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到底帮谁
李长博这样一问,不仅周莹愣了,朱投也愣了,朱大娘子也愣了。
谢双繁开始捋胡子,眼睛亮亮的。
钟约寒也看向了周莹。
周莹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他……他……”
周莹毕竟是正常女郎,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点儿难以启齿。
李长博沉声道:“周小娘子还要实话实说才好。”
周莹立刻摇头:“我没杀人。我是想过和离——不过还没下定决心,也没跟别人提过。他的确是……的确是外头有人了。”
朱大娘子立刻嚎哭起来:“你胡说!你这个不安于室的毒妇!我儿都死了,你还污蔑他——”
朱投神色变换:“是啊,人都死了,难道还要说这些?不管怎么样,抓住凶手才最重要!”
付拾一轻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叶天授的情郎是谁了。
所以,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朱投,安抚他:“别着急,事情都弄清楚,才好看看真相是什么。”
李长博此时道:“我这样说,自然是有缘故。我再问你们,平日里,叶天授是否有过心疾?”
周莹立刻道:“有时候,他会说心痛。平日里也有喝药——”
朱大娘子冲过来,一巴掌摔在周莹脸上,恶狠狠的瞪她:“胡说八道!我儿是身体瘦一些,可也是健健康康的好人!就是和你成亲后,才变成这样的!那是你气的!”
所有人也没想到,当着李长博的面,朱大娘子居然就敢打人。
付拾一想护都没来得及。
周莹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摔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出声。
付拾一皱眉:“朱大娘子,你心疼自己儿子,可她也是爹娘生养的,放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不能这么打人吧?”
李长博这次声音严厉了些:“朱大娘子,若你继续如此,我作为县令,只好秉公办理了!”
“念及你痛失爱子,心情激动,我体恤你,不传你去衙门问话,而是在这里审问。可若你们丝毫不顾忌公堂秩序,那就一起到衙门,跪着回话!”
李长博这么一下把气势甩出来,还挺唬人的。
朱大娘子到底老实了。
付拾一伸手将周莹扶起来。
周莹死死咬着唇,连哭都不哭了,但脸上却是决绝。
“他平日一直喝补药。药还在屋里放着,药渣厨房也有。李县令可以叫人去看。他身子不是很好。但是经常夜不归宿。问起来,就说是和表兄出去与人喝酒吃茶了。”
周莹冷笑:“有时候回来,分明是洗过澡了!出去喝酒需要洗澡?甚至连衣裳都要换过?”
“成亲两年了,你们一直催着我生孩子,可他至今都没与我同房过!每次都是不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了。
成亲两年也没同房,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要么就是不行,要么就是对女人没兴趣。
叶天授到底是哪种,彻底被印证了。
“不仅如此!他还吃壮阳药!喝鹿鞭酒!”周莹的脸上,彻底涨红了,可她还是咬牙继续说:“那药效果很好,可他还是不肯碰我!今天,他吃蛋羹之前,还吃了一颗药!又说要和表兄去喝酒!”
周莹直勾勾的看着朱投,“我倒是想问问表兄,你们是要去哪里喝酒!还需要吃那种药!”
……
屋里一片寂静。
谢双繁捋胡子的动作加快了。
他殷切的看着朱投,等着他的回答。
所有的人都看着朱投。
朱投有一点慌乱,下意识看向了朱大娘子。
朱大娘子脸色铁青:“她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带他去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朱投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
付拾一咳嗽一声,“叶天授死的时候,是在你房里吧?”
李长博默契接下去:“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是准备出门,还是——”
朱投道:“我们在喝茶——”
付拾一笑眯眯:“呕吐物我们都看过了。里头没有茶水痕迹。只有鸡蛋羹——”
“是准备喝茶,还没来得及喝——”朱投立刻解释,他额上有豆大的汗水滴下来。
“他过去你那里,少说也半个时辰了。”周莹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语调都高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付拾一觉得,周莹应该是猜到了。
朱大娘子看看朱投,又看看周莹,良久,才艰难开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朱投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付拾一给李长博出馊主意:“其实,带他下去验看一下,就知道了。想必时间短,他还来不及洗澡沐浴。”
验看,验看什么?
付拾一没明说,所有人都猜到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不要亲自上了。
所以,他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钟郎君,徐郎君,劳烦你们二人了。”
钟约寒点点头,对朱投示意:“去屏风后还是去别的屋子——”
朱投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腿中间,有点惊恐:“你们要做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双繁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只是验看,看一眼。没什么,毕竟是查案需要,请朱郎君配合。”
朱投一脸抗拒。
谢双繁看了一眼厉海。
厉海直接上去,将人就拽进了屏风后头,钟约寒和徐双鱼立刻跟上。
朱投叫得像某种动物要被杀掉之前的声音:“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的裤子——”
付拾一:活该!
李长博眼角余光看见付拾一一脸幸灾乐祸,顿时头疼。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
一个个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多时,钟约寒面无表情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琢磨的徐双鱼。
所有人都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冷冷淡淡:“那地方有油脂。与死者身上的,一样。”
一切都不言而喻。
周莹脸上红得滴血,她灼灼的看住朱大娘子:“你们这是骗婚!骗婚!我要回家!我要告你们!明明是你儿子有问题,你偏要赖我!”
周莹大哭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周莹的质问,让人听着有点儿想叹气。
第90章 怎么回事(推荐票3000加更)
朱大娘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颤抖着看向朱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朱投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朱大娘子按住胸口,一下子就昏过去。
屋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付拾一唬了一跳:“赶紧开窗,将人放平,松开领口,退开,让她保持通风。然后请大夫!平时有药吗?吃一丸!”
屋里人乱哄哄的忙碌了一通,朱大娘子自己才醒过来。
朱大娘子歪在胡床上,脸色苍白,神色萎靡。
屋里一片死寂。
朱投最先开口:“我不信,人肯定是毒死的——”
李长博沉声接话:“可以开腹验尸。”
朱大娘子不同意:“不可能!我不能让我儿死无全尸——”
付拾一解释一句:“只是破腹看一眼心脏就行,保证不会不齐全。”
……
谢双繁无力:谁还偷一块回家怎么的?人家是那个意思吗?
李长博哭笑不得:“若是为了公正,还是看一眼罢。不然,就只能按照心疾来定案了。”
朱大娘子想了很久。
朱投忍不住道:“就算我和表弟荒唐,可表弟的死——”
朱大娘子下定决心:“那就看看!”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还没说话,钟约寒就开了口:“我带了工具。是回衙门,还是在这里?”
李长博看一眼朱大娘子:“借一间屋子吧。若是没有别的疑点,结了案也好入土为安。”
朱大娘子咬牙同意了。
钟约寒还是个很好的仵作。
动作麻利而稳当,看得出是勤奋苦练过。
他很快就将心脏取出来,放在了干净的盘子里。
付拾一指挥他:“剪开。”
钟约寒慢慢将心脏剪开。
心脏里的留存血液瞬间涌出。
付拾一等到血液流干净,这才轻轻上手,直接将心脏扒开,很快找到了梗死部位。她指着左心室前壁,左心尖部,以及室间隔前三分之二部分:“这就是心悸的证明。你们看,和正常的心脏颜色不同。”
梗死的心肌,呈现出苍白色来。
而正常的心肌,是鲜红色。
对比十分鲜明。
真相已然明了。
“如果是中毒,绝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付拾一补上一句。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手:……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他慢慢低下头去,松开手指,轻声开口:“愿赌服输。”
此言一出,徐双鱼登时圆溜溜瞪大了眼睛:“师兄!”
这可是头一次!
付拾一夸奖钟约寒一句:“钟郎君说话算话,果然是诚实守信。”
徐双鱼期期艾艾的开口:“付小娘子——”
他还没求情,就被钟约寒阻拦:“输了就是输了。不可求情耍赖。”
徐双鱼就只能闭嘴,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担忧。
付拾一宽慰他:“放心吧,我不会虐待他的。”
徐双鱼想哭:付小娘子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谢双繁犹豫一下,看向李长博,给李长博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赶紧说几句话,帮帮钟约寒!那可不就是等于收服钟约寒了么!
可偏偏李长博稳如磐石。
好不容易开口,问的竟然是:“如何致死?”
付拾一于是科普了一回:“心脏为人体输送血液,就好比是水车将池塘里的水循环流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体也是这样一个道理。心脏一旦出了问题,停止这种运送工作。那么人体内的血液就是一潭死水了。人自然活不了。”
李长博顿时了然点头。
其他人也了然。
“而这种症状,在死之前,多伴随头痛,还有胸口疼痛,恶心呕吐的情况。死后身体多有云雾状或是条索状的暗紫色瘢痕。这是因为肌肤离心脏太远,那些不能再流动的血液,都积存在此处造成。”
李长博再度颔首。
徐双鱼却听得眼睛发亮:“所以,当时付小娘子才那么笃定。”
“是。”付拾一继续科普:“一般毒药都会有出血之类的症状,尤其是胃部。因而大多数服毒的人,都会吐血。或是七窍流血。”
“可是死者没有。呕吐物很干净。”
“而且他身体瘦弱,可家境殷实,我就猜测,或许是身体不好。进一步考虑到了突发疾病。”
“这么快的,要么是脑出血,要么就是心疾了。”
钟约寒等付拾一说完,这才开口问一句:“可是好好的,为何会突发心疾?”
付拾一提醒他:“你想想周莹说了什么?”
钟约寒一愣:“吃了助兴的药丸——”
“助兴药丸,多会让人亢奋,再加上他们又做剧烈运动,心跳加速时候,忽然就承受不住也很正常。”付拾一有些惋惜:“身体不好的人,最忌讳忽然的剧烈动作。否则会超过负荷。造成不良后果。”
钟约寒沉默良久,最后拱手行礼:“受教了。”
看着老老实实的大冰山钟约寒,付拾一满意至极:“你给我做助理,这个就是报酬。不算亏待你。”
徐双鱼顿时睁大眼睛,“我也想要这种报酬——”
付拾一对上他的眼睛,无语:醒醒,嘴角擦一擦,口水都留下来了。
钟约寒干脆不去看徐双鱼:眼不见为净。
李长博咳嗽一声,掩住嘴角笑意:“如此,案情便清楚了。”
只是这个结果,朱大娘子根本就不能接受。
朱大娘子还是坚信不疑的说是周莹害死了自己儿子。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害死叶天授的,是你的溺爱,是他的情夫。是那一颗虎狼之药。”
“那药就是为了让他早点生孩子配的——”朱大娘子立刻道。
付拾一长叹一声,摊开手:“是啊。可你明知道他喜欢的是男子,还用这种药,就为了让他生孩子——”
朱大娘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付拾一轻声道:“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你在知道他和朱投有那种事情时候,你没有震惊,只有生气,却没有到那种接受不了的生气。说明你早就知道,甚至还默许。”
朱大娘子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嚎啕大哭。
付拾一看了一眼一旁震惊的朱投,淡淡道:“你知道他身子不好,还让他吃药助兴,既不算好兄长,也算不得好伴侣。他究竟是你一时的发泄,还是你重要的人?他娶妻,最惨的人是周莹,可你却处处针对这个可怜的女子,良心又在何处?”
第91章 还没完呢
“他死在你身下,你害怕坏了名声也好,还是害怕说不清楚也好。可以掩盖这个事情,却不该信口开河,诬陷他人。”付拾一声音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谴责。
众人都因为她这个话,忍不住思索。
朱投脸上成了猪肝色:“我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教?”
朱投甚至冷笑一下:“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已经沦落到要让女人来管事了!”
这话一出,顿时屋里气氛就变了。
长安县衙来的人,都看住了朱投。
李长博冷冷开口:“怎么,长安县如何治理,朱郎君有高见?”
朱投越发得得理不饶人一般:“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未曾向李县令请教!怎么哪都有她?”
李长博扫他一眼:“这是我的下属,什么身份你无需知晓。我信她的判断,就足以。”
“你若不服,还可以状告我去。”
李长博态度如此强横,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一次,可算是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李长博一直都像是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谦逊,知礼,博学,高贵,虽然傲气却并不是眼高于顶。
哪怕是案子再难办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半分急躁或是生气。
不过今日,看得出来,他是真生了气。
付拾一也有点儿愕然。
李长博这个态度……倒像是有点儿护短。
付拾一心情复杂起来。
朱投轻哼:“那李县令就且等着吧。”
李长博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那我就等着。”
朱投和他对视,微微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去,忽然有点儿后悔。
案子既然了结,并非是谋杀,只是突然病故,那长安县衙就不必再多留。
李长博带着人要走,可周莹却毅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冲着他跪下:“李县令,我要告状!”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你就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周莹立刻同意。
朱大娘子这会儿却不同意:“我儿尸骨未寒,你是她的妻子,理应在家守孝跪灵!哪里也不应去!”
周莹往后退一步:“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
朱大娘子厉声道:“那也有夫妻之名!”
“告状花不了多久时间。”李长博缓缓开口:“先走一趟罢。”
他这个态度,分明是在说:这个时候周莹自己就算后悔,那也不行了。
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和周莹坐了李长博的马车。
付拾一低声道歉:“今日给李县令添麻烦了。”
李长博没接这一茬,反而问了句:“钟郎君和你的赌约——”
付拾一轻声道:“若是李县令求情,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是真的有点儿歉疚。
李长博摇摇头:“这个赌注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付拾一微微一愣。
李长博缓缓道:“以后要用他的时候,我会先问过你。”
这样一来,付拾一参与案子,那就名正言顺——
付拾一顿时警觉起来,“那还给钱吗?”
李长博:……“给。”
付拾一大义凛然:“李县令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
李长博:“……好。”
周莹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忽然哭出声来,冲着李长博求道:“李县令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回去叶家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家人呢?”
周莹眼泪一大把:“我家在汝州。”
汝州此去,怎么也要七八日功夫才能打个来回。
也就是说,周莹在长安城,根本就是没有一个亲眷的,她是远嫁。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怎么嫁得这么远?”
周莹勾着头掉眼泪:“原本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不多。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托人来提亲,一开始我家都不同意,觉得太远了。他家很有诚意,最后打动了我阿爹。”
付拾一几乎无语:“那答应之前,你们没叫人好好打听过?这种事情,怎么都会有端倪的。”
周莹只剩下哭了。
付拾一能怎么办?劝呗。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在那儿劝了半天也没起效果,周莹越哭越凶,便言简意赅提了句:“你状告他们什么?”
“他们打我。”周莹止住眼泪,轻声答了,一面说话一面小心翼翼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片刻:“总是,还是这一次?”
周莹有点儿犹豫。
李长博提醒:“不可说谎。”
“就这一次,之前只是风言风语——”周莹的眼泪又掉下来。
“回头暂且送你去客栈,等你家里人过来吧。”李长博已有了打算:“等你家人到了,叶家也办完丧事,到时候正好处理这个事情。”
周莹点头:“都听李县令您的。”
付拾一提了句:“去客栈不妥,人多杂乱。她一个人,不好办。送去崇贤坊那个女观比较合适。”
李长博颔首:“衙门并无女子,那这件事情就请你代为安排。”
付拾一爽快答应了。
看着周莹那副样子,她忍不住皱眉提醒:“女人还是不要太柔弱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如果你自立一些,日子绝不会到了这一步。”
身为叶天授的妻子,她既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一味隐忍,反倒最后差点被污蔑杀人——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
周莹“哇”的一声又哭了。
李长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你到底会不会劝人。
不过,这话的确不是什么柔和话,可真是明白话。
只是……
李长博忍不住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到底经历过什么?这样年轻,却有如此感悟。
一路回了衙门,李长博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休沐。
来都来了,李长博叹一口气,索性多留了一会。
钟约寒他们回来时候,李长博正要走。
钟约寒叫住了李长博:“李县令,恐怕接下来三个月,我不能为李县令效力了。”
说这话时候,钟约寒有点儿颓废。
李长博温和一笑:“无妨,付小娘子已经答应我了,不会耽误办案的。而且付小娘子跟着一起去,你跟她,也可多偷师一些东西。”
钟约寒微微一愣,不明白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轻叹:“付小娘子将来万一嫁人后,不再出来了,她那一身技艺……”
钟约寒目瞪口呆:这,怎么成了秉公偷师……鬼祟的事情,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起来?
第92章 光明正大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她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传承,发扬,为更多人伸冤,才是重要的事情。”
李长博越过钟约寒,慢慢走了。
钟约寒站在原地,思量许久。
付拾一替周莹检查了身上,做个备案。
周莹在屏风后头脱了衣裳,付拾一就惊呼了一声。
她在死者身上,见过比这些严重百倍的伤痕。可死者不会喊疼,不会红肿,不会流血了。
而周莹会。
周莹身上全是交错的鞭痕。
那些鞭痕有破了皮的,有红肿的,还有几个棍子的痕迹。
周莹走不动路,就是因为被棍子打伤了腿。
付拾一一下猜到:“是他们把你吊起来打的?”
周莹点头,“他们怀疑我,就把我吊起来问,我不说,就一直打。我身边的丫鬟们,也都被打怕了。最严重的,甚至都昏过去了。”
周莹有些戚戚然:“原本我的陪嫁丫鬟,嫁过来之后,就被他们家挑了毛病,打发走了,后来又调过来的。结果一个替我说话的都没有。为了保命,反而一个个开始说假话……”
付拾一有点怒其不争,但是想了想自己戳人心窝子的本事,她没开口。
记录完了周莹的伤之后,付拾一就雇了个车,送周莹去自己曾寄宿过的道观。
道观的人,和付拾一已经熟悉了。见付拾一过来,看门的小道姑圆真笑着迎上来:“付小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付拾一看了一眼周莹:“她暂时无处可去,想求观主收留。”
圆真有什么说什么:“咱们道观是要收点香火的。”
付拾一知道这个规矩,“放心。”
周莹嗫嚅:“我没有钱。”
付拾一从她头上摘下一个赤金镶珍珠的挑心:“用这个抵。”
周莹也没意见,只是黯然:“这是叶天授送给我的。他其实也不坏——”
付拾一:……他不坏,不坏能这么对你?姑娘是不是傻?
付拾一回了句:“眼不见心不烦,早些忘了,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
周莹点点头,自顾自戚戚然。
付拾一扶着周莹先去后院挑了个房间,然后才去见观主慧光道长。
慧光道长先前跟着的师父是观主,从小她就被观主收养,自然而然跟着学道,后来又做了观主,是个极和气的人。
慧光道长听了付拾一的介绍,有些可怜周莹:“本来就背井离乡,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她心中多悲苦。”
见付拾一并不多感慨,慧光道长就笑:“怎么?”
付拾一轻叹一声:“有些时候,人这一辈子会经历的事情,大概和自己的选择有关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受的苦,吃的罪,其实都是自己修来的。如果是这样,又有什么好感慨怜悯——”
慧光讶然:“付小娘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参悟。可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帮她?”
付拾一再叹:“大概也是我的命。我觉得她是自己有责任,可也做不到放任不管,毫不动容。”
慧光笑得温柔,伸手替香炉里添了一块香饼:“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付小娘子是有慧根的人。”
付拾一摇头:“我算什么慧根,真正有慧根的是您。”
慧光却道:“人人都有慧根。都可修道。只看自己看得明白不明白。好比周莹,若她忽然顿悟,明白过来,日后她的日子,未必不好。”
付拾一想到周莹就头疼:“但愿吧。不过这几日,还要劳烦道长您请人好好照顾照顾她,她身边也没个人,又行动不便,还有伤在身——”
慧光颔首:“放心。”
付拾一也没什么不放心。
清风观是个正派的女观,并无什么腌臜事情,一向也是行善。逢年过节,都办发事,施舍粥米的。交给她们,周莹不至于享福,可万万不可能吃苦受委屈。
临走时候,慧光给了付拾一一道安宅符,说是知道付拾一搬了新家,并无什么可赠,唯有这个。
付拾一双手接过,感激道谢。
付拾一回家去后,将符郑重的放在了正堂供桌上。
供桌上,供奉的是两个牌位。
其中一个却没写名字,只写了付氏一族。
付拾一顺手上了两炷香,盯着两个牌位看了许久。
最后才轻叹一声,上楼去了。
上楼进了屋,付拾一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放在枕边的一个肚兜不见了。
这一瞬间,付拾一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防备起来,然后转身往楼下跑。
直到跑到了铺子里,站在了门口,她才住了脚。
付拾一死死盯着二层小楼,脑子一刻不停的转着。
肚兜是早上她换下来的,她清晰记得早上下楼之前,它还在枕边。
也就是说,拿走肚兜的人,是在她离开家里之后才进去的。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
熟人做案的嫌疑很大啊。
齐三娘在隔壁看见付拾一站在那儿不动,有些纳闷:“付小娘子看什么哪?”
付拾一回过神来,转头笑了笑:“我想重新修整,在想怎么弄呢。”
齐三娘惊讶:“那你是打算长住了?”
付拾一颔首:“自然是打算长住的。怎么了,有什么吗?”
齐三娘犹豫一下:“没什么。就是……”
齐三娘凑上来,压低声音问:“这些日子,你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异样吧?”
付拾一故意反问她:“有什么异样?难道从前的人,都说有不对的地方?”
齐三娘摇头,不肯多说:“没异样就好。我就是担心你,你说你跟玉娘差不多大年纪,却一个人独居——”
付拾一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齐三娘提醒了她。
她这样的年纪,却独居——难免被人觊觎。
求财还好说,就怕……
付拾一并不觉得自己打得过一个成男男子。所以,还是要做点什么防备才行。
付拾一拿着自己的柳叶刀,慢慢又上了楼。
仔仔细细的将整个宅子都检查一遍。
却没有任何异样。
付拾一又将院墙边上仔细勘察,发现也没有什么鞋印。
院墙底下不是砖地,是她才翻过的土,还很松散。如果有人踩过,肯定留下痕迹。
付拾一没有找到任何有人入室的证据,除了肚兜不见了,根本就没什么异样。
她不由得有些纳闷:难道还真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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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来捉鬼吗
不过,不管是人是鬼,付拾一都不打算放过对方。
这个事情不解决了,没法在这里住得安心。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搓了搓手:到了我的地方,你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
付拾一去垃圾堆里捡了几个破陶罐。
直接砸成了碎片。再将那些陶片有尖角的地方向上竖着,再固定在院墙上。
其实她这个房子和隔壁两家是挨得特别紧的,中间隔的那个小过道,也就够过一个人的。
要是从那边院墙往这边院墙跳,都不是不行。
付拾一不愿怀疑邻居。但是……独身一人,不得不防。
这种刺墙,不管是对谁,都是很好的防护。
另外,付拾一又用细细的鱼线,在墙根底下做了几条预警线。
不管是谁,只要碰到那横七错八的线,只碰一根,那些铜铃铛就会响起来。
甚至要是风大一点,这些铃铛说不定都会响。
除了墙根底下,付拾一还在一楼的门口和窗户底下,都做了这样的警戒线。
至于自己门口,更是除了警戒线,还撒了一层面粉。
如果,有人来,这样不仅能提前知道,还可以尽可能的留下证据。
做完了这一切,付拾一晚上才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付拾一照常出摊,钟约寒已经在摊位上等着了。
付拾一愕然:“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钟约寒冷冰冰四个字:“愿赌服输。”
付拾一:……你真误会了,我只是要个法医助理,不是要用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用不着这些也来帮我的。只是有案子的时候就行。”
钟约寒冰山脸裂开一条缝隙,他狐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满脸嫌弃:“你杵在这里,我客人都要被吓跑了。”
钟约寒拉着一张脸回去了。
徐双鱼瞧见自家师兄那神色,“咦”了一声:“师兄,谁欠你钱啦?我去帮你要去!”
钟约寒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阴测测的问徐双鱼:“功课做了吗?”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跑了:“我去买早食。”
付拾一在往卷饼里添肉的时候,徐双鱼小声埋怨:“师兄管我管得太严了,跟我爹一样凶。”
付拾一宽慰他:“他那也是为了你好。世上有这样真心实意的人对你,你该高兴。”
徐双鱼焉头巴脑:“好吧。”
付拾一被逗笑。
李长博坐在马车里,都听见付拾一清脆的笑声。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这样的笑声,叫人忍不住侧耳,心情也跟着被感染。
李长博抬手掀帘子一看,目光霎时有点儿深邃。
方良也瞧见了,愉快的和付拾一打招呼:“付小娘子早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回:“你也早啊。”
然后看见帘子后头的李长博:“李县令也早啊。”
李长博不知为什么有点儿高冷:“嗯。早。”
马车进了衙门。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李县令今儿心情不好啊。”
徐双鱼咬一口卷饼,含含混混:“嗯。”
付拾一没有窥探李长博私事的八卦心思,她嘱咐徐双鱼一句:“一会儿我回去时候,你叫你师兄跟我跑一趟,拿着我的工具,照样再去打两套。”
徐双鱼眼睛霎时圆溜溜:“真的?!”
付拾一神色平静:“既然是我的助手,自然要用和我一样的工具。”
徐双鱼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撒丫子就往里跑,一面跑一面喊:“师兄!师兄!”
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屁股了。
钟约寒也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无语的瞪他:“没个稳重样!”
徐双鱼咧嘴傻笑:“那个工具,咱们也要有了!”
钟约寒神色复杂,好半晌才“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徐双鱼跺脚:“师兄你这样是不对的!人家付小娘子那么大方,咱们应该对她好点!”
钟约寒置若罔闻。
而另一头,方良还在跟李长博嘀咕:“我觉得最近徐郎君和付小娘子走得很近。”
李长博扫他一眼。
方良顿时讪笑:“我这不是想着,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肯定是要嫁人。如果嫁给徐郎君,那也挺好——”
方良越想越觉得合适,隐隐有点兴奋:“郎君您想啊,两人都是做这个的,能说得上话,而且肯定徐郎君不会嫌弃付小娘子。而且啊,徐郎君性格也好,两人年岁也合适——”
谢双繁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此时也忍不住凑上来,神神秘秘的开口:“上次徐郎君也说过这话来着。他就愿意娶个付小娘子那样的!”
李长博黑了脸:“你们很闲?”
谢双繁咳嗽一声:“闲话两句,闲话两句。”
方良也赶紧溜:“我去喂马。”
李长博冷冷淡淡的:“那是人家的私事。”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博啊,那个周莹的案子,你真打算接啊?”
李长博反问:“有何不可?”
谢双繁叹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不是不明白。”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也不可坐视不管。她既要报案,就应当管。我是长安县的父母官。”
谢双繁说不过他,只能作罢。
……
中午付拾一回去的时候,钟约寒就在后头跟着。
徐双鱼因有个案子,没跟着一起来。
钟约寒过来后,二话不说,就将付拾一的担子挑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付拾一:……太积极了吧?
不过,钟约寒非要干,她也乐得轻松,索性就悠然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钟约寒瘦瘦高高的,那腰还没水桶粗,她在后头看着,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虐待他。
可仔细看他吧,干起活儿来还有模有样的,很是利落。
付拾一问他:“你以前也干过活儿?”
钟约寒态度很是冷淡:“嗯。”
付拾一:得,我跟一冰块聊什么天!这不是找虐吗?
到了付拾一家里,付拾一也没将他往屋里让,就让他在铺面那边坐着歇一歇,自己去拿勘察箱。
拿了勘察箱后,付拾一直接交给他:“柳叶刀是重中之重。必须要用最好的材料。要锋锐,不然不好用。”
钟约寒点点头:“工匠看过之后,我给你送回来。”
“嗯。”付拾一嘱咐他:“尽量快点,东西不在身边,我不安心。”
钟约寒顿了顿,忽道:“愿赌服输,我夜里可以在这打地铺守门。”
第94章 眼睛很尖
付拾一斜睨他:“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
钟约寒噎了一下。
“不过,眼睛挺好。”付拾一紧接着夸他一句:“当仵作,要的就是观察入微,胆大心细。”
钟约寒不吭声,脸色黑得像锅底。
“回去吧。”付拾一摆摆手:“早点将东西送回来。”
钟约寒提着勘察箱,飞快走。
不过去了一趟铁匠铺之后,他就直接先回了衙门。直接找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看他:“何事如此着急?”
钟约寒皱着眉:“付小娘子遇到事了。”
李长博扬眉,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什么事儿?”
钟约寒将自己所见描述了一遍:“院子里布了警铃。院墙上加了碎陶片。”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不是小事儿。”
“我提打地铺,付小娘子拒绝了。说,男女授受不亲。”钟约寒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意。
李长博只微一思索:“回头我叫家中婆子过去。”
钟约寒倒也干脆:“那我接着忙了。”
李长博:“我替付小娘子多谢你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有什么关系吗?”
李长博:“……没有。就是相熟一些。”
“哦。”钟约寒走了。
李长博想了想,忽然也觉得不太妥:自己虽然和付小娘子更相熟,的确也没有资格替人道谢。这个事情,回头还是提醒付小娘子吧。
傍晚时候,付拾一看着抱铺盖卷的张妈,满面惊愕。
张妈膀大腰圆,身材健壮,一个能顶两个付拾一,此时咧嘴一笑:“我家郎君说,付小娘子独身一人,又不熟悉,怕付小娘子不习惯,叫我来陪陪您。”
付拾一:我一个人都住了这么些天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领了李长博的好意,打开门:“那张妈您恐怕得受累和我睡一个屋了。”
张妈笑呵呵拍了拍铺盖卷:“我在床边打地铺。”
她家郎君说了,要保护付小娘子。那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一夜相安无事。
除了付拾一几乎一夜没睡着之外,没有什么不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付拾一翻身坐起来,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睡得呼噜声震天响的张妈,心头衡量为此犯罪值得不值得。
付拾一干脆起来做早饭。
今儿早上,她没什么精神做饭,干脆就做个简单的。
白米粥,配上两碟小菜。
熬米粥,就要凉水下米,这样熬出来的粥更黏更烂。
锅里熬上了米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准备菜。
早上的她懒得炒菜,所以都做凉菜。
一碟凉拌三丝,一碟醋泡子姜片。
子姜就是嫩姜,浅浅的嫩黄,甚至发白,上面还带着紫红色的嫩芽头。新鲜用指甲一掐,就能闻见那辛辣的香气。
姜是好东西,既是调味,又是药。
不仅能助阳气,更能开胃止呕,发汗解表。
冬吃萝卜夏吃姜,从来都是民间流传颇广的。
新鲜嫩姜洗干净后,切成细细的丝,别的都不必放,直接倒入米醋,这么泡着就行。
凉拌三丝,任意哪三种都行。
不过一般有一种固定的,那就是红萝卜丝,脆嫩微甜,颜色鲜亮,能起点睛之笔。
付拾一用的是春天常见的莴笋,红萝卜,还有豆腐丝。
青白红绿,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一振。
再添上麻辣香油,芫荽沫,蒜末,葱末,一点姜丝,拌均匀了,放在白陶瓷的碟子里——
光看着,就舒服。
考虑张妈的体型,付拾一还煮了几个鸡蛋,又拆了一碟剔骨肉。
这才叫张妈吃饭。
张妈略有些不好意思:“这多不好——”
付拾一笑道:“有人陪着一起吃饭,也热闹。”
张妈就坐下了。
从第一口,张妈眼睛就亮了。
一顿饭,两人一句话没说。
付拾一吃了一碗粥,一个鸡蛋,几筷子小菜,剩下的全都进了张妈的肚子。
张妈吃得饱足,不好意思的夸:“付小娘子做饭的手艺是真好!”
付拾一腼腆的笑:“多谢夸奖。”
“付小娘子别怕,晚上啊,我再来陪你。”张妈临走的时候,握着付拾一的手如是道。全然没看见付拾一脸上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付拾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想个法子。
不然这么继续下去,迟早她就变成食铁兽。
付拾一心想:要不买个人?
可买人容易养人难。买个合适的人更难。
这个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吧。
付拾一还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办,结果刘大郎回来了。
出去一趟这么些天,刘大郎不仅瘦了,黑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付拾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阿兄!”
刘大郎被付拾一欢喜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带了点土产。”
付拾一摆手:“阿兄这么客气做什么?阿兄我搬了新屋子,你也搬过来住吧!”
既然是义兄妹,刘大郎又不能那啥,那住在一起,是真不怕闲言碎语的。
付拾一这样一说,刘大郎反而还不好意思:“那怎么行,我住大车店就行——”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干嘛花那个钱啊!”付拾一笑眯眯。
“刚好后门那边还有一块地,能养你的马。”付拾一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刘大郎推辞不过,只得同意了。
然后兄妹两个就坐在衙门口说起了刘大郎在外头的事情。
刘大郎这一次出去,路上遇到凶险,差点受伤,也是这一次,他想明白了,觉得自己得好好的活着。
说话间,李长博出来了,绿色的袍子衬得他如青竹一样清爽。
他还没开口,刘大郎就热情扑上去:“李县令!我也给您带了东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付拾一:阿兄,你是不是该看看李县令拒绝的眼神?
不过,刘大郎却已经不由分说从马车上提下来一包干核桃,直接塞到了李长博面前:“李县令别客气!”
李长博大概没见过这个阵仗,居然不知所措起来:“不必了——”
刘大郎直接塞进了他手里:“李县令拿去吧。不值钱,您办案子费脑子,补补。”
李长博求助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怕也不会剥核桃,这样吧,阿兄,回头咱们剥出来,做成核桃糖,再请李县令尝尝。”
刘大郎看李长博那样儿,觉得很有道理,颇有些遗憾:“那好吧。”
李长博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会剥的。
李长博出来,是有新的案子:“付小娘子恐怕要跟我走一趟了。”
第95章 耽误工夫
李长博忽然如此客气,付拾一有点儿不适应。
付拾一疑惑看他。
李长博咳嗽一声:“恐怕会耽误你二人兄妹团聚。”
付拾一顿时大义凛然:“为了长安城的安定繁荣,区区个人私事算什么?”
付拾一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次也不必将东西寄存,直接交给刘大郎:“阿兄帮我捎回去。”
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布置的那些东西,赶忙交代一句:“阿兄别怕,房子里那些布置,只是为了防贼。你自己随意找个屋子住下。”
此时谢双繁已带着其他人出来了。
钟约寒自觉的走过来,站在了付拾一身后。
那架势,还真是个跟班的架势。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显然都看傻了。
钟约寒倒是面不改色的。
不过,一行人也没多停留,直接就出发了。
今日出事的是杜家。
杜家虽不是五姓七望之列,可在京兆府,也是根基十分深厚。
死的人,是杜家侧房的一个妾。
这个妾的身份,有些贵重,原本家中死了人,是不打算声张的,可奈何小妾娘家不愿,最后就只能托付到了李长博这里来。
据说,还是求了宫里的圣上。
毕竟……说起来,应该是徐坤来管这个事情。
只是,杜家瞧不上徐坤。
毕竟,徐坤并非出自世家大族,可李长博却是。
路上李长博便道:“此番过去,一切千万谨慎。”
李长博自己不怕,可是付拾一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杜家真恼起来,想刁难付拾一,那就防不胜防。
付拾一也有点儿紧张:“他们不会不讲道理吧?”
李长博:……
谢双繁“呵呵”笑了两声:“那可说不好。”
李长博看了些话谢双繁一眼:“别吓唬她。”
又看付拾一:“只管如常,其他有我。”
付拾一点点头,眼神诚挚:“跟着李县令,我心中无比安稳。”
李长博唇角不可查的翘起来一丝丝。
谢双繁钦佩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这马屁,拍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钟约寒问了句:“那我与双鱼,是否要回避?”
李长博颔首:“杜家之所以肯答应验尸,也是因为付小娘子。到时候,你们只能在帐子外记录。内里,由杜家仆妇陪着付小娘子进行验尸。”
到了杜家,付拾一等人就被领进了一个小偏院里。
虽说是妾,可光看屋里的陈设格局,就知道这也不是普通人。
那妾唤作陈娇,如今不过是二十三四的年岁,还生了个儿子。还是偏房唯一的独子。
付拾一带上手套和口罩,深吸一口气,这才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已有这房主母派过来的两个嬷嬷看守。
付拾一见陈娇摆放齐整,面上妆容精致,发髻整齐,顿时皱眉:“你们挪动过死者了?”
仆妇承认了:“之前本已打算入棺了,所以就已经收拾过。谁知道闹起来——所以只能暂时继续放在这里。”
付拾一顿时头大如斗:这还怎么查?还验什么?所有痕迹都被破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暴躁,“都做了什么?”
仆妇老老实实:“擦洗了身子,然后化了妆,换了衣,梳了头。摆了姿势。”
付拾一长叹:“那发现陈娇时候,她什么情况?是否呕吐?是否出血?是什么姿势?”
“她是得疾病死的,死前一直腹痛腹泻,还吐,神智都不清楚了。口水一直流——”其中一名仆妇言道。
另一名忽然加了句:“什么疾病,其实就是被克死了。她不是一直也说自己看到老鼠吗?还说老鼠爬满了身体——”
说到这里,她被拉了一把,顿时就不往下说了。
付拾一脑子里却已经飞快的做出了判断。
腹痛,呕吐,腹泻,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这都是中毒的表现。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随后才问:“呕吐了多长时间?从发病到死亡,用了几天?”
“两天吧。头天发病,第二天就死了。其中大半时间在昏睡。”
付拾一扬眉:这么说来,就是剧毒物质。
如果一开始呕吐物就保存。进行检查检查,说不定还能找出是什么物质引起。
可是现在……
付拾一头疼。
经过两天,消化系统内的,已经是查不出什么了。除非进行血液检验。
可是现在这个科技手段,根本就不可能。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那我便开始了。”
钟约寒冷冰冰声音传来:“一切就绪。”
付拾一就开始验尸。
首先将死者衣物除去,发髻拆开。
“死者为年轻女性,CN膜陈旧性破裂,以及陈旧性愈合撕裂伤,应当是生育造成。体表有几处淤青和抓痕,不过并不严重。因为分布位置,判断可能是敦伦时候太过激动造成,至少两天以上,淤青已开始减轻症状。抓痕也结痂愈合。”
钟约寒在外头捏着笔,冰山一样的面皮有点儿微微发红。
帐子里的两个嬷嬷,更是嘴巴可以塞进鸡蛋。
这……这位小娘子连这个都能看出来,还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太,太……
付拾一毫无所觉,继续验尸:“死者肢体末端呈紫青色,且浮肿明显。说明死者不仅有出血症状,而且肾脏也出现问题。”
“加上死前昏睡,呕吐,腹泻,腹痛,恶心,综合判断,应当是中毒身亡。”
付拾一翻开陈娇的嘴唇,观察牙龈和口腔:“死者口腔中,黏膜充血,牙龈肿胀溃烂,进一步推断,的确是中毒。”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这些中毒的症状,不甚确定的说了句:“根据症状,猜测可能是汞中毒。”
“汞中毒?”钟约寒有些疑惑。
“就是水银中毒。”付拾一换了个名字。
钟约寒就明白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惑:“内宅妇人,怎么会水银中毒。难道是自杀?”
付拾一摇头:“无法判定是自杀服毒,还是被人下毒。”
“即便是不是汞中毒,也还要进一步进行解剖,才能知晓。”
钟约寒没有再多话。
付拾一头疼的看着陈娇:杜家肯定不会同意解剖陈娇。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中毒这一件事情。
付拾一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先结束。
不过付拾一说的“中毒”这个说法,却也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别人不说,就两个嬷嬷,都是一脸惊愕:“怎么会是中毒——”
第96章 不费功夫
付拾一不置可否。
随后,她说了句:“若不打算进一步尸检,就可以补补妆,重新穿衣裳打扮了。”
两个嬷嬷都是当家主母卢大娘子的人,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直接叫了陈娇身边的丫鬟过来,吩咐她重新给陈娇化妆。
付拾一在收拾勘察箱,听见丫鬟轻声抱怨:“我就说她身上有毒,偏偏没人相信。”
付拾一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她笑眯眯的看那丫鬟,“你怎么知道的?”
丫鬟刚要说话,就被旁边嬷嬷瞪了一眼:“瞎说什么?你一个丫鬟,说的话能做的准?”
丫鬟缩了缩脖子,就不吭声了。只老老实实的替陈娇穿衣。
付拾一只能退出来,不过一见到李长博,就将方才那丫鬟说的话,告诉了他。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我知晓了。”
随后李长博看了尸检记录。看到那一句明显是付拾一风格的“敦伦太过激动造成”,顿时嘴角一抽。
这……
李长博很快淡然下来:“中毒?水银中毒?”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能想到的,符合症状的,就是水银中毒。”
要是搁在现代,拿个仪器随便一检测,就能检测出来。
可现在……
“即便不是水银,但是中毒是没错的。”付拾一这一点很肯定:“陈娇十分年轻,身体看上去很健康,不太会得那种要命的急症。而且根据之前的症状——明显就是中毒。”
李长博颔首,随后低声道:“他们府上都说,陈娇发病之前,并无任何异样。她发病的头一晚,杜郎君还去她屋里留宿。杜郎君一直很喜爱陈娇,且陈娇生了个儿子,在府里地位也很高。”
付拾一了然:“那她身上的淤青和抓痕就有出处了。”
李长博:“……我会和杜郎君确认。”
众人说话间,就进了客厅。
杜郎君坐在胡床上,脸色很苍白,不停的咳嗽。面白须少,偏瘦,可能身体不大好。
而另一位中年美妇在旁边服侍他喝汤。
汤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可能是什么药膳。
杜郎君问李长博:“如何了?”
李长博实话实说:“是中毒而死。”
杜郎君一听这话,气息顿时乱了,直接爆发一阵咳嗽。
吓得旁边美妇赶忙给他顺气喂水,眼底的担忧和关切,几乎化为实质。
好半晌,杜郎君才缓过来。那美妇才开蹙眉开口:“好好的,怎么会中毒身亡?别弄错了。”
李长博客气道:“卢娘子放心。我的人,不会有错。”
他如此笃定,惹得付拾一都忍不住侧目一下。
不过,原来这位美妇就是杜郎君的妻子,杜家的当家主母,卢娘子。
卢娘子同样是出身世家,虽说只是旁支,稍有些没落,可并不影响她的气度。
同样的妆容,放在玉娘身上,是滑稽可笑。放在她身上,却的确是有一种雍容。
卢娘子意外看一眼李长博,沉吟片刻后:“既是中毒而亡,少不得要查一查。”
正说着话,那头匆匆有个仆妇进来:“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这话一出,不仅卢娘子皱眉,就是李长博也皱眉。
短短时间,连出两桩命案——
付拾一下意识的开口:“是否要验尸?”
李长博却不好做主,只看向杜郎君。
杜郎君咳嗽两声:“既然撞见了,就查一查。或许有什么关联也未可知。”
卢娘子便安排这件事情。
付拾一跟在带路的人往外走,心里头却疑惑:撞见了,就查一查,要是没撞见呢?
不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也不算罕见。
付拾一暗叹一声,就专心走路了。
路上,报信的人将死者情况略介绍了一遍。
死者唤作陈石,是陈娇的奶兄弟。
陈娇过来时候,就带着陈石一家人。后头陈娇奶娘虽然死了,可陈石依旧是最得陈娇信任的。
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奇怪。
陈娇刚死,陈石也死了,这个事情……
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陈石就没陈娇那么好的待遇。
陈石屋里一片狼藉。
全是呕吐物和排泄物混合起来的恶臭。
门口的人都纷纷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付拾一叫他们打开门窗散散味,“怎么也没人清理一下?”
“他媳妇儿病了,回了娘家,他变成这样,谁愿意来伺候他?”门口的小厮讥讽着说这个话,恨不得离八丈远:“平日里仗着陈娘子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会儿凭什么?”
付拾一没了脾气。
“那什么是时候死的?”
“刚发现的,我过来送饭,发现他没气了。”小厮哂笑:“就是来晚了一点,横竖这两天他伤心欲绝的,也吃不下——”
付拾一觉得杜家的风气很奇怪。
真不像是管理很好的样子。
“不过身体还热乎的。”小厮补上一句。
付拾一颔首,看一眼钟约寒:“这个你来。”
正好练练手。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陈石的死法,和陈娇的一样。
可以看看钟约寒有没有用心当学徒。
钟约寒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直接卷了袖子,将笔墨递给了徐双鱼,就这么进去了。
那一屋子的味道——
付拾一往外退了一步,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敢进去。
这样热的天,呕吐物一发酵,那味道别提多酸爽。
钟约寒脸色有点儿发白,不过神色还如常。
徐双鱼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站得远远地,而且小心翼翼的吸着气,唯恐吸多了。
付拾一:小子,等一会儿你憋不住的时候,那吸进去一大口,才让你明白什么叫上头。
钟约寒已经检查了尸体:“尚有余温,死去不到两个时辰。”
又扫一眼床头那一滩带着粉色的呕吐物,面无表情道:“死前呕吐不止。”
再掀开被,看一眼陈石身下:“腹泻不止。”
“还有呢?”付拾一开始发考卷。
钟约寒仔细回忆方才付拾一还检查了什么,于是硬着头皮先剪衣服。
“死者男性,正当壮年,身体表面无异样,既没有伤痕也没有抓痕,指尖发黑,说明可能是中毒。”
“至于……”
钟约寒停顿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检验那个地方,于是就卡了壳。
付拾一大摇其头——心理素质不够过硬啊。
第97章 放开一点
付拾一鼓励钟约寒:“你是仵作。”
钟约寒咬牙几次,最后还是下不去手:“一定要?”
付拾一叹一口气:“一定要。”
钟约寒见她如此坚决,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棉签,颤巍巍的一送——
徐双鱼伸手捂住眼睛,不过手指头缝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付拾一看着钟约寒这幅一脸被“强”的样子,差点没笑出猪叫声。
钟约寒的冰山脸终于崩了,颇有点儿咬牙切齿:“应该是正常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努力正经起来:“嗯。有血吗?”
钟约寒呆住:……
徐双鱼催促他:“师兄快看看,仔细看。”
钟约寒好半晌才咬着后槽牙:“有红血丝。”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说明是有出血现象了。”
钟约寒一下子开了窍,一声不吭的检查了陈石的口腔:“牙肉溃烂出血,而且很严重。和陈娇的症状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一样的吗?”付拾一提醒一句:“千万不要先入为主。”
钟约寒点头:“腿有浮肿。”
“他最后估计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你看看他除了呕吐和腹泻之外,有没有便溺。”付拾一站着指挥。
徐双鱼眼睛溜溜转,觉得自己仿佛发现真相:付小娘子你这是嫌脏吧!
钟约寒却仿佛并不介意,皱眉检查一番后,疑惑起来:“并无便溺迹象。就连衣裳上,也只有腹泻痕迹。”
“下肢浮肿,无小便,或小便稀少,说明肾脏出了问题。”付拾一盯着陈石,给钟约寒科普了一下。
钟约寒已经明显沉浸在了案子里:“这么说来,那肯定就是中毒了。”
“症状也一样,说明极有可能是同一种东西造成。”付拾一扬眉:“只是他死亡时间比陈娇晚一些。”
钟约寒立刻接口:“说明他中毒时间更晚。”
徐双鱼也学会了抢答:“或者,是因为剂量更小。”
付拾一又说了句:“不过他的情况更严重。有明显的出血。”
师兄弟两人眼睛都是一亮,随后异口同声:“中毒时间晚,但是剂量更大!”
付拾一微微一笑:“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李县令了。”
李长博还等着结果呢。
听完了钟约寒的禀告后,他直接就陷入了沉思。
既然确定是中毒身亡,而且是和陈娇一样的症状——那说明二人的死,就有联系。
没有犹豫的,李长博直接就道:“这件事情恐怕不是小事,还需详查。”
卢娘子皱眉:“既然请了李县令来,自然是要弄清楚。不过,还是别太大张旗鼓才好。”
李长博应下,然后道:“我们先看看他们二人的东西。”
付拾一轻声说了句:“尤其是要注意入口的东西。水银中毒,除非是有伤口,直接进了血里,否则是没有用的。”
李长博颔首:“那就先看看吃的东西。”
卢娘子轻声道:“我家郎君身子不适,李县令还请自便。”
李长博谢过卢娘子。
搜查现场和证物,付拾一自然也跟着。
钟约寒也老老实实的跟着付拾一,一派乖巧。
付拾一暗笑:给一棒子,再来个甜枣,你就是个意志再坚定的,也架不住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这可是千百年印证过了的!
李长博随口问付拾一:“你有什么想法?”
徐双鱼震惊:“李县令,查案是你的事啊!”
付拾一:没错加一。
李长博:……“习惯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你们是检验尸体的人,总归比我猜测更多。”
钟约寒板着脸纠正他:“李县令方才只问了付小娘子。”
李长博彻底噎住:我看你们是故意。
付拾一好心拯救李长博:“不过李县令这话没错,咱们做尸体勘验的,最好连现场也勘验一番,更能对照尸体情况,从而帮助他们查案的人做出判断。”
钟约寒没吭声,也没反驳。
徐双鱼若有所思点头:“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李长博微微舒一口气。
付拾一压低声音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县令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卢娘子的态度?”
李长博神色很平静:“不仅卢娘子态度太冷静,一点不惊讶死的是陈石,更不大好奇两者之间死有什么关联,一派冷漠,就连据说一向宠爱陈娇的杜郎君,也没见更多情绪——”
一般人听见自己小妾是中毒死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和愤怒——哪怕是个心爱的砚台被人打碎了,正常人都会迁怒失手者的。
更何况是人?
还是自己儿子的亲娘。
而且,又添上陈石这一条命,那就更该好奇和愤怒。
哪怕是作为家主,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杀人……
所以,极有可能这二人对陈娇的死,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轻声说起另外一件事:“陈家人认为,是卢娘子叫人杀了自己家女儿的。尤其是陈娇的亲哥哥说,陈娇曾向他抱怨过,说卢娘子见不得她和杜郎君好。”
付拾一沉吟:“因为妒忌杀人,也不是少见。”
徐双鱼也忍不住道:“而且杜郎君只有一个儿子,也是陈娇生的。卢娘子膝下没有子女。”
就连钟约寒也开口:“可是她觉得我们找不出证据。”
毕竟,陈娇身边痕迹,都被清理过了。
“陈娇的丫鬟。”李长博已找到了突破口。
众人眼前一亮。
付拾一也想起陈娇那丫鬟说的话:“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陈娇的丫鬟叫做杏儿,服侍陈娇也有好些年了。
杏儿在李长博跟前,明显有点儿畏缩:“李县令。”
李长博温和开口:“你为何觉得陈娇身上有毒?”
杏儿迟疑。
李长博缓缓道:“你的卖身契在陈娇那儿吧?陈娇死后,她的私产会由陈家人带走。”
杏儿也属于是陈娇的私产。
杏儿这下就敢说了:“我手指碰过她的身体,特别疼。就像是被火烧一样!”
付拾一一愣:“看看你的手指。”
杏儿给付拾一看:“你看,手指尖都红了。”
杏儿的食指指尖的确红了。
付拾一轻声解释给李长博等人听:“这是腐蚀。她应该是接触到了有毒的东西。”
李长博立刻问杏儿:“你都摸过什么东西?”
“我就给我们娘子换衣裳,化妆,擦脸——”杏儿被众人灼灼的目光吓得有点儿傻。“还收拾了一下屋子……”
这就不好确定了。
刚有了的那么一点希望,就像是被暴雨浇过,扑哧一声就灭了。顿时世界一片黑暗。
第98章 谁最可疑
摸过的东西太多了。
李长博断然道:“挨个儿排查。”
付拾一出了个主意:“水银不好找吧?一般人弄不来。”
李长博轻声道:“朱砂不便宜。”
朱砂这种东西,最上乘的,价比银贵。一般是用来画画,道士用来画符,以及炼丹……
李长博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直接服用朱砂,少量都不会中毒。唯有一种东西,有大毒。少量服用,就可致死。只能外用,不可内服。”
付拾一对这个不了解,听得好奇:“什么?”
钟约寒却已猜到了:“红升,又叫红粉。”
徐双鱼这下也知道了:“原来是它啊!”
付拾一:你们说的到底是啥玩意……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李长博注意到付拾一的蒙圈,讶然:“付小娘子你不知道这个东西?”
付拾一强自镇定的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徐双鱼惊叹:“付小娘子你居然不知道啊!”
付拾一:……我感觉到你们在鄙视我,但是我就是不在意,宝宝不哭,宝宝坚强。
钟约寒面无表情:“大概付小娘子只对尸体比较了解。”
付拾一勃然大怒:嘴巴这么毒,少年你忘了你现在还逃不出我手心了?有一种噩梦,叫导师让你写作业!
李长博想笑,不过还是厚道的咳嗽一声,解释了一回:“是炼丹的产物。道士们手里比较多。最开始都没有在意,不过后头发现,有镇痛拔脓的功效,故而用在膏药里。不过剂量也需严格把控。”
“以朱砂,硝石,白矾等物一起炼制,会出现两种颜色不同的粉末,一种位置在上,叫红升,又叫红粉,是赤红色粉末状或片状,另一种位置靠下,名曰黄升——”
付拾一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红氧化汞嘛!
付拾一一脸恍然,李长博就住了口。
那杏儿在旁边云里雾里听了半天,一点没听懂,不过有两个关键字听清楚了:“炼丹啊?我家郎君倒是有个相熟的道士,郎君有时候还吃呢。我都看见好几回。”
一听这话,李长博和付拾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过眼神,这就是有古怪的人!
“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感情如何?”付拾一笑呵呵的问,“我看屋里陈设不俗,想来杜郎君很宠爱你家娘子吧?”
杏儿傲然点头:“我家娘子,在府里是数一数二的,有什么好东西,杜郎君也第一个想到我家娘子。”
付拾一搓了搓手,暧昧的问了句:“那他经常去你家娘子那儿吧?”
杏儿红着脸点头。
付拾一继续打探:“那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每次都那么激动?我看都掐青了——”
杏儿一把捂住脸,结结巴巴:“小娘子,你……你……”
付拾一咳嗽:“你别瞎想,就是办案子呢。”
李长博在旁边听得额上青筋都跳出来:长安县县衙不是这么办案子的……
李长博重重咳嗽一声:“付小娘子。”
付拾一摆摆手:“这事儿很重要!”
李长博:……我还能挽救县衙的名声吗?
钟约寒警告的看了一眼徐双鱼。
徐双鱼连忙用眼神保证:我绝对不学!
付拾一嫌他们在旁边碍事儿,索性将杏儿拉到了一边去:“你们家郎君每次来,你家娘子都会被抓伤吗?”
没有旁人在场,杏儿总算说话能说个囫囵:“也不是。这一次算是最严重的,我家娘子也有些不高兴。郎君走的时候,都没送他。”
付拾一继续挖猛料:“那你家郎君为什么这次这么激动?”
杏儿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们后头好像还吵了几句。”
“不过后头第二天郎君就买了最贵的胭脂来哄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没消气,后头还送了一回珍珠耳环。我家娘子这才露了笑脸。谁知第二日,她就不好了——”
付拾一问她:“没送吃的?”
杏儿摇头:“没送。”
“那你家娘子在出现症状之前,吃过什么?她见过陈石没有?”付拾一一连串问。
李长博支着耳朵听:倒还真不是只是八卦,原是为了后头这些铺垫。
钟约寒若有所思。
徐双鱼则是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真厉害呀!连审人都有一套!
杏儿眨了眨眼睛:“见过是见过,还赏了好些东西。陈石来的时候,我们娘子正在吃饭,她就赏了陈石两碗菜,一壶酒。然后打发我出去买东西了。后头我回来,陈石捧着一堆东西,回去了。”
“陈石来做什么?”付拾一皱眉问。
她觉得有些不对。
杏儿想了想:“好像是说要给我们娘子的奶妈修坟。然后,还有就是请我们娘子赏点补药——陈石他家女人小产了。要补补身子。”
付拾一再问:“那还有什么异常吗?”
杏儿摇头:“没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你那天去买了什么?用了多久?”
“酥皮玫瑰饼,我们娘子很喜欢,郎君也喜欢,我们娘子就让我去买,说晚上请郎君过来。”杏儿说到这里,解释一句:“那个玫瑰饼,每天都是快要中午时候才会出炉,必须那个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要多久一个来回?”
“我去得早,还等了一会儿,大概快要一个时辰吧。”杏儿疑惑的问:“怎么了?”
付拾一微笑:“没怎么。就是查案子嘛,都问问。说不定就找出了什么地方可疑了。”
杏儿低头掉眼泪:“其实我们娘子也挺好的,对底下人很不错。她还说等我过几年满了十八,就给我一副嫁妆,给我在府里好好找个人嫁了呢。”
杏儿是真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
就是不知道是在伤心自己的嫁妆,还是在伤心陈娇。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点点头,问了句:“陈娇和陈石关系很好?”
“是。”杏儿点点头:“我们娘子说,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陈石。陈石的婆娘,也是伺候娘子的丫鬟。他们成亲后,陈石的婆娘也是一直在娘子跟前服侍的。”
“直到她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产了,这才回去娘家那儿休养——”
众人心里都浮起一个疑惑来:陈娇特地支开杏儿,到底是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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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有内幕啊(推荐票3500加更)
可是这个事情,两个知情的人全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
是有人要杀这两个人,还是杀陈娇是目的,而陈石只是倒霉?
搜查陈娇房间的时候,付拾一就发现,陈娇是真受宠。
陈娇的首饰,有整整的一匣子。
满满当当。
碧玉青葱,白玉油润,珍珠,宝石,样样俱全。
付拾一看过了梳妆匣子,心中一动,又翻了一下化妆品。
那一盒据说买来哄陈娇高兴的胭脂,只有一点点浅浅的使用痕迹。
付拾一看着胭脂盒出神,李长博已问杏儿:“这是那日杜郎君送来的胭脂?”
杏儿点头:“是。”
李长博直接取过,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然后大步流星出去,直接放在了太阳直射处。
付拾一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李长博的确学时不错。氧化汞是需要避光保存的,否则就会发黑。
这样一晒,那胭脂有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个还需时间。
就在付拾一以为他们还得等着的时候,李长博已经吩咐王二祥:“守着,别让其他人碰。”
王二祥应一声,直接上去就蹲在了旁边,死死的盯着那一盒胭脂。
付拾一:傻孩子,你以为你是植物,还能进行光合作用?一会儿你不晒焉了,都对不起这大太阳。
李长博则是一笑:“咱们去演一出戏。”
付拾一觉得有好戏看,眼睛里都亮晶晶起来:“李县令这是有猜想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咱们去试试。”
“不等证据?”
“太久了。”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李长博又去见杜郎君和卢娘子。
杜郎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卢娘子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也轻手轻脚的出来:“李县令查明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
卢娘子沉默片刻,才柔声问:“是谁?”
李长博笑了笑,却忽然说起别的:“杜郎君一直身子不好么?”
卢娘子不明白的看一眼李长博,还是回答了:“倒也不是,只是容易生病。那天去了陈娇屋里回来,他就病了。许是路上吹了风。”
“听说杜郎君平日喜欢炼丹之术。也常常和道士来往。”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微微露出几分关切:“他们怎么就没帮着杜郎君调养身子?”
卢娘子摇摇头:“试过了,只是效果不大。”
“是因为这个缘故,杜郎君才子嗣不丰么?”李长博又问。
卢娘子依旧摇头,神色有些遗憾:“那就不知道了。”
“陈娇进府,是因为卢娘子和杜郎君迟迟不能有孩子么?”李长博问起问题,专门往卢娘子的痛处点。
卢娘子这次话都懒得说,只是默然点点头。
李长博却还不依不饶:“其他妾侍和丫鬟也没有人怀孕过吗?”
卢娘子皱起眉头:“李县令到底想问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半点不尴尬,诚挚的问了真正想问的话:“我听传闻说,陈娇生的那孩子,其实并不是杜郎君的。是真的吗?”
这话劲太大,卢娘子脸皮都跟抽筋似的扭曲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你光天化日说这种事情,不怕被当事人跳起来打你头吗?万一是真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钟约寒这个万年冰山脸,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
徐双鱼看看卢娘子,又看看李长博,忽然有点儿同情。
厉海倒是面无表情,杵在那儿仿佛啥也没听见。
卢娘子愠怒的瞪李长博:“李县令是一方父母官,怎么也会张口胡说吗?”
面对质问,李长博面不改色的解释:“并非我胡说,是外头都这么传闻。”
卢娘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付拾一心想:这往人心窝子上插刀的本事,李长博真是个中翘楚。
本来只李长博一人胡说,卢娘子还能接受点,可都这么说,就算不是真的,估计杜郎君走出去的时候,也会觉得帽子上有颜色。
不过,付拾一还真好奇是真的是假的。
按照李长博这么说,这件事不管真假,杜郎君都有嫌疑啊。
卢娘子终于开口否认:“李县令都说是传闻了。传闻,自然是不可信的。”
李长博点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们又怎么确定的呢?”
卢娘子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李县令到底想做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不要动怒。”
“我就想说,我们在陈娇屋里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他笑了笑,温润儒雅,又带三分亲切:“我想着,杜郎君毕竟喜爱丹道——”
这个消息显然比孩子是否亲生更让卢娘子恼怒:“一个妾罢了,我家郎君何须如此!”
李长博跟着叹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不通,这才觉得怪异。”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情,有又谁说得清楚呢?”
李长博紧紧的盯着卢娘子:“卢娘子您说呢?”
卢娘子抿紧了嘴唇,张口便斥:“胡说八道!她算什么?论美貌,我杜家难道买不来更好的?论才情,与我洗脚的婢子都强过她!我家郎君,又如何会为她上心!”
这话说得……付拾一都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卢娘子何必自欺欺人呢?杜郎君到底对陈娇如何,我想是有目共睹的。”
“即便是拌了嘴,即便是听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杜郎君也没舍得将陈娇如何。吵起来了,回头也是他哄着……”
付拾一这话就是刀子,一刀比一刀还要狠辣。
卢娘子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而且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常常留宿在陈娇那儿,每一次还挺卖力吧……”
徐双鱼一把捂住脸:付小娘子你别说了。
李长博也忍不住咬住了牙:好好的,又说到了那事儿做什么!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
卢娘子暴怒的上前一步:“住口!”
众人都忍不住抬手捂耳朵——卢娘子,你这个嗓门,真的是穿云裂石。
付拾一却还一脸无辜:“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卢娘子双目赤红:“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被当众威胁的付拾一默默抱紧了胳膊,往李长博身后一缩:怎么办,我好怕啊!
不过她嘴巴没停:“卢娘子,自欺欺人是不对的。”
众人:……付小娘子你要是挨打,我们一点不奇怪。
第100章 人要诚实
李长博尴尬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卢娘子别和她一个小娘子计较。她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卢娘子一顿,怒气比之前更甚了。
卢娘子怨恨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就是如此断案的?就是如此约束手下的?”
付拾一在李长博背后叹:“做人要诚实。卢娘子,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的确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也的确是你和杜郎君最有嫌疑。”
“我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您是卢氏出身,自然明白,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卢娘子骤然一愣,随后满身火气一下子泄了。
卢氏出身四个字,让她瞬间没了脾气。
卢娘子低头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轻声开口:“是我做的。”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卢娘子说完这话,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姿态极其优雅美丽:“这里说话不合适,别吵了我家郎君睡觉。这些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卢娘子这么一承认,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番。
当家主母毒杀小妾什么的,虽不算是多劲爆,可是吧……也不算是多见。
尤其是大家族里。
小妾犯了错,提脚卖了,或是转送他人,都不是不可以。
甚至卖不合适,送出去做女冠也行。还能替家中祈福修行。
实在是犯不上毒杀。
说句不好听的,最坏的结果,也可以是直接打死,随便拿捏个错处就行。到时候女方家里不服气,闹到了衙门,大不了多赔钱。
付拾一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杀人这样的路?
而且杀了人,卢娘子还能如此淡然的请官府过来。
付拾一的问题,只是让卢娘子淡淡一瞥她,“你不是都说出来了?”
因为妒忌,因为不满,因为愤恨。
付拾一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问题了,于是换了个说法:“可你是当家主母,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没有必要——”
卢娘子笑笑:“一个小妾,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不管是赔钱,还是赎罪,我去就是了。”
卢娘子如此豁达,彪悍得付拾一完全不知再说什么好。
李长博出声:“那陈石呢?”
卢娘子垂眸:“他只是个倒霉鬼罢了。”
卢娘子如此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话太冷漠太薄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人命啊!
李长博神色平静:“那卢娘子是用何种方法杀死二人?”
卢娘子笑笑:“你不是发现了红升吗?”
“红升要服用,才有剧毒。”李长博轻声提醒:“卢娘子是用什么方法让二人服用致死剂量?”
的确,红升要达到让人暴毙的效果,还是需要服用一定量的。
卢娘子轻声道:“那天早上,我叫人做了一份牡丹花馅的毕罗。颜色红艳,十分精致。原本只做了两份,其中一份是该留着我下午再用,不过,她一向要强,就强拿去吃了。自己吃了不说,还赏给了陈石。”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卢娘子说毕罗,可是他们现在最怀疑的是胭脂。
毕竟,如果是毕罗,吃完了就没了,那杏儿怎么会碰到?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是我们发现她屋里还有别的东西,含有红升——”
“是胭脂。”卢娘子微笑:“胜芳斋的胭脂,我家郎君让人给她送去的。就是怕万一毕罗她不上当。”
“而且放在胭脂里,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卢娘子的语调轻慢,好似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付拾一不寒而栗:“那你就不怕杜郎君和她亲近,到时候杜郎君也——”
“三郎他病了,最近是不会过去了。”卢娘子从容的打断了付拾一。
李长博蹙眉:“这么说来,卢娘子很有信心。”
卢娘子微微笑。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红升是何处寻来?”
卢娘子平静从容:“我家郎君上次炼丹得了不少,本来准备做成疮药的。我偷了一些。”
“那你又是如何放在胭脂里的?”李长博问这话时,有些说不出的锋锐。
卢娘子依旧那副样子:“那还不简单?因为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我这里用的才是最好的。他要送人,都是从我这里拿。”
众人目瞪口呆。
卢娘子的胭脂这些东西,杜郎君要去送给小妾……这……
怪不得卢娘子会忍耐不住。
付拾一忍不住感慨:渣男本男啊。
不过付拾一觉得,自己如果是卢娘子,非要杀人的话,不会杀陈娇。而会忍不住杀杜三郎。否则以后还会有王娇李娇各种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付拾一赶紧又压下去:不不不,杀人是不对的。遇到渣男千万不能搭进去自己的人生,离婚才是正经有效的出路。
“我早就准备了这么一盒胭脂。并且告诉了三郎。说我买多了,存在这里,他若要赏给姬妾,就拿去。”卢娘子缓缓解释一句。
也不知是帮自己解释,还是帮杜三郎解释。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同情卢娘子。
卢娘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
李长博点点头:“既然卢娘子都承认了,那卢娘子应该知晓自己应当承担什么吧?”
卢娘子点点头:“我跟李县令走。不过走之前,我要安排一下,与仆人吩咐几句。”
李长博颔首:“那我去与杜郎君说一声。”
卢娘子却道:“不必了,他吃了药,睡得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让他舒心的睡一觉吧。陈娇死了,他本来就伤心。如今我一离开家,他就要操心劳累起来了,也不知道扛得住扛不住。”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娘子对自己丈夫,也太痴情了。
卢娘子看一眼李长博:“你我都是世家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恐也不能回娘家了。李县令,我还想给我爹娘写一封信。”
李长博意有所指:“卢娘子就算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也比不上亲自在膝下侍奉。刑罚虽重,不过此事儿总归会过去。就算归不得本家,也可自立门户——”
卢娘子意外看李长博,忽然微笑起来。
第101章 何必如此
“李县令说得对。”卢娘子颔首,笑容似乎到达眼底:“李县令的确是个好人。”
李长博郑重其事:“世家子弟,注定是比旁人更多担当的。卢娘子不要忘记这一点。”
“好。”卢娘子颔首。
被发了“好人卡”的李长博,对着卢娘子说了句:“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卢娘子即便是处处占着理,也是受害者,可预谋杀人,到底性质恶劣。
而且,卢娘子这样,从多个地方下手,务必要陈娇的命,怎么也不能替她开解了。
卢娘子接下来,恐怕不仅是面临律法。
还有来自家族,来自杜家的惩罚。
付拾一看着卢娘子,忽有些同情她。
付拾一真心实意对着卢娘子说了句:“其实真的不值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卢娘子微微一愣,打量了一下付拾一,微微笑了:“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叫感情。”
付拾一却坚持:“感情再深,可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每一件事情,都应当有一个原则。”
卢娘子微笑不语。
付拾一也就没有再多说。
卢娘子当着李长博的面儿交代了几句事情,然后又叮嘱自己丫鬟:“三郎睡醒了,你将事情讲给他听,劝着他不要激动,更不要做傻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身子。”
丫鬟哭成个泪人儿:“娘子——”
卢娘子反倒是面带微笑:“傻丫头,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劝我,要看开些,放下这些?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算能解脱了。怎的还不开心?”
“娘子怎么傻。”丫鬟抹眼泪:“娘子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卢娘子仍旧是微笑:“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长博带着一行人,带着卢娘子回了长安县县衙。
卢娘子交给谢双繁去安置,李长博自己则是叫了付拾一他们去说话。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将那一盒胭脂放在了桌上。
众人看着那一盒已经发黑的胭脂,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杀人的方法……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陈娇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的胭脂里,会藏有剧毒。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声开口:“未必就是卢娘子做的。”
这话一出,除了徐双鱼“啊”了一声之外,其他人都没出声。
徐双鱼左看看钟约寒,右看看付拾一,小声郁闷:“怎么就我没看出来——”
付拾一故意逗他:“说明你眼神不好。”
徐双鱼:……付小娘子太坏了。
钟约寒沉声开口:“这个事情,显而易见,卢娘子的丫鬟是不知情的。”
付拾一颔首:“而且,她丈夫的态度,很奇怪。”
李长博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胭脂的问题。”
“如果是胭脂有问题,那么其实很容易查到。真出了事儿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胭脂是杜郎君给陈娇的。”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等于是开卷考试。那一盒胭脂,简直就是加粗加红的提示。
钟约寒若有所思:“所以若是卢娘子要嫁祸给杜郎君,专门再弄一个这个,还好说——既然不打算嫁祸,陈娇也死了,那为什么不将胭脂换了?”
可看卢娘子那样子,明显是不想嫁祸杜郎君的。
然而偏偏也没做后面一种事情,依旧让有毒的胭脂留在那儿,招摇过市——
所以这就不合常理了。
徐双鱼瞪大眼睛:“可是胭脂里有毒啊——卢娘子自己也承认了啊!”
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才叫人觉得奇怪。”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稳道:“再等等,等到杜郎君来。看他说什么。”
“陈家那头,我再问问。”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叫人去将陈家那边的人叫来。
案子是陈家人闹起来的。
所以,为什么闹?
闹着要报案的,是陈娇的亲哥哥陈金水。
陈金水一见李长博,就关心的问查出来没有。
李长博问他:“卢家说是得了急症,大夫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毛病,为何你却如此笃定?”
陈金水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一看就有蹊跷。前一段时间,都还好好的,她身子也康健。还说说不定能再生一个孩子呢。怎么会得急病?”
李长博想了想,“那你是要杀人偿命,还是赔偿?”
陈金水犹豫了一下:“那得看是谁杀的。”
李长博没立刻说,只说起别的事情:“陈石也死了。”
陈金水却不见多在意,摆摆手:“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
李长博没有多说这个事情,只说起传闻:“外头传闻说,杜郎君其实是生不出孩子的。”
陈金水立刻道:“胡说八道!那娇儿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和陈石绝对没有关系!她不会胡来的!再说了,要是不能生,杜家人干嘛要认这个孩子?”
李长博抓住漏洞:“我方才并没有说,陈姣和陈石之间有关系。你却如此说,可见你清楚外头的传闻了?”
陈金水尴尬片刻:“的确是如此。这个传闻这几个月才有的,为此,娇儿还抱怨了一下,说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人传瞎话。”
李长博问他;“那陈娇不可能任由闲话这样传。她就没做点什么?”
“杜家那头的态度呢?”
陈金水莫名:“那我哪里知道?这是杜家的事情。娇儿的事情,我也不知。我就知道,人莫名其妙死了,肯定要有个说法!”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陈金水催问:“那到底查出来没有?究竟是谁?是不是杜三郎那个王八蛋——我找他去我!”
李长博喊住他:“不可胡来,若要闹事,送官府就得吃板子。”
陈金水气得直哼哼:“那怎么办?我好好一个妹妹,就这么没了——”
李长博颔首:“这倒是。”
“最可气的是,杜三郎那婆娘,竟然还想用银子打发我们了事!一千两!一千两她就想了了这个事情!”陈金水气得破口大骂:“打发要饭的啊?”
李长博微微一愣,感兴趣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卢娘子说要给你们一千两银子?”
第102章 真的可惜
陈金水被问得一顿,随后含糊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也没认真说。”
再问别的,陈金水那里却问不出什么了。
说话间,陈石的媳妇来了。
陈石媳妇如今还在小月子,脸色惨白惨白的,被她娘家妈扶着,来告状。
陈石媳妇哭得不轻:“我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人竟然就没了!”
陈石媳妇其实家里是杜家的人,只是后来过来伺候陈娇,因对陈娇忠心耿耿,就嫁给了陈石。
本以为是能有好日子,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活一下子全乱了。
付拾一帮忙接待的她。
陈石媳妇叫胡春华。
胡春华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惊讶:“衙门里还有女子?”
付拾一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有?”
她态度柔和,一双眼睛里全是平和善意,胡春华霎时就放松下来。
胡春华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衙门正在查这个案子。”
付拾一颔首:“是。”
胡春华抓住付拾一的手,迫切的问:“人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如实相告:“中毒死的。”
“怎么中毒死的?”胡春华又问。
付拾一摇头:“不知。不过和陈娇是一样的。”
胡春华一下子抿紧了嘴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付拾一一看胡春华这个样子,顿时就试探着开口:“你知道什么?”
胡春华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我能知道什么?”
付拾一就不直接问了:“那陈石死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胡春华低声回答:“前天下午。他来给我送补药。说是小娘子赏的。”
“都有哪些东西?”付拾一又问。
胡春华想到当时情形,只觉历历在目:“有当归,党参,还有一些红枣桂圆。还有枸杞。当时他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养身子,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胡春华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他陪了你多久?一起用过饭没有?还跟你说过什么事儿没有?”付拾一递给她帕子的同时,继续追问。
胡春华感激的看她一眼,擦了擦眼泪:“他说,小娘子和郎君拌了嘴,小娘子有些恼,但是想着如果怀孕再生个孩子,就什么也不怕了。所以小娘子恐怕最近要想法子怀个孕,所以他可能要忙一段时间,顾不上我这头。让我好好休养,只管在家里多住一个月,坐个双份月子——”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你服侍陈娇多久?”
胡春华想了想:“小娘子生了小郎君之后,没多久就到了小娘子身边。如今已有四年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从前服侍的丫鬟呢?”
胡春华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因为偷东西,被卖掉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小产的?”
“就是服侍小娘子的时候,不小心下雨天踩到了青石板,就滑到了。小娘子也摔了一跤。”胡春华有些惋惜:“若是孩子还在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绝了后——”
付拾一隐晦的试探:“那陈娇和陈石关系如何?”
胡春华毫不犹豫:“小娘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不管什么事儿,都和他商量。有时候,我都比不过。而且小娘子对他也好,不管吃的用的,随手就赏了。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
这样说来……
付拾一最后问一句最关键的:“那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胡春华一愣:“我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反问:“你家里人都是在杜家当下人的,你会不知卢娘子已被带走了么?”
胡春华低下头去:“我就是不相信。大娘子人很和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小娘子死了,我家男人,又怎么会死?”
付拾一就告诉她:“陈娇吃了有毒的牡丹花毕罗,可能陈娇也赏了陈石一些。”
胡春华脸色大变:“那是小娘子赏赐的?可是他一口没吃,全给了我,我们家里人分着吃了——”
付拾一也愣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叫什么?叫苍天有眼?
付拾一匆匆吩咐:“你等着,我去叫李县令。”
付拾一将话跟李长博一说,李长博也挑眉:“看来,这事儿还真和我猜的差不多。”
付拾一问:“要不要再问问卢娘子——”
李长博摇头:“等杜郎君自己来吧。”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这个案子有进展了,就告诉我一声。”
李长博看了看天色,见的确不早了,就道:“快些回去。”
他则继续等着。
可是直到天黑,杜郎君依旧没出现。
连探望卢娘子也不曾。
最后,李长博也走了。
李长博去敲付拾一家门的时候,付拾一正在做饭。
鲜嫩的椿芽,还有荠菜和胡豆,刚用井水洗过,水灵灵的在竹子编的筲箕里等着被临幸。
刘大郎帮着烧火炖着小鸡。
听见敲门声,付拾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就赶紧的过去开门。
一见李长博,付拾一下意识就问:“杜家来人了?案子了结了?”
李长博微微摇头:“衙门里的饭菜,估计卢娘子吃不惯。你若有时间,备一份饭,叫方良送去。”
付拾一想也不想就应了:“正好马上要做好。”
于是方良被留下,李长博自己走了几步路回去。
本来方良要先送他,却被他道:“无妨,走几步。”
李长博一走,方良就开始小声的抱怨:“那杜家也太不是人了。”
付拾一将腊肉去皮切成小手指大的丁,“正常,但凡是人,也不会做出那样宠爱小妾,欺负老婆的事情。”
方良若有所思:“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付拾一问他:“你吃了饭没?”
方良立刻讨好一笑:“付小娘子怎知我没吃饭——”
那意思,已显而易见。
付拾一噗嗤一笑:“那去洗手帮忙。”
方良乖乖的:“得嘞!”
一面洗手,他一面吸鼻子:“锅里煮的什么呀?”
“蘑菇炖小鸡。”
方良感慨:“好香啊!付小娘子不去做厨子,真的可惜了。”
付拾一疑惑:“我难道不是厨子吗?”
第103章 何为感情
方良挠挠头,汗颜:“我都忘了付小娘子不是仵作了。”
付拾一抿嘴乐,切完了腊肉又换一块案板,将香椿嫩芽也切成半个指甲盖长短的小段,随后将荠菜也切成小段。再取出一块嫩豆腐,切块入开水里煮过去豆腥味。
捞起豆腐,又将之前就切好的笋条也下进去焯熟。
付拾一指挥方良:“把泡好的香菇摘一下,洗干净,别留泥沙。再洗一块姜。”
刘大郎只负责烧火。
豆腐切丁,笋条切丁,香菇也切丁。
最后姜切成沫和片。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就开始炒菜。
热锅下猪油,等到乳白色的猪油化开了,就下姜片,下腊肉丁。
腊肉丁炒到了八成熟时,付拾一这才倒入洗干净的胡豆,翻炒均匀后,加一点水,盖上锅盖——胡豆皮厚,要煮得皮开肉绽,才能入味。
而此时另一个锅里的香菇炖鸡也该起锅。
付拾一掀开锅盖,首先是一股热蒸汽扑腾出来。
等蒸汽都散了,这才看见锅里黄澄澄的鸡块和褐色的香菇。以及汤上一层厚厚的,透明的金黄鸡油。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鼻的香气。
香菇特有的香气,都还被盖在底下,首先闻到的,是肉香和油香。
这年头的鸡,都是吃粮食和草料长大的,肉质鲜嫩,香味纯正。不夸张的说,付拾一这头炖着鸡,隔壁齐三娘,肯定能闻到味儿。
付拾一将鸡汤盛起,然后刷干净锅,重新下油,等油七成热,滑入生姜末,豆腐丁,香菇丁,还有笋丁,翻炒一阵之后,这才倒入荠菜沫。
荠菜自己就会出水,不多时锅里就有了汤汁。
付拾一这时候才放一点盐沫进去。
翻炒均匀后,立刻倒入兑好的稀芡。
汤汁迅速粘稠,均匀的将这些菜都包裹起来。
付拾一立刻就淋上几滴芝麻油,而后出锅,片刻不敢耽搁。
白瓷盘子里,豆腐的白,荠菜的绿,混在一起,点缀在其中的褐色香菇丁更衬得这两个颜色鲜亮——
方良捧着盘子小心翼翼端菜上桌,闻着那香气,只觉得自己肚里馋虫都要爬出来。
而那头,付拾一又掀开了另一个煮着胡豆的锅。
胡豆的皮已经完全绽开了。
腊肉的香气也被逼出来。
因为腊肉本来就咸,所以付拾一没另外放盐,只迅速将椿芽沫撒进锅里,飞快翻炒。
一股奇特的香气瞬间就在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香椿特有的味道。喜欢的人说香,不喜欢的人,只说闷。
付拾一起锅装盘,一气呵成。
等饭菜上了桌,她拿出自己定制的简易多层食盒,每样菜都装点,准备一会儿给卢娘子送去。
付拾一解了围裙:“开饭吧。”
刘大郎闻了一下午的炖鸡味儿,这会早就忍不住,客气了一句,就开始动了。
方良更好像是饿死鬼投胎。
付拾一默默的将鸡翅膀和鸡爪子偷渡到自己碗里——鸡腿什么的,哪有这里好吃?真正会吃的人,会吃鸡翅尖,鸡中翅。此时炖得骨酥肉烂,这地方的肉又嫩,入口微微一抿,就还剩个骨头。
她看着刘大郎和方良两人在那谦让鸡腿,只含笑不语。
鸡汤很鲜美,付拾一啃干净鸡翅膀,又喝一碗鸡汤,这才盛了米饭就菜吃。
胡豆此时已经将腊肉的咸香味道完全吸入,加上他自己特有的细腻,一入口,就让人享受得眯起眼睛来。
至于香椿的味道,很好的起了个点缀和烘托。
付拾一感慨:什么叫绝配?这就叫绝配!
腊肉毕竟油腻,多吃两口后,难免就想吃点清淡的。
用小木勺挖一勺豆腐荠菜羹——入口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鲜!
清新,爽口,嫩滑,直接就将那一点点油腻感一扫而空!
付拾一一边吃一边想:我真是个天才。
方良吃过的碗,闪闪发亮。
刘大郎惊叹:“都不用洗了。”
方良羞赧,头都不敢抬的捂着肚子:要不是实在是吃不下了,我还能再吃一碗!
付拾一咳嗽一声:“闲来无事,我随你一同去送饭吧。”
方良犹豫了一下,心想也不坏规矩:“那我们这就去?”
付拾一的饭盒外头有一层自己做的小衣裳。其实就是保温套。
方良看了就好奇:“付小娘子这是——”
“便携饭盒。”付拾一笑眯眯:“有时候出门,我就自己带饭。”
方良一顿彩虹屁:“付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付拾一面色平静:“都是请人做的。”
方良改口:“付小娘子心思聪颖,别致无双。”
付拾一好奇:“你这么会拍马屁,李县令他知道吗?”
方良咳嗽:“付小娘子这话说得——”
一路吹着彩虹屁,就这么到了衙门。
卢娘子毕竟是女子,自然是优待几分。
可即便是再怎么优待,那也是牢房。
牢房也并不那么脏乱,但是里头压抑沉重的氛围,却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卢娘子坐在床边,也没睡,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她立刻抬起头看过来,那一瞬间眼睛里是亮的。
可等到看清楚了来人之人,她眼底的光,就黯淡下去。
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
卢娘子还是微笑一下:“付小娘子。”
付拾一也微笑:“卢娘子。”
然后付拾一将食盒递给卢娘子:“卢娘子尝尝。”
卢娘子盯着食盒:“这是——”
对于卢娘子的迟疑,付拾一笑眯眯的:“卢娘子不必担心,只是饭菜罢了。有人叫我给你送来的。”
卢娘子眼里又燃起了光。
付拾一含糊了一下,没具体说明到底是谁,只说:“卢娘子尝尝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应当吃饭的。”
卢娘子打开食盒,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神色就黯然下去。
她苦笑一声:“这不是杜家送来的。”
卢娘子既然都猜到了,付拾一也就承认了:“这是我做的,李县令托我送来的。”
卢娘子颔首:“毕竟我们两家也算姻亲。”
五姓七望,各大世族,从来都是相互联姻。遇见了,怎么也能找出一点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