次只是来住了两天,屋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灰,院子里有一口小小的井,打了水,张婆子擦洗家具,晾晒被褥什么的。
宋重锦和王永珠,将家具调整好。
正房自然是留给张婆子住的,他们夫妻二人住在东厢房,这个小院子,三个人住倒也宽敞。
从早上收拾到中午,眼看天色差不多了,王永珠看看灶屋还没收拾出来,锅碗瓢盆都还没置办,想了想,决定出门看看,附近有没有啥吃的,先买点回来垫垫肚子。
等下午把灶屋的家伙什给买齐了,再开火。
出得门来,就碰到对门一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穿青布夹棉袄裙,越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刚好也开门,看到王永珠一愣,不过马上就堆起一个笑容来:“这位妹子,可是对面的?”
王永珠也一笑:“可不是,我们家刚搬来,以后有打扰的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那妇人听王永珠说话斯斯文文的,又看她头上戴着银簪子,鬓边一朵素绢白花,身上也素净,就猜到身上恐怕是带着孝。
不好多问,只笑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门对门住着,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别外道才是。我姓古,大家都叫我古娘子,我男人姓顾,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了。”
“妹子,你们是租这院子的?去年我看到这院子翻修,将两进院子隔开,没几天就将前面的给租出去了,这后面的一直不见动静,好多人来问,都说不租。居然被你们租到了,可真是好运气。”
第六百九十七章 印象
“要知道我们这巷子,别看不起眼,可位置好,出了巷子后,对面那路就是咱们荆县最热闹的街道,想买什么东西都便宜。更别说,咱们这巷子穿过去后,再一直走,就是去书院的路。”
“好多读书人想在咱们这巷子里租房子读书,能找到像我们这巷子这么合适的地方只怕难了……”
那古娘子是个爽快的人,一张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没完。
王永珠听了,心里越发满意有数了,原来的田老板还是有几分眼光的,这院子的位置确实不错。
方便不说,还安静。
再听古娘子说的,只怕这条街上,租住的读书人多,学习气氛好,正好适合宋重锦读书。
和古娘子说了两句,点明自家这院子是买下来的,不是租下来的,那古娘子的态度越发热络起来。
拉着王永珠的手不放,问她可是要去买东西,知道不知道地方?愣是要带她去。
王永珠只好说,刚搬到,家里还是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所以打算买点吃的回去,下午再买炊具。
古娘子两只巴掌一拍:“那你可找对人了,跟着我走。正好我也是出门给家里几个天魔星买烧饼吃的,跟我来,旁边有条街,多是卖小吃的,干净味道又好,价格也便宜。”
在前面引路,将王永珠带到旁边隔着两个路口的巷子里,还没走进,就闻到煎炒煮炸的各种香味,勾得王永珠忍不住都吞了几次口水了。
跟在古娘子后面进了巷子,王永珠眼睛都要看花了,有香喷喷的包子,白胖胖的馒头,还有那炸得金黄香甜的各种果子。
更不说,路边还有各种小摊,比如那馄饨摊子,一只只小巧的馄饨被放入开水中,很快就煮得透明,晶莹剔透露出里面的粉嫩的肉馅来。
快速的被捞起来,放入海碗里,碗底铺着咸香的虾米,切得细细的葱花,然后浇上一勺鸡汤,浑圆剔透的馄饨在鸡汤里翻滚浮沉,碧绿的葱花掩映其间,真是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只可惜如今还在守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王永珠没出息的吸溜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别过眼去,再看别处,有做胡辣汤的,有做烤肉的,还有各色烧饼,空气中到处都是这种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王永珠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买了一堆素馅的包子,四五个肉包子,一些馒头,烧饼,又买了两碗甜豆花,还有一大碗鸡蛋汤面。
古娘子见她买了这许多,热心的帮忙拎着到了门口。
王永珠忙抓了几个包子塞给了古娘子:“谢谢古娘子了,要不是古娘子今日提点,我都不知道到哪里买这些。我们家守孝,这几个包子,带回去给娘子家人尝尝,就不上门打扰了。”
古娘子推脱了两下,见王永珠是真心要给,也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先前她看王永珠买了肉包子,心里还嘀咕,咋守孝还能吃肉,此刻才明白,人家是买来给自己孩子吃,当谢礼的。
没想到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办事这般的老道,知道自己家守孝,先就避嫌了。
古娘子对王永珠的第一印象不错。
不说别的,他们一家子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这周围的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前这家院子的主人,姓田,是个商人,看起来为人倒是和气,就是不正经,放着正经婆娘不带,总是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
后来听说这田姓的商人生意败了,卖了房子回老家了,然后就只看到荆县有名的中人来把房子收拾了一下,就租了出去。
这买房子的新邻居,他们还一直没见到过,年后倒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好像有人住,只是他们天天关着门,倒不好进去。
没过两天,这院子又没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没想到,这终于来人了,还是房主,以后就是邻居了。
古娘子也就细心观察了一番,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往外面说,可她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的。
这新来的邻居,虽然在看到一个小姑娘,可眼神清明,神色大方。
尤其是到了那条小吃街上,换做一般这么大的小姑娘,谁不想着尝个鲜什么的,可古娘子看那小姑娘虽然看着很想吃,却基本都买了素食,鸡蛋也算半素。
谁家守孝也没听说连鸡蛋都不能吃的。
就连那几个肉包子,也是给自家的礼物。
这么懂礼数的小姑娘,想来家里大人也是十分有礼貌的。古娘子乐滋滋的拿着包子进了自家院子。
王永珠拿着吃的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见王永珠回来,张婆子和宋重锦洗好了手,坐在院子里擦干净的石头凳子上吃东西。
这院子,以前的田老板还是费了心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附庸风雅,在院子里栽了葡萄架,葡萄架下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石头桌子,四个圆圆的石头凳子。
想来夏天的时候,在这葡萄架下,坐在凳子上乘凉赏月,也是一桩美事。
张婆子见桌子上的都是素的,唯有一碗鸡蛋汤面,忍不住道:“如今咱们家里又没外人,做甚还这么憋屈自己?看珠儿你都瘦了一圈了,眼睛都瘦大了。还有重锦,要读书呢,怎么能只吃素?那身子不得熬坏?等过了五七就可以少少吃点荤腥了。”
王永珠倒觉得这样也挺好,每逢过年胖三斤,因为今年家境好了,过年尤其丰盛,吃得太过油腻了,如今清清肠胃也好。
不过张婆子也是心疼自己和宋重锦,当下答应了,又将汤面端到张婆子面前:“娘,你吃这个,热乎乎的吃了舒服。”
张婆子哪里肯吃:“我一个老婆子了,吃鸡蛋做啥?这留给你们吃,补补身子。”
王永珠抢过一碗甜豆花:“我想这一口好久了,娘别跟我抢。”
宋重锦默默地将剩下的一碗甜豆花端走,啃起了包子。
张婆子无奈,只得吃起了鸡蛋汤面,热乎乎的汤面下肚,张婆子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这种一家人在一起,你让我,我让你的场景,张婆子也曾经幻想过,可却在过去的大半辈子争抢吵闹的日子中消磨了干净。
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有这样平静安逸的时光。
第六百九十八章 热情
一家子吃完饭,又将屋子里的东西重新归置了一遍,看看天色,决定去家里缺的日常用品,锅碗瓢盆。
出了门,对门的院子门是开着的,门口两个三四岁流着鼻涕的孩童蹲在墙角玩耍,见王永珠他们出来,好奇的抬头看着,看起来小一些的那个,咬着指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懵懂。
王永珠冲两个小孩笑笑,从包里摸出两颗松子糖来,一人塞了一个。
两个小孩还不敢接,小的看看大的,大的犹豫了一下,扭头就冲着院子里喊:“娘,对面的姨给糖吃”
“什么?”就听到古娘子大着嗓门走到门边。
手上湿漉漉的,一边走,一掀起面前的围裙擦手:“谁给糖吃?”
抬眼看到王永珠,顿时就笑了:“是妹子你啊,又占你家光了,这是要去哪?”
一面又示意让两个孩子接过糖给王永珠道谢。
说着看向张婆子和宋重锦。
顿时一愣,这一家虽然是守孝,穿得素净,可身上的布料却不差,而且都是七八成新的衣服,看来家境很是不错。
更别提宋重锦那浑身冷淡的气势,让古娘子更是高看你几分。
“我们去买点锅碗瓢盆,先走了。”说着就要告辞。
古娘子热情的道:“别急,等我带你们去,我知道一家卖的铁锅最好不过,他家东西多又便宜”
不等王永珠他们拒绝,就脱下身上的围裙,往两个孩子一丢:“你们好好看家,娘一会就回来,知道吗?”
两个孩子接过糖,放入嘴里,甜丝丝的,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古娘子带路,一路拉着张婆子,说些这附近的特产,哪家的东西最便宜,哪家的东西质量最好,哪家的花里胡哨专门骗人,是如数家珍,意义到来。
张婆子本来初来乍到,嘴上再说得厉害,心里还是有些小忐忑的。
没想到古娘子怎么会说,没一会就搭上了话,两人倒是说得热火朝天,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永珠乐得清闲,跟宋重锦落在后面,上次是匆匆而来,着实没逛过荆县,此刻也算是有了心情。
路边的铺子林立,天南海北的东西,这里都能看到。
店里的小伙计们,也有在门口吆喝的,也有在店里打盹,被掌柜的抓住骂个狗血淋头的。
这一路行来,没走多远,就看到有山货铺子,脂粉铺子,成衣铺子,布庄,杂货铺,银楼……
荆县虽然不大,可因着长青书院的缘故,比起周边县府,那是略胜一筹,繁华的很。
这里行商汇集,天南海北的货物都可以在这里寻到,王永珠逛着逛着,看到新奇的玩意,就忍不住买上样。
等到去买锅碗瓢盆的时候,才发现宋重锦已经提了一大堆东西。
张婆子没好气的戳一下王永珠的额头:“正经东西没买,这些没用的买回去不是占地方吗?又乱花钱了。”
王永珠笑嘻嘻也不辩驳,知道不过是张婆子随口念叨,真要是自己出门啥都不买回去,她只怕要嘀咕自己咋出门都不买点东西,这么省钱干啥了。
倒是古娘子,她以为这是一家三口,婆婆,儿子和儿媳。
听到张婆婆这么不客气的训斥儿媳妇,都准备打个圆场的,没想到王永珠压根没放在心上,还笑嘻嘻的将买来的东西特特的举起来给张婆子看。
张婆子也忘了刚才说的什么乱花钱的话,兴高采烈的跟王永珠讨论起买到手的东西来。
古娘子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你们这婆媳不是母女,可人家那一般人家的母女还亲热些呢!”
张婆子一愣:“我们俩当然是母女啊!这是我闺女,这是我女婿!”
可怜古娘子自认为见多识广,也一时愣住了。
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道:“对……对不住……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了半天也没以为出来,古娘子十分尴尬。
“没什么对不住的,这证明宋大哥跟我娘母慈子孝,咱们和和气气一家人嘛!”王永珠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觉得很高兴。
能让外人误会张婆子和宋重锦是母子,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融洽,身为这是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人,也是最爱她的两个人,她自然是希望双方相处和睦的。
要知道,多少家庭不和睦,都是因为婆媳不合,不过,这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一贯好像都不错。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张婆子心里舒坦,就连宋重锦的嘴角都勾了勾。
古娘子见王永珠他们是真的不介意,才放下心来。
又旁敲侧击的问起张婆子他们的来历来,顺便问问前些天院子里好像有人的事情。
身为一个合格的邻居,自然要将新邻居家的情况给打探清楚才放心。
张婆子自然看出来了古娘子的心思,半吐半露的只说自家当家的年后去世了,扶灵回来的时候,在这院子里住了两晚。
不过以后自家女婿要考科举,以后就要常住了。
其余的一概没说。
听在古娘子耳朵里,就是这一家子外地来的,恐怕是这老俩口就一个闺女,当家的去了,当娘的就干脆跟着闺女女婿一起过活了。
倒是看宋重锦的时候,惧怕之心去了大半,一个能奉养丈母娘,看起来跟丈母娘关系还是真好的人,即使脸黑些,人冷些,想来也是个好人。
顿时道:“大兄弟要考科举?那你们可真是买对地方了,你们前院租出去的那个院子,住的就是长青书院的学生,你们听说过长青书院吧?”
宋重锦点点头,不置可否。
王永珠和张婆子倒是很有兴趣,前院当时只听严中人说是租给了一个秀才,没想到居然是长青书院的学生。
长青书院用王永珠的理解,那就相当于她以前那个时代的名校啊,升学率杠杠的,要是宋重锦能进入长青书院,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么一想,王永珠就越发关心了。
还没等王永珠发问,古娘子就噼里啪啦的将打听来的那个秀才的消息一股脑的都吐露个干净。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上就上最好的
原来那秀才姓顾,人都称呼他顾秀才,也是个斯文人,平日里除了去学院,回来也很少出门,院子里一般都是安安静静的。
他身边跟着一个老仆看门,一个婆子做饭,还带了一个小厮伺候。
做派也很正经,当邻居这么多天来,从来没见不三不四的人到前面院子里去,偶尔也有几个秀才上门,也都是谈些书啊,文章什么的,风雅的很。
用古娘子的话说,那顾秀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虽然穿得衣服看上去也普通,可就是比别人的好看。
就连说话,都带着一股京味,特别的好听。
后面省略一万字对那个顾秀才的夸奖。
王永珠倒是留了个心思,这姓顾的秀才看来来历不凡,而且为人处世十分的高竿,这才租下自己这院子多久,就在周围留下这么好的印象。
一路走着,说曹操曹操到,正说到顾秀才,走到巷子口,就听到古娘子惊喜的声音:“今儿可是巧了,那不就是顾秀才?”
大家都顺着古娘子看着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看到前面的院子侧门那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穿一身深蓝色的直掇,腰间挂着一个青色的荷包,站在那里,就连周围的风似乎都温柔文雅起来。
他似乎听到了古娘子的声音,本来打算迈进院子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冲着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在看到王永珠一行人的时候,露出一点疑惑之色,却什么都没多问。
还是古娘子热情的上前招呼:“顾秀才回来啦!正好巧了,来来来,这是住在你那后院的宋家小哥,还有他媳妇和岳母。他们今天才搬来,以后咱们都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大家都说一声。”
算是介绍顾秀才和宋重锦他们认识了。
那顾秀才立刻脸上浮现出春风般的微笑来,冲宋重锦点头拱手:“宋兄”
宋重锦回礼。
顾秀才眼睛一亮,不过也没多说,只对着宋重锦一笑:“既然宋兄一家新搬来,想来还有不少繁琐事情要处理,顾某先告辞,有事宋兄在院子那边喊一声就得了。”
宋重锦也没有客套,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客气了。”
顾秀才这才礼貌的冲张婆子点点头,连眼角都没飘向旁的王永珠,很是避嫌的样子。
古娘子还待跟顾秀才多搭上几句话,见顾秀才留下一句话后就走了,也只得怏怏然的陪着张婆子。
顾秀才一走,宋重锦拉着王永珠告别了古娘子,客客气气的各回各家。
一边在灶屋里忙活,张婆子就问:“那古娘子说的长青书院,可是当初老二想去没人要的那个书院?”
宋重锦点点头。
“我听古娘子那话音,那长青书院很厉害?要不,重锦你也去长青书院好了。咱们来都来县城了,这读书的事情,娘肯定支持你!要去就去最好啊,总不能一个租咱们院子的都能在长青书院读书,咱们家重锦还有要别家!”
宋重锦唔了一声,当作回答了。
张婆子扭头就跟王永珠交代:“永珠啊,这钱该花的时候还得花!我以前听老二那畜生可提过,什么这大书院里,教导学生的先生至少都得是个举人,听说还有那什么老了干不动就回来当先生的大官。”
“不说别的,这些人见得世面肯定比我们多,肯定比别的书院教的好!俗话说得好,一分价钱一分货,当初那长青书院的束咱们家交不起,如今,咱们家又不缺这银子,既然要上,就要让重锦上那最好的!”
斩钉截铁!
王永珠默默的摸摸鼻子,她刚要跟张婆子解释一下,这长青书院恐怕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不过张婆子的想法她也听赞同的,要么不上,要上自然就要上最好的书院。
不然搬到县城来的意义何在?
还没张嘴,就被宋重锦在下面有手指头勾住了裙子,一用力,王永珠往后一倒,被宋重锦眼疾手快给捞在了怀里。
张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见王永珠好好的被女婿搂在怀里,算是勉强定下心来。
只连声催宋重锦抱着自己闺女回屋里歇着去,剩下的她来弄就好。
宋重锦搀扶着王永珠回了屋里,王永珠直接问:“刚才可是有什么要跟我说?”
宋重锦点点头,打开屋子里的一个箱子,摸出一张名帖来,上面赫然写着朱浩然的名字,这帖子不说价值千金,几十金是值得的,
“这是什么?”王永珠没见过。
“这是当初那朱大人给我名帖,说要我到了京城再去找他。他当初也曾在长青出院借读过一年,如今又是皇帝面前的恩宠,拿着这张名帖,这是肯定能办得妥妥的。”
王永珠了然,这就相当于推荐信了,而且还是很有分量的推荐信。
既然这个事情不用担心了,王永珠也就顺便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这两天你去办长青书院的入学,我也去上次买的铺子和染坊那里去看看,都闲置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
“也正好通知吴掌柜过来,谈一下染坊转让的事情,这眼看春天就要来了,染坊也要开动起来了。这染坊转让后,还要修整请人,不然时机就错过了。”
王永珠皱皱眉头,她上次就说了年后跟吴掌柜谈事的,可今年事情多,倒是耽误了。
这次经过七里墩,本来去问问吴掌柜的,听说他又出门了,也只能算了。
如今先看看铺子去,考察一下,这铺子适合做啥,总不能白闲着吧?
商量好了,第二日,小夫妻俩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就分开了。
王永珠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就对上了一对主仆,赫然就是昨天见过的顾秀才主仆。
六目相忘,半天都没说话。
还是王永珠微笑着冲顾秀才点了点头,才扭头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顾秀才的小厮疑惑的声音:“公子,你咋还站在这里不走?快要迟到了”
然后一声懊恼的低叫,接着混乱的脚步声慢慢传远离了。
王永珠这才回过头去,就看到顾秀才此刻那里还有半点秀才斯文矜持的样子,一手撩起长袍,一手被小厮给拖着,跌跌撞撞的跑得好不辛苦,昨天那风光霁月,温柔春日一般的气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第七百章 铺子
这点小插曲,王永珠自然没放在心上,冲着还在门口看着她的宋重锦挥挥手,这才转身走了。
宋重锦等王永珠走出几步,出了巷子口不见了身影,这才眸底一片暗色沉沉,看向跑出没多远的顾秀才。
脚下加快了速度,三步两步追上了顾秀才,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那顾秀才甩开了小厮的手,停下脚步来,大口喘着气。
宋重锦不动声色的上前,走到顾秀才身边,“顾兄?你这是?”
做出不解的样子来。
顾秀才一愣,一看是宋重锦,忙站直了身体,将手里拽着的袍角给放下来,清了清嗓子,努力自然的道:“宋兄”
“顾兄你这是要去哪里?行色如此匆匆?”宋重锦面无表情的问。
顾秀才不知道怎么的,后背一阵寒意慢慢爬上来,打了个哆嗦,才含笑道:“我要去长青书院,今天起来的有些晚,估计有些迟了,本来想跑着去,可惜平日里疏于锻炼,这没跑两步就喘不过气来,倒是让宋兄见笑了。”
一番话,坦坦荡荡风光霁月,并无半丝隐瞒。
宋重锦垂下眼睫毛挡住了眼神,嘴角微微勾起:“正好在下也要去长青书院,倒是和顾兄同路,不知顾兄可否带上在下一程?”
顾秀才一听,也顾不得旁边小厮杀鸡抹脖子一样的使眼色,爽快的点头同意了:“顺路而已,举手之劳,宋兄何必这样客气?宋兄请”
倒是把速度给放缓了下来,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昨日不过只是通了个姓,寒暄了一会,彼此才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原来这顾秀才,名叫顾子楷,今年刚满十九,乃是京城人士,因为授业恩师年岁已大,回荆县长青书院养老修身养性,他也打算今年下半年参加乡试,干脆也就跟着恩师也来到长青书院求学。
因为他已经先到长青书院了一段时间,倒是大致有些了解,知道宋重锦也是要到长青书院来读书的,一点都不保留的将自己知道的长青书院的情况都坦然告之。
宋重锦对长青书院并不陌生,听着顾子楷的介绍,心情一时倒是复杂起来。
看着顾子楷的眼神也若有所思起来。
有顾子楷亲自将宋重锦送到院长那里,再加上朱浩然的名帖,书院院子只考察了几句,心里就有了数,爽快的同意了。
而王永珠这边,先到自家铺子门口去看了一下,这铺子因为当初还没想好做什么,一直就没往外租。
铺子所在的街道不算最繁华,稍微偏了一些,不过倒是挺大的,分了上下两层,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几间房子,可以当仓库用,也能给伙计们住,十分的便利。
院子中间还有一口水井,用水方便,也有防火的意思。
王永珠心里估算了一下,这铺子大约有三十来个平方,加上楼上的一层,有六十来个平方。
再加上后面的院子和房子,在县城已经算很不错了。
又到楼上观察了一下人流量,这一块虽然没有最繁华的街道那么热闹,但是田老板选择在这一块买铺子还是有他的道理和眼光的。
一般来说,县城里居住,还分个三六九等。
不是就连京城听说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么。
荆县自然比不上京城繁华,分界线那么明显,可也有区别。
比如靠近县城中心,繁华地段,距离县衙比较近,这附近的人家,要么就是荆县几代的本地老人,要么就是官眷在县衙附近的宅子。
或者就是有钱的商人,也在这里买的宅子,一时安全,二来也是身份的象征。
离县城中心越偏远的地方,房子就没有县城中心那么整齐好看。
再加上长青书院,因为长青书院的缘故,山脚下那一片房子,大都住着附近书院的夫子和家眷,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缘故,倒是有几分清贵。
而这个铺子所在的位置,就在富和穷的交界点附近。
想来田老板当时野心还是有的,倒是想将富人和普通百姓的生意都做到,才选了这么一个位置。
看完铺子,王永珠心里有了数,将铺子们锁好,又顺路买了点点心和零嘴,慢慢的走了回去。
她现在也知道了,自己如今住的这条巷子,叫燕子巷。
拐进巷子口,正好看到张婆子在门口和几个婆子聊得热火朝天,见王永珠回来了,还冲她招招手,示意王永珠过去。
王永珠走近,就听到张婆子明贬实夸的介绍自己:“这是我老闺女,最是不让人省心了,得亏她命好,嫁了我家女婿是个好孩子,才纵得她这般大手大脚,这一逛街,就要花费!”
那语气里的骄傲和得意都快要满溢出来了。
在场的婆子,谁都不傻,听到这新来的邻居这么夸自家闺女,虽然不太了解宋家的事情,可都有眼色,谁也不会傻傻的得罪人。
再说了,人家这闺女长得又福气又好看,一笑眼睛弯弯的,甜到心里去了,就她们这些老娘们看了,都忍不住疼爱两分,无怪人家亲娘心里偏疼。
当下也都附和的将王永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王永珠见机也趁势将自己买的那些点心糖果什么的,分一分,给每个婆子抓了一把,嘴上还说些客套话,说什么本来应该搬来就去邻居家拜访的,只是因为身上有孝,倒不好登门,今日这点东西,就当是认门了。
吃了嘴软,拿人手短。
几个婆子就谁家没个儿子孙子的,这糖果点心虽然不多,可也是人家一份心,带回家去也能给家里孩子甜甜嘴。
手里拿着东西,再看王永珠和张婆子,都顺眼了好几分,觉得这当娘的虽然喜欢炫耀闺女,可谁家闺女要是这么可人意,自己也炫耀啊!
更别提这闺女,长得好看,做事还周到,说话还好听,一直笑眯眯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顿时好感大增。
要不是知道这闺女嫁人了,都有婆子想将王永珠介绍给自家儿子了。
王永珠陪着张婆子和几个婆子寒暄了一阵,才不经意的道:“娘,各位婶子,你们且聊着,天色不早了,我先去做饭,我家官人一会该回来吃饭了。”
第七百零一章 顾秀才的病
一言惊醒了众婆子,该回家做饭了。
纷纷作鸟兽散。
张婆子看着散去的众人,才撇撇嘴,“这城里的人一个个都假惺惺的,忒不爽快了。一大早的你们前脚走,后脚估计就守在咱们家门口了。老娘出门买个烧饼,就被围住了,好好的热烧饼,如今都冷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烧饼来,果然,喷香的烧饼如今冷得如石头,硬邦邦的,往墙上一磕,都能磕起一片灰起来。
王永珠接过烧饼:“这值什么,娘还想吃什么?我现买去?”将手里剩下的点心和糖果交给张婆子,就要转身。
“这不是有这么些么?这烧饼回去一会做饭的时候沏上不就软了?我可都打听了,这城里啥都要钱,咱们可不能坐吃山空,重锦那束不知道要多少,咱们可得省着点花,知道不?”
张婆子心疼的抢过烧饼,她今儿个耐着性子和那些城里的婆子聊天,也不是白聊的。
已经知道了这附近哪家米铺的米便宜,什么时候去买菜能买到最新鲜的,哪家的包子最实惠,就连柴火,也知道了该找谁买。
可以说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将该如何的在荆县生存下来的秘籍掌握了起码一半以上。
在心里也已经算过了,按照他们家这个开销,除去宋重锦的束,一家子吃饭穿衣,还有一些零碎开支什么的,起码也得五两银子。
虽然张婆子如今知道闺女手头有钱,女婿也不是个没成算的,可对于她来说,五两银子,实在是太贵了。
这在乡下,五两银子能够让他们一大家子过上两三个月了,到了城里,这银子都不值钱了。
张婆子心里还有一个隐忧,却是和闺女都不能说的。
当初老二那个畜生,被人吹是神童,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可是后来呢?考了十来年,都没考上个举人。
宋重锦那孩子十来岁才认字读书,当初那个秀才,估计也是撞大运,加上他那个什么公爷爹的缘故,才勉强考上的。
这想考上举人,张婆子做好了起码十年的准备。
如今家里的山货生意,闺女也抽身了,那染坊虽然有分红,可将来闺女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还在后头。
更别提,她知道,这家里要是有个读书人,那开销更是没个数,就算闺女再能挣钱,也禁不住家里人大手大脚的花。
因此决心要替闺女把家当好,这钱能省一点是一点,自己亏点都没事,不能让闺女将来为难。
王永珠哪里知道张婆子居然想得这么长远,还想着,如今好不容易把亲娘接出来,自然是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亲娘只要喜欢的都送到她面前。
一个要坚持去买,一个死活不要,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宋重锦回来了。
“娘?永珠?你们在干啥?”老远就听到烧饼,买,不买的字眼。
王永珠见宋重锦回来了,身旁还跟着顾秀才和他的小厮,只冲着顾秀才那边微笑着点点头。
还没说话,就看到顾秀才怔了一下,然后如同被针扎了一般,拔腿快步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宋兄,我先回去了”
那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有狼在后面追一样。
王永珠不解的看了看宋重锦,又看了看顾秀才,惊奇的发现,顾秀才居然连耳朵尖和脖子都红了。
“宋大哥,这顾秀才是?”王永珠一脸懵圈,她自认为长得不吓人吧?
昨天是正眼都不敢往这边瞟,今天早上看一眼就傻了,然后拔腿就跑,她先还没放在心上呢。
怎么这中午自己不过是对他礼节性地笑笑,然后点个头,就跟有人要杀他一般?掉头就跑?
这是有多怕自己啊?
摸摸自己的脸,王永珠问:“宋大哥,娘,我长得很吓人吗?”
张婆子多精明的人啊,只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姓顾的秀才,看到自家闺女后的这表现,倒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害羞。
不过,自己闺女如今嫁人了,女婿自己个也满意,哪里看得上其他人?
别提那顾秀才一副弱鸡样,风吹吹就倒了,有个啥用?
以张婆子朴素的观念里,男人嘛,还是得强壮点,结实点才行,这一个个弱得跟小鸡仔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他何用?摆在家里好看?
更何况,女人要名声,这初来乍到的,要是沾染上了什么不好的名声,闺女和女婿的一辈子可都毁了。
见自家闺女还没开这窍,还以为是那顾秀才害怕自己呢,当即附和道:“可不是,这秀才老爷怕是瞧不起咱们是乡下来的吧?我听说他可是京城来的,说不得就看不上咱们庄户人家呢!重锦啊,这样的人,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说着看了宋重锦一眼。
宋重锦哪里还不明白,心里暖融融的,丈母娘这是站在自己这边呢。
当下含笑,揉了揉王永珠的脸,才道:“娘,永珠,你们都误会了,顾兄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天生害怕跟女人打交道,看到女人就害怕,尤其是年轻的女人,他看到就连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都起红疹子。以后你们看到他,就别跟他说话了,免得又让他发病”
王永珠一听,这不是原来世界中,那些总裁文里,霸道总裁们爱得的病吗?叫什么来着?恐女症?一般都要遇到真命天女才能免疫,而且只对真命天女一人免疫,简直就是基因锁死了。
当下同情的道:“真可怜!娘,以后咱们遇到顾秀才,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也不能跟他说话才是!”
张婆子瞪一眼宋重锦,扭过头来,又是一脸的笑容:“我们珠儿说的是,这样的人,咱们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宋重锦冲张婆子讨好的挤出一个笑脸来,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娘,我去给你买热烧饼回来吃。”
说着,忙忙的去买烧饼去了。
张婆子拉着王永珠进了院子,想说点啥,好几次张口,又闭上了,干脆的挥挥手:“回屋歇着去,我去煮点菌子汤,好配烧饼吃。”
第七百零二章 气场两米八
王永珠被张婆子给推到屋里歇着,不让她出来。
看着张婆子进灶屋忙去了,王永珠才露出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来。
真是世事难料,当初张婆子看宋重锦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张婆子就帮着宋重锦哄起自己来。
顾秀才是害羞还是恐女症,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生活在以前的知识爆炸的时代,谁没看过两本霸道总裁的言情小说?谁没翻过几本**?谁没听过几个带色的笑话?
再不济,也追过各种剧,曾经也是有人追求过的,一个人对自己有好感,还是没有好感,只要不是装傻,总是会感觉到的。
不是王永珠自吹,她如今好歹也算是个清秀小美人一个,能吸引异性的目光很正常吧?
没想到宋重锦居然是这样的心机boy,吃醋都吃得这么别具一格。
轻描淡写的就将人家顾秀才的一点心动羞涩,给偷梁换柱成了恐女症。
如果自己真信了,以后不得对顾秀才敬而远之啊?
想到这里,王永珠又好气又好笑,十分有霸道总裁范的摇摇头,自己的男人,能怎么办?
纵着呗!总不能为了一个无关痒痛的外人来伤了他的心吧?
这么一会子,宋重锦已经买了热腾腾的烧饼,还有别的吃食一起回来了,看看关着的房门,宋重锦摸摸鼻子,拎着东西进了灶屋。
看到张婆子正在灶上忙活,宋重锦十分有眼力将东西放下,老老实实的去灶下添柴火。
火光跳跃,灶屋里也十分的暖和,加上锅里的各色菌子汤开始翻滚,一股鲜香味在灶屋里蔓延开来,带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宋重锦紧绷的身体在这种烟火气里,忍不住就放松了,眉眼也没了平日里的凌厉,柔和了许多。
看着宋重锦一个大男人,乖巧的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往灶膛里丢柴火。
张婆子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忍不住就消散了。
想了想还是开口:“那顾秀才是怎么回事?”
宋重锦十分老实的交代:“那顾秀才叫顾子楷,是京城人士,家里应该有些地位,他来长青书院读书是因为授业恩师要回乡养老,加上他祖籍也是青州府,所以也跟着过来了,今年也会参加青州府乡试。”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宋重锦一眼:“瞧你那点子出息,你还不知道永珠?她要是看得上顾秀才那一款小鸡崽子似的,能有你什么事?我的闺女我还不清楚,你要是好好待她,她也会好好待你。你要是起什么妖蛾子心,别说永珠了,老娘先废了你!”
宋重锦眼皮子一跳,忙恭敬的站起来:“娘,您放心,我对永珠的心,天地可鉴!这辈子,我就认准永珠了,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她活我活,她死我死!”
张婆子锅铲子一扬,做势要拍宋重锦:“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有着灌迷魂汤的功夫,给永珠说去!走走走,一个大男人,跑到灶屋里做啥?有时间就去把那书多看两页,陪永珠说说话去”
宋重锦知道丈母娘这一关是过了,忙道:“知道了!我这就陪永珠说话去!娘做好饭了喊我一声,我来端就好!辛苦娘了!”
被张婆子扇着手给轰出了灶屋。
摸摸鼻子,宋重锦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王永珠正坐在炕上,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
宋重锦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王永珠,问道:“在找什么?”
王永珠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宋重锦一眼,看得宋重锦的心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看……看我做什么?”
王永珠扭过身子,笑眯眯的道:“看我家官人,今天特别萌萌哒,气场简直两米八!”
宋重锦虽然听不懂什么叫萌萌哒,什么叫两米八,可他聪明啊,敏锐的感觉到了这话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再看王永珠的笑容,笑得他的小腿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抽一抽的。
“那个……永珠……我……”宋重锦心里做了一番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试探着开口。
“吃饭了”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张婆子的声音响起。
宋重锦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冲了出去:“我给娘帮忙去”
王永珠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宋重锦刚才的样子真的好怂。
算了,看在他这么讨好的份上,就不逗他了。
王永珠说到做到,吃饭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让宋重锦终于放松了下来。
才说起书院的事情,手续已经办妥当了,每日早上去上学,中午在学校里吃午饭,送饭去也行,傍晚放学回家。
每一旬会有一天休沐,一个月一次测考,新入学的给三个月的适应期,若是三个月后还不能通过测考,就会被劝退。
束银子,一个月十两,其他的笔墨书籍开支另计。
宋重锦一说完,张婆子就忍不住咂舌:“我滴乖乖,收这么多钱,那书院不是赚大发了,一个人一个月就十两,一年起码也一百两银子。那书院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吧?难怪这县城里,别的不多,开书院的多,感情赚钱啊!”
“还有那笔啊,墨啊,纸啊,书什么的,我可都听说了,贵得很。我看那一条街上,隔着两三家不是卖笔墨纸的,就是卖书的,肯定也赚钱。珠儿,你今儿看那铺子怎么样了?不行咱们也卖笔墨纸去?”
王永珠琢磨了一下,还没说话,宋重锦就忙附和道:“娘说的极是,咱们家开个笔墨纸砚的店铺,我的开销也省了,还有等我在书院里熟悉了,还能推荐别人到咱们家铺子里买东西,给他们价格优惠一点,想来生意也能做得下去。”
张婆子一听,自己随口说的主意,居然女婿这么捧场,当即笑眯眯的给宋重锦夹了一个烧饼,十分慈爱的道:“快趁热吃,今儿个这菌子汤我熬了好一会,最是滋补不过了。”
第七百零三章 九公子
王永珠看宋重锦讨好自己亲娘的那个样子,十分想笑,勉强憋住了:“这事咱们再想想,这笔墨纸砚虽然风雅,可投入太大,好一点的货源价格都不便宜。咱们手里的钱就那么多,要是都被占用了,将来有个什么事银子不凑手怎么办?”
“闺女你说的有道理,听你的”张婆子一听,对于啊,自己做生意什么的肯定没闺女厉害,一切都听闺女的。
王永珠喝一口汤:“先不着急,咱们才来,多看看。当初我还曾答应吴掌柜,将这铺子租给他做布料行,只不过当初没想到我们自己到荆县来,倒是要自己开铺子。这事还得跟吴掌柜商量,如果他不需要咱们的铺子,咱们才好谋划一番。还有那个染坊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吴掌柜什么时候回来。再迟一些,这就耽误事情了。”
被王永珠念叨着的吴掌柜,此刻正一脸恭敬的站在一个十分俊秀,穿团紫锦袍的男子身边。
那青年男子,眉毛斜长入鬓,眼睛深邃,薄唇挺鼻,有一种富贵丽之态,尤其是一身团紫,这等富贵娇艳花团锦簇的颜色,硬生生被那男子的容貌给压了下去。
“九少,您要不要先歇会?”吴掌柜小心的建议。
“不用了,你给我说说那染坊的事情吧,尤其是那个王家姑娘,事无巨细,都一一给我说清楚。”那个叫九少的男子伸出手来,手指修长有力,如同白玉一般,揉了揉额角。
雪白的手,衬着乌黑的发,宛如一件玉雕。
男子悠闲的靠在榻上,神情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间,也不失优雅。
吴掌柜吞吞口水,不敢怠慢:“是。”
说着,将如何遇到王永珠,然后和王永珠认识,又是如何收到王永珠染出来的第一批布,如何跟王永珠签合同,以及后期有人觊觎王永珠的染坊,王永珠做出了何种反应,不敢隐瞒,一一都交代了个清楚。
尤其是最后说到王永珠摆了田老板一道,不仅便宜吃下了田老板的那些染坏的布料,还跟白捡一样,得了染坊、铺子和院子。
那名叫九少的男子才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点兴趣来:“有点意思!你是说这王家姑娘说那染坏的布料只需要经过一道程序,就能变成跟咱们吉祥染坊出的布料一样?”
吴掌柜点点头:“王家姑娘是这么说的。”
九少点点头,合上眼睛:“行吧,这次回去跟那王家姑娘谈判,我会跟着。”
说完,冲吴掌柜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吴掌柜欲言又止,为难的退了下去。
出得门来,吴掌柜的脸色就沉了下去,这次过完年,听说今年东家是在青州府过年,身为下属不得去拜年么?
结果可好,到了青州府,才知道,今年东家居然只带着九公子,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要将青州府这边的生意交给九公子打理。
这九公子是谁?就是上次东家提起的那个为了拉拢王永珠,想让王永珠为妾的那个儿子。
这个庶子在他们这些属下圈子里,也算是个名声赫赫的人物。
听说打小就不学无术,读书不行,习武吃不来苦,最爱享受,据说十分爱美人。
东家那么多儿子,就数这个九少院子里美人最多,名声实在是不太好。
也不知道这九少怎么哄得东家,要将青州府这边的生意都交给他?
吴掌柜想起王永珠如今的样子,就开始发愁,要是九少不着调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以王永珠那性子,还有宋重锦那小子,只怕就要翻天了。
吴掌柜心里有事,就算极力掩饰,可那九少居然一双眼睛还十分毒辣,意味深长的问:“吴掌柜,可是为何事忧心忡忡啊?可是担心本少坏了你的好事?”
吴掌柜背后汗出如浆,连连否认:“九少误会了,属下并没有忧心忡忡,只不过归心似箭,惦记着染坊的事情而已。”
九少才慢悠悠的露出一个笑来:“吴掌柜真是敬业啊”
吴掌柜不敢再说,只陪着笑。
心里却叫苦,怎么就惹上了这尊太岁?九少这个样子,要真跟着自己去谈事情,多少事情谈不糟的?
好不容易到了荆县,要是吴掌柜一个人,肯定是要连夜赶路回石桥镇的。
可如今身边还有一尊大佛,吴掌柜只得在县城最好的客栈定下了最上等的院子,安顿好了九少。
这才匆忙出了客栈,想去县城的吉祥布料行去问问情况,这么些天,也不知道王家那边的情况如何?
没想到刚出了客栈,没走几步,竟然就看到王永珠?
吴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几眼,才确定了。
忙追上去。
王永珠和张婆子正在逛街,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
回头一看,居然是吴掌柜?
双方相见,都有些意外。
寒暄了两句,吴掌柜从王永珠的衣服上立刻就意识到了王家恐怕出事了。
街上人多嘴杂,吴掌柜看旁边正好有一座茶楼,干脆请两人进了茶楼,要了个楼上的包厢,叫了好茶和茶点。
坐在包厢里,喝着茶,说了一会话,吴掌柜才知道,原来王家出了这好些事情。
又听王永珠道:“我前两日才去染坊和仓库看了情况,正想着要是吴掌柜你怎么还没回来,这马上就是旺季了,您不坐镇着可不行。”
吴掌柜闻歌知弦意,若是以前他肯定就爽快的要跟王永珠去看看布料和染坊,然后就是看价格了。
可这次,他流露出几分纠结为难出来。
王永珠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吴掌柜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的交情,不妨直说。”
吴掌柜叹口气:“这次我们东家在青州府过年,我年后去拜年,然后我们家九公子听说了大侄女你的事迹,十分感兴趣,要跟着来看看。我家这九公子……”
吴掌柜说到这里,也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感觉。
王永珠秒懂,大家公子么,总是有几分不好伺候的,说不得脾气古怪,也说不得有特殊癖好什么的,或者不学无术还非要插手做事的也常见。
“我家九公子,脾气不太好,可能说话不太好听,大侄女,你就原谅则个……他,他年纪……”本来吴掌柜想说九公子年纪还小,让王永珠别跟他一般计较,可话到嘴边,才想起,这王永珠比九公子还小好吗?
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尴尬的笑。
第七百零四章 求见
张婆子在一旁听得明白,吴掌柜这说的九公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顿时担心起来。自从上次齐城的事情后,张婆子就怕遇到这些贵人。
贵人们讲理还好,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可贵人们大都是不讲道理的,或者说贵人们是不会跟平头百姓讲道理的。
宋重锦的亲娘,也还曾经是大家小姐,一朝家门落败,立刻就一朵鲜花落在泥坑里,人人践踏。好好的姑娘,连个妾都当不了。
何等的悲凉!
自家好不容易从齐城这个泥坑里逃出来,可不敢再跟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
只是她担心归担心,可还是记得这有外人在场,切莫折了闺女的面子。
因此虽然心急,还坐得住。
王永珠沉吟了一下:“吴掌柜,咱们之间的交情就不拐着弯说话了。这布料和染坊生意咱们上次只是一说,您要是有为难的地方,这事就当我没说过。”
“如今我们家都搬到了城里,想来吴掌柜也知道,城里居,大不易。加上宋大哥如今在长青书院读书,打算下半年参加乡试,我们以后应该就留在荆县了。自然也要在县城谋个营生才好。”
“所以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说别的,那一批布,我肯定会重新染出来再卖出去的,不过您请放心,这批布我绝对不会大批量的流入市场。到时候我把铺子收拾出来,慢慢的卖,赚个糊口的钱就行了。”
这话一出,吴掌柜的脸色就变了,先不说年前说起这染坊和布料的事情,以他和王永珠的性子,这事几乎就是说定了,顶多只是个价钱上的多少问题了。
可被王永珠这么一说,那染坊不卖了,布料也不卖了不说,王永珠还要把布料染出来自己卖?虽然她说的是慢慢卖,可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就深了。
如今吉祥布料能卖得好,靠得就是王永珠的这染方,若是王永珠以后不卖染方了,或者把染方卖给别人,吉祥布料还有什么前途?
这么想着,吴掌柜后悔不迭,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做什么要在东家面前多嘴。
心里惊涛骇浪,吴掌柜努力镇定的道:“大侄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老吴虽然不能说一言九鼎,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决计没有说好的事情要反悔的道理!”
“这染坊和布料,你且放心,就算我这掌柜的不干了,也得把这事给办妥了!”
这是下了决心了。
吴掌柜咬着牙,心里暗下决定,要是九公子真的不顾大局闹的话,他豁出老脸去,也要讨个说法。
不然,真把王永珠给得罪了,这生意也没法做了。
王永珠点到为止,见吴掌柜这么说,也就一笑:“那我就等吴掌柜的好消息了,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了。我这几日每天都会去铺子那里看看,我家铺子在西大街第二间,要有了什么消息,派个人给我送个信就行。”
吴掌柜点头答应了。
王永珠和张婆子才起身告辞。
出了茶楼,也没心情去铺子了,干脆母女俩打到回府。
走到半路,张婆子就忍不住了:“要不咱们那铺子什么的也别卖了,这些贵人们,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万一得罪了他们都没处说理去。我倒是觉得你说的,咱们把那染坏的布放在铺子里慢慢卖,便宜点,就不信卖不出去。每日里总归是有个进项不是?”
在城里生活,啥事不要钱?能有一点收入是一点。
王永珠安抚张婆子:“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们家起来,靠得就是这染布,当初吴掌柜慧眼看中,也是他和背后的东家一番操作,才能让我染的布,让宫里娘娘都知道。”
“虽然如今咱们日子才好过点,可不能做些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说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太凉薄了?外人不知道咱们是不乐意惹麻烦,只会觉得我们做人过河拆桥。所以这染坊和这布料,都是我还给吴掌柜还有他背后东家的情。”
“只要那东家不傻,就不会拒绝。除非这跟来的九公子真的没脑子。”王永珠嗤笑一声。
“你说的也是,做人得讲良心,不然不都成白眼狼了吗?既然这样,只要那九公子不太过分,咱们少赚钱也行。”张婆子的口气表明了不待见那未曾见面的九公子,只想着怎么能把事情解决就好,少跟贵人打交道最好不过了。
这边计议已定,看着王永珠和张婆子走远了,吴掌柜来沉下脸来,灌了半壶冷茶,咬咬牙,跺跺脚,跑回客栈,求见九公子。
却被门口的小厮给拦住了:“吴掌柜,您先回去吧,九少还在休息呢,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再跟我说。这会子咱们九少是不见人的。”
吴掌柜只得忍耐,告诉小厮,让九少醒来了就立刻告诉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能够跟九少商量。
小厮不在意的挥挥手,让吴掌柜快走开,别打扰了自家九少爷休息。
吴掌柜知道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尤其是九少爷的手下,只得压着一肚子的闷气回了屋。
一直到晚饭前,吴掌柜看到九少在院子溜达,才忙上前行礼:“九少,属下重要的事情禀告。”
九少皱皱眉头,示意他跟着进了屋,不耐烦的道:“又有什么事?”
吴掌柜将白日里见到王永珠的事情汇报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道:“九少,如今咱们可万万要将这染坊和那批布给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行,您看?”
九少挑起眉毛,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丽的笑来,即使是吴掌柜这般的老江湖,也忍不住晃了一下神,不说别的,这九少只要就这么坐着,就跟一幅画一样,是他生平仅见的美男子。
不知道九少脾性的人,只怕见到他这个样子,就能什么都忘了。
定力稍微差一点点,九少这么一笑,只怕就神魂颠倒的什么都能答应了。
吴掌柜心里想到是什么,九少自然不知道,只用手点点唇,好一会才吩咐道:“既然那王家姑娘这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要早早见面为好。明日你去约她到荆县最好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