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1章 起床气
更何况，新来的这群人一看就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不清楚布黎是什么地界。
才刚来的第一天，队伍里的一个女人就看上了含笑住着的石头屋。
说什么也要砸门把里面的人赶出来。
砸门的声音太大，把含笑给吵醒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面都还是湿的。
没有太阳，只有厚重的大片乌云，冷风吹得人刺骨的寒冷。
含笑没睡够，有起床气，面颊鼓鼓的，坐在床上。
不是简单的炸毛的小猫，是龇牙咧嘴的小猫。
弓着背，嘴里呼噜呼噜的，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去给人一爪子。
“笑笑？”阿北站在一边，叫她的名字。
含笑转过头，脾气很不好，“干嘛？”
很软，也很凶。
阿北的脾气很好，给含笑顺毛，“需要我去开门么？”
门外的女人在骂骂咧咧，端着上位者的傲慢，像是那个落魄贵族还要死守着所谓的地位与权势。
阿北没管外面的人，只看着含笑。
含笑从床上跳下来，身上穿着她的补丁小棉袄。
她没直接开门，而是踮着脚去够挂在壁炉旁边的弓箭。
自己自制的弓箭。
不是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是真的能够杀人的武器。
阿北见过含笑用这个弓箭杀掉了一只想要攻击他的恶狼。
不是变异的裂齿恶狼，只是普通狼。
可还是很厉害。
弓箭挂着的地方有些高，是阿北钉的钉子。
含笑够了几次都没碰到。
偏偏这会儿门外的叫骂声更大了。
“烦死啦！”小姑娘被气得脸颊红红的，“再叫我就把你们一起关进笼子里！”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门外的人听到了。
屋子的隔音不算好。
大概是感受到了小魔女的怒火，那群人真的安静了一会儿。
但也只是一会儿。
“里面的人赶紧滚出来，不然我就把门砸开！”
话是这么说，可女人还真有点舍不得。
毕竟她已经把这个石头屋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含笑又伸手去够墙上的弓箭。
这一次不用她踮脚，阿北已经替她拿下来了。
但他没有立即给含笑，而是问她，“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气鼓鼓的，落下的几缕碎发遮住了面颊，她很气地吹了吹，“我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她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兔子急了会咬人。
含笑也会。
阿北还是没有把弓箭给含笑，“是要冲出去一人给他们一箭么？”
他不苟言笑的时候，有些成人的稳重和冷静。
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眸子。
依旧漂亮，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样的目光，很压温顺的兔子。
可含笑现在是暴躁的兔子。
所以她更烦了，“对啊，对啊，我就是要没人给他们一箭，反正他们也都是坏人！”
想要抢她房子的坏人。
含笑要从阿北的手里把弓箭抢过来。
阿北把手举高。
含笑怎么跳也够不着。
她要被气哭了，红着眼睛，“阿北，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阿北道歉，“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坏人，我才不放心你出去。”
第1502章 不让
含笑抱着手，别过脸。
森林里的小魔女有自己的骄傲，“你应该不放心他们才对。”
阿北沉默。
外面看戏的人不少。
连之前想着要干掉含笑的勇子都在等着看好戏。
勇子就是上次大乱斗应了的男人，一身蛮力，脑子也不算笨。
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知道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本来是想要针对含笑的。
但是现在有了新的目标，这个计划就暂时放下了。
等着看热闹才是当下的“要紧事”。
屋子外，女人骂得喉咙都快冒烟。
他们这段时间在逃亡路上也没怎么吃过亏，靠着黑吃黑一路走过来的。
所以对于布黎这个地界还真不带怕的。
屋子里，阿北放软了声音，“你在屋子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他不放心含笑一个小姑娘。
虽然这样的担心有些多余。
但他不想每一次都是含笑挡在他面前。
含笑想了想，点头，“好吧。”
她还是有点生气，所以又强调了一句，“要是那些人欺负你，你要记得叫我的名字。”
阿北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含笑的脑袋。
含笑拍掉了他的手，闷闷道：“摸头会长不高的。”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软糯又可爱。
像个雪团子。
阿北很想揉揉她的脸。
但是男女有别，年龄也不是借口。
“待会我出去，你记得要把门关好。”
阿北伸手拿了放在一遍的箭。
他只拿了一支。
含笑觉得不够，又抱了十几支给他。
“够了。”阿北无奈地笑了笑。
含笑把这些箭一股脑地都塞进了他的怀里，“不够的。”
阿北接过，“好吧，听你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含笑还跟在他的身后。
门外的人已经在商量要撞门了。
阿北转过身，蹲下身，“你别跑出去。”
含笑说好。
阿北这才放心地站起身。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少年的背影清瘦，这一刻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阿北，这里是布黎。”
含笑突然出声。
还是软软的语调。
她笑着和阿北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阿北收回视线，敛了眼中的情绪。
门被打开了，然后又关上。
含笑按照阿北刚才说的锁上了门。
然后她就坐在了一边的躺椅上，晃着腿等着阿北回来。
门外，女人实力演绎着什么叫做强词夺理。
逼看到阿北只是一个小孩子，就更加没了忌惮，嚷着让他把石头屋子让出来。
阿北面色不变，像是冰雕的人一样，精致却冷漠，话语也十分简洁，“不让。”
女人冷笑了一声，“小孩，这可就由不得你了，现在让出来，一切都好说，要是待会我们动起手来，可没说我们是以大欺小。”
阿北并不说话。
一旁戴着眼镜的男人不耐烦了，“行了，你和个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
女人不高兴的撇嘴，但还是立马战到了男人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换了个媚意十足的笑容，“我这也是我们晚上能够多一点私人空间嘛，这样也好……”
后面的话，女人凑到了眼镜男人耳边低语。
第1503章 不许靠近
说完了，就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胸口。
眼神写着“你懂的”。
眼镜男人被勾得心猿意马的，但毕竟是队伍的领头，面上还是端得住的。
“小朋友，叔叔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想借你的屋子休息一晚，等过了今晚，屋子一定还给你。”
眼镜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些斯斯文文的模样。
如果真的只是对着普通的小朋友，这句话的确很有说服力。
但阿北不是普通的小朋友。
含笑也不是。
即使门反锁上了，但她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的对话。
她觉得阿北太乖了。
说的话一点都不吓人。
的确，在外人的眼里，阿北更像是一个守礼的小绅士，是被关在城堡的王子。
含笑和布黎最违和的地方在于她那双干净的眼镜，还有笑容里的天真。
而阿北的则是在他给人的感觉。
如果非要形容，阿北更像是被含笑这个小魔女诱拐到布黎的一个落难王子。
外面的那群人都觉得阿北是在色厉内荏。
只有队伍里那个眼神很凶，眼下带着刀疤的少年多看了阿北两眼。
他的潜意识里生气了对阿北的警惕。
像是狼遇见了狮子。
不是天敌，却依旧带着压制。
暗处，勇子那边的人正在议论.
“那小魔女是不是不敢出来了？”
“怂了吧，要我说就是之前那群人把她传得太神了，就一七岁的小姑娘，还能逆天了不成？”
“真不是假的，毒婆你们知道么，她够狠了吧，对上这小魔女，连渣都找不到。”
“没亲眼见过，谁知道真假，说不定毒婆是被逃亡区那边的人盯上了。”
在布黎，难民区如果被称为人间地狱，那么逃亡者所在的区域就是真正的地狱。
换句话说，要是那天那边的人一时兴起，把难民区当作猎场来打猎，他们这群人一个也逃不了。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行了，都给老子安静点！”
勇子发话，大家都闭嘴了。
……
阿北虽然看着好说话，但是态度却十分强硬。
他不会让开。
眼镜男人也彻底没了耐心，随便点了几个人要动手。
阿北也在这时候拿起了手上的弓箭。
搭箭，勾弓，推弓。
弓自上往下劈开，划出一道弧线。
瞄准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
即使是没有太阳强光照射，箭头也依旧泛着冷光。
这不是玩具。
是真的武器。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瞬间停住了脚步。
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睛无情无绪，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水面，往下只见一片漆黑。
眼镜男人搂着女人的手瞬间收紧，女人被勒得一疼，却不敢出声。
“小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北看向他，拿弓的姿势依旧不变，“我说过，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这是警告。
男人镜片下得目光微变，面上却还是一副和善的模样，“行，我们马上就离开，你先把弓箭放下。”
骗小孩的话。
阿北依旧没有任何的退让。
有人受不了被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威胁，直接出声道。
第1504章 煽动
“他一次就一支箭，咱们这么多人，怂什么，一起上！”
每个队伍里，都会有冲动的人。
有人被煽动了。
眼镜男人不说话，乐得看到有人挡在前面。
阿北并不后退，只是平静道：“一次一支箭，总能对准一个人，你们一共二十一个人，你说，我会先对准谁？”
他移动了弓箭对准的目标，依次扫过站在前面的人，“是你，是你，还是你？”
最后对准的是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也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孩子唬住了又觉得丢脸，只能硬着脖子往上，“来，有种你就来！”
他指着自己的脖子。
阿北依旧站定在原地。
他的定力很好，也足够的冷静，连着几分钟下来，拉着弓的手不动，手臂也不晃。
稳稳立着，青松一般。
男人在挑衅，阿北只是看了一眼，手臂用力，拉到满弓。
少年的动作很快，上一支箭头才刚钉在男人的脚边，下一支箭就已经搭上了弓。
极其凌厉的破风声好像还萦绕在耳边，男人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刚还嬉笑着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连眼镜男人也不得不多看了阿北几眼。
暗处。
勇子手下的人互相对视。
大概是都没想到那个少年还藏着这样的本事。
这不再是一场闹剧，因为阿北动了手。
气氛僵持着。
含笑坐在屋子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不到阿北的面色，但她看到了其他人惊恐的眼神。
但也只是一小部分人在害怕。
太麻烦了。
她觉得阿北还是太善良了。
这里是布黎，是恶魔的天堂，是人间的地狱。
不是讲理的地方。
你心软放过的每一个人，最后都会成为夺你命的利刃。
……
起了凉风，凉风里有细雨，有刺骨的寒意，还有动听的童谣。
像是老旧的八音盒发出的音乐。
轻快，活泼，带着机械的冰冷。
石头屋子的门开了。
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和众人挥手。
她说：“你们好呀。”
她的笑容很甜，很美。
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眼镜男人看了过去，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年也看了过去。
只有躲在暗处的人隐蔽了身形。
阿北的面色微变，后退两步占到了含笑身边，低声道：“快进去。”
含笑不为所动。
依旧对众人笑得很甜，“你们是来拜访的客人么？”
小姑娘看着就是一副很好哄骗的模样。
众人顺理成章地认为她要比阿北更好应付。
眼镜男人站了出来，“是啊，请问我们能进去么？”
阿北要说话，含笑抓住了他的手。
她面上的表情像是在纠结，又像是在担忧，“如果我让你们进去的话，你们能保证不要弄乱我屋子里的东西么？”
眼镜男人说：“这是自然的。”
小姑娘嘴角的笑容深了，“那么，请进吧。”
很久以前，她也是这么邀请了毒婆进入她的屋子。
先前叫嚣着的女人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里走。
她直接推开了站在一边的含笑。
第1505章 目标
含笑没站稳，阿北伸手把她扶住，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忌惮阿北手里的弓箭，只得赶忙移开了视线。
眼看着那群人就要走进含笑的屋子，最先坐不住的就是躲在暗处的勇子。
他是知道毒婆那件事的。
要是今天这群人真的进了含笑的屋子，可就是她的猎物了。
现在这个头是不出也要出了。
勇子一咬牙，招呼身后的人，“走！”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那群新来的也算不上是多厉害的人。
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一群人，眼镜男人最先反应过来。
先是示好。
“我们也是初来乍到，要是有得罪……”
话没说完。
勇子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含笑，直接挥手让人冲上去。
“没别的，老子今天就是想教教你们布黎的规矩！”
什么规矩？
弱肉强食！
这群人对于布黎的了解还是太少。
被死亡之神诅咒的地方，笼罩在上的只有罪恶与血腥。
两边打了起来。
八音盒的音乐还在响。
含笑远远地看着，很认真，“呀，打起来了！”
她有点兴奋。
阿北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人带回了屋子里。
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可惜门挡不住门外的那些惨叫。
含笑已经挣脱了阿北的手，直接爬上了椅子上站着。
她推开窗。
屋子外的勇子走了过来，手染着鲜血。
是刚才推了含笑的那个女人的。
勇子想要试探含笑。
这会儿看到这个小魔女朝他笑得这么乖，自己却是先有些胆怯了。
只觉得诡异。
像是在黑夜里的森林行走，迷了路，被无数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盯上。
含笑和勇子说：“人归你们，我一个不要。”
她很好说话的。
勇子问：“要求。”
含笑说：“帮我把外面的血迹洗干净，我不喜欢血腥味。”
勇子说好。
那些人在嚎叫。
即使没有今天这一出，这也是他们难逃的下场。
在布黎，只有两类人。
一种是食物，一种是猎人。
“含笑。”
勇子走了，含笑还是没关窗，阿北在叫她。
她装作没听到。
阿北加重了语气，“含笑。”
她终于回头了，“干嘛？”
阿北在生气，可他的怒火不会对着含笑。
所以他生自己的气。
他本该保护好她的。
所以他只说一句，“把窗户关上。”
含笑乖乖关了。
那些惨叫声小了。
有人在点数。
二十个人。
数不对，少了一个，但只有含笑注意到了。
她没说，坐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阿北。
“刚才你不该出来的。”阿北说。
含笑晃着小腿，八音盒的音乐还在继续。
她笑得像个顽劣的小魔女。
“阿北，这里是布黎。”
还是这句话。
因为没有规矩，所以任何的谈判都是多余的。
这是阿北也不曾了解过的地方。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理解。
“那群人他们会活着。”含笑双手撑着桌面，往前凑了凑，冲着阿北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作为储备粮的活着。
“阿北，你知道么，那个叫勇子的男人，最开始的目标是我。”
第1506章 天气变冷
阿北看着含笑的眼睛。
她还在笑，是这个年纪本就该有的单纯笑容。
可她骨子里流着的血是黑的。
“阿北，我得活下去，难道你不想活下去么？”她问阿北。
阿北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他伸出手，把含笑从桌子上抱了下来。
小姑娘才到他下巴的位置。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
“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她笑着抬起头，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意思不用说也明白。
阿北乖乖地蹲下身子，抬起头，眉眼低垂。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
雨后的阳光。
温暖耀眼。
含笑伸手，轻碰了碰少年细长的睫毛。
“真漂亮。”她说。
少年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单膝跪着，双手握成拳放在了腿上。
对于含笑来说，阿北就是那个她最喜欢的洋娃娃。
听话，乖顺，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
……
因为有了新的收获，勇子那群人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含笑身上。
随着天气变冷，外出的人也越来越少。
有人从后山的垃圾堆里翻出了大片的塑料布把自己简陋的房屋包了又包。
可即使如此也依旧很难抵御寒风的侵蚀。
有人已经挨不住，虚弱的身体直接被人从屋子里脱了出来，在地上留长长一道血迹。
含笑把窗帘拉起来，挡住了阿北的视线。
这就是布黎的常态。
阿北将视线移到了含笑面上，问她：“你以前也经历过这些么？”
含笑眨眨眼，手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你是说被人当成食物么？”
外面在飘雪，天很冷。
屋子里，壁炉里的柴火在燃烧。
映得小姑娘那双黑亮的圆眼也格外的温暖。
可话语却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砸下来。
阿北的胸口发闷，连喉咙也是酸涩的，可眼前小姑娘的目光却依旧纯粹，他只能点头，说：“对。”
有没有也像是这样，被不当成一个鲜活的人去对待。
他突然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却又连转移话题的勇气都没有。
“有啊。”含笑跪在了椅子上，身子晃啊晃的，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像是说故事一样说出来。
那些人在她旁边生了火，商量着从腿开始还是从手开始。
又或者是脑袋。
“后来呢？”阿北的情绪往下沉，凝成了一片墨色。
含笑没察觉，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后来我就跑掉了。”
“阿北，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她笑得很开心，歪着脑袋去看阿北的眼睛，像是在等待他的夸奖。
少年试着张嘴了好几次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很厉害。”
声音有些沙哑，几个字像是粘在一起一样。
含笑凑近了去看他。
看他的眉毛，眼睛，然后是鼻子。
“阿北，你是不舒服么？”
她伸手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没有生病啊。”她喃喃自语。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地响着，暖气不断地往上涌。
屋子里是不同于外面的温暖。
阿北在想，如果不是遇到了含笑，这样的冬天他一个人未必熬得过。
第1507章 有所图谋
“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这是阿北第一次问含笑这个问题。
外面的人都说他是含笑的“储备粮”，是食物。
含笑对他有所图谋。
可他从未感受到来自含笑的恶意。
在他眼中，含笑和别的同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天真，一样的烂漫，一样的笑容明媚灿烂。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啊！”含笑说。
她正在给自己的小红花浇水。
手上还拿着一个迷你版的洒水壶。
是阿北给她做的。
“只是因为眼睛很漂亮么？”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阿北觉得惊讶。
因为一双眼睛，所以将他带了回来。
就这么简单？
“对啊。”含笑转过头，圆圆的眼睛里写满困惑，“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她喜欢阿北的眼睛。
就像是她喜欢漂亮的宝石，月亮，星星一样。
小孩子的喜恶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直白。
才刚十岁的阿北也只是个孩子，只是在含笑面前，他习惯了扮演一个哥哥的角色。
所以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点，“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别的更加漂亮的眼睛，你会不会也把他们带回来？”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不自然地放轻。
含笑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可是我还没有遇到比你漂亮的眼睛啊。”
假设性的问题在她这里似乎并不成立。
含笑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
喜欢和不喜欢。
只有这两种。
因为喜欢漂亮的茶壶，所以她就攒了好久的东西去和老板交换，因为喜欢粉红色的公主床就努力地去打猎。
也因为喜欢阿北地眼睛，所以连人带麻袋地把他拖回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简单的思维方式，也是孩子的思维方式。
阿北没有问题了，只是看着玩乐的含笑，眼中多了笑意。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很幸运地碰到了含笑。
……
这一场冬雪，来势汹汹。
不过才一夜的时间，地上积着的雪就已经有半人多高。
如果不出去清理，石头屋子的门很快就会被掩盖住。
以前没有阿北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都是含笑自己去做的。
小小的一个人，手里拿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铲子，像是仓鼠盖窝一样，不停地往外推，飞溅起来的雪花会飘成另外一场大雪。
但是今年她有了阿北。
所以这样地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阿北身上。
少年像是又长高了，虽然身材依旧清瘦，但已经足够把含笑整个人都护在怀里。
含笑很郁闷，对着门上的印记比划了好久，脸鼓鼓的，“为什么我还是没长高啊。”
七岁的小姑娘也有自己的烦恼。
阿北怕她冷，把自己的一件外套给改成了围巾和手套。
把含笑裹成了圆圆的一团。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像个雪堆成的团子。
“会长高的。”阿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隔着帽子，很轻地揉了揉。
可含笑还是感受到了。
她跳起来拍掉阿北的手，很凶的模样，“都是因为你总是摸我的脑袋，我才长不高的。”
第1508章 围巾
表情十分幽怨，露出的小虎牙尖尖的。
阿北收回手，轻咳了两声，“是我的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强忍着笑意。
因为含笑真的太像一只炸毛奶凶的小猫咪了。
她哼了一声，想要装酷抱手。
可惜穿了太多衣服，抱了几次也没抱住，只能很气地握了握拳头。
“好了，我出去清理积雪了，你乖乖地在家不要乱跑。”
含笑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背影，“你就在门口，我还能去哪。”
也对。
阿北想了想，转身出门了。
他只给门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够自己通过就立即关了门。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推雪的声音。
含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里映出一个圆圆的侧脸。
是她鼓着的腮帮子。
越想越生气。
气到跺脚，“阿北是坏人！”
话音才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我都听得到的。”
是阿北。
含笑转头，冲着紧闭的门做了鬼脸。
听到就听到，她才不怕。
独自生了半分钟的闷气，含笑终于还是站不住了。
没等阿北进来哄她，她就自己顺着椅子爬到了靠窗的桌子上。
外面还在下雪，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天地间新展开的画卷，正待人提笔书写。
含笑对着窗口哈了气，然后摘了手套，写了两个字——阿北。
写完了，她又继续在右边画了一个恶魔一样的脑袋。
两者之间是一个朝左的箭头。
意思是“阿北是坏人”。
含笑会的骂人的话很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灾星，罪人，恶魔。
这些是她。
剩下的一个“坏人”给了阿北。
窗户看不到阿北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不断被他推往外面的雪花。
昨夜有人出来了，雪地上本该留下脚印。可是一场风雪过后，什么都留不下。
屋子里很暖和，含笑想要把围巾给摘了。
可手才刚一有动作，就对上了窗外阿北的视线。
隔着窗户，他指了指含笑的手，嘴型在说让她乖一点，不要乱脱外套。
含笑只能收回手。
她靠在窗户上，用力地喊出声，“你快点进来。”
外面很冷。
阿北说马上。
然后他又继续去铲雪了。
像是要清理出一条道路一样。
两分钟后，含笑坐不住了。
她也跑了出去。
阿北管不了她，只能再次叮嘱她不要乱跑。
含笑很乖地点头，然后就跑到一边玩雪了。
手里的一捧雪花往天上用力一抛，最后全都落到了含笑的脑袋上。
阿北只能放下了手里的铲子，走过去帮含笑把帽子戴好，“再玩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含笑说：“好。”
她把围巾给了阿北。
阿北怕她冷，没要。
含笑就说：“你要是生病了，今晚就没人的做饭了。”
家里的食物都是含笑以前存下的，阿北是个很绅士也自觉的人。
石头屋子里的家务和三餐都是他准备的。
每天还要负责收拾被含笑弄乱屋子。
阿北只能接过含笑给的围巾，转过身又继续铲雪去了。
冰天雪地里，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第1509章 留意
远处，十七正静静地看着正在铲雪的阿北。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眼底有一道细长的刀疤，并不算很明显。
他的一双眼睛格外的凶，像是蹲在草丛里等待猎物经过的恶狼。
他就是上次那二十一个外来者中的一员。
虽然是一个队伍的，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早在两边打起来的时候他就趁乱逃走了。
两边的人都没发现他的动作。
只有那个小女孩。
她是看着自己逃跑的，却并没有作声。
十七并不觉得女孩是因为心软了。
她只是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人。
就像是走在路上，看到了一群蚂蚁在搬家，她感兴趣地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等兴趣过了就然后转身离开。
成功逃跑之后，十七就开始留意起含笑。
他并没有直接露面，只是躲在暗处不断地听着别人的谈话，以此来获取信息。
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
几天之后。
他就知道了所有关于含笑在布黎的事情。
知道她是在一年前独自来的布黎。
知道她是这附近地界的难民都很畏惧警惕的一个人。
也知道了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是被她捡回来的。
含笑是这儿生活得最好的人。
最好的屋子，最充足的食物，以及最强的实力。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够在吃人的布黎活下来，就代表着她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
十七从不轻敌。
只是连着几天的观察，他突然就开始嫉妒那个叫做阿北的少年。
听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含笑起的。
他生活在含笑的庇佑之下。
不用挨饿，也不用受冻。
十七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冻僵开裂的双手，鲜血发黑凝固在伤口边缘，甚至连疼痛都已经感受不到。
他也想住进石头屋子里。
……
阿北给石头屋子的前面清出了一块空地，含笑则是给自己落了一身的雪花。
站在雪地里，要不是一双黑亮的圆眼还在眨呀眨的，很容易就被人当成一个雪人。
阿北放了铲子，转过身把陷进雪地里的含笑给抱了出来。
少年的手臂十分有力。
他注一直都在锻炼，希望这个冬天过去以后，也能和含笑一起去打猎。
含笑被放到了那片清理过的地面。
阿北在给她拍身上的雪花。
她自己也晃了晃脑袋，帽子上的雪花落下来。
像是下雪一样。
她觉得好玩，又连着晃了好几次，忍不住地笑出声。
阿北无奈地擦去了小姑娘面上的雪花，然后牵着她回了石头屋子。
门关上了。
远处躲在树后的十七也站了出来。
隔着窗户，他看到了跳跃的火光以及女孩的笑脸。
……
入冬的第二十八天。
夜里雪停了。
不等天亮，就有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外面还在刮着风，霜雪把树枝压弯，银装素裹的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本荒废破败的难民区模样。
景色是美的。
只是大地白茫茫一片不知又埋葬了多少的鲜血尸骨。
七天的时间，十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依旧是那棵大树下。
他远远地看着石头屋的方向。
第1510章 要出去
阿北将打包好的垃圾拿出来放在了门口。
他的视线扫过来。
十七赶忙侧身躲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却是紧握着，手背和指骨上满是被划破的伤口。
阿北只是看了一眼天气就又回了屋子里。
今晚又要有一场暴雪了。
屋子里。
含笑搬了自己的专用的小椅子坐在壁炉前面。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很多。
帽子，围巾，手套一个也没落下。
两只手还揣在一起，正看着火堆发呆。
阿北进门的时候带进了点冷风。
冷风吹得壁炉里的火苗跳跃，像是不甘心被拘禁起来，抓住机会就要往外逃跑。
含笑捡了一块木头往里面扔。
火势变大了，火苗也老实了。
橘黄的火光不停地在壁炉里摇晃，也在含笑的眼睛里摇晃。
阿北走过来，学着含笑的模样，蹲在她身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含笑目光不动，定定地盯着火光看，“在看小火打架。”
小火？
阿北困惑了一会，然后转头看到壁炉里燃烧的火堆才明白过来。
小火等于火堆。
小火打架等于摇晃的火焰。
小孩子的思维方式就是奇奇怪怪的。
阿北觉得自己和含笑待得越久，就越无法跟上她的思维方式。
过了一会儿，含笑不看小火打架了，她去看雪花打架。
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在窗户上，很快就凝结成一块薄冰。
天气越来越冷了。
夜里，阿北已经不再睡在小隔间里，而是坐在壁炉前，守着火堆不让火熄灭。
含笑也没睡，她裹着自己的被子坐到阿北身边，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阿北被身旁的响动惊醒，眼中难得的染了点困倦，“你不睡觉么？”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屋子里很暖，也很干燥。
“你也没睡啊。”
含笑低头在被子上蹭了蹭，想要蹭开凌乱的碎发。
只是没成功，头发也变得更乱了。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阿北，阿北伸出手去给她整理。
少年怕扯疼了她，连动作都是很轻的。
含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只看得见窗外的树影摇晃。
影影绰绰。
“阿北，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阿北手上扯了一束红绳，熟练地给含笑扎着头发。
听到这句话是，手一抖，红绳掉落在白色的长毛地毯上。
“去哪？”
“去东面。”含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伤口，外面愈合了，里面还在疼。
阿北捡起了地毯上掉落的红绳，“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含笑想要摇头，但是头发被阿北抓着，她只能直接开口，说：“不能哦。”
她这么说，就是下定了决心的意思。
含笑一方面是个很好哄的孩子，一方面也是个倔强又傲娇的小魔女。
没人能改变她的主意。
阿北不说话了，默默地替含笑把头发扎好。
含笑不会扎头，也没有漂亮的发圈，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用一根绳子随意地扎起来。
后来阿北就开始学着给她扎头发。
一开始很笨拙，但阿北的手很巧，几次过后他就能扎得很好看了。
第1511章 外出
“阿北，你不要想着偷偷跟我去哦。”含笑在揪地毯上的长毛。
阿北给绳子打了个蝴蝶结，“我不会。”
头发扎好了，含笑左右晃了晃脑袋，然后扯着被子慢吞吞地转过身，“可是你上次就偷偷跟踪我了。”
火光衬得小姑娘的眼睛格外的明亮。
像镜子，照得见人最真实的模样。
阿北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看着火堆，“有么？”
“有啊。”含笑扯了扯他的衣袖，“就是我把你捡回来的那一次，你冒充田螺姑娘，还给我烤了红薯。”
袖子被扯了，阿北只能转过了头。
少年面容本就精致，虽然还未完全张开，但暖光下看着也带着青涩的美感。
“我没有冒充田螺姑娘。”他用很轻又很无奈的声音解释。
是含笑先说的田螺姑娘，他才不得不暂时地假装一下。
含笑摇摇头，“没关系，我没有生你的气，因为我喜欢田螺姑娘。”
因为会悄悄地给自己做晚饭，制造惊喜。
她喜欢惊喜。
阿北忍不住弯了唇角。
夜里安静。
含笑很快就靠在阿北的肩膀上睡着了。
阿北不敢动，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天还没亮。
阿北醒来的时候含笑已经不见了。
放衣服的地方被翻得很乱，没了那件红色的斗篷。
外面在下雪。
阿北赶忙站起身，试着要开门，却发现门被锁死了。
含笑说了不让他跟过来就一定有办法关住他。
……
寒风吹雪，雪花飘飘蒙了面前长长的一条道路。
两侧的枯树上凝结着寒冰，这是它们一年到头盛放得最美的一次。
冰天雪地间，一抹鲜艳的红就像是不经意闯入人世间的精灵。
精灵提着灯，一脚一脚地踩进了雪地里。
她抬起头，露出甜美的笑容，黑亮的眼睛。
人们这才发现，她不是精灵，是小魔女。
小魔女唱着歌，没有词，只是用“啦啦啦”来代替。
声音在雪地里显得很清脆动听。
远处吹来的寒风也未曾将她的歌声吹散。
她往东面走。
十七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隔着很远的位置。
含笑那身红色斗篷实在是太过惹眼，即使隔了这么远也不用担心会跟丢。
十七不知道含笑今天要去哪，但他知道，那个叫做阿北的少年被一个人留在了石头屋子里。
他本该趁着这个机会去通知别人的。
可他犹豫了，片刻的犹豫过后，他选择了跟上含笑的脚步。
以往入冬，含笑也会像是今天这样每月出门一趟。
去东面，和人做交换。
她走的小道，十七把人跟丢了。
他没有乱走，就躲在角落里等着含笑再次出现。
这里是她回难民区的必经之路。
一个小时后，含笑重新出现了。
手上依旧提着她最喜欢的南瓜形状的灯笼。
她哼着歌，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只是斗篷的帽子太大，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这一刻，十七觉得，自己就像是躲在暗沟里的爬虫，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窥视月亮星光。
天地间又飘落了雪花。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第1512章 不能吃
含笑高兴地在雪地里蹦蹦跳。
她刚才和老板换到了一本童话故事书。
书籍在布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偏偏在外面又备受推崇，所以想要等到一本真的很不容易。
这还是她拜托了老板好久才找到的。
听说是附近一个商队专门搜集来送给皇室的，只是商队里有人想捞个偏门，就悄悄拿了几本出来。
就这一本，就花去了她攒了好久的武器零件。
她本来想着的是用那些零件给自己组装一个武器的，现在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书本很薄，硬纸壳的，封面上画着很漂亮的图案，五颜六色的。
她想让阿北给他念睡前故事，就像是以前还在南启的时候一样。
雪地上留下了长长一串的脚印，稍远一点的地方会被大雪重新覆盖住。
十七就这么一路跟着含笑的脚步。
直到周围没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雪太大，已经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啊？”
十七连含笑什么时候停下来都没注意到。
他很饿，也很冷。
冷到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停止的背脊被风雪压弯，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颓废躯壳。
“我……”他说不出话，嘴巴僵硬被冻得青紫。
含笑努力举高了手里的南瓜灯笼，甚至还踮了脚。
十七很高。
甚至比阿北还要高出了半个脑袋。
含笑得仰头去看他，很累。
“你为什么不说话？”
十七低着头，视线落在含笑的面上。
他生了一张看着就很不好惹的脸，眼窝略深，眉眼是狭长的，目光里染着戾气。
尤其是他定定看着人的模样，眼神很凶。
“你是哑巴么？”含笑皱了皱眉。
她收回了举着南瓜灯笼的手，斗篷被掀开一角，露出了她怀里抱着的童话故事书。
“我……不是哑巴。”
十七的声音很哑，哑到每一个字之间他都必须停顿几秒的时间才能够说清楚。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含笑手里的南瓜灯笼在晃，橘黄的暖光映在了大红的斗篷上。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这一抹鲜艳的红。
这一抹红也映在了十七的眼中。
即使到后来，过去了很多年，他也没有忘记这一日。
女孩表情生动，即使是生着气的模样，也是他灰暗生命中的唯一一束光。
含笑见十七一直盯着她的灯笼看，赶忙就后退了两步。
雪太厚，她差点就要摔倒。
十七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被含笑避开了。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脏污开裂的手，只能僵硬地收了回来，“对……”对不起。
应该是这么说。
可是他从没道过歉，也没人和他道过歉，他长大的地方，人们从不使用道歉的话语。
他想，含笑可能是觉得他太脏了。
可含笑只是说：“这是灯笼，不是南瓜，不能吃的。”
因为阿北和她说的童话故事里面有漂亮的南瓜马车，她很喜欢，阿北就给她做了一盏南瓜灯笼。
十七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第1513章 南瓜灯笼
“你不是……嫌弃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含笑没听清楚，她也不想再问一遍。
外面很冷。
“我要回家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斗篷。
斗篷上落满了雪花，轻轻一抖就能落下好多。
她又晃了晃脑袋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雪积得很深，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没过含笑的整个人。
但她记得路，来去都是一条线，脚下的雪也不算很厚。
十七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跟上了含笑的脚步。
她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踩着她的脚印。
像是一只瘦骨嶙峋，被族群抛弃的野狼，无处可去。
“你怎么还跟着我呀？”含笑转过身，眉毛皱着，看起来很不高兴。
十七说：“我很饿。”
含笑抬手揉了揉自己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半张脸藏在毛绒围巾里，声音闷闷的，“你是把我当成食物了么？”
十七摇头，“不是。”
他不是那些人，即使再饿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这是唯一可以证明他还能像是个人一样活着的事情。
含笑又把手举了起来，“那你是想吃掉我的灯笼么？”
灯笼里的火光在摇晃，只是小小的一团，却依旧温暖。
是凛冬里的遥不可及。
“我不是……”十七的嘴唇都在发抖，牙齿也止不住地打颤。
他不敢上前，怕那团火会消失。
含笑还在不厌其烦地和他说：“这是灯笼，不是南瓜，南瓜可以吃，但是灯笼不能吃啊，灯笼里面只有蜡烛，蜡烛吃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像是小朋友说故事，一遍又一遍用最简单的方式说出来。
十七已经冷得说不出话，睫毛上落满了雪花。
他想问含笑，能不能把他也带回家。
就像是对那个叫做阿北的少年一样。
“阿北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含笑说。
脑海中的想法才刚刚浮起就被打碎。
他说不出话，浅棕色的瞳仁里似乎有狠意。
但更多的是嫉妒。
“算了，我把灯笼送给你吧。”含笑伸出手，小脸上写满了不舍，“但是灯笼不能吃，你要记住。”
这是阿北做了一个星期才做好的呢。
不过没关系，家里还有一个。
不然……还是算了？
脑海中有很多个小人，小人在打架，含笑在纠结，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就在她要收回手的时候，手上的灯笼就已经被十七拿了过去。
动作很快，像是和人抢的一样。
这下就不能反悔了。
含笑抓了抓自己空落落的小手，撇撇嘴，“好吧，我很大方的，说了送给你就送给你。”
她侧过身，还在看着十七怀里的灯笼。
很变扭地说：“你要收好它，不能吃掉哦。”
这是十七第一次在流亡路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指尖是烛火的热意，心口也是滚烫的。
“我会收好的。”
十七的声音沙哑得模糊，却依旧坚定。
他的目光只落在含笑面上，像是立下了誓言一般。
含笑没察觉，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我真的要回家了。”
阿北肯定已经等着急了。
十七点点头。
第1514章 以后还会
他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张开，说：“好。”
含笑和他挥挥手，看着十七怀里的南瓜灯笼，抿了抿唇，还是露出了笑容，“拜拜。”
她挥了挥手。
十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终于鼓足勇气地喊了一声，“我以后可以去找你么？”
含笑没回头，抬手摇了摇，“可以。”
*
含笑回去还是晚了。
她没直接开门，拿着钥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背着手左右来回地走。
窗帘拉着，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知道壁炉还燃着。
阿北还在家。
附近有人听到动静，以为来的是食物，没想到是含笑，转身就跑了。
含笑抬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能又放下了。
她叹了声气，转头看着紧闭的门。
试着小小声叫了叫，“阿北？”
里面没回应。
她把脑袋靠在门上，小幅度地左边转转，右边转转。
头发磨着木门沙沙地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自己做了坏事的紧张感。
“阿北。”
她又轻轻叫了一声。
不是为了等里面的回应，只是觉得念着这个名字很开心。
“阿北，阿北，阿北。”
她又连着念了几次，念完了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靠在门背的阿北只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含笑在做什么。
“还不打算进来么？”
门内传来了一道干净的少年音。
含笑抵着门左右转的脑袋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像是很惊奇阿北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把手做成小喇叭的形状靠在门上，像是说悄悄话一样，“阿北，你能听到啊？”
屋子里。
阿北停顿片刻，才又道：“嗯，听得到。”
“那……阿北你有在生气么？”她吸了吸鼻子。
外面很冷，还在刮风，也在下雪。
阿北说没有，“快点进来。”
他怕她着凉。
含笑没急着进去，而是又问了一句，“阿北，要是我以后还像是今天这样把你关起来，你会生气么？”
她要先问好。
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次。
阿北沉默了。
他没有生气，但是也不想回答。
又或者是不敢。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不会。”
不管会不会，含笑都会把他像今天这样关着。
有时候他会觉得，含笑真的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一个布娃娃。
会喜欢，会保护，但是不会当成朋友或是可以依靠的人去看待。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阿北，我要开门了。”
含笑又重新从口袋里拿出了要是。
门锁在响。
阿北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坐下。
含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餐。
是含笑很喜欢的蘑菇汤。
蘑菇才刚放下去不久，屋子里就已经有了一股很浓郁的食物香。
含笑关了门，走到阿北身边蹲着。
大红的斗篷垂在白毛地毯上，斗篷的帽子还戴着。
含笑自己就像个蘑菇。
“阿北，蘑菇汤好了么？”
含笑眼巴巴地看着那锅汤。
阿北回头看了她一眼，“先去把衣服换了，还有手套和围巾。”
第1515章 听故事
屋子里很暖，手套和围巾可以先放到一边。
含笑乖乖听话。
帽子才刚落下来，她又想起了自己怀里抱着的童话故事书，啪嗒啪嗒地又跑回了阿北身边。
献宝一样，“阿北，你看，我换到了一本童话书。”
封面是彩色的，画着一个金发的小姑娘，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矮人。
是一个漂亮的公主。
这个故事含笑还没听过。
阿北放下了手里的汤勺，转过来面对含笑，“你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一本童话故事书。
含笑点头，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
有文字，有配图，看着就很有意思。
“我想让你给我讲故事。”
含笑把书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阿北说：“你想让我给你讲故事，不一定要童话书。”
那些故事只是看了一遍他就已经记住了。
阿北有些生气了，生气含笑为了一本书在这样的寒冬出去冒险，还只是为了一本书。
一本根本就不重要的书。
可是含笑不理解，她只记得记忆中，妈妈就是捧着童话书，坐在她床头给她念的故事。
“我只是想听故事。”含笑喃喃道，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眼睛里也暗暗的没了光彩。
小姑娘垂了眸子，笑容也没了。
锅里的蘑菇汤翻滚，有鲜甜的味道在弥漫。
看着这样的含笑，阿北后悔了。
后悔自己语气太重。
他一直都知道，含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过分的单纯。
会笑得像太阳，也会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问他为什么没人喜欢她。
“笑笑。”阿北伸出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很想听故事么？”
含笑点点头，脑袋依旧耷拉着。
阿北也弯了腰，对她露出笑容，“我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说故事好不好？”
比起一味盲目的道歉，含笑似乎更喜欢别人给的承诺。
刚刚还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瞬间多云转晴，“真的么？”
阿北说：“真的。”
含笑开心得跳了起来。
她很想现在就听故事，但是蘑菇汤已经煮好了。
含笑只能先把童话书放好，然后换了衣服过来吃晚饭。
晚饭很简单，但也很美味。
含笑吃得很慢，阿北也不催她，只是把快要冷掉的食物又放到锅里重新加热了一下。
收拾东西的时候，阿北才发现含笑提出去的南瓜灯笼不见了。
含笑喝着美味的汤，悬着的腿都在愉悦地摇晃，“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怪人，他好像很喜欢我的南瓜灯笼，我就送给他了。”
“怪人？”阿北走过来。
含笑点点头，“对啊，我有提醒他南瓜灯笼不能吃，他好像很高兴。”
虽然十七没有笑，但含笑还是看得出他是高兴的。
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的直觉吧。
阿北拉开了椅子，坐到含笑右手边，“你认识那个人么？”
含笑摇摇头，碗里的汤喝得很干净，“不认识哦。”
她把碗递给阿北，眼睛眨了眨。
阿北起身又给她盛了一晚，嘴里还在说：“笑笑，你不应该和陌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