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快滚
第五百五十一章:快滚
泉州港,一艘哨船急速地进入码头,随即一个厢军从栈桥上过去,迎接他的一个都头刚要说话,这厢军已低沉着声音道:“指挥大人在哪?数十里外,发现兴化军踪迹,两百余艘大小舰船,人数不少。”
那虞侯听了,立即去回报,厢军指挥龚兴立即骑了马,飞快赶往崔府,内城这边都听到了消息,连心都要冒出嗓子眼了,官商们的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深知摊牌的时候到了;至于寻常的商人,也在焦灼等待,好在港口的货栈里的货物都已运进了内城,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泉州的百姓最是无辜,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官商还是钦差,哪一个得胜和他们都没有干系,他们只想安安心心过日子,生怕被殃及了鱼池。
这个时候,官商这边只能将自己的身家托付在厢军身上,四大姓这边特意拿出了大量的金银来,犒劳军士,龚兴带着厢军倾巢而出,扼守各处码头、港湾,整个码头、栈桥。
泉州城里,却也是消息不断,便是连各大商帮也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些商帮的头领大多是各地的望族,声望不本地商人中有很高的威信,这时也不得不为大家的利益着想一下,虽说他们平时一向低调行事,可是这个时候,也有那么点儿肆无忌惮。
福州商帮,在泉州也是不可小视的一个力量,商会的头目叫施伦,早年中过秀才,此后在泉州行商,被推为福州商会头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施伦岂会不知道钦差清查海事到底于他们这些商帮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时局并不明朗,还不敢轻易下赌注罢了。
这时听说那沈钦差竟真的带了兴化水军来了,一时也大是振奋,在这福州商帮的堂口,请来了泉州不少名流,都是各大商帮的首领,便是商议着这事儿。
大伙儿一起品茶了武夷岩茶,这武夷岩茶乃是福建出了名的贡茶,一两比金子也便宜不了多少,寻常商人之间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今日特意叫人炮制会客,施伦这一趟也算是下了本钱的。
寒暄一番,少不得要抱怨下前些时日的海盗入袭,自己的货栈被抢了多少货物,还有的说起最近海盗猖獗,不敢出海云云。
其实在座之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这海盗是什么人,虽是抱怨,却绝不敢把对方挑明出来,只当这一次是花钱消灾。
施伦见大家话说得差不多了,用浓重的福州口音道:“眼下钦差大人那边就要到泉州,是福是祸还是未知数。”
这句话只是引子,任谁都听得出来,坐在施伦下头的是漳州商帮的首领王永,这王永胖乎乎的,穿着一件圆领员外衫,见人便笑,此刻眼珠子一转,道:“当然是福,沈钦差近几年整治苏杭花石纲,镇压民变,那都是雷厉风行,这一次整肃海事,依我看,八成也能成的,你看,兴化水军不就来了吗?”
施伦摇着头苦笑道:“来了又能怎么样?四大姓在这泉州繁衍了数代,都是长盛不衰,树大根深,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哎……难说得很。”
王永笑眯眯地道:“若是沈钦差真能控制住泉州就好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比不得那些官商,若是大家都要缴税,咱们才有活路,不是?”
这二人一唱一和,跟演戏似的,可是这些话,却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在座之人生意做得都还尚可,可是比较起来,和那些官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个儿辛辛苦苦赚的钱大部分都拿去缴了税,同样一趟船,官商赚一千贯,他们能赚个三四百贯就算不错了,失落感肯定会有,况且人家凭借着这个,不断坐大,整个泉州海货,单四大姓就垄断去了一半,大家都夹在缝里,勉强赚些利差,实在辛苦。
整肃了海事就不同了,四大姓失去了这个好处,大家公平竞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于是大家打开话匣子,有人道:“依我看,沈大人能不能进泉州还指不定呢,没看到厢军都去布防了吗?四大姓和厢军那边,是铁了心要和沈傲硬碰一下。”
“厢军莫非是要造反?”
“谁知道,反正到时候谈不妥,水军保准要攻城,虽说那沈钦差真要整肃了海事,咱们也有好处,可是真要打起来,这泉州又得要一片狼藉,天知道会不会有乱兵,所以家眷那边得安顿好了,肯定要出乱子的。”
施伦这时候开口道:“先不说这个,我要说的,是钦差大人万一进城的事,若是水军占了泉州,厢军那边固然抵挡不住,可是大家莫忘了,四大姓的海船可都在外海呆着,保不齐将来又要袭港的。”
施伦这么大家才发现他的思虑更为深远,便有人一拍大腿,道:“施先生,你说怎么办?”
施伦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道:“也简单,就看钦差这边怎么做,若是四大姓那边再无秋后算账的可能,咱们便投了钦差,各大商帮下头都有船,水手、护卫也都是现成的,集结起来,凑个几万人都足够,四大姓的船真要敢做海盗,咱们守土有责,为了自己的家业,也要和他们拼一拼!”
众人纷纷点头,道:“施先生说的极是,海盗来了,钦差那边固然要吃亏,我们难道能落个什么好处?保住了泉州,整肃才能继续,咱们还能有出头的一天,可是让四大姓得逞,不说家当要被洗劫一番,整肃海事又办不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
刚商量定了,那边有人匆匆地过来向施伦禀告:“老爷……老爷……最新的消息,兴化水军来了,船还不少,足足有两百余艘,就在猪龙湾外头。”
施伦霍然而起,略显激动,道:“再去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赶快回报。诸位,咱们坐山观虎斗吧谁在泉州说的话管用。”
……………………………………………………………………………………………………………………
龙猪湾,波光粼粼的海水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点点金光,一艘艘大小船只开始靠岸,栈桥这边,厢军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上头的命令固然是布防,可是对方靠了岸,到底是动不动手?指挥那边当然不会叫人动手,袭击水军,这是大罪,连钦差都敢动,那就真的是谋逆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找死。
龚兴在望远楼那边也是干着急,几个都头都过来问:“大人,怎么办?”
龚兴心里叫苦,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说打不成;不打,人家就要上岸了;上了岸,人家拿出圣旨来,就更不好说话。
他迟疑着按住腰间的刀柄,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被崔家拉下水,眼下抵抗钦差是死,就算束手就擒,钦差多半也是要自己脑袋的。”
都头在那边催促甚急,就等着他拿主意,龚兴咬咬牙道:“知会下去,不要动手,却也不能让水军那边上岸。”
都头们各自去传令,这个时候,许多船只已经靠近各处口岸,搭出了舢板。
厢军这边在都头的号令下,一个个放平了长枪,抽出了腰刀,朝着船中大吼:“我家指挥大人有令,不许靠岸!”
船上似乎没什么反应,甲板上又好像传出急促的脚步,接着,船舷处,一支支弓箭搭出来,瞄向了栈桥处的厢军。有人探出头来,厉声道:“后退,上前一步的,杀!”
“二营四中队全员听令,准备射击!”
这么一喊,厢军更是吓了一跳;后退,人家就要上岸;不后退,弓箭可是不长眼的;可是反击,又好像寻不到借口。
都头、虞侯这边也是拿不定主意,都是急得团团转,好一会,才有喊出来:“有什么话,叫个人上岸来说,咱们是朝廷军马,你们是朝廷水师,莫要大水冲了城隍庙!”
船上的回答是:“射!”
嗖嗖……嗡嗡的弓弦颤抖,箭如雨下,朝着厢军这边漫射过去,栈桥处的厢军纷纷落水,死伤不小,到了这个地步,厢军真是吓住了,有叫着想要拼命,有人仓皇地向后逃,这栈桥不过一丈宽,两面都是海水,推拉挤撞不可避免,相互践踏的也是不少,一时间队形紊乱起来,不少人跌落水中。
趁着这个混乱,船中纷纷有人道:“再说一遍,后退,上前一步的,杀无赦!”
厢军这边一时没了主意,真要打,在这栈桥处也施展不开,都头虞侯们咬咬牙,大呼一声:“后退结阵!”
厢军如蒙大赦,纷纷从栈桥处退出去,固守住码头、货栈这边。
……………………………………………………………………………………………………………
第二章来了,今天晚上第三章得好好构思下,毕竟是个哥们吃完了饭要出去走一走,透透气。
……第五百五十一章:快滚
第五百五十二章:破城
船板上,先是一个铁壳帽的校尉举刀出来,接着是一列列的水军,到了栈桥,他们并不急于立即上岸,而是先列好了队伍,打起了旗帜,校尉走在最前,口令声发出来:“平枪!”
哗哗………最前一排的长枪放平,跃跃欲试。
“引弓!”
后排的弓手搭上弓箭,斜角引向半空。
“随我前进!”
一条条的栈桥上,密密麻麻的队列开始徐徐向前,放眼望去,那海湾处几十上百处栈桥,都被黑压压的人头盖住。
码头和货栈这边的厢军看了,心里不由生出寒意,这倒也罢了,最令他们恐惧的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打?不说能否打赢,打了形同造反,怎么打?不打,不打人家摆明了他杀过来,一点和你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候,船上的风帆降下,却是一叶叶雪白风帆挂出来,上头都写着殷红的大字一一6钦命厘海,。钦命两个字尤其醒目,厢军们看了,更是士气皆无。都头、奉侯们见此,也都乱了阵脚,看一列列水军就要从栈桥上过来,这时候已是心乱如麻了。
“水军听令。”一列列队前的校尉大吼,长刀已经举向半空了:“吾等奉旨入泉州,但有阻拦滋事的,以谋反论处,杀无赦!”
“杀!”水军这边士气大振,随着校尉长刀前指,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喝接着踏着靴子,随校尉加快了步伐。
这句话既是说给水军听,又何尝不是告诫厢军,大家当兵吃粮,当然知道谋反的后果,便是死了,那也是白死,遗臭万年姑且不论,反正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可就算是把水军打回海里去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望远楼那边,厢军指挥龚兴急促促的带着一队亲卫打马过来,水军出奇的强硬,将他的部署全部打乱原以为有厢军在这边和他们对峙他们万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的,也只是将水军吓阻在海上再等四大姓海商那边发力而已。可是人家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上来就是一阵乱箭,把厢军的气势死死压住,将厢军逼退到码头处,水军上了栈桥,更是一副对阵的姿态,再这样下去,要嘛是厢军崩溃要嘛就是厮杀了。
龚兴心里叫苦不迭,赶到就近的码头那边,都头带着几个人过来劈头盖脸的便道:“大人,怎么办?”
龚兴故作镇静道:“怕什么他们不过是恐吓我等罢了,不必怕,谨守本份!”
他话音冈落对面的旗帜已经离码头越来越近,猎猎战旗之下校尉大喝一声:“听我号令,陷阵!”
“陷阵!”水军爆发出大吼,平举着长枪,第一列如长蛇一般猛冲过去,厢军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甫一接触,便被击了化零八落,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队伍更是不成样子了。
更有被长枪刺穿的厢军,爆发出最后的哀鸣,呜呼一声倒在血泊。不止是这边,各处栈桥和码头,到处都爆发出喊杀,水军没有丝毫犹豫,都是一列列挺枪突入进敌阵,随即是第二列、第三列,每一次冲击,都是威势十足。
龚兴吓得呆了,咬牙切齿的道:“姓沈的居然真敢动手,来……”来人,快,给城内禀告。”
人见了血,立即就疯狂起来,尤其是这些士气如虹的水军,经过操练之后,仿佛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宣泄,一浪接一浪的冲击,更是教他们再无顾及,校尉在前打头,后头的水军毫不犹豫的扑进去。
厢军这边一开始还在苦苦支撑,眼见水军越来越多,心中又有顾忌,立即便有人开始弃了武器溃逃,这种对阵冲杀,一旦有人生畏,立即便支撑不住,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结果越来越多。校尉适时大喊:“不要追杀逃兵,只杀抵抗天兵的。
数百个校尉一齐喊出这些话来,声势极大,结果抵抗的越来越少,溃逃的越来越多,都头、虞侯们阻不住,便干脆自己也逃了。
龚兴眼见大势已去,叹了口气,拨马往城内逃窜,他骑着马最是醒目,立即被人引弓射下马去,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右腿,鲜血泊泊流出,血肉翻飞,痛的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神智,已有七八支长枪对准了他。
只是一炷香功夫,厢军便彻底崩溃,水军们这时队形并不见紊乱,一部分追击入城,一部分打扫战场,丝毫不见混乱,遇到溃兵,入城的水军也不追杀,只是抢占内城城门。
沈傲从旗舰上顺着船板下来,落到栈桥上,举目望了泉州一眼,带着一队亲卫到了码头,那边已有校尉一个个来禀告战况,沈傲只是颌首点头,倒是对结果并不意外。这一场登陆战从一开始比的就不是人数多寡和士气,而是人心,水军们奉旨行事,有钦差做后盾,完全没有丝毫顾及。而厢军畏首畏尾,既听命指挥,又顾及钦差水军的身份,这一打,胜负就已经出来了。
再加上水军人数比之厢军只多不少,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令行禁止还是能够做到,只要沈傲痛下一往无前的决心,胜负早已明朗。
几个校尉拉着一个瘸腿的厢军将领过来,兴冲冲的道:“沈大人,抓到了厢军指挥龚兴。”
那龚兴此时只顾着伤痛,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低垂着头咬牙忍着疼痛,沈傲只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好好的审问,先丢到一边去,到时候再一并收拾。”
内城那边,谁也不曾想到码头的时局转化的这么快这边的厢军有的正思量着是否把城门关了,可是想归想,却没人敢做,阻挡钦差,那是大罪,人家都登岸了,这个时候再垂死挣扎,这不是找死?接着便是溃兵进城,追兵又接蹬过来,城门附近不少家丁打扮的人看到这个局面,什么也顾不了,立即匆匆回各自的府邸去。
崔家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崔简和崔炎几个崔家的骨干失魂落魄的聚到一起崔简哆嗦了下嘴唇:“收川…收拾家当吧,能带走的都带走,这泉州不能留了。”
可惜几个家里的族叔辈不同意纷纷道:“咱们崔家在泉州这么多年,抛了家业就是落水狗,能到哪里去?再者说,崔志还在汴京,位列三省,钦赐的龙图阁大学士,姓沈的又抓不到我们通海盗的罪证,能奈我何?”
崔炎也道:“家父毕竟在汴京姓沈的就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把咱们崔家怎么样,不就是教咱们崔家缴税嘛,缴了就是。”
崔简失魂落魄的摇头:“你们不知道不知道啊,咱们崔家树大根深,是鸡要杀给猴看的。”
正说着,后园便乱了有个主事跟龄的过来,哭告道:“老爷”……,不好了,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丁闯入了后园抢掠库房……还……还见色起意…………”
“混账!”崔简气的咬牙切齿:“还不快带人去弹压!”
这主事打了个哆嗦:“人都散了,说是崔家大祸临头,能跑的都跑了,没一个忠心为主的,不落井下石就已是有良心的了。”
崔简叹了口气,一时木然,崔家的家丁长随,大多都是水手出身,做的好,看着手脚麻利,便召进来伺候,也算是对这些人的奖掖,可是这些人虽然干练,却也都是好勇斗狠的凶徒,从前崔家显赫的时候倒也罢了,谁也不敢闹出什么事,这个时候便趁机而入了。
崔炎气呼呼的道:“岂有此理,我去看看。”
崔简摆手拦住他:“罢了,罢了,不要理会,不要理个,…“他哆嗦了一下,费了很大的劲才道:“眼下这个时候,炎儿,你爹把你托给我,你不能出事。”
这里闹的正凶,市舶司那边也是如此,张公公听到水军入城,当即便昏厥过去,被个差役救醒了,便开始抱头痛哭,这太监的秉性说来也怪异,方才哭得要死要活,突然一下,他又不哭了,阴测侧的对下头目瞪口呆的狗腿子们笑道:“杂家怕什么,怕什么?姓沈的是什么东西,他是什么东西,杂家是宫里的人,他能杀杂家的头?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整了整衣冠,叫人拿了手帕来擦了眼泪,随即大笑:“都不要怕,恪守自个儿的本份,天塌下来,有杂家撑着,压不死你们。”他神气活现的左右看了狗腿子们一眼,继而道:“杂家七岁入宫,十九岁便伺候着太皇太后,蒙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垂青,得以得了这个差事,他沈傲有天大的胆,有本事动杂家一根毫毛。”
下头的人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礼,纷纷道:“张公公,您倒是没事的,可是咱们这些下头当差的肯定要被姓沈的拿去治罪的,张公公……”
张公公呵呵一笑:“放心,杂家保你们无事。”
转运司那边,胡海也是急了,听了消息,他正端着茶要喝,待传报的人把消息说了,他面色一黑,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大骂了一句:“龚兴误我!“接着站起来,负手在衙堂里团团的转,等他驻脚的时候,脸色更是惶恐不安,读书中试,再到外放做官,这是几十年的辛苦,想不到栽到这个事上,真是不甘。
这里虽是泉咐,可是沈傲的经历胡海知之甚详,大家都是士林之人,风评早就流传了,更何况沈傲是那种隔三岔五都要闹出事来的主,想不知道他,难。
就是这务一个人,中了状元,坑过王黼,踩过蔡绦,杀过皇子,一旦给了他机会,他能放过自己?
胡海不是商人,少了商人的精明,却多了几分洞悉人心的智慧,更不是张公公那种阉货,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井底之蛙。以沈傲往日的做派,这笔账要算清楚,肯定是要无数人头落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胡海抬起头,望着案后6明镜高悬,的匾额发呆,官丢不丢是小,命才是最紧要的,要保命,就得有价值。
他咬咬牙,口里冷声道:“就这么办,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还顾得上什么?”
打定主意,立即叫了差役:“备轿,备轿,到城门去,迎钦差。”
许多差役据说都已经跑了,就剩下几个老实的还留着“惶恐不安的问:“大人…………城门那边到处都是兵”川怕,怕伤了大人的性命。”
胡海瑞了那差役一脚,大喝道:“这也是你能理会的,快,去准备。”
差役连滚带爬的去了,胡海整了整衣冠,总算定住了神,一步步到了衙门口,钻入轿子。
整个泉州开始还有几分动乱,那些逃回来的溃兵,三五成群的在城中抢掠,再加上地痞见了机会,也想趁机大捞一把,只是后来水军进了城,三五成群的分散开来四处弹压,渐渐的将这动乱的苗头打了下去,此时反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有时会有一队水军提着武器匆匆过去,看了这边,也不怎么理会。
到了城门处,才知道内城的三处城门都封闭了,只有这一处面向港口的城门洞开,只不过这里的水军最多,轿子还未靠近城墙,便有一个校尉大叫一声:“停下,钦差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第五百五十三章:拉清单
胡海惶恐地从轿子里钻出来,这时候连转运使的身份也顾及不上了,低眉顺眼地道:“ 下官前来拜谒沈钦差,不知沈钦差在何处?”
为首的一个校尉按着刀,打量了他一眼,漠然道:“ 钦差还未进城,要见,等他进城了再说,且到一边去等候,不要挡了道。”
胡海也不说什么,乖乖地到城墙根那边等着,太阳偏西,沈傲才打马在一队亲卫的拥蔟下过了门洞,胡海见了他,立即小跑着过去,道:“ 沈大人,下官泉咐转运使胡海特来迎钦差大人入城。” 说罢,跪在沈傲马下,头都不敢抬起。
沈傲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淡地道:“ 胡海,本官知道你,本官来这泉外,不必别人迎接,你回自己府里去,等着抄家吧。
这句话倒是够嚣张的,胡海听了,后脊已是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连忙道:“ 大人,下官……”
沈傲打断他道:“ 怎么?想玩死中求活的把戏?告诉你,迟了,本官进这泉州,就是来杀人的,你家几口人,我算得清清楚楚。”
“ 大人饶命,饶命…………” 胡海不断磕头,额头上淤肿起来,青石板上残留着一滩血渍,口里继续道:,“ 交代清楚,尤其是海盗袭港的事……”
沈傲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道:“ 你先交代了再说,或许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可是抄家罢官却是免不了的。” 说罢也不愿和他纠缠,朝一个校尉撇撇嘴道:“ 先把他绑了,带去讯问。” 说罢打马直冲过去,吓得胡海立即爬行到一边,纵是如此,还是被那马腿撞了一下,惨痛地惊叫了一声,又被几个水军绑了直接押走。
只可怜那些抬他来的轿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待校尉那边朝他们道:“ 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莫非也有什么要交代?”
轿夫们吓了一跳,立即扛着空轿逃之天天。
控制住了城门确认无人可以进出再派出各队在街面巡逻,沈傲鸠占鹊巢,直接打马到转运司衙门在堂中坐下,衙门里的差役哪里敢说什么,立即被一队亲卫取代了职责,从六房赶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也简单,就是沈傲下单子,一队队的校尉、水军直接去拿人,现在整个泉州城,都在看沈傲这边的动作对官商到底怎么处置,都影响着大家的判断。
街面上,一队队校尉、水军呼啸而过,崔府那边已经被人围了府里头一个人都不许出府,崔简倒不敢说什么,那崔炎却是嚣张大胆得很仗着自己有个尚书省的爹,倒也没什么顾及跑到前院里,看到被人堵死,厉声道:“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宅子里住的都是良民百姓,没有行文就敢擅堵私宅,还有没有王法?”
校尉、水军木然不动,沈钦差那边还没有接到消息,只说先围住,因此也没有和他废话的必要。
崔炎见这些人不做声,愈发大胆,朗声道:“ 我爹在尚书省公干,递个条子,就可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识相的赶快滚,叫姓沈的来见我。”
校尉默然,却无人后退一步,反而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崔炎,觉得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宴在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候脑后有人道:“ 是谁叫我见他?”
校尉回头,立即小跑着过去,道:“ 这位尚书省公干的公子要见大人。”
来人正是沈傲,他在转运司那边下了单子,觉得无聊,便打马出来转转,看到从前一片繁华的街市变得异常冷清,心情本就不好,这时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那校尉,一步步走过去,含笑着对崔炎道:“ 原来是崔公子,久仰久仰,令尊的大名如雷贯耳,本官早就听说过了,噢,你爹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
崔炎见了沈傲,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对哦道:“ 我爹如丶……”
沈傲突然打断他道:“想起来了,令尊叫崔大山,啊呀,尚书省挑粪的那位对不对?说起来,本官和令尊还是老相识呢,令尊挑粪的手艺没得说,整个汴京挑不出第二个来。”
崔炎怒道:“ 姓沈的……”
沈傲变脸极快,方才还是一团和气,突然又变得森然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炎:“ 令尊还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细皮嫩肉,仪表堂堂的,宰了实在可惜,来人,先把这狗东西押起来,还有,进府去拿人,但凡是姓崔的,一个都不要留!”
崔炎大叫:“ 你们敢……”
敢字没说出口,沈傲一脚端过去:“ 狗东西,在本官面前也敢拿大,今日先收拾了你,再收拾你爹。” 说罢不忘对身边的人嘱咐:“ 看在他爹的份上待会儿好好招待一下他,给他爹留点面子,随便打两个时辰也就走了,你们打人都是用棍子和皮鞭吗?”
校尉不好意思地道:“ 大致就是这些。
沈傲板起脸道:“ 凭本官与他爹的交情,怎么好让人把他屁股打得稀烂,到时候回京见了崔大人,面子也不好看。去,寻些绣花针来,扎他的脚板,再拿些竹片去插他的脚趾,年轻人嘛,总要关怀备至一些,不要破了人家的相。还有……寻个烧红的烙铁,往他屁股上熨一下。”
不再理会这边,沈傲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听了沈傲的命令,如狼似虎的水军在校尉的带领下已冲入崔府开始拿人,不止是崔家,泉州四大姓,一个都跑不掉,市舶司、知府衙门也都有人入了名单,沈傲办事,讲的是斩草除根,既然得罪,就要把人得罪得死死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但凡上了名单的,都是一大家子拿出来,男人固然是罪不可赦了,女人倒没人为难,只是单这四大姓在泉州都是树大根深,族人何其多,只这四家,人数便超过了千人。
军法司那边也是为难,这么多人,总不能统统降罪,这大宋每年勾决的死囚也不过几十人而已,便过来询问,是否放一批回去。
沈傲淡淡地道:“ 放?放谁回去好?放了一个,就要放第二个,这些人勾结海盗袭击泉州,你们可知道伤及了多少无辜百姓?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要有什么顾忌,都拿了,一个个过堂审。”
审问的事由军法司那边办着,基本上是审一个关一个,罪名都是谋反。实在有些和这事儿没干系,平时又寻不出什么错处的,沈傲也不为难,告诫一下,滚蛋,当然,四大姓的财产悉数抄没,净身出户,一辈子也没什么出路了。
倒是那张公公受审时很是嚣张,过堂时便大笑道:“ 杂家是太皇太后的人,谁敢动杂家一根毫毛?要审,也得叫姓沈的来,杂家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问杂家的罪。”
司法处的博士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叫人去寻了沈傲过来,沈傲过去,劈头盖脸就毒打他一顿,没了拍拍手,没事人一样,淡淡笑道:“ 贱骨头,好好去死还不好,偏偏让本官来打你。”
张公公浑身都是伤痛,叫嚣得更厉害:“ 沈……,沈傲……你好大的胆子,杂家是太皇……”
沈傲二话不说,朝校尉们使了眼色,校尉们得了授意,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沈傲在边上冷笑道:“ 狗奴才,竟敢攀咬到太皇太后身上,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太皇太后受天下人敬仰,最是贤明不过,你这般说,岂不是污蔑太皇太后指使你在这里胡作非为?本官受她老人家青睐,无以为报,今日为了维护她老人家的清誉,这堂也不必过了,不活活打死你,不能表现本官对太皇太后的赤胆忠心,来,往死里打,打死为止,死太监,真是没有王法了,谁不好攀咬,攀咬到本官最敬重的人身上,原本想给你卡擦一下了断就算了的,你不识相,那就慢慢地死吧。”
那张公公也算是倒了霉,沈傲一句话,连审问都不必了,谋反都便宜了他,直接给他栽了个诽谤天家的帽子,打死他非但这堂里的人拍手称快,八成宫里头的大大小小听了,也都求之不得。
便是这张公公真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沈傲留下这番话,也绝不会受怪罪,八成还会感激一下,为天家遮了面子。
校尉们听到打死两个字,下手也没有了顾忌,张公公平时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般的苦,几下便昏厥过去,叫人泼了冷水浇醒,继续往死里打,如此往复,终于气若游丝,朝沈傲愤恨大叫:“ 姓……沈……的,你好毒……” 便毙了命。
沈傲摸摸鼻子,心里想,我很毒吗?为什务我觉得自己很高尚,为什么打死了你,本官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升华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新政
连续审问了三天,大致的罪都已定下来,口供也都取了,转运使胡海的口供最是有用,将以往这些人的劣迹都抖了出来,单一个证据确凿的勾结海盗袭击大宋商港,大致就和谋反没什么两样了,至于欺行霸市、横行不法,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但凡涉及到了谋反,更涉及到结纳水军、厢军,收押的这些人是别想活了,这一日清早,门禁开始松开,差役们敲着锣四处宣谕,让人去码头处看处斩海商。
杀人,除了杀鸡警猴,更是一种宣誓,就是告诉泉州的商人,官商再也翻不起浪来,什么四大姓,在沈钦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泉州这边受了惊吓,这时总算缓过气来,胜负已分,现在就是看热闹的时候,于是许多人纷纷往城外的码头涌,囚犯还未押过来,这边已是人山人海。
各大商帮的首领,都被叫到了望远楼这边,从望远楼往下看,恰好可以看到那由水军分出来的刑场。
沈傲先请大家喝了茶,众人却是心不在焉地喝着,心里想,请人喝茶来看杀人,这钦差的爱好还真是奇怪。
沈傲如沐春风,徐徐道:“你们都是做生意的,求财,固然是好,本官也求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就得有章法,有个规矩,按着规矩来办,你赚多少银钱,本官不管,可要是有人犯了规矩,大家就不好说话了。”
这个开场白算是开门见山,商人们哪里敢说什么,纷纷道:“大人说的是。”
沈傲继续道:“本官的规矩很简单,商税先由水军这边收着,往后呢,也不必抽取货物做税,直接用钱,千料以上的大船出海回航每船缴一千贯,千料以下缴五百贯,不知谁有异议吗?”
众人犹豫了一下,倒是有异议的不多,从前是抽取货物做税,弹性太大,税丁多拿你几箱货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是直接交银子,该多少是多少,这税也还算合理,大致一船货的利润一半上缴,一半归为己有,还不至太过份。
沈傲呵呵笑道:“当然,朝廷收了你们的税,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你们,水军这边,每个月派船出港,商船呢可以**,这样一来,路上遇到了海贼,水军的船自然可以拱卫你们的安全。”
商人们一听,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若是商船出海能有水军沿途护卫,出海的安全岂不是有了保障?汪洋大海里最怕的就是撞到海盗,海盗一出,非但货物不能保全,连性命都保不住。这是航海的大隐患。往后自个儿的船出海,就跟水军同去,大家伙儿一起走,这个隐患也就解决了。
至于沈傲的意思,其实也简单,水军出海护卫商船到外头去转一圈,也可以让水军这边带一些货物,这一来一去,非但不亏本,还有赚头。至于水军这边的船倒也好解决,官商的船将来全部都要充公,还有抄没的银子,到时候再大肆招募一些水军,人手就足够了,以后若是形成定制,每个月月初的时候便出港一队军船,类似于后世的公交系统,按时准点,那些要出海的商船,肯定都是尾随军船出去的,一次出海的规模,那就不小了。
话说了这么多,下头传出一阵喝彩,商人们透着窗子往外看,便看到一串串的人犯被押解着过去,这些人犯就在几日之前,还是不可一世,如今一个个成了阶下囚,哪里还见到什么光鲜?
更有惶恐哭喊的,也有途中晕倒的,都是被水军连拉带扯,跪到刑场处,一排儿过去,接着便是一队刀手干脆利落的扬起大刀,刀锋在半空划过一道寒芒,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处决了一队人犯,便是押解第二队出场,直看得商人们心里发毛,口里在喝茶的,这个时候也喝不下去了,有一种反胃的不适。
沈傲神色自若,含笑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剿灭海盗,实话和你们说了吧,铲除了官商,你们的好处不少,这个时候也该为本官效力了。从今儿开始,你们的船、人手都到转运司那边去报备,暂时都由本官节制,清剿海贼。”
商人们哪里敢说什么,看到下头的血雨和一颗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只能说出个是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还有人不明白现今的局势那就是猪脑子了。沈钦差清剿海贼,对他们有好处,沈大人斗官商,对他们也有好处,原本大家还有顾虑,怕将来官商们秋后算账,可是沈钦差一声令下,就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泉州城大小官商,****光,一个剩的都没有。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跟着沈大人后头还有汤喝,谁敢违逆他,那就是死路一条。到了如今,沈钦差便是叫他们去吃屎,他们也绝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一千七百多个人犯,真是说杀就杀,一队队死囚拉上去,便是行刑,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侩子手一刀又一刀,连手臂都酸麻了。看客们一开始哗啦啦地喝彩叫好,感觉钦差为他们出了一口气,平时这些狗官和官商,还真没几个好的,可是看着看着,叫好的渐渐没了,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尸首,只剩下胆战心惊。
足足用了两个半时辰,行刑才算完毕,周处踏步到望远楼,朝沈傲行了礼:“大人,人犯一千七百三十四人,皆已伏诛。”
商人们听得惊心动魄,一千多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没就没了,这姓沈的还真是够狠辣的。偷偷去瞧了沈傲一眼,只见沈傲面无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同情,徐徐道:“收拾一下,驱散人群。”
周处朗声叫了一句:“遵命。”便旋身出去。
沈傲站起来,看着这些商会的头目,慢吞吞地道:“今日就说到这里,散了吧。”
说罢从望远楼带着一队亲卫回到转运司衙门,回到卧房后,沈傲拿出一封上好的宣纸,提笔在纸上写:“泉州城外,尸横遍野,余悲乎,喜乎?”
这是沈傲的心情日志,他突然发现,自己将来不是遗臭万年便是留芳千古,这个时候每日写一些日记,也算给自己立个牌坊。就比如今日,杀了这么多人,日记里只记录自己的心情,一个悲乎,喜乎,便向后世人证明自己此刻的复杂,所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杀一家何如杀一路,沈傲这简短一个反问,这情怀的高尚也就表现出来了。
写了日志,心情大好,便又提笔,开始书写奏疏,连带着官商的罪证,和杀人的数目名单一起交上去。
钦差大人到了泉州,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了这么多人,这泉州的人心反而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泉州现在是钦差大人说了算,这是不需质疑的。所谓统一思想,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这钦差大人的调子走,也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钦差大人那边放出了风声,要在泉州推行新政,新政有两条,一条是厘清海事,这海事好理解,无非是清剿海盗,对商人进行清查,对水手进行登记,此外对税收条款进行修改。
第二条是整肃水师,按照钦差的构思,新建的大宋水师,共分为三个体系,兴化水军改为南洋水师,进行扩编,招募水兵的事据说宫里那边已经恩准了,就等钦差这边拟出章程来着手去做。
风声出来后,谁也没有异议,这个时节也无人敢去做那愣头青,大宋朝除了姓沈的可以楞一下,谁还敢这么抽风?商人这边一点都不敢怠慢,都老老实实自己到转运司这边来报备,自己手下有几条船,有多少水手、水手籍贯、姓名、出身都要写清楚,由转运司那边存档造册。
转运司拿了名册,便开始调度,哪条船哪些水手编到哪一队去,该下发武器的下发武器,还暂时拨付一些饷银,更提出了赏格,到时候都是用来清剿海盗的重要力量。
厢军那边也都有校尉去接管,原先的都头、虞侯罪大恶极的直接砍掉脑袋,其余的都解散回去,由校尉这边统领,巩固城防。
不止是这个,招募水兵也开始提上日程,但凡是年轻力壮的,都可以来报名,当然,暂时先不给他们入营,只赏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分发了武器,暂时当作民团来调用,等海盗打掉,再将他们编入水军中去。
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打海盗用的,在沈傲的眼里,泉州海域只允许有水师,不允许有任何海盗存在,如今将泉州所有的力量纠集起来,就是要和那些海盗决一死战。
只是不管做什么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么多人,都要张口吃饭,少不得还要军饷、赏格,吃饭的事好说,立即下给福建府,运粮。军饷的钱则主要是从抄家的钱粮中拿出一部分来,大大小小的官商,抄家所得已经超过了七亿贯之多,四大姓这边就占了足足一半,可见这些人的财力雄厚,面对这么一大笔横财,沈傲暂时也只能调拨出一点出来,其余的,还要等旨意下来再做打算。
第五百五十五章:下场
第五百五十五章:下场
泉州这边,增添了不少营盘,水军这边是六千余人,再加上水手那边大致在两万之间,还有四千厢军,五千新募的民团,可谓声势好大,清早操练起来,那口号声更是直冲云霄。
眼下商船不能出海,最紧要的就是剿灭海盗,所以整个泉州的气氛,倒是颇有些尚武的气味,就是那稚童,也拿着木刀、木剑在相互打斗嬉戏为乐。
福建路这边多山,因而养成了本地人尚武的风气,再加上临海,更有极大的开拓精神,行船走商的,都是在刀口里舔饭吃,现在海盗在外头,闹得大家不能出海赚银子,这就是断人财路,商人们没钱赚,水手也没了生计,装卸货物的脚夫没有饭吃,这就是杀人他们的父母,再加上钦差那边张榜下来颁布了剿贼令,一时间莫说是正在操练的青壮,就是寻常的百姓,都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打铁铺那边近来生意极好,都是订购刀枪的,大宋禁武,对弓箭、火器尤其森严,可是刀枪,却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里是泉州,法令就更废弛了,出海的人哪个不要订购一些匕首、刀枪之类的防身,所以官府也不禁止,更无人去检举。
港口外头,停泊着数百上千只船,有兵船,有商船,还有各衙门巡检的船只,桅杆下了风帆,铁锚落了水,就等钦差这边一声令下,一齐出海。
沈傲被这气氛感染,也故作风雅的叫人定制了一柄华美长剑,别在腰间的玉带上,走到哪儿晃到哪儿,显得颇为神气。只不过沈钦差的剑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仁慈之剑,拔出来见光的次数总共也没有几回,从前、现在、将来也不会有出鞘沾血的机会。
吴三儿一直随沈傲出行,现在总算落了脚,心里盘算着生意的事,也在泉州张罗起来,选了几个店铺的地址,开始修葺,又开始招募人建了印刷工房,联络陆家车行那边,将来遂雅周刊,可以通过陆家车行向泉州周边辐射。
如今的遂雅周刊,早已今非昔比,杭州、汴京、泉州、洛阳都有工房,先是汴京那边排好版,便立即叫人用快马加急送到各处工房,进行印刷,印刷之后,除了销售给本地,更可以通过车马行运到周边去卖,影响力足以辐射到整个大宋,尤其是乡间的乡绅,都以喝茶看周刊为荣,有些家业大的,会专门叫个人到城里等着,一旦有新一期的周刊出来,立即抢购送回来。
从前一期的周刊,大致可以发卖四十万份左右,按着吴三儿的构想,泉州这边的印刷工房要是建起来,到时肯定是要破五十万的。
除了周刊的生意,遂雅诗册虽然销量少,大致也不过是万余本上下,可是诗册一向只能走精品路线,利润也是不低。
至于茶坊、酒坊的生意,那就更不必提了,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泉州这边爱茶的人多,爱喝酒的也不少,只要店面选的好,生意不成问题。
只过了七八天,泉州第一座遂雅茶坊便建了起来,其实也不能说是建,只是原由的铺面修葺了一下而已,只要给的起足够的钱,速度还可以更快。
开张这一日,比那从前崔家老爷过寿还要热闹,泉州大小的官员、商人纷纷前来庆贺,沈傲邀大家在这里喝了茶,算是体验了一下,也就袖手不管了。这么一闹,泉州人自然而然的将遂雅茶坊当作了高档的茶肆,因此往后的生意更是出奇的好。
这边热热闹闹,汴京那里却是出奇的沉寂,从泉州来的消息还在路上,京城这边前一段时日吵得凶,可是吵着吵着,大约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再加上廷议上官家当场拂袖而去,也教人觉得无趣。
结果整个汴京的朝堂,就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泉州的事没人去提,鸡毛蒜皮的事更无人去说,三省图个清净,各部也是捂起了耳朵。只不过有时候泉州那边会下几个,比如教兵部拨付饷银,兵部这边的蔡绦一看到沈傲那一手董其昌的字体就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把这家伙立即掐死,可是该给的东西,他是一点儿也不敢少。
崔志这几日,也突然变得异常沉默起来,自从那一封崔简的信从官家手里甩出来,他便知道自己再不能说话,只能等,等泉州那边的消息。
也正在这个时候,汴京东阳门那边,一匹快马撞翻了城外头七八个摊子,一路疾行入城,直往三省去。
门下省这边接了奏疏,先是个书令史扫了奏疏里的内容一下,立即吓得面如土色,连奏疏都拿不出,奏疏从手里滑落下去。心急火燎的重新捡起奏疏,立即送到录事那边去,录事看了这书令史,还忍不住打趣他:“急促促的做什么,又不是房子着火了,天也没有塌下来,王让啊,你也不是第一日进门下省公干,往后要注意一些,门下省是天下中枢,教人见了你这个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门下省这边没有规矩呢。”
这叫王让的书令史,只是喉结滚动,一句话想说出来,却是说不出,憋的脸都红了,用手指了指奏疏,意思是叫这录事自己去看。
录事清咳一声,轻轻揭开奏疏,看了一眼,正要笑着说:“原来又是沈太傅送来的,他在泉州……”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眼睛落在那一千七百三十四的数字上,倒吸了口凉气:“这……太师在哪里?”
“太师不是告了病吗,还在府上。”
“立即送过去,不,还是我去,我亲自去。”这录事二话不说,将奏疏装入匣中,抱着匣子几乎是跑出去的,叫了个轿子来,一路催促,好不容易到了蔡府,和门房禀告一声,门房那边道:“我家老爷病了……”
录事跺脚道:“天大的事,太师非看不可。”
门房似在犹豫,只好入内通报,接着请录事进去,蔡京确实病了,到了他这个年岁,三天两头有个头昏脑热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方方好转了一些,坐在榻上见这录事,录事进去,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将匣子打开,把奏疏递过去。
蔡京看了一眼,倒是脸色如常,淡淡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录事道:“就是方才,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宫里头也没有看。”
蔡京颌首点头:“此事和我们没多大干系,送进宫去吧,遇到别人,什么都不要说。”
录事道:“太师这是何意?”
蔡京淡淡笑道:“说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正是宫里和沈傲所希望的,我们再说,这叫不识趣。”
录事颌首点头:“还是太师想得周全。”
蔡京笑着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傲在泉州被整了,就是说再多,也没什么。可是他这般雷霆手段,你再说也没什么用。去吧。”
录事也不说什么,立即回到门下省,将奏疏送到宫里去。
崔志是今日正午入的宫,上一次官家那口气,已教他清醒了一些,这个时候再不请罪也说不过去,于是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请罪奏疏,乖乖的请求觐见,官家那边倒也还算客气,许他到文景阁这边觐见。
崔志一入文景阁,便觑见赵佶在御案后练字,上行下效,做皇帝的爱行书作画,臣下们少不得要附庸一下风雅,崔志的行书也过得去,偷偷瞄了赵佶丫丫电子书的行书一眼,忍不住道:“陛下行文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
赵佶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随即索然无味的将笔放入笔筒,摇摇头道:“比起沈卿还是差了一些,真教人头痛。”说罢,叫人请崔志坐下。
崔志欠身坐着,随即便痛定思痛的自述自己的罪过,最后道:“微臣不能约束家人,让他们在泉州恣意横行,实在最该万死,请陛下降罪于臣,以儆效尤。”
赵佶只是笑:“你平时办事还是得力的,连太师都说尚书省那边离不开你,你能反省,朕也就不追究了。”晒然一笑,低头看了会儿字,突然道:“爱卿在泉州老家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口人是不是?”
崔志愕然一下,不知皇上突然说起这个,心下警觉起来,却不得不老实回答道:“陛下洞察秋毫,微臣在泉州老家确实是一百七十三口人。”
赵佶一头雾水的道:“这就怪了。”
崔志又呆了一下,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佶道:“沈傲送来的奏疏明明说杀了一百七十四个,这沈傲,实在是混账,人命关天,连数字都会报错。”
崔志听到明明杀了一百七十四个,又联想起赵佶方才的话,真真是吓得魂不附体,脑子嗡嗡作响,什么意识都没有了。等他有了几分神智,瞥了赵佶一眼,看到赵佶满不在乎的在看御案上的行书,心里想,对,是多了一个,是炎儿,他们……全杀了……
他一下子从锦墩上滑落下来,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遭这打击,换作是谁都承受不起,叔伯兄弟,外甥子侄,怎么说没就没了。
“陛下……”
赵佶和颜悦色的抬起头:“怎么?朕不是已经说了吗?这事儿和你没干系。”
“陛下……臣斗胆要问……臣的家人……”
赵佶这时候立即变得漠然:“噢,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个,他们勾结海盗,横行不法,与谋反无异,且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是转运司胡海率先揭发的,朕命沈傲督办泉州,可便宜从事,如今遇到这么一桩谋反大案,当然不能轻饶,但凡牵连进去的,已悉数斩首示众。”说罢又道:“爱卿是爱卿,你的家人是家人,朕不会因为这个,就降罪于你,你自己反省一下,也就是了。退下吧,朕还要行书。”
崔志得了准信,更是吓得一脸的麻木,欲哭无泪,只是转眼之间,算是正儿八经的全家死光光,一个活口都没有,原以为崔家在泉州树大根深,又有自己在朝廷里坐镇,还想和那姓沈的好好周旋一下,谁知竟会落到这个境地。他慢吞吞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连臣告退也不肯说,踉踉跄跄的从文景阁出去。
见崔志走了,赵佶淡淡一笑,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疏,又看了一遍,埋头对杨戬道:“沈傲行事,是不是戾气太重了一些。”
杨戬道:“陛下,奴才倒是听了一些泉州的事,那泉州的官商树大根深,就是靠吸着咱们大宋的骨血壮大的,又勾结海盗,更想抗拒钦差和圣旨,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将来必然是心腹大患。沈傲嘛……”说起沈傲,杨戬莞尔一笑,继续道:“他这人胡闹是胡闹,可是毕竟是个书生,有哪个书生愿意去杀人,想必他也明白,他这杀戒固然会招到许多人的非议,却是为咱们大宋好。比如这一次,若不是沈傲雷厉风行,又有谁知道,海商们竟积攒了如此巨额的财富,下头更豢养了这么多水手、武人,不但如此,在朝廷里,为他们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两个,如此庞大的势力,比之那天一教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天一教当众扯了旗罢了。”
赵佶听了,颌首点头:“你说的不错,沈傲杀人,为的是朕,朕更该明白他的苦心。只是这一杀,他这名节算是彻底完了。”
……………………………………………………………
还差7票就可以进历史榜前十,同学们,加把劲啊,娇妻这本书还没有进过,让老虎进一下,去体验一下吧。
……第五百五十五章:下场
第五百五十六章:封王
第五百五十六章:封王
崔志失魂落魄地从文景阁里出来,一步步往正德门那边走,脑子里乱哄哄的。
辛苦经营了数代的家业,完了!枝繁叶茂的崔家,也完了!留下的,只是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尚书省郎中。这个郎中连家业和族人都不能保全,留着,又有什么用?
崔志老年得子,只有崔炎那么一个子嗣,现在,连崔炎也被斩了头。他到了正德门的门洞口的时候,突然看向那刺眼的苍穹,阳光炙热,炫得他眼睛发花,他突然仰天大笑不止,口里道:“天亡我也……”
门洞这边的禁卫顿时呆了呆,显然还没有撞见过这等事,立即过来,便看到崔志突然捂住了胸口,口里溢出血来,扑通倒地。
“救人!”
禁卫手忙脚乱起来,可是太医还没请来,崔志已救不活了。
尚书省郎中,就这样仰面躺在门洞下头,一双眼眸死死睁着望向天穹,口里的血沫残留在唇边,瞬间变得冰冷。
消息传出去,倒是吓到了不少人,崔大人年纪不算大,相比衮衮诸公来甚至还年轻得很,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怎么说死就死?莫非……
此后,内幕才一点点地揭露出来,接着便是汴京轰动,惊诧莫名。沈傲率军入泉州,斩官员、官商及家小一千七百四十三口,泉州码头,血流成河。
大宋立国以来,除了对付谋逆的反贼,从未行过如此残酷的手段,牵连之多可谓骇人听闻。坊间那边议论不一,倒是士林抨击之声不绝于耳,这般杀人,姓沈的也像是读书出来的吗?十足的一个屠夫,真真是造孽,泉州绅商何辜?
士林这边的叫骂,自然也有私心,沈傲杀的人,不少都是读书出来的,有的做了官,有的虽然从了商,总体上还是自己人,所谓刑不上大夫,今日沈傲能杀他们,明日这刀头难保不会对准自己。开了这个先河,那还了得?
再者据说沈傲在泉州抄家所得七亿贯,数额之大,耸人听闻。大宋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是亿贯上下,虽说这两年国泰民安,又少了岁币这项开支,府库丰盈,可是这么一大笔银钱,已经相当于朝廷五年所得了,钱不是问题,怕就怕宫里头抄家渐渐地抄得上了瘾。在士林有些名望的,家财自然也是不少,虽没有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少不得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嫌。
这般抨击了一番,沽名钓誉的也就起了心思,弹劾奏疏便如雪片一般炮制出来,直入宫门,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恨不得将沈傲踩死的叫嚣。
这个时候,蔡府里头却是有是摇头,对兴致勃勃要参与弹劾的蔡绦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要瞎参合进去,朝廷里骂沈傲越狠,可是在官家看来,却不啻是最大的夸耀。”
罢,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便孤零零地独自用调羹舀着参汤喂入口中。
文景阁里,赵佶看到那无数的弹劾奏疏,却只是冷笑连连,对杨戬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臣子,食君禄、受皇恩的肱骨臂膀。就是苦了沈傲,为了朕的社稷,却要承受这么多苛责,哼,不是都求朕治罪吗?下中旨,赐沈傲为蓬莱郡王,海路招讨使。”
中旨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按道理,大宋的郡王可谓少之又少,异姓封王的,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便是在历史上,徽宗一朝也不过加封过童贯为郡王而已。沈傲这般年轻轻加封郡王的,便是皇子也不多见,与沈傲同岁的皇子,不少的还只是国公而已。只是这个时候封王,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居然直接绕过了门下省,将旨意发出去。
像这种封王的大事,少不得要廷议或者和宗令府那边商议一下,现在却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来了这么一下。君无戏言,旨意一出,固然会有人认为不合常规,却也没人好说什么。宫里头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有开口反对,谁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旨意,对满朝文武和士林来是一种警告,大家拼死拼活地上疏弹劾,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个,再骂下去,姓沈的一根毫毛都掉不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汴京又归入平静,该骂的也骂累了,不骂的也不去掺和,大家相安无事,日子就这么混沌地过去,还能怎样?
此时,对官家的心理,能琢磨透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罢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越骂,赵佶就越是为沈傲感到委屈,更为沈傲的赤诚感动,以沈傲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偏偏他去做了,千万人吾往矣,这对沈傲的声誉有害,更是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可是另一方面,这般尽忠职守的,赵佶却是极少见过,那些高谈阔论,满口治国平天下的大臣,有哪个提及过海事的?有哪个愿意去做这得罪人勾当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沈傲作出了成绩,赵佶看到了四大姓一手遮天,富可敌国的本事,这才觉得后怕,这些人连厢军、水军的人都笼络在羽翼之下,下头更有成千上万的亡命之徒,真要有人图谋不轨,只怕比天一教,比方腊更加令人头痛。
眼下既能斩草除根,又为国库增加了收益,一举两得,如此大功,却被人群起攻之,赵佶所赐的这个郡王,原本还在犹豫,被这么一激,自然就毫不犹豫地送了出去。
传旨意的太监八百里加急,一路赶赴泉州,入泉州的时候,已过了半月光景,这个时候的泉州,人人皆兵,操练的就有三四万人,随时准备出海进剿。外海的那些海盗,一直在等四大姓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被人斩草除根,这个时候再攻泉州,也已不可能,却又不敢回去,只能干耗着。
沈傲能耗,海盗们却是耗不起,泉州这边粮秣从各府各县源源不断地过来,军饷也给得足,可谓是厉兵秣马,兵强马壮。可是海盗却不同,困守在外头的孤岛上,连商船都不见几艘,压根就没有商船出过海,囤积的粮食吃一顿少一顿,再耗下去,人家根本不必进剿,自己就得先饿死。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傲也有了进剿的心思,才得知汴京来了旨意。
转运司这边,中门大开,办公的博士、校尉、差役纷纷在这里集结,设下了香案,等沈傲穿着朝服过来,一齐纳头拜下,沈傲朗声道:“臣沈傲接旨。”
传旨的公公无比肃穆的展开圣旨,正色道:“制曰,毅国公沈傲有功于朝,明礼有识,进退得益,肆命敕蓬莱郡王,督海路,敕海路招讨使。”
这一封圣旨,真真是吓到了不少人,所有人都惊愕地抬起头,目光落向沈傲身上,真真是羡慕不已,大宋异姓封王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追封,也只有死后才有封王的可能,这位沈大人这样年轻,就已贵为郡王,这前程,这圣眷,可算是前所未有了。
沈傲这边倒是没什么,脸色平平淡淡的,心里却在想,待会儿我写日志,该怎么写?是说凛然受命呢?还是惶惶不敢受呢?为难啊,还是凛然受命好一点,多几分男儿气概,最好再添一笔神色若常更好,这样才能表现出荣辱不惊的气节。
“好,就这样想定了,待会儿就去写。”沈傲心里打定了主意。对这郡王,他倒并没有太大的惊喜,大宋的爵位就是坑爹的,蓬莱郡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个蓬莱府做封地,其实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每个月比国公多领些月钱罢了,至于其他的福利,大致也没什么太多的好处,最多是几项特权而已,比如从此以后犯了法再不受刑部和大理寺审理,要宗令府出面才行,只是这个,和沈傲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沈傲是久经考验的战士,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哪里没去挑过场子,到时候出了事去宗令府,人生地不熟,反而容易吃亏,还不如去大理寺更实在,好歹在那儿有不少熟人。
他按部就班地谢恩接旨,随手拿了张钱引给那位公公,这公公面生,可是但凡是在汴京当差的,见了沈傲都是如沐春风,谁不知道沈楞子的厉害,杨公公和他关系不知道多好呢,得罪了他,还要不要混?
“王爷,杂家先恭喜了。”
沈傲只是呵呵一笑道:“同喜,同喜,本官加了爵,公公不也是有赏钱吗?走了这么久,公公也不必急着回宫去,先进去喝茶,到时候再替你接风洗尘,在这泉州,好好玩几天再走。”
这公公笑嘻嘻地道:“王爷往后该称本王了,怎么还叫本官?王爷,您先请。”
沈傲只是笑,本王……叫得有这么点儿不太习惯,不知以后会不会叫得绕口,哈哈一笑,率先引路。
………………………………………………………………………………
第一章送到,那个,很强大,看来老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号召力的,居然一下子,叫来了二十张,现在已经历史榜第十了,万分感激大家,不过还是希望各位帮帮忙,巩固一下,老虎再次万分感谢!
……第五百五十六章:封王
第五百五十七章:出海剿贼
迎公公进了衙堂去坐,少不得要问起汴京的事,这公公道:“王爷放心便是,汴京那边,有官家在那儿撑着”又有谁敢挑王爷的错处?崔志也死了,眼下这个局面,杨公公在杂家临行时就嘱咐过,让沈大人在泉州尽管放开手做。”
沈傲嘻嘻笑道:“这就好说”本官正要大干一场呢!”
罢,沈傲便请那公公去歇息,又立即招了人来,众人听说钦差封了郡王”纷纷过来道贺,这年头混江湖的,当然要找棵大树靠着,还是钦差大人靠谱,杀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朝廷会下旨意整饬一下,谁知道来了一个郡王的封赏,旨意的背后,更是一种让人眼热的信任,许多人心里嘀咕,这便是真正的简在帝心了。
能被请到这里来的商人,当真是与有荣焉,平常人要见堂堂钦差、郡王驸马一面那都是千难万难”蓬莱郡王请自个儿来议事,从前还不觉得什么”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国公,时局也不明朗,也不知这钦差在这里胡闹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可是现在不同了,大宋朝的郡王,掰着手指头也只有这么几个,且大多数都是姓赵的,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人请自个儿议事,那便是天大的面子,足以临到老时去和子孙吹嘘一阵子了。
泉州大小官吏、水军、厢军、民团的将校、还有泉州城上叫的上名号的商人,今日济济一堂,上百人稀稀拉拉地搬了凳子坐下,蓬莱郡王还没有来”也不知要议什么,有人猜测是要出海剿贼,也有人认为是泉州新政的事,众口不一。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校尉道:“蓬莱郡王到。”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站起来最先站起来的是里头的将校、校尉豁然而起,挺着胸脯往门槛外头注目,商人们见有人站起来,也没有坐的道理,一个个动了身。
这一次加封并没有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原本是门下那边拟了旨意,再送去宗令府那边验明,此后旨意发出来,连带着郡王的蟒袍、玉、带、玉鱼袋一并赐下去。
只是这道旨意是从中旨发出的,直接绕过了门下、宗令府略显得有些仓促”沈傲仍穿着紫衣公服,戴着进贤冠进来,里头的人络绎不绝地行礼道:“见过王爷。”
沈傲听了这些话,想放肆得意地笑,笑不出,憋着,得作出一副淡定从容”荣辱不惊的样子否则就和自己日志里写的形象不符。所以只是微笑,还是很矜持的那种”吝啬的牙齿都不肯露出来,心里还在想:“待会儿日志里还要补上一句话:“余闻贺声四起,心下怅然”念及苍生庸碌,感怀万千乃叹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余岂能独乐乎?何喜之有?呜呼,余独乐而百姓恸,吾喜而民悲此小人之喜也。”
打好了腹稿,沈傲顿时觉得自己伟大了几分,只是颌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寻了首位坐下,抚案沉默了一下,略带着几分娇揉造作终于抬首道:“今日叫大家来,为的就是剿贼,海盗一日不除泉州商船一日下不得海,这般耗下去不止朝廷损失巨大,便是在座的商贾也要支撑不下去。”
沈傲开门见山,下头的商贾也纷纷配合地发起牢骚:“大人所言甚至,转眼就要入夏,再不出海”就要耽误半年了,再拖延,坐吃山空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傲颌首道:“就是这个道理,不能再拖了,就是不知水军、民团那边准备得怎样?”
周处道:“大人,准备得差不多了,泉州的水手也不必操练,他们本就是在海里讨饭吃的,水军这边士气高昂”就等大人一声令下。
沈傲的脸色庄重起来:“既如此,明日出海,本王的赏格今夜就颁出去,缴获海贼一艘船,赏千贯,杀贼一人”赏十贯;钱,不是问题,只要肯用命,保你们富贵。另外”让人把消息放出去,本王厘清海事,只除首恶,愿意归降的,既往不咎。可要是敢负隅顽抗,本王也绝不姑息,杀无赦。”
“还有……立即清查出海贼的出身,把他们的家人都先控制住”告诉他们”不降,夷三族!”他冷笑一声,又道:“若有人以为本王不敢杀人,就叫他们试试看,杀了一千七百个,本王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万七千个。”
这句话听得让人心寒,大家心里都想,这时候还相信蓬莱郡王不敢杀人的”那真是这辈子白活了。
消息放出去后,整个泉州瞬时变成了一处军港,四五万人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出海剿贼,郡王那边给的赏格也足够高,在泉州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只要出得起钱,敢去拼命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在海中混饭吃的,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个胆,也捧不上这个饭碗。
到了第二日清晨,晨雾荡漾在海水的上空,数个港湾,几十个码头,一艘艘船携带着手持弓箭、刀枪的水手、武夫们出海,浩浩荡荡,上千只大小船只,壮阔极了。
沈傲在望远楼这边喝着早茶,目送那一叶叶远去的风帆渐行渐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海战的事他不懂,也不需要他去懂,他只知道”他有的是钱,拿钱砸下去,就有人肯去拼命,给人饭吃,给人衣穿,就有人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坐在沈傲身旁的,是吴三儿,吴三儿忙中偷闲,陪着沈傲在这儿吃些早点,“这望远楼,己经被吴三儿租下来,修缮一下,改作了茶坊,吴三儿偷偷看了沈傲一眼,觉得这个沈大哥,已经和从前的沈大哥不同了,从前的沈大哥虽说永远都是那么自信,可是现在”除了自信之外,更有一种慑人的气度,这种气度配合着他的身份,让吴三儿对沈傲除了亲近之外,更多了几分恭敬。
“三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做生意的时候?想起来若不是骗了一笔钱来,或许我们现在还是穷光蛋呢。”沈傲说罢,不由地晒然一笑”在吴三儿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反正他和吴三儿的对话”肯定是不会写入日志的。
吴三儿笑毕吟地道:“我是没有出路是真的,沈大哥是人中蛟龙,早晚也有出头的一日。”
沈傲只是笑了笑,喝了。茶道:“哎”你现在说话倒是比从前拘谨多了,泉州这边的生意怎么样?”
吴三儿道:“大致的都已经布置了,咱们手里的余钱多,只要肯出钱,茶坊、酒坊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开张。”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听人说海贸的利润大,不如咱们也设一个船队?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汴京那边茶坊里还有七十万贯可以调用。”
沈傲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算了”这生意谁都可以做,就是我们不能做;做了,肯定要惹人非议的,从前没钱的时候天天想着赚钱,现在有钱了也该懂得适可而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遂雅周刊的影响力扩大起来,各处的据点现在都有,唯有成都府路那边还缺一个,这个事不能耽误了。”
吴三儿颌首点头,道:“我听沈大哥的。”
这些年吴三儿显得沧桑了许多,生意做大了,看事也比从前明白,也不再说什么,吃了一块糕点,道:“沈大哥在这里安坐我去下面照应一下。”
沈傲点了头,在这儿吃了早茶,便从望远楼出来骑着马带着亲卫到海边转了一圈,接着又回到城里这时候整个泉州都充满了肃杀”不止是官军和商人下头的船队”便是一些小规模的船主,也都会拉上一些同乡出海去”说不准儿能寻到一些落单的海盗,好弄些赏钱。
至于泉州的防禁,都交给了厢军这边,厢军的将校都剔除了出来,由水军校尉替补进去,所以渐渐地也牢牢掌控在沈傲手里,因为今日是出海的日子,整个泉州城的防禁自然而然地森严了几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扛着枪的厢军。
市集那边逐渐热闹了一些”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传过来,沈傲兴致勃勃地打马过去,心想是不是该给夫人们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叫人邮寄过去,据说泉州的珍珠粉是天下知名的,倒是可以多买一些。
只是他心里也在犹豫,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贵为郡王的男人,去买女人的玩意是不是有伤体面?晚上写日志该怎么写?不好交代啊!终究还是脸皮的厚度战胜了理智”心里狠狠骂道:“老子想买就买,随他们怎么说。”
刚刚到了集市这边,便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有人大叫:“打人了,打人了……”
沈傲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头的亲卫一下子紧张起来,纷纷拔刀四顾,更有几个力壮的扛着两方大盾出现在沈傲的正前左右两翼,几十个人瞬间将沈傲包裹得密不透风。
沈傲倒是胆大,道:“围得这么紧做什么?叫个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校尉拔刀过去,瞬时那边便有人分出人流出来,两个汉子相互揪着对方的衣襟,一个道:“王爷来得正好,你敢打人,让王爷公断。”
另一个傻乎乎地道:“是你自己胡说八道,打你又如何?”
身后的校尉踹了他们一脚”厉声道:“胡说个什么,还不快拜具王爷?”
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不由地涌了过来,饶有兴趣地围观,有的是想看看王爷长的是什么样,有的是想看这二人还会不会打,只片刻功夫”这边便水泄不通了,有人惊呼地望着沈傲道:“原来这郡王这么年轻。”
还有人道:“看他也不像凶神恶煞的人。”
只是短暂的功夫,整条街便被堵住了,人山人海。
沈傲不由苦笑,心里想,围观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不看这热闹会死啊。随即想到,自己在前世在街上遇到了什么事,往往也会兴致勃勃地过去做一下看客,也就再不说什么了,艺术大盗都改不了这毛病,更何况是别人?
想着,沈傲便板起了脸”等那两个浑人给自己行了礼,便大声道:“好大的胆子”当街殴斗不说。居然到了本王面前还敢放肆,你们知罪吗?”
这二人一听,便一齐叫冤”这个道:“王爷,小人真真是冤枉”小人只是和这浑人生了几句口角”这人便动粗打人,小人气不过,才冲撞了王爷。”
另一个道:“不对,明明是他胡言乱语”我气不过,才打的他。”…………………………
……第五百五十七章:出海剿贼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坛山的海盗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坛山的海盗
这二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忍让认输,沈傲听他们唧唧喳喳,也给烦得火了,大怒道:“到底是什么事,一个个说!”
二人立即给吓得缩了下脖子,先前那个说话的才道:“王爷,是这样的,小人叫郑筹,方才路过时,刚好撞到这厮在那里说什么遇见过三条腿的青蛙,我便对他说,世上哪里有三条腿的青蛙。他便火了,扯着要我认错,还说我孤陋寡闻,我便和他争辩,结果……”
叫郑筹的人顿了一下,摸了摸脑袋,才又道:“结果他便打了小人,小人冤枉啊,求王爷做主。”
边上的看客们纷纷笑道:“就为了这般狗屁倒灶的事也敢劳烦郡王爷,真是两个浑人。”
郑筹听了,立时大叫争辩:“我哪里浑了?我哪里浑了?是这厮犯浑,哪里怪得我来?王爷,真真是冤枉啊,我见他胡言乱语,便忍不住辩驳两句,谁知是这样结果,竟还挨了这厮毒打,求王爷做主。”
沈傲坐在马上,差点要笑跌下马,撞到这一对活宝,真真是倒了霉,这个时候见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地看向自己,分明是要看看蓬莱郡王到底有什么手段做到公正裁决。
沈傲咳嗽一声,板起脸道:“好,本王便替你们做主!”说罢,看向另一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郑筹边上动手打人的人畏畏缩缩地道:“小石头。”
郑筹忍不住大叫道:“你看,果然是块石头,又蠢又笨。”
众人忍不住哄笑,觉得那叫大石头的,也真是不可理喻,三条腿的青蛙谁见过?亏得他说得出口,人家好言纠正,他居然还动手打人。
沈傲呵斥郑筹道:“本王没问你。”说罢又问大石头:“他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大石头理直气壮地道:“是真的,我真的见过三条腿的青蛙,本来是有四条腿的,后来被我撕了一条,不就是三条吗?”
郑筹大骂道:“胡说八道,便是撕了一条腿,那也是四条腿的青蛙。”
大石头执拗地道:“就是三条腿。”
郑筹道:“四条腿。”
这二人一吵,又是不肯干休,沈傲听得火了,大喝一句:“再废话,本王拿了你们去杀头。”
沈杀头的效果这个时候立即出来了,二人再蠢,这个时候也不禁闭上了嘴。
沈傲慢吞吞地道:“既然你们要本王裁处,那本王可就判决了。”
看客们听了,都支起耳朵,早听说这郡王是状元出身,汴京第一才子,倒要看看他如何厘清这笔糊涂账。
沈傲慢吞吞地道:“来人,把他们都送到知府衙门去,各打二十大板。”
话音刚落,郑筹就大声叫屈:“王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明明是纠正这蠢人,还挨了他的打,为何还要治小人的罪?”
大石头也叫屈道:“大人,青蛙明明有三条腿。”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郡王也不过如此,又是议论纷纷,只是这些窃窃私语,都是刻意的将声音压到最低。
沈傲安抚着坐下的马儿,摸了摸鬃毛,对郑筹道:“郑筹,你不服?”
郑筹咬着牙道:“小人不服。”
沈傲道:“好,本王就叫你心服口服。”说罢喝问道:“本王问你,那大石头是不是个蠢人?”
大石头大叫:“王爷,我不蠢,我见过三条腿的青蛙。”
郑筹连连点头:“他不但蠢,还是个浑人。”
沈傲颌首点头:“这就是了,你明知他是蠢人,还要和他争辩,那你自己是不是蠢人?但凡有几分聪明的,谁会和一个浑人计较,那你是不是浑人,你和一个蠢人当街斗殴,不管谁先动手,不管谁吃了亏,就已扰乱了市集,这顿板子,该不该打?”
这个道理说出来,郑筹一下子瘪了,额头上冒出冷汗:“王爷教诲,小人现在明白了,是小人犯浑,不该和他争。”
沈傲又看向大石头:“大石头你知罪吗?”
大石头争辩道:“王爷,我不蠢也不浑,青蛙撕了一条腿,本来就只剩下三条腿,四减去一,就是三,这是我娘教我的。”
沈傲感觉既可气又可笑,道:“你娘有没有教你不能随便动手打人?”
大石头想了想,点头道:“许是教了,依稀记得一点。”
沈傲便道:“这就是了,你不听你娘的话,知罪不知罪?”
大石头脖子缩了缩:“不听话要挨打的。”
“当然要打。”沈傲哭笑不得:“来人,把他们拉去知府衙门。”
又叫来个校尉,声音放低了一些:“你也去知府衙门那边跑一趟,告诉那里的差役,叫他们下手轻一些,意思意思就是了。”
看客们一开始还对沈傲不以为然,这时听出了沈傲的道理,纷纷颌首点头,有人轰然叫好:“王爷判得好。”于是掌声如潮。
听说郡王在这边被人围了,立即便有校尉带了许多人来,分开一条人流,接沈傲拨马回去,沈傲这时也顾不得再买珍珠粉,这般惹人注目,只怕再待下去连动弹都是休想,便拨马而去,再不理会这里的事。
这一桩风流趋势,在泉州只是一件津津乐道的谈资,可是说了两天,大家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落在了剿灭海贼的大事上,眼下消息还没有传回,也不知海外是什么境况,更有不少有亲人出海了的家人焦灼如焚,四处去打听消息。
沈傲好不容易闲下来两日,心力全部扑到写奏疏和日志上头,偶尔也会作点诗画打发时间,家书也去了两封,都是些嘱咐,让春儿不要太过操劳,让安宁睡觉时盖好被子,问蓁蓁绣的荷包如何了,问茉儿近来可写了什么文章,问周若可曾回过娘家,娘家那边可有什么口信。
离家久了,便忍不住有些想家,可是这里头的诸事才起了个头,岂是说走就能走?泉州对沈傲来说也只是个开端,泉州的新政能否推行下去,事关重大,不把这里的事署理干净,是绝不可能轻易回京的。
有时,沈傲会呆呆地坐在案牍边,用手撑着脑袋,胡思乱想,偶尔在街上撞到了年轻漂亮的寡妇,还是忍不住吹个口哨,接着回到住处还一本正经地写日志:坐怀不乱是为君子,余今日在街上偶遇寡妇一人,貌甚美,余心下怅然,乃叹曰:呜呼……既是贞洁烈妇,何故抛头露面。此家境困顿之疾也,余受国恩,当协天子治天下,令国泰民安,使贞洁烈妇亦无忧。
写完了,人格顿时觉得高尚,觉得自己已脱离了低级趣味,心情大好之余,叫来一个校尉道:“去,请个小姑娘来给本王弹几首曲儿,就点上次那个菱香儿来。”
………………………………………………………………………………………………
海坛山。
这里距离内陆不过半日功夫,比之澎湖虽小了一些,却也足够容纳数万人,早先这里便是不少海贼歇养的基地,沿岸的各府县虽然饱受这些海贼的侵袭,却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理会。
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里的海贼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奏请水军去围剿,今日便是剿灭了,过几日海贼们又聚起来,如此反复,谁受得了这个折腾。剿得好,没有你的功劳,可要是剿贼途了差错,这罪过也担不起。
大宋虽然不禁商贸,也依赖于海贸,可是对外海的海盗,却实在抽不开精力去招呼。只是如今,风向变了,泉州那边磨刀霍霍,也早有海贼的内应将消息送到这海坛山来。
一开始,大家也并不当一回事,换了从前,大家或许还有几分怕的,可是现在,四大姓那边加入了这么多人手和船只,就怕姓沈的不来。原本海坛山已制定了袭击泉州的计划,与四大姓相互呼应,那什么狗屁钦差算个什么鸟,大家伙儿都是靠海吃饭的,惹急了,一样跟你拼命。
只是后来,计划一下子变了,这个变化,是从一个消息开始,泉州那边来了消息,等于是给海坛山这边浇了一盆冷水,说是姓沈的带了水军已在泉州登陆,剿了厢军,拿了四大姓上下人等,全部砍头示众,夷三族。
一千七百多口人,说宰就宰,一声令下,全部做了刀下鬼,这里头既有尚书郎的儿子,有宫里的太监,有四五品的封疆大吏,还有那些富可敌国的海商。
一转眼,人没了,什么都没剩下。
都说在海上混饭吃的人狠,撞到了那姓沈的,才知道那些什么混江龙、九头鳖、浪里鲸的江洋大盗实在是狗屁,你扬名立万,手里头几十桩血案,和人家姓沈的一笔,真真是不值一提,人家一句话,轻描淡写,微微带笑,便是千万人头落地,你再狠,能狠得过他吗?怕是提鞋都不够。
莫说是京城的文武百官,便是这海坛山里一向自诩好汉的人,都是牙缝里孜孜冒冷气――姓沈的,算你狠。
出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家伙还真没有和他对敌的勇气,再加上四大姓都完了,这个时候还里应外合个什么?海坛山这边的计划一下子悉数推翻,只能在这岛上先耗着,做些无本的买卖看看风向再说。
但凡是做海贼的,非但要狠,更要懂得审时度势,不懂这个道理的海贼,大多都葬身鱼腹了,所以别看这些好汉拍着胸脯吹嘘的声声作响,嘴巴上已用十八般酷刑干掉了沈钦差十次、百次,真要动手,却还真没有这么傻得。
到了后来,更有消息传来,说是沈大人要清剿海贼,正在练兵,这时海坛山真真是激昂起来,大爷不去寻你的麻烦,你竟敢找上门来,无数小喽?向头目紧握着拳头:“大哥,打吧。”
啪,头目一巴掌甩过去,口里骂骂咧咧道:“打你个吃了猪油蒙了心的狗东西。”
现如今,又是一个重磅消息传来,泉州千船齐发,数万人出海,剿灭海贼。
整个海坛山数个山寨还有四大姓的头目,今日都会聚在黑风寨的聚义厅里,聚义厅有些简陋,座椅大多还是用舢板制成的,大家也没嫌弃,喝了一口米酒,便有人拿出了一张单子。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坛山的海盗
第五百五十九章:猜忌
第五百五十九章:猜忌
单子里头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蝇头扬着单子的人匪号叫三头蛇,乃是黑风寨寨主,也是福建路海域响当当的角色,这时在他的脸上,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这是自家兄弟冒死带回来的告示,诸位可要泉州那边上千条船已经出海,姓沈的也发了话,投降的既往不咎,不降的,株连三族,杀无赦。”三头蛇将单子放在桌上,便默不做声了。
在座的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凉气,换作是别人,这告示他们或许不信,海坛山上将近两万人,真要株连,那得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可是沈楞子的话,就难说了,这种凶神恶煞的杀星,什么事作不出?
一些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人更是心里发虚,尤其是那四大海商里的人,这些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姓名籍贯都在四大姓的府邸里,四大姓被查抄,那单子肯定是落在姓沈的手里了,人家照单抓人,真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再者说,姓沈的底细大家都打听了,苏杭那边,姓沈的说杀人就杀人,京畿北路那边也是说杀就杀,死在姓沈的手里的,什么太尉、什么苏杭造作局的官员、太监、将校,哪一个在这些海贼眼里不是了不得的人物?说得再难听点,如此金贵的人,姓沈的杀起来,都没有皱一下眉头,而他们那些穷亲戚,就更不必忌讳了。
众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那一双双眸子,也不禁多了几分狐疑,从前大家兄弟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是眼下,这兄弟的情谊还在不在也只有天知道。
道理很简单,能坐在这里的,谁知道人家会不会为了保全妻儿老小出卖了自家兄弟,尤其是对那四大姓出来的,更是多了几分堤防,这些人在岸上还有几分身份,如今家主也都死了,哪里会肯做一辈子海贼?家人在岸上又是走不脱的,心里有顾忌,说不准儿待会就反目成仇,杀了自家兄弟去报功。
这种事,海贼们见得多了,莫说是关系着妻儿老小,便是同穿一条裤裆的好兄弟,都能为了分赃不匀而杀得你死我活,什么狗屁兄弟,那是酒桌里叫出来的,真要信这个,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了。
聚义堂里只有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却都是狐疑地四顾张望,你看看他,他看看你,眼神中有猜忌,有畏惧。
先前说话的三头蛇见大家这个样子,用指节磕了磕桌子:“兄弟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就是。”
有人道:“个什么?姓沈的不给我们活路,杀他娘的就是,三头蛇,你拿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难道是要拿了单子,带着弟兄们去投奔姓沈的?哼,海上吃饭的兄弟,就没一个贪生怕死的,你若是敢出卖兄弟,我水上飘第一个饶不了你。”
三头蛇狠狠一拍桌案,怒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水上飘不怕死,我三头蛇难道就不是好汉?”
有了人引头,大家纷纷道:“对,和姓沈的打到底,他杀咱们全家,咱们也杀他全家。”
“攻泉州去,看他敢如何。”
…………
这些狠话,倒像是要撇清自己的干系一样,一个比一个说得狠,聚义堂里终于有了几分生气,鼓噪一番,多了几分杀伐。
倒是那四大姓的头目,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这些人都是官商家里最信得过的主事,这一次出海,是奉命勾连海盗,与泉州的家主里应外合的。只是如今家主灭了门,他们顷刻变成了无根浮萍,一时也寻不到什么出路。
若让他们一辈子去做海贼,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这些人里哪个不是有家有业,在府外头有些别业的?一大家子老小又攥在姓沈的手里,连一点侥幸都没有。虽然他们也放出了几句抵抗到底的话,可是说话时并不热烈,再加上许多海盗头目狐疑地看向他们这边,更令他们心里头有些不悦。
放完了狠话,大家像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如何抵抗,那就不是好汉们的勾当了,反正也商议不出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于是大家各自散去,纷纷告辞。
四个海商的主事是一块儿出去的,相互打了个眼色,抬腿一起走,这四人平时都说得上话,到了这里与寻常的海盗也格格不入,以往也都是一起走的。只是今日他们四人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同,几个海贼头目看到四人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叫来了小喽?,吩咐道:“盯着他们,若是他们敢有异心……”这些海盗头目阴测测地笑着,把话留了半截。
四个海商里头,以崔正为首,崔正是崔家的家仆,自是孤儿,蒙崔家收养,便改了崔姓,几十年来如一日为崔家做事,也算是忠心耿耿,做了这么年的主事,其实和做官差不了多少,总能养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
出了黑风寨,前方是一处悬崖断谷,四人眺望着远处的营盘,先有个人打开了话匣子:“眼下这个田地,那姓沈的真要动手株连,动静也太大了吧?”
崔正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道:“没有什么事,姓沈的不敢做的,他连咱们的主子都敢杀,还有谁不敢动?”吁了口气,目光坚定地道:“只是我等蒙主上不弃,委以重任,如今家主们灭了门,又岂能……岂能苟且偷生,哎……”说着,不禁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孩子,心里更是怅然,咬着唇,不再说下去。
另一个主事道:“主上都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该为自己想一想……”
崔正只是苦笑,正色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说这个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说着,走在后头的一个主事脸色一变,低声道:“小心,后头有人跟着。”
崔正几个故意驻脚向后瞥了一眼,果然看到有几个人远远地背过身故意低声说笑,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瞄过来,崔正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冷声道:“鬼魅伎俩!”
四人加快了脚步,也不再在这里厮磨,待步入自家的地盘,这才松了口气,叫了几个伙计在附近盯梢,才在沙滩上漫步,一个主事道:“海贼只怕提防着咱们,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的疑心本就重,说得难听一些,咱们这些人,能和他们厮混一辈子?在泉州,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现在里外不是人,泉州那边要株连我们,海贼这边也信不过我等,再迟疑,等姓沈的真动了手,咱们就真的完了。”
另一个主事亦是苦笑道:“崔先生,从前咱们家主还在的时候,那些海贼是怎么看咱们的?哪个不像是哈趴狗一样,就想着从咱们手里讨点饭碗吃?现在他们这个样子,早晚要生变的。”
崔正遥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就到了这个田地,真是令人想不到。”
四人默然,相互交换眼色,正在这个时候,有个伙计过来道:“三头蛇来了。”
崔正脸色铁青,道:“他来做什么?叫他到这里来。”吩咐了一句,又补上一句:“把他的兵器解下来,只许他一个人来。”
换作是从前,也没有堤防的必要,这个时候却不得不防了,人家派出人来盯梢,说不准下一步就要动手了。
那伙计立即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道:“三头蛇不肯来。”
崔正厉声道:“来又是他要来,为什么又不肯了?”
伙计道:“三头蛇说,要解下兵刃,又不许带人,这是……咱们信不过他。”
崔正冷笑道:“他不来就不来,请他走吧。”
那三头蛇原本也是想试探一下崔正几个,大喇喇地过来,谁知却让他解下兵刃,不许带随从,顿时大怒,本来就崔正几个有几分狐疑,这个时候更加猜忌了。心里想,他们堤防大爷,大爷还怕他们诳我进去砍了头送去泉州冒功呢,等到崔正那边请他回去,更是怒不可遏,对那伙计骂:“要降!没这么容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进了这海坛山,就得落岛为寇;敢跟爷爷耍什么心机,海坛山的兄弟活剐了你们。”
放了一番狠话,这狠话自然是说给崔正几个听的,是对崔正他们的警告,便怏怏地带着几个小喽?走了。
那伙计又回到海滩上去,将三头蛇的话实言相告,崔正脸色变了变,道:“看来,我等现在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一个主事慢吞吞地道:“还有一条路……回泉州去,一来给弟兄们一条生路,二来也当为我们自己打算。”
崔正犹豫了一下,道:“那姓沈的真肯既往不咎?”
“这是肯定的,他要为难我等,将来这海里混饭吃的还有谁肯信他的话?这叫立木为信,肯定是要拿咱们做个标杆,给福建路大小海贼做个榜样。”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五十九章:猜忌
第五百六十章:火并
到了这个境地,崔正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海商这帮人早晚要和海贼们反目,要不就是被水军围剿,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一下了,家主都已经灭了门,又凭什么去报仇?
崔正犹豫了一下,道:“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几个主事只稍微想了想,立即便明白了崔正的意思,纷纷道:“还是崔先生想得周全。”
海坛山说大不大,消息传得极快,只两个时辰,那份告示的内容便人尽皆知,整个海坛山渐渐不安起来,独来独往的还好些,岸上没什么亲眷,也不怕什么。一些有亲族在内陆的,虽说官府不一定能侦缉得到,却也是忧心忡忡。
倒是在那黑风寨里,三头蛇大是懊恼,心知不该把消息在聚义厅里公布,想不到竟传得这么快,只是这告示,就算他不说,其他头目也有其他办法能得知。眼下整个海坛山人心惶惶,等官军来了还能不能负隅顽抗,也只有天知道了。
到了下午,便有数百个小喽啰偷偷出海而被抓了回来,这些人都是惦念着内陆亲眷,想一走了之,被堵截之后,几个头目商量了一下,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悬挂在几处简陋的码头处。
只是杀的再多,也遏制不住有人铤而走险,一夜过去,海坛山又少了七八条船和四百多人,三头蛇将所有头目召集起来,怒不可遏地道:“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咱们在这里说的话,岂能随便泄露出去?哼,莫非是有人故意串通官府,要捅兄弟们背后一刀?”说着最后一句话时,三头蛇几乎是**裸地看着崔正说的。
聚义堂里其他人也都沉默,这时,崔正慢吞吞地道:“或许是有人自己放出去的风声,贼喊捉贼也不一定。”
三头蛇脾气本就火爆,被这一激,拍案而起,大喝道:“崔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随三头蛇来的几个心腹立即作势要拔刀。
崔正徐徐站起来,直视着三头蛇:“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当家的还能杀了我?”
崔正身后的几个主事都霍然而起,一个道:“本来呢,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自该以和为贵,三头蛇你疑神疑鬼,是信不过我等吗?”
另一个道:“信不过咱们就一拍两散,真要打,咱们四大字号也不怕你。”
这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四个主事带来的部众也纷纷拔出刀来,明晃晃的刀从鞘中抽出,寒芒阵阵,惹得整个聚义堂里,所有人都拔出武器,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三头蛇犹豫了一下,这四大姓的实力也是不俗,人手占了整个海坛山的一半不说,便是船也比海贼的要多得多,这个时候翻脸,实在不值当。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道:“误会,误会,张主事说的好,咱们同在一条船上,自该要以和为贵的。”
今早的商讨,又是不欢而散,虽说那三头蛇一直将崔正送出了山寨,更是再三致歉,崔正也笑吟吟地表示既往不咎,可是在座之人谁都明白,要出事了。
送走了崔正几个,留下的都是海坛山从前的各寨头目,对那几个主事,大家早已看不惯,自然发了几声牢骚,三头蛇沉吟了一下,道:“要保住咱们海坛山,崔正几个不可信,得想方设法除了他们。”
说罢继续道:“就今夜动手,突袭他们的山寨,先杀了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再收拢他们的部下。”
对崔正几个家底,眼红耳热的不在少数,鼓噪之声立即散开:“对,他们既敢有异心,弟兄们还顾及什么?杀了他们,夺了他们的人手和船只,还怕守不住这海坛山吗?”
……………………………………………………………………………………
崔正与三个主事出了黑风寨,一路到自家范围内的码头处歇下,叫人煮了茶,这海坛山里的酒又臭又臊,他们四人好歹也享受过一些养尊处优的日子,是不肯和那些海贼为伍的,以往去议事,聚义堂里上了酒,他们连动都不愿动一下,回来这里,才命人泡了茶喝。
待那龙岩茶斟上来,只闻一下茶香,崔正不由地打起了精神,慢吞吞地道:“这次出海,只带了几包这样的茶叶来,今次吃完了这杯茶,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尝到这个滋味了。”说罢小心翼翼地举起了茶盅,小饮一口,茶水在口齿之间溢出浓香,崔正仔细回味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咽入喉中。
边上一个主事道:“回到内陆,回到咱们泉州去,还怕吃不到龙岩茶?”
崔正叹了口气道:“回到内陆,哪有这般容易!”他摇了摇头,晒然一笑道:“昨日这么多人要跑回去,结果如何?”
三个主事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昨日几百人出海,被截了回去,都掉了脑袋。
一个主事道:“崔先生过虑了,我们若真要出海,谁敢拦?”
崔正想了想,惫懒地抬了抬眼皮:“就怕起冲突,再者说,咱们空手回泉州去,固然能逃过一死,往后失了主子,又能靠什么为生?”
一个主事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崔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宰了三头蛇的人头,拿去献礼给沈钦差?”
崔正眼眸一张,平淡无奇地道:“本来呢,我是不愿做这等苟且事的,可是你们说要为自个儿想想,崔某倒也想清楚了,既然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为自个儿做个长久的打算。”
三个主事面面相觑,纷纷点头:“好极了。”
海坛山里头磨刀霍霍,却又出奇的平静,反而到了傍晚,崔正这边请了各寨寨主来喝酒,三头蛇这些人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夜动手,本不想去,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不去,难免让人起疑,便多带了不少兄弟,到海商的范围赴宴。
崔正也不打算在这里杀他,见三头蛇这些人带来的随从又多,便故意作出光明磊落的样子,大家相谈甚欢,澄清了从前的误会,喝得不亦乐呼,连一向不爱喝酒的崔正都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红光,口里道:“若不是诸位收留,我等真要四五葬身之地了。”
三头蛇拍着胸脯道:“崔先生这是什么话,上了这海坛山,便是自家兄弟,海坛山也是崔先生的家,崔先生这么说,太见外了。”
宴毕,三头蛇几个醉醺醺地出去,出了海商的范围,海风一吹,立即变得清醒无比,其中一个头目道:“我看那姓崔的倒是想和咱们和好,今夜还动不动手?”
三头蛇冷笑连连:“为什么不动?吃了他们,天高海阔,咱们哪里去不得?打不过官军,咱们也可以去流求,绕过了澎湖,在流求打出片天地都足够。”
流求乃是大宋海域第一大岛,岛中也有汉民繁衍,只是这时候,宋军只控制住了澎湖,只是让流求王称藩纳贡,这流求看上去国土不小,足有两府之地,可是那流求王帐下,便是五百条船都凑不齐,遇到这些亡命的海盗几次突袭,都是捏着鼻子认了,以这些海贼从前的实力,自然吃不下那片大岛,可是若能得到四大姓的人手和船只,倒还真有割据一方的希望。
打定了主意,各寨寨主各回寨中点选人手,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那宴会的地方,油灯的摇曳之下,忽明忽暗的将崔正的脸映的更是阴测,崔正从口齿中挤出一句话:“动手。”
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沉默终于打破,杀声四起,大家原本都以为是突袭,谁知道竟是对战,有的人马是在中途遭遇,随即厮杀在一起,有的人马摸到了对方一处水寨,却发现人家早有准备,刀枪都准备好了,谁都想占对方便宜,结果却演变成了这个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说的,打吧。
这一夜,喊杀声没有断绝过,谁也不知道哪边占了上风,只知道黑暗之中,无数的人马绰绰,接着与另一队人相交一起,便是一阵厮杀,落下一地的尸体,说不准很快又有一队人马过来……
在这座孤岛上,谁都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所有人都只能有一个使命,杀人,将对方杀干净,才有生存的希望。
双方从前的部署或许都无比周密,可是临时生变,到最后任何部署都是扯淡,因为任何计划都只能约束到自己,而不能控制对方,就像是偷营,你能部署严密的去偷袭敌***营,却不能让对方呆在营里睡着大觉等你来偷。当双方都想着摸到对方的营地去偷一下的时候,当在夜雾之中突然遭遇到对手,所有人都只能硬着头皮,动真格的了。
大火也逐渐蔓延开来,喊杀、火光、凄厉的惨呼、金属入肉的声音、金铁的交鸣,将这平凡的一夜变得很不平凡。
第五百六十一章:标杆
清晨的曙光露出来,晨露在海岸的棕树上徐徐滴落,海鸟展翅飞起,盘旋不散,沙滩外,一艘艘船拥挤在海港上,一伙败兵冲上栈桥,连粮草、淡水都来不及补给,便急促促地跳入海中,奔上船去。
后头偶尔有追兵杀来,又是乱战;偶尔也有几艘船从破旧的栈桥处出来,狼狈之极。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还真不知道到底谁占了上风;杀不赢的,实在是没有了信心,便往海滩码头处败退,夺船而走。
这时候,喊杀声已经渐渐转弱,所有人已是筋疲力竭,以崔正为首的一批人,也早已跳上了船,往泉州方向而去。
只两天功夫,泉州大批的水军杀到这里,残存在岛上的海贼只用了三个时辰便被彻底清除干净,接着便是四处出击,在这附近海域打击出逃的海贼,倒是对那些临阵反戈的四大姓商船水手,只要辨明了身份,水军只是将他们押解起来,便直接送回泉州去。
一艘哨船飞快进去泉州港,随即在码头处停泊,有人跳上栈桥,立即叫了人取来一匹马,飞马向转运司衙门赶去。
沈傲展开了捷报,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另外几份奏报,都是水军那边传来的,水军那边的奏报带着几分怨言,大意是说弟兄们不辞劳苦地跑了这么远,还想立个功劳,结果是这样的结果云云。
沈傲晒然一笑,水军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放出去,肯定是有怨言的,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抬头对边上的博士道:“立即传令,对海盗,斩尽杀绝,至于那些四大姓下头的水手,全部带回来,不必为难,收缴了他们的武器也就是了。那个崔正……”沈傲沉吟了一下道:“若是他回到泉州,叫他来见本王。”
吩咐了一下,沈傲便继续埋头看奏报,杀人杀得多了,也该怀柔一下,杀人是为了让人畏惧,使他们服从于你的权威,而怀柔则是安抚,安定人心。一味地怀柔不行,一味地杀人更是不能,先立了威,让人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再施以手段,才会让人感激。
奏报的后头都是些战利品的结算,金银等物不少,其中收获最大的是一千四百多艘大小船只,这些船,一部分可以编入水军,一部分可以发卖出去,用以酬作军费。
沈傲如今手握巨款,相当于数年的朝廷岁入,又得到宫内支持,以郡王的身份坐镇在泉州,官商、海贼悉数剿灭干净,又凭借这个,建立了威信,这时候他这个海路安抚使,若是再不作出一点作为来,那就真是荒废了如此大好的局面。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第一次出海行商的事办起来,水军派船拱卫,再让商船尾随,南洋那一圈是一条航路,倭岛那边也是一条航路,至于其他的,只能放任,按照沈傲的估算,十艘兵船,只要有三五百条商船跟着,朝廷这边的成本肯定能收回来,商人们缴了税,保了平安,这海贸生意的风险因素剔除掉一部分,就会让更多人参与进去。
只是这调度的事还要小心谨慎,最好中途不要出了差错。
至于这笔巨款,宫里头也有了旨意,除了将两亿贯送入内库做内帤,其余的,都由沈傲这边来花销,当然,贪墨也有机会,只是这个钱,沈傲没有动的心思,一部分送去蓬莱建新港,一部分定制战舰,还有一部分可以做武备学堂的花用,其余的留一些在跟前,以备不测。
沈傲的身家已经不菲,整个大宋到处都是他的生意,几百万贯还是有的,再加上俸禄,保姓沈的一家世代富贵都不成问题。如今整个泉州百废待兴,他也不好再装风流了,只好埋着头苦干一下。
水军那边凯旋回来,却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有一副蓄意待发,结果却是空手而归的沮丧。至于那四大姓的水手人等,也大多回来了,如今四大姓没了,生活还要继续,少不得要重新选个生计,年纪大些的,仍旧去海商那边找点事做,年纪轻的,也有人从军入伍,水师这边大肆招募人手,条件也还算优渥。
崔正胆战心惊地上了岸,被请到转运司衙门这边来,原以为是那姓沈的还要为难他,不料人家不是带他去签押房,而是直接带去了侧厅,请他坐下,奉了茶,才见到了传说中蓬莱郡王。
沈傲打量了崔正一眼,夸了他几句识大体的话,才慢吞吞地道:“你从前在崔家做事,是经常出海的吧?”
崔正听了崔家二字,心里有点绞痛,不得不道:“是,崔家的商队,都是小人领着的,有时候百来条,有时候几十条。”
沈傲颌首点头道:“调度的事,本王不懂,眼下第一批商船就要下海,就由你来做这领头羊吧,如何调度船只,如何选择航线,你拿个章程给本王看。”
话不需要说太多,只一句就够,崔正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感激:“郡王爷……小人……”
沈傲打断他道:“不要自称小人,要称下官,本王已请了旨意,陛下已准许我拔耀一批海运的专才出来,可授七品以下官职,你现在已是官身了,明日到通商衙门去报备,是正儿八经的水运司副使,正八品官员。还有……”沈傲继续道:“你切莫以为本王是要笼络你,从本心上,本王讨厌那些和四大姓有关联的人,只是本王知道,你精通水路,且是个调度之才,这才肯授你官职,你不必心存什么感激,好好做自己的事,领自己的俸禄。本官有言在先,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一定不会轻饶你。”
沈傲这般说,崔正哪里还能说什么,深深行了个礼,道:“敢不从命。”
从前虽说是主事,可毕竟是家奴,现在一下子有了官身,这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在这大宋,虽说行行出状元,可是在所有人眼里,做了官,那才是真正的正途,算是迈入了老爷的行列,俸禄安稳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脸面,以往是你给别人下跪,现在,就是别人给你行礼了。就算是遇到了上官,也不必再称小人,只称下官即可。
这其中的妙处,崔正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又岂会不明白,从转运司衙门出来,回到家里去,家里人都还安好,特意叫人买了酒菜,压了压惊,将这际遇告诉家人,一家子弹冠相庆,又热闹了一番。从前做主事,钱财也有,身份也有一点,只是难免让人担惊受怕,做人奴才的,今日人家高看你,你或许能有个人样,明日看你不顺眼,照样可以打发你去做最低等的苦役,家里这么多主子,哪个都要伺候周到了,这里头的苦处,只有自家人知道。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了官做,莫说别人要高看,只要兢兢业业,一辈子也无忧了。
第二日清早,精神奕奕的崔正去寻了那通商衙门,所谓通商衙门,其实就是从前的市舶司,如今市舶司垮了,张公公也完了,招牌一换,这也算是新政的重要一环。
进去里头,来报备领官衔的人还不少,有几个都是崔正认得的,都是些干练之人,更有一两个,也是从前为四大姓做事的,大家叙了旧,唏嘘一番,真不知该说什么。
通商使是个顶年轻的官员,据说是什么博士,叫刘畅,待人倒客气,和他们一个个说了话,无非是说将来大家一起办公,相互照料之类,又说好好地做,这通商衙门乃是海路安抚司下头直辖的衙门,虽说进来的人官衔都不高,可是有蓬莱郡王这座大靠山,将来总有发迹的一日。
这一通会话,连崔正这种心如死灰的人都不由悸动起来,那通商使说的话也不完全是糊弄,蓬莱郡王手眼通天,看这样子也是很上心海运之事的,只要肯做,人家都看在眼里,说不准还真有冒头的一日。
领了印绶和碧衣官府,崔正的手都有点儿抖,差点没接住,换了衣衫之后,顿时觉得腰杆子都直了,也不耽误,直接到一旁的耳房去,叫胥吏取了文房四宝来,埋首在案牍上写章程。
其余的***致也差不多,都不是读书人出身,却都分派了差事,新官上任,积极性当然是有的,立即挽了袖子,各自做事去了。
写好了章程,通商司送了上去,沈傲那边也没怎么看,直接就批了,后头加了个好字。
泉州城里也热闹起来,那海贼说完就完,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如今百废待兴,最紧要的还是出海赚钱,通商衙门那边已经贴了告示,让打算下月初一出海的海商去报个名,到时候好清点人数。
从前海商出海,都是自己靠自己,或者寻些同乡一起出去,如今跟在水军后头,却还是头一遭,于是又是一阵议论,那转运司新政提得多,在商人们看来,只有这句最实际,算是办了一件好事,连忙去缴了税顺便报备一下,就等着出海。
沈傲这边也忙,出海的事是他最揪心的,断不能出差错,水军那边要立下规矩,商船也要有规矩,顺道儿还要下***去苏杭那边,还特意将曾岁安调到苏杭去,让他协助自己在苏杭那边推行海政。
曾岁安这个人并不算很干练,却是个有底线的人,又是沈傲的心腹兼好友,倒也不怕坏事。再者说沈傲在泉州这边杀了这么多人,早就把苏杭那边吓得心惊胆颤,连那尚书郎都跟着一起完了蛋,又剿掉了海贼,苏杭人听了这一桩桩事迹,既吃惊,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现在曾大人来了,不听曾大人的话,那就是引狼入室,蓬莱郡王若是亲自来了苏杭,那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因此沈傲在泉州这边把海政推行下去,特设了通商司,苏杭等各处口岸都不敢怠慢,纷纷改头换面,也都提出了不少官商的举措。各口岸那边的官商也不断写家书到汴京去,汴京里的回信大致都是对沈傲一阵破口大骂,可是骂累了,话锋一转,便是敦促这些家人一定要做个大大的良民,千万不要徇私枉法,朝廷厘清海路,我等世受国恩岂能不支持?要支持,没缴税的赶快把税钱补上,当然,信的末尾,还要加一句,我这样做,并不是怕了那姓沈的,实在是为了国家才这样做云云。
现在整个泉州就是标杆,沈傲怎么做,各大口岸立即跟进,绝不会有人拖延,官商们也是乖乖的,就算有怨言,那也是躲在自家的书房,悄悄地低声咒骂几句。
所以沈傲在泉州那边推行的海政,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各处都要考虑到,想得周全了,再颁布出去,生怕泉州出了乱子,其他口岸也跟着乱起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悲催的孩子
宣和八年五月初七,这一日天上下起蒙蒙细雨,沈傲一觉醒来,心情也给这阴沉的天给染得有些低落,也不知哪个混账说这是什么黄道吉日,还说什么利出行、招财什么的,结果一大清早,那边商船出海,这雨就下起了,昨天夜里还是好好的,清早起来却是**的一片!
“出鬼了。”沈傲不太纯洁的心受到了伤害,有心要把那个神棍揪出来,狠狠地毒打一顿;气冲冲地从住处出来,立即有几个校尉过来,给他准备了蓑衣、斗笠,其中一个道:“大人,要不要去码头那里看看,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吉时,那边祭拜了妈祖娘娘,就要正式落水了。”
沈傲想说吉个鬼时,终究还是忍住了,绷着个脸,穿戴了斗笠蓑衣,踩着泥泞下了屋檐,突然道:“你们若是心情不好时,一般寻什么去发泄?”
校尉湿哒哒地挺胸抬头道:“操练。”
“哦。”沈傲讪讪然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们是校尉。可怜啊……”说罢摇头,高谈阔论道:“可怜本王没你们这福气,没有那操练的命,心情不好时,只好闷骚一下,独自排解了,去,叫那香菱儿来,待本王去送了商队,让她给本王弹弹琴儿。”
到了这泉州,一个大男人,若说沈钦差孤芳自赏那是肯定不成的,沈傲的原则是与下面打成一片,顺道儿体察下民情,所以风月场所闲暇时也会转一圈,当然,只属于轻微的动手动脚却不肯动真格的那种,纯属给自己找点不自在,神交。
这倒不是沈傲有便宜不占,只是生来有一种洁癖,至于黄花闺女清官人,他也不好意思下手,终究还是脸皮薄,因而几次在日志中隐晦地反省自己,这是何苦来着,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是,虽是圣人门生,要做清纯君子,也不能如此。几番反省,效用却不大,对着铜镜照了照,发觉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几分,便指着铜镜里的人说:“你啊你,何苦来哉,活该做怨男。”
虽还没有陷入太深,可是这些事,肯定也不能让夫人们知道。沈傲心眼儿多,几次写家书过去,当然是不肯提这种事的,满篇家书除了慰问,更多的是谈及自己在泉州的职事,还有板有眼地说什么通商,家书这样写最好不过,夫人们一看,便立时想到沈傲忧国忧民,操劳勤恳的身影,哪里会想到那个脸上含笑,动不动又是牵人柔荑,又是口花花的公子哥模样。
“这就是水平啊。”想到自家写的家书,沈傲看着天上淫淫细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蓑衣上,踩着泥泞,走路生风,穿过了牌坊、长廊、月洞,到了门房处,马车已经备好了,一个校尉赶过来道:“王爷,今个儿下雨,是不是不必骑马,坐马车去?”
沈傲想了想,点了点头,从车辕处上了车,解下斗笠、蓑衣,对车夫道:“去望远楼。”
…………………………………………………………
望远楼今日的生意火爆非常,从这里可以眺望到三大湾,数十个码头港口,栈桥上,无数如蚁的脚夫光着膀子,湿油油地搬抬着包了毡布的货物上船,有些船连栈桥都寻不到地儿停靠,就远远地停泊在外头,由人用小船将货物送过去。
沈傲上了望远楼,一层层过去,不少人乖乖过来行礼,纷纷道:“王爷安好。”
沈傲的脾气说好也好,臭时也臭,今个儿心情不好,板着脸压根不想搭理人,这里的人也不介意,该行的礼当然要行,对付这种阎王爷,他对你笑,你心里头还渗着慌呢,不理会更好,图个轻松自在。
到了顶层的厢房,沈傲临窗放眼过去,一边吃着早茶和糕点,一边望着码头港口处的一支支光秃秃的桅杆,心里颇觉得震撼,这三大湾加上外海处的船不下三千只,大小都有,大致都在三百料以上,天知道里头装了多少货物进去,又会带回多少各国的特产。
那水师的兵船,都是刷了黑漆的,显得鹤立鸡群,早就在海湾口摆出一字长蛇等待了,偶尔有隐约的口号声顺着海风传过来,动人心魂。
站在沈傲身后的校尉,憧憬地望着那远处兵船的黑点,想必在羡慕那些有机会出海的袍泽。
沈傲只是静静地看,原本预定是半个时辰之后出海,却因下了雨,栈桥路滑,脚夫们耽误了功夫,不得不延后,那主管调度的通商副使崔正已经有点儿着急了,停驻在栈桥处,嗓子冒着烟,却还在大吼:“还有几艘船没有装货,还有几艘?快报过来?”
他这声音,实在有点儿力竭声嘶,在靠近望远楼下头的栈桥处,就差要一股脑地跳下海里去,省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对跑船的人来说,吉日吉时是很重要的事,不管是海商还是水手都信这个,要是耽误了时间,还要错过祭拜妈祖,那可就真要糟了。
沈傲探头看了一眼穿着碧衣公服的崔正那狼狈的样子,连伞儿、蓑衣都不带,就那样湿漉漉地在那里叫嚷,不由莞尔一笑,招手叫来了个校尉,低声道:“去,告诉崔大人,跟他说不要急,本王知道他新官上任,今日又紧要得很,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也怪不得他。”
校尉点了个头,跑到栈桥处去,在雨中和崔正说了几句话,崔正抬头,透着漫天的雨丝朝望远楼的顶层这边望来,也不知是否看到了沈傲,随即点了点头,定了定神,继续调度。
码头外头前来送别的人也是不少,眼看时间到了,也是鼓噪不安,待那些船终于装好了货,各船才升帆起锚,在甲板上祭拜了妈祖娘娘,又将祭品抛入海中,打起了爆竹,这才按规矩鱼贯出海湾去。
沈傲远眺着黑压压的船出海的景象,虽然行驶的船多,可是每艘船都沿着自己的水道行驶,并没有什么错乱,不由道:“这个崔正,还真有两手。”
之后的热闹,也没什么可看的,沈傲急着回去听曲儿,这望远楼是自家的产业,伙计不少也是从汴京那边调来的,所以这等苟且之事,肯定是不能在望远楼进行,天知道现在打理生意很有一手的春儿在这里安插了多少的心腹,还是转运司衙门那边安全一些。
用过了早点,长身而起,便带着校尉下了楼,坐马车原路回去,自去逍遥不提。
这一趟出海的商船出乎了沈傲的意料,足足三千多条船,六七万人,再加上三十艘兵船,一千个水兵,这规模会不会吓坏诸国的土著,沈傲不知道,却知道绝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海盗敢去挨近这庞然大物。
谁抢谁还不一定呢!就那点小身板,齐头并进撞过去都足够让他们粉身碎骨的了!
整个泉州,因为船队出海,瞬间也变得安分下来,港口处也会有零星的商船进出,这些出海的商船,是不必保护的,直接把货物送到流求、澎湖,打个圈就回来,且都是两三百料的小船,没有尾行的资格,就算是跟了过去,航速也追不上人家。
有时也会有番船进港,这些番船登了岸,倒也规规矩矩,人在异乡,只为求财,当然是不敢闹出事的,再说这泉州新来的一个什么钦差总督实在厉害得紧,杀人如麻,还没上这泉州,大家就听说了他的匪号——沈阎王,在他地盘上,要死人的!
沈傲回了转运司,那香菱儿早就等候多时,带来了琵琶、古琴,等沈傲进去,便福身行礼,娇滴滴地道了句王爷金安。沈傲受不得这樱声,如柳下惠坐定,咳嗽一声,看了这香菱儿姣好的脸蛋儿一眼,清咳了一声道:“姑娘,抚琴吧。”
香菱儿缳首点头,便放下古琴,先试了音色,随即纤指波动,立时便传出淙淙流水般的悦耳琴音,沈傲此时有些累了,搬到在案边假寐,心里却是凄苦地想:“我是个君子,我是个人格高尚的人,我不能见异思迁,我要憋住,我不是那种人……”
当日夜里,他俯首在案下,正正经经的在灯下写起日志:“呜呼,余一身清白,竟糟践在香菱儿之手,君子当自省矣。”写罢,悲催地又提笔:“事毕,菱儿小姐却不肯收吾嫖资,曰:王爷金贵之体,妾身生受,欢喜还来不及,岂能笑纳王爷财帛。”沈傲提着笔,写到这里,深吸了口气,顿觉得风月场所也有出污浊的感性之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摇摇头,继续落笔:“此奇女子也。”
写完了日志,沈傲立时轻松了一些,靠在椅上,这时候恨不得找个洋教士来,告解自己的荒诞,更希望听洋教士说,你这般虔诚,上帝已经原谅你了,你将来照样可以上天堂。
唏嘘了一下,觉得还是上帝靠谱,只要信他,杀人放火都可以原谅,行为不检点一些又算个什么?随即又大是悲愤,早知不该去寺庙给臭和尚添这么多香油钱,本王爷做的这么多恶事,送了这么多好处出去,多半还要下阿鼻地狱的。
……………………………………………………………………………
呵呵,老虎又唠叨了,其实问,老虎有点不好意思,问一下就好了,总问,感觉有那么点那个……额,有就给吧。ro
第五百六十三章:天大的急报
汴京城里没有什么出奇的事,除了尚书郎猝死在正德门洞时议论了几日”而后大家也开始觉得无趣起来,没有成日念叨的必要。
这个时节,可算是朝臣们最是轻松的时候,沈愣子去了泉州,虽说还是折腾,至少转移了战场”大家眼不见为净,连心情都欢愉起来。
当然也有心急如焚的,姓沈的在泉州一闹”家里的进项一下子少了一大截,还得忍气吞声,不敢说什么,戚戚惨惨悲悲戚戚,就差学那尚书郎干脆撤手人寰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大批的银钱运入京师”宫里头日日都跟过年似的,赵佶的出手也渐渐变得阔绰起来,宫里的用度再大也花不完,因而后宫这边,也都没有节省的必要,图的就是高兴。
宫里毫无节制”当然也有人心理不平衡”门下省那边接了几道奏疏,说是天家与民争利云云,赵佶下了一道旨意下去,大力驳斥,怒气冲冲读责问那家藏亿贯的商贾算是什么民?其奢靡比之天家,又是哪个门子的民?这般一较真,对方立即哑了火,哪里还肯再说什么?每隔几日,沈傲的奏疏就会递上来一份”对沈傲的奏疏,门下省那边也不敢保留,直接送入宫去”赵佶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看,奏疏里头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赵佶有时一头雾水,最终还是准了。反正在他看来”小小泉州,就由着沈傲去折腾,出了事也干系不大”办成了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四月初九,传来泉州商船出海的消息,沈傲的奏疏里具言当时的盛况,只是可惜”朝里的大臣不管新党旧党都是不以为然,商人出他的海干你这沈愣子屁事他还真来了劲,越来越上瘾了。
赵佶看着奏疏,却是津津有味,天下毕竟是他姓赵的,如沈傲所说,每趟出海,朝廷都能得到大笔税银,一个泉州,赋税比一路的田亩税费还要多,若是只能整肃规范各处的口岸相加,岁入少不得要翻个翻。
古时盛世的标准,主要是体现在岁入和人口户籍上,岁入大增”又不扰民”对赵佶的吸引力肯定大。像赵佶这种皇帝,既要享受”又好大喜功,两全其美又何乐不为?
赵佶看了奏疏心情大爽”去后宫见太皇太后,恰好太后也在宫里与太皇太后叙话,宫里的两只母老虎,终究是觉得再争下去谁也落不到好,渐渐也抛了成见,虽然言语之间的争执不少偶尔走走串串门也渐渐稀松了。
赵佶问了安,搬了锦墩在下头坐着,太皇太后见他脸色不错,微微笑道:“,官家气色这么好,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喜庆的事?说来我们听听。”
太后不甘示弱道:“肯定是泉州来的消息。”
赵佶笑吟吟地点头他如今虽是数十个孩子的父亲,可在这两宫太后面前”却又是一个孩子。
等到赵佶笑吟吟地将泉州的事说了,太后却是皱起眉道:“哀家知道这个事,沈傲这一趟太孟浪了,杀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家授意他这般胡闹的。”
赵佶呵呵笑着解释:“不杀人,如何整肃海事?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难道他们肯吐出来?”太后听罢,叹了口气才又道:“我看那些海商也怪可怜的说杀就杀,他们终究还是百姓不是”官杀民”这是大忌。”
太皇太后此刻却是沉吟:“这些海商也不是民,这世上还有身家亿贯的平民百姓?”
太后愕然:“他们自家的钱财,又有什么打紧?”
赵佶笑道:“太皇太后说的是,身家亿贯虽说也可以叫民,却只能叫豪民,自古以来,豪强祸国的不在少数。这些人仗着财势,结交官府,蓄养死士!”
赵佶顿了一下”又道:“母后,儿臣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那四大海商”富可敌国,又蓄养万余敢死之士,名下的船只,比兴化水军还要多,真要造乱,整个福建路瞬间糜烂,若不是沈傲这一趟冒着清流非议先斩后奏,谁知道这四大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自来豪强兴而天下乱,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朕坐居宫中,不知道外头什么样子,那泉州又是边陲海疆,远在天边,闹起来,就是天大的事。”
太后听了,深吸了。了凉气,喃喃道:“只是几个海商,为祸能这么大?”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从前那尚书郎和泉州那边的,偶尔也会献些东西进宫里来,钦慈太后对泉洲那几个海商,印象颇好,此时听了,才知道事态这么严重。
太皇太后道:“汉末张角之乱,那张角也不是个盅惑人心的道人,唐末的诸雄也不见得有什么出身,这种事,一向是宁杀勿纵的太后想了想,也不再坚持”笑吟吟地道:“这么说那沈傲还真是无心办了桩好事。”
赵佶更正道:“这种事如何是无心的?”
太后就笑:“不都说他是愣子吗?当然是无心的。”说罢,不由失笑,又道:“哀家是说笑的!”
赵佶也是晒然”突然道:“安宁那边,朕想微服去一趟,也不知她在沈府习惯不习惯,母后要不要去?”两个太后都是摇头:“官家去已是胡闹”再叫上我们,又不知会出什么是非了。”
……………………“…………………………………………………………………………………………
泉州这边”船队已经出海半个月,每日清早,沈傲仍旧去望远楼那边喝早茶,随即回转运司署理公务,如今许多事步入了正轨,尤其是南洋水师这边,有兴化水军做架子,泉州的民壮大多好勇斗狠,招募进去,好好操练一下,保准是一支强军。
如今这边已经招募了三万人进了民团,先操练半年,再淘汰出一批,其余的全部编入南洋水师去。各口岸的税金大涨,盈余的税金每年注入一些到水师,也完全足够维护之用。
这也算是取之于商用之于弃,有了水师在这边,商人们做生意也多了几分保障。
泉州这边,海疆靖平,垄断海货的官商也被清除,各地的商人也看到了将来海贸必然兴旺,因此不少工房也兴建起来,窑厂、丝仿、还有不少精致的铜鼎器具,这些都是海外广受欢迎的商品,苏杭那边最大宗的贸易是丝绸,泉州这边肯定比不过,畅销的主要是陶瓷和一些铁质器具,更有一些工艺品,因此窑厂办得再多,粘土市价也随之涨了起来,又少不得大肆招募学徒,如今的泉州,水手、学徒工、脚夫都是奇缺”到处都在招募,附近的乡民觑见了机会,也愿意到泉州来寻些生计,给人做佃户”和做脚夫、学徒并没什么不同”反倒在泉州的月钱更多些,能领到实打实的大钱。
福建路这边多山,单靠土地很难寻到生计,所以无所事事的青壮也多。只是对于苏杭那边”沈傲立即下了条子,让人遏制住这个风潮,行商、做工固然生利更快,可是一旦江南那边的良田荒废,一旦遭遇粮荒,再多的金银也是空的。人力流失还是其次”苏杭那边更严重的问题是废田种桑,丝绸的大量贸易,使得江南西路那边的地主大肆种植桑树,原因只有一个,桑树养蚕”养蚕生丝,生丝的价格日日攀高,比那种地不知多赚多少盈利。可是若引发起这个风潮,后果可就严重了。
沈傲的办法是五一田桑制”就是官府监督,任何人名下的田亩”只能留下两成的地种植桑树,其余的,必须产稻米,若有人违反律令”遭人举报”一经查实之后立即处于重罪”没收了田产,发配充军。
这些,其实都是未雨绸缪的事,沈傲在泉州这边把许多新的律令推行出去”倒是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可是这个时候,一个消息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泉州港三仔码头,海湾外”一艘快船飞快而来,这种快船是水师重要的通信工具,船身轻巧,却有两具风帆,下有船桨从船身处探出”全力行驶”速度极快。
这艘船上”打着的是南洋水师的旗号,一看便知道是护卫船队的水师有消息传回来,这船一出现”码头这边的差役立即引导其余要入港的船只暂避,让出水道教快船先入港,待那快船在栈桥处稳稳停下,舢板搭下来”几个脸上晒得古铜的校尉冷着脸下来:“有急报,快,立即准备好快马”天大的消息要禀报蓬莱郡王。”
这般一说,通商司的差役不敢怠慢,立即引着他们上了码头,牵来马匹”这几人毫不犹豫上了马”直往转运司飞马过去。
突然在港口里出现这么一艘船,又说是什么急报,再加上那校尉的冷漠样子,少不得引起许多人的不安,许多附近的商人过来打听,差役也是奇怪,随口说了几句,立即有人黑着脸道:“莫不是船队在外海遇到了风暴……若是如此,那可全完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去他娘的
海上行船,最忌的就是遇到风浪,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一支船队覆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这个猜疑,也只是空穴来风,要知道,那庞大的船队,有经验的水手不计其数,行船本就是看天吃饭,一旦天象变了,多少会避讳一下,寻最近的港口,避避风雨。虽说用肉眼去观测并不一定能准确,却也不致一出海就落到这个结局。
再者说,这几日泉州港都是风平浪静,船队刚刚出海不过半月,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消息,令那快船如此紧急,教里头的校尉神色凝重至此。
谁都不知道,却都在打听,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打听清楚,只怕要等上几个时辰才成。
几个校尉已策马到了转运司,门口这边的校尉见有人要勒马硬闯,虽然来的几个都认得,算是袍泽同窗,这时候也纷纷拔刀出来,大喝道:“大胆,蓬莱郡王门前,也敢骑马?”
坐在马上的校尉大声喘了几口粗气,口里道:“有急报,快快让开。”
“先下马!”门口的卫兵道:“转运司衙门是重地,再紧要的事,也要守规矩,你们在这儿等着,我立即去禀告。”说罢,扭身去了。
过不多时,便有人请这几个校尉进去。传报的校尉,一脸的疲惫,支撑着进了正堂,见到沈傲恰好从耳室那边踱步过来,急不可耐的重重呼吸道:“王爷,出事了!”
沈傲打了个哆嗦,刚才还听人说船队那边有了消息,想不到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这次船队出海,事关着整个海路的新政,一旦出了差错,满盘皆输。他深吸口气:“出了什么事,慢慢的说。不要急。”
见他们面色凝重,沈傲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船队覆没,接下来会如何,蔡京会是什么动作?太子会不会借机滋事,还有那些利益受损的朝臣,难道会坐视不理。实在不行,这把嫩骨头只能去拼一拼,干脆和他们翻脸了。
沈傲的一双眼睛,看似气定神闲,深邃的眸子之后,却也紧张起来。
一个校尉道:“王爷,事情是这样的,咱们的船队途径大越国东湾港那边暂时休整,本想趁机补充一点淡水和食物,也有一些海商要吧自己的货物兜售出去。谁知那港口的越国官员却以所以船只都需缴纳商税为理由挑衅滋事。王爷是知道的,停泊和兜售货物不同,船队这么大,有人兜售货物,也有人不肯就地发卖,希望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而越国人却要所有人都缴纳商税,实在没有道理。”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商队最多也只是结伴同行,到一处兜售了货物便返航,只是这只船队也是史无前例的庞大,更不是只到一处贩卖,越国人确实贪心了一些,竟因为几个商人售货,就要这么多人一同缴税,实在没有道理。
校尉继续道:“越国人如此,海商们自然不肯,要南洋水师去和越国人交涉,越国人见是我大宋水师出面,自己也觉得理亏,因而便提出只收取双份的停泊费用。”
沈傲笑了笑:“停泊费用靡费不了几个钱,给了就是,做生意为了求财,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和人起争执。”
校尉苦笑道:“一开始,海商这边也点了头,后来越国人登船收税,不知什么时候和一个海商起了冲突,越国人咬定了他是千料大船,那海商说他的船只有八百料。本来船队里大家就对越国***是不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越狗……”
沈傲差不多已经猜测到了答案,整个人木在那里,杀你妹啊杀,这帮土匪强盗。
校尉继续道:“后来各船纷纷响应,水手和伙计都抽出了兵器,杀了上船的越国税吏,这还不肯干休,无数人冲上栈桥、码头,杀进了东湾港……”
沈傲的脸色已经看不出表情了,急促的问道:“还有活口没有?”
校尉双手一摊:“一个没有,当时正在夜里,那东湾港数万***多都歇了,咱们这么多水手、船工发疯似的冲进去,水师这边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越国人图谋不轨,于是也杀了过去,等到发现只是误会时,整座港口已是尸横遍野,洗劫一空。”
沈傲深吸气,再呼气,如此重复了三次,终于有了几分气力,苦笑道:“这么说你们杀了人,还抢了东西?”
校尉期期艾艾的道:“反正人都死了……后来还放了火……”
沈傲心里叫了一句阿弥陀佛,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确实疏忽了,原以为大家抱成团,就可以免受海贼袭扰,可以精诚合作,在外不致受人欺负。只是这一团实在太大,刨除掉水师,也有六七万人,这么多亡命之徒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当初还是太单纯了,是我的错。”沈傲无力的摇头,越国乃是大宋番邦,不管怎么说,平时对大宋纳贡称臣还是很及时的,而且一向再南洋以小宋自居,很会来事。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事,人家会怎么想沈傲不在乎,问题是人家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的。不说别的,那越王李什么什么肯定是要上奏表,狠狠的哭告一下,甚至还可能干脆闭关锁国,往后在不肯大宋船只停泊。
大宋对番邦,一向是两个态度,对西夏和契丹,是又头痛又害怕,可是对南方番邦,却一向是礼敬有加,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堂礼仪之邦,岂能以直报德。情理上说不通,道理上也说不通。
若是那越王来申诉,宫里头必然头痛,朝臣肯定也会群起攻之,沈傲倒是不怕有人敢拉扯到自己身上,谁不识相,他不介意一巴掌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拍死。问题是人家若只是议论海政,施下压力,革除海路新政,那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沈傲捂住脸,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此坑爹的事,竟被自己撞到,也算是时运不济了。
他立即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校尉见沈傲离座去耳室,忍不住道:“郡王哪里去。”
沈傲道:“些日志。”
狼狈的到了耳室,准备下文房四宝,蘸了墨水提笔写道:“呜呼,噩耗传来,悲不自胜,余读圣人书,享圣学教化,若非百密一疏,何止如此……”
这日志的意思是,这种烂屁股的缺德事可和沈傲一点关系都没有,主要的问题是他太过善良,居然还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爱情,更相信人心本善,谁知酿下这等事出来,说一千道一万道,反正这事儿沈傲先撇清了再说。
等他把日志写完了,神色恢复如常,拍拍手,又回到正厅:“事情已经出了,还能怎样,越国也是君子之国,想必也不会追究。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告诉船队,继续按计划航行。”
叫走了传报的校尉,又将几个博士叫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几个博士也是吓了一跳,好歹是读过圣贤书的,道德上终究还有底线,只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一个博士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上疏请罪,先让宫里有个准备。”
另一个道:“不可,不如先压着,先和越人谈一谈,许些好处,教他们不要声张。”
“死了这么多人,越人哪里肯干休,依老夫看,这事儿肯定是捂不住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休,沈傲只是托着下巴沉思,突然道:“人杀了就杀了,两国邦交,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娘的,本王不怕,那狗屁越王敢去告御状,看本王如何收拾他!”
这一句话振聋发聩,却是把博士们吓了个半死,磕磕碰碰,死了这么多人,说的倒是轻巧。还当人家不敢去告御状,真当越王是好欺的,这里是大宋不是大越,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王爷,万事还是谨慎周全的好,依老夫看,那越王……”
沈傲摆摆手:“你们不必劝,我又办法收拾他们。”接着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消息递出去,另一方面,立即下个***到鸿胪寺去,告诉杨林,藩国有什么举动,立即快马回报,不要耽误。至于其他的,去他娘的吧。”
沈傲说了一句粗话,很光棍的走了。有时候他觉得,既然到了泉州这种地方,他是不是太文雅了,做人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这消息,根本就压不住,不多时,整个泉州那边便传开了,泉州人的议论和士林清议截然相反,这些人听了,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是在太稀松平常,换做是他在那什么大越国港口,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捞一票的。这泉州民风彪悍,礼节什么的虽然看重,却也最重实利,烧杀抢掠算什么,好像大家没有跑过海似的,跑过海的人和见惯了跑海的人若是虚谈什么仁义道德,就和***津津乐道从一而终一样虚伪。
更有一些家眷跟着船队跑船的,更是越发不可收拾,天天朝邻里大声嚷嚷:“我家大顺儿腿脚快,这一趟回来,说不准能提携咱们全家住进骑马坊去。”
骑马坊是城中富户聚集的地方,意思是他家男人这一趟说不准能抢到不少宝贝。
这种议论比比皆是,就是泉州的士子,虽然也会摇头晃脑几句:“情何以堪,情何以堪。”背地里却又捶胸顿地:“人生当如此,为何学生没有随船去增长见闻。”
由此可见,这泉州人的民风可见一斑。所谓一方土养一方人,泉州多山靠海,十个人里一个是良民,五个是强盗,还有四个大致也是强盗,别看平时这些人老实巴交,凶悍起来抄起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
等沈傲那句去他娘的传入众人耳中,更是引来不少人交口称赞:“蓬莱郡王……是个实在人!”这句话若是教沈傲听了,真不知是该哭该笑。
既然转运司那边放了话,只当这事儿没有发生,泉州又恢复了平静,正在这个时候,也有不少宅子里,有人交头接耳,接着便又人写了书信,吩咐了家人,那些家人,立即骑马出城,以极快的速度,朝汴京赶去。
更有一些大户,甚至直接用信鸽传信,估摸着只用三四天时间,汴京那边就回有回音传出。
这一桩桩事,肯定都是极为隐秘,这些传出消息的人,若是出门,肯定又是一团和气,口里称颂蓬莱郡王恩德的。
………………………………………………………………………………………………………………………………………
很郁闷,笔记本坏了,里面的存稿没了,立即赶到网吧,一边擦眼泪,一边重新凭自己的记忆把字码出来,早知道应该把存稿在u盘里存一份,冤孽啊。另外,求下月票,现在老虎是第七名,差一点点,就可以冲第六了,非常感谢。
第五百六十五章:这家伙还来劲了
大宋商民朵人赢野·劫掠藩国商港,这种事在别外听来叫.也什么大不了的。可到传到士林清议,就完全不同了。
读了一辈子书,教的都是仁义道德,这等耸人听闻的事,真是听都没有听过。
汴京这边得了消息,立时闹哄哄的,从前大家想,沈楞子大家不去得罪,去了泉州,眼不见为净,就当没有这个人,管他如何。
可谁知大家不去理会泉州那家伙,这家伙居然不断的来挑战大家的底线。一千七百多口说杀就杀,大家忍了,毕竟姓沈的给人栽的是谋反,谁也不敢说什么。如今杀人杀到了番邦,还是烧杀抢掠,比之契丹人之于大宋,更是凶悍。
现在的不满,还只是在背地里流传,清议这边,几个清流的领袖人物,虽然也是捶胸顿足,却也没有振臂一呼的意思,大家都在等,看那姓沈的怎么解释,又等越王这边的消息。
泉州方面传送奏疏的快骑,是在五日之后进京的,立即引来各方的注意,有的大户人家,门口早有人在这通往泉州方向的城门口蹲着,一见那泉州加急的快马到了汴京城,立即回去禀告。
来了,终于来了,翘首以盼了这么久,大臣宅邸这边,不少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那门下省的书令史,便是大家打听的对象。
官商可以谋反,总不能给越王也栽个谋反的罪,拿不出鞘释,看姓沈的如何混过去。
门下省接了奏疏,立即将奏疏传入宫中,赵佶那边也听到一些风闻,也是吓了一跳,等看到沈傲的奏疏,终于确定确有其事。沈傲的奏疏里,先是赞颂了一下宋越两国的邦交,接着又褒扬了商队的克制,大致的意思是说,越国人很好,商队也很好,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解释只有一个,误会!
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一个误会?赵佶气的吐血,奏疏的后头,还在引经据典,说是之所以会产生这误会,是因为两国的交往不够,两国又是风俗迥异,出现摩擦,是预料之中的事。陛下,这只是小事,让微臣来处置就走了,保准越王满意云云。
赵佶将奏疏放在案上,气呼呼的对杨戬到:“这是误会,哼,这家伙胡说八道,只是一个误会,就可以杀这么多人,可以烧了人家越国第三大港,将人家抢掠一空?就这,还只是摩擦,亏得他说得出口。”
杨戬只是笑,不肯说话,这时候说什么也没什么,从赵佶的脸上看,陛下这边倒没有动真怒,只是抱怨罢了,抱怨完了,也就没事了。毕竟那越国远在万里之外,又是番邦,陛下这边,怕的只是越国人来找麻烦,其他的,才顾不上人家的死活。
赵佶继续道:“前几日朕还在后宫那里说他的好,这才几天,母后要知道这事,朕连见都没这个脸去见他。越国那边,肯定会来申诉,朝廷也会有人来闹,这么折腾下去,朕可吃不消。”
杨戬这时笑吟吟的道:“陛下,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最紧要的,还是压住越国那头,是不是要知会一下,暗里许诺一些好处,叫他们不要滋事?”
赵佶摇头:“罢了,他自己在奏疏里说他来应付就好,朕就放手让他去办,看他怎么弭平这事儿。”
赵佶叹了口气:“朕要去万岁山那边养病,和太医院那边说一声,叫他们来看看,到时候就说,朕近来身体不适,后日的廷议就取消了,至于其他的事,让蔡太师斟酌着处置,没有大事,不要报进宫里来。”
杨戬问:“泉州的海事算不算大事?”
赵佶板着脸:“泉州只是一隅之地,算得什么大事,大宋的根本是土地,海路不算大事。”
杨戬立即笑嘻嘻的道:“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
赵佶的心思,杨戬再不明白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了,这意思是说,官家打算躲起来,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子,至于朝臣那边群情激奋,又能如何,沈傲身为郡王、太傅、钦差、寺卿、司业,除了皇上,谁能管得住他。就是蔡京也不能,皇帝不管,就是放纵,这事儿最多演化成扯皮,吵得再凶,那也是泉州和汴京的拉力,随他们去吧。
赵佶叹了口气:“是朕的错,朕平时太纵容他了。”
杨戬笑呵呵的道:“陛下说得对,是该管教一下。”
赵佶深以为然:“偷偷下一道中旨,申饬一下还是要的,不要让他得意忘形。”
赵佶说罢,立即一到病怏怏的样子“摆驾,万岁山
门下省那边传出消息,总算有了准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连那沈傲奏疏的副本,也不知从哪里开始流传出来,不看还好,看了这副本,不知多少人气的跺脚,原以为那姓沈的还是真心悔过,谁知到了这个份上还在狡辩,误会?这种事也是误会。
结果另一个消息也教人傻眼,官家病了,去万岁山了,什么事都不理会,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节,大家都明白,心里都苦笑,更有人不忿的和人低声议论,说是又这么个官家,才会出沈傲这般的妖孽。
至少许多人达成了一个共识,那沈傲太不是东西,一定要给他吃点苦头。一时间,到处都是叫骂的,上奏疏,写诗词,还有部堂、衙门那边,收拾不了你,还骂不赢你?
泉州那边的沈傲也早有汴京的消息每日快马送过来,自他到了泉州,泉州与汴京之间的快马递送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放在他的案子上。官家那边去万岁山,教他松了口气,他最怕的,还是宫里头那老丈人,只要他甩手,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赵佶那边传递的消息再清楚不过,是让他自己掂量着去办,不管怎么说,得吧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有了这个纵容,沈傲的战斗力立即暴表,看到那一份份骂他的奏疏和清议记录,沈傲龇牙冷笑,对身边的一个校尉道:“若是有人骂你,你会怎么做?”
这校尉挺胸道:“我一巴掌煽他。”
沈傲心里想:“看看,连一个小小的椟属都有这般的觉悟,难道本王连校尉都不如?”这般一想,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捡起一份清议的记录,这些记录,大致都是从遂雅山房那边递过来的。遂雅山房那边那是高级的茶肆,都是官员和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读书人一多,清议也就肆无忌惮。谁也不知道,他们说得话,但凡涉及到沈傲或者敏感问题的,都会被人悄悄记下来,送到沈傲这边。
沈傲指着一个人名:“这个叫黄寒的,骂的这么凶,看来很有必要收拾一下。”
二话不说,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卷起袖子写出一篇文章,叫人送到遂雅周刊那边去登出来。有叫人下了条子,直接往武备学堂。
过不多时,遂雅周刊那边便得到了一份蓬莱郡王的独家资料,原文刊载出来,整篇文章很是嚣张,直截了当的说,本王知道有人在骂老子,你们喜欢骂,本王也管不住你们的嘴,可是有人涉及到了本王的亲眷,这事儿就别想干休了,骂人本王不在行,杀人倒是略懂一些,谁再骂一句试试看。文章的末尾,还无缘无故的加了一句,黄寒,你小子死定了。
当然,这篇文章虽然直白嚣张,却是文采斐然,状元公可不是自赚来的,文章用得是经义格式,开题便是君子忌口,一通讽刺贬低,将那些背地里说坏话的家伙羞辱一番。
至于黄寒是谁,大家倒是都知道,此人在清流中也算是个人物,中过赐同进士出生,做过一任县令、推官,据说在泉州,他家也有一点买卖。现在黄寒已经致仕,大概是钱也捞够了,所以说起话来,没有官场上这些人如此委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断然威胁一个清流名宿,这还了得,简直是不把清议放在眼里,文章发出去,骂的更凶。
那黄寒平时也不太出名,此时借了沈傲的文章,却一下子声名鹊起,后生晚辈见了他,都是鞠躬到腰底,乖乖的自称一句门生。更有不少人,请这黄寒去赴宴,大是吹捧,黄寒一开始,还有点儿后怕,如今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下子成了汴京的名人,腰杆子一下子也挺直了,捏着胡须,也放出了豪言,说是位卑不敢忘国,姓沈的倒行逆施,他这等圣人门生肯定看不过去,一定要和姓沈的争一争,看沈傲能奈他何。
“这家伙还来劲了。”沈傲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原本还想着恫吓一下,谁知道竟是这个样子,一时间大是恼火,不收拾他,将来还怎么在汴京做人。
……·……·……·……·……·……·……·……·……·……·……·……·……·……·……·……·……
求月票,急需,万分感谢。【莎拉小乌友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