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我再陪陪
一上午的时间，就像是眨了一下眼一样，流逝速度快得人都很难反应过来。
跟闺女疯玩了几个小时，中午给她喂过饭，又在院子溜了一圈，唐慎才抱着人往客厅走。
“啊呀！”
拂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路线不对，慌得一只小胳膊抱住唐慎的脖子，一只手忙指向外面。
见他不为所动，似乎坚定地要把她往屋子里带，挣脱不开之后，着急地“啊啊”叫着，踢腾着腿儿，指向外面的那只小手抗拒地乱摆着。
唐慎笑得一脸慈父样儿，托起她的小屁股，掂了掂，才往上抛了抛，“刚吃完饭，不能疯跑。”
吃饭之前，一直在疯玩，整个院子，他陪着全部探险了一遍儿。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是搬了个小软凳给她，让她耷拉着小短腿儿坐着，他另搬了一个软凳，就这么在客厅门口支起了摊子，坐她对面，一口一口喂她吃了饺子。
这孩子习惯很好。
但凡吃东西，不会边吃边玩儿，而是乖乖坐好，张着小嘴儿要你喂，吃好才去玩儿。
相比那些孩子会走路之后，家长追在屁股后面喂，一顿饭还不知道吃多长时间，气到肺炸，唐慎由衷觉得自家媳妇儿居功甚伟。
因此，即便是闺女不愿意进屋吃饭，他也找了个离媳妇儿近的，客厅门口小桌子一支，就那么一边喂闺女，一边儿跟媳妇儿说上两句话，或者含笑看上两眼。
这会儿，趁着孩子吃饱喝足，不宜剧烈运动，便抱着人进屋，心里也是想着陪陪媳妇儿。
可惜闺女向往外面的花花草草，不愿老实呆在屋子里。
无奈，只好小幅度地往上抛了抛。
而拂晓被他往上一抛，小手紧张地向上伸了伸，乱划了几下小胳膊，等发现是在玩儿之后，溜圆儿的眼睛一弯，叽叽咯咯笑得兴奋。
“才吃完饭……”
不要抛来抛去……
林微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无奈提醒了句话，又转回去，从柜子里拿出来几盒茶叶。
这些茶叶都是以前认识的人邮寄过来的。
现在改革开放，要发展经济，这些人便摇身一变，成了不小的茶叶商。因为以前的情谊，即便是林微这个茶叶生意暂时不再接触，也都有在友好往来。
这些年，但凡好茶，都会给她邮寄一些过来。
而她这边除了字画和衣服，还有电器罐头，之外，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所以，有时候，干脆就直接送了立意比较好的字画。
那些作品现在价值似乎不显，但也不差，若再等十年二十年，他们大约就得赞她一声厚道了。
林微笑了笑，继续从柜子里掏茶叶。
茶叶采摘时间不同，味道也就不同，有时候，一种茶叶，他们能给她寄过来不知道多少罐子。
可惜近两年，因为怀孕哺乳的事儿，她没了口福享用。
这些茶叶就多是给了婆婆和外公，以及娘家那边儿。
现在，她想着，也给唐慎装一些，让他带去部队。
随便他自己喝，或者送人都可以。
唐慎不喝酒，连烟也都戒了，平时几乎没什么消遣。但男人嘛，有时想事情陷入胶着期，多想抽根烟静静。
这茶叶应该能有个替代作用吧……
林微转身的时候，唐慎就抱着拂晓慢慢往她身边儿走，到了近前，直接蹲下，将拂晓圈到自己手臂里，看着她媳妇儿拿着两罐茶叶作对比。
“这是要给我带上？”
唐慎见她身边儿已经放了五六罐茶叶，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见林微点头，他喉结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道，“媳妇儿，这，是不是太多了？”
这样一罐茶叶，他差不多能喝半年，五六罐，得喝到猴年马月？
即便是天天喝，可终归不是吃茶叶。
“你不要吃独食呀。”林微笑道，“这些给你一些要好的朋友也挺好。”
“再说，你胃不太好，喝那么浓的茶不好。”
说着，把一罐红茶拿出来。
她说着话，视线也没有往父女俩身上扫，专心比对着茶叶。
拂晓原本下了地之后想往外跑，后来看到装茶叶的罐子，不走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一个茶叶罐子，咿咿呀呀，新奇不已。
而唐慎，就跟着她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对话一样。
林微抬眼，看了墙上的挂钟，指了指眼皮子已经有些疲嗒拂晓，“到点了，该哄她睡觉了。”
这些天，只要唐慎在家，一般都是他来哄孩子睡觉。
林微也习惯性了让他来。
唐慎点点头，跟拂晓说了会儿话，一把把人抄起来，横抱进怀里，在客厅和侧厅里穿梭。
拂晓乖乖躺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视线过来，就给他笑一声儿。
唐慎轻轻叹了口气，“乖，睡吧睡吧。”
睡着了，爸爸走，你们才不会伤心……
拂晓被他晃的舒服，秀秀气气地打了个呵欠，吧嗒一下小嘴儿，眼皮子便慢慢闭上了。
林微没听到声音响起，就猜想是闺女睡着了。
打了个手势，示意唐慎把孩子放回床上。
唐慎低头看了一眼拂晓，见她呼吸平稳，小脸嫩生生的，小嘴儿红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睡着了。
***
给孩子换了尿布，两人便从卧室出来，到了侧厅。
林微晃了晃手里的表，“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整，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乘车，一般都是赶早不赶晚。
再怎么想多留他一会儿，也终归还有些理智存在。
“两点五十五分吧。”
唐慎贪婪地看着她，视线倾注到她身上，慢慢说着离开的话，眼里却一遍又一遍儿，把眼前这个人细细勾勒。
家里有车，出行也就方便了许多，时间缩短一些，完全没问题。
他想多陪她一会儿……
“……你，”林微顿了顿，有些无奈，“两点五十五分，是不是太晚了？”
整整比她计算好的时间，多出了近乎……
“等会儿去车站，我来开车，时间不会出问题。”唐慎说的自信，咧嘴笑，“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由我陪着林微同志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欺负了人
林微终究还是没让他这么时间紧巴巴地赶去部队。
到了两点二十，就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他拿到了客厅。
这些东西全部都塞进了一个军绿色的大双肩包，就跟老兵退伍回去的时候背的一样。
那样一个军绿色的，长宽几乎相当于成年高壮男子整个后背的大背包，容纳率不可谓不惊人。
除了给他准备的肉干肉酱咸菜，贴身衣物常服，还有六罐茶叶，以及其他速食食品。
当然，营养品也有一些。
“你们出任务没有个早晚，回来的时间估计也一样。你的胃本就不好，得注意一些。”
林微说着，把米粉豆奶粉塞了不少进去，叮嘱道，“不想开火吃面条拌酱，那就烧点热水，冲泡点米粉和豆奶粉，暖暖胃。”
下次，她得问问外公冯老爷子，是不是可以弄点什么养胃的药粉，最好是可以和米粉之类的东西冲泡在一起的。
当然，要是能整体调理一下身体，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的。
他进部队早，一直是在一线，受伤是常事儿，现在看着什么问题都没有，身体比牛犊子都健壮，可谁也不能保证等他老了的时候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
摇摇头，轻巧叹了口气，拉上背包的链子，这才抬眼，“你……”
只是还没说完，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好。”
唐慎宽肩背阔，伸手抱住林微，几乎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照顾好你。”
他一时间心里酸涩的难受，抱着她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松开。
匆匆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几个孩子。”
便渐远在她视线里。
声音到底从之前的清爽醇厚，变得有那么几丝涩哑。
“……好。”
看着他的背影，她才慢慢点点头，近乎于叹息地吐出一个字儿。
这次离开，他情绪都有些不稳了。
离别与他，终究也是艰难的一件事儿。
她站在客厅，看着那军绿色的大背包，没有动。
不跟去卧室，或许能让他情绪毫无顾忌地宣泄一下吧……
多少，他似乎比她还可怜！
她身边儿有婆婆外公他们，也有爸妈外婆舅舅他们，最重要的还是，几个孩子都在她身边儿，她能一天天见证他们的成长……
而眼前的男人呢？
她有的这些，他都没有！
他无法陪伴她，甚至要因为家国和平安全，错失孩子的成长期……
除了战友，近乎单打独斗。
抬眼，看着自家男人小心翼翼推开卧室门，不自觉放慢放缓放轻脚步，还有脸上蓦地柔和了一切的表情，林微心脏酸涩的有些痉挛。
他……
看起来好像很可怜呐……
眨眨眼，把眼里的酸涩眨去。
人前顶天立地，伟岸无双，不愧国家人民的人，人后却如全天下的父亲一般，有着一腔无处安放的慈父心。
****
卧室里。
唐慎眉目柔和，静静看了闺女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俯身，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乖乖，爸爸回去学好草编动物，回来编给你看。”
说着，粗砺的手指轻柔地点了点她饱满挺俏的小鼻子，又虚虚摸摸她娇嫩的小脸，眼里笑意隐隐，“所以，等爸爸下次回来，你一定要记得爸爸啊！”
想到什么，他眼里笑意突然隐去，怒气隐隐升腾，有种珍宝被觊觎了的气急败坏，“还有，乖乖你一定要离那些臭小子远一些啊！不然，不光妈妈难受，爸爸也伤心的……”
“什么青梅竹马，你还是别信了吧？你看爸妈，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却有着胜似青梅竹马的感情。”
一个大男人，老父亲，就这么叨叨叨地跟熟睡中的闺女说着她根本听不懂，也听不见的话。
“对了，你知道臭小子有哪些人嘛？”
突然想起这么个严肃的问题，唐慎郑重开了口，“不知道爸爸跟你讲啊！最不好的两个，一个是高平案，一个是韩栋，一看就不安好心！”
甚至于他们家里的人！
也不好！
想到拒绝了韩栋父亲的合伙提议，唐慎深觉自己骨气大了，脸上便有了些笑模样。
“大院里熊孩子多，你也别搭理他们……”
嘟囔完，又忍不住亲了闺女一口，这才去了几个儿子跟前的小床。
三小一字儿排开，盖着同样的薄被，睡姿却不尽相同。
老大睡的四仰八叉，大开大合。
老二一手搭着小肚子，另一只手闲庭信步一样，微微举起。
至于小三儿唐律，那就是个大家闺秀一样的存在。
挺闹腾，可睡姿颇为秀气。
小手全部蜷缩到脸颊两侧，微微又些兰花指的雏形，极乖……
“……呵呵。”
唐慎一点点儿看着，最后视线落到小三儿身上，眉毛不自觉地抽了抽。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小三儿这样，他就越想把小三扔进部队，按照糙爷们的训练方式，给他来个全面改造。
自己的孩子，再怎么嫌弃，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喜欢。
咧嘴笑了笑，从老大开始，俯身一个个亲过去。
亲完，继续叨叨。
“你们还小，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一定要记得，一定要乖。”
当然，这句话主要是对谁说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奈何小三儿唐律睡的沉沉，哪里知道他说了什么，讲了什么。
“妈妈生了你们不容易，所以，你们要知道体谅妈妈。”
“不然，被我知道了，秋后算账这个事儿，你们终究还是要认识一下的。”
不过，老大老二估计是用不上的。
唐慎瞥了一眼小儿子，嘴角翘翘，这会儿倒是睡得挺安稳。
念叨完，顺手就给几个孩子换了尿布。
“赶紧长大，早点学会走路，到时候保护好姐姐和妈妈！”
视线在几个儿子身上逡巡了一遍儿，他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身。
这就要走了……
该安排的事儿，应该都没有遗漏了，媳妇儿和丈母娘那儿以后日子应当会过的舒心了。
唯一的那个隐形炸弹，因为特殊的身份，以及两岸的关系，他并没有机会过去那边。
欺负了媳妇儿的人……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再等等
唐慎这一转身，正正跟一双圆溜溜的清澈眼睛对上，那乌玉一样的眸子，还带着全然亲近的笑。
略有些惺忪，但眼里透着的灵秀，配上那歪着的小脑袋，娇憨的小模样儿，让唐慎不自觉咧开嘴。
“乖乖，怎么醒了？”
他快走几步过去，一把抱起小人儿，“爸爸刚把你哄睡没一会儿……”
吃过饭之后，她也是玩了一会儿，他才把人给哄睡的。
到现在，也不过是睡了四五十分钟。
比着平时，早醒了半个多小时。
小孩子，幼儿时期，多睡觉自然是好的。
“粑？”
这些天拂晓跟唐慎也算是混熟了，知道一喊眼前的人“粑粑”，他就会冲过来亲亲抱抱举高高，还带着自己各种玩，于是几乎出于本能的，就这么露着几颗小奶牙叫上了一嗓子。
唐慎唇角上翘的弧度又大了一些，毛刺刺的头发蹭了蹭她的小脑袋，亲上一口，“诶！”
这脆生生的小声音，他觉得他能听上一辈子，都不会烦。
“粑？”
拂晓抱着他的脑袋，咧嘴躲闪着，视线朝着外面，又喊了一声。
这是要他带她出去玩儿了。
唐慎笑笑，直接抱着她往卧室外面走，顺手带上卧室门，对眼前看过来的林微说道，“我再陪拂晓玩会儿。”
“啊哈。”
见唐慎抱着她往外走，拂晓兴奋地蹬了蹬腿儿，等看到林微的时候，小表情一怔，歪歪脑袋，喊了一声，“麻？”
麻麻没有笑？
眼里明晃晃的意思，看得林微一阵心软，摆摆手，赶两人出去，“好了好了，出去五分钟，然后回来吧……”
自拂晓会走路之后，这院子被父女俩探索了一遍儿。
从昨天到今天，大概是探索的可能比较粗糙，这院子在两人眼里，愣是没有失去吸引力。
“好嘞！”
唐慎应了一声，把闺女稍稍抛高，又稳稳当当接住，笑呵呵地带着人往院子里走。
而被抛高的小人儿，咿咿呀呀笑得开心。
林微对上可怜巴巴的两人，是彻底没脾气了。
原本是让唐慎时间宽裕点儿去车站的，现在看看，能在两点半上车，就已经够好了。
她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闺女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走得稳稳当当，还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坚定地朝着一小片儿四季海棠走去。
而唐慎肩宽背挺，走起来闲庭信步般。
一个高大精悍，气势隐隐，一个小豆丁般，娇软可爱，一前一后，亦步亦趋，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这样看了一会儿，林微忍不住收回视线。
他回部队之后，闺女大概会找他吧……
叹了口气，林微便看了一下挂钟，见上面时间还有些，便没有催他们。
能多玩一会儿，就多玩一会儿吧……
她刚坐下，就见王姐拿着热水瓶进来。
“家里没热水了，我烧了一些，等会儿倒出来一些晾着，正好三小醒了，兑上热水就能冲奶粉，不用等太久。”
家里四个孩子，除了吃喝用的热水，每次喂过奶之后，都需要洗刷奶瓶，冲烫奶嘴，到了中午时候就已经不多了。
而这些日子，晚上天气是有些凉的，所以中午时候会给拂晓洗洗澡。
中午吃完饭收拾好，唐慎陪着孩子玩，她就给孩子准备热水，等收拾好了拂晓，才去烧备用的热水。
这会儿，她是松了口气的。
总算是在孩子睡醒之前，准备好了热水。
小三儿唐律饿肚子的时候，那哭声尤其凄惨，想想都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
“嗯。”
林微说着，跟着王姐进来，拿起旁边的玻璃壶，递给已经打开暖水瓶盖子的王姐。
王姐也是利索的人，把热水倒了一些晾着，便回了自己屋子。
她跟家里的人一样，想着小两口团聚不容易，所以要是没什么事儿，一般都不会在两人面前杵着。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便也回了自己屋子，琢磨着下午该给家里的小丫头准备点儿什么吃的。
林微在侧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见俩人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抬头看了一下挂钟，实在没办法，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唐慎一下。
只一会儿，唐慎便出现在客厅。
“时间到了？”
明明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语气里颇多怅然。
“两点三十五分了……”
林微伸过手，想要接过拂晓，却被唐慎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拂晓眨巴眨巴眼，忽然笑了，伸出小手往林微怀里钻。
唐慎松开她，林微接住，正准备叮嘱上他几句，就感觉自己下巴上贴了个软软的东西。
等她低头去看，就瞧见闺女水灵灵的眼睛里，有些小得意，还有些求表扬的小模样。
她忍不住一笑，额头低下，蹭了蹭她的。
拂晓见她低下头，几乎是自己可以够到的高度，咿呀一声，一个使劲儿，拱着小身子，嘴巴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
唐慎一怔，看着俩人的表情，低低笑出声。
情况似乎反了过来，大的那个有点儿懵，小的这个却有些灵动的狡黠……
“哈哈哈，不愧是我唐慎的闺女！”
唐慎大笑一声，摸了摸拂晓的小脑袋，眼里熠熠。
“啊哈！”
见唐慎笑着，林微也嘴角翘起，她兴奋地笑了一声，便把小脑袋往林微肩窝里蹭。
撅起的小屁股，埋进自己肩窝的小脑袋，都让林微笑得不能自拔。
看着身前目不转睛看着她们的唐慎，林微笑道，“乖乖，你要是再这样可爱下去，我估计你爸脚都挪不动了……”
“到时候，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这最后一句话，指向不明，也不知是跟谁说的。
唐慎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苦笑，“那……”
顿了顿，大手摸摸拂晓的脑袋，俯身在她细软的头发上亲了一下，这才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林微，“那我就走了？”
眼里的不舍内疚，喷薄而出。
不想气氛太伤感，林微笑笑，调侃道，“也只能这样了，我现在可送不了你了。”
说着，拍了拍桌子上的大背包，“不过，你可以给汪洋买一张送客票，让他在车站陪你说说话。”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随她去
这话就纯属说笑了。
且不说两人之前是上下级关系，就说汪洋曾在他手里遭受的摧残，以及对强者的尊崇，对上他的时候，也不可能跟一个老朋友似的侃侃而谈。
那么，让两个大男人在候车的时候一问一答说着话，估计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林微笑得不行。
唐慎叹口气，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拒绝，“不用了。”
他只用把车开回去就成了，别的一点儿都不需要。
两人正说着话，汪洋便进了院子。
他在外面等了有半个小时了，眼看着再不出发就没办法赶上车了，想想，就准备进来提醒一下。
这会儿见两人还在说着话，他略提高了声音，“唐队，该出发了……”
这么打断两人不太好，但要是误了归队的时间，部队里的惩罚制度还要得遵守的。
“那我走了。”
唐慎说着，一把拎起大背包，利索背到身后，看看林微，又看看已经看过来的拂晓，心里拧了一下，面上还是笑着，冲两人摆摆手。
“嗯……”
今天，该叮嘱的已经叮嘱过，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林微笑着点点头，终究又多说了两个词儿，“走吧。”
唐慎深吸口气，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霍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脊背挺直，带着一些铿锵有力，一些斩钉截铁，一些难过不舍……
他走的很快，没有回头，可耳朵却竖起，似乎要将所有的声音收于耳内。
林微视线黏在他背上，脸上的笑没撑住，渐渐垮了下来。
她抿着嘴，就那么看着他，静静的，连一声叹息都不曾有。
拂晓窝在林微怀里，愣愣地看着唐慎的背影，眨眨眼，偏偏脑袋，在唐慎脚步微顿，几乎要停下来的时候，轻轻“啊”了一声，一只小手拍拍林微，一只手清楚地指向唐慎。
似乎在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大个子不再带自己出去，又似乎在不解，不解现在的气氛为哪般。
于是，最后也只是轻轻“啊”了一声。
唐慎脚步顿住，站在原地，没有转身，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狠狠心，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抬起脚走了出去。
拂晓没有得到林微的回应，也没有被唐慎笑呵呵地抱进怀里举高高，低头看着林微雾气濛濛的眼睛，眼里有些懵懂，小手摸上她的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小孩子比较敏感，即便还不会开口表达什么，可这个年龄段，已经能够感知喜怒哀乐。
她瘪瘪小嘴儿，眼里也升腾起雾气，嫩生生的小声音也有了几分迟疑地喊了一声，“麻……麻麻？”
林微一下子回过神儿来，眨眨眼，眨去那一丝水汽，嘴角翘了翘，勾起一个微笑，摸摸她的小脑袋，长长叹了口气，“乖……”
离别这事儿，着实磨人。
无法，却也无奈……
“啊？”
拂晓见林微笑了，摸摸她的脸，也咧着小嘴笑。
只是笑过之后，却又指向门口，眼里不是对出去玩的向往，而是对唐慎走掉的不解。
似乎在问，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
细细想想，这些天，除了抱着拂晓一起出去，但凡唐慎出门，拂晓不是在睡着，就是在干别的，她几乎没有亲眼看着他离开过。
“乖，爸爸回部队了，不找了啊……”
林微揉揉她的脑袋，那细软的头发入手，她声音再也没有力气再大上一些。
“啊呀！”
拂晓听不太懂她的话，只是执着地指向门口，眼里不解和疑惑越发浓重。
“乖，爸爸回部队了，不找了啊……”
林微几乎没有心力去找一个不同说法，却又意思一样的话，说给拂晓听。
依然是重复之前的话。
她抱着拂晓转身，却见小人儿着急地拍着她肩膀，不想让她回卧室去。
林微心里揪成一团，脸上带了几分苦笑。
这么小的孩子，甚至连说话还没有真正上手，走路也是这两天才学会，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什么叫离别……
拂晓眨眨眼，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以为是林微不懂，便准备自力更生，挣扎着要下地。
林微无法，只好放她下来。
然后就见小人儿哒哒哒地快步走到客厅门口，看着那不是太高的一点门槛，几乎是眨眼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扶着门框，小短腿儿一迈，便过了门槛。
林微本来想拦着，只是看见小人儿眼里的执着，还有出现在门口的王姐，终究是叹了口气，妥协了。
“王姨，你看着她，随便她往哪儿走……”
顿了顿，才又加上一句话，“她要是累了，或者哭了，就……抱回来吧。”
说完，便是一阵沉默。
王姐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就赶紧守在倒腾着小短腿儿，走的不慢的小人儿身边。
“要是外面有什么好吃的，我买上一些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拂晓往外走。
林微点了头，想到她不好让拂晓离了视线，又说了一声，“好。”
看着眼前倒腾着小短腿儿，坚定朝着大门口方向走的闺女，林微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就是找，现在车估计都已经开远了，还怎么找的见？
大约车屁股都不见了……
王姐没看林微，只是看着眼前的小人儿，都忍不住想叹气。
说来也是造孽，小唐半年一年都不定能回一次家陪着媳妇儿，现在好了，连闺女都招惹了……
拂晓这丫头，以前都是看着小唐的照片认人，现在好不容易看到真人了，也终于亲近喜欢他了，结果人走了。
想到这些天唐慎照顾孩子的劲头儿，王姐又叹了口气。
自从唐慎回来，只要他在家，小孩儿几乎都是他照顾的。冲奶粉、喂奶、洗澡、换尿布，从不假于人手。
跟拂晓也是玩得开心……
大约因为这样，这孩子看不见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找他。
这事儿她没说过，怕两人分开的时候心里更难受。
看着眼前倒腾着腿儿，就要走到大门口的小人儿，王姐满眼爱怜。
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这孩子看不见人，会不会……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不要脸
到底是不愿意看见拂晓憋着两眼泪找人的样子，王姐连想一想都不想进行下去。
大门的门槛更高一些，对于刚学会走路的拂晓，更是如此。
再看还有几节的台阶，拂晓不动了，扶着门框，探着小脑袋往外看。
见看不到什么人，拂晓扶着门槛的小手放下，站稳了身子，朝着王姐伸出小手。
王姐原有的伤感，一下子被她这小机灵的模样给冲散，一把抱起她，过了门槛，往外走。
等到了平地，拂晓挣扎着下来，倒腾着小短腿儿，顺着唯一的一条道儿往外走。
那速度，甚至王姐都要快走两步。
***
程姥姥知道今天唐慎要走，想着家里一下子走了个大男人，孩子心里不好受，便掐着点儿来了。
这会儿刚到胡同口，就看见一个小人儿吧嗒吧嗒地往外冲，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可爱，偏还有些莫名的冲劲儿。
可真够逗人的！
正要善意地笑笑，结果一看她身后跟着的人，眼睛蓦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
“！！！”
这是她家拂晓？
程姥姥太过震惊，愣神儿地站在原地，看着小人儿越来越近，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乖乖嘞！
就这么两天功夫不见，这孩子不仅会走，还差点儿会跑喽！
拂晓门口往前走，看见有人挡在路中间，她眨巴眨巴眼，停都没停一下，倒腾着小腿儿继续往外走。
程姥姥：“……”
原本还以为这孩子会停下来，投进她的怀抱的……
王姐跟程姥姥打了个招呼，笑道，“您来了？微微在家，您直接过去就好。我得看着这孩子。”
说话的时候，拂晓又走出去两丈远了。
“哎呀，我不跟您说了。”王姐惊呼一声，赶紧往前小跑了几步，“这孩子，腿脚麻利儿呢！”
程姥姥挎着一个篮子，没有听王姐的话去院子，而是掉头，稀罕地跟着两人往外走。
“拂晓这是想干啥？”
程姥姥疑惑不解，“看着像是找什么的样子？”
那甩着小胳膊，倒腾着小短腿儿，闷头往前走的小模样儿，太招人了！
等到了胡同口，看着左右都可以都的道儿，拂晓愣住了。
看看左边儿，又望望右边儿，懵了。
“啊哈？”
她扭头，去看王姐。
结果还看见了程姥姥，楞了一下，扑腾着抱住她的小腿儿，巴巴看着她，嘴里咿咿呀呀，小小的手指头，还指来指去。
不仅仅是程姥姥，就是走过的人也停下来看着她。
“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远远看见的时候，觉得这孩子可爱劲儿十足，等走近了，看清孩子的小脸儿，这些老头老太太惊讶了。
“哎呦，还真是！”
“咋长那么好看？”
这么几句话之后，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有认识王姐和拂晓的，惊呼一声，说上了话，“小王，这孩子啥时候会走路的？前几天看见，还被她爸抱着呢！”
这孩子见风儿似的长！
以前都说，孩子小的时候长得好看，长大了就不见得了，可这孩子，咋还越长越好看了？
“就这两天功夫。”
王姐笑笑，眼睛瞥到这孩子听到“爸”这个词儿，猛地扭头，心里心疼，便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
“这孩子这是找啥呢？”那人继续说道，“该不会是找她爸吧？我看见她爸背着个大包，这是回部队去了吧？”
这人连续几个“爸”字儿出口，便被人抓住了裤腿。
低头一看，笑了，“哟，你这孩子还知道我说的是你爸啊。啧啧，真是怪聪明儿的，别的孩子在这个年纪，知道啥啊！”
这人就站在王姐身边儿，她走过王姐便扯住了她的裤腿，仰着小脸儿，看着眼前的人，抿着小嘴儿不说话。
那人犹自叭叭着，“聪明归聪明，好看也是真好看，我反正是没见过这么白白嫩嫩的孩子，就是怪可怜的，她爸这一走，又得半年一年的才回来吧？”
看着粉雕玉琢的，身上这衣服也好，料子看起来很高级，跟一般人家那些孩子穿的灰不溜秋还打了补丁的衣服，那可真是比都没法比。
算算，她见了这孩子几次，回回都是不一样的衣服！
“你们家养孩子还真是……”那老太撇撇嘴，“就是一个闺女，长得再好看，那还不是别人家的。听我劝，把钱省省，给几个小子以后娶媳妇儿用。别再娇养着，图个啥呢！”
家里还有三个小子呢！
结果丫头片子活的跟大门大户的小姐似的……
这话程姥姥就不愿意听了，微微抬了下巴，“我们家这个丫头，别说是几件衣服了，也别说什么娇养不娇养，只要孩子想要，就是星星，我们也给摘了！”
娇养孩子咋啦？
再说，她们娇养什么了？
家里有条件，孩子也乖，让孩子吃好喝好穿好，长得健康比什么不好？
这钱存着放着，一家子过得可怜巴巴的，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你火气这么大干什么？”那老太甩了脸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人本就眼热王姐每天早上买菜提溜回来的荤腥，现在被人怼，积攒的怨愤全出来了。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这么变着花样儿地花钱，小心以后落魄到饭都吃不了！”
她撇撇嘴，拿腔捏调，“老天爷呀，就是看不惯那些资本主义家做派的人！”
就等着报应吧！
说完，就准备走。
王姐冷笑，对着老太冷声道，“你捡人家不要的菜叶子，那是不是因为老天爷看不惯你，你才这样落魄的？”
有时候还拦着她要东西呢！
当初说了几天话，有次买虾回来，她愣是以看虾好不好的名头，一把抓走了三四只虾。
这事儿，她忍了过去。
以后再也没搭理过她。
今儿搭理她，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结果这老太是给脸不要脸了！
再这样说下去，别怪她起底儿她！
“我这是节省！”那老太脸一红，梗着脖子到，“发挥劳动人民艰苦朴素的精神！”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血色
到底是被王姐说恼了，那老太腿往旁边儿狠狠一甩，要不是程姥姥先一步抱起来了拂晓，拽着她裤管的小人儿，大约就被甩飞出去了。
程姥姥勃然大怒，瞪着她，恨不得上去甩她几耳刮子，到底是害怕吓到孩子，也不想孩子学到什么不好的习惯，忍了忍，才忍住怒气。
“我就等着你看你家孩子被你这样儿的人如此对待！”
撂下这么句话，她摸摸拂晓的脑袋，看小人儿还有些懵，心疼地亲了亲，抱着她往别处走，“姥姥带你找爸爸啊。”
唉！
能找到什么啊？
她来的时候就没碰上唐慎，这会儿跟孩子这么说，也是不想让再看刚才那老太的脸。
王姐慢了程姥姥几步，眼里狠愤地对上老太，声音直掉冰碴子，“之前你零零总总借我的有八毛钱，什么时候还？”
每次都是几分几毛的，她看着她家孙辈儿可怜，她不提还，也就没催。
今儿她这么伸腿要踢开孩子，狠毒可见一斑，就冲她这样儿，就是一厘儿钱都不能便宜了她！
“什么借钱！我根本——”
那老太直觉反驳。
没有借条，当时她随手就掏给她了，那不就是不用还了么？！
王姐不给她机会，“买菜的时候，周边儿的人都看着呢，你要是不给，我就报警！”
“你！”老太太气得脸红脖子粗，胸口起伏不定，破口大骂，“你周扒皮！铁公鸡！”
这么有钱，之前也不提还，现在就要了，这不是报复她么？
“你随便骂，当时听见你说借钱的人不少，不行咱就找警察同志，让警察同志去调查！”
王姐也不多啰嗦，就这么甩给她几句话。
钱，今儿她要定了！
“我——”
那老太哆嗦了一下嘴巴，想就这么跑掉，却被王姐下一句话堵住了路，“今儿晚上吃饭前，要是没有见到钱，我就去报警！”
她要是不踢孩子，这钱不要也就不要了……
“你家孩子根本没有伤到！”
看出来王姐的意思，那老太嗫嚅了几句。
欺软怕硬，不外乎如此。
“那你就能踢她？”王姐怒目，“她才多大，要不是我们及时抱开孩子，你这一甩腿，我们家孩子都能被你甩飞出去！她怎么你了，你要这么狠毒？”
围观的人这才觉着不对来。
刚才只顾看那老太说话，还真没几个注意到拽着她裤管的小孩子。这会儿听见王姐开口，还真有些回不了神儿。
看见那老太动作的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众人才恍然大悟，看着那老太的眼神儿就有些不好了。
“这小娃娃出来就是找爸爸的，你一口一个爸爸，她能不到你跟前儿么？”
“就是，多乖一孩子啊。就是抓了你一点点儿裤管，人白白净净的，也不会给你弄脏了……”
这小丫头每次出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穿的齐整，也不像同龄孩子脖子上灰不溜秋的，更没有挂着鼻涕泡泡，别说抓个裤管了，就是要抱抱，也笑呵呵地抱了。
小小的人儿跟个善财小仙女儿似的，好看，也爱笑，看上一眼觉得跟大热天喝了甜冰水也没差了。
“人家家里有洗衣机呢，就是给你弄脏了，那也能洗的跟新的一样。”旁观的人笑道，“再不然，陪你一条也不是赔不起。”
这话听着正常，可却有些挑事儿。
王姐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没什么不对，便收回了视线。
又一个不会说的，白吃了那么多年盐！
“话我说到这里了，今儿把钱给我送过来。”王姐说完，拎着程姥姥丢下的篮子，直接走了，也不管那老太是个什么欲哭无泪悔不当初的表情。
八毛钱，陈米也能买几斤了。
程姥姥抱着拂晓走了一会儿，小人儿才意识到，唐慎是找不到了。
“粑、粑、粑……”
她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大大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表情仍旧有些疑惑。
程姥姥看得不忍，“嗐”了一声，“乖，咱回去了，你爸回部队了，咱们暂时是看不到他了，知道吗？”
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这才掉了头，往家走。
王姐这会儿也跟了上来，见她们掉头，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着程姥姥到了跟前，这才仔细看了拂晓的神色。
“还好，没有被那老太吓到。”
她松了口气。
俩人一个抱孩子，一个拎着提篮，慢慢往家走。
****
今天是周一，也没碰到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还算是通畅。
这次是汪洋开的车。
唐慎就闭目坐在车后，没有一点儿交谈的意向。
汪洋不敢说话，只是视线却时不时地扫一下后视镜，想要确定一下唐慎的情绪是否还好。
从出了大门开始，唐队就走的非常快，等他跟上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后座，就像现在一样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他能肯定，唐队绝对没有睡觉，也不是困顿的闭上眼睛想要养精蓄锐。
大约是舍不得离开吧？
那眼睑，似乎有些发红……
就连呼吸，也不如以前平稳，忽重忽轻，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当兵之后，他就来了唐队家里。
因为要负责嫂子和孩子的安全，所以部队里学得那一套不仅没有丢，后来还被吴学文他们又强化了一些。
唐队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得到。
“唐队，到了。”
到了车站，汪洋停好车，低声提醒了一下唐慎。
唐慎没有睁眼，也没有动，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立即要下车……
看看手腕上林微给他配的表，汪洋坐在驾驶位等了五分钟，正准备开口再次提醒，就见唐慎睁开了眼。
那双眼如往常一般，冷静自持，毫无波澜。只不过眼底氤氲了太多情绪，逼的一双眼隐隐有些血色，丝丝缕缕布满眼白。
“唐队！”
汪洋心下一震，不敢说其他的，只是照着之前的想法，说道，“该进站了。”
这两年，因为改革开放的事情，许多青壮年便在农闲的时候来到大城市打工。
而现在正是农村秋收之后，将会有四五个月的闲暇时间，所以也成了大量劳力进城的高峰期。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能顶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进站得至少预留出来二十分钟。
一来是排队等候检票，二来也是为了排队进车。
好在首都是一个大站，停留的时间要比别的站点长一些。
可再长，该进站的时候，也得进站。
唐慎拎起军绿色大背包，长腿一迈，出了车子。
“回去吧。”
唐慎眯眼看看天，视线才落在汪洋身上。
汪洋没有点头，“唐队，要不要我送你到——”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唐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瞬间便卡了壳，自动吞下后半段话。
“平时不用车的时候，你可以出去逛逛，遇见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给拂晓买一下。”
唐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钱，我放在你卧室窗户下面的那本书里了。”
汪洋应了一声，“好，要不要给嫂子……”
话说一半，便看见唐慎眼神深幽地睨了他一眼，便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有些作死嫌疑。
“要不要给嫂子汇报一下？”
他扭着舌头，硬生生换了一种说法。
老天爷，他用老大的钱给嫂子买礼物，那花心思的不就是他了么？
他花心思给嫂子寻摸礼物……
唐慎见他恍然大悟，嗤笑一声放过他，“回去多读读书，心思放在安保上就好。”
说着顿了顿，声音颇有些感慨，“那书封面上的落灰……”
啧啧！
这话一出，汪洋瞬间红了脸，羞愧不已。
唐队翻的那本书，他是想着打发时间，从书房拿出来的，后来就搁在桌子右上角，几乎忘记了存在。
那上面，大约是落了一层灰的……
“是……”
他应了一声，语气极其细弱。
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
而且，唐队是什么时候放的钱？
往日里，那间屋子的钥匙只有他自己有的……
“我不在家的时候，多看着点儿拂晓……”唐慎正色道，“她刚会走路，手脚却利落，别一个眨眼就找不见人。如果王姨带她出去玩儿，你得或远或近跟着，要是有人抢孩子，直接给老子打死！”
前面一段话语气还算正常，说到最后一句，凶狠暴戾得直冲天际。
改革开放之前，南北往来还算平和。
现在改革开放，便有许多闲散人员，或者不法分子游荡在城市里。
偷孩子的不少，明抢的也不是没有。
人流量大了，家里一旦丢了孩子，排查起来就有些难，再加上现在转移起来有了许多便捷的方法，丢了的孩子几乎可以肯定找不回来。
他家拂晓不光长得好看，还聪明可爱……
脑补了偷孩子片段的唐慎，太阳穴一阵阵乱跳，额头上都隐约有了湿意。
汪洋看得心惊肉跳，赶紧点点头，“好。”
拂晓虽然不是他闺女，可他也不敢想象人丢了之后会怎样。
不过，脑子却清晰的知道该怎么对待偷孩子的人！
打死！
折磨死！
几乎不做第二选择！
唐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懊恼地开了口，“你回去之后，跟你嫂子说，让她问问外公，看看拂晓什么时候可以学武术！”
之前在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还有，拂晓要是说话利索了，要教她背一些基本的家庭情况！”
汪洋：“……”
汪洋目光有些发直，吞了吞口水，无声地点点头。
如果他没记错，拂晓还有十天才过阴历生日吧？
这还没有一周岁呢……
是不是要求太凶残了一些，也太严格了一些……
“这些天你多辛苦些，等跟你搭班的人来了，就能好一些。”唐慎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别忘了我安排你的事儿。”
他说完，背着军绿色的大双肩包，直接涌入人流中。
直到回了隔壁院子那儿停好车，又到了林微这边儿的二进院子，他还有些浑浑噩噩。
冯老爷子书法不错，会下棋，精通医术。
嫂子认识的那些老先生也都各有所长，之前见过拂晓之后太喜欢，便一个个提前预约了给她开蒙。
现在要是再多出一项武术……
哦，对了，还有嫂子本身，那几门外语……
老天爷！
若是这样来算……
汪洋有些被吓到，哆嗦了一下。
“汪洋？”
王姐才和程姥姥喂好几个孩子，一出来就看见汪洋在院子里神游天外，纳闷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没误了发车时间吧？”王姐手里还有四五片尿布，一边儿往水池边儿走，一边问他。
“没有。”
这次回答就爽利了很多。
王姐闻言，笑了一声，“你这样子，哪里像是没事儿。进去吧，有什么就说，别藏着掖着。”
这会儿程家姥姥应该和微微在侧厅说话。
汪洋应了一声，疾步走了过去。
算了，他脑子一般，不代表别人脑子也一般，说不得这些都能轻松应对。
“汪洋？”
程姥姥见他进来，笑呵呵地道，“把人送到站了吧？”
“嗯，送到了。”
汪洋恭恭敬敬地回答完程姥姥的话，这才向林微转达唐慎的意思。“嫂子，唐队说……说让你问问冯老——”
林微笑看着他，“问外公什么？”
“问问冯老，拂晓什么时候能够学武术，他怕有偷孩子的见孩子粉雕玉琢起了意……”
意思是这样没错了。
汪洋一口气说完，末了又赶紧加了一句，“还说让家里教拂晓背诵一些家庭情况！”
林微：“？？？”
林微不自觉看了一眼怀里蔫嗒嗒的小丫头，眼神比量了一下她的身高，又扫了扫人肉肉白白的小胳膊小腿儿，有些一言难尽。
程姥姥也被震惊了一下，“这胳膊腿儿嫩得跟什么似的，学武术？！”
就是学了，一个小萝卜头能对抗一个大人？
小唐这脑子……
程姥姥突然感觉有点儿一言难尽。
汪洋眼观鼻，鼻观心，沉默。
唐队就是这样说的，其实他……
咳咳，当时就想提醒唐队了。
“呵呵呵，行，我知道了。”林微保持微笑，点头，“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今天应该不用车了。”
“是！”
汪洋双脚一并，转身往外走。
等人出了客厅，程姥姥就看了林微一眼，“你可别跟着小唐疯，这孩子小胳膊小腿儿能顶个什么？”
到最后，净是折腾孩子。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谈对象
这边程姥姥跟林微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那边程曼也有些懵。
她在饭店里帮着收账，就看见一个短发姑娘在门口站着往里面儿看，不说进来，也没意思走。
这种事儿，她遇见不少次，但大多都是爷们。
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过过眼瘾，闻闻饭菜香。
像这样年轻俏丽的姑娘，说实话，还真没遇见过敢这样站在门口，嗯，差不多一个小时的。
她这饭店里都满员了，也没想着再招人。
抬眼又瞧了瞧，摇摇头。
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到她这儿端盘子的样子。
身上有些文气，像是接受过教育的大学生。
低头，继续理账，也没当回事儿。
只是过了没一会儿，便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含羞带怯地打了声招呼，“您好，阿姨。”
说着，脸便红了。
程曼抬头，放下手里的纸笔，笑笑，“姑娘，我们这儿大概半年内都不会招人了。”
现在涌进城里的劳动力不少，可用工的地方却不是那么多。
所以，能有一份工资不低，待遇又好的工作，一般人都不会辞职。
她这饭店一年也没两个人走。
“不是的，阿姨……”司阮意羞涩地笑笑，“我不是来找工作的。”
“那是来吃饭？”
程曼笑笑，“这会儿人还不多，都是位子，你随便坐。”
司阮意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大大方方地说出了来意，“是……是林泽说，要是我来首都，就过来看看你们……”
说完这几句，脸都红了。
程曼楞了一下，看到姑娘红着的脸，有些高兴，也有些疑惑，“林泽？”
这是她儿子谈的对象？！
“嗯。林泽离开军校的时候，我还没有毕业。现在我毕业了，就过来看看你们。”
司阮意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也毕业一段时间了，之前工作都在家那边儿，走不开，现在被调到财政部门工作，就过来了。您别介意我晚来。”
俏丽的一张脸，配上大大方方，又有些文文气气的谈吐，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程曼这会儿信了八成这姑娘是自家儿子的对象，从收银台走出来，笑道，“走，搁这儿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去会客室，刚好还有些好茶，也给你尝尝。”
这要是林泽谈的对象，那可真是不错了！
有文化，长得好，性子目前看起来也挺好相处。
程曼心里有了八分满意。
司阮意红着一张脸，跟在程曼后头，“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程曼一边往会客室走，一边说道，“姑娘，吃过饭没？我让大厨做几个菜，给你尝尝鲜？”
“不用了阿姨，回来之前，我买了一些菜的。”
“那就是还没吃了？”程曼笑道，“没吃咱就一起吃，刚好也快到五点，该吃饭了。”
“阿姨，真的不用了。”司阮意着急道，“我工作调来这边儿之后，爸妈说了，天黑之前一定要到家的。”
程曼见她停住，上前笑着拉住她的手，往会客室带，“阿姨看你投缘儿，就留下来吃饭吧。大厨做饭都比较快，不耽误什么事儿的。实在晚了，我们去送你。”
儿子今年二十三周岁，虚岁二十四。
如果明年回来，那虚岁就二十五了……
眼前这姑娘，这是守了儿子几年？
“姑娘，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也是军校生么？”程曼问道，“还有，你和林泽这几年都在联系么？”
司阮意大囧，“不好意思，阿姨，我刚才太紧张了……我叫司阮意，不是军校生，可学校也离林泽学校不远。”
说着，脸上有些失意，“他出国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通讯……不太方便。”
程曼点头。
儿子出国，这事儿除了学校的人知道，估计也就儿子对象知道了。
国内和国外的联系，确实是不太容易。不仅仅是国与国之间，更多的也有学校的规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程曼算是彻底相信，这姑娘确实是跟自家儿子谈过对象。
只是现在，这么长时间没联系……
她心里有些打鼓，这俩人以后还能不能成。
“来吃吃看。”
看着五六盘菜上桌，程曼松了口气，招呼着司阮意吃饭，“来来来，小意来尝尝，这些菜都是我们新推出的，味道不错。”
司阮意帮着把碗筷摆好，大大方方道谢。
“别谢来谢去了。”程曼摆摆手，笑吟吟地道，“你现在到了首都，轻易没办法回家，以后想家了就来这里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她得找个机会问问儿子，这事儿该怎么办？
之前，她从来没听说过儿子有谈对象的事儿……
“谢谢阿姨。”
司阮意羞答答的点点头，见程曼动了筷子，她才夹菜，吃相秀秀气气，看着家教是很好的。
“你这次过来，是什么时候上班？”
见司阮意咽下嘴里的饭菜，她笑着问道，“下周一。”
她放下碗筷，微微笑道，“我这周过来，算是先来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好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嗯，是个踏实的孩子。”
程曼点点头，给她夹了一块带鱼，“住的地方落实了么？”
司阮意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嗯，我买菜回家也是因为住的地方落实好了，不用再出去吃饭了。”
两人边吃，边偶尔说句话，气氛很是融洽。
程曼越看越满意，司阮意这姑娘家教不错，脾气也好，说话温温柔柔，嗓音有些活泼，踏实上进，很好相处。
若是儿子和眼前这姑娘结婚也挺好。
等吃过饭，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程曼才起身要送她。
“阿姨，不用了。”
司阮意指指外面的天儿，笑道，“天还没黑呢，我坐公交车回去刚刚好！阿姨你千万别送了，我都不好意思啦。”
说着，小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冲她笑着挥挥手。
“哎，你这孩子！”
程曼无奈停下，也朝着她挥挥手，“记得常来啊。”
见她上了车，这才回了饭店，心里泛着嘀咕，儿子应该也不会在外面给她找个洋媳妇儿吧？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不甘
今天程姥姥去了林微那边儿，林志远就负责起了接林果放学的事儿。
带着孩子来到饭店，一进会客室，就看见程曼有些发呆，像是有什么事儿一样。
把走之前洗好的几个桃子梨子拿出来，放桌子上，顺手又拿起一个递给林果，“你先吃点儿水果垫垫，等会儿咱们再吃饭。”
“爸妈，你们也吃。”
林果抄起俩桃子，一人手里边儿塞了一个，这才在腿上放了本书，一边看，一边啃着手里的水果。
程曼见状，朝林志远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出了会客室。
直到出了饭店，程曼才跟林志远讲了司阮意过来拜访的事儿。
“你说她是咱们儿子的对象？”
林志远有些半信半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儿子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这事儿。
“你自己想啊，即便不是对象，那以前也肯定处过，不然怎么对咱们儿子那么熟悉？”
林泽是个闷性子，要他主动说些家里的事儿，不太可能。
可要是对象，应该会不一样些。
要不然家里人的基本情况，还有饭店地址都知道？
真要是见面，家里肯定是比饭店舒服，肯定是知道他们经常在饭店，所以才直接找到这边儿了。
错不了！
“真要是对象……”林志远沉吟了一下，有些疑虑，“那林泽咋不提前跟咱们说一声？这么突然就来了，都没个准备。要是给他丢了脸，人家姑娘还能同意跟她处对象？”
万一把人当骗子轰出去了，这笑话就闹大了！
“咱儿子不是那么做事儿不牢靠的。”林志远直接下了定论，“这样吧，这姑娘要是来，咱也就好好待着。趁这功夫，给林泽去个信儿，问问啥情况。”
这突然蹦出来，不放心呐。
“其实我觉得那姑娘也没必要骗咱们。她可是去了财政部门呢，那是国家单位的人，看情况她家里情况也好，长得也好看，能图咱们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还是认可了丈夫林志远的做法，想着问问儿子。
林志远没说话。
这姑娘他没见过，也没说过话，媳妇儿又多是夸赞的话，他实在是没办法来个准确的判断。
不过，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还是觉得谨慎一些比较好。
“咱儿子那边怎么联系？”
程曼有些犹豫，“咱们又不懂外语，光是那地址都不知道咋填……”
平时都是闺女林微和儿子联系的，或者儿子直接跟他们单方面联系，他们还真没有主动去联系过。
而这会儿，闺女还在坐月子呢……
“那个演员剧团的团长来咱们家，不是夸过果儿外语好么？过几天周末，带着果儿去邮局好了。”
林志远手里还团着小女儿给的桃子，这会儿拿到嘴边儿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清甜味儿顿时盈满整个口腔。
他眯眼感受着舌头上的清爽，道，“这桃子，明儿给闺女那边儿多送点儿，到时候分分，让汪洋也给亲家那边儿送一部分。”
这是饭店供货的菜贩给送来的，说是自家有两棵脆桃树，给他们也尝尝鲜。
菜送来的比较早，应当是清早摘的，所以还有些凉凉的湿气。
“我也是这个打算。”程曼笑了，“老陈实在，送一篮子就好了，结果一送就是一大筐。”
当时她不在，人家不要钱，饭店经理就没给。
“他家菜不错，也从不会缺斤少两，我看，要不以后咱们家里的菜定他一家？”
那老赵是个实诚的，她觉得可以长久合作。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家也就那么几样常见的菜，没办法满足饭店的需要。”林志远想到每次老赵来送菜，都会送来的一些新鲜玩意儿，叹了口气，“那就定下吧，老赵也是可怜人。只是，别的该采买还是要另外采买的。”
“嗯。”
程曼点点头，“这我知道。”
说着，转了话题，“对了，我跟你说一声，你去接果儿之后，我跟后厨说了，免费绿豆汤明儿开始取消。”
天凉起来，也没必要弄这个了。
“好。”
林志远一边儿点头，一边儿跟着程曼往饭店走。
听着媳妇儿低低说着话，想起不再折腾事儿的亲娘，好的差不多亲爹，只觉得这秋天果真就是诗人说的那样，秋高气爽，连带着心里都敞亮净透。
“这周末去邮局寄了信，咱去商店看看。”
“去商店干什么？”程曼不解，“我准备去微微那边儿看看。这小唐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去陪陪她。”
“先让咱娘陪着吧。”
林志远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见程曼还在犹豫不决，稳稳心神，“咱结婚这么久了，去商店买对金戒指吧……”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怎么也得把以前没有的给她补上。
“再买一对手表，到时候咱们带着也方便看时间。”
程曼楞了一下，心里有些满涨的愉悦，笑道，“你这是啥时候有这想法的啊？都老夫老妻了，买不买又有什么？乱花钱！”
“咱们结婚的时候，我也没什么能力给你买点啥，从今年开始，我给你一点一点儿补上。”
林志远眼里恍惚闪过程曼嫁给他的那一天，感慨道，“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也变得老了。
“你别嫌花钱，我多努力努力，就好了。咱们现在都四十多了，能吃能喝能享受的好日子，也就再来个一二十年吧？”
林志远握住程曼的手，“这些年，因为娘，也因为我，委屈你了……”
“说这些干啥？早过去的事儿了。”程曼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才又开口，“孩子都长大了，早些年的苦日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个时候是真恨。
恨老太太整天顾着老大家的孩子，却跟她和志远一个锅吃饭。
恨丈夫在老太太面前是个不亮爪子的猫，任由家里过得更紧巴巴。
恨这个世道，苦了孩子，也苦了自己。
……
那时候有太多恨，可现在去看，不过是一个穷字，一个不甘罢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找找
夫妻俩像是过尽千帆一样，感慨有，懊悔有，更多的却是怎么过好当下的日子。
远远看去，隐隐透出小年轻处对象时候的脉脉情深。
这些林微不知道，她现在有点儿头疼。
“啊哈？”
小人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跟前，仰着小脸，小手抱着她的腿，咿咿呀呀说着话。
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闺女是什么意思。
“粑？粑粑？”
果真如林微所想，下一秒人就自己解密她刚才的意思了。
脆生生说着话的时候，还伸出白嫩嫩的小胳膊，指了指身后。
“粑粑，咳咳，爸爸回部队了，要过一算时间才回来，咱先吃饭好不好？”
林微盯着闺女那双好像什么都懂的漂亮大眼睛，认命地连说带比划，以期能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的，这姑娘疼她爹。
自从饭菜上桌之后，这丫头就倒腾着小短腿儿，到处找唐慎。整个院子，院子里的所有房间，都被她找个遍儿。
连饭都不吃了！
想想以前，一到吃饭的时候，这丫头就乖得不行的等着投喂。再对比现在，林微心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了。
既心酸，又心疼，还有点儿莫名升腾起来的小攀比。
要是她饭点不见，这丫头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仔仔细细去找她……
咳咳，比找唐慎还仔细那种。
“粑？”
拂晓怔怔地看着林微，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脚步动了动，看了看客厅外面。
这是要让林微跟着她去外面找。
可外面已经黑了。
虽说院子里安了照明灯，可这亮度对孩子来说还不够。
林微叹了口气，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脸，“爸爸不在家啊，去部队了。乖乖知道去部队干什么吗？”
她抱起认真听她说话的小人儿，走到餐桌边儿，拿起筷子，夹了鱼眼周那块嫩肉塞她嘴里，然后才继续说道，“去部队，是为了保家卫国。有了他们，国家的国防建设就能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程姥姥叹了口气，坐下，这才拿起筷子。
已经回归的郑护和王姐跟着程姥姥坐下，看了拂晓一会儿，才动了筷子。
这孩子聪慧的让人又骄傲又心疼。
她还记得唐慎从家里出去呢……
“哈？”
冷不丁被林微塞了一块鱼肉，拂晓怔了怔，吧嗒了一下小嘴儿，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指着那盘清蒸鲈鱼，望着林微。
“对，你吃的就是这个。”林微笑着点点头，又夹了一点儿鱼腹上的肉，递到她嘴边儿，“尝尝，看看跟你之前那一口味儿一样不一样。”
拂晓眨眨眼，小脑袋往前一点点，吃下林微筷子上的鱼肉，笑了，指着盘子里的那条鱼，咿咿呀呀地又说了起来。
“这孩子跟你一样，喜欢吃鱼。”程姥姥摇摇头，“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毛病，多少人吃不起肉，你们偏偏喜欢吃这没什么油水的鱼。”
她喜欢吃红肉。
以前没条件，到了年底也就割上一小条猪肉解解馋，像是鱼肉，也就是吃个荤腥。
从山沟河塘里捞的，不费钱，倒是费工夫，还不一样能捞到，图个汤鲜罢了。
现在到了首都之后，红肉几乎没怎么断过。
五花肉经常吃，羊肉虽不如五花肉经常，但也差不多一周能吃上一次。就是牛肉，赶巧了也能吃上一回。
这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郑护听程姥姥这样说，笑着点点头，“就是这样，我家儿子孙子，儿媳和孙女，都喜欢吃肥肥的肉。今儿我回去的时候，专门捡肥肉多的买了两斤。”
“就我家那小孙子，把红烧肉的酱汁拌米饭里，吃的肚子溜圆儿。”郑护眼里满是满足，“我跟他说了，下次要是再考前三名，还给他买肉。”
话里洋溢的幸福，感染了一桌人。
程姥姥笑道，“重男轻女要不得哟，光听你说小孙子，就没听你说孙女！”
“嗐！”郑护摆摆手，“这怎么可能？我跟我孙女说了，她要是能考上好大学，我给她添置三身儿衣服，再给她买一个收录机！”
她家孙女也读书好着呢，以后即便是不如林微，但要是努力了，应该也不会差。
最起码不用受婆家的气，自己能养活自己，腰杆子直。
“那你家小孙子呢？”
见她怔了一下，程姥姥笑着指了指她，“你该不会只给你孙子奖励肉吧？”
郑护脸红了一下，“之前没想那么多……”
“哈哈哈哈！”
她这话一出，王姐和程姥姥都笑了起来，就连林微也翘起唇角，“你家孙女什么时候高考？”
“明年。”
郑护笑道，“你总结的各科学习方法很有用，我那孙女成绩猛涨。照着这个势头，估计到时候做你的学妹都是可以的。”
“真要是我学妹了，你许给她的收录机，我来送。”林微不是个吝啬的人，再加上郑护平时的工作态度，她很乐意送这么一个面子。
“那不行，你本来就对我们够好了，若是再要你破费，我这老脸都没法搁了。”
郑护拒绝。
林微笑笑，夹了一粒虾仁儿给拂晓，见她要整个吞进嘴里，没松筷子，笑道，“咬半段。”
说着，还做了咬的动作。
拂晓看完，眨眨眼，试探地伸出头，咬了一小段，然后歪头去看她。
“乖！很对哦！”
林微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跟着小人儿一起笑得弯起来。
“麻！”
“诶。”
“麻！”
“诶~~”林微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妈妈夸过你了哟。”
等小人儿叽叽咯咯笑起来，林微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要不想着再去找唐慎，什么都好。
刚才孩子到处去找爸爸的执着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酸心疼。
“对了，微微，我家孙女想问问你，你给的那些学习总结，她能不能给同学看看？”
郑护问道。
嗯？
林微愣了一下，“我之前给你的时候，没有说吗？可以给同学看的，给老师也可以。”
“诶，好嘞，明天中午午睡的时候我回去跟我儿媳妇说说，让她跟我孙女转达一下。”
郑护高兴得不行，“这总结很有用的！我让我孙女给她老师看看，要是可以，咱们国家的大学生又得多上几个。”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高一些
吃过饭，就在拂晓拽着林微要出门找爸爸的时候，冯老爷子来了。
他不放心拂晓，讲座之后，拒绝了饭局，便直接回来了。
看着小人儿挣着身子，拽着林微的裤腿，疑惑地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孩子要去找爸爸……”
林微有些心累。
好不容易用吃饭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结果吃过饭，大约是反应过来了，又拽着她往外走。
看那方向，绝对是要出了大门去找人。
“乖？”
冯老爷子弯腰，抱起拂晓，“天黑了，该睡觉了啊。”
“啊粑粑？”
拂晓支着小脑袋，大眼睛看着冯老爷子，小嘴儿还在执着地喊着。
她不光喊了，还伸着小手指着外面，“啊啊”地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是？”
冯老爷子看着林微，半知半解。
“今天唐慎走的时候，被拂晓看到了。这会儿是让我们带她出门找爸爸呢……”
林微叹气。“之前，这个点儿只要唐慎在家，都会抱着她哄睡……”
这丫头吃了饭有一会儿，也该喝点奶粉，哄睡了。
结果人精神的不得了，心心念念都是唐慎，怎么都不肯睡。
她也是服气了。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就把闺女的心给笼络住了。
“……这臭小子！”
冯老爷子骂了一句，轻轻拍拍拂晓的背，“乖乖，不找你爸了，太姥爷给你梳头讲故事啊。”
说完，便抱着人去了侧厅的沙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梳子，一边按摩着，一边儿给她疏通头发。
或许是太舒服，或者是老爷子是她最认可的人之一，拂晓乖乖被他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林微对这一波操作，也是服气的。
轻手轻脚去了卧室，便见王姐在收拾拂晓的小床，郑护正给小唐律喂奶。
四下看了，从桌子上拿下一个奶瓶，跟着过去，把老二抱起来，晃醒他，给他喂奶。
“我来给老大喂。”
王姐这会儿铺好拂晓的小床，从三小的床上把小唐元抱起来。
“嗯。”
林微点点头。
说起来，她的奶水并不多，因为有奶粉作补充，所以家里人也就并不强求一定要母乳。
“这会儿小唐应该快到部队了吧？”
“应该是吧。”林微看着小唐周，见他吃的稳稳当当，脸上笑意浓了一些，听郑护问话，便回答道，“要是不晚点，应该到了，要是晚点，那就没个时候了。”
现在火车，很少有不晚点的。
所以才要提前买票，省得到了时间还没法报到。
“那——”
郑护有些担心，踟蹰道，“会不会影响报到的时间？”
部队里的要求不像别的部门，真要是晚了，那都得受惩罚吧？
“不会，明天早上准点报到就成，这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呢。”林微笑笑，“不用担心。即便是有事儿……到最后庄叔应该也会拦着点儿。”
顶多是让多跑几圈，多写几篇检讨罢了。
见林微一点儿不担心，郑护也就没再问什么了。
王姐在一边儿笑，“小唐是个好的不假，不过这才多长时间，你也开始担心他了。”
“这不是今天我不在家么？你和微微两个人看着孩子，这小唐火车上不就没什么东西吃了？”郑护现在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昨天晚上除了茶叶蛋，应该再整点儿东西出来的……”
“好了好了，给他收拾了不少东西呢，饿不着！”王姐笑，“即便是到了部队，也饿不着。”
米粉豆粉不少，肉酱咸菜也有，拌面夹馒头里面，咋地不行？
林微听着她们说话，默默叹了口气。
之前他一直忙着军演和阅兵的事儿，回到部队之后，住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可吃的。
想到了所有，就是没想到他住的地方有没有面条馒头这些随便弄弄就能吃的主食。
若是回去的晚，大约只能冲点儿米粉豆奶粉了……
小唐周哼唧了一声，吐出奶嘴，脑袋在林微怀里拱来拱去，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
算了，试试吧。
见郑护已经给小三喂完了奶，找她弄了条热毛巾，擦了擦，才试着去喂他母乳。
小唐周一接触到她，握紧的小拳头都松开了，睁开眼，猛吸了一口，咂摸出是自己想要的味道，眨巴眨巴眼，像是高兴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才眼皮子合上。
嘴上却还在使着劲儿，吃的吭吭哧哧。
林微看得好笑，摸摸他的脑袋，手上果真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
“这得是多使劲儿？他们两个都没空搭理你呢。”
郑护第一个喂的就是老三小唐律，人这会儿吃饱喝足，尿布也换了干燥的，舒舒服服睡着呢。
老大本就不争不抢的，喂母乳也好，喂奶粉也好，只要饱了肚子，睡得舒服，啥都不讲究。
“呵呵，这不是怕小三儿嚎么？”郑护站旁边看了一会儿小唐周，笑道，“我去拿个干毛巾，等会儿给他擦擦。”
都十月份了，晚上冷，要是头上有汗不擦干，孩子说不定就受了凉。
她一出去，就看见侧厅沙发上，冯老爷子正抱着闭上眼睛的拂晓说着什么，大手还轻轻拍着。
这是哄睡了？
郑护走近了几步，小声问，“睡了？”
“刚睡，再等等。”
冯老爷子挥挥手，“你去忙你的。”
他还得观察一下，孩子睡着了之后会不会惊悸，要是没事儿，他就彻底放心了。
温和地看着拂晓，想到刚进来的时候，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想要找爸爸，冯老爷子也是直叹气。
他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但他知道，拂晓这孩子是有些怕黑的。
不然，按照她的胆子，再加上自己会走路，早冲外面去了。
“你哟……”
冯老爷子摸摸她细柔的头发，又怜又爱。
下次外孙再回来，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不能再这样当着孩子的面走人。
这丫头聪明，要是一个不备自己跑出去找爸爸……
除了人看着，也得想个别的办法，双管齐下。
要不然——
把门口的门槛砌高一点儿？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想不起来
等把几个孩子安顿好，林微和王姐郑护又坐到了侧厅里。
老爷子眉头锁着，“微微啊，大门口的门槛是不是要加高一些？或者让人弄点大马路上的那种围栏，把大门口从内侧围一下？”
他总觉得以前的那些高度，并不能阻拦住小丫头。
“啊？”
林微有点懵，她才坐下，老爷子就上来这么俩问题，完全不明白要干甚，“弄这些……做什么？”
家里大门口的门槛够高了吧？
要是再高，别人来家里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印象……
大约，不会好了。
“拂晓会走路了，而且很稳当，怕她一个不注意跑出去。”
林微：“有王姐看着……”
“王姐不是要做饭么？”冯老爷子严肃道，“做饭的时候怎么办？”
郑护笑了，“唐老，还有我和陈护士长呢，您不用担心。”
“你们还要看着三小。”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郑护笑道，“三小还没满月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即便小唐律会闹一些，我和陈护士长也能抽个人看着拂晓。”
林微也是没有什么脾气了。
今天汪洋传达的那些，现在老爷子说的这些，实在是……
为什么都觉得拂晓会被人贩子盯着？！
“外公，这些就不用了。”林微开口，“唐慎说，过几天会有个战友跟着汪洋一段时间，等上手之后，以后出去就会跟着我们。拂晓的安全您不用担心了。”
说着，又把今天唐慎让汪洋传达的话当笑话一样跟冯老爷子讲了一下。
然后，她就看见了老爷子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林微：“……”
别是真这样想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我好像……”冯老爷子思索了一下，“我好像有个病人，认识这方面的大师。不过，功夫真假我得看看。”
嘶，
好像大厨也会点儿内家功夫？
嗯，明天抽空找找他，好好聊一聊……
等让汪洋带着冯老爷子回了隔壁的院子，郑护和王姐才回来，俩人商量了一下晚上谁值夜，便一个去了林微的卧室，一个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顺带还拉了刚从浴室出来的程姥姥。
“微微，今儿我来值夜。”
郑护笑呵呵地说着，“你赶紧休息，等会儿我来关灯。”
林微笑笑，“你睡吧，关灯是随手的事儿。我来就好。”
说着，轻悄悄的上了床。
郑护回头，没看见小床上的人，抬眼看去，小人儿正好被林微挡住，就留了一个小手在外面。
“今天让拂晓跟你睡？”
林微看了看床上的小人儿，点点头，“嗯。早上的时候她被吓到，下午唐慎走，又是……”
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我怕她晚上会惊醒，跟我睡一起，大概会好一些。手脚已经擦过了。”
所以王姐和郑护去送老爷子的时候，她进了卧室，给小人儿擦了擦手脚，就抱到了自己床上。
郑护点点头，动作麻利地上了旁边的弹簧床，“可以关灯了。”
“嗯。”
林微躺下，给孩子盖好被子，这才熄了灯。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我姥姥也睡了？”
“嗯，我说我值夜，让小王拉住她了。”郑护笑道，“我们当护士的，熬夜成习惯了，没什么关系。还是别让她跟着熬了。”
“嗯，那睡吧。”
****
第二天，程曼起得很早，也是想着把桃子送过去，顺便也送一些蔬菜和荤肉之类的，免了她们早早去买菜。
刚装好东西，就见老爷子穿好了衣服往她这边儿走。
程曼笑了一下，喊了一声“爹”。
这是真心实意的。
老爷子住进这儿之后，没有什么麻烦事儿，还把家里该修补的东西全都给弄齐全了。
就连院子里的地，说了不让扫，还是给清扫的干干净净。
要不是喊了孩子爸早上争抢了几次，估计老爷子这活儿照样包了。
付出的善意，得到回报，哪怕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程曼也觉得高兴。
对上老爷子的时候，便都是笑脸。
“前几天，我出去晃悠，朝人家要了一些新鲜高粱秆子，还有一些秸秆，给编了一些小玩意儿，你给拂晓带过去吧。”
说着，老爷子把一个小篮子递给她，“这东西不好受挤压，只能这样放了，会有点儿占地方……”
程曼探头一看，惊了。
那篮子里有许多栩栩如生的小物件儿，蜻蜓、蝴蝶、蟋蟀、兔子、小狗，除了这些，竟然还有一些巴掌大的小笼子。
有些圆滚滚的，像是绣球一样。
这些东西有些共性，大约是细细处理过，并不怎么会割伤手。
她悄悄试了一下，尖锐的地方也不会。
“爹，多少年了，竟然还不知道您会这手艺！”冯念笑了，“我得替拂晓好好谢谢你，这得费不少功夫呢！”
林老爷子笑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以前光顾着怎么赚钱养家，这些被别人当做不务正业的东西就扔到一边儿了……”
现在日子清闲，突然看见人家家里有秸秆之类的东西，就忍不住上前讨要了一些，想着给孩子编点儿东西玩。
“爹，你之前说腿脚不方便，不跟我们一起去微微那儿。现在好的差不多了，要不就跟我和志远一起去那边吧？”
程曼福至心灵，跟老爷子说完，直接喊正在冰箱那边儿倒腾东西的林志远。
林志远自然是没有异议的，直接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程曼的提议。
这一惊喜突如其来，林老爷子怔了好一会儿，才咧咧嘴，高兴地应了一声，“诶！”
说着，转身，“我去换上微微给我买的衣服，这新衣服正愁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的。”
程曼笑道，“爹你咋样都好，不用特意换什么，她是小辈儿，还能挑毛病不成？”
“诶，不是这样说的。我还是换掉吧，其实……我也想换的。”
看着老爷子拖着还有些僵硬的一条腿进了屋换衣服，程曼摇摇头，要不是老爷子今儿编了这些小玩意儿，她还想不起来带老爷子过去看看孩子呢。
大半个月前，孩子出生，给的见面礼还是让她带过来的呢……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好看
交代好林果出去上学的时候记得锁门，中午直接在学校周边买着吃之后，三个人便这么骑着一辆三轮车，慢悠悠地往林微那二进院子走。
而此时，也不过是早上六点半。
“老二媳妇儿，不喊一下孩子姥姥吗？”
林志远骑着三轮车，林老爷子就在三轮车里面坐着，他旁边还挨着几筐蔬菜瓜果。
见程曼在一侧三轮车边框上坐着，另一边儿还空着，开口说道，“这三轮车上还有位子呢。”
“不用，我娘昨天就过去了。”程曼笑着道，“她有几天没去看过孩子，没忍住，就先我们一天过去了。”
本来是说好小唐走后第二天去看看的，她娘愣是不愿意等了，当天就收拾收拾过去了。
“我估计咱们到的时候，正好能赶上饭点儿。”
程曼乐呵呵地说完，眼睛瞧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感慨道，“就这几年功夫，大家穿的衣服都不太一样了……”
刚到首都的时候，还是七九年，那个时候大家身上穿的衣服也就是灰黑蓝三色，还有些打着补丁。
就这么两三年过去，衣服颜色多了许多，走在大街上，就像是黑白电视到彩电的转变，感觉这天儿都鲜亮了起来。
人的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呆滞愁苦，反而喜笑颜开，带着一些生机勃勃的干劲儿，像是整个人都被希望填满了……
程曼看着，感叹着，“以前我是没想过日子能过得这样有滋有味儿……”
林志远闷头骑着车子，这会儿听见程曼感叹，也四下里看看，随后默默点点头。
可不就是这样？
大家伙日子都有奔头儿了呐！
这话林老爷子没法接，以前……
以前那些苦巴巴的日子，有孩子他娘作的成分在内，而那个时候……他也没怎么去管……
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林老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临到老了，还是老二愿意养着他。
而在老二这里，远比在老大那里看老大媳妇儿嫌弃的目光来得自在。
老二夫妻俩像是忘掉了以前的那些糟心事儿，自自然然地待他，不提以前，也没有什么嫌弃他的时候。
“咦！”
父子俩正感慨着，突然听见程曼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自行车像是一条被水草塞满的河道，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林志远只好一边问她，一边看着周围哪里可以停下车子。
结果，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办法。
大马路两边栏杆围着也就算了，还有一些绿化带，实在是没办法横穿。
“刚才看见一个差不多一两周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格子裙子，可好看了。”程曼有些遗憾，“这儿不能停，要是可以，还能上去问问哪儿买的。就是看看做工，也好啊，拂晓穿着肯定好看……”
要是大致知道做工，布料材质，回去跟小孙说说，指定能做出来！
三轮车顺着人流往前走着，程曼的眼睛还盯着小女孩儿那边不放。
林志远闻言，有些无奈，“这天儿都开始冷了，还怎么穿裙子？冻着了怎么办？”
“怎么就不能了？”程曼回头，“那裙子是秋天穿的，厚度跟咱们现在穿的衣服差不多，实在是冷的话，下面还可以穿着薄裤子，咋就不可以了？人家穿着好看着呢！”
她们拂晓长得好看，穿着这样的格子裙，指定更好看！
之前跟着果儿随演员剧团去港城的时候，那边的小姑娘就这么穿的，看着又时髦又可爱。
“找你这么说，那衣服应该就是买的了。”林志远也不跟她争，“周末咱们一起去商店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有就买了。”
程曼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
“这衣服应该是友谊商店会卖吧？”
国内的商店她个十天半月也会去一趟，没见过这样的成衣。
倒是友谊商店，因为是针对外宾和侨胞的，所以里面的东西不仅全乎、贵，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东西。
“咱们没有外汇券，不好进去。”对此，林志远也是没办法，“以前闺女给你的外汇券，你都用完了吧？”
今年年初闺女给了他们不少，后来三小出生之前，他们拿着去那边给孩子添置了不少东西，也又买了一辆自行车。
算算，应该不剩了。
“还有几张……”程曼眼里精光闪闪，“不够买衣服的。不过咱们进去看看，我翻翻做工，记一下布料，回去之后给小孙说说，她和程亮有个服装厂，要弄这样的布料肯定容易。”
照小孙的能力，她就光是用嘴说说，这衣服样子都能画出来。
“随你吧。”林志远脚下不停，使劲儿蹬着三轮车，“这些天我也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换一些外汇券……”
估计希望不大。
程曼点点头，眼睛看着四周，“我觉着啊，小孙得出来走走，你看这路上，穿的好看的人不少。”
就那个浅色上衣，驼色长裙，穿着小跟皮鞋的姑娘，就好看着呢。
时髦！
“你别瞎出主意！”林志远道，“服装厂生意忙着呢，这些天程亮都跟着忙成了陀螺，再说小孙又不是设计不出来衣服……”
“你也想想，小孙要是仿制了这衣服，这不是截了人家的财路么？我觉得不好，跟偷东西似的。”
就像程亮做家具一样，要是一套卖的很俏家具被人家仿制了，家里人得气成什么样子？
将心比心，他觉得不能这样。
“行了，行了，我就只是说说。”程曼道，“咱们做生意的，看见好的东西，不都喜欢琢磨琢磨么？”
即便是刚才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这会儿被他一说，也知道不妥当了。
可老爷子在呢，要是认了，就显得自己思想多龌龊似的。
“嗯。”
林志远笑笑，继续蹬着三轮车往前走。
路上有跟他们并排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看见他们车里那一筐粉嘟嘟的大脆桃，还有出声问价的。
知道不卖，有些失望，可是并行了一会儿，到底是那桃子的清甜味儿直直钻进鼻子，就问能不能匀出一个尝尝味儿。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王八蛋
林老爷子和林志远是不管事儿的，程曼看那年轻人车上挂着一兜子像是果子的东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句。
“啊？”
年轻人愣了一下，忙道，“这是无花果，我奶奶他们昨天从乡下送来的，很新鲜。您要是想要，我这一兜子跟您换几个桃子？”
说实话，无花果他吃不太惯，有些寡淡也就算了，关键是吃起来总想起小时候他妈给妹妹头发上逮虮子虱子，那手指甲摁一起，虮子和虱子破裂的声音……
想着，便觉得头皮发痒，单手扶着车把，狠狠挠了两下才算完。
“成啊。”程曼估摸了他那一兜子的量，“我给你三个桃子，你把那一兜子无花果给我？”
“好！”像是怕程曼反悔，那年轻人单手从车把上将布兜子取下来递给她，“大姐，这布兜子可不给你哈。”
他上班之后，这是他妈从手里硬挤出来的一块布料给他做的包，他妹眼热好一段时间了。
“不要你兜子。”程曼笑着，把无花果小心倒出来，看那个头不小又均匀，笑道，“三个桃，我再给你个洋葱当添头！”
也不管年轻人上班适不适合带。
“啊？哈哈哈哈！好！谢谢大姐您嘞！”
那年轻人没想到程曼会给他一个这东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受了，“我奶奶还给了我们一块咸肉，回去正好炒一起。”
虽然那一块咸肉跟拳头差不多大小，可也不容易了。
他打算好了，下个月发工资了，给爷爷奶奶买点东西带回去。
旁边有人羡慕，调侃了小伙子几句，便都笑起来。
一个小插曲，却让早上这段时间添了许多欢乐。
****
林微早上醒来，总要迷瞪一会儿。
眨眨眼睛，打了个呵欠，便看着闺女“噌噌”几下，便把被子蹬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咧嘴一笑，从她身边儿骨碌碌地滚开，然后又骨碌碌地滚回来。
“麻？”
她翻身儿，小脑袋挤到林微脑袋边儿，小小的手儿盖上她的脸，还抓了抓，眼睛晶亮，又喊了一声，“麻！”
“这么开心？”
林微在她脑袋上亲了一口，眉眼含笑，“那今天还跟妈妈睡一起？”
“啊哈？”
她歪歪脑袋，视线略过林微，看着小床里那一只在动的小手，呆了呆，“嗖嗖”两下，从林微身上翻过去，爬到床边儿，坐下，探着小脑袋望着小床里的看。
小床里，老二唐周正在伸懒腰，伸完懒腰便哼唧了两声。
拂晓盘着小腿儿，视线从三个小人儿身上一一看过，回头拍拍林微的大腿，伸着小手让她看小床里的唐周。
“大概是尿了。”
林微声音里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坐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那是弟弟哦。”
说着，就要起身。
郑护先一步起来，给三小换了尿布和尿垫，问林微，“几点了？”
林微抓过手表，定定看了一会儿，答道：“六点五十。”
“那我把开水晾上，差不多七点十五，就该喂奶了。”郑护小声说完，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而林微眼见闺女还是惊奇地看着三小，笑了笑，把睁开眼睛的唐周抱起来，又坐回大床，跟拂晓一样盘腿坐着，“看看，弟弟哦。”
拂晓乖乖坐在林微对面，小手指着他，“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唐周睁眼，稀罕得不行。
“弟弟醒了，所以睁开眼睛。”
林微看她表情和手势，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解释完，笑着抓着她的小手，往唐周的小拳头边儿凑，“来，给你摸摸弟弟的小手。”
“是不是很软？”
看着闺女瞪得溜圆儿的大眼睛，连长长直直的睫毛似乎都带了满满的惊讶，笑得不行，又坏心地拿她的小手去摸小唐周头上软软的胎毛。
拂晓眼睛瞪得更大了，霍地看着林微，另外一只蜷缩着的小拳头伸开，揪着自己耳朵边的头发，眨巴眨巴眼，看着唐周。
那意思好像是说，都一样，都很软。
林微松开她的小手，含笑看着她点点头，“对啊，跟你的头发一样。”
“啊呀！”
拂晓自己上手，轻轻摸了摸，见他脑袋动了动，“嗖”一下收回手，盈润的大眼里惊奇更甚。
“哈哈！”
林微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不行。“小胆儿！”
拂晓就任她揉着，坐的乖巧，还拿脑袋去蹭蹭她的手，蹭完，还仰着小脸儿看着她笑。
忽然，拂晓不动了，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微，喊了一声，“麻？”
一看她动作，林微赶紧放下唐周，抱着她下床，给她把了尿。
程姥姥是听着这边儿的动静的，一见开门的声音，就赶紧起床了。这会儿看见林微给孩子把完尿，笑道，“拂晓也会走了，该学着自己上厕所了。等回去了，我让你舅舅给孩子做个尿桶，以后解手让孩子自己来。”
有人来找程亮做这种小孩子的尿桶，简单方便也小巧，很容易做。
“舅舅会做这东西？”
林微有些惊讶，见拂晓挣着小身子要下来，便先把她放在地上，松开了她。
见小人儿直接冲出去，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旁边还有郑护接着，便不再担心她，回头跟程姥姥说话，“麻烦不麻烦？”
“麻烦什么？”程姥姥笑道，“就是麻烦，我让他做，他就得给我做出来。”
反正，她看着是挺简单的。
至于啥时候能做成一个，倒是没怎么注意。
林微被程姥姥的霸气逗笑，“感觉舅舅很可怜啊。”
“他可怜什么？吃喝不愁，又快娶媳妇儿了。”提到这茬，程姥姥笑得脸上皱纹舒展，“那服装厂现在已经快赚回本了，接下来都是赚钱的时候，没你能行？让他做个尿桶都是便宜了他。”
“对了，前几天你舅舅和芳芳说了，本钱不给你，就当你是入股了，你占一半儿，他们占一半儿。”
说着，程姥姥就想笑，“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吓得他们不敢直接来找你，这事儿还得通过我跟你说。”
她觉得这样很好，本来就是微微一手弄起来的厂子，真要是便宜全占了，那就跟王八蛋差不多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新鲜玩意儿
林微叹了口气，这事儿是早就说好的，她肯定不会改。
先不说是不是给两人提前送上的结婚礼物，就考虑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她也不会跟这个服装厂有任何财务上的联系。
考验人性的事儿，尤其是亲近之人，她不想做。
就如外公冯老爷子一样，即便是想要一个重外孙姓冯，他也能做到理智分析，洒脱放手，决不去拿本可以一直美好下去的感情去考验人性。
而她不缺钱，本可以更好的关系，为什么要蒙上一层随时可能爆发的利益纠葛？
对上程姥姥，林微也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考虑说完，才又继续之前的问题，“如果舅舅和孙姐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把本钱给我。以后算是谁都不欠谁。”
是她之前欠考虑，依照舅舅和孙姐的人品，这个服装厂他们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结婚礼物她再另外想吧。
“你说的……”程姥姥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儿，犹疑着说道，“按照他们两个的品性，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啊……”
“我们这一辈不会有这样的可能，那下一辈呢？下下一辈呢？”林微能保证自家孩子不会贪婪服装厂的受益。
可是双方孩子的另一半呢？
这是个不可控的因素。
等越做越大之后，应该会有各种声音响起吧？
不想考虑那么深远，可却还是得有一层这样的顾虑。
“成！”程姥姥直接点头，“回去我跟他们说，直接把你投入的钱给你。以后啥都不相干。”
程姥姥顺着林微的话想想，越想越觉得难过，可也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见林微笑，程姥姥点点她，“你呀，吃亏了知道吗？”
厂子的成立，人员的招工，销路的介绍，林林总总，哪一项不是她张罗的？
自家傻儿子，苦巴巴了三十岁，临到中年反而占了外甥女的便宜，又是娶媳妇儿，又是办厂子，还给他这么长远的考虑……
能咋说？
傻人有傻福！
“自家人，不算吃亏。”林微笑着看了外面一眼，“大家都过得好，才好。”
当然，这个大家是指她认可的人。
程姥姥摆摆手，“你去洗漱吧，我去看看拂晓这孩子。”
说完，便赶紧去院子里找那个“噌噌噌”走路近乎于跑的小人儿了。
林微笑笑，转身回了卧室。
然后就见她家唐周小朋友，自己乖乖躺在床上，眼睛转来转去，小手一抓一抓的，偶尔哼唧一声，自己还挺自娱自乐的。
林微看了一会儿，才点点他的小手，俯身抱起他。
慢悠悠走到客厅，便见郑护和王姐已经在客厅摆了一溜儿奶瓶，王姐给孩子弄开水喝，郑护在冲奶粉。
奶瓶上都贴了一张一平方厘米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二三，数字旁边还有个汉字，标了“水”或者“奶”字儿。
一点儿透明胶带刚好覆盖在上面，平时洗刷奶瓶的时候也不会混掉。
“咦，这次是小唐周先醒的？”
王姐看了一眼，赶紧把手上标了“”的奶瓶拿起来，递了过去，“先喂点儿水润润，然后再喝奶。”
这奶瓶里，就装了一点点儿温开水，也就像王姐说的那样，起个润润口胃的作用。
林微坐在椅子上，一边抱着小唐周，一边儿拿着奶瓶喂他水，隔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腿上有些热。
低头一看，哭笑不得，“早上不是跟你换了尿布么？”
把尿的时候也没尿啊……
王姐笑了一声，赶紧进了卧室拿了一块干净的尿布，朝林微伸出手，“来来，我抱着，你快去换了衣服。”
郑护在一边儿也笑，“这是小唐周第一次尿你身上吧？哈哈哈，平时都是小唐律来着。”
而罪魁祸首，还眨眨眼睛，吧嗒了两下嘴巴。本就很好的模样，这会儿更好看了。
“哎呦喂，这孩子本就长得好，这会儿吧嗒着小嘴儿，怎么像笑了一样？”
“这么小，怎么会笑？”
“哎你别不信啊！”
……
两人凑在小唐周身边儿争论，林微回了卧室换衣服，听见她们说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长裤，中袖上衣换好，才抱着哼哼唧唧的小唐律出来，就听见门口一阵动静儿。
然后，就听见程曼惊喜的声音传来。
“诶呦我的乖乖！这是会走路了？我的个天！这也太快了！才几天啊这……”
而拂晓就站在门口，仰着小脑袋看着程曼，看完，又去看林志远，最后才轮到他旁边的林老爷子。
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倒腾着小短腿儿，抱住了自己最熟悉的程曼。
人抱着程曼的小腿，还在不住打量林志远和林老爷子。
说起来，拂晓可以说是没有见过林老爷子，因为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她就没见过他了。
而林志远，也鲜少过来。一般都是程曼和程姥姥结伴而来，他自己则跟一个老黄牛似的，在饭店勤勤恳恳的耕耘。
但拂晓还是认识他的，于是在林志远期待的目光里，跑过去抱了抱他，又跑回了程曼身边儿。
“乖乖，我真是高兴的不知道咋说了。”程曼笑得牙龈都要露出来了，一把抱起拂晓掂了掂，“走走，等会儿姥姥给你吃好吃的。新鲜玩意儿呢！”
无花果，没多少人种，也就没多少人卖。因为大多数人不能判断是否足够成熟，所以有时候摘的有些生，吃起来就没什么甜味儿。
跟苹果梨子桃子相比，它就有些不算什么了。
今儿这年轻人带的无花果，个头大，而且外皮儿红的均匀，稍微捏了，能感觉到成熟度。
路上她剥开了一个吃，味道很好！
“什么新鲜玩意儿？”
程姥姥跟林老爷子和林志远打了招呼，让林老爷子跟程曼一起去客厅，自己则帮着林志远往厨房搬菜。
林志远指了指蔬菜掩盖下的无花果，“是无花果，跟人换的。软软的，也不是太甜，老人小孩儿吃正好。”
回答完，便捋起袖子，抱起一个最大的装了菜蔬的竹筐往厨房搬运。
程姥姥看着林志远的背影，笑着点点头。
没有林老太太作妖，这女婿越来越像一家之主了，肩上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