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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库奇奇     青叶事务所txt下载     青叶事务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章 换人

    夜间的戏剧学院教学楼很冷清,但作为高校,还有通宵自习室存在,也不是全无人气。

    我就等在那个楼梯口。警戒线已经被校方拆除,没了警戒线,也没人能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凶案。我却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气,和在剧院的感觉一样,能轻易判断出这里有一只鬼魂。

    今夜是阴天,天空中看不到月亮。

    当女孩的鬼魂出现,上演自杀的戏码,她的断头处没有了出现那一轮明月。倒地的尸体缓慢而僵硬地爬了起来,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摔下楼梯。

    我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

    脚步声在许久之后才响起,如梦境中一样,无头的女孩捧着自己的头颅拾级而上,踩出了一路血脚印,站到了我的面前。

    她的脸不再僵硬,而是欣喜地看着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演得怎么样?”

    我忧伤地点头,说出违心的话:“完美。”

    女孩笑了,即使模样狼狈,那股子欢乐还是从眼角眉梢满溢而出。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楼梯间内。

    我吐出口浊气,拖着脚步回到了家,躺床上一闭眼,新的梦境就开始了。

    那是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两边装了两排固定的塑料椅,墙上贴着各种宣传海报,穿制服的卡通小人标示了这里是警局。

    我坐在一张塑料椅上,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模样妖艳,衣着单薄的女人。她染了发,画了浓妆,肌肤上满是伤痕。女人面无表情,眼中一片死寂。涂了鲜红指甲的手慢慢抚摸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攀上了纤细的脖颈。

    我如上次一样挣扎,想要叫喊,想要扑过去扣住她的手。

    女人的手上爆出了青筋,指节翻白,脖子被她自己掐得变形。她双腿无力地伸直,踢弹了两下,整个身体在座位上歪斜,滚到了地上了。女人的喉咙中发出了“嘶嘶”的轻声呼喊,眼睛瞪大,表情惊恐。她双脚乱蹬的动作越来越剧烈,身体也在地上打滚,可她的双手好像被其他人操控着,纹丝不动。

    蓦地,女人的双手松开,不受控制地向两边甩去,分别砸在地面和塑料椅上,发出两声巨响。她脖子上露出了两个青红的掌印。

    我怔愣住了。

    这是成功了?我阻止了她的死亡?

    我很快发现自己太乐观了。

    女人还在发出无声的哀嚎,伸展开的双手向空中抓去。她的两条腿和上半身都在动,偏偏腰和脖子好像被钉死在了地上。脖子上的手印正在加深,如有无形的手在继续掐着她的脖子。

    我能想象她碰到的事情。她被人骑在身上,所以腰部无法动弹,她还被那个看不到的人掐着脖子,正在濒死边缘。

    我心中怒吼,可依旧无力改变这状况。

    女人探向空中的手绷紧成一条直线,指尖伸向了头顶的白炽灯,漆黑的眸子里面满是绝望。她的所有挣扎都在此时停止。那好似象征着向往光明的手也无力垂落。

    她死了。

    又死了一次。

    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几乎要爆了。

    “重来。”

    我心中一个激灵。

    “重来”?那只恶鬼?

    女人消失,如恶鬼所说的重来,她在下一秒重新出现在我对面的塑料椅子上。

    这一回,她换了表情,勾着唇角,妩媚地笑着。她舒展开身体,对满身痕迹并不在意,甚至骄傲地挺着胸膛,好似身上的伤痕不过是特效妆。

    她放荡的神情转瞬即逝,变成了惊恐,整个人往后一撞,脖子上就出现了人手的痕迹。她挣扎着,踢打面前看不见的人,想要叫喊,但被扼住喉咙后,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样的挣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转眼,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气,死不瞑目地瞪视前方。那个透明人好像是松了手,女人的尸体就歪倒下来,姿势狼狈地侧躺在塑料椅上。

    “重来!”恶鬼的声音带了几分暴躁,我还听到了急躁的踱步声。

    女人的尸体消失,又出现。

    她换了第三种表现方式,这次好像看到了那个透明的凶手,尖叫逃窜。

    “卡!卡!卡!卡!你这蠢货!你懂不懂什么是艺术、什么是美!废物!”恶鬼愤怒地喝斥,打断了女人的表演。

    女人尴尬又害怕地站在原地。

    我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荒谬。

    “你给我滚!不用你演了!换演员!”恶鬼喊道。

    我心中一跳,猛地就苏醒过来。

    换演员……他说换演员!

    我急忙拿了手机,打了陈晓丘的电话。

    “喂?”陈晓丘的声音沙哑慵懒,和往日的精明淡漠截然不同。

    我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三点,不过我等不及了,“我又做梦了!这次的死者他不满意,他要换演员!”

    陈晓丘还迷糊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换演员,不是换角色!他会再找个妓女!被逮捕的妓女现在还在警局?”我怕吵醒了父母和妹妹,压低了声音,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不是妓女,也会是其他被逮捕的女人!”

    陈晓丘瞬间清醒,“那些妓女在看守所。我问问小叔今晚他们有没有行动。你住哪里?我开车过来接你。”

    我报了地址,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我们去看守所,警局今晚没行动。”陈晓丘在我上车时就这样说道。

    陈晓丘的车子不是豪车,她的驾驶技术也挺一般的。上班时候她不开车,估计平日里也不会特地练车。车子性能不错,在凌晨空旷的街道内风驰电掣,还十分好运没碰到一个红灯,一路畅通无阻。即使如此,我们到达警局看守所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四点。看守所还亮着灯。陈晓丘开车进去的时候,同样畅通无阻。

    我诧异地看了眼陈晓丘。

    “是我小叔的车。”陈晓丘淡定说道。

    警局局长的车,难怪畅通无阻。

    陈家的小叔应该跟看守所的人打过招呼,有警察带我们进去,但眼神很古怪。我们这时间跑看守所见一群妓女本来就很古怪,再加上上头的人打招呼,我自己想想都很诡异。

    警察很快就没这种心思了。看守所内响起了警铃,我们前进的方向传来了呼喊声。

第87章 抓现行

    我们三个都是脸色一变。

    在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时,还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反应更迅速。他让我们原地等待,自己冲了过去。

    我和陈晓丘当然没听话等待,而是跟着跑,先见到了一面挂着“女监”牌子的墙,墙后是被铁门隔开的一段长走廊,好多警察正围在一间牢房外,大声喝令“放手”,其中还夹杂着疯狂的大叫。

    我们一时无法挤到人群前,就只能听着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那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我和陈晓丘都感觉到了不妙。

    “快叫医生!”

    “不用了,叫法医来。”

    前面的警察开始转身,看到我和陈晓丘还有些惊讶。我们让开走廊,等那些警察退出后,才看清牢房内的情况。

    “你们二位先跟我到外面等着吧。”带我们进来的警察有些不满。

    陈晓丘看着我。

    我盯着牢房内两个人。

    这是间双人牢房,两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张床上躺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另一个穿着黄马甲的女人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死者。她的手指被掰断了两根,有两个警察拉扯着她,她却好像失了魂,目不转睛。突然,她低低笑了起来,喃喃说道:“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能干干净净地走了。”那幽幽的音调好似从地狱里面飘出来的叹息,让人心里发毛。

    “这女人疯了。”一个警察摇头说道。

    “这批人里面已经出了两个疯子了。是不是……”另一个警察比划了一下吸气的动作。

    “可以查一查。”

    “两位,这边还有工作,你们到休息室等一会儿吧。”警察催促我们。

    路过的警察都看了我和陈晓丘一眼。

    一个老警察跟陈晓丘打招呼:“你是陈局的那个侄女吧?”

    “万队,你好。”陈晓丘颔首。

    “你跑来这干什么?”万队长诧异问道,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我突然跨前,要冲入牢房。

    “哎,你做什么?”万队长伸手要拦我。

    陈晓丘眼明手快,替我挡了一下。

    我进入牢房内,也顾不得被人看到了,伸手抓向了死者的上空。

    这行为我事后想来真是太过冲动了。我那时候又没被青叶的人附体,哪有“麒麟臂”?可在当时,我根本想不到那么多。我只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恶鬼泄露出的一丝恶意,即使只有那么丁点儿,也刺激得我汗毛倒竖。我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这次不抓他,他可能像青叶失败的几次事件一样,自此消踪匿迹,我将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我的手好像伸进了一盆冰水中,冷得我在一秒内就行动僵硬迟缓,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蒙上了一层冰霜。我咬着牙,死死攥紧了拳头。

    “嗷啊!”

    一声惨叫撞进我的耳膜,我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凭着一口气,死都不松手。我没松手,可那股寒意犹如融化的春雪飞速消散。当我清醒过来,我的手还冻着,可已经感觉不到那个恶鬼的存在了。

    “小伙子你干嘛呢?”万队长进了牢房,警惕地盯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放下手。

    “我刚好像看到了一只虫子。”陈晓丘替我找借口。

    万队长和留在牢房的警察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们两个。

    幸好陈晓丘的小叔镇得住,他们没有为难我们。万队长亲自带着我们去了休息室,给我们倒了茶。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万队长抽出了烟,用眼神询问陈晓丘。

    陈晓丘表示不介意。

    万队长给我递了一根。

    我接过,谢了万队长,狠狠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万队长问道,又对陈晓丘笑了笑,“我叫你小陈不介意吧?”

    陈晓丘摇头。

    “小陈,我老万说句大话,你小叔是局长,是有能耐,可有句话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我老万在这里能说上不少话,你要做什么,比起找陈局,找我更方便。”万队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看你们两人都不是坏人,天没亮跑来见那几个**女也不是来玩的。刚才这小伙子的举动,不是真为了抓一只虫子吧?”

    陈晓丘浅笑,“我们是有点事情来找她们。只是,不太方便说。是一点私事要确认一下。”她语气暧昧不清,给人一种“查老公/男友是不是忠诚”的暗示。

    万队长吸了口烟,瞄了眼我的手,“小伙子,你是不是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我和陈晓丘吃了一惊。

    “别这样看我。我一个老刑警,现在在看守所找份闲职,以前也是在刑警队干过,去过凶案现场的。”万队长摆摆手,“这种事情,我没亲眼见过,也听人说过。”

    万队长用回忆的语气说道:“我原来跟过一个队长,他年轻时候破了个大案,半夜三更亲手抓到了杀人犯。报告什么的都写他如何如何捕捉到蛛丝马迹,还上了新闻。他有一次喝醉了告诉我,他那天晚上做梦,梦到被害者张着嘴巴不停对他说话,但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辨认唇语辨认了老半天,才明白那是个地址,醒来照着地址找过去,就把凶手给逮住了。”

    我和陈晓丘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万队长是故意讲故事诓我们,还是真有这么件事情。

    “治安科接下来会和禁毒科联系,查查看这个**组织有没有吸毒贩毒。”万队长抽着烟,淡定自若地转了话题,“我猜他们是查不出什么。这两起发生在我们警局的凶杀案跟吸毒没关系,凶手没吸毒、没疯,理智得很。作案动机么……”他笑得满脸褶子,“大概是鬼上身吧。”

    我沉默,没有接这个话题。

    “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我们这些警察可就丢脸丢大发了。眼皮子底下死了两个了,唉……”万队长抽完了一支烟,在地上摁灭了烟头,又抽了纸巾,将烟灰烟蒂什么都收拾干净。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烟也灭了。万队长对我伸出手,帮我把垃圾带了出去,出去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怎么样?”陈晓丘问我。

    我摇头,“抓到了,但让他给逃了。”我一直握着拳的手摊开,露出了失去血色的掌心。

    阴气的寒冷和温度的寒冷不同,我的冻伤像是被肌肉被冰封住,看起来十分诡异。

    “你没事吧?”陈晓丘关心道。

    “没事。正在恢复。”我甩了甩手。

    “现在要怎么办?”陈晓丘又问。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先……去青叶问问吧。”

第88章 万事必然

    到达青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陈晓丘执意和我一块儿进事务所,我只能傻乎乎地被她盯着,对空气了讲了这一夜的遭遇。

    话音落下,事务所内静得可以听到针掉落的声音。正好外头的太阳升到了窗口的位置,玻璃纸都无法阻挡这么一缕阳光。

    我正屏息等待青叶的人给我提示,没想到右手不受控制地一抬,往额头上重重一拍,脑袋一下子后仰。

    陈晓丘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怔愣地问道:“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我的手已经乖巧地搭在膝盖上,掌心和脑袋都一片冰凉,凉得我清醒过来。

    “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

    陈晓丘还一头雾水。

    我只能在心中腹诽青叶的人脾气糟糕。刚才附在我身上的一定是叶青。不过,他那么打我一下,应该也是出于好意。这次我的贸然举动的确是太过冲动了。

    我深吸一口气,顶着脑门上的寒气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陈晓丘接不上我的节奏,可保持了安静。

    我捏了捏右手,没等到青叶的答复,不禁皱眉,“已经死了四个人,之前还不知道死了几个人,再不抓住那只恶鬼,悲剧还要继续上演。”

    陈晓丘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是我小叔。”接通后,手机发出了电流干扰的沙沙声。陈晓丘拿着电话往外走,开了青叶事务所的门。

    “白痴,用你的梦。”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转头,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可沙发上有个明显的凹痕,并因为回弹而逐渐消失,好像那里原来坐了个人,现在起身离开了。

    我张了张嘴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是提示,不是什么响动,而是声音。

    这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青要么是从原来的陌生疏离变得渐渐接受我,拿我当朋友,要么就是他的力量正在增强,可以做出更多的举动。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叶的人自己都说过,人鬼殊途,鬼不该存在在凡间。

    “我小叔来问我做什么。你……你在看什么?”陈晓丘挂了电话回来。

    “没什么,好像有种感觉。”我没对陈晓丘说实话。

    我发现自己原来的选择可能是错的。我将瘦子他们四个当朋友,所以没有隐瞒这些事情,和他们分享并分担,但这些事不是普通的见义勇为,不是看到小偷,大家一起将人抓住扭送派出所,而是有人落入水库深潭,我们一群不会游泳的手拉着手组成人链去救人。太危险了!

    “你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青叶的人出现了?”陈晓丘追问。

    “没有,大概事情很复杂,他们这样也没办法。”我灵机一动,“不然,我们找活着的高人试试看吧。这世界上处理灵异问题的不止青叶。”

    “呵!”

    我整个人都绷紧了,克制着自己不要转头。

    陈晓丘抬眸,看向了我对面的座位。

    我意识到不妙。

    “林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碰到这种事情?”陈晓丘忽然开口。

    我怔住,心里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我不相信命,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如果是粗略地来看,Z的发生只是一种偶然。就比如你被牵扯进王洪章、王红夫妻的事情,很巧,对吧?可要把A到Y那一条链填补完,从你的出生、到你读书、工作、岗位调动都列举出来,再把王洪章、王红夫妻的人生经历同样列举出来,放入城市发展的大背景,就会发现你们必然要相遇,相遇的这个节点就是工农六村拆迁项目。”陈晓丘说道,“我也是一样。岚岚上戏剧学院、我被她拉去参演话剧、和服出问题,这也是必然。”

    我能理解陈晓丘的想法。这有点儿像宿命论,其实不是。她认为的这种必然是现实原因导致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宇宙诞生:宇宙必然会诞生,人类必然会出现,祖祖辈辈如此繁衍。到了某个个人,那就是从家庭开始算。“陈晓丘”一定会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养出现在这种性情,会有完全相同的经历。就如同种下种子后,土壤、温度、雨水、阳光影响种子生长,当这些因素都变得确定,那么种子的成长过程和长成的模样也就是确定的。人类或许还不能确定那么多因素,但这不代表这些因素是随机产生的。所以,“陈晓丘”就一定是这样一个陈晓丘,有这样的经历。

    我们现在遇到的灵异事件也是必然。我们不知道原因,是因为所知有限。

    我并不认同陈晓丘的这种理念,可陈晓丘口中的“必然”,让我有种恐惧感。

    “你不要想将我们排除在外,即使你觉得自己在保护我们,实际上,你在欺瞒的时候,就是提供我们错误的讯息,到了关键时候,我们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陈晓丘不留情面地指责我,“我们注定要和这些事情有瓜葛,你就是想拦也拦不住。这样,不如我们一起想办法。王红的事情,不就是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的吗?”

    我无奈地摇头,“这事情你们真帮不上忙。青叶的人刚说了,关键在我的那些梦。”

    陈晓丘愣了愣,“好吧。你的梦就你的梦。不过,你不要再瞒着我们事情了。”

    我点头答应,不是被陈晓丘说服了,而是发现自己没办法在她面前不露痕迹。如她所说,这样再瞒着,反倒有可能引得她自己去调查,那更加危险。

    看了眼我对面的沙发,我开口问陈晓丘:“你觉得这都是必然?”

    “是的。”陈晓丘肯定。

    “那么,原因是什么?”我问道,“那个Z之后又会连接什么?”

    “我不知道。仅从目前发生的事情来推断,最好情况是,我们会继续遇到这种灵异事件,接近青叶消失的真相,超度他们,拆迁成功。”

    “最坏的,是我们都死掉吗?”我轻声问道。

    “是。”陈晓丘仍然淡定。

    这还的确是,最坏的情况。

    我握了握右拳。

    陈晓丘说了不隐瞒,就真的不隐瞒,上班之后就一直拿目光敦促我。

    我只好把看守所和事务所内发生的事情说了。

    瘦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奇哥,你就是被命运选中的男人,开了挂了啊!从今往后要成为主角了!什么时候收几个女鬼当小妹啊?”

    郭玉洁比较关心那只恶鬼的后续,“梦是什么意思?梦里杀鬼?可林奇你还没成功过吧?”

    胖子安静等瘦子和郭玉洁说完了,才神情凝重地说道:“有件事不知道你们四个还记不记得了。”

第89章 导演(1)

    “什么事情?”

    “话剧社那根道具麻绳。”

    这话犹如惊雷,劈到了我们的头顶上。

    我连忙问陈晓丘:“第二起案子的丝巾呢?”

    陈晓丘正在掏手机,“我问问我小叔。”陈家的小叔应该在忙,陈晓丘只好留了短信给他。

    “你们觉得,那个凶器是什么意思?”胖子问道,“警局的凶案没有凶器吧?”

    “如果手算是凶器的话……”瘦子讲了个冷笑话。

    郭玉洁瞪了瘦子一眼,“这时候你还开玩笑呢!”

    “事情从第三起凶案开始发生变化,不知道是那只恶鬼主动改变,还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分析着这件事,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不可能是巧合吗?”郭玉洁问。

    “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警察这么主动将绳子还给话剧社实在是奇怪。这事情你有问过你小叔吗?”瘦子看向陈晓丘。

    “上次问过,因为案子很简单,所以办案流程很快,归还绳子从程序上来说没什么问题。”陈晓丘说道。

    这样“头脑风暴”也得不出结论来,我们五个散去,各自做着工作。

    下午的时候,小古打了电话过来,跟我讲了陶海房子的事情。

    “房子是陶海父母的,产权还没变更,但他父母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继承人也只有陶海一个。”小古言简意赅地说道,“房子很干净,没有办过抵押、担保之类的手续。”

    也就是说,陶海继承和处置房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陶海为什么一直不动房子?

    总不会是怀念父母吧?

    毛主任可是提过,陶海和父母关系一般,他因为赌博妻离子散,父母也对他不待见。

    我头疼起来,谢过小古,挂了电话。

    下班的时候,瘦子无厘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郑重地用力点头,胖子排着队地来拍我肩膀。我躲过了郭玉洁的那只铁掌,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还要给我来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啊?”

    瘦子“呸”了一声,“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奇哥,你要好好的啊!”

    “奇哥,你自己安全最重要。说难听的,我们都不会是人民警察,乐于助人、见义勇为还好说,舍己为人就有点儿过了。”胖子语重心长。

    郭玉洁语气沉重,“你一定没事的。”

    陈晓丘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往日那副清冷淡定的模样,倒是让我轻松了一些。

    “行了,别闹了。”我摆手。

    当晚入睡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比往日多拖了一点时间,才陷入梦乡。

    梦中我坐在牢房内,看着对面牢房躺着的女犯人,心情说不出的难过。我在看守所内的那点小动作还是没能阻止那只恶鬼对这个年轻女人的折磨。

    女人翻了个身,好像睡熟了,无知无觉。她此刻背对着我,身体曲线曼妙,就是丑陋的囚犯黄马甲都不能减少她的艳色。她的身体纹丝不动,脑袋慢慢转动,朝向了天花板。她的脖子没有停止扭动,继续往我这边转着脑袋,似是有人将她的脑袋当作了瓶盖,正在用力转动。女人脸上是熟睡中的恬淡表情,毫无所觉。

    我和前几次一样被钉死在了一个固定位置,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

    女人的脖子发出“喀拉”声响,颈间的肌肉被拧成了麻花。这种情况下,她脸上那平静安详的睡颜变得极其诡异可怖。她转头的速度变慢,可再慢也是在移动中,终归会整个转到后背。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脑袋转到了后背,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红唇开启,发出了惊恐刺耳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永不止息的尖叫声中,女人的脑袋跟上了发条一样在脖子上疯狂旋转,那恐惧到极点的表情变成了残影,怪诞狰狞。

    我被吓得怔住了,都忘了要在梦中抗争。

    那叫声慢慢减轻,脑袋转动的速度也放缓,最终停止时,女人脸朝下,埋在枕头中,长发披散开,垂落在脑袋两侧。鲜血从脖子和头发下渗出,染红了床单被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完美!”

    恶鬼的声音响起,充满了赞赏和欣喜。

    我在这一刻福至心灵,记起了昨天的梦。

    恶鬼对昨天的那个死者很不满意,暴躁怒骂,甚至气得站起,在警局走廊中踱步。在那期间,我的视角却是不变的。我以为我的梦是建立在恶鬼之上,可仔细想想,梦境的后续内容中根本就没有恶鬼出现。

    这个梦和恶鬼的“舞台”没有完全重合在一起,至少我和他是独立的。

    这么一想,禁锢我的那种力量好像消失不见了。

    梦境开始了重复。

    女囚犯好好躺在了床上,翻身侧躺,开始转动脑袋。

    我没有再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而是感受着周围空气的变化。梦境第二次重复的刹那,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一定是那只恶鬼离开了。他已经看过了想看的表演,所以不等女人的表演彻底结束,就扔掉了女人去寻觅下一个目标了。失去了恶鬼的梦境,空气都变得粘稠,女人的动作比第一次有了更多的阻塞感。

    “可以,结束了。”我在梦中发出了声音。

    女人转到一半的头停住,睁开眼,茫然不安地转身看我,“不拍了吗?”

    我的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回答:“不拍了。你已经演完了。”

    女人坐了起来,忐忑地问道:“我演得怎么样?”

    “演得很好,很……完美。”我艰难地回答。

    女人舒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那太好了。”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我也从梦中苏醒,一看时间,我才睡了半个小时,和之前一梦天亮截然不同。

    我这一次提前解放了死者,可那只恶鬼呢?我要怎么对付他?

    翌日上班,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众人,这算是个好消息。陈晓丘也带给我们了一个好消息。

    “丝巾当天就被送还给死者亲属了。警局那边的情况和第一起案件一样。岚岚帮我打听到一件事。娱乐圈以前有个导演,拍戏用道具的时候不是让道具组特别制作或购买,而是借用。他所有作品里的道具都是租借来的,能向个人借用的,就绝不向影视公司借用,一用完就会及时归还。”陈晓丘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这个导演在三年前去世,死前在执导一部刑侦电视剧,拍摄进度停在了一幕用绳索勒死被害人的场景上,他就被杀了,死因还是被扭断了脖子。”

第90章 导演(2)

    楚润,知名导演,星三代,作品集中在电视剧领域,类型跨度很大,时装、古装、爱情、伦理……他都有拍过。作品不温不火,但他在业内很出名,因为星三代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的那个怪癖。

    “他认为,被人使用的东西才有灵气,那样的物件是活的,在镜头前能展现出更好的画面感,并带动演员的情绪。”陈晓丘将楚润查了个底朝天,给我们介绍的时候侃侃而谈。

    “那是变态吗?”瘦子狐疑地问道。

    “在拍那部刑侦剧前,不是,只能说是艺术家的另类思维吧。”陈晓丘说道。

    “那部刑侦剧怎么了?”胖子紧接着就问道。

    “他在那部片子的表现很瘆人。剧组的人开始只在私下里的议论,他死后,警察局做笔录也得到了相关内容。不过,他家把消息都压了下去,外界不知道。”陈晓丘顿了顿,详细说道,“拍摄过程中,他对于被害者的死状有些过于苛刻的追求,想要拍出死亡的美和恐惧。杀他的凶手就是个扮演被害者的男配角,被他弄得很惨。”

    “怎么惨?”瘦子好奇。

    “那个男配角扮演的是卧底警察,有一幕戏是他被活活砸死的场景。拍摄的时候应该用道具,东西只有个形,没分量,砸人身上不疼。拍了几条,楚润都不满意,整个剧组休息一会儿再开始拍摄,道具被人换掉,那个男演员的手就被砸肿了。在片场的时候他们就吵了起来。那个男演员是个钢琴小王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陈晓丘问。

    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当然不知道什么“钢琴小王子”。

    郭玉洁跟学生一样举手,“舟向阳,对不对?船的那个舟。”

    陈晓丘点头,“他因为那一幕戏,手废了,很长时间不能碰钢琴,当年的全球巡回演出告吹。”

    “这真是变态了啊。”瘦子嘀咕。

    胖子说道:“未必是楚润换了道具吧?”

    “真相是什么,没人知道。反正舟向阳认定是楚润害了他。之后绳索勒死被害人的戏又出了同样的情况,演员差点儿真的被勒死,剧组停工了几天,再开工的时候,舟向阳就找机会扭断了楚润的脖子。”

    瘦子咂嘴,“能扭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这个舟向阳也不是善茬啊。”

    “一开始没人怀疑舟向阳,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文弱书生,反倒是那个差点儿被勒死的演员很强壮硬朗。警方排查了很久才查到,舟向阳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学过拳击,还练得很不错,当上钢琴小王子后也没停止训练。他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郭玉洁问了个关键问题。

    四个人都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我。

    我问陈晓丘,“有楚润的影像资料吗?”

    陈晓丘点头,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个访谈类的节目。

    楚润长相就很阴郁,嘴角一直翘着,可看人的眼神很冷,没有感情。他一开口,我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他。”我肯定地说道。

    节目中的楚润说话死气沉沉,反倒是在梦中,他比较富有生气。我微妙地发现了这一点,楚润给我的感觉越发糟糕。

    瘦子和胖子对楚润评头论足一番,中心思想就一个: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接下来呢?”郭玉洁又问。

    他们四个还是齐齐看向我。

    “上次说到烧尸体、烧遗物,都不可能吧?”我踌躇着说道。

    “他尸体火化了,遗物……我们不可能拿到手。”陈晓丘想了想,摇头。

    我叹气。楚润好歹是个星三代,家族背景不可小觑,就是青叶的人恐怕也不能混进楚润家里面,把他的遗物骗出来。

    “他有什么弱点吗?有没有怕的东西?”瘦子拿过陈晓丘的手机,快进着看访谈内容。

    陈晓丘继续摇头,“没有看到这种资料。”

    这可就难办了。我眉头紧锁。

    “他是个拍戏疯子吧?害怕的东西会不会是自己的经典作品?”郭玉洁出主意,“拿他拍摄的片子威胁他,不住手就把那些片子删掉,不留底片。”

    “你在说笑呢?”瘦子吐槽,“这比去楚润家偷他的遗物更不可能好吗!”

    郭玉洁红了脸,嘟囔道:“那你说怎么办?”

    “你刚才说,那个差点儿被勒死的是个男人?”我沉吟着,问陈晓丘。

    “对。”

    “可他现在杀掉的都是女人。”我疑惑不解。

    “是不是楚润本来想用女演员,有制片人什么的塞了那个演员进剧组?”郭玉洁对娱乐圈还挺熟悉的,“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导演也没办法。”

    陈晓丘提出了不同意见,“楚润背景摆在那里,那个男演员只是个三流明星,到现在都没混出头,根本没有人特别关照他。”

    “他和舟向阳不会都还活着吧?”胖子诧异地问道。

    “都活着。舟向阳在坐牢。”

    “楚润不去报复?”瘦子也震惊了。

    “他们两个都好好的。”

    话说到这,我们都觉得奇怪。楚润这个人的心思可真难摸透,完全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呢?”老领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我们这开会的架势,笑呵呵地问道。

    我们被他冷不丁这样突击检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郭玉洁直接低下脑袋,吐了吐舌头。瘦子和胖子缩着脖子。这场景,好像班主任突然进教室一样。陈晓丘面无表情,可身体都紧绷起来。她显然是那种好学生,从来没做过“坏事”。

    我咳了一声,“我们在讨论近期工作问题。我们负责的两个对象都很难办,所以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着,我把事务所那四间房产权人不明、陶海不明原因避而不见的事情说了说,“老领导,您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您能给我们提提建议吗?”

    老领导呵呵一笑,“那个陶海的事情,邻居和居委会都不知道,他老婆也不知道吗?至于那家事务所,能这样顺利借到四户房子,还做奇怪的生意,这都没人管,肯定是有原来庆州制造局的人知会过,你们应该去问问庆州制造局的老领导,不是问我这个老领导。”

    我们五个人顿时都茅塞顿开。

    “老领导,你太聪明了!”郭玉洁发自真心地欢呼。

    “哎,我怎么没想到呢!灵异事务所,能在小区里面开这种店,背后肯定有人啊!”瘦子拍着自己的大腿。

    胖子问道:“老领导,您早就想到了这办法吧?”

    整理古籍档案整理得头昏眼花的陈晓丘保持沉默。

    “这是对你们的锻炼。你们啊,人情世故上还是差了些,还都忘了工农六村是个老小区、单位安置房,你们不能用现在的人际关系和相处模式来看待那个小区的居民。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好好干吧。”老领导背着手,晃悠出了办公室,留给我们一个智者的背影。

第91章 聚宝盆(1)

    我们得了老领导的指点,重新有了目标,把楚润的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

    瘦子他们三人组开始查庆州制造局的领导,我和郭玉洁则分别给小古和毛主任打电话,要找陶海的前妻。小古一调资料就找到了人。毛主任并不认识陶海前妻,没法给我们当介绍人,不过她提醒了我们一句,让我们最好小心那个女人。

    郭玉洁诧异道:“小心她?为什么?她是做什么的?”

    我看向了郭玉洁。小古说陶海的前妻彭冬圆是个退休职工,退休前在国企当财会,没提其他。

    郭玉洁“嗯嗯”了两声,谢过了毛主任,挂了电话之后,两眼发直,有点儿怔愣地坐着。

    “怎么了?”我问道。

    瘦子那三人也察觉了郭玉洁的异样。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郭玉洁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在说什么呢?”瘦子疑惑。

    “那个彭冬圆真是……”郭玉洁一时语塞,好像找不到词。

    “毛主任说了什么?”

    “说了小区里的一个……算是流言吧。”郭玉洁想了想,“彭冬圆是在外地和陶海结了婚,再跟着她回家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拐卖了。”

    “啊。”胖子惊讶地叫了一声。

    “她在山里面呆了两年,把那个男人一家,包括她被迫生下来的孩子全给用农药毒死了,连夜逃了出来。”郭玉洁开了个头,接下来说话就顺溜了,“逃出来之后,就找了个小饭馆打工,筹路费,回了家。她父母觉得她被糟蹋了,丢了家里的脸,不认她了。她就自己又跑了出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上成人学校,然后和讨债到外地的陶海认识了,跟他结婚,户口迁到了民庆。生了儿子之后,因为陶海戒不掉赌博的恶习,她就跟陶海离婚,带着儿子改嫁,好像是傍上了一个大款,现在当富太太了。”

    “她现在住在洛渠江别墅区。”我插嘴说道。

    “这只是传言吧?”陈晓丘狐疑地说道。

    “能有这样的传言,还被人相信,她脾气一定很火爆。”胖子由衷说道。

    “她父母来工农六村找过她,被她直接骂了出去,被拐卖的经历是她那时候自己说的。”郭玉洁补充道,“陶海赌博,被人追债上门,她还拿着菜刀把人赶走过。有一次和陶海吵架,她差点儿砍了陶海手指逼他戒赌。”

    “总归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你们小心点啊。”胖子叮嘱我和郭玉洁。

    我很淡定,拿起了电话听筒,“又不是直接找上门,怕什么?”

    郭玉洁拍胸脯,“找上门也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瘦子和胖子笑喷。陈晓丘之前就知道了郭玉洁的怪力,听到这话都掩嘴轻笑了。

    我感到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被插了一箭,好痛,但只能无视掉,严肃地拨通了从小古那儿查到的电话,示意他们别吵。

    “您好,请问是彭冬圆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联想到郭玉洁说的那些彪悍经历。“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我这边是政府拆迁办的,目前负责工农六村的拆迁工程。您的前夫陶海在这里有一套房产,可能会涉及您儿子陶政的权益,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向您核实确认一下。”我没贸然打听陶海不同意拆迁的原因,迂回地找了个理由。

    彭冬圆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透出了一股桀骜不驯的匪气,“拆迁?陶海爹妈那房子?”

    “是的……”

    “呵!那个赌鬼同意拆迁了?”

    “他是有些抵触……”

    “不是抵触,是反对吧?那个赌鬼还信着那秃驴的胡话呢,怎么会放弃他的聚宝盆啊!”彭冬圆嘲讽地说道。

    我两次被打断,又听她突然这么说,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什么?”

    “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彭冬圆冷笑,“那死赌鬼同意了,你再和我儿子联系吧。能找到我,找到我儿子也不难吧?他都成年独立了,他和那个赌鬼的事情也用不着我管。”

    “彭女士……”

    电话那头只有忙音的“嘟嘟”声了。

    我怔怔挂掉电话,看向了翘首以盼的郭玉洁。

    “怎么样?”郭玉洁问。

    瘦子和胖子竖起了耳朵。

    “她说,一个和尚跟陶海说,那间房子是个聚宝盆。”我斟酌着,将彭冬圆充满了信息量的话整理了一下。

    这下,连陈晓丘这个专心工作的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

    我突然心思歪了一下,深刻反省自己这个小组的糟糕工作氛围,工作时心无旁骛的陈晓丘都被我们带歪了。

    “意思是那房子风水好,能带来财运?”郭玉洁张口结舌,“没听毛主任这样说过啊。”

    “可能是瞒着不告诉外人吧。不然谁听说了那是聚宝盆,都要眼红。”胖子分析。

    “但他没发财,还到处欠债,穷困潦倒。”陈晓丘一针见血。

    “彭冬圆不信这个,口气是讽刺的那种。”我说道,“应该只有陶海相信。”

    瘦子扑哧一笑,“哎,厉害了,奇哥,你们这回不用找人找鬼了,是要去风水先生啊!”

    我鄙夷道:“找什么风水先生!跟马一兵打声招呼,托他请个表演系的来演一演就行了。”

    瘦子竖起拇指,“好办法!”

    这办法是最简单的一个。既然有个和尚说那间房是什么聚宝盆,陶海抓着不放,那我们找个“高人”斥责和尚一番,只要让陶海相信那房子没那么神奇,他肯定愿意拆迁拿钱。

    “就这样?”郭玉洁没精打采地问道。

    “能解决这麻烦,你还不乐意吗?”我批评郭玉洁这种没事找刺激的工作态度。

    “这算是诈骗吗?”陈晓丘思考法律问题。

    “我倒是好奇,陶海赌博输了一辈子,怎么还信这个?他前妻说的是真的吗?”胖子问道。

    我颔首,“是要再确认一下。”转头跟郭玉洁说:“我们去工农六村,跟毛主任还有陶海的邻居打听打听。”

    “那个彭冬圆呢?”

    “先放一放吧。”我揉了揉太阳穴。

    彭冬圆对陶海还充满了怨气呢,根本没法好好沟通,也不可能配合我们工作。

    瘦子和胖子欢送我俩,祝福我们能得到好消息。

    毛主任和我们已经很熟了,也不搞接待的那一套,办公室门一关,听我们这么一讲,眼睛都瞪圆了。

第92章 聚宝盆(2)

    “他前妻是这么说的。”我很无奈。

    “那个陶海还真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啊。”毛主任喃喃自语。

    要是没看到陶海赌博、逃债的经历,或许还会有人对聚宝盆一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可陶海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一丁点儿发财迹象都没有,谁还能信这鬼话?大概也是因此,彭冬圆现在不藏着掖着这事情了。

    “小区里面没有人听说过吗?”我问道。

    毛主任摇头,“从没人说过,也没人把主意打到那房子上头过。”

    “他左邻右舍有见过和尚打扮的人进出他家吗?”我接着问道。

    “这好像也没听人提起过。我带你们去问问吧。”毛主任听出了我的意思,主动说道。

    我们去了陶海家,陶海照旧不在,毛主任敲响了隔壁那个徐阿姨的门。

    徐阿姨是个身体硬朗的老太太,和毛主任热情聊了两句,招呼我们进屋。期间,她时不时就扫我和郭玉洁几眼,眼神充满了好奇。

    坐下后,毛主任就把来意说了一下。

    徐阿姨跟毛主任先前一样瞪圆了眼睛,“什么?”

    “这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毛主任长吁短叹。

    “那陶海是失心疯了吗?这话都能信?”徐阿姨叫着,“老陶夫妻俩可真是冤死了,儿子被个和尚给骗了一辈子,人都废掉了!”

    “徐阿姨,您有看到过那个和尚吗?”我不得不打断了徐阿姨的打抱不平。

    徐阿姨想了想,摇头,又迟疑地沉吟起来。

    “徐阿姨,你还真见过啊?”毛主任惊讶。

    “没有,没见过穿和尚衣服的,但好像听老陶提起过……让我想想啊。”徐阿姨敲着手指头。

    我们只好安静等着。

    过了大概几分钟,徐阿姨一拍大腿,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怎么样?”毛主任看起来比我和郭玉洁还急。

    “是有那么个人,老陶的一个老乡,小时候死了爹妈,在他们老家那儿的寺庙当了和尚,然后还俗了。”徐阿姨回忆着说道,“老陶说过好几次呢,关系还挺好的。”

    “他来这边看过房子风水?”郭玉洁问道。

    徐阿姨摇头,“那我就没印象了。”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有彭冬圆口中说的那么个和尚,聚宝盆的事情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

    “多谢您了,徐阿姨。”我道谢。

    “哎,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徐阿姨摆手。

    毛主任跟我们一块儿离开,路上问我们要怎么办。

    “找陶海好好谈谈吧。我们的脸他认识了,只能让我们的同事来了。”我当然不可能说要找人演戏骗陶海。人民公仆怎么能骗人民呢?

    毛主任对此不看好。我看毛主任的脸色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猜测她可能想到了和我一样的办法,不过她这人民公仆也不能给我出主意去诓陶海。

    我们一回办公室,瘦子就问起我们结果如何。

    “得找马一兵了。现在的麻烦是,怎么让他顺利接近陶海,博取信任。”我摸着下巴。

    “这可比单纯演戏难了啊,那些大学生能行?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专业的来。”瘦子看向陈晓丘,“你能让你小叔给奇哥找个诈骗犯不?”

    陈晓丘不理瘦子的胡话。

    真要着手实施,就会发现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想着,还是给彭冬圆再打了个电话过去。

    “彭女士……”

    “我之前说的话,你哪句听不明白?”彭冬圆语气很冲。

    “每一句都很明白。我是想要询问一下,那个和尚到底是怎么欺骗陶海的?我们现在正在做陶海的思想工作,需要对症下药。”我诚恳地说道,“您可能还对陶海有怨言,我想这也是个机会。陶海执迷不悟这么多年,人生都过去大半了,也该梦醒了。虽然这个清醒有点儿迟,可一定还是能给他带去震撼的。”

    我特意加重了“震撼”两字的语气。

    彭冬圆果然是个聪明人,笑了一声,“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彭女士是否有空和我详细说说关于和尚和聚宝盆的事情?”我松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清楚。陶海跟我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赌棍,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人不坏,也不像是赌博成瘾的那种人。我那时候境遇也不好,能和陶海这样的结婚就是嫁得好了。”彭冬圆缓缓诉说了起来,“跟着他回了家,见过他父母,我们都挺满意的。他父母让我劝着陶海一点,我也是劝了的。我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赌,当时是怀疑有狐朋狗友带坏了他,可接触下来,不是那么回事,他也不像是喜欢赌博。我故意跟他吵了几次,他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不吭声,也不生气。后来,我决定跟他离婚了,他才说了实话。”

    彭冬圆语带嘲讽,“他说是个和尚看过了他家的风水,这房子旺财,住在里面的人肯定能发财,所以他就赌博了。这种事情,你听了都觉得可笑吧?陶海一辈子,还有陶海父母一辈子,都住在那房子里面,哪个发财了?我跟他讲了,他也不听,问他那和尚是谁,他也不说。”

    “我们从他邻居那里打听到,他父亲一个老乡是还俗的和尚。”

    彭冬圆不说话了,呼吸轻浅,过了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老乡是不是个姓刘的光头?”

    “这我们还没打听到。您认识这么个人?”

    “见到过,补办酒席的时候,还有儿子满月、周岁的时候,他都有来。”彭冬圆呼吸都变重了,“原来是那个混蛋!”

    “他叫什么名字?您知道他的事情?”

    “叫刘云豪,是个做传销的,还想要骗陶海父母做什么投资,被我给阻止了。我把人骂走了一次,他之后就没再来找陶海父母。”彭冬圆回答,“其他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

    彭冬圆对陶海和那个刘云豪怨念颇深,但她早早脱离了“苦海”,对陶海结婚前、离婚后的事情都不太了解,能提供的讯息也有限,让我有什么消息就联系她后,就挂断了电话。

    瘦子嘚嘚地跑来问我怎么样。

    我摆摆手,先麻烦小古去查那个刘云豪,一查就找到了,人正在劳改呢。

    “参与传销,骗了几百个人上千万的资产。”小古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思索着该怎么利用这条信息,让陶海幡然悔悟,痛不欲生,嘴上对瘦子他们说明了情况。

    “这陶海也是够直脑筋啊。这刘云豪明显是想要骗他投资,做传销,他跑去赌博了。”瘦子啧啧两声,“刘云豪知道这事情是不是气死了?”

第93章 再入梦(1)

    “他不在民庆这边的监狱,你要想知道,得请老领导去打听。”我心不在焉地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涉案金额千万的大案件,陶海不知道这事情吗?彭冬圆把人骂走过,陶海那么信刘云豪,就没什么反应?”陈晓丘开口问道。

    我们五个都思索了起来。

    陶海的脑回路好像真和正常人不一样,楚润也是如此。

    我挠着头,想要换位思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我看,奇哥你可能真要去请老领导打听打听了。”瘦子说道。

    我叹气,去了老领导办公室。

    老领导正在打电话,对我点了点座位,嘴上跟电话那头说着:“嗯,你放心,小陈好着呢,在我这里就开朗了很多。我早说过了,年轻人就该在基层磨练磨练,同事也正好都是年轻人,谈得来。”说到“同事”,老领导对着我笑了笑。

    我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着低头。

    电话那头应该是陈晓丘的父亲。看来老领导很满意陈晓丘现在的变化。嗯,他没觉得我们四个把一个精英女强人苗子给带坏了就好。

    “行,我这边还有事。嗯,不说了。有空我去首都的时候找你吃饭。哈哈,好好,当然是你小子请客。”老领导挂了电话,笑眯眯地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将陶海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事情是有些不合规矩,但陶海拒绝交流沟通,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如果成功,也算是挽救了陶海错了一辈子的人生。”

    老领导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错了呢?”

    我愣住了,“老领导,您觉得他没错?”

    “我觉得啊,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个陶海不像是被传销犯给骗了,从此走上歧途。从刘云豪那里,你们恐怕得不到有用的消息。陶海的社会关系你们有调查过吗?”

    我点头,“查过了,但没有……”我说到此,忽然卡壳了。

    “那个陶海,是真的在外头赌博吗?”老领导高深莫测地问道。

    我浑身一震。

    “林奇啊,我知道你们很着急完成工作,不光你们,其他组也是这样。我们拆迁办组建的时候就定下了百分之百签约率的目标,现在大家都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可这事情急不来。你们不要光想如何让住户同意拆迁,而是该想想他们需要什么。放心吧,我这张老脸还能派上用场,你们不用顾虑其他,慢慢来也不要紧。”老领导乐呵呵地说道。

    我应了一声,出了办公室。

    瘦子一见我回来,就问我事情什么时候能搞定。在我们的印象里,老领导无所不能,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办成事情需要的只是时间。他也不会拒绝我们的合理请求,有时候甚至主动帮忙。

    “没有。老领导让我们再好查查陶海。他提出了一种新的设想。”我沉吟着,缓缓说道,“你们说,陶海真的有赌博吗?”

    四个人都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

    瘦子那三人没有跟进陶海的情况,只是听我和郭玉洁谈起,自然无从证明陶海赌博与否。

    郭玉洁想了想,“这个……赌博的事情都是毛主任和小区里说的,他前妻也这么说,还有追债的找上门过。这还能有假?”

    “那么,他是和谁、在哪里赌博的?”我问道。

    郭玉洁一时回答不出来。

    从陶海躲着我们开始,我们就想要将他的藏身之所揪出来,可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找到。陶海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当然是赌场。

    “问问讨债的都是什么人吧。”瘦子说道。

    胖子摇头,“赌博可是犯法的,就算他们是赌场的,也不会傻到暴露吧?”

    随便找个小额借贷公司的外壳,他们就能保证自己的合法性。

    这么一说起来,我们才发现我们对陶海的了解太少了。我给彭冬圆打电话,郭玉洁则打电话给了小古。老是这么麻烦人,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我们也不好意思,但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彭冬圆那边和我们一样惊讶。

    “不是赌博,他还能做什么?”

    “那他是在哪里赌博的?知道都有什么人和他赌博吗?”

    彭冬圆沉默了。

    郭玉洁那边也没好消息,从公安系统中没找到陶海什么资料。

    “之前找陶海的时候就查过了。他没买飞机火车票,也没住宾馆。”郭玉洁皱着眉头。

    陶海犹如一只怎么都撬不开的蚌,让我们无处下嘴。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陶海当然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生活的全部。

    下班时间一到,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回家。

    因为妹妹这个备考生,我们家最近的伙食十分丰盛,大鱼大肉地给妹妹进补。

    “要月考了吧?”我边吃着饭,边随口问道。

    “你管那么多。”妈妈瞪了我一眼,转头柔声跟妹妹说,“别紧张。月考没什么的,放平常心就好。你哥那时候月考就次次班级最后十名,还不是考进政法大学了。”

    妹妹咯咯直笑,“哦,最后十名啊。”

    我翻了个白眼。

    和家人的晚餐有多温馨,晚上入睡就有多森冷。

    当我进入梦境的时候,差点儿因为愤怒而爆炸。是楚润又袭击了无辜之人,还是我昨天的拯救失败了?

    我正这么想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豪华别墅的客厅内。

    “我真漂亮。”

    我忽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并不属于楚润,而是个小孩的声音。

    “不要绿茶,我是喝红茶的杯子。”

    杯子?

    我低头看向了面前的茶几。茶几上有一套英式茶杯,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我好烫,好热,快关掉。”

    啪!

    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被关闭,客厅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心中一紧。

    “好痒,底下好痒。”

    “不要压我身上。”

    我在黑暗中搜索这声音的来源,可没有光线,让我很难看清眼前的景物。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的梦,我用的不是视力。想明白这一点,我的眼前就豁然开朗,好像拥有了夜视能力。

    突然,我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他的手拍着沙发,脚摩挲着地毯,嘴巴开合着。

    “为什么要压在我身上?我的花纹都被挡住了。”

    “我也不想压在你身上,可主人根本不懂装潢。”

    小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在玩一个有趣的配音游戏。

    啪!水晶灯被打开。

第94章 再入梦(2)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模样艳丽的女人从我背后走过。

    我发现,灯亮起的时候,沙发上的男孩就不见了。

    “楚润,你怎么不开灯?”女人好像能看见那个男孩,一边走向玄关,一边随口说着,“妈妈晚上不回来,你有事情叫保姆。”

    开门、关门,女人离开。

    啪!水晶灯又被人关闭了。

    “楚导,一定要找人借这个?”

    环境生硬地切换,我周围出现了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和各种摄影器材。一个男人正弯腰对空无一人的椅子说话。

    “嗯,去借。”空气中响起了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声音。

    剧组很热闹,演员在排练,摄影师在架设镜头,还有一些人跑来跑去,我这个外行根本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那个女人真不好看。上镜好胖。”

    我侧头看向了空椅子。

    “她声音也不好听,我不想录她的声音。”

    “好痛!这个白痴摄影师!”

    “嘿嘿,我这边是个老熟人,很珍惜我。”

    “我想要先前那个摄影师。”

    “他被那个贱女人赶走了。”

    “我要把她拍得很丑!”

    没有声线变化,但有着充沛的情感和音调起伏,这个年轻的声音正在给一台摄影机和一只吊杆麦克风配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也有些可爱。

    剧组的人好像都没听到这声音,还在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这是楚润的人生吗?

    不是那个疯狂的杀人恶鬼,而是一个寂寞的小孩,以给无生命的物体配音为乐。听他的配音内容,很难想象他死后做出的种种恶行。或者,这就是生前沉默地集聚压力和愤懑,死后一切都爆发了?

    “楚导,东西借来了。”之前那个人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只花瓶。

    “啊啊啊,我要上电视了!”楚润又给花瓶配音,“太好了!主人好开心!我要装什么花呢?我喜欢玫瑰呢。”

    “插上玫瑰。”楚润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那个人又去买玫瑰。

    花瓶插着玫瑰花,被放到了镜头前。

    被摄影机,或者说是楚润嫌弃的女演员一身家庭主妇打扮,很有生活气息,搭戏的男演员则西装革履,像是成功人士。正式开拍,两个演员开始了各自的表演。

    这是一出家庭伦理剧,我只看了几秒就明白了戏的内容,演员饰演的是正在经历七年之痒的夫妻。女演员本在装扮花瓶,布置温馨的家,男演员却在此时提出了离婚。

    哐!咵嚓!

    我吓了一跳,看着滚下桌子摔碎的花瓶,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种气闷感。

    “卡!”楚润大叫着。

    整个剧组都吓了一跳。

    女演员不满,“楚导,刚才有什么问题?”

    “呜呜……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为什么……”

    “你把花瓶打碎干什么!剧本里面没有这一段!”楚润愤怒地叫着。

    “演员有自由发挥的权利。这样不是更有冲击力吗?”女演员莫名其妙。

    “导演,没事,这花瓶也不贵,赔不了多少钱。”借来花瓶的工作人员劝道。

    我始终看不到楚润的身影,耳畔却一直有着楚润给花瓶的配音。

    “我不要上电视了,我要回去。我的主人在等我……主人还能看到我吗?”

    眼前的景象在不断缩小,楚润的声音,剧组的催促争吵,都好像被人按了音量键,不断变轻。黑暗吞噬了片场,又慢慢有了微弱的光。

    我的面前是另一个片场,寒酸简陋的小屋内肮脏不堪,演员们的模样也和刚才那一幕戏不同,好像是一群流氓。其中一个男人被其他人压在地上,其他人都是一张反派脸,拿了手边的哑铃砸在男人身上。

    “卡!”楚润不满意地叫了一声,“舟向阳,你要表现出剧痛之后的隐忍。这样,你把脸憋红了,咬紧牙,再怕一条。”

    我顿时知道眼前的场景是什么了。

    拍第二条,楚润看着导演的监视器,还在给那个监视器和摄影机配音:

    “那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和我们不太一样?”

    “那是道具,是假的。”

    “哦。要是真的就好了。”

    “是啊,要是真的就好了。”

    第二条,楚润还是不满意,如此又反复拍摄了好几遍。

    我提起了一颗心。

    陈晓丘说不知道这起事故的真相是什么,我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让我极度不安的是,楚润配音的内容越来越机械,不断说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卡。先休息一会儿。”楚润再次喊停,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个舟向阳似乎脾气很好,给全体工作成员道歉,对自己连累了大家很愧疚。他彬彬有礼,让我想起了陈晓丘说起的他的外号——钢琴小王子。可在这个钢琴小王子跟楚润道歉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怨恨。楚润还在看监视器,没有注意,周围的工作人员各自去休息,也没有注意。

    我不知道这是楚润投射在梦境中的观感,还是客观的现实。我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哑铃上,死死盯着。

    直到再次开拍,哑铃都没被人调换。

    “我们有新同伴了。”

    “太好了。这次能拍好了吧。”

    监视器和摄影机“说”着。

    我心中咯噔一下。

    “砸死这个卧底!”楚润突然叫喊了出来。

    咚!

    “啊!”舟向阳大叫。

    整个剧组的人都吓到了。

    那个扔哑铃的演员面色惨白地说道:“不对,这道具重量不对!”

    剧组慌乱起来,周向阳握着手腕,痛得满头是汗。

    “哈哈,我砸断他的手了!”楚润还在配音。

    我意识到楚润的性格在这一次发生了质变,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空座位。

    椅子上不再是一团空气,而是出现了一个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被人群踢来踢去的哑铃。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是哑铃啊,为什么要砸死人?”

    “它应该帮人锻炼肌肉。”

    “都是那些人的错,它长歪了呢。”

    “它疯了。”

    “我……大概是疯了。”楚润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周围的景物全部消失,只剩下了坐在空气中的楚润和那个孤零零的哑铃。

    这一夜的梦到此为止了。

    我睁开眼,有些回不过神,还沉浸在楚润的梦中。

    他是有了超能力,让道具哑铃变成了真的哑铃,还是真的疯了,无意识地调换了哑铃?后者看起来更为合理。一直以来,那些物品都没有生命,都是楚润自己给它们配音。楚润生前的这些经历,似乎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关系。他根本不是追求完美作品的艺术家,只是个把拍戏当工作的普通导演。

    或许,今晚,我会知道楚润变成恶鬼的原因。

第95章 三入梦(1)

    我因为即将知道楚润的真相,而兴奋不已。这天工作都不是很上心。其实,我就是上心也没什么用。陶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要调查,也没有途径。我都想要找个算命先生来算算陶海在哪里了。

    这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入睡后,我果然看到了梦的后续。

    新的场景同样是在片场,其中大多数人还是我在舟向阳那个场景中见到过的,只是这一次,片场的气氛极为古怪。楚润不再是看不见的空气,而是确实存在的人,和片场其他人一样,脸色苍白、神情阴郁。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呆滞地注视着监视器。

    镜头前,一男一女两个演员正在排戏,女演员手中拿着一根绳子,在男演员脖子上比比划划。两人还算轻松,有说有笑。

    我发现楚润一直没给周围的东西配音,他就像个正常人,突然失去了那种怪癖。

    “楚导,都好了。”有人凑到楚润身边说道。

    “哦,那开拍吧。”楚润转了转头。

    我这才看到,楚润脸上有好大一块乌青,看来是被人打得。他垂在身侧的手上还绑了绷带,不知道伤得是否严重。这样的伤,应该是舟向阳做的吧?我心中猜测着。

    开拍后,男女演员开始争吵,男演员坐下,背对着女演员抽烟,女演员经历了一番心里挣扎后,就拿了手边的绳子套在了男演员的脖子上。一方用力,一方挣扎,开始了一场谋杀。

    “话筒被拍进去了。”楚润身边的人提醒道。

    楚润好像梦游一样,听到人提醒才喊了“卡”,说“重拍”。

    片场一时紧张,大概是想到了舟向阳那场不断重拍的戏。

    提醒楚润的那人笑着解释了一句。举着话筒的工作人员连忙道歉。

    重拍,这回是女演员笑场,打断了拍摄进度。

    第二次重拍,一切顺利,接着要补拍一些特写镜头。

    楚润依旧不在状态,基本是他身边的人在指挥剧组工作,那人似乎就是楚润的副导演了。

    “开拍。”楚润漠然说道。

    监视镜头中,是绳子勒进男演员脖子中的特写镜头。那个演员憋得脸通红,不过就两秒,拍摄就结束了。

    片场一堆人都安慰男演员辛苦,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揉了揉脖子,还笑呵呵的,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感觉。

    “得再来一遍。”副导演突然开口,“刚才那个不行。”

    男演员狐疑地凑到了监视器前,镜头中,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浅痕,就在绳子下方,应该是拍摄全景的时候刮到的,虽然浅,但看起来很突兀。

    “补个妆,再来一遍。”

    片场又忙碌起来。

    楚润的视线从监视器上移开,盯着那根道具绳子。

    我暗觉奇怪。陈晓丘那边听说的情况是楚润吹毛求疵,这场戏拍了很多遍,拍到出了事故,可楚润明显心不在焉,剧组的人也心不在焉,有了点小状况。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发生了舟向阳这样的事情,楚润还被打了,人心惶惶实属正常。无论如何,楚润都像不是个有艺术追求的人。

    再次开拍,楚润这回自己喊了“卡”。

    我心中一跳。

    “你的挣扎不够。你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肯定要挣扎,不要干坐着。”楚润对演员说道。

    “卡!”

    “不行,你这挣扎太过了,镜头画面都乱了。克制点,只要表现出挣扎就行了。”

    “卡!”

    “你当自己是脑瘫吗?挣扎!求生欲!懂吗?”

    楚润有些急了起来,用受伤的手揉乱了头发。

    “卡!”

    “不对,不对!你能表现出一点儿美感吗!你这样乱动,谁看到了都知道这是演戏!要有情绪,要让观众紧张起来!”

    男演员被骂得一无是处,也有些烦躁,和楚润争辩了几句。

    “嘻嘻嘻……”

    “咯咯咯……”

    “嘿嘿嘿……”

    我的后背冒出冷汗来,猛地看向楚润。不对,不是楚润在配音!

    “一群傻瓜。”

    “他们都不懂拍戏。”

    “我应该拍更好的作品。”

    “让它来吧。”

    “是啊,让它来吧。”

    那些声音有着不同的声线,却都很怪异,明显不是人类的声音。

    楚润的呼喝戛然而止,头上冒出冷汗来。

    “让它来吧。”

    “让它来吧。”

    “让我来吧。”

    楚润瞪着那根绳子。

    “好了,楚导,再来一次吧。这次一定拍的好。”副导演打圆场。

    男演员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屁股坐下,将绳子扔给那个女演员。女演员也不耐烦,搓了搓勒出痕迹的手,接过了绳子。

    楚润不停流着汗,被副导演连拖带拽地按在了椅子上。

    副导演越俎代庖,喊了开拍。

    绳子勒在了男演员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勒死他!”

    “对,勒死他!”

    “哈哈,看我勒死他!”

    物件们狂欢一样大声叫嚷着。

    女演员这次延长了时间,一直拉着绳子。男演员翻起了白眼,手指无力地扣着绳子,两脚踢动。

    “这次好很多了。”副导演笑着对楚润说道。

    楚润“噌”的站起来,撞倒了监视器,白着脸大喊“住手”。

    犹如梦醒,片场的人这才回过神,发现男演员都昏了过去。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楚润傻站着,好像被抽掉了魂魄,看着周围人奔波抢救男演员。

    那些人和场景都在渐渐虚化。

    新的声音出现了。

    “都是楚导一直说重拍。”

    “是啊,说什么美感,不知道要什么美感。”

    “拍了几十遍呢,这才差点儿害死人。”

    “是楚导的错。”

    “他本来就不太正常。”

    “舟向阳那事情也是他做的。”

    “楚润的错。”

    “是因为楚润。”

    “都是楚润的错。”

    声音变成了嗡嗡的嘈杂声。

    楚润抱着头,蹲在了黑暗中。

    “楚润,你害得我不轻啊。这回又害了别人?”舟向阳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楚润被提了起来,无力地挣扎了两下。

    “你不是说什么挣扎,什么美感吗?你倒是挣扎看看啊。哈哈哈……”

    楚润的身体摔在了地上,被无形的拳头用力殴打着,蜷缩着身体,一边发抖,一边发出了虚弱的呻吟。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每天都要打你一次!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老爸老妈正在离婚,都不管你了吧?没了他们,你在娱乐圈算什么东西?我想要打你就打你,没人救得了你!”

    楚润嗫嚅着。

    我侧耳倾听,良久才在那拳拳到肉的声音中听清了楚润的话。

    他说:“杀了我。”

    楚润,或许听到了许多不受控制的声音。他在片场突然表现出来的异样,他此刻的虚弱,都不光是旁人看到的那样简单。他可能真的疯了。

第96章 三入梦(2)

    楚润重复着“杀了我”,然后,他就真的被杀了,被一下子扭断了脖子,脑袋不正常地歪斜,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楚润的恨意。

    死后,楚润的尸体边上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双脚离地,浮在空中。这个身影和楚润长得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他低头俯视着尸体,良久,厌恶地评价道:“太丑了。”说完,他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好像在倾听一个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慢慢露出了微笑,“你们说的对,要美,要完美才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

    至此,楚润真的成了恶鬼。

    我的梦也结束了。

    醒来后,我有种虚脱感,到了办公室,这种感觉还没消退。

    我等人来齐了,将两天的梦告诉他们,询问他们四个的意见。

    “你们看,这楚润该怎么对付?”我问道。

    郭玉洁明显不在状况,“怎么感觉楚润有点可怜?”

    “杀人犯都有个悲惨童年和苦涩的心路历程。”瘦子说道,语气不是同情,而是充满了讽刺,“除了他们,全世界的其他人都有甜蜜幸福的生活。”

    郭玉洁嘟了嘟嘴,没再说下去。

    “我猜测,楚润对男性有着恐惧感。”陈晓丘说到了正题。

    “哦?怎么说?”我虚心请教。陈晓丘绝对是我们五个人中最聪明的那一个。

    “他死前被误会,被人长期暴打,这就导致了他的心理阴影。生前死后,他这种恐惧都有一些外在表现。”陈晓丘分析道,“先说生前,那时候他已经受到了舟向阳的暴力威胁,从你的叙述来看,他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在拍戏途中,突然对男演员起了杀心。可能是如传言所说,因为他的压力、暗示、催眠等等行为,让男演员差点儿被勒死,也可能像楚润自己的主观判断,是那些东西有了神奇力量,想要勒死男演员,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他潜意识的行为。他将被打的怨恨发泄在那个身体强壮、又同样在戏中扮演一个被害者的男演员身上。至于死后,表现就更显而易见了。”

    “他只杀女人。”胖子插嘴。

    陈晓丘点头,“因为恐惧男性,所以他从来不对男性下手,将仇恨发泄在女人身上,并冠以一种他自己可接受的理由,那就是艺术,实际上,他只是在发泄。”陈晓丘顿了顿,举了个例子,“很多连环杀手都以**为目标,声称是因为**肮脏,自己在替天行道,其实是因为以**为目标,他们容易成功下手,也不容易案发。他们用这种借口,来掩盖自己不正常的杀戮欲望,披上自己能接受的‘正义马甲’。楚润就是做着相同的事情。”

    “真TM恶心。”瘦子呸了一声,很瞧不起楚润。

    “如果你分析得正确,只要我能在楚润面前现身,我应该很容易制服他,甚至于……”我沉吟着,迟疑地没把后这句话说完整。

    “甚至于杀了他。”陈晓丘补充。

    “那样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吗?”郭玉洁担心地问道。

    这的确很值得怀疑。我要完成这一行动,就只能在梦中。在梦中的行为有效吗?我能够梦里杀鬼吗?

    “那我们可以先确认一下林奇梦中的行为是否在现实中也有效。”陈晓丘说道,“你在梦中解放了那个**女的鬼魂吧?”

    我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派出所能让我们在那里过夜?”

    “可以。”陈晓丘保证。

    “解放和杀死是两回事吧?”瘦子说道。

    “只能这样尝试了。”我叹气。

    “可奇哥这样很危险啊。”胖子忧心忡忡。

    “如果楚润真的怕男人,那就没什么危险的。”我回忆了楚润在梦中被暴打的场面,又想到了他被人指责的痛苦。楚润可不是什么心性坚强的人,刺激一下,再用武力威胁,要让他丧失行动力应该不难。问题是,我真能杀死他吗?

    “你没办法带东西进梦里面,也没办法用梦里面的东西吗?”陈晓丘问。

    我摇了摇头,“没试过。”

    “可以试试看。带绳子吧。”陈晓丘说。

    “激起楚润的心理阴影,让他丧失抵抗?”瘦子问道,“那应该直接掐死他吧?”

    “用绳子可以提高成功率。你可以从背后勒楚润的脖子,用背顶着楚润的背,不确定他死亡与否,就多勒一会儿。听不到惨叫,看不到挣扎,会比较容易下手。”陈晓丘理性又体贴地给我建议。

    我们四个毛骨悚然。

    “你怎么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瘦子紧张地问道。

    陈晓丘很淡定,“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吗?”

    “我现在开始担心林奇下不去手了。”郭玉洁说道。

    我苦笑,“我也担心。”

    我一个奉纪守法的普通公务员,怎么下得去手杀人呢?哦,不对,是杀鬼。可楚润那模样,站我面前,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一群拆迁办的讨论如何杀掉一只鬼,也是怪诞别扭。

    “不行我们还是找专业的。我就不信全国那么多寺庙道观,没人能收得了那个窝囊废了。”瘦子拍拍我的肩膀。

    昨天是我上班走神,今天是我们一群人上班走神,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吃了饭,找了家KTV打发时间,等着凌晨去看守所。

    “你们没必要陪着。”我对瘦子、胖子和郭玉洁说道。

    “好兄弟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瘦子勾住了我的肩膀。

    “我们明天晚上找个旅馆开个房间,呆在一起吧。”郭玉洁已经想到收拾楚润的事情了。

    “就来我家好了。我一个人住,没关系。”胖子说道。

    “没必要。你们陪着我也做不了什么,我到时候反而可能睡不着。”我婉拒了。

    “奇哥,别唧唧歪歪了。你到时候敢留在家里面?”瘦子一针见血地说道。

    我还真不敢。要我出了事情,我爸妈和妹妹就是没被牵连,也要被吓死。

    “去青叶灵异事务所吧。”陈晓丘说道。

    我们一怔。

    “好主意!”瘦子一拍大腿。

    郭玉洁和胖子齐齐赞同。

    “嗯,那我明天去青叶。”我对这主意只犹豫了一秒,在他们四人面前,先答应了下来。

    青叶可能会赶人的事情,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如果青叶要赶人,那我自己找一家旅馆住下。我心里还是在打鼓。我其实很害怕,怕死,更怕死后父母和妹妹会怎么样。这事情本来与我无关,如果我能冷下心肠,漠视那些缠着我的梦境,我或许能继续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可惜的是,我没有那种铁石心肠,不解决,我恐怕迟早要崩溃。这就是砍头和凌迟处死的区别。

    我喝了口饮料,压下了起伏的情绪。

    到了凌晨,我和陈晓丘就去了看守所,那个万队长接待的我们,笑得像只老狐狸。

第97章 赶人

    万队长绝口不提我们上次的对话,对我们那个在正常人听来匪夷所思的要求也没有二话,直接安排我们进了那间牢房。

    有警察用诡异的目光打量我们,陈晓丘淡定地目不斜视,我则浑身都不自在。

    万队长拍拍警察的肩膀,见人就说:“人家想要体验生活,你们别多管闲事。”

    警察看我们的目光更像是在看神经病了。

    万队长领着我们进了牢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和陈晓丘并排坐在一张简陋的床上,看着对面的另一张床。

    “就是在这里?”陈晓丘问。

    我点了下头。

    那个**女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我看了下表,时间还有些早。

    “你要不要躺一会儿?”我问陈晓丘,“我坐一边去。”

    牢房内有一套旧桌椅,掉漆掉得不成样子了,但坐个人肯定没问题。

    陈晓丘摇头,“不用了。”

    我这是第二次和陈晓丘单独相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就对着那张空床发呆,突然,我的肩膀一沉,转头发现陈晓丘居然睡着了。我身体有些僵硬,下意识地移动了下身体,防止陈晓丘在往下倒。鼻息间能闻到陈晓丘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而是沐浴乳和洗发水的清爽味道,有点儿像花香。我也不是没被人靠着睡着过,毕竟有个年纪小的妹妹在,小时候我还抱着妹妹,哄过她睡觉。但陈晓丘和妹妹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动作缓慢地伸手扶住了陈晓丘的肩膀,揽着她的背,将她慢慢放到了床上。

    这牢房现在不关人,也就没有日用品,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垫,没有枕头被子。现在才九月,天气尚未转冷,我也没外套可给陈晓丘当被子盖。

    我看了看陈晓丘还放在地上的脚,有些踌躇。这样的姿势陈晓丘肯定睡不舒服,可要将她抱到床上躺好,又好像过于亲密了一些。再者,万一那**女的鬼魂还在,或是楚润那恶鬼要做什么,陈晓丘要逃也是这个姿势更方便。

    我默默对陈晓丘说了声抱歉,就放她那样躺着了。

    过了凌晨四点,那个**女的鬼魂也没出来,我就松了口气,又等了半小时,一点儿阴气都没感觉到,我彻底放心了。

    我轻轻推醒了陈晓丘。

    陈晓丘睡得有些迷糊,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清醒过来,从床上撑起身体。

    “我睡着了?”陈晓丘问。

    “嗯。快五点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对陈晓丘说明情况。

    “哦,那就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想。”陈晓丘淡定地说道,揉了揉眼睛,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

    “不好意思啊,放你那样躺着了。”我红着脸道歉。

    “不用在意。你要是把我抱床上躺着,就不是你了。”陈晓丘微笑着说道。

    我一怔,“什么?”

    “郭玉洁说你老古板,她有一次喝醉了,你把她背回家,连鞋子都没给她脱掉。”陈晓丘接着说道。

    我的脸更红了。

    那件事我还记得。郭玉洁醒来还怀疑我是不是故意的,想着让她给我洗床单。天地良心,我绝没那么想过!要不是我妈和妹妹那时候都出去旅游了,我绝对不会让郭玉洁那样睡一晚。不过,他们要在家,没有空床,我也不会把郭玉洁带回家了。

    “那我们走吧。去吃个早饭,然后回去。你今天请假,养足了精神,准备晚上的战斗。”陈晓丘制定计划。

    “我要白天睡着就做了梦呢?”我问道。

    “那就看你情况了。要有精神,直接杀掉楚润吧。”陈晓丘说道。

    我狐疑地打量陈晓丘,“你说起这事情,一点儿心理阴影都没有吗?”

    “为什么要有心理阴影?他不是人,是鬼,而且是杀人的恶鬼。”陈晓丘坦然说道。

    “那也让人不太舒服。”我叹气。

    万队长笑眯眯地送我们出了看守所,分别的时候冷不丁问道:“没事了吧?”

    我沉默。

    陈晓丘回答:“也许吧。”

    万队长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有些怅然地摆摆手,转身回了看守所。

    吃了早饭,我没回家,而是去了青叶,将计划说了一遍。

    青叶内部安静如故,没有什么反应。

    “我在这里借宿一天,睡叶青先生的床,没问题吧?”我紧张地询问。

    那张明显有人在用的床,应该就是叶青的了。

    没得到回应,我就走向了里间的休息室,将积了灰的被褥枕头等东西拍打了一番,整理好了,正要躺下去,忽然听到了“叩叩”两声响。我一惊,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是旁边的墙面。

    叩叩叩……

    敲击声在继续,不像是摩斯码一类的东西,反倒像是一种不耐烦的催促。从那位置来看,我都能想象到那个男人靠着墙,垂着手,不耐烦地动着手腕,用指节敲打墙面。

    我小心地直起身,退后一步,远离了辛苦整理好的床铺,那敲击声就没了。我欲哭无泪。叶青这是不许我睡啊。不许就不许吧,怎么不早说?我拍了半天的灰,咳嗽了好几声呢。

    “那……沙发可以吧?”我看了看另外四张光秃秃的木板床,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沙发。

    叶青又不动了。

    我吁了口气,走到了客厅。

    虽然没窗帘,但青叶昏暗的环境很适合小憩。沙发也足够大。

    我正要躺下来,事务所的门忽然开了,门板上出现了“叩叩叩”的声响。

    我心中一紧,“是不许我现在在这里休息,还是晚上要入梦的时候,也不能来?”

    叩击声停了下来,顿了几秒,敲了两下。

    我怔了怔,思忖起来。

    青叶是不想要我留那么晚,还是不想要我在这里做梦?

    说来,我几次接触鬼魂,青叶的人和刘大爷都没有进入过的梦。刘大爷可能是因为以活人形态行动,所以无法托梦,青叶的人呢?是不想要托梦吗?

    叩击声又起,催促我离开。

    我无奈,只能走出事务所,事务所的门在我背后猛地关上,差点儿撞到我的后脑勺。

    事务所不能呆,我只好找个宾馆开房,忐忑地睡下。

    白天的时候,我都没做梦,和瘦子他们报了平安,又告诉父母今天还去胖子家过夜,我就等着夜晚到来。

    月上中梢,我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将下午买的绳索翻来覆去地揉捏,做了许多思想工作,这才躺在床上。几乎是瞬间,我就进入了梦境。

第98章 杀鬼(1)

    进入梦境的瞬间,我才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楚润只在杀人的当天才会出现在梦境中,观看演出。我要是梦到了楚润,岂不是说,楚润今天刚杀了一个人了?

    正这么想着,我发现置身于一条小巷之中,正在行走,且是在尾随一个男人。走了一段路,我才明白刚才的小巷是某个小区两栋楼房之间的楼间距。而我尾随着的人,走出了两栋楼房后,转了个弯,让我看到了他的脸。

    万队长?

    我心中一惊。

    楚润是跟着人走的,他绝对有机会跟上万队长!

    我想到了楚润,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我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我还是没有身体,而且这次比以往更没有自主性,完全跟着楚润移动;其次,我准备好的绳索没有跟着我进入梦境;第三,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的是,我听到了一楼一家住户电视机的声音,那声音分明是新闻联播!

    我躺床上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没道理新闻联播还在这个时间重播的!更不可能有人点播回看新闻联播吧?

    我的心不断往下沉。

    万队长是要回家,进了一栋单位楼,上楼,开门,房间内的灯光就从门缝中泄出,电视机的声音也跟着飘了出来,充满了家的温馨。万队长的妻子正在看电视,听到声音只是转了下头,招呼了一声“回来了”。万队长也只是简单“嗯”了一声,换了鞋子后,问道:“女儿呢?”

    “在房间里呢。”

    “哦。”

    万队长走向了一扇关闭的房门。

    我心中不知道是悲凉,还是焦急。

    楚润袭击的一直是年轻女性。万队长家里面的合适目标,只有他女儿一个吧?这一切应该已经发生了,我现在还能阻止吗?

    我绷紧了精神,只想着尽快挣脱楚润的束缚。

    万队长的女儿是圆脸蛋的小姑娘,听到开门动静抱怨道:“爸,你怎么又不敲门啊?”

    万队长笑了笑,“你在做什么呢?”

    “社团有个活动,我在做海报呢。”万队长的女儿重新看向了电脑。

    万队长走到她身边看着。

    “哎,你又不懂。”她嫌烦,口气是那种女儿对父亲的娇嗔撒娇,“不要站在这儿影响我啦。”

    “不懂怎么做海报,好看难看你爸总知道。你这字也太小了,一点儿都不醒目。”万队长指了指屏幕。

    “我还没做完呢。你快出去吧。”

    “行行行,我出去。”万队长笑着摇头,转身就走。

    我的心全程都提在嗓子眼。

    万队长走到出了房间。我的心跟着落下。

    万队长去卧室换了居家服,出来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了一个储物柜。他走过去拉开其中一格抽屉,拿出了一卷缝纫线。线是红色的,如血一般的颜色。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杀了她吧!嫌弃自己的女儿,就杀了吧!”

    我听到了楚润的配音声,怒气上涌,想要冲破梦境的限制。不要想着新闻联播!不要想着时间!我能阻止的!我一定能阻止他的!

    万队长捏着那一卷线好久。

    “老万,你干嘛呢?”万队长的妻子走了进来,“你纽扣掉了?”

    万队长转头,慢慢放下了那一卷线,“没有。你不看电视了吗?”

    “放完了。我先洗澡了。”她拿了换洗的衣服。

    万队长去了客厅,转了好几个频道后,停在了体育台。他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一边喝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屏幕。

    我见他视线老往电视柜瞟,心里又急了起来。

    楚润一定又在蛊惑万队长了!我算是知道他怎么让那些凶手去杀人了!这只恶鬼,自己死在了那种疯狂中,还要让其他无辜者和他一样堕入疯狂的地狱!

    必须在楚润面前现身!必须阻止他,打倒他……杀了他!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可残酷的现实是,我还是无法挣脱开楚润。

    万队长放下了啤酒罐,走到电视柜前蹲下,拉开了柜门。

    万队长家是老房子了,装修也陈旧。电视柜内有DVD、VCD和录像带播放机,第二层则是各种光盘盒子。万队长伸手进第二层深处,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了一盘录像带,上面还贴了标签,只有“婚礼”二字清晰可辨,其他字迹已经模糊。

    “杀了她吧。不听话的女儿,杀掉吧。”

    楚润又开始配音了。

    我再次被他激怒,张口就骂道:“闭嘴!”

    话说出口,我愣了愣,紧接着就惊喜起来。能说话,那就是已经摆脱一些限制了!

    万队长的脸上闪过迷茫之色,拿着录像带呆呆蹲着。

    我能感觉到楚润那股阴气正在颤抖变化,连忙趁胜追击,“楚润,都是你的错,是你杀了人。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东西,你也没疯,都是你做的!舟向阳打得好,就应该打死你这种人渣!你知道吗?舟向阳在监狱里面得病了,他马上要死了,死了就要来找你了!”

    提舟向阳,是陈晓丘对我的建议。舟向阳是楚润心中的阴影,提起他,绝对能刺激到楚润,让他恐惧起来。

    “谁?是谁?”楚润变了音调,惶恐地叫了起来。

    我虽然还被困在楚润身体附近,但只要能说话,那就方便多了。

    “你不是很想听到我说话吗?还给我配音。我现在自己说话了啊。”我假装自己是某件物品。这是楚润第二恐惧的东西,恐惧到他被这种想法支配了,并魔化了这种想法,将所有的恶都推到了他自己配音的死物上。

    楚润移动了视线。我能感知到他正在盯着录像带。

    “你要看看吗?看看我都记录下了什么。那个哑铃,是谁换掉的?那场戏,是谁差点儿勒死那个演员的?还有你的死!你像一条狗一样被舟向阳扭断脖子的场景,你要看看吗?”我没学过表演,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要有愤怒的情绪,冷冰冰地进行叙述。

    楚润果然动摇了,这个气场都发生了震动。

    “老万,你怎么想起来把这个拿出来了啊?”万队长的妻子洗完澡出来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惊讶地问万队长。

    万队长好像惊醒了,“哦,就是突然想起来。”

    “那个录像机还能放吗?”

    “应该能吧。”万队长开始鼓捣满是灰的录像机。

    我稍稍松了口气,却不能完全放下戒备,继续说道:“他们要播放我了。你等着看吧。看看你是怎么个杀人凶手,怎么窝囊地死掉的!”

    楚润突然崩溃般地大喊了一声,如一阵风,冲出了万队长家。我被迫跟着楚润飞出去,还听到了万队长和他妻子的嘀咕。

    “怎么突然有风啊?你把厕所窗开了?”

    “刚洗完澡,散散热气。”

第99章 杀鬼(2)

    楚润围绕着万队长家的楼快速盘旋飞行,好像一只被绑住了脚的没头苍蝇。

    我被楚润牵动,但这时楚润行动速度很快,我有点儿跟不上,和他拉开了距离,也看到了他的模样。

    楚润和访谈节目中不太一样,现在的他被恐惧支配,脸都扭曲了,整个人状似疯狂。

    楚润的状态不好,我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被楚润拉扯着盘旋,十分痛苦。我灵机一动,赶忙叫喊出声:“不要围着我转了!”

    楚润的动作一停,直接从四楼高的地方坠落,轻飘飘地到了地上。我也随之落了下来,自由落体的过程让我吓了一跳,不过眨眼间就落了地,也发现了这种坠落对我根本没有影响,因为我连身体都没有。我的视角正对着楚润,可楚润正在四处张望,完全看不到我。

    “你是谁?你在哪里?”楚润惊慌地大叫。

    “我就在你面前。”我努力靠近楚润。要杀掉他,肯定得先能触碰到他。我不觉得自己有王大娘的本事,能直接将人吓到发疯自杀。

    楚润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背后的楼。

    “你在说话?”楚润颤抖着问道。

    “对,我在说话。我还知道你是楚润,你是个杀人凶手,活该你被舟向阳打死。你死了还不消停。舟向阳快死了,他很快就会来杀你第二次。”我一边应付着楚润,一边憋足了一股劲,想要动一下身体。

    我的身体突然动了,不是自己动的,而是被后退的楚润拉扯着往前。

    楚润惊恐地后退,拼命摇着头,“不,不可能!”

    “他快死了。我们都知道他快死了。我们都等着他死了变成鬼再杀你一次。”我继续给楚润施加压力。

    楚润崩溃般地嚎叫,那声音震天响,可只有我能听见。我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满脑子所想都是让楚润闭嘴。楚润发疯地叫了大约一两分钟,突然停下了。

    我想要晃晃脑袋,掏掏耳朵,让自己清醒一下。明明没有身体,却还有感知,这感觉并不好受。

    “你……”楚润声音沙哑,那种濒死绝望的语气让人不自觉因此浮想联翩。

    我看清了楚润的模样,他还是死死盯着我所在的方向,这一回,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的确是胶着在我的身上,不是穿过我看着其他东西。

    旧小区的楼间距比较近,绿化带被改成了停车位,停满了私家车。万队长家的那栋楼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同样笼罩在其中的还有楚润和中间的道路。楚润一步步退出了那片阴影,撞到了背后的一辆私家车,也进入了月光之中。我被他牵引,站到了阴影的边缘。

    楚润彻底崩溃,抱头趴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求求你住手!”

    我怔了怔,意识到楚润将我认成了舟向阳。他真是个十分脆弱的人,稍许刺激就会精神出问题。

    我思索该如何解决掉楚润,忽然见楚润躺地上翻滚,好像真的在经受暴打,不断痛叫。他身体的扭曲、移动,不是光靠人自身可以做到的,必然是受到外力撞击才能如此横移。他抱住头的手松开,脑袋顿时歪了歪,鬼魂青白的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块淤青,很快就肿了起来。

    我不知道楚润生前是不是有某种超能力,能用意识影响物体,但他现在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得奄奄一息。

    楚润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来,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他一动不动,可既然存在,那就证明他还没死,他恢复过来,就有可能将这次所受的刺激施加在一个无辜者身上。

    我深呼吸,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躯体。试着动了动手指后,我弯腰伸手,揪住了楚润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楚润被我拎起了上半身,下半身还跟瘫痪一样躺地上。他一只眼睛肿了个大包,根本睁不开来,剩下的一只好眼睛中满是麻木。

    我闭上眼睛,想了想这段时间每晚经历的梦境和看到的死者,咬紧了牙关。必须杀了楚润!

    “你是谁?”楚润忽然开了口,声音气若游丝。

    我猛地睁开眼。

    头顶的月亮移动,楼房的阴影改变了角度,楚润看清了我的脸了!

    楚润挣扎了一下,好像正在恢复。

    我不能再拖了!

    我一手拎着楚润,另一手扣住了楚润的脖子。楚润很瘦,好像小时候没发育好的那种人,我一只手能握住他大半的脖子。

    楚润刚才好似被打断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脸上的伤痕也在慢慢消失,声音渐渐响亮,“你是谁?放开我!”

    郭玉洁说的没错,他还是怕男性的,抓着我的手不怎么有力道,脸上的神情也是害怕居多。可作为鬼,楚润比现在的我强多了。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身体,要恢复到那种跟随楚润的模式。我急了起来,也顾不上第一次杀人的犹豫了。

    正在此时,楚润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

    我的那只手消失了!

    不行!

    我心中呐喊着,另一只手用力到痉挛,慌乱之下,不知道该松手去掐楚润的脖子,还是该死揪着他不放。只能说,我没杀过人,甚至连打架都只在小时候打过,一点儿和人动手的经验都没有。

    楚润发现我的手消失后,惊声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靠!你个恶鬼怎么搞得我好像才是鬼一样?

    我正要松开手,将楚润摔地上,再上手去掐死他。

    月光穿过了楚润半透明的身体,我借此看到了楚润后颈伸出来的八根手指。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手指指甲上涂了黑色和银色的甲油,用力掐进了楚润的脖子中。紧接着,一条冬天戴的毛线围巾缠上了楚润的脖子,覆盖住了那八根手指,紧紧勒住了楚润的脖子。下一秒,一卷电线捆在了那条围巾上,继续收紧。电线下出现了另一双女人的手,掐住了楚润的脖子。

    一层又一层,一个又一个。

    楚润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那张青白的脸成了彻底的惨白,眼睛突了出来,只剩下眼白,舌头伸长,仿佛被人强行拽出来。楚润本来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大半的脖子现在细如手腕。他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那层层叠叠、各种各样的绳状物件和双手下,有骨骼喀拉喀拉作响的声音。

    然后,楚润的脖子就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渣滓,他的脑袋“咚”的一声落到地上。

第100章 现实

    那些东西和手随着楚润的脑袋落地而消失,它们捏碎的骨肉则“啪嗒”一声砸在楚润的脑袋上,糊了楚润一脸。

    我手中还拎着楚润的无头尸体,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才,是那些被楚润害死的人杀了楚润吗?趁着楚润虚弱崩溃之时,将楚润的脖子给扭断了?不,应该说是绞碎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从我所见的那些东西算来,楚润变作恶鬼之后,起码杀了将近二十人。这些人应该都变作了鬼,可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楚润每次杀人,都会有个“心甘情愿”的凶手顶罪,没有半点儿灵异事件的苗头。要不是他非要将东西归还的怪癖让马一兵紧张,之后又在戏剧学院接连行凶,我不可能怀疑张珊玫的死,大概也没人会怀疑张珊玫的死,等到某一天有个人发现张珊玫的鬼魂,那时候恐怕难以查到事情的原委了。

    既然她们来杀了楚润,那应该就被解放了吧?不会困在原地,不得超生。

    我正想着这些事情,手中楚润的“尸体”开始变得透明,在我手中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头颅。

    当楚润死亡,我的梦也结束了,睁开眼看到了初升的朝阳。

    一夜过去,我没能因为消灭楚润而感到高兴。

    洗漱了一番,退了房间,我去了青叶,将昨夜的事情汇报给他们。青叶的人没什么反应,也没赶我走,任由我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我还要上班,日子还要过下去,叹了一口气后,我就跟青叶告别了。

    今天他们四个来的都十分早,见我到了办公室,齐刷刷地看向我。大概是因为我情绪不高,他们起了误会,瘦子和胖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我。

    “没事儿,奇哥,你又不是干这行的,没弄死那人渣,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青叶那群人是专业的,都失败了好多次吧?不要放心上,这没什么的。”

    “我在网上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高人吧。青叶就是在网上招揽生意的,网上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同行。”

    我扯了扯嘴角,“楚润已经死了。”

    瘦子和胖子愣住了。

    郭玉洁欢呼一声,“真的吗?”

    “真的。”我点头,将昨晚的梦讲给了他们听。

    陈晓丘听完,皱起了眉头,“楚润去找万队长了?”

    我的心情很沉重。这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一个问题,现在被陈晓丘摆到了台面上。

    “我打电话去问问。”陈晓丘说道。

    那三个人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了,就是他们三个没见过万队长,更没见过万队长的女儿,想想一条鲜活的生命和一个美好的家庭被毁,都会郁闷。

    “哦,我知道了,这样啊……”陈晓丘表情怪异地挂了电话,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我。

    “怎么了?”我没精打采地问道,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看守所见一见万队长。或许万队长会提出见我们?他本来就信这种东西,会有所怀疑吧?但也有可能,他被楚润彻底洗脑,根本不是从前的他了。

    “昨天晚上七点半左右,万队长袭击了他的女儿,要用一卷录像带勒死她。”陈晓丘说道。

    我垂下了头,心里堵得慌。

    那卷录像带应该是万队长夫妻结婚的时候录的影像。用那样一卷录像带勒死他们的女儿……我握紧了拳头。

    瘦子和郭玉洁都愤慨万分,郭玉洁直接拍了桌子。

    胖子冷静问道:“‘要用’?”

    我们都看向了陈晓丘。我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念头,呼吸都不由屏住了。

    “是的,‘要用’。他被他妻子阻止了。”陈晓丘说道。

    郭玉洁大大松了口气,那吐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还拍了拍自己特别突出的胸脯,好像在安慰自己紧张的心脏。

    我整个人软了下来,靠在椅子上。

    “奇哥,太好了!”瘦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笑着点头。

    “那他现在怎么样?不会坐牢吧?还有他的家庭……”胖子担忧地问道。

    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他现在在进行心理辅导。警方怀疑他工作压力过大,导致了异常行为。他很配合。他妻女很能理解他。尤其是他女儿,还陪他一起治疗。她的说法是万队长并不是真的想要杀她。”陈晓丘顿了顿,“以万队长的力道,从背后袭击他女儿,要勒死她的话根本不可能等到她母亲发现并阻止他。”

    “没事就好了。”郭玉洁开心地说道。

    我看向陈晓丘,总觉得她的话还没说完。

    “这和你的梦不一样。”陈晓丘平静地说道。

    郭玉洁愣住了。

    瘦子和胖子都露出了和陈晓丘之前一样的复杂眼神。

    我有些茫然。

    为什么我的梦会有那样的经过呢?楚润跟上了万队长,想要杀万队长的女儿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和我的梦境不同了。确切来说,是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梦境,否则万队长应该抽出那盘录像带,去勒他的女儿,然后被洗澡出来的妻子阻止。这微妙的区别代表了什么?

    “之前我们就证实过一件事了。”陈晓丘说道,“你的梦和现实有联系,甚至可以影响到现实。”

    “可之前,都是对鬼。”我不安地说道,“而且都是针对……未来。”

    我能影响到鬼,让鬼安息,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影响鬼的未来。杀死鬼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方面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陈晓丘没有详细说“这方面”是什么,但我听得出来,她说的是我的梦对“过去”、“活人”的影响。

    “你还真成超人了啊,奇哥。”瘦子开玩笑道。

    “是啊,真厉害。”胖子笑了两声。

    郭玉洁仔细打量我,“真没看出来,林奇,你还有这本事。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说不定奇哥祖上也有高人。”

    “高人不是应该姓张吗?龙虎山张天师后人。”

    “有哪些名人姓林的不?”

    他们三个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语气轻松自然。

    谈了一阵后,我们将此事放下,开始今天的工作,大家都默契地将此事视为平常。我真心感谢他们,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身边能有这样一群朋友,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是没什么工作的心情。摸鱼了半天,我还是心神不宁,余光瞥见青叶的档案,我动作一顿,抽出了其中一册。

    ————

    事件编号052

    事件代称:鬼区幽灵

    委托人:庄康

    性别:男

    年龄:20

    职业:学生

    家庭关系:父母

    联系地址:民庆市乐家花园X号XXX室

    联系电话:139XXXXXXXX

    事件经过:

    2008年11月2日,委托人第一次到访。音频文件05220081102.wav。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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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646/ 第一时间欣赏青叶事务所最新章节! 作者:库奇奇所写的《青叶事务所》为转载作品,青叶事务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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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事务所介绍:
我叫林奇,在拆迁办工作,今年年初的时候负责一个旧小区的拆迁。
小区中有一住户,门口挂着“青叶灵异事务所”的古怪牌子,屋子被改造成了办公室,废弃多时,积满了灰尘。在办公室的档案柜中,整齐陈列着大量文件和资料。
我好奇之下,将之整理,发现了一个藏在现世下怪诞又恐怖的世界。
档案中记载的事件也逐渐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读者群:157446947☆☆☆☆☆青叶事务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叶事务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叶事务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