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3章 安详少女
验尸房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儿静谧。
毕竟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谁能想到,会有人将死者的眼皮缝合起来?
付拾一让几个学生们挨个儿凑上来用放大镜看情况:“你们注意看,这个缝合手法很好,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而且,这个线也很特别,很细,几乎看不清。”
线是黑色的,尸体的眼皮上又有浓密的睫毛,所以,不拿放大镜看,真的是看不清那个线。
钟约寒看出一点端倪:“这个缝合手法很精妙,有点像是咱们仵作学院教的那种美容缝合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凝重。
毕竟,谁都清楚,眼下缝合技术最好的,就是以付拾一为代表的这些仵作学院的人。
从前的老仵作们,缝合就是粗暴地缝上,连缝衣服的技术都不如,通常会很丑。只能起到一个固定作用,根本不要妄谈什么美观。
钟约寒看出来的东西,付拾一也看出来了。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记录下来。这也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当所有人观摩完了死者眼皮之后,付拾一拿出小剪刀,小心翼翼的拆线。
因为缝合时候用的手法,加上线很细的缘故,明明是冬日,付拾一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马牡丹此时就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外表的精细来——她拿着棉帕子,一点点的在不影响付拾一的情况下,替她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
当一只眼睛完全拆开的时候,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也终于是看出来,缝合的细线,到底特殊在哪里了。
她轻声道:“是头发。是长头发。我想,极有可能是死者自身的头发。”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儿惊愕——头发……
“别看头发细细的一根,但其实头发是很强韧的,如果要强行扯断,要花费很大力气。而且头发虽然不能被人体吸收,但它很细,而且韧性十足,最关键的是,它不会腐败。”付拾一说出了头发的优点:“其实在缝合小伤口的时候,紧急情况下,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以用头发。”
但头发太细,而且还是太容易断,所以,是更考验技术的。
而拆开了缝合用的头发之后,死者的眼皮也没有睁开。
翟升忍不住问了句:“眼睛怎么没睁开呢?”
“腐败过程中被粘液粘连了。”付拾一解释一句:“然后又干涸,开始皮革样化,就彻底的固定住了形象。最主要的是,腐败只要不继续下去,那么,眼球就不会往外凸出,自然也不会顶开。”
付拾一压了压眼皮,感觉了一下底下的手感:“你们摸一摸,下面应该还是眼球,没有进行处理。”
于是,几个学生们,挨个儿上前去抚摸和按压死者的眼皮,感受手底下微妙的手感。
也不知是哪一个下手重了点,反正在最后一个摸完之后,死者的那只眼睛,忽然睁开了,然后就开始往外流出一种奇怪的褐色液体,隐约还有点发绿。
这一幕还是有些吓人的,所以徐双鱼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一边一跳:“师兄,好吓人!”
钟约寒上前一步,将徐双鱼挡在身后,然后才缓缓道:“没事,就是眼睛睁开了。”
还别说,死者眼皮睁开后,暴露出里头已经完全浑浊的眼球,没有瞳孔,只有发白的眼球,然后还从眼角缓缓的流出液体——
这一幕,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倒没有觉得多渗得慌,只是鄙视的看了一眼徐双鱼,然后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了一下原理:“眼球和颅骨内部,估计是没有处理的,而且香料和盐也腌不到,就导致这个部位内部没有脱水,所以,腐败产生一些液体就被包裹在眼皮底下。刚才你们估计揉得尸体眼皮黏合处松开了,迫于里面的压力,才会产生这种尸体忽然睁眼的情况。”
“而后,腐败的液体顺着眼角向低处流去,就像是眼泪。你们心里素质太低了。”
付拾一说完之后,幽幽的叹息:“看来需要魔鬼训练一下。”
可惜现在也没个什么鬼片之类的,只能看看回头怎么搞一下。
本来,他们几个已经被付拾一充满理性的分析回归理智,结果付拾一最后一句话,差点将他们送走。
翟升幽幽的看一眼徐双鱼,最后欲言又止。
付拾一懒得管他们几个心里是什么感受,紧接着又将尸体另外一只眼睛也拆开了。
不过拆下来的线头,付拾一都留着了,吩咐他们找个什么小盒子装起来。
这也是物证。
付拾一决定验尸完了之后,仔细研究一下打结的手法,看能不能看出端倪来。
这一次,尸体的眼睛付拾一没让几个学生碰,所以一直好好的闭着。
翟升忍不住幽幽道:“要不,还是弄开吧?”
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造型,惊悚中,又让人觉得有点莫名想笑……就怪怪的。
付拾一摆摆手:“你又不是李县令那种强迫症,怕什么?继续验尸了。”
掏出棉签,用清水濡湿,付拾一轻轻的捅进死者的鼻孔中,停留片刻之后,才旋转了几圈,再拿出来。
棉签上带出来了一些血痂。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道:“死者生前,鼻孔有出血情况。”
通常鼻孔出血,只有几种情况:一种是鼻子本身受创,一种是中毒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还有一种是因为脑部出了问题,比如颅骨外伤,或者颅内动脉血管瘤破裂,以及,全身性的血液疾病。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付拾一又用棉签在死者牙龈深处的,肉眼看不清楚的地方进行了沾取。
这一次倒是没有血液,干干净净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抬起死者头部,进行了仔细的检查。
就连头发掩盖的地方,她也用手指一点点的按压,摩挲。
然而,死者颅骨并无任何外伤。
所以,排除了颅骨受损,被击打头部的可能。
付拾一也不气馁,紧接着又往下验。
死者的脖子很修长,并无任何的伤口,颈椎也十分正常。
再往下,就是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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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4章 怎么死的
死者的胸口上,并无任何伤,淤青和外伤都没有,更遑论是骨折之类的。
至于腹部——付拾一将腹部刚才就拆开一部分看过,发现里面填充的全部都是香料和盐。
此时,付拾一将从肋骨下端到了骨盆处的缝合口全部拆开,将尸体腹部内部的香料全部清出。
腹部内壁清晰可见血管网,也可以看见内部一些器官被切下来的切口。
付拾一看了一眼切口,便做出了判断:“切口平滑整齐,无收缩情况,显然是在死后才进行的。刚才你们也看见缝合得切口,切口处同样是平滑整齐,并无任何收缩愈合情况出现,说明这些伤,都是死后伤。”
“再看这些腹部内壁的血管,虽然已经呈现出脱水情况,但是很明显,毛细血管有破裂出血情况。这些情况,不会是死后造成。我想,很可能是死者中毒了。”
检查完完了腹部,付拾一就开始查看四肢。
“死者胳膊上并无什么痕迹,但是手腕处有淤青,说明死者曾经被绑缚过。淤青痕迹有消散迹象,应该是死者生前造成,而且离死亡时间有很长间隔。”
付拾一一路从大臂处摸到了手指尖,在摸小手指的时候,忽然觉出不对劲来:“这根手指,断了。”
然后,付拾一仔细观察了死者小手指:“这个手指头上,曾经戴了戒指,戒指痕迹都没消退。而且,死者的手指,是死后被掰断的,所以没有红肿,没有淤青。”
仔细摸了摸其他几根手指,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死者的手指,几乎都被掰断了。”
她摊开死者手指,露出手心来:“她的手心上,有伤口。”
伤口不深,而且边缘不太齐整,像是被什么不规则的尖锐物体给划破了。
而且伤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
付拾一判断:“死者死的时候,可能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而且握得很紧。可她死后,这个东西被取走了,所以导致了她的骨折。”
翟升喃喃道:“这个取走东西的人,一定很狠,竟然将手指头都掰断了。”
钟约寒也猜测:“不知是为了什么。”
现在只是对着一个伤口进行凭空想象,就算是付拾一,也实在是没有头绪,于是只好先进行下一步。
另一只胳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再接着,就是双腿。
少女的双腿肌肉饱满紧实,皮肤白皙光洁,整个形态是十分优美的。
即便是现在变成了这样,也不难想象出鲜活时候的样子。
在尸体的双腿踝关节上方,小腿下方,乃至脚上,付拾一发现了许多的细小孔洞。
这些小孔,有愈合了的,有较为新鲜的,一眼看上去,有一种触发密集恐惧症的感觉。
翟升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了:“这是什么?”
付拾一语气也有些冷:“如果没猜错的话,如此对称,可能是被蛇咬了。”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蛇咬的?”
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自主的去蜷起了脚指头:“这……这么多。”
“不是一次性造成的。”付拾一指给他看:“你看,这些伤,愈合程度不一样,所以,应该是一段时间内,持续被蛇咬。而且应该是不同大小的蛇。每一对痕迹,间距都有细微的不同。”
“但不知为什么,伤口并无红肿和中毒的迹象。”付拾一微微皱眉:“可能是无毒蛇?”
但人受伤,愈合过程中,就会发生轻微红肿的现象。
付拾一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关窍。
于是她也不再去想,数了数那些痕迹,让徐双鱼记录下来:“一共有二十三对痕迹,也就是四十六个孔洞。最早的都结痂了,最新的也有生活反应,所以都是生前伤。”
“现在我们检查一下死者的下身。”
虽然尸体已经有脱水情况,但好在还不算特别严重,基本上还有弹性,可以进行检验。
付拾一先是仔细看了看内部情况,登时皱了眉:“外部完好,内部处NM陈旧性破裂。”
她再用棉签探入转了一圈,而后又发现了血迹,且还不少。
于是付拾一脑子里浮出了深深的疑惑来:难道是死的时候,死者正在来葵水?
这个猜测让付拾一微微窘了一下。
不过,这个很好验证,所以付拾一紧接着又检查了谷道。
谷道倒是没有异常。
最后,付拾一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个银盒子。
盒子他们打开了,里面心肝脾肺肾,甚至处理过的大肠和膀胱都是在的。
但是现在看来,却少了一样东西。
死者的子宫不见了。
付拾一也不记得方才腹腔里有子宫存留。
为了验证一下,付拾一还特地的将腹腔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没有子宫。
付拾一轻声道:“死者的子宫不见了。”
钟约寒沉吟片刻,猜测道:“会不会是处理尸体的人,觉得没有必要留下这个——”
“不会。你看肠子和膀胱都是处理好了放在里面的。”付拾一摇头,否定了钟约寒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精心处理尸体,要么是希望死者重生,要么就是要制作成可以永久保存的干尸,又或者是某种神秘的祭奠。”
“但哪一种,都应该保存尸身的完整。你们看,死者头发乌黑,富有光泽,牙齿整齐洁白,手上没有任何老茧或者粗糙的样子,关节纤细,不难看出,死者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这样的人,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她的出身是很好的。甚至可能是尊贵的。或者是某个有实力的人所喜爱的。”
“那就不至于死无全尸了。”
“哪怕是用来祭祀,也是要求完整的人。这种情况不该出现。”
“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他们必须取出子宫。要么,就是子宫才是最重要的,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子宫已经不能够再保留下来——”
付拾一轻声道:“再加上出血情况,我想,会不会是……流产?”
之所以怀疑是流产,是因为死者腹部并无妊娠纹,也没有皮肤松弛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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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5章 真实身份
是不是流产,还是得看子宫的情况。
但是现在子宫不翼而飞,付拾一也只能是进行揣测。
而后,付拾一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内脏,失望的发现,胃袋也是清理过的,基本里面不剩下什么东西。
付拾一忍着味道,将胃袋整个儿翻过来,又用水浸泡了一会儿,再将水喂给小鼠。
怕剂量不够,付拾一直接给小鼠灌了个肚子溜圆,几乎是当时就趴在那儿动弹不得。
翟升他们总觉得,那小鼠的眼睛都直了,一点儿也不灵动了。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付拾一就准备去问问厉海那头的进度。
走之前,钟约寒略迟疑的问了句:“那这个尸体——”
付拾一摊开手:“只能先冻起来。确定了身份和死因之后,找到了她亲人,才能将尸体归还。”
钟约寒摇头:“不是尸体,是那些香料。”
那么多的香料,味道又那么浓烈,实在是不好存放。
提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也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要是放在屋里,估计什么东西都得是香料味了。而且那香料味里,还有一股腐臭味——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艰难的想出来一个办法:“证物房肯定是不好放了,用口袋装起来,放进那箱子里,然后单独找个屋子放吧。”
放在证物房,那简直就是不给其他证据尊严——谁被拿出来,都得是一个味的。这也是不符合规矩的,算破坏证物。
钟约寒他们这才点点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付拾一唏嘘的去找厉海,只盼望早点找出真相,让死者能入土为安——太香了,这么一直放着,真的受不了。
厉海那头,却一无所获。
王毅那儿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厉海倒有了一些猜测。他猜想的是,也许王毅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镖师。而是干走私的。
镖师通常都是帮别人运送货物,或者护送人的,他们也通常在衙门有备案,所以他们携带的东西都不会查得很严。
有些镖局,就会趁机携带一些不应该携带的东西。
比如各种违禁品:盐,铁,人。
厉海的猜测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付拾一相信厉海的直觉——他经手的案子,没有几千个,也有上百个,他其实已经有着猎犬一样的敏锐直觉。
厉海面无表情:“他不会说。”
这一行,如果他今日敢说一个字,明日就得死。要么是衙门要他命,要么就是行规要他的命。
付拾一皱眉,感觉到棘手:“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搁置了。那么大一个尸体摆着呢。”
“镖局。”厉海沉声道。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向镖局施压。
“若镖局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呢?”付拾一有些担忧:“会不会打草惊蛇?”
厉海胸有成足:“他们不敢。这件事情,必是要给个交代。”
否则,他们镖局就休想开下去。
这件事情,付拾一插不上手,只全权交给了厉海,想了想不放心,还又忍不住的叮嘱一句:“现在你可不像是从前,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不要胡来。”
厉海只留下两个字:“放心。”
付拾一看着厉海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感觉一不小心,又要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势力。
送走厉海,付拾一就去看小鼠的情况。
小鼠已经出现了出血的情况。它的鼻子正在缓缓的出血。就连嘴里也开始出现血沫子。肌肉也开始抽搐,变得厌食,倦怠,迟钝。
除辛仔细观察并且记录小鼠的情况,分析小鼠中的是什么毒。
喂水最多的小鼠很快就死了。
而相对剂量小的那一只,看上去也是情况不妙。
除辛却没什么头绪:“有几种草药的毒,和蛇毒,都很像。我如果进行尝试解毒,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付拾一想起了尸体脚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孔洞,脱口而出:“蛇毒!试试蛇毒!”
然后她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要去找王二祥。
除辛纳闷在背后问:“你去哪?我先试蛇毒了?”
“嗯。”付拾一头也不回的应一声,脚下走得更快了——她刚才,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如果那些伤痕都是蛇类造成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只需要找一找,有蛇的地方?!
付拾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王二祥,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个季节,谁那儿有活的蛇。
王二祥霎时间,就想到了一地方:“西市!”
被他这么一提醒,付拾一也想到了。
西市上的确有蛇。因为西市上有控蛇表演。
打开了思路,付拾一就又提了一个地方:“卖蛇羹和蛇酒的地方。”
王二祥也匆忙出去查看。
付拾一正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李长博终于是回来了。
事情应该是告一段落,看上去,他的脚步很轻快。
付拾一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扑上去,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开。她看着他,简直热泪盈眶:“太好了,你回来了!”
李长博感动了那么一刹那。
然后他就清醒过来了:天天都见面,肯定不是因为思念过度才导致了付小娘子如此!
于是他微微扬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就这么握着李长博的手,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越说越是眼泪汪汪:“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下来,我的头发掉了好多!”
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秃头,付拾一的悲伤简直无以复加:“破案真的太难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难过的样子,面无表情:“可迄今为止,也就一个案子。”
付拾一:……话不能这么说,你过来,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但最终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不懂,又要验尸,又要忙着破案,还要去和死者家属沟通,真的太难了。我宁愿一天验尸十个,也不愿和死者家属沟通——”
想着付拾一说话的水平,李长博倒忽然有点儿觉得这个的确太难了:人家家属没有暴跳如雷,真的很难得。
但至于一天验尸十个……
李长博认认真真道:“一天十个也大可不必,长安没有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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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6章 想死你了(为书友婧婧生日加更)
付拾一吐了吐舌头:“就是个夸张说法嘛。咱们现在盛世太平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案子。”
李长博矜持点头:“不过,看来付小娘子是离不了我。”
付拾一立刻狗腿子上身:“我肯定是离不开你!整个衙门,乃至整个长安县,都离不开你呀!”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出个好看的弧度:“只需你离不开便可。”
这句委婉的情话,付拾一反应了三秒钟,才开始感觉出甜来——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很同情小鼠的遭遇,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满面笑容,并且在验尸房里,笑得格外灿烂。
也许是因为李长博回来了,所以那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鼠,也坚强的挺过来了——虽然看上去也还像是苟延残喘而已。
但总归没有嗝屁。
除辛的药,很见效。
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的确是蛇毒。而且是烈性毒。胃袋被清理过,里面残留的毒应该不多,泡了这么大一碗水,浓度更低,这只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点——情况都如此糟糕……”
可想而知,死者的情况,又该多糟糕。
除辛看一眼小鼠:“小鼠有流鼻血和吐血的症状。”
付拾一点点头:“死者同样也有。这是因为粘膜的毛细血管出血导致的。”
所以,这个毒,不是神经类毒素,是血液类毒素。
但问题来了,她看向李长博,微微蹙眉:“如果是蛇毒,那么伤口在哪里?死者的脚上虽然有伤口,但是都没有肿胀的情况,更不要说有中毒的迹象。”
一般来说,如果是正常被毒蛇咬伤了,都会出现伤口肿胀,充血,从肢体向近心端蔓延,甚至可能流血不止,或者伤口坏死的情况,而且伤口附近的淋巴结也会肿胀,有反应。
付拾一为死者做了全身尸检,她很肯定死者身上并无这样的伤口。
所以,毒是从哪里进入的?
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提出一个设想来:“有没有可能,是直接吃进去的?”
这个事情,付拾一沉吟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那一定是要会取蛇毒才行。而且取出来之后,也要尽快使用——”
否则,可能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温度,还有和空气发生的反应,都可能降低毒性,甚至改变性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死者的下颔上,没有明显淤青,也没有强行撬开牙齿的痕迹,总不能是死者自己服毒的吧?”
李长博徐徐出声:“一切皆有可能。”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就算是自杀,尸体被弄成这样,也是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话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点点头:是的,损害尸体也是犯罪!
付拾一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死者是自己服毒自杀的,那会不会处理尸体的人,就是不希望死者死掉的人?”
因为不愿分离的执念,所以才将尸体做成这样——
李长博也觉得极有可能。
钟约寒那头,这个时候提起了一个事情:“我一直觉得,缝合手段有些像咱们仵作学院的风格,我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下,就发现,的确是很像。我怕……”
这个处理尸体的人,是仵作学院毕业的学生。
他虽然还是冷静的样子,但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深深的忧虑:“如果传出去,恐对咱们仵作学院的名声有损。”
付拾一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此时被这么一提醒,才算是有了这个认知。
一时之间,她更觉得头疼了。
李长博缓缓道:“不急,若是有人针对仵作学院,会有动作。而且,不一定会影响到。也不一定是仵作学院的人。”
付拾一对此也能看淡:“就算真是,咱们只负责教学生,但他人品如何,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可这些话,显然不能让钟约寒放宽心。
钟约寒那副操心的样子,让付拾一忍不住悄悄的和李长博说:“我觉得,他是一个称职的校长。”
李长博浅笑:“这难道不好?”
“当然好。”付拾一一脸虔诚:“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支持了。仵作学院交给他,我很放心。”
“他是个认真负责之人。”李长博言简意赅:“值得托付。”
付拾一深以为然。
厉海那头,比王二祥更快有消息带回来。
镖局那边的意思很简单:王毅是背着他们做的这个事情,他们真的不知情。
但他们同时交出了另外一个人,据说是王毅的同伙。
这个人叫孙山。
孙山也是背着镖局做了不少类似的事情。镖局怀疑他们二人是一伙的。
付拾一听完就忍不住撇嘴:“我就不信镖局第一天才知道这个事情。”
李长博微笑:“看破不道破。”
镖局不管是不是刚知道,但人家态度很配合。
现在要紧的是破案,而不是查走私。
付拾一懂这个道理: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太过分就行。毕竟,谁能保证不让他们干了,下一波人就遵纪守法了?还不如心里有数,时时刻刻盯着。
当即,李长博便带着孙山去见了王毅。
王毅看见孙山时候,也是明显的愣了一下。
李长博语气平淡:“镖局将他送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王毅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人帮他。
王毅面上的肌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开口。
李长博的态度依旧很平静,“你若不说,你保不住性命。你若说了,回去之后,他们也不会找你麻烦,顶多以后做不了这个行当。你想清楚,毕竟你女儿现在还没找到。”
这一下,王毅的面上,松动了。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女儿她。有消息了吗?”
显然,他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李长博摇头:“没有。但李沐说了好几个地方,我们正在找。”
王毅一听见李沐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暴怒无比:“不许叫他!要不是他,铃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分明就是他将铃娘带坏了!”
“可也许,只有他才知道铃娘在哪里。”李长博反问他:“到底是你女儿安危重要,还是你一口气重要?”
王毅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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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哦~
第1817章 真实原因
王毅说了,可说出来的东西,也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对方是直接找上门的,将钱和送到的地方告诉他之后,人就走了。
正主没有下车。下来跟他说话的人,只是个随从。
所以,王毅根本没看见正主的样子,但很显然,对方是清楚他的一切的。
因为对方明确告诉他,如果没有办好这个事情,那他女儿就有危险了。
王毅不敢说的原因,也是在这里。
而他现在,怀疑他女儿就在对方手里。
李长博听完这些话,手指尖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手腕,而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呢?这个尸体,看样子至少不低于十日了。”
“他们送来的时候,尸体还新鲜着。如今放在我这里,已经十一日,铃娘失踪也有八天了。”王毅看上去有些不安:“他们倒不急着要这个尸体,只是吩咐我,在腊月初七的晚上,送到长安城里的某一个地方就行。”
付拾一扬眉:就在长安城里,为何还要把王毅牵扯进来?
李长博本来已经抬起笔来准备记录日期,但听见这话,登时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王毅:“你确定没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
王毅目光躲闪开来,根本不敢和李长博对视,但是片刻之后,还是小声说了句:“我怀疑他们是外族人。”
这话一出,付拾一立刻看一眼李长博:这个事儿,不好办了啊。
“送到的地址呢?”李长博不动声色,只又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异族”。
也许是没了秘密可以隐藏,或许是担心他们不帮忙找铃娘,王毅的态度忽然就配合了许多。
他详细又清晰的说出了一个地址:“是一处寺庙。叫圣主寺。就在离朱雀大街不远处,不算很大,我看见过很多异族人进去参拜。”
“还有,那个下来说话的人虽然看着跟我们没有区别,可是他跟马车上人回话时候,说的话我听不懂,听起来像是外族话。”
王毅低头:“铃娘是我唯一的女儿了,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替我告诉她,我再不会把她绑起来,不许她出门了。”
付拾一听见这句话,不可思议的看一眼王毅:所以,他是对自己亲生女儿铃娘做过这种事情的。
李长博笔尖微微顿了一下,许是觉得多说无益,便只应一声:“嗯。”
从王毅那儿出来,李长博便低声说了句:“或许,铃娘是自己逃走的。”
付拾一点点头,拳头无意识的攥紧又松开,“但是,她也没有去找李沐。这不合常理。她就算因为王毅这样对他,有心逃走,但李沐,应该是她心里觉得最能信任的人。”
“很可能是找不到。”李长博神色平静:“李沐在被带回之后,不是被禁足了?或许她去找过李沐,但是碰了钉子。”
付拾一纳闷的看他,发现他居然很笃定的样子,就更奇怪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王毅最开始并不着急。就说明,铃娘是自己逃走的。或者他觉得铃娘很安全。但昨日,李沐上门去找他要人后。你不是说,今日白日,王毅出门了吗?”李长博唇角微微一翘,“所以,他去了哪里?”
李长博这个问题,让付拾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但她想不到。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李长博身边新来的随从林平上来,低声回禀:“马车已备好了。”
李长博拉着付拾一上了马车,待到马车动起来,他才道:“他必定是想办法去找铃娘了。但他肯定没找到。”
“甚至,他有可能联络了那个雇主。”李长博垂眸:“再要不然,就是铃娘一开始就被雇主带走,所以他才始终不敢让人知道铃娘不见了的事情。”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混乱,她低声道:“王毅说过,铃娘死了。李沐再敢上门,他就将李沐也弄死。我是因为这句话,才觉得不对劲的。”
“可这具女尸,不是铃娘。”
“我觉得,王毅还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始终觉得王毅看起来不对劲。
李长博“嗯”一声:“他是在撒谎。他说的话,有些是前后矛盾的。比如外族人这件事情。以及,对方直接找上门这件事情。”
“但有些东西,还要再查验一番。在那之前,没必要和他多费时间。”
付拾一默然点头,想了想,说了句:“李沐看上去,比王毅更担心铃娘的安危。”
李长博颔首,“这正是奇怪之处。”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觉得像是有一个巨大的谜团隐匿在暗处,只露出了一点隐约的线头,等着人去解。但下面是不是死结,谁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天都黑了,想要查案子,也只能明日继续。
李长博累了这么久,一回来就摊上这么个案子,付拾一也怪心疼他的,叮嘱他:“这些事情先别管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结果李长博反过来捏了捏付拾一的脸颊:“还说我?这段时间,你瘦了一圈,到底是谁该好好养足精神?”
付拾一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又惊又喜:“真的吗?我瘦了吗?太好了,我还担心成婚时候我长胖了,婚服穿不上了呢!”
李长博无奈半晌,最后低低的笑出声来,也不再言语,只握住付拾一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暖着。
付拾一也没再多说,只是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最近,他们都太忙了。
吃晚饭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忍住,问起了李长博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幕后主使人没抓到,跑了,但估计不敢再回来。安西侯和嘉诚县主因为走私盐铁,会被秘密处死。刑部尚书被罢免,沈家的人,也得了警告,贬到了外地。”
“那黑油走私途径,用途,都查清楚了,如今被工部接管。”
“一切都处理妥当。不会影响到长安城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好。”
只要长安城一切安好,百姓们依旧能过平静的日子,他们的忙碌,就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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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8章 意外之处
第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惦记着衙门的案子,都是起了个大早。
李长博去给王宁和李春山请安时候,被王宁拉住,“你和拾一要办案子,我们也不拦着你们,但有一点,日后这样的事情,莫要再出现。”
王宁说完这话,就红了眼眶:“我们知道这个事情时候,你阿耶一整晚都没睡。在书房呆了一夜。”
“就是我,那些日子,也没睡个踏实觉。你是没看见,拾一肩膀上那伤,淤青那么久都没散。她不吭声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但你日后,真该小心些。”她责怪的看着李长博:“你马上就要成婚,以后就再不是一个人,你若出事,我们也就罢了,那你这个小家怎么办?”
李长博被问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听见付拾一肩膀受伤,他却真是半点不知,一时之间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以后,我定会小心。”
李春山劝了王宁一句:“不是就叮嘱两句?他毕竟还年轻,不知道人心凶险。有了这次教训,他自然也就成长了。”
王宁这下连着李春山也一起责怪了:“你这叫什么话?哦,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是不是?你们倒是建功立业了,成长了,觉得值得了,我们女人跟着担心受怕又算什么?”
李春山立刻赔笑:“这是哪里的话,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这不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说再多也没用了吗?”
王宁怒瞪李春山:“你们男人就这样!”
李长博赶紧悄悄摸摸的退出来,不敢再停留。
只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见到了付拾一,他下意识的就去看付拾一的肩膀。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付拾一先抓去换药。
李长博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长新的肉,就连结的痂,也有慢慢开始变小的迹象。付拾一怕他挠,就还是用纱布给他包裹:“这样就不怕你不小心蹭掉了。不然新肉还没长好,又要重新结痂,好得就更慢了。”
看着付拾一认认真真给他包扎的样子,李长博的眼底,柔得像是含了一汪春水。他神色温柔,可心底却是心疼,于是轻声问出口:“你的肩膀呢?还疼不疼?”
付拾一头也不抬:“早就不疼了,就是被抓了一下,皮没破,有点淤青。伯母心疼我,说得估计严重了点。我对人体的了解,你还不放心?我也不会因为怕你担心,就瞒着你不告诉你。我们既然要做夫妻,那这辈子都是彼此的战友和后盾,任何时候,我如果需要你了,都不会不开口。”
直到将纱布弄好了,她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住李长博:“我希望你也是。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不严重。而且人一辈子,受伤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打紧的时候,就没必要担心或者紧张。”
付拾一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帖子,标题是“论有个学医的另一半,有多冷漠。”
下面的跟帖,全是对另一半的抱怨。
什么感冒了,直接给药,连句安慰都没有。
甚至还有遇到受伤时候,对方就看一眼,紧接着还告诉她不用紧张,因为没有伤到任何要害,只是有点疼而已。
想着想着,付拾一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这就是现实的例子啊!
李长博在对面一头雾水:???
付拾一就同情的看他,将这些事情当成笑话一样讲给他:“所以,只要不是严重的伤,我可能都不会安慰你的。主要是真没必要。”
李长博笑了笑,忽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付小娘子的宽慰很成功。”
付拾一挤了挤眼睛:“是吗?那你不考虑给我一点诊金吗?”
“没钱。”李长博轻笑:“我的钱都是要存着给我家夫人的。”
“那你家夫人可真幸福。”付拾一诚实的夸他:“这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诺。”李长博正经的拱手应下。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受伤的事情。
用过早饭,二人便赶去衙门。
衙门里早已经是一片忙碌。
王二祥已经将几处现在还有活蛇的地方查清楚了。让人意外的是,只有两家现在有活的蛇。
一家是西市上耍蛇的店铺,一家是卖蛇羹的。
药铺现在都没有活的。因为大雪封山,捕蛇人也没法去挖蛇洞。
捕蛇人出动,是在雪化开后,但还没到惊蛰那段时间——只有这段时间的蛇,最好抓,也睡得最沉。
至于那两家有活蛇的,耍蛇人的蛇都是自己养的,数量并不多,而且都是毒蛇。
所以,无毒的蛇,只有卖蛇羹的那一家。
可巧的是,卖蛇羹的那一家人家,有两个女儿,不过这段时间,他家大女儿生病了。一直没见出过家门。
王二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这个事情,跟王毅他们家好像。会不会……”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思忖片刻,便问付拾一:“想去吃蛇羹吗?”
付拾一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虽然什么都吃,但这个东西一般不吃。”
主要是蛇类寄生虫很多,肉很少,而且,它对生态链其实是有益的一环。它主要捕猎对象是青蛙,蛤蟆,小型啮齿动物,鸟雀。
当然,野外饿心慌了的时候,如果碰见了,她也可以吃——活命当然比其他事情都重要!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的拒绝,还惊讶了那么一瞬间。随后轻笑一声:“那我们就去看看。不吃。”
付拾一表示赞同。
蛇肉羹店家,也是在西市。
据说生意很好。
他们做的蛇羹,听说吃过一次的人,就会觉得流连忘返,忍不住再来。
即便是天冷,长安城里行人都少了一大半,但西市依旧热闹和繁华。
西域来的商队带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来了大量的人。
蛇肉馆的客人不算多,但看那穿着绢帛丝绸的客人们,就知道他们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李长博和付拾一刚一进去,掌柜的就热切的迎上来:“二位是第一次来?”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店铺内,李长博骄矜的一颔首:“第一次来。可有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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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9章 你卖不卖
一进单间,李长博却不等掌柜的报菜名,便道:“我欲配药,想买条毒蛇。”
掌柜的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两只手一起摇摆:“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里,只有无毒蛇,可没有毒蛇。客人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付拾一皱眉,假装忧愁的问:“可问遍了长安,也只有你们这里有蛇卖。说起来,听说你们家有个生病的女儿,我家请了神医,不管任何病症,保证药到病除。不如您帮我们找蛇,我们帮你们治病?”
这个法子,是付拾一和李长博商量好的。
如果对方女儿真是病了,那肯定会对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动心。
就算没有毒蛇,也必定想办法求医。
然而,那掌柜的却立刻苦笑:“看来客人真是有备而来。但这个事情,实在是办不到。我们家女儿的病,却是治不好的。有道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们也不指望了。”
付拾一扬眉问他:“就这样轻言放弃吗?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血——”
掌柜的却已经改了态度:“客人还吃饭吗?若不吃的话,不如将位置让给其他客人?”
对方下了逐客令,李长博和付拾一也不打算真吃蛇羹,就干脆退出来。
而此时王二祥已经和附近邻居聊得火热了。
故而付拾一他们两个就在隔壁的水盆羊肉店里点上一大盆的羊汤,慢慢喝着等。
付拾一趁机跟李长博说起了种子的事情:“这次的种子,看很多都有用。比如落花生结出来的果子,剥掉外壳之后,可以拿来榨油。也可以像核桃之类的一样当零嘴吃。哪怕是生吃,也很好吃。至于红薯和玉米,都是可以当粮食吃的。”
压低声音,付拾一强调一遍:“它们的成熟周期短,而且产量比较高。除了口感粗糙一点,没有别的毛病。”
粗粮细做,当然也是很好吃的。
比如红薯饼,玉米饼,红薯粉,拔丝红薯之类的——
就是烤红薯和爆米花都很好吃!
“至于辣椒,就是我想要的。”付拾一笑容有点猥琐和期待:“有了它,我能让拾味馆彻底封神!垄断长安美食产业!”
她热切握住李长博的手:“咱们就要发财啦!发大财那种!”
就靠卖辣椒!卖辣椒!
李长博无情的粉碎了付拾一这个发财梦:“这些东西,陛下那儿都有一份大的。陛下已经让农人去研究种植了。”
付拾一的表情一下凝固:完了,这个钱,都得跟李三郎姓了!他从来都是最喜欢做垄断闷声发财的人!
李长博再告诉她一个噩耗:“家里打算跟着陛下一起做这个。”
这也是权衡之后的结果。
走实权当官的路子,容易被卷进朝堂争斗中,更容易被针对和打压。
近些年看着世家大族们一家又一家接着出事,没落,李家说不慌,也是假的。
所以,李长博建议他们,和陛下合作,走种植的路子,做民生研究的事情。
没有技术不要紧,但是他们有地,有人脉,有藏书,也有铺子和钱。
如果一旦做出了成效,改善了天下粮食的事情,那李家就不愁了。哪怕朝代更迭,也一样的不怕。
付拾一对于李长博这个话,眨了眨眼睛:“那咱们也会大规模种植?也能跟着挣钱?”
李长博微微颔首:“咱家不会缺钱。”
付拾一放心了,掰着手指头算:“钱是次要的。咱们要实现花生自由,洋葱自由,红薯和玉米自由!嫩玉米煮着吃,可好吃了!”
一想到明年就能尝鲜,付拾一就觉得美滋滋:“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
李长博看着她高兴,也心情飞扬起来,他道:“总有一日,付小娘子会发现,梦里和现实,也差不多。”
至少能吃到的东西,能够差不多。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动容:男人爱不爱你,真的不必看说了多少甜蜜话,只看他做了多少甜蜜的事情。比如,种红薯,种玉米,种果子,都是甜甜的事情!
王二祥回来的时候,还没靠近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很多余:这插也插不进去的气氛,究竟是什么?!
但最终八卦欲成功战胜了别的东西,他还是强行插进去:“事情有些怪。”
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注意力。
付拾一殷切的给王二祥盛汤:“来,说说看怎么怪了。”
王二祥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家大女儿出了门,但很快又回来了。可并不出门。邻居说,听他们小女儿说,阿姐的房间里,总是传出可怕的声音。有人在哭。”
“邻居还说,他们好多人,都觉得这家人不对劲。他们有儿子,但对儿子还没有女儿好。基本上,女儿要什么买什么。但女儿就算已经及笄了,有人上门提亲,他们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前段时间,那个大女儿好似和一个商人好上了。那商人上门提亲,他们拒绝了。那大女儿成日在家哭,还炒过几次,甚至还私奔过。只是都被他们找了回来——后来人就病了。那商人上门来,还被打了一顿,后来彻底不敢来。”
付拾一越听越纳闷:“这就怪了啊。一般有女儿的人家,早早的就开始考虑女儿婚事,就怕年纪大了不好说亲,或者遇不到好的。”
哪有养了女儿,却不想往外嫁的?
“而且,还有一点,两个女儿,和他们都长得不像。他们搬过来时候,小女儿刚出生,但却从未见过那家大娘子喂过奶,那小女儿是用羊奶喂大的。有一次大女儿说漏嘴,说小女儿是收养的。”王二祥声音压得更低了,却隐隐有些得意:“邻居悄悄跟我说的,他们怀疑,这家人两个女儿都是收养的。不然怎么这样?”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这些东西人家都告诉你了。”
王二祥“嘿嘿”一笑,故作谦逊:“哪里哪里。这不是正常么?”
李长博听了这半天,神色早已经是凝重,此时更问了一个问题:“铃娘是王毅亲生的女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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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0章 有点头绪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忍不住摸着下巴摩挲,可也没人敢说一句话:这玩意儿,谁说得准?
付拾一怂恿李长博:“要不,问问李沐?”
王二祥也猛点头:“对对对,问问那小子,他必是知道许多事情!毕竟两人都发展到了这一步,铃娘不得告诉他一些事儿?”
于是,下午李沐就被请过来喝茶了。
刘氏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有些麻木,在衙门来要人的时候,只无力的摆手:“去吧,去吧,早日解决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个年也别过了。”
李沐自己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但出了家门,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颇有点像是出门放风的哈士奇。
李沐到了衙门,见了李长博时候,又有点儿像是老鼠见了猫,瑟瑟的缩了缩手,老老实实站住了。只不过又忍不住动几下,期期艾艾的问:“铃娘找到了吗?”
李长博摇头:“未曾。”
这下,李沐年轻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担忧——这一点,好歹还是让人觉得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李长博请李沐坐,他只沾了半个屁股的椅子,一脸凝重:“铃娘肯定是出事儿了。”
“你确定她没有去找过你?”李长博也不接他的话,不被他带偏,只问了这么一句。
李沐黯然摇头:“没有,真没有。”
付拾一提醒他:“会不会是你也被瞒着?”
李沐却很笃定:“不会,她若来过,我一定知道。门房那儿我是给钱最多的地方,他们跟我最熟。管角门的婆子,是我随从的老娘。还有,我阿娘屋里的丫鬟,是我奶娘的亲女儿,他们断不会瞒我!”
就冲着这个话,付拾一深深的高看了李沐一眼:别看他看似年轻不靠谱,实际上还挺机灵?这简直是在所有关键位置都有他的人和眼睛!怪不得,他能在家里无法无天……
李长博也随口夸赞一句:“李小郎君心思缜密。”
李沐脸上露出个羞涩又略带得意的笑来。
然而下一刻,他就接收到了来自李长博的灵魂质问:“可既然如此聪明,为何还要与铃娘纠缠不清?”
铃娘的身份,注定李家是不会答应让她过门的。
而且,两人还干出了私奔的事情来——这是大忌。
李沐焉了。
过了许久才小小声替自己辩解一句:“我本来不想的,但她都提出来了,我不答应,显得我不真心一样。主要家里也不答应——出去两年,再回来,他们还能怎么样?”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就忍不住摇头:这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公子哥儿,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李沐说出来的东西,也让他们大吃一惊:私奔是铃娘提出来的?不是李沐这个混世魔王?
这其中缘由忍不住叫人多想一点。
李长博不动声色,却已经掏出小碳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记录——这是他查案的习惯,自从有了更为方便携带的小碳笔,他就会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用来做灵感和重点小记。
记录完毕后,李长博就又问李沐:“铃娘提出来的?她可有说,她想去哪里?”
李沐摇头:“她就说去个没人认识的小县城,去隐居。做点小生意也能活。她还说这些年她存了不少私房体己。足够我们日常开销,使用个二三年。”
他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她说,一切听我的,我想往南就往南,往北就往北。她就是不想继续在长安城了。”
“她与王毅的感情如何?”李长博沉吟片刻后,问出了这么一句。“她可有提过她家里情况?比如父母,比如家业营生,亲戚等?”
只从李沐茫然的表情,就不难猜测他此时的心思。
付拾一:所以你们谈恋爱谈了个寂寞吗?都聊了些啥?互相了解了个啥?
李长博也略梗了一梗,然后才继续问:“你说说你们两个的事情罢。尽可能多提供有用信息。包括她可能告诉你的,关于她朋友,亲眷,甚至想做的事情这些。”
李沐点点头,收起了茫然,语气有点儿低落:“我和铃娘是在上巳节踏青时候认识的,她唱歌很好听。我们偷偷的来往,都不太敢告诉家里人。她跟我说,其实也不少人想给介绍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阿爷一口拒绝。最开始,她以为是想让她招赘,可连这个,她阿爷也不答应。”
“她不敢回家提,其实我也不太敢。我虽然喜爱铃娘,但我阿娘肯定不答应……所以我们最开始谁也没提告诉家里的事情。”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事情,当时吓了一跳。可我怕她笑话我,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后来想想,又觉得这可能是我和铃娘唯一一个能在一起的机会了。”
“于是我就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当了,筹了些钱。然后就带着铃娘跑了。”
他说到这里,略有点儿尴尬:“后头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两人还没跑出城,就被李家人给堵了个正着。
李沐被强行带回去,而铃娘也被送回家去了,两人后头就没见过。
但付拾一和李长博,都从刚才的对话里,听到了一个关键点。
李长博追问一句:“当时铃娘问你跟不跟她走?而不是提议私奔?”
李沐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对啊。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
李长博皱眉:“所以,铃娘不是想私奔,而是……想离开长安。”
付拾一点点头:“她这样问,说明她的确是想离开。不管李小郎君答应不答应,她都会离开。这不合常理。”
李沐在旁边,完全已经听懵了。
他好半晌才似乎明白过来一点,只是声音都有点磕磕巴巴:“你们的意思是,是——铃娘她,其实并不是要和我一起走?她只是……只是顺带问问我?”
虽然这话结结巴巴,但浓浓的疑惑语气,还是说明了李沐的心情。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李沐,还是没把话说死:“目前看来,有可能是这样的。”
只是这个可能性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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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1章 扑朔迷离
李沐萎了。
就连李长博都无从劝起,最后只能敷衍的说了句:“想开些。”
李沐语气哀怨:“我挨了好几顿鞭子。如今都只能趴着睡。”
付拾一越发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良久,李沐似乎振作起来一些:“那如今怎么办?铃娘安全吗?”
他对铃娘,显然也是真爱了。
李长博却没法给他一个答复,只问他:“你家人将铃娘送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王毅什么态度?还有,你和铃娘之间,有没有过越界之举?”
李沐霎时涨红了脸,尴尬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个……这个……那个啥——”
这下,也不用他明说,李长博微一颔首:“那就是有了。回答其他问题吧。”
李沐哪里还能回答其他问题?脸上都红成了猴屁股。
如此私密的事情被道破,他更没脸抬头见人了。
好半天,他声如蚊子哼哼:“其余事情,我不知道。但铃娘应该不好过。从前,我在铃娘身上发现过伤。是鞭子抽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对女儿,用鞭子抽?
倒不是说这年头没有打孩子的,但正常教养孩子,顶多用竹条,用树枝,用戒尺,谁家会用鞭子?还是女儿?
儿子顽皮,也经得住,打一打,教训教训正常,可女儿能调皮到哪里去?细皮嫩肉的,如何下得去手?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用口型道:“问邻居。”
李长博颔首,也对李沐道:“我知晓了,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细节。若没有了,就先回去,我们会尽全力找人。”
李沐想了又想,也没什么了。反倒是他自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铃娘似乎,对他诸多隐瞒。
这个认知,让李沐更加萎靡。
就连回了家,见了刘氏,也恹恹的。
刘氏吓了一跳,还以为铃娘是怎么了,也不敢明着问,只好侧面小心打听:“怎么样了?可查清楚了?”
李沐摇摇头:“铃娘还是没找到。阿娘,我累了,我想睡会儿。”
刘氏看他这样,反倒不敢多问,点头让他去了。而后坐在那儿发愁。
这头,李长博和付拾一倒不发愁。
付拾一打算将尸体再仔细检查一遍,然后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而李长博则是要派人出去,让人将王毅左邻右舍再仔细盘问盘问。
验尸房里,师兄弟两个并翟升,已经将尸体摆放妥当,只等着付拾一。
付拾一穿戴妥当,直接进入正题。
这一次,是仔细检查尸身,通过细枝末节,替死者做一个侧写。
拨开死者头发,付拾一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便道:“死者头发浓密乌黑,固然是因为年轻,但也看得出来,身体没有亏损,应是康健之人。而且头发丝清爽干燥,头皮上无皮屑和油腻,可见是经常清洗打理。”
“这一点,说明死者并不十分忙碌,有清闲时间打理自己。通常这代表了家境优渥。”
付拾一的判断,翟升提笔记下,十分认真。记完了自己还要再观察一下,一面观察一面点头。
就连徐双鱼和钟约寒二人,也是跟着付拾一的思路走。
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五官,看见眉毛修理得干干净净,便道:“死者应当是爱美的。她的眉毛形状很好,而且没有一丝杂毛,可见时时关注,经常修理。”
“同样,这印证了刚才那一点。”
再然后,付拾一又在死者的左边耳垂上发现了一个事情。
死者的耳垂上,有一个细小的痕迹,看似像一个愈合的小孔。
那个伤疤很小,而且很淡,几乎看不见。
昨天估计是只顾着查验外伤,她忽略了这一点。
付拾一又看了看右耳,发现右耳上,也有这么一个细小伤痕。
她让三个学生也每个人看看,随后才开口:“我怀疑,她可能不是我们中原的人。”
这年头,大唐女子其实都是不穿耳孔,戴耳环的。
只有异族人才有穿孔戴耳饰的习惯。
因为时下讲究一个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应当爱惜,不能轻易损毁。
就连修剪胡须,都要挑一个良辰吉日。而有些罪名,更是断发为惩戒,可见时下人的想法。
徐双鱼奇怪道:“可是长得一样啊。而且,这不是愈合了?”
“如果小时候穿孔,但一段时间不戴,耳朵是会自己合拢的。”付拾一轻声道:“你们看这个耳洞,是不是已经愈合?两边如此对称,不可能是不经意留下的外伤。”
钟约寒道:“捕蛇人多在巴蜀山林中,或是岭南瘴疠之地。同样,吃蛇的习俗,也是那边盛行。”
翟升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会不会他们其实都是异族人?并非中原人士?只是后来搬迁至此——”
“不一定。”付拾一轻轻摇头,垂眸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尸:“也许只有她是异族人。”
钟约寒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颇为震惊。
付拾一就将王二祥打听到的事情说了:“我怀疑,她就是那家的大女儿。且不是亲生的。”
学生三人,都表示了震惊:这也太奇怪了……
“当然,或许是猜错了。但,她肯定穿过耳洞。”付拾一如今没有证据,也不会将话说死了,当即如此说了句。
而后,就继续往下验尸。
死者的手很细腻,没有陈旧伤痕,指甲健康,修剪得很圆润。手掌心更是没有什么茧子和粗糙的地方。
除了手心里的伤口之外,付拾一又在死者的手指上,发现了几个细小的针孔。
之所以能发现,倒不是因为皮损,而是底下出血还没被吸收。
数了数那几个针孔之后,付拾一的语气和神色都有点微妙:“她的针线功夫,可能不太好。”
钟约寒轻声道:“伤都在食指指腹上,而且都在一只手上,的确是做针线造成的。她的针线功夫也的确是不好。可这么不好,为什么还要做呢?”
付拾一知道钟约寒想说的是什么:“她生活环境优渥,既然技术不好,说明从小做针线并不多。忽然开始做针线,而且都到了这个年纪,要么就是有了心上人,要么就是订了婚。”
作为女子,有了爱慕的男子,多数都是想着要做个针线送给对方的——亲手做的,才彰显出亲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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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2章 惊人相似
翟升插进来一句:“那也许是给家里人做呢?”
这个题,徐双鱼就会,当即直接举起爪子,说了一句十分现实的话:“都长这么大了,要做早就做了吧?”
他甚至眨巴着眼睛问了翟升一句:“你会忽然想给你阿爷尽孝吗?”
翟升默了。
钟约寒也沉默了。
付拾一想起了铃娘来,轻声说了一句话:“如果,她真的有情郎了,那或许还真有可能怀孕了。你们再想想铃娘。”
翟升满面愕然:“那铃娘她不会是……不会是……”
这头正说着,那头李长博匆匆过来,道:“铃娘她怀孕了。而且这个女尸,的确是蛇羹馆老板的女儿,画像送去悄悄的问了问他家邻居,他们都说肯定是。”
这下,验尸房里一片安静,几乎可以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李长博微微疑惑,看看付拾一,又看看其余几个:“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刚刚想到怀孕这一点。”徐双鱼钦佩的看着李长博,脸上写满了仰望:“李县令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就让人去铃娘家附近的医馆问了问。”李长博解释一句:“她不是和李沐有了亲近?又执意离开家——我就想,或许是出了这种事情。”
王毅态度十分坚决,铃娘或许是觉得说服无望,所以就下了这个决定。
付拾一脑子里已经将女尸和铃娘的情况对比了一遍,她看了看女尸,沉吟后,问了众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不觉得,铃娘和这个女尸的身上,有相似之处。”
所有人也忍不住将让人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
很快,李长博轻声开口:“是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看一眼女尸,神色凝重:“而且她们二人样貌,都很出众。”
翟升震惊:“李县令现在对验尸越来越内行了,这样都能看得出出众了——”
换一个人来,此时绝对看不出。
毕竟,女尸一脸青白,浑身是浓烈的腐臭和香味,熏得人几欲呕吐。
而且嘴唇干瘪,皮革样化,露出内里牙齿。
眼睛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睁开那只眼睛,眼球鼓胀,浑浊发白,很吓人的好不好?!
李长博没有因为这句夸赞而骄傲,反倒是看了一眼女尸,平静解释道:“这也不难。画多了人像,就看得出骨像,再加上看多了尸体,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没有腐败时候的样子。”
毕竟,他也是上过根据头骨画人像的课的!
付拾一也衷心的夸赞:“李县令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要不是他志不在此,不然她肯定要游说他来学法医!
钟约寒等平日从未被如此夸赞过的人:……忽然就有了危机感。
随后,李长博说起了铃娘和女尸之间的相似之处:“两人都是美貌的,未婚年轻女子,而且家中似乎都不着急将她们婚配,甚至竭力反对。这一点就让人很疑惑。”
“而且她们二人可能都是背着家中,有了情郎,且怀孕了。”付拾一轻声补充,指了指女尸:“她已破身,是陈旧性破裂,而且并无无伤。她的子宫不见了。但有血,最开始我想可能是葵水,但现在考虑,怀孕的可能性更大。”
李长博神色更加凝重,紧接着说了另一个相似之处:“而且,她们都失踪了。”
蛇羹馆老板家的女儿,虽然根据邻居所言,出门了,但又回家了。可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家女儿。
铃娘是直接就失踪了,甚至邻居们都不知。
付拾一将女尸耳垂上的伤疤指给李长博看,“我们还怀疑,她并非中原人士,可能是异族人。”
李长博看了看伤疤,也有些惊讶:“穿过耳洞?”
思忖片刻,他道:“我叫人去查一查他们一家子的房契和户籍。”
“顺带也查一查王毅和铃娘的。”付拾一提醒一句。
这两家之间,看似没有关联,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有关联的。
蛇羹馆老板的女儿,尸体在王毅家中保存。
这一点,就很奇怪。
她看向李长博:不知道李县令什么时候再提审王毅。
下一刻,她就听见李长博道:“王毅在刚才,尝试咬舌自尽,舌头受损很严重,估计想要他说话,是不太可能了。”
付拾一他们俱是一愣:这么狠吗?
钟约寒淡淡道:“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他心中有鬼。”
李长博颔首。
虽然审问一路断了,但王毅此举,却说明他有隐情不敢说出来。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招出来什么东西,他狠心自残了。
付拾一扬眉:“不知道王毅后悔不后悔。费这么大功夫,反倒是给了我们印证。”
翟升比较着急:“那既然已经知道蛇羹馆有干系,那我们还不去抓人吗?”
李长博只回应了简短的一句话:“放长线,钓大鱼。他家,现在有个不知是谁的大女儿。”
付拾一灵光一闪,脑洞大开:“会不会是铃娘?”
他们到处都找不到铃娘。
李沐提的俺些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有。
铃娘像是人间蒸发。
但这不应该。她没有亲眷可以投靠,又怀孕了,更会下意识的依赖李沐,所以不会让李沐也找不到她。
对于付拾一的怀疑,李长博微微一笑:“所以才要一探虚实。”
徐双鱼有些同情女尸,于是看了女尸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忍不住蹦到了自己师兄身上去:“哭、哭了!又哭了!”
这一次,还是两只眼睛一起流血泪!
徐双鱼的声音都是磕磕巴巴的。
显然是吓得不轻。
钟约寒托着自家师弟,面无表情:要不,抽空去一去乱葬岗吧。这样胆子,恐怕日后被人笑话。
被徐双鱼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女尸。
然后果然看见女尸脸上两行血泪,缓缓顺着眼角往下流淌,包括闭着眼的那一只。
李长博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阵仗,下意识的就转头问付拾一:“这是何故?总不能是尸身显灵?”
他的神色一派清明,没有丝毫害怕和恐慌。
然而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徐双鱼臊得慌。
傻鱼连忙从自家师兄身上悄悄溜下来,头都不好意思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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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3章 并不完美
付拾一对于女尸这个现象,只回了一句话:“说明,咱们验尸房的温度太高了,腐败在加快。”
尸体腐败,分解,以及血水流淌,都是正常现象。
温度越高,越是会加快这一现象。
李长博还真是个好学之人,很快又问一句:“为何从前的尸体没有?”
“因为这具尸体,被处理过。腌制了这么久,尸体有变成干尸的倾向不假,但她的面部和颅内,却没有任何措施。那么在腐败过程中,这里就会是最严重的。眼球往外鼓,也是因为巨人观导致的。”
“尸体里有水分,腐败过程中会产生尸水,都很正常。按说,眼睛睁开后,会慢慢的挥发。但她之前眼皮被人用头发缝上了……”
付拾一摊手手:“于是液体也没有及时蒸发,就被包裹在眼皮底下了。这会儿,因为体位原因,所以就开始往外冒,又顺着眼角往下流淌。”
“至于被缝上那只眼睛嘛,有可能是头发断了一点,产生了一个小缺口,所以液体有了出口呗。”
她一脸无辜:“至于尸身显灵什么的,虽然也不敢说没有,但我觉得,还是我说的那个原因合情合理。”
李长博看着面容可怖的女尸,缓缓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钟约寒鼓励自家师弟:“双鱼,你去清理尸身。”
徐双鱼硬着头皮去,险些哭出来。
付拾一也不带心软的:“好好清理,然后回去写十遍仵作守则。”
翟升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庆幸自己没有这么一个师兄,更庆幸自己胆子比较大。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想再去蛇羹馆一探虚实,但我们两人已经露过面,还得换两人去——”
付拾一提议:“不如问问谁喜欢吃蛇羹?”
结果,最后竟无一人表示喜欢。
就连身为猛男的不良人们,一个个也纷纷摇头。
更有人说出了心声:“真是饿极了,别说蛇,就是耗子,我也敢吃,可平时就算了吧,也没二两肉,想想也怪不舒坦的。”
最后,还是抓阄抓出两个人前去。
两人去的时候,那叫一个不情不愿,就差在脸上写一句壮烈。
但两人最后也没吃上蛇羹。
因为蛇羹馆关门了。
门上贴了一张,东主有事,歇业三日,就这么紧闭大门,没有一个在。
左右邻居对此也稀奇,只说不知是怎么回事,中午过后,他们一家子就急匆匆走了,说是乡下老人重病,要回家去尽孝。
这样的理由不奇怪,但大家都没听说过,他们在乡下有亲眷。
李长博得知这个事情后,一面让人去打听和追踪,一面带着付拾一悄悄的去了一趟西市。
开门这种小事情,对不良人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所以,趁着没人经过时候,不良人直接开了锁,打开了蛇羹馆的后门。
蛇羹馆的户型和西市大多数的户型都是差不多的。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处。中间一个天井,最后面,还有一块后房。
后房一般是厨房,杂物房之类的。
正屋一般是主屋,两侧厢房,则是孩子的屋子,以及库房。
有的也会挖地窖,用来存储蔬菜。
蛇羹馆因是餐饮,所以后房是柴房和茅房,以及……一个屋子的奇奇怪怪的竹筐。
竹筐还用棉被包裹着。
看上去十分神秘。
付拾一用木棍将其中一个竹筐的盖子挑开,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腥味。
怎么说呢,不是一般的腥味,而是来自于某种动物的腥味。
味道不算好闻,付拾一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等往竹筐里一看,付拾一更是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动了——怎么说呢,虽然她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但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头皮发炸,几乎吓尿!
估计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蛇互相缠绕在一起时候,而不觉得恐怖的。
再看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盖子,付拾一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不够用了。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的僵硬,握住她的手,慢慢的将手收了回来。只不过他显然也比不上平时的悠然。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都轻了很多:“这里头都是蛇,你们小心一点。”
这话一出,后头的不良人都僵硬了一瞬,然后,大家很有默契的,齐刷刷的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屋,站在了天光底下,众人这才慢慢的缓过来一点。
徐双鱼瑟瑟发抖:“这么多蛇啊?这么盖着?都不怕跑了吗?”
仔细听,其实不难听出,徐双鱼的声音都是带着一点颤,几乎要哭出来——更不要说微微战栗的四肢了。
钟约寒沉声道:“现在是冬日,不用担心这个。蛇都是要冬眠的。”
只是他的紧绷,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李长博缓了一下心境,又深深的往屋里看一眼,才开口吩咐一句:“去请西市那个控蛇人来,看看里头有没有毒蛇。”
蛇羹馆的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这里头有毒蛇,最好提前处理了。
就算回来——之前那老板不还说没有毒蛇吗?
付拾一此时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平静,吞了口唾沫,她默默的往李长博身边挤了挤:女人嘛,小女人姿态是正常的!我这个是正常的反应!
李长博低头看她一眼,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掌心很暖,源源不断的传过来热力。
付拾一感觉自己好了很多,然后才有了心思开口说话:“这么多的蛇,看来他们生意很好。”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很快付拾一还是想起了正事儿,赶紧捡回自己的专业来:“走吧,先去看看其他屋子。尤其是找一找,他们家女儿的屋子。”
正屋一共是三间,除了中间是厅堂之外,左右两边都是寝室。
不过看上去就知道,应该不是女孩家的屋子。
左边厢房,门帘子都是活泼的颜色,所以付拾一毫不犹豫就先去了左边。
考虑是人家女孩子的房间,所以,付拾一就没让太多人进,只是自己和李长博,带着钟约寒他们几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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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4章 蛛丝马迹
不过,厢房也是三间屋,最外那一间是一个小厨房。
说是厨房也没有那么齐备,只是里头有泥炉,和简单的一些水壶之类,估计烧水啊,熬个粥还是行的。
第二间是一间小厅。
可也不是寻常的客厅,而是供奉了一个神龛。
神龛里并无神牌,但供果和香烛还在。
底下还有蒲团,蒲团用的日子久了,已经不那么平整,依稀可见两个跪出来的凹陷痕迹。
可想而知,应该是有人常年累月的在这里供奉,跪拜,虔诚祈祷。
除了神龛之外,也就只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了一些盆盆罐罐,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的。
这一间屋子再往里去,才是内室。
里头是一张胡床,胡床上被褥凌乱,还有人睡过的痕迹。
付拾一一眼看过去,就在被褥上看见了血迹。
星星点点的,不是喷溅上去的,更像是沾染上去的。
比如,人身上有出血点,然后被褥盖上去,瞬间被褥就被血沾上。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就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这些血点子,都是在脚部位置。上半身位置没有沾染上。
而且,这些血点子看上去有新有旧,旧的已经呈现出一种黑褐色,但新鲜的,依旧能看出血液的红。
付拾一用手摸了摸,发现血迹已经干了。
但她依旧判断:“血迹最新的,估计就是今天早上或者昨天夜里弄上去的。不会太久。”
转头,付拾一又问钟约寒他们几个:“看见这些血点子,你们想到了什么?”
翟升脱口而出:“女尸脚上的伤!”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是纷纷点头。
就连付拾一,其实也想到的是这个。
这些血点子,和女尸脚上的伤口,竟然重合了。
可是女尸死亡时间,在十天以前。
但血迹却很新鲜。
付拾一面色凝重:“这说明,有人可能遭受了和女尸一样的待遇。这种折磨,在重蹈覆辙。”
说完这话,付拾一指了指床头上的两根木头柱子:“看到这里了没有?木头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众人登时看过去,果不其然在木头上,发现了明显的不同。有二指宽的地方,是磨得油光锃亮的,颜色都比较新一些。
钟约寒若有所思:“是绑过东西?被麻绳磨的?”
李长博站在原地,看着那两根木头,淡淡出声:“是将人手固定用的,绑上绳子之后,人可能会挣扎,挣扎过程中,这一块麻绳就会动。”
来回摩擦之下,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不奇怪,很好猜。
但是想到是怎么造成的,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愤怒:为何要将人绑住呢?
付拾一想起了女尸手腕上的捆绑造成的淤青,于是提出来:“女尸手腕上的伤,这一情形符合。或许说明,这就是女尸被捆绑的地方。”
“她叫什么名字?”付拾一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
李长博轻声答:“桑若云。”
付拾一“咦”了一声:“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
紧接着,付拾一又仔细看了一下胡床上的情况,而后,在胡床上捡到了好几根头发。
看着这些头发,付拾一深深感慨:所以,每个人都有掉发的烦恼是吗?
但是掉发不掉发的,并不在付拾一现在要考虑的范围里。
她盯着眼前的几根头发,“你们发现没有,这是两个人的头发。”
翟升立刻凑上来看,只是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区别来。
他很纳闷:“师父你是怎么看出这是两个人的头发的?我看都一样啊。”
“不一样。”付拾一十分坚持。
钟约寒他们也凑上来看,最后就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坚持认为是同一个人的,另外一拨就坚持是两个人的。
两拨人坚持不懈的争论了一番。
最后齐刷刷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嘴角略抽搐,而后才缓缓道:“一个人的,或者两个人的,有区别?如今已经死了一个,而且现在不也确定还有另一个刚被带走?”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床单的血迹。
最后他表明立场:“不过,我相信付小娘子。”
付拾一下巴略扬,鄙夷的看着跟自己意见不同的两人:“你们仔细看,这是两种头发,一种细软,一种粗壮,而且,粗壮的根部还有点卷曲,并不那么直。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两人凑上去一番仔细查看,最终心服口服。
细软的头发,并不是桑若云的头发。
桑若云的头发乌黑浓密,非常粗壮。
付拾一幽幽叹息:“要是李沐在就好了。还可以问问他铃娘的头发是怎么样。”
李长博想了想:“他未必留意过。而且,他如果知道铃娘遭遇,可能会接受不了。”
那太残忍了。
比知道铃娘其实并不是要和他私奔这个真相还要残忍。
付拾一当然也就是想想,不可能真干这个事情。
所以,付拾一很快振作起来,继续查看屋子。
而后,她就在胡床底下,发现了两双鞋。
大小不一样的两双鞋。
付拾一看着两双绣花鞋,一时之间没了脾气:……
钟约寒沉声道:“那双大的,是桑若云的。她的脚差不多就是这么大。铃娘可能个子更娇小一点。”
徐双鱼意外的看自家师兄:“师兄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记录尸体数据,了然于胸,才可称之为好仵作。”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夸赞了自己一番,并且成功内卷了两个师弟。
翟升和徐双鱼:……所以我们不合格是吗?
付拾一给钟约寒点了个一个赞,并假装若无其事,自己很棒。
最后,李长博非常不厚道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付拾一:……我这个前浪就死在沙滩上是吗?
所以付拾一决定转移话题。
她看着另外一双鞋:“所以这双鞋的主人去了哪里呢?应该不是他家小女儿的,小孩子脚应该没这么大。”
“他们走的时候,没给对方穿鞋,也就是说,不是走出去的。”钟约寒面无表情,吐出一个无情的事实:“也许,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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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5章 何处追踪
钟约寒说出了这话,登时就让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算不算他们来晚了一步?
付拾一攥紧了手指,忽然有些自责——如果再努力一点……
李长博却出声道:“不会,如果人死了,大可将人运走就可。不必一起走。可能是打草惊蛇,他们换了地方。而且,女尸虽然其状凄惨,但……不是说死于中毒?”
付拾一被这么提醒一句,顿时振作起来:“对,是死于中毒。除辛说,很可能是蛇毒。但是我查遍了桑若云身上,都没有任何被毒蛇咬到的痕迹。”
“所以,我猜可能是服毒。不过,桑若云可能不是被强迫的。”她越说,越是神色凝重,脑子里也有一个念头在成型:“会不会,桑若云是自己寻死的?”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你们想想,桑若云死后,他们肯用那么昂贵的香料来保存尸身,还精心处理,会不会是因为桑若云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还有,桑若云虽然身上有伤,但没有一处致命伤,他们或许并不打算要了桑若云的命。只是用某些特殊手段折磨桑若云,逼迫桑若云就范?”
“如果是这样想,他们是想达成目的,而不是要桑若云的命。”
她说着这些,看着李长博,双眸亮得慑人。
李长博微一颔首,表示赞同:“很有可能。我其实在想,有没有一个可能?他们养大少女,并不是因为亲眷和血脉,而是为了祭祀或者奉献。”
“我曾看过一些杂书,上面写过一些奇怪的宗教。”李长博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一些的形容:“纯洁的少女,是供奉给神,或者神子最好的贡品。”
“就是密宗里,也有修欢喜禅的。当僧侣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举行仪式,度过之后,便成活佛。”他举了个例子:“他们用来修行的,也是纯洁的少女。她们被挑选之后,就养在寺庙之中,成为佛妻,她们的地位很高,但其实就是她们侍奉那位僧侣的禁脔。”
付拾一大概也听过一点点这些传闻,而且听说,举行仪式,并不是私密的,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信徒围观和诵经中进行。如果修行的僧侣能够面对女色依旧把持住自我,反而利用这种行为修行自身心性,那就算成了。
但对于那些女子来说,却是很悲惨的。
她们终生不能再嫁,不能离开寺庙,虽然也被信徒供奉,衣食无忧,但其实干的也是丫鬟的活——说是尊贵无比,可其实就跟通房丫头差不多。甚至很多因为这种修行而死的。
这样想着,付拾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也太可怕了。
“如果铃娘还活着,咱们一定要找到人。”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略有点儿急迫。
而后,她就继续搜索现场。
床榻上没了有用的东西,但很快付拾一在柜子顶上,发现了一只针线笸箩。
笸箩里的东西,让付拾一沉默了一下。
那是一个还没做完的小肚兜。
有多小呢?
一看就是婴儿穿的。
上面绣的是瓶子蝙蝠,取义平安多福的意思,是大多数人对小孩子的期许。
付拾一将肚兜给李长博看:“桑若云应该是怀孕了。”
李长博看着那没做完的肚兜,以及上面的图案,微微眯起眼睛来,提出了关键问题:“那么,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个问题,也让所有人一顿:是啊?孩子的父亲是谁?
到现在,桑若云这个情郎都没有出现过。
甚至邻居都没有提起过。
而那个情郎,发现桑若云失踪,也没有来寻过,更不要说求助衙门。
这一点,和李沐就迥然不同。
付拾一大胆猜想:“不会也死了吧?”
徐双鱼打了个哆嗦:“那岂不是很惨?”
钟约寒面无表情:“极有可能。”
翟升搓了一下胳膊:“咱们还是再看看吧。这要真死了,咱们得忙死。”
说完这句话,他由衷的看一眼付拾一,问她:“师父你觉得不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你一闲下来,就有各种大案命案?”
付拾一嘴角抽搐: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看来付小娘子日后还是要让自己忙起来才好。”
他嘴角微笑:譬如,成婚之后,多新婚燕尔一段时间……
付拾一懒得理会他们,只认真继续搜索。
屋里倒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除了衣裳,还有一些首饰细软之外,屋里也没有什么。
不过那些首饰是真不少。
付拾一看着都忍不住感叹:“原来卖蛇羹这么挣钱的吗?”
翟升翻了个白眼:“师父你饭馆难道不挣钱吗?你就买不起这些首饰了?”
他心里最清楚:师父她不是买不起,而是舍不得!
看完了桑若云的屋子,付拾一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又去看了看瓶瓶罐罐。
然后就在地上药罐子里,找到了没被倒掉的药渣。
“带回去让除辛看看。”付拾一毫不犹豫的让翟升进行打包。
而且她粗略看了一下药渣,发现很新鲜,手指摸了摸,甚至觉得药罐子还有那么一点温热的意思:“看来,这是给后来被绑在屋子里的人喝的。”
那就更要仔细查验成分。
付拾一紧接着,又去看了看正屋。
出人意料的,屋子里竟然东西都在,只是寝室里东西略有点儿乱,但也不算什么。
付拾一翻了一下女人的梳妆盒,发现首饰都没带走,胭脂水粉一点少。
她“咦”了一声:“看来这家人,还打算回来的。”
他们不是感觉到了风吹草动跑路了,而是真的只是出趟门。
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这么大家业,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李长博则是很笃定道:“既然如此,那或许他们走不远。”
钟约寒脱口而出:“寺庙!寺庙!他们会不会是去寺庙?”
付拾一霎时之间想起了王毅说的那个寺庙。
李长博微一思量:“我们去一趟。或许在那里,能问出点什么。”
钟约寒颔首:“你们只管去,我带着他们继续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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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6章 他会说吗
圣主寺就在长安城里,是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寺庙。
里头住的是外国来的传教士。
他们信奉的不是神佛,而是圣主。
他们信仰很坚定,自从来了大唐之后,并不高调,只是默默的传教,迄今为止,也发展了数百信徒了。
但比起道教和佛教,则是完全不够看。
但在长安城,这样的寺庙很多。以数百为计。
有本土的,也有外来的。有的是来传教的,也有的是来学习的。
圣主寺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在圣主寺的,都是异族人,他们金发碧眼,一眼就能看出,和大唐人不同。
付拾一自从来了长安城,总能看见外国人,而且还是纯种外国人,早就已经失去了新鲜感,所以也不会一直盯着别人看了——毕竟金发碧眼,是真的挺好看的,像芭比娃娃。
今天是腊月初三,离王毅说的日子,其实还有几天。
大概是因为今天并不是祷告的日子,所以圣主寺虽然开着门,里头却是门庭冷落。
他们的神像,是木头雕的,也是外族人的样子,卷发,眼窝凹陷。
神像是一位男子,裸着上半身,他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仿佛能看穿人心底的恶念。
圣主寺的主持匆匆而来,一张口就是流利的大唐话:“李县令不知有什么事?如果我们能帮上忙,一定竭尽全力。”
李长博微笑对着圣主寺主持见礼,而后道明来意:“有件事情,想跟您请教一下。”
主持忙还礼:“您只管问。”
李长博直接就问起了王毅说的腊月初七:“不知腊月初七,可是有什么活动?”
主持算了算日子,茫然摇头:“不是初九时吃腊八粥?倒没有什么活动……”
他笑一声:“我们是每七日一轮,祈福祷告,不像是道观那样,有许多日子,要举行什么仪式。”
“那最近一次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屋内。
其实屋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神像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主持依旧满面笑意,“下一次是六天后。”
的确是和腊月初七没有任何关联。
“那您认识一个叫王毅的人吗?还有西市的蛇羹馆。”李长博收回目光,看住面前这个高大却满脸温和慈爱的主持。
主持终于变了一点脸色,试探着问了句:“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长博微笑,却没回答。
主持斟酌了一下,最终,和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句话:“在我们教义中,蛇是狡猾奸诈,邪恶的代表。它们会诱惑人类,走向深渊,沉入罪恶之海。”
“在经文中,有一位邪神,便是圣主和蛇妖所生下的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李长博微微扬眉,“所以,到底您认识不认识呢?”
主持顿了顿,略有点不情愿:“认识。”
付拾一:……所以就不能直接说么?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干什么?
李长博还猜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于是笑着请主持往下说:“不如您仔细讲一讲?”
主持就大概讲了一下。
他和蛇羹馆老板,可以说不仅认识,而且有很大的渊源。因为主持曾经上门去劝说那位老板,换一门营生。还说如果一直和蛇类接触,会被坠入地狱。
结果,那蛇羹馆老板把主持打出来了。
付拾一囧着脸想:如果有人来我拾味馆,跟我说别卖猪肉了,不然迟早下地狱。她不用扫帚将人赶出去,都算是她脾气太好了。
坏人生计,犹如毁人衣食父母哇!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主持,觉得他可能是有点疯魔了:有信仰是好事,但是也要学会尊重别人,不要去干涉别人生活啊!
她甚至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不对啊,他是杀蛇的,蛇是邪恶的,那他这不是做的正义的事情吗?您怎么还这么愤怒呢?”
这句话,成功把主持给问住了。
他噎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长博淡淡的警告付拾一一个眼神: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反正最后主持也没解释出来,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反正就是不好的。”
付拾一也不指望说服他,当即点头:“明白。邪恶的东西,也不应该吃进肚子里!而且有光就有暗,邪恶就是暗,既然无法消灭,就随他自身自灭,但人不可长期与邪恶为伍!”
她就纯粹是找一个台阶下。
结果那主持看她的目光,却陡然火热起来,猛然开始兴高采烈:“对对对!这位小娘子实在是有慧根,不如——”
付拾一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向自己传教。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主持说完了后半句话:“不知您愿意不愿意,做我教圣女?”
付拾一差点没嚼着舌头: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有好处吗?”
主持的表情裂开了。
付拾一想,他一定是后悔了。
于是她闭上嘴,拼命给李长博使眼色。
李长博咳嗽一声,温声解释:“她信道。”
顿了顿,他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来:“不如还是说回蛇羹馆吧?”
主持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这下看也不看付拾一了,只认认真真说起了蛇羹馆:“那位桑老板将我赶出来后,我还是没放弃,又去了几次。然后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他成功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两人忍不住支棱起耳朵,仔细的听下文。
主持道:“他在供奉一尊神像。那尊神像,是蛇尾男身。很像我们经文中记载的那位邪神。”
“后来,我发现有人想要隔壁那座寺庙,就是想要供奉那位邪神。我就用了一点小手段。”主持咧嘴笑起来,显得十分快乐:“他们就只能灰溜溜走啦!”
付拾一看着快乐得像孩子一样的主持,表示了无语:我还当是什么高级手段。
“那他们去何处了?”李长博不关心宗教之战,他只关心命案。
主持摇头,就是表情有点儿躲闪:“不知道。”
李长博扬眉:“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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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7章 能说谎吗
主持仍旧摇头。
付拾一觉得那位主持在说谎。
于是她问了那主持一句话:“请问,教义中可有说过,如果人说谎,会有什么代价吗?我不知道你们的,但我想,说谎不是好事情。毕竟我们道教,经常说谎的人,最终会被拔掉舌头,下无间地狱。”
主持僵硬了一瞬。
这个微表情,让付拾一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高大的神像,提醒对方:“您的神,正在注视着您。”
本来还打算出声的李长博,觉得自己不用说话了:付小娘子宽慰人不行,但是通常这个时候,有奇效。
果不其然,主持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我想,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依旧是谎言。神的世界,不应该只充满了真善美吗?您想骗我们,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包庇他们吗?”
“还是,您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呢?比如,杀死了他们的圣女?”
主持脸上一个错愕,这次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反应,也和李长博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目光:靠,不是吧?我信口胡说的啊!
李长博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付拾一看出来他说的是:怀孕。
桑若云怀孕了。
可是付拾一上下打量主持,都觉得不太可能啊:这个主持虽然还是金发碧眼,五官端正,但明显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啊!好吧,就算外国人老得快,那至少也有四五十了吧?桑若云一个妙龄少女……
付拾一感觉自己有点懵。
李长博却主动说出了桑若云怀孕的事情:“您既然去过西市,了解蛇羹馆,那您也了解桑若云吧?她死了,死的时候,怀孕了。我想……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会如何?”
他的神色渐渐冷淡下去:“我大唐给诸位提供地方,是顾念诸位远道而来,不容易,但若你们谁毁坏了我大唐安宁,那恐怕就不得不被遣返回国了。”
付拾一还在震惊于:这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被桑若云看上!
主持则是已经被李长博的态度搞得很被动,他苦笑一声,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便道:“罢了,我让你们见一个人吧。”
李长博答应了。
主持带着他们二人,径直去了后院,而后又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被绑在了十字架上,金色的长发垂在肌肉鼓鼓的胸口上,瞬间就带来了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美。
付拾一差点想去捂鼻子,最后只好强行扭开头,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提醒自己:李县令会吃醋,李县令会吃醋。
说实话,这个男人真的很美,关键是一身肌肉很好看。
毕竟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是外国人物雕塑那种感觉。
匀称,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赘肉。
这就是神的恩赐一样。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现在神的恩赐上,充满了鞭痕。看上去就更……让人不好意思直视了。
听见动静,被绑在木架上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登时也一愣。
他有一双像是天空那样湛蓝的眼睛,又深邃得让人想起大海。
主持解释了一下李长博和付拾一的身份,而后吩咐他:“卢卡斯,你将你和桑娘子的事情,说一遍吧。他们说,桑娘子去世了。”
卢卡斯显然不知这个消息,瞳孔都因为不敢相信而猛的收缩一下:“若云怎么了?!”
李长博上下打量卢卡斯两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就是桑娘子的情郎吧?”
付拾一也抬头看一眼,最后老老实实的只盯着卢卡斯的脸想: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张脸很帅。
卢卡斯也没有反驳李长博这句话,他的汉话说得很好,他可能是没怎么喝水,嗓音有点儿嘶哑:“若云真的死了?”
“嗯。”李长博点点头:“她的尸身在县衙。你若想去看看,可以去辨认一下。”
“他们杀了她!”卢卡斯有些愤怒:“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从来就没有把若云当成女儿!若云是他们为邪神准备的新娘!”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倒也没有将付拾一和李长博给惊呆。
毕竟之前,他们也有过这样的考虑。
只是,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荒诞的。
李长博轻声问:“是他们供奉的邪神吗?桑小娘子跟你说过,他们供奉邪神的地方吗?”
卢卡斯肌肉愤张,几乎要挣脱捆缚,他愤怒道:“他们就是邪恶的,应该处死!他们该死!”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仰天嘶吼,发泄悲愤:“我应该带她走!我怎么能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要见面!我竟不知她怀孕了!”
面对卢卡斯的激动和愤怒,主持选择大声念经。
他念经还是用的自己的母语,听起来发音很古怪。
付拾一也听不懂。
反倒是卢卡斯渐渐的平静下来。甚至最后还低声跟着念了几句。
念完了,卢卡斯就平静说起了他和桑若云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很俗套。就是小说里爱写的那种,他在主持失败后,主动请命,去劝说他们放弃邪恶,投入光明,并且顺带监视他们,可是善良的桑若云看他被打得太惨,就也悄悄劝他放弃。
桑若云其实也不是很习惯长安城,她小时候是住在别的地方,后来才搬入长安城。她很想念家乡,很想念小时候无忧无虑,光着脚在山林里玩耍的日子。
她说她不喜欢蛇。觉得它们冷冰冰的,也不像是小猫小狗,会通人性。
卢卡斯还劝她跟着自己信奉圣主。
两个年轻人接触越来越多,聊的宗教事情越来越少。
最后终于有一天,桑若云找他哭诉时候,投入他怀中,两人越了界。
直到这个时候,两人这才惊觉出事情已然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桑若云背叛了自己的家,背叛了自己信奉的神。
而卢卡斯也是违背了教义,犯下大错。
卢卡斯决心断了来往,可就在十几天之前,桑若云忽然来找他,问他,愿意不愿意带着她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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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八点左右哦~明天就要见雨竹竹了,好开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