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澜 第103章 定策
听岳冷秋说儒生入营伍积功可补吏,刘庭州愣怔在那里。
刘庭州做手势请岳冷秋进舱室说话。
在昏暗的船舱里,推窗望外,一派江水清碧似蓝,左右舟楫密集如林。
刘庭州看向岳冷秋,说道:“有越以来,帝室、勋贵与士大夫并治天下,科举乃天下儒生入仕之龙门,此制垂立天下两百余载。近年来山河破碎,科举为之中断,使选吏补吏之事,也桀途多难。当下,吏部从永兴年之前科举出身的士子里选吏,多补入中央六部,而府县官吏则操之地方。虽说战时不得不得权宜之计,但终究选吏之事,要操之在吏部之手,才合律制——今崇国公募儒生入伍营,许以补吏之期,将来置吏部于何地?”
岳冷秋沉默着。
刘庭州又问道:“有传言说枢密院要取政事堂而代之,难道这是真的?”
岳冷秋哂然一笑,说道:“荆襄之战,不晓得要填进去多少血肉之躯,庭州是不是有些过虑了?”
刘庭州蹙眉思虑岳冷秋的话。
以当前的架式,林缚在鄂东不可能是假打。十数万兵马以及差不多同数量等级的辎兵、随军民夫,都将渡江以蕲春、黄州两地为中心进行集结,林缚想假打都不可能。
燕胡的主力必然都将给吸引到南线来。
不出预料的话,两军在荆襄地区的战事,将会发展成极为残酷的拉锯战。
林缚也许是对此有所预料,才要极尽一切可能去动员更多的兵力渡江参战。
林缚要求枢密院掌握更大的战争动员的权力,包括授田令及募儒生入营伍令,都是在这一背景之下颁布,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当叛军进袭江宁时,永兴帝与文武诸臣弃江宁北逃,是林缚率淮东精锐求江宁于水火之中;当南阳军、曹家关中军、池州军接连败北,而淮西军、荆湖军、湘潭军毫无作为之时,是林缚率淮东精锐,一举平定江西,彻底消除江宁侧翼的威胁——林缚不过是他之前的权力基础上,再稍微多要求了一点,以便更好的指挥整个战局,谁能拒绝?
永兴帝不能拒绝、太后不能拒绝,刘庭州明白他更没有立场站出来说三道四。
反过来想,荆襄地区的拉锯战打得越残酷,时间拉延得越长,对淮西也越有利。
当然,这也是岳冷秋话里的意思。
刘庭州转头看向窗外的江水,心里又起一念,问岳冷秋:“要是叫崇国公在荆襄再获大捷,当如何处之?”
“再获大捷?”岳冷秋听刘庭州这么问,目光也随之看向窗外的江水,心里却起波澜:难道真如刘庭州所料,募士子入伍营是林缚代元自立的一步棋?
帝统传续而律制立,天下读书人拥护帝统传续、拥护律制,是因为唯有如此,读书人通过科举入仕的通道才会畅通。
倘若林缚真有心想谋国篡位、代元自立,对于农户来说,不过是一样的缴租纳赋;而当前江淮之前新兴的工矿商户,大概是盼望着林缚能代元自立的;但天下巴望着通过科举一朝能越龙门的读书人,他们看到淮东这些年来吸纳了太多的异类为官为吏,对科举律制极尽破坏之能,对于巴望着江宁能尽快恢复科考的他们来说,怎么可能希望看到林缚代元自立?
但是林缚这次募儒生入伍营,期以积功以补吏,表面上是吸收一些热血读书人投笔从戎,补充兵员的不足,但从根本上分化了可能会反对他代元自立的读书人群体,拉拢一批读书士子支持他代元自立……
“要是能形成拉锯战,形势倒也不坏,”岳冷秋心里虽然想了很多,但这时候也不愿意多说什么,说道,“能保住荆州不失,就已经叫人欢喜,想获大捷,难啊!”
刘庭州也觉得有些多虑了,整个战局看上去艰苦跟险巨,池州军在蕲春,实际上还是给保护在内侧,军事压力不大,淮东军主力要从黄州向汉津、黄陂、铁门山进击,差不多将整个鄂东防线的大部分压力都承担过来。
一旦燕胡主力弃荆州不打,沿汉水东岸奔鄂东而来,淮东军也正好处于其攻击的主要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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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西将孟安蝉率一万骑兵配合苏庭瞻率两万步卒进入石城,就没有动作,”林缚亲自伸长手,将步骑标识在沙盘上移动,以标明敌军各部在荆襄地区的最新分布情况,“叶济罗荣本部骑兵以及周繁、田常两部兵马,都还在襄阳一线没有南下……”
“就眼前的情形,我们是不是直接命令胡文穆弃守荆门,”傅青河问道,“让叶济罗荣率主力直接从樊城渡过汉水,通过荆门去打荆州?”
林缚看向围在沙盘前的众人,曹子昂刚入庐州赶来,高宗庭、宋浮、敖沧海、葛存雄以及穿儒衫列席军议的宋佳,都是这次荆襄会战的核心决策人。
要是不放弃荆门,燕胡主力不能快速拿下荆门,只能从汉水东岸南下,到石城之后再渡汉水去进攻荆州。
那石城必然将成为燕胡兵马往南展开的核心中继点,特别是围攻荆州城,将以步兵为攻城主力,叶济罗荣必然会留下大量的骑兵在石城监视左右战局。
石城与荆门隔江而立,可以说都位于荆襄地区的地理中心上,离汉津的直线距离,都差不多在三百里左右。
最大的区别就是荆门在汉水西岸,石城在汉水东岸。
叶济罗荣攻打荆州城,必然以周繁、田常等步营主力,而将野战决定力量留在稍后的位置监视整个战场。
要是叶济罗荣的骑兵主力屯在荆门,隔着一条汉水,对汉水东岸的战局掌控力,将会弱于许多——这恰恰是林缚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宋浮说道:“要是我们对荆湖没有约束力,那胡文穆主动放弃荆门,是胡文穆的事情,现在怕有些不妥。主公放弃荆门的理由,有些勉强,一旦放弃荆门,有可能会引叶济罗荣、奢文庄的警觉。我以为,荆门是汉水以西的要冲,接襄阳、荆州。在汉水上游,襄阳与樊城隔江而立,襄阳是大城,樊城则要少得多。而襄阳与樊城的过江通道是现成的,罗献成据襄樊时,就在两江之间建浮桥。虽说现有的襄樊桥渡有所不足,但可以迅速加强,在阿济格入驻后,也正是这么做的。在燕虏物资补给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我认为,他们宁可为攻打荆门填入上万条人命,也不大可能放弃襄樊现成的过江通道……”
“这个还是要看叶济罗荣怎么去权衡强攻荆门与从石城绕道之间的利害了,”林缚说道,“不过从整个战局来说,叶济罗荣强攻荆门的难度不大,另外,荆门是降是溃,对我们也没有根本性的影响,那荆门那边,也由着去好了。战局推动起来,我们更多的也只能跟着随机应变,不必要事事料机于先,不然叫大家打一仗头上多几根白发,我的罪孽就大了……”
大家都笑了笑。
曹子昂说道:“倘若叫叶济罗荣顺利攻下荆州,待其在汉水西岸的步骑主力前移到荆门以南地区,那他们在补给粮道上的兵力分布,在襄樊地区,必然是重于襄阳,而于轻樊城……”
“直接奔袭樊城?”高宗庭问道,“从柴山出兵到樊城,虽说能避开敌军主力,但两地之间有七百里地,如何保证不叫敌军察觉?”
“分兵进袭!”曹子昂说道,“有王相配合,先派三五千精锐袭夺樊城,其他兵马延后进入,这样就可以掩敌耳目……”
“要想掩人耳目前,柴山兵马主力必然要拖延三到四天才能出动,”高宗庭问道:“而先遣三五千兵马袭樊城易,但随后就会立刻面临从襄阳及南阳之敌的猛烈夹攻,能不能守到柴山兵马主力赶去?而三四天之间,也足以叫叶济罗荣从荆门调一部兵马往襄樊,陈芝虎也可能从南阳北调兵南下,整个荆襄地区都将卷入战团。就算柴山兵马主力能顺利进入樊城,也不能纯粹守城,还要控制樊城以东到枣阳北的区域,才能达到关门的目的……”
曹子昂说道:“这个就要看主公与诸位在汉津能以多快的速度打开缺口北上,只要将燕胡在襄樊以南诸部兵马的阵脚都打乱,哪怕柴山兵马都为此牺牲,也是值得的!”
大家都看向林缚。
樊城是整个荆襄地区的大底,但是仅仅占领樊城不够的。
要是曹子昂率柴山兵马袭得樊城,却又给从北线快速南下的陈芝虎封在城里,燕胡兵马依据可以从襄阳渡汉水以及从樊城与枣阳之间的开阔地带撤出。
要达到关门打狗的目标,柴山兵马就要彻底的控制樊城周围地区。但在陈芝虎及从荆门等地北援的燕胡骑兵主力夹击之下,柴山兵马在樊城能守几天,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以曹子昂的话,最坏的结果,可能柴山偏师整个的都可能牺牲掉。
已经与即将进入的柴山兵马,是崇城军两个镇师主力加上孙壮及黄祖禹及柴山周斌所部,总兵力不是别人预测的三万人,而是整整五万六千人,其中包括五千轻骑。
宋佳站在林缚的身侧,伸手将身前凤离军的标识从沙盘上拿起来,直接放到正阳的位置,问道:“如此,会否好一些?”
“使宁则臣率凤离军迅速入淮西,强令董原配合从正阳西击泌阳,”在场众人都能看出宋佳要说什么,高宗庭轻蹙着眉头,说道,“那就有可能将陈芝虎所部从确山吸引出来,牵制骚扰正阳北面,是能拖延陈芝虎率部援樊城的时间,但使凤离军远离山阳,进入淮西腹地作战,董原要动手脚,凤离军将入险境……”
董原要动手脚,不会有胆直接偷袭凤离军,但他只要有意使凤离军陷入陈芝虎及屠岸两部的包围之后,凤离军的处境就危险了。
“我倒觉得可行,”曹子昂说道,“在柴山兵马出击之前,董原不可能猜到我们在荆襄的部署,就不会事先对凤离军动什么手脚的;等到柴山兵马进袭樊城,董原想动手脚,时间也是急迫……”
傅青河说道:“要保险一些,叫宁则臣率部西击,但到信阳府境内之后,不从正阳往泌阳,而是从信阳城往南打罗献成在淮山北麓的兵马,有蔡家在信阳城里,董原想动什么手脚,要困难得多……”
林缚点点头,对曹子昂说道:“柴山兵马,仍以见机行事为先,樊城不可夺,不得强夺,你率柴山兵马能进入大洪山一线,就足保我们不败了……”
大洪山是鄂东防线的侧后,有四五万兵直接插入大洪山,敌在黄陂、铁门山的守兵就会给切断退路,阵脚自乱。
这时候,有扈卫进来禀道:“岳大人与淮西刘庭州进城了……”
卷十一 狂澜 第104章 兵力算法
刘庭州与岳冷秋在黄州城南的江港登岸。
黄州与鄂州隔江而立,两城相去不过十一二里,都修筑在迫近扬子江岸的丘陖地带上。
丘陵近岸,多崖岸少淤滩,故而是天然的优良江港,而便于大型船舶驻泊。
黄州、鄂州,长久以来,都是扬子江中游重要的临江港城,也是荆湘物资往江淮地区转运的主要集散地之一。
有越两百多年以来,黄州、鄂州都是荆湖之大城,要是仅以商旅繁荣比较,黄州、鄂州以及江夏,都要比荆州耀眼得多。但在战略上,由于江夏正当汉水河口,而黄州与鄂州离江夏很近,故而地位不甚重要,更远不能跟荆州相提并论。
正因为如此,虽说在黄州城南临港地区因为繁荣的商旅,形成紧依黄州城的江埠集镇,但黄州城本身又矮又小。
如此,繁荣的江埠集镇尽成残地,而黄州城也残破不堪。
刘庭州进城后,发现淮东军在黄州城的直接驻兵不多,更多是受授田令、募儒生入营伍令所激励渡江来黄州应募的平民、士子。
“刘大人……”
刘庭州听着似有人唤他,停下脚步来往人群里看去,就见一名儒生打扮、相貌不凡的青年士子朝这边作揖行礼,又朝这边大步走来。
护卫看了看刘庭州的反应,让士子靠近。
“学生宁俞捷,拜见刘大人、岳大人……”
“哦,盐渎县的举子宁俞捷。”刘庭州认出来人还是他任盐渎知县时盐渎参加科考获得功名的举子宁俞捷。
经刘庭州这一介绍,岳冷秋也有些印象,是崇观五年的江东举子。
崇观五年、崇观八年、崇观十一年,江东郡共录取近五百名举子,岳冷秋之所以记得宁俞捷这年,是他在崇观五年中举时才年仅十七岁,是在陈明辙之前成名的江淮才子,名气不小。即使到今日,宁俞捷也不过三十岁刚出头一点。
不过崇观六年宁俞捷进京赶考受挫,崇观九年又因病不能入京,十二年由于北地形势已经接近崩溃,京考中断,宁俞捷就一直停在举子功名上未能再进一步。
虽说中了举便有做官的资格,林缚也是自从九品司狱小吏的官位爬到今日位极人臣的地位,只是江东郡是耕读之乡,录取的举子多,而空缺的空位少,举子想出仕,只能排队等待,大多数人等一辈子都做不到官,宁俞捷便是其中的典型。
刘庭州、岳冷秋等人都没有想到宁俞捷这样的人物等不得江宁恢复科考,也投笔从戎,应募渡东来从军了。
宁俞捷当街相唤,自然是想通过刘庭州举荐,能在淮东军里获得一份好差使,而不是跟其他士子一举,给编入诸部。
刘庭州邀宁俞捷同行,想着有机会能在林缚面前提一声,也算是成人之美。
宁俞捷自然不能跟刘庭州、岳冷秋同行,而且随他们的幕僚一起走。
刘庭州知道淮东军的虞文澄、陈渍两部近三万步卒已经渡江进入北岸,但见黄州城里驻兵不多,沿街卫戍的还多为骑兵,应是禁营骑军的兵马,疑惑的问岳冷秋:“淮东军不在黄州城里,是不是已经往黄陂、铁门山进逼了?”
“虞文澄、陈渍两部已经进入黄州西北的五云寨以及黄州正西的凤凰山,控制举水河两岸,确已形成进击铁门山及黄陂的势态。”岳冷秋说道。
淮东军与池州军在鄂东联兵作战,兵马动态自然要随时互相通知,还各遣观察武官随军进退——要没有一定的信任,联兵作战就是虚话。
刘庭州过来之前,对鄂东的地理有认真的研究,对鄂东的山川地名自然熟悉,知道凤凰山及五云寨,离黄州城都有六七十里的距离,以黄陂城与黄州城拉一条直线,凤凰山就处于这条直线的中点上。
凤凰山的地形优势则临江,与鄂东城东的庙岭山隔江相望,是控制黄州上游扬子江的要冲。在凤凰山稍下游,扬子江里有一座沙洲名老龙咀,正当扬子江上游来水,也正当举水河口……
刘庭州对兵事也是极熟,问岳冷秋:“那这么说来,淮东水军的驻营有一处就在老龙咀?”
岳冷秋点点头,说道:“不错,在老龙咀是有一处驻营。另外荆湖在鄂东的水军全部西移去援荆州,枢密使倒没有直接叫淮东军接管鄂州城,不过在南岸的庙岭山本有一处驿站,枢密使派出一部兵马以庙岭驿增筑营垒,峙守南岸,从老龙咀往西,扬子江受庙岭山与凤凰山所夹,江面狭窄仅五里许……”
刘庭州点点头,大家都是知兵事的人,林缚如此部署,将黄州外围的营垒建到距黄州城六七十里外的要冲之地,将黄州直接控制的纵深展开将近百里,并控制杨子江上游,水营的兵锋直接汉水河口,摆明了是做好跟燕胡在鄂东打拉踞战的准备。
哪怕荆州不幸给燕胡打下,只要黄州经营得好,依旧能死死的嵌在北岸,将燕胡大量的兵力牵制鄂东地区,使其不能集中兵力去打淮西。
当然要做到这一步,淮东也要往黄州地区投入大量的兵力跟资源。资源跟兵力总是有限的,一旦双方在鄂东胶着拉据,淮东想腾开手去另开战场就将变得异常的困难。
宁俞捷与刘岳的随从人员走在后面,也隐约能听到他们在前面交谈,插话问道:“以学生愚见,荆襄一战,当以守荆州为要,然而荆湖招讨使所部兵马战力孱弱,枢密使为何不派一支精锐接管荆州的城防?”
宁俞捷突然插话,是很失礼的,但他少年成名,有些傲气也不奇怪。
岳冷秋回头一笑,说道:“荆湖招讨使怕是未必认同你的话……”当然了,他晓得即使胡文穆同意将荆州的防务交出来,淮东军也未必会接手。
再精锐的兵马,也要集中起来的使用;要在荆州城里再分散两三万精锐,林缚在黄州能集结起来使用的精锐兵力将更少。
分兵是兵家大忌。
更何况,胡文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兵权,将防区交出来?
胡文穆如今能腾出手,将荆湖军的主要战力都集在荆州,荆州又依江而立的大城,不怕后路给断。说实话,守荆州,有坚城可依,就算来敌兵多势大,只要守城的军民能够同心,意志坚定,有三万守兵就足够了。兵力再多,反而不好,徒劳的消耗守城物资。只要这边能牵制更多的燕胡兵马,胡文穆应该是有一定把握守住荆州的。
刘庭州也是回头笑了笑,又与岳冷秋感慨的说了一句:“对燕虏来说,即使打不下荆州,大概也会想叫淮东兵马的主力都牵制在鄂东吧?”
岳冷秋点点头,林缚崛起于淮东,但他崛起早期,发展步营战力十分的节制,反而是水营的发展十分的迅速。在永兴初年,淮东的水营就在东海之上取得彻底压制奢家水师的地位,到闽东战事之后,就将奢家在东海上的水师力量完全摧毁。
燕胡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点?
一旦叫淮东军收复江西后,腾出手来,燕胡从山东到燕蕲,到两辽近两三千里的海岸线,如何去防备淮东军近十万步卒精锐配合三到五万水营战力的进袭?
眼下燕胡拿下荆州,就是要将淮东军的步营与水营主力十数万兵马牢牢的牵制在西线动弹不得。
“除陈渍、虞文澄两部外,抚州的张苟所部,也应该北上了吧?”刘庭州对淮东诸将也是十分的熟悉,只是他刚从寿州南下,对淮东军最近的调动与部署,还没有岳冷秋熟悉,“奢家在建安的残部毕竟还没有彻底的剿灭,会不会有隐患?”
奢文庄投附燕胡之后,又有重起之势,这就叫其在闽北的残部还残存最后一丝希望不灭。
建安位于闽江上游,山川纵横,当初虞万杲率残部退入深山之间,三年时间也没有叫奢家剿灭,而奢家在建安的残部逃入深山里,赵青山即使占领最重要的建安城,想要彻底剿灭奢家残部也未易事。
“枢密使使赵青山镇守东闽,既然调张苟所部北上,就应该有安定东闽局势的把握。有三五千残兵逃入深山,影响不了大局。就是在鄂州南面,黄秉蒿的部将陈子寿在幕埠山聚拢了一支人马,犹不肯降,多少也算是个麻烦。”岳冷秋说道。
刘庭州看了岳冷秋一眼,当初还是岳冷秋纵虎归山,叫陈子寿有机会投靠奢家,与黄秉蒿合流。袁州军给打得大败,就算陈子寿在幕阜山收拢三五千残部,士气不会振作,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扬子江南岸的局势差不多算是安定下来了,刘庭州只是担心林缚能聚集到黄州的兵力够不够用。
林缚在黄州能调用的步营有虞文澄、张季恒、张苟、陈渍四部,总兵力为六万,但江州、豫章等地都要留少量的卫戍兵马以及袁州战事期间受伤未痊愈的将卒还有一些,林缚在黄州能调集的步卒大约只有五万多点。
水营方面,江宁禁营水军胡臾儿所部已奉命西进,与江州水军葛存雄所部汇合,约有三万兵马。
骑兵方面,即为江宁禁营骑军周普所部,也是林缚的扈卫精骑,有五千人。
除此之外,就是淮东在庐州的驻兵刘振之、唐复观两部三万人。
刘庭州认为,一旦确认燕胡兵马的主攻方向为荆州,而无法转向打淮西之时,林缚必然会将庐州兵马调入黄州。
淮东军在西线能用的水步马军主力加起来,也不到十二万人。
虽说林缚有坚定打荆襄会战的决心,刘庭州还是暗感难打、太难打,淮东军不能在兵力对燕胡形成优势,以攻打守,如何能牵制燕胡主力?
淮东军虽说是天下难及的精锐,但上饶战事期间,以攻打守,林缚还是集中了上饶守军逾两倍的强大兵力以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辎兵、随军民夫,才一举将奢家在上饶的防线攻克。
刘庭州与岳冷秋边走边谈,不知不觉便走进林缚守备森严的行辕。
他们的随行扈兵都留在行辕外,文职扈从随他们进入行辕。
林缚站在议事明堂前,得知岳刘二人已经进城,还特意将在黄州观军的副相左承幕请来,朝岳冷秋、刘庭州说道:“有失远迎,还望岳大人、刘大人不见外;刚刚得到消息,还要告诉岳大人一声:罗献成所部,又有两万兵马从北线南下,进入铁门山了……”
“啊!”岳冷秋、刘庭州都一怔。
罗献成声势最盛里,拥兵二十万,后将超过一半的匪兵裁去屯种,仅保留战兵八万。
罗献成投虏后,又将大量的屯卒编入营伍,出淮山进击信阳,牵制淮西兵马,实际兵力很可能超过十二万。
虽说罗献成所部的战力,未必比得上奢家残部,但胜在人马众多,也难对付。
如今在铁山门聚集的罗献成所部兵马,以钟嵘为将,已经超过四万人,相信后期还会继续增加;而在汉津、黄陂两城,杨雄、孙季常以及随后赶来虏将安胜良所率骑兵,总兵马也达到五万人。
相比较,陈韩三在凤山的兵马没有得到补充,但凤山、白莲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池州军虽有两倍于兵力,却完全没有信心能强攻下凤山——陈韩三本身就是一员悍将,而且又是一员退路给堵死的悍将,其部众又都是十恶不赦、穷凶极恶之徒。
看到岳冷秋、刘庭州脸上不振作的神色,林缚知道他们的担忧,只是微微一笑,请他们入内说话。
的确,要比兵力,淮东军加上池州军一点都不占优。
当然,淮东军的兵力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缺乏。
由于淮东军扩军迅速,使得早期规模达十数万人之巨的工辎营在去年迅速缩小,一度不足五万人。但在江宁战事之后,淮东军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重新大规模扩编工辎营,以保护储备兵员的充足。
这个工作,以徐州、庐州、晋安三地为重心,努力要将徐州、庐州、晋安的辎兵规模都扩编到五万人以上。
在上饶战事之后,张苟率部从抚州南进打邵武,配合闽东的赵青山沿闽江西进攻打建安府。奢家在闽北的残部仅有万人,在四万兵马的夹攻之下,只能放弃闽江沿岸的城池,退入深山老林。
林缚留赵青山在建安坐镇,继续进剿奢家在闽北的残余势力,令张苟率部北上参战。事实上,与此同时,林缚密令东闽行营军陈定邦所部就地编入长山营第二镇师,一起北上。
张苟率部北上参战,兵力实际上不是外人所预测的五旅满编一万五千人,而是七旅超编两万四千精锐。
陈渍所部在上饶战事里承受到很大的伤亡,战死的将卒将近两千人、受伤将卒多达四千余人,故而林缚在上饶战事之后,就将陈渍所部调往赣州休整。除休整之外,陈渍率部进驻赣州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将赣南抵抗势力吸收进来。在加强陈渍所部的同样,消耗地方治安的隐患。
陈渍率部北上参加,实力兵额也不是外员预测的五旅满编一万五千人,而是六旅超编两万二两千战卒。
在江州、豫章的卫戍兵马,林缚都是调辎兵进入,将精锐战卒替换出来。在虞文澄、张季恒等部在经过江州渡江北上到蕲春,再进黄州,又都补入部分辎兵为战卒,虽说两个镇师的五旅编制不变,但每一旅、每一营都超额二成战卒。
在庐州的唐复观、刘振之、孙壮、黄祖禹等部兵马作为偏师不算外,林缚在黄州能调集的步营战力,包括张季恒、虞文澄、张苟、陈渍四部镇师,实际高达八万五千人。
周普所率骑营为五千人。
葛存雄、粟品孝、胡臾儿所率的水军,也不是名义上的三万人,实际要超编一万,共四万人。
此外,林缚已经下令,着赵虎率江宁禁营步军一万兵马即刻西进,只给秦承祖在江宁留下一万兵马以坐镇中枢。不过江宁周围没有威胁,一万守兵足够了。
不算池州军,不算柴山偏师,林缚在鄂东防线正面,能将聚集的兵力,将达到十四万众。要是把柴山偏师算上,林缚在荆襄能直接调用的兵力,就将近二十万;算上池州军、荆湖军,整个南线集结的兵力实际并不比燕胡低多少。
相比较之前,林缚能调来黄州辅助作战的辎兵,也就只有两万人,故而才颁布授田令,吸引、激励平民、佃农以及城市贫民到黄州来协助作战,以补充随军民夫的不足。
为了这一战,林缚良苦用心,精心准备了许久,自然要将花样玩尽,示敌以弱,不过是最基本的手段。
卷十一 狂澜 第105章 决心跟信心
虽说枢密院总督天下兵马,有权节制诸行营、诸制置使司、诸镇、诸军府,但淮西与荆湖一样,军政都自成一系,兵饷钱粮甚至兵甲战械的筹备大多数是依赖自产,受枢密院的钳制不深。
诸军与其说是从属关系,不如说是联兵作战。
联军作战的前提就是要彼此信任——大家都是见惯了血腥,也都见惯了尔虞我诈,都知道可能有的信任基础,都不会建立在一纸文书之上,也不会建立在别人的承诺之上。
左承幕作为副相,代表朝廷留在黄州以“观军容”,名义上是个监军使的差遣,实际上更多代表荆湖势力在黄州监看淮东军对汉津、黄陂及铁门山之敌的作战表现。
此外,胡文穆之子胡学长去了鄂州,一方面负责率鄂州兵马围剿据幕阜山北麓收拢残兵的陈子寿所部,一方面在鄂州境内为黄州、蕲春战区征购粮草。更重要的一方面,也是因为鄂州位于黄州、蕲春之后,胡学长代表胡文穆坐镇鄂州,倘若淮东军与池州军想不告而走,胡学长必能提前察觉,荆湖军主力就能避免陷入孤守荆州的险境。
刘庭州的到来,是为代表淮西过来了解南线淮东军、池州军及荆湖军的战备情况。
要想使淮西放心的将兵力集中到信阳一线,去牵制燕军在北线的陈芝虎、屠岸诸部,以减轻南线的军事压力,林缚必然要将淮东军在黄州一线的军事部署,叫刘庭州看个分明,叫他相信淮东军有打荆襄会战的决心。
为岳冷秋、刘庭州的到来,林缚特地备下薄宴。
刘庭州此来,除了百余扈兵外,还有十数随行幕僚,毕竟要在短短三五天的时间里观察淮东军在黄州一线的全面战备情况,不是刘庭州两只眼睛能看得过来的。
有官职在身的幕僚,仅四五人随刘庭州、岳冷秋一起入厅饮宴。
淮东军得黄州城,也是残破不堪,林缚选了一处稍稍整饬的院落驻为行辕,但也简陋得很,刘庭州等人走进大厅里,都能看到柱子上有烧灼的痕迹。
当然,也不能奢望林缚备宴能有什么山珍,海味倒是不缺,甚至一走进来,都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
有些人对海腥味敏感,看着刘庭州身后几名随行文吏都微微皱眉,林缚笑道:“黄州这边,最能吃得上的肉食就是腌咸鱼,都在宴客的特产了,岳督与刘大人不要嫌弃……”
淮东在昌国、嵊泗以及鹤城等地,大规模发展近海捕捞,以补充军中肉食的不足。如今才是九月,海鱼在昌国、嵊泗、鹤城捕捞腌制后,走水路运到黄州,前后怎么也要十天的时间。能吃就成,怎么能指望一点都没有腥臭?
当然,要是黄州都开始大规模吃腌制海鱼,就说明淮东从江浙沿海到黄州战区的补给线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只要粮食以及其他作战物资能从后方源源不断的运到黄州战区,淮东兵马也迅速的调上来,在黄州完成集结,即使在战争中,军卒给大规模的消耗掉,也可以从受授田令激励渡江参战的民夫中补充战卒。
这时候,刘庭州感觉到大越朝的经脉都是畅通的,即使荆襄会战前期会有不利,但时间拖得越长,局势也将会变得对大越越有利——只可惜这一切都在林缚的掌握之下。
林缚将高宗庭、曹子昂等跟刘庭州有过交往的人喊过来陪同饮宴,自然也是一番寒喧。在席间,林缚又笑着跟刘庭州州说:“敬堂他们都在五云寨,来不及赶回来为刘大人洗尘——不过也没事,刘大人来一趟黄州不易,五云寨那边也要走一趟。”
淮东立工辎营以司屯卒战训、营田工造,孙敬堂一直是淮东在这方面的核心人物,早年在淮安,与刘庭州的接触很多,在此之前一直在徐泗坐镇。
这些年,淮东将徐州防线经营得跟铁桶一样,一方面是刘妙贞、宁则臣、葛存信、耿泉山诸将率精兵强将坐镇,一方面是李卫等文官抚济流民、安顿地方有功,另一方面就是孙敬堂率工辎营在徐泗一线大肆营造防垒、修筑驰道、河港。
如今林缚要在荆襄跟燕军大干一场,除了手下的名帅勇将外,孙敬堂、葛司虞、朱艾等精于营造的人物自然也不能缺阵。
除了战区的防垒、路桥等事营造外,粮秣战械及其他战略物资的筹集、运输,也是战争的核心事务,支度使林梦得以及户部尚书林续文等人自然是在江宁坐镇,负责总的调度江淮、浙闽等地的粮草物资往荆襄输运,庐州知府陈华文及江州知府杨子忱,这次都兼领支度副使,以负责庐州、江州这两个转运关键点的运务。
而在黄州战区,傅青河总司前营粮秣,孙文炳、林续宏、宋浮等淮东能吏,也都给调到黄州,辅佐转输之事。
前哨已经接战,淮东给调入黄州的诸人都忙了团团转,刘庭州虽然与淮东一系的官员有很多人有过交往,但也不能指望着他们能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陪宴。
林缚随口说及孙敬堂等人都在黄州,也是要向刘庭州说明淮东打荆襄会战的决心之强。
席间,刘庭州又问起应募进入营伍的士子安排。
“这个啊,”林缚说道,“南阳失守一事传到江宁,江宁士子愤慨激昂,诸多士子叩宫门请愿,一心想从戎杀贼,林相、程相写信来问此事,我与左相、岳督合议,最终才颁令募选,没想到应者云集。江宁、维扬、平江等地的士子,随船到黄州者,已有五百之数。军中营造、转输等事务缺少算记之文吏,士子入伍营,倒是解决了许多头疼之处;另外会有一些入伍营暂屈居将官副手以学习兵事,将来也未尝没有领兵作战的机会……”
当世将帅都会募请读书人负责粮秣笔算等事务,但是这些人只能算将帅私人相请的幕僚,是私吏,将来这些人想做官,将帅可以举荐,但录不录用还要看将帅的脸面够不够大,但就算将帅的脸面够大,也绝不可能一下子举荐三五百幕僚去做官。
林缚募士子入伍营,主要也是负责后勤事务,那就跟请幕僚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规模要大一些。不过在颁行天下的公函里,明确写下以日后补吏的期许,这就是要变私吏为公吏。
包括之前追随林缚的私吏,在此之后都可以正式授任知县、县丞、县尉、知府、通判等地方官职。而在此之前,林缚要举荐谁任知县,都要单独写折子,经户部、政事堂批核,才算完全整个程序。
刘庭州心存私念,在席间就没有向林缚推荐盐渎才子宁俞捷,宴后回驿舍便邀他去淮西为吏。
刘庭州、岳冷秋进入黄州之后的一举一动,林缚自然是清楚的。
听高宗庭说得宁俞捷给刘庭州临时拉拢去淮西,林缚只是笑笑:“淮西能拉拢走一个,我能拉拢五百个,由着他去吧!”
岳冷秋陪刘庭州留在黄州两天,都是商议淮西兵马在北线配合的事情,林缚也正式通告刘庭州,宁则臣将率凤离营一部进入淮西协同作战。
由叶济多镝坐镇的山东兵马,在七月之后,也全面往徐泗防线进逼,袁立山、那赫雄祁等将都分别率主力兵马差不多近十万众,进入济宁、临朐以南的缓冲区。其意就在于要将淮东在徐泗防线上的兵马牵制住不能西援。
在徐泗以北,刘妙贞、吴齐、马兰头、李良、耿泉山、楚铮等将在徐泗防线的总兵力,在补充部分辎兵之后,也只有六万人。
虽说山阳、云梯关一线,淮东还有凤离营三万精锐、靖海第二水营两万水军,但山阳、云梯关是徐泗防线的后线,燕胡在东线,除了袁立山、那赫雄祁两部外,在济南坐镇的叶济多镝还有四万骑兵在手,能迅速压到徐泗前线——林缚不能将山阳、云梯关一线的兵力都抽空,故而能随宁则臣进入淮西作战的兵力也只有两万人。
林缚能调淮东精锐进入淮西协同作战,这时候刘庭州又怎么会嫌人少呢?
这两天时间里,刘庭州、岳冷天都能看到每天几乎都要有超过上万的淮东兵卒进入黄州,又从黄州分赴五云寨、凤凰山等前垒营地。
谈定这些事之后,岳冷秋便先回蕲春督战去了,只是叫刘庭州不明白的,曹子昂也在岳冷秋之后,急着返回庐州去了。林缚于九月六日,又亲自陪同刘庭前往五云寨、凤凰山等前垒营地视察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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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云寨到凤凰寨要横跨举水河,虽说举水河已是黄州战区的外围,但淮东军依旧是在举水河上架设浮桥,不怕敌军突袭进来摧毁浮桥。
远至周商之时,就有连舟为桥的记录。
举水河上的浮桥,也是立桩连舟、铺桥为桥。
长达近三百步宽的河面上,共架设两座浮桥,上下游相距二三百步。每一座浮桥都要用二十艘桥舟打桩固定,用栈板拿大铁钉、铁钩链相接,两边又用粗如手臂的铁索固定。
浮桥最重要的固定,要承受过渡人及车马的重量,还要经受得住河水的冲击,故而铁索两端的固定物选择最为重要。
有条件的,通常都是凿山石为锁,将固定舟桥的铁索绑在山石上,与山丘连为一体,这样才能抵挡河水的冲击,才能承载数百人同时渡桥过河。
举水河下游的浮桥,位于黄州往黄陂的官道渡口上,周遭都是平川,能用来固定铁索的老树,也给敌兵在撤退前伐断,没有天然的固定物,但舟桥两端,黑黢黢的巨、物,竟然数樽铁铸巨块。
淮西铁料奇缺,淮东竟然用筹铁来固定舟桥,两座浮桥就扔几万斤铁块在野外!
刘庭州跨马而行,跟在林缚之后,走过稳稳当当的举水河浮桥,心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浮桥西北建有一座烽火寨用来守卫浮桥与监视敌情。
烽火寨不大,栅营,不过栅营外洒了大片的铁蒺藜,铁蒺藜的尖刺竖起来,在蔓生的杂草里熠熠闪光,警告人兽不要接近。
驻有一哨军卒,并有随军民夫一百余人,以保护浮桥能随时得到修复,物资与有军兵通过,也能随时征用民夫协助过河。
刘庭州随林缚过去,见林缚竟能叫得出哨将的名字,也知道林缚对淮东军的掌握,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虽说只是烽火寨,但将卒兵备极好,便是最普通的兵卒,也都穿上扎甲。陌刀、枪矛之外,守兵多强弓硬弩,在栅墙上,还有三架用漆布盖着的床弩。
这么一座烽火寨,就算有一两千敌骑漏进来,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在左右援兵赶来之前将其拔掉。
看到这里,刘庭州就断然不再怀疑林缚打荆襄会战的决心了,也相信淮东军再不济,就算荆州失陷,也能在鄂东地区跟燕军拉锯下去……
卷十一 狂澜 第106章 渡河
淮东兵马及物资从四面八方往黄州集结的同时,燕胡在北面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不过,在拿下南阳之后,要将超过二十万兵马,从北线移到南线,绝对不是易事。
这不是在己方控制的区域活动,沿途有驿站可给军卒休憩,补给也由驿丞操心,路桥舟渡也都可以令地方官员从地方抓丁壮专司其事,二十万人马只需要自己赶路就成,十天行千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雄在汉津沉船埋桩封锁汉水河口,将天下无敌的淮东水营战船封锁在汉水之外,使得汉水完全处于奢家水军的控制之下。
从汉水东岸而走,都是相对安全的腹地,二十万兵马能快速南下,但燕胡的主攻方向是汉水西岸的荆州,而非东岸的鄂东地区。
从汉水西岸南下,是在敌前行军,前锋先行,要伐木立营,要清除路碍,要抵挡住守兵的反击,要铺路架桥,接下来粮草还要先行,等这些准备工作完全之后,才是主力南下的时候。
当然,二十万兵马,也可能迅速插到汉水中游的石城,再从石城渡过汉水,或围打荆门,或绕过荆门、直接攻打荆州。
只是敌前行军,对燕胡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派出一万精锐为先锋,叶济罗荣倒也不担心荆门守兵有胆出来野战。
问题的关键,倒不是西岸还是东岸行军,还是卡在渡汉水上。
从襄阳到石城,都属于汉水中游。浅阔淤滩处动辄六七里甚至十数里,而江岸狭平,易架设浮桥处,多在两到三里宽度。
世称襄樊,实际为两城,南岸大城为襄阳,北城为樊城。
襄樊铁桩古渡,因系渡舟的铁柱溶立在山石之中而得名,这处地方就是汉水中游最狭窄的江段,江面也有六百余步宽。
罗献成早初使人架浮桥,衔接襄阳与樊城,就是连舟为桥,连接两边的渡口。罗献成决意降燕后,即将襄阳、樊城交给奢家兵马,奢文庄便使苏庭瞻为将,在襄阳樊城之间,再拉铁索铺设一座浮桥,为北燕兵马主力渡汉水南下打荆州做好准备。
由于汉水经襄樊段较深,不易打桩定舟,浮桥的固定,几乎完全依赖固定在两岸山石上的铁索。
而浮桥越长,铁索所承受的拉力也会越大,也就需要铁索打造越粗,也就使得铁索的自重越大。
不要说其他,就是将一根六百余步长、重逾万斤的铁索,绷直在汉水之上固定舟桥,其难度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更何况铁索是用来固定舟桥的,除了要承受上游来水的冲击力,还要同时容积上百甚至数百的人马在过桥时同时站在浮桥上。
造一座一百步长的浮桥,要简单一些;造一座两百步长的浮桥,就不能简单的等同于造两座一百步长浮桥,难度倍增;何况襄阳与樊城之间的浮桥,有八百步长!
汉水在入秋后,上游雨水不休息,使得流水上游的水势凶猛,对浮桥的冲击力极大。早初由罗献成派人所架设的浮桥,在八月中旬一次洪水过境时,由于铁索过细给冲断,致使整座浮桥给冲垮,只保留半截舟桥,一直到九月初才重新架好。
叶济罗荣先期派苏庭瞻、孟安蝉两将率三万步骑南下石城,策应鄂东防线,又使其在水军的配合下,从石城渡过汉水,在汉水西岸获得立足,但大军南下的主渡点只能设于襄樊。
这个跟林缚等人在黄州所预测的一样,架设浮桥之难以及耗用的物料之多,都叫叶济罗荣难下决心在石城那边再架两座浮桥。
进攻荆州,叶济罗荣自然也要用擅长攻城战的周繁、田常两部兵马为主力。
不过这两部兵马,在攻打南阳时,伤亡逾万,在屠城发泄后,也需要休整、补充新的兵卒。差不多到九月初,才从南阳外围开拔,进入樊城开始渡汉水。
襄阳北城墙就筑在汉水南岸的石崖上,叶济罗荣战甲披着猩红战袍,髯须满面,使得身材高大的看上去格外的英武,站在襄阳北城楼上,眺望滔滔汉水以及正紧急渡汉水的军马,仿佛峙立在襄阳城头的一方铁汁浇成的地础,叫人生出难以撼他的感慨。
奢文庄虽封闽王,但在叶济罗荣面前刻意保持低调,穿一身锦袍,仿佛富家翁,古脸瘦削,两鬃华发早生,只是眼睛里还偶尔还流泄出这些年来磨砺出来的锐利。
田常所部为先锋,已经于前日先一步南下去打荆门,周繁所部这两天才渡汉水。
所以周繁还在襄阳城,站在城头,陪同叶济罗荣、奢文庄以及襄阳守将阿济格与燕廷派遣来担任襄阳知府的汉臣沈浩波等文武官吏。
襄阳为襄北重地,为南征荆州大军的粮草后方,衔接南阳,虽说任用青州战事时投降的沈浩波治襄阳政事,但守将还是要用绝对信得过的人。
“黄陂派来信骑,称淮东调入黄州的兵马,截止到六日,仅步营战卒就有五万众,加上水军及骑兵,在黄州周围聚集的兵力,差不多近九万人,”阿济格说道,“他们的动作好快啊,东海狐似乎在看我们这边的动静,决定要不要将其在庐州的驻兵西调。”
阿济格说这话,自然是责怪渡河太慢,浮桥架设太少,而渡船又不足。
胡宗国心里腹诽:要没有奢家,单叫罗献成助你们,二十万兵马怕是用上一个月都未必能完全渡过去。两座浮桥用去十二根铁索,仅铁料就耗用近十万斤,这还是打下江宁攒下的底子,都未见你们能从燕蓟补入这么多铁料到南面来。
“都怪我不能多造两座浮渡,叫大军渡河受阻,请穆亲王责罚。”奢文庄小翼的请罪。
叶济罗荣看了奢文庄一眼,知道他是刻意低调,但也喜欢他这种小翼做人的态度,说道:“能事先造成舟桥,已是大功,而南漳、钟宜两城皆降,只待我大军渡过汉水,便可挥马直指荆门……”
浮桥长八百步,要是人挨着人、以两列行进过桥,浮桥就要同时承载近两千人。要是浮桥的承载力能达到这种程度,二十万人马要渡过汉水,一天时间就够了。
只是仅两千人的体重,加起来就要有三十多万斤,连上桥体自重就变得极其的笨重;受上游来水冲击时,无论是纵向的,还是横向的,对铁索的拉扯之力,也将变得极大,非襄樊浮桥所能承受。
苏庭瞻所奉命架设的这两座浮桥,每次同时仅能通过四百人,要是过骑兵,一次甚至只能同时通过五六十骑;这就极大拖延了人马渡河的速度。
即使如此,两座浮桥渡人马过河的效率,仍然要高过同时调来配合渡河的两百艘渡船。
奢家放弃闽东时,将大量的造船工匠都随军西迁。不过占得江西之后,虽有工匠,但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阴干造船的板材,也没有余力组织人手进深山老林里去伐巨木,故而在江州只能造些中小型战船。在江州水军里,两百石载量以上,都要算大船了。便是这些船时间用长了,板形走性,漏水情况也变得日益严重。
浮桥走人,渡船载物,田常、周繁两部步卒加起来不过六万人包括十数万石粮草,渡过汉水,就整整花花五天的时间。
接下来,叶济罗荣本部四万精锐骑兵,除了其中一万人马要从汉水东岸前往石城,继续增强鄂东防线外,其他三万骑兵,都要从樊城南渡——想想三万骑兵要走浮桥南下,速度之慢,怕是堪比四五倍之数的步卒,怎么也要六七天的时间,奢文庄想想也是有些头疼。
不管怎么说,战马的体形与体重,也是寻常成年人的四五倍重,而渡河时还没有人那么安份。
阿济格嫌渡河慢,周繁则希望多拖两天。
在攻打南阳时,田常出力不大,周繁为争战功,攻城伤亡都主要集中他这边。虽说叶济罗荣这次叫田常为先锋,先去剪除荆湖军在荆州外围的守军,但周繁还是希望能获得更长的休整时间,所以宁可慢慢的从樊城渡到汉水南岸的襄阳,就算拖上十天八天,也没有什么。
周繁说道:“淮东军在黄州的集结虽说非常的迅速,但其担忧我主力兵马从汉水东岸突然压上,进入鄂东,故而其先期以黄州城为中心,在沿江北岸地区修筑防垒,以取立足。淮东军对黄陂、汉津等城的大规模用兵,会在其沿江塞垒修长完成之后,应该还能给我们一两个月的时间。”
奢文庄当然能知道淮东军不会很快兵临黄陂、汉津城下,那样的话,叶济罗荣做梦都会笑醒,他只要率骑兵快速进入黄陂,就可能迅速对攻城黄陂的淮东军进行反击。
而从黄陂往南、往东,丘陵、平原、湖沼交错,留给淮东军进退的纵深极浅,不足百里。在这么浅的纵深里,大股骑兵配合步卒进击,想击溃甚至围歼淮东军不是难事。
淮东军想要进攻他们的鄂东防线,特别是兵力上不占优势的时候,必须要在沿江择要冲之地,修筑可供临时立足的寨垒,这样才能进退有度,不致于败下阵来没有休整跟收拢残兵的机会。
只是这个时间,周繁说至少会有一两个月,奢文庄却不认同。
与淮东军打了这些年的交道,吃了这么多亏,淮东军的进军及后勤补给效率之高,是史书未载的。像闽东战事之后,林缚率淮东军主力从晋安转回到浙东,再从浙东进入江宁,一旦动起来,前后都没有用到半个月时间。
虽说林缚从八月中下旬就率先部进入蕲春,但一直到九月六日,其在江西的淮东军水步军主力才完全渡江,速度看上去并不快,更在奢文庄看来,则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林缚有意拖延,要给他们造成淮东军行动缓慢的错觉,还有一个就是林缚前期将运力主要用来物资的运输上,而兵马的集结给拖延了些许。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将意味着淮东军攻打黄陂的时机,要比周繁预料的要提前。
奢文庄倒也不怕得罪周繁,当着周繁的面,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叶济罗荣听。
燕廷显然不会希望投附汉将一团和气。
虽说这些年来,北燕与淮东军并没有大规模的交锋,即使徐州战事期间,也是一触即离,但是大大小小的局部战事,打得无数次,也是吃亏多,得利少,对淮东的了解,自然深刻。特别是在徐州战事之后,淮东以一隅之地,竟然将他们在东线的进攻方向完全封死,也由不得他们不重视淮东。
叶济罗荣这回如此急于攻打荆州,也是深忌他们新建的登州水军难与淮东水营在东海之上争雄,故而想尽一切可能将淮东兵马主力牵制在西线。
叶济罗荣倾向认同奢文庄的观点,他们打荆州的步伐不能拖,但他同时又疑惑:“闽王是认定淮东军会主攻黄陂?”
黄陂与汉津两城相距仅四十里,可以说是互为犄角。不过在地势上,黄陂位于丘陵地带,离江岸稍远,而汉津处于湖沼与平原之交,濒江带水。
淮东军围汉津,可以水陆并进,而汉津外围的地形,又限制北燕骑兵作战,更有利于淮东步营主力发挥战力。
黄陂位于内陆,虽说也有玉带河从其境通过,但玉带河这等支系河流,自然无法叫淮东水营的巨舶直接驶入助战,而黄陂周围是丘陵与平原相交的地形,湖沼少,极有利于北燕骑兵插上作战。
另外,淮东军打汉津,只有右翼会暴露出来,并且可以得到胡文穆在江夏兵马的有力支援;而其打黄陂,左右两翼都会暴露出来,易守汉津、铁门山两边军马的打击。
在汉津与黄陂之间,叶济罗荣一直都偏向认为淮东军会打汉津,奢文庄倒是一口断定淮东军会重点打黄陂。
判断淮东军的主攻方向不是随便的事情,这决定着汉津与黄陂两城之间的兵马分配问题。
奢文庄说道:“林缚将主营放在黄州,从黄州往五云山,往黄陂、往铁门山的进军通道非常通畅。而从黄州往凤凰山除了有兴水河相隔之外,中间湖沼淤滩也多,虽说淮东军在黄州与凤凰山之间投人大量的人力、物力铺路架桥,但通道仍然相对狭窄。要是林缚当真将主攻方向选在汉津,还不如弃黄州城,在凤凰山筑主营,这样对汉津投入兵力,路线更短,更直接,冲击力更强……”
奢文庄此前相驳,就叫周繁心里不服,奈何叶济罗荣认同他的观点,这时候忍不住想扳回一城,说道:“即使叫林缚攻下黄陂,在汉津、铁门山两城未下的情况,林缚敢率淮东军步营主力徒步从黄陂缺口进入大洪山南麓威肋我侧翼?”
奢文庄摇了摇头,即使黄陂失陷,他也不相信林缚在没有水营的配合下,敢率六七万步卒孤军深入。特别是汉津、铁门山的守军,可以对孤军深入的淮东军进行包抄、断其后路。
到时候只要北燕在石城一线的兵马,将淮东军步营主力拖延在大洪山一线,叶济罗荣哪怕放弃荆州不打,率主力渡汉水到东岸来围歼淮东军这支主力都来得及。
林缚在黄州最多能调集十二万兵马,其中三分之一为水军。最叫北燕深忌的,应该是林缚强攻下汉津,打开进入汉水的通道后水陆并进、一路北上,那时,燕胡主力即使赶过来,也将因为没有办法断其水路,而无法形成围歼之势,进攻荆州的计划,也就将彻底的挫败!
“虽说淮东军陷黄陂,不大可能孤军深入,但其据黄陂而窥石城,穆亲王当奈何之?”奢文庄说道:“林缚此子,虚实难测,特别知道我军会固守汉津,其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性更大。而其军事部署,又是剑指黄陂,当然也有可能会攻铁门山。”
“林缚用上吃奶的力气,在黄州也能调集十二万兵马,汉津、黄陂、铁门山三地,他只能主攻一处,”周繁说道,“黄州与凤凰山之间陆路道狭,但有水路相通,而凤凰山与淮东军在南岸的庙岭山营垒也是隔岸相依,其此时经营黄州城,说不定是惑我之计……”
“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以迷惑的,”奢文庄说道,“汉津本就是固定之地,以我所见,黄陂倒是需要再加强一些,以防不测……”
“孙季常有两万步骑守黄陂,再调兵马的话,”叶济罗荣蹙着眉头,北燕在荆襄城区的兵马看上去不少,但是骑兵除了配合进攻荆州,他也计划主要部署在荆门、石城第二线上,新附汉军精兵数量本身就有限,要重点守汉津,就没有办法再分兵给黄陂,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叫罗献成调一万兵马去黄陂!”
奢文庄觉得向罗献成要兵,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罗献成手里的精兵有限:一是罗献成亲自抓在手里,从桐柏山与淮山之间,进窥信阳,防止淮西兵马有什么异动,也怕林缚将在山阳的守兵调到信阳,与淮西联合作战,从淮山北麓打开进击随州的缺口,所以叶济罗荣也授意罗献成要将精锐兵马留在随州以北巩固防线;除此之外,随州军里能称得上精锐的兵马,都由大将钟嵘掌握着,守住铁门山的门户。
不能从随州北抽兵,也不能叫钟嵘分兵,再叫罗献成从别处调一万兵马归孙季常节制守黄陂,只可能是疲弱、兵甲不全的弱旅,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狂澜 第107章 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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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八月底、九月初,燕将孟安蝉、苏庭瞻即率三万步骑,先沿汉水东岸南下,进驻石城,与守石城的奢渊、韩立所部汇合之后,在石城聚集的兵马,多达四万余众。(_
奢家弃江州渡江北逃,虽得汉津,但汉津临江,又与荆南雄城江夏隔江对峙,非是立基之所,除留杨雄守汉津、黄陂外,奢文庄早在入秋之前,将渡江的家眷匠工近十万人,沿汉水北迁到石城。
石城,临汉水东岸,处大洪山西麓,东北距随州城两百里,北距襄樊两百里,南距汉津、黄陂三百里,与汉津、襄樊皆有汉水相通,又由于奢家从江州撤下来的水军控制着整个汉水,而距石城渡汉水劫掠西岸长林、荆mén、钟宜等地,以补充奢家渡江粮草的不足。
七月奢文庄也是从石城率田常、苏庭瞻两部北进,攻打新野。
石城位处荆襄地域的中心,退可扼汉水、大洪山要冲,南进可援鄂东,西进渡汉水可击荆mén——叶济罗荣在拿下南阳之后,也看到石城所处方位之妙,他要往南支援鄂东防线或者侧击荆mén的中继点,石城的位置要比随州优越得多。
只不过罗献成心无大志,退守随州,而无进取之心,长期以来视大洪山为随州外围屏障,而在大洪山之外的石城,早就给劫掠烧毁,变成残地。
奢文庄率十数万军民进入石城,手头资源有限,对石城也仅是略作收拾,残破的城墙用木栅填土补齐,八月时遭大雨还塌掉两处,但到底要去其他地方好一些。
孟安蝉、苏庭瞻到石城后,使石城的兵马增到四万,除调一万兵马补入汉津,增加汉津、黄陂一线的防守,其他兵马也没有急于都补入鄂东。
防线是要讲穷纵深的。
要是将兵马都堆聚到鄂东,只会使鄂东防线的粮草变得更加紧张,进一步加剧后勤所承受的的压力。
相对应,只要在石城有jīng兵强将驻守,三两天就能赶去支援黄陂、汉津,一方面能叫淮东军不敢全力攻打黄陂、汉津;另一方面,对汉津、黄陂守军来说,只要背后有援兵,就会有坚守城池的信心,实在没有必要将兵马都堆到前面去。
而将兵马更多的集结在石城,就是可以渡汉水西击荆mén。
在九月十二日田常率部攻打荆mén北的石河驿之前,苏庭瞻在石城,便令部将韩立率五千jīng锐从石城渡汉水,攻打汉水西岸的彭湾岭,配合田常北击荆mén。
彭湾岭为荆山在荆mén境内的余脉,断断续续的山势直抵汉水西岸,使得汉水在流经荆mén北,不得不随着山势转折曲变。彭湾岭虽不高,起起伏伏的丘山不过三五十丈,却迫使汉水形成一个“几”字的大湾,也是从襄阳往南到汉津,汉水近千里沿岸少量的隆起地块。
早在罗献成等流寇袭掠荆襄时,深受其害的彭湾岭一线百姓就依山岭的地形之险,结寨自保,民风也彪悍勇斗。
待到奢家据石城,胡文穆也看到彭湾岭的地形优势,沿彭湾岭增筑塞垒,形成北到陈家尖、南到崔公崖的长达近三十里的联寨,以为荆mén城东翼的屏障。
虽说彭湾岭与石城隔江而立,但地形上易守难攻,虽说直接进驻的荆州官兵数量有限,但乡间自的寨兵散于诸寨之间,多达三千人。奢家据石城后,劫掠汉水西岸,都会绕过彭湾岭联寨而去劫掠南北那些无险可守的村寨。
此时要打荆mén,打通从襄阳直接进击荆州的通道,田常率部从北面进攻荆mén北部外围的石河驿等防垒,石城这边只能也不能吝啬兵力,不去剪除荆mén东部屏障的彭湾岭!
为军马能够快推进,叶济罗荣在襄阳就颁布奢城令传檄荆襄各地,称:兵锋所指,城寨一日不降,陷后即陷一日,三日不降,一马鞭以上者杀,七日不降,不留活口。
奢飞熊、奢飞虎、郑明经等将相继战死沙场,韩立已是仅存不多的八闽勇将,他率部渡过汉水后,先打陈家尖。
陈家尖位于彭湾岭北,原是一座三十多丈高的山头,山寨筑在临水的山坳里,易守难攻,韩立披坚执锐,从云梯抢登寨墙,虽说半天时间拿下陈家尖,却付出逾三百人的伤亡。
彭湾岭联寨,沿汉水三十里有七座防塞,陈家尖也不是最险的一座,真要逐一攻克,随韩立西渡的五千jīng锐多半也会打残掉。
叶济罗荣虽言一日不降屠一日,韩立拿下陈家尖才用了半天时间,不过他依旧将陈家尖寨里不分兵民、不分男nv老幼近两千口人,都绑缚到诸寨能见的下湾河滩屠杀一尽,一时间鲜血将汉水染赤。
在血腥杀戮面前,特别是敌兵强大难以抵御,还能咬着牙不屈服的总是极少数。
于九月十三日,彭湾岭联寨皆降迄命,从石城渡汉水西击荆州的侧翼屏障就如此给轻易剪险。韩立陷彭湾岭后,没有急于西进,与田常部合围荆mén城,而立奉命沿汉水昼夜南下,在彭湾岭降将姚林的配合,袭夺石城南八十余里外的长林。
长林隶荆州,虽说不是正好处于荆mén往荆州的必经之道上,但偏离也就二十余里。占据长林,将能限制荆mén守兵南撤,也将能限制荆州守兵北援荆mén。
此外,汉水从襄阳南下,经石城到长林,数百里江段差不多都是南北流向,但过了长林县,就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大湾,往正东方向折去,一直到汉津汇入扬子江。倘若汉津守不住,长林将下除汉津之外封锁汉水,抵挡淮东水营战船进入汉水的最佳地点。
从汉津过来一直到长林,汉水曲折流长约三百里。在得到汉津失陷的消息之后,淮东水营想逆水而上,至少要需要三天时间,这段时间足以叫长林守兵凿沉舟船封堵塞汉水了。
而奔袭长林,可以防备长林守军毁城烧粮,避入荆州——
韩立夺长林,田常率部亦用血腥手段剪除荆mén外围的防垒,于十九日,将兵马推到荆mén城下;此时,周繁亦率新附军主力五万步骑也过了石河驿奔荆mén而来,随同周繁所部一起南下,还有燕将普碣石所率八千骑兵,也是叶济罗荣本部最先渡过汉水的骑兵jīng锐。
荆mén外围防垒尽除,守兵困守孤城,周繁将兵马展开围城,而普碣石则率骑兵绕过荆mén,直net西南的当阳、河溶两城。
在东北角长林城给叛将韩立占得,有五千jīng锐进窥其北;西北又有八千铁骑长驱直入,胡文穆在荆州虽有三万水步军,却不敢出城援荆mén。
守将陈掇在荆mén有五千守兵,将官家小都叫迁去荆州;胡文穆明里说是叫将卒安心守城,但无外乎是要拿家小为质,防止守军不战而降。
由于淮东军近十万兵马在黄州附近已经完成集结,前锋已经进入汉津、黄陂境内,争夺对汉津、黄陂外围地区的控制权,主力随时都会兵临城下,周繁、田常在荆mén就没有时间再去按部就班的攻城。
取土造墁道,形成斜坡通道,有利将卒直接进入城头与守兵厮杀,但堆填墁道工程浩大。要强迫民夫丁壮冒着守兵从城中怒泄而下的箭石将一袋袋用布袋装起来的土填到城墙根上,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非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跟人力不可。
没有时间玩水磨工夫,周繁率部进抵荆mén城下,一是使人进城劝降,二是将四乡八里捉来的民众,将他们赶到城下,填壕平垒,为强攻荆mén做准备,三是叫南漳、钟宜等地的降将率降卒先行登云梯攻城,先让他们见见血、杀杀人,才会死心踏地的跟着北燕一起争富贵,也能减少本部兵马在血腥攻城战中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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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林缚早就下令要胡文穆对荆州以北地区进行坚壁清野,然而胡文穆一直犹豫不决。在南阳城被围后,梁成冲守不住南阳已没有什么转机,胡文穆还是没能下决心,一直到南阳陷落之后,才下决心对荆州北部地区进行坚壁清野。
荆州辖地极广,从南漳、钟宜往南到荆mén,再包括扬子江以西、汉水以西的荆州东南三角区域以及荆州以西的夷陵府,整个区域辖有十三县。
在燕胡兵马主力渡过汉水之后,荆湖军一是兵马不足,二是战力不强,分兵守诸城易给敌各个击破,但是要将除荆州、夷陵之外其他城池全部摧毁,将十三县的民众都迁入荆州或扬子江南岸去,不给燕胡留一个人、留一粒粮食,一是时间上做不到,二是胡文穆本人也未必有这么大的决心。
彻底的坚壁清野,本身就需要下定足够的决心。特别是正进入秋熟季节,逃亡将成饥民,更多人即使晓得胡人凶残暴戾,仍希望将粮食收割入袋后再逃。
而对胡文穆及他周围的荆湖文武官员及地方豪绅来说,将除荆州、夷陵之外所有的北岸城池全部烧毁,将带不及搬走的储粮全部烧光,即使最后赢得战争,荆湖也将给打残。而上百万民众背进离乡,待战后重返家园,其安置之事,也非那时的荆湖那能承担。
一直到南阳陷落后,见淮东军在鄂东地区坚决登岸,在胡文穆的心里,未偿不希望淮东军能将燕胡主力吸引过来,而使荆州逃过一劫。
待到确认燕胡主力在樊城渡汉水,胡文穆才晓得荆州之战,是他逃不过的劫数,这时候才真正下大力度的清野。
只是留给胡文穆的时间变得极为急迫,他本希望荆mén那边能挡一挡,能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候,等到不能再守时,他才会考虑将荆mén的守兵撤下来。
胡文穆没想到荆mén侧翼彭湾岭一线的联寨,会在短短一两天时间里陷落。外围防垒的陷落,使得荆mén陷为孤城,敌军大规模cha进来,甚至还往纵深抄袭长林、当阳、河溶等城,就彻底切断荆mén的退路。
荆mén守军有五千人,还有数万避入城里的民众,但由于胡文穆在要不要守荆mén上犹豫不决,留在荆mén的储粮十分有限。顾不上进城避战祸的平民,荆mén储粮节约一些,也许能供守军吃上一个月。
有一个月的粮不意味着,这不是意味着守兵就能坚守一个月。在燕胡及新附军的血腥屠杀面前,守兵更多的想到:要是不降,守到一个月后就会断粮,到时候再降,满城人都要给屠杀干净。荆mén城内将卒的士气之低落,由此可见一斑,毕竟不会随便一支兵马都能玩出背水一战的经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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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秋时,楚伐巴国,后为治巴国,将巴人大规模迁到淮山西麓的鄂东地区定居,这也造就蕲黄地区与周遭府县民俗不一,孤立而民风彪悍的特xìng。
此外,淮山南脉冲山势崇隆,蜿蜒伸展,山形奥折起伏无端,地势险而难攻;层峦复涧,林木丰翳,山中物产丰富,因此而易守。
荆湘流民作1uàn时,鄂东民1uàn最甚,在淮山西南麓诸山之间,立寨有四十八座,号称蕲黄四十八寨。后与刘安儿、罗献成并列的七大寇,龚yù裁及自号黑天魔神的陈轨,都出身蕲黄四十八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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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澜 第108章 战黄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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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陂城外,军卒如蚁,如cháo涌来。
黄陂、汉津两城长期都给荆湖军占有,奢家在上饶战败之后就弃江州渡江北逃,行动之,出乎胡文穆的意料,故而放弃汉津、黄陂两城,没有来得及对其进行彻底的破坏,使奢家得到两座相对完整的坚固城池。
黄陂城给宽达十数丈的护城河环护着,岸边古柳成荫,要不是两军对垒,此时秋阳正好,恰是柳下谈月赏景的良辰佳时。
虽说宽阔的护城河给黄陂城提供一道保护,但同时也限制了守兵出城反击。
出黄陂四mén,皆有石桥架于护城河上,这四座护河城桥也是唯有的四条进出黄陂城的通道。
淮东军要兵临黄陂城下,敖沧海即令虞文澄先遣步骑以盾车、偏厢车等战械掩护,进bī四座石桥,将守军封锁在城内。
孙季常原为临清守将,崇观九年燕胡寇边,兵锋直指临清,孙季常一战未打即率部降燕胡。这样的将领应该是十分的脓包才对,事实恰恰相反,孙季常降燕后,在打济南就分外的卖力,甚至身先士卒第一登上济南城头,差点给6敬严斩于刀下。
无论后面的大同战场,还是率部清扫晋北,还率部随叶济罗荣tǐng进关中,孙季常都十分的卖力,屡立战功,深得叶济罗荣的信任。
细究孙季常在临清一战不打即降燕的内情,传言称孙季常曾为济南镇将,衔列骑都尉,然而在济南与前鲁王元鉴澄争妾结仇,给元鉴澄寻机报复,差点削职为民,好在军中人脉颇深,但给贬到临清为将,官职连降六级,降为昭武校慰。孙季常因此怀恨在心,崇观九年才投燕胡。
敖沧海也无暇细究这些传言的真假,但孙季常能叫叶济罗荣派来守黄陂、堵淮东军的缺口,多半不会是无能之辈。作为最新投燕胡的新附军之一,孙季常所部也堪称兵甲jīng良的jīng锐。
孙季常自然晓得四城桥要是给淮东军轻易堵死,接下来淮东军的蝎子弩、抛石弩就会肆无忌惮的bī进护城河,对城头进行疯狂的压制。
孙季常率部来守黄陂,最先解决的是城中储粮问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没有办法在淮东军压上来之前运进更多的物资。一旦淮东军的抛石弩推到护河城前,城里根本造不出什么抛石弩与其对轰。
一定不能叫淮东军轻易的将四城桥封死,孙季常一方面将弓弩集中到城楼前,将砖石、擂木堆好,点起柴草将大铁锅里的油烧沸起来,做好防备淮东军直接夺城mén的准备,一面下令打开城mén,派兵出城,将淮东军从四城桥前逐走。
孙季常在城里也制造了一些简易盾车,叫兵卒推着出城来战,两军就在护城河桥上展开血ròu搏杀。
虽说出城而战的守兵,能得到城楼上弓弩的支援,但护城河桥的外端,距城楼已在八十步。虽说城头的弓弩能shè到淮东军的阵脚位置,但力度已小,淮东军用盾车结墙,举盾为顶,从城头望去,密密集集的有如鱼鳞一般。
守兵从护城桥出击,接战厮杀,盾抵盾,密集的盾牌抵堆在一起,叫枪矛找不到刺戳的缝隙,抡刀1uàn砍,双方不断的有兵卒倒下,但很快又叫后面的兵卒填住缺口。而在淮东军的阵后,蝎子弩以及用样用绞力投shè的梢弩,能够将一块块大如城墙、一支支粗如长矛的箭矢、石弹抛shè到敌阵之中,这给守兵造成的伤亡更甚于两军接战线上产生的伤亡。
守军退却,淮东军也不追击,侧后的辎兵便能迅赶上,在护城河桥之前挥锹镐挖掘沟壕,要将守兵完全封锁在内;孙季常只能不停的轮流派守兵出战,还冷不丁派出骑兵冲杀,以防止黄陂城给淮东军完全封锁在里面。
奢家投燕后,奢文庄没有保留,将永嘉、会稽、晋安以及上饶等战事的失利之事,都详细的分析给北燕将帅知道,孙季常在围打阳信时,与当时的江东左军打过jiao道,吃过败仗,但对淮东军在攻城战里大规模使战械没有直接而深刻的认识。
倘若淮东军真的有能力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上百架抛石弩bī到城下,那叫淮东军完全控制护城河外围,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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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下指挥战事的是澄文澄,敖沧海陪同林缚站在照湖山的观战台上观战。
长山军第三镇师是上饶战事之后,在赣东抵抗军的基础之上,吸收赣东北抵抗势力整编而得来的一支兵马,以虞文澄、潘文督为正副制军。
赣东抵抗军来源相对复杂一些,有赣州军旧部,有早年从东闽军退伍归田的老卒,不过更多是赣东的反抗民众,基层武官骨架差不多都是从淮东战训学堂及诸部chou调的江西籍将卒组成,与敌将韩立曾在祁mén血ròu搏杀。只不过赣州抵抗军的人数颇少,到上饶战事后期,也说六七千人,在组建长山军第三镇师时,虽然又补充大量的基层武官,但兵马迅扩充到一万五千人满编,可以说是第三镇师还是一支年轻,没有怎么经历过血战的部队。
澄文澄、潘闻叔等将在黄陂城下打得不急不躁,中规中矩,虽说叫敌骑冷不丁的冲杀出来,阵脚有些慌1uàn,有些不必要的伤亡,但总体还能稳住,配合用盾车、钩镰枪杀敌骑兵。由于护城河桥的宽度有限,哪怕守兵用披甲重骑冲杀出来,一次也只能六七匹战骑并驱而出,只要从正面能用盾车硬生生的扛住,从侧翼还能用强弩封杀。
“传统的筑城再挖城河方式,怕是要淘汰了,”林缚倒不是无意一天就将黄陂城彻底的封死,对虞文澄所部的表现,也算满意,与敖沧海站在观战高台上,说起城池防守之事,“挖长壕,虽然增加了一道防御,但也限制反击的通道,失去积极防守的可能,这有利我们将抛石机直接推进到城下杀敌;不过看孙季常不会轻易屈服,我们要做好打巷战的准备!”
观战台是在照湖山西坡堆土而筑,离黄陂东城战场,也三四里远,居高望下,将整个战场都看在里间。
新附军投了新主子,打得甚是卖命,双方围绕护河城桥纠缠了半天,守兵还在轮番的往外冲杀,没有轻易退却的意思,敖沧海紧蹙着眉头,说道:“看来这些狗、娘养的,真以为自己能打赢荆襄一战……”
士气便是如此,一旦有求胜的**、获胜的信心,作战意志就会坚定;柴山兵马未出之前,黄陂守兵求胜的**与信心显然不会轻易受挫,那就意味着会给强攻黄陂的淮东军带来不少的麻烦,或许真将打残酷的巷战。
林缚说道:“重弩、火油罐什么的,都不用省——黄陂之敌既然骨头这么硬,这么难啃,就一定要将他们的骨子打折掉,要挫杀他们的锐气!”
火油罐是纯消耗物,虽说闷烧煤的附和物为火油罐带来充足的原料,但也不是无限量供应。重弩战械的使用,在使用依旧要面临严重的损耗。一部重型抛石弩常常会打出百余石弹就会散架。
黄陂才是初战,要是重弩、火油罐都在黄陂消耗一空,接下来的战事就要战卒用血ròu之躯去搏杀——不过话又说回来,黄陂一战是要挫敌锐气,一定要打得狠、打得快,待柴山奇兵出击时,将直接打到敌人的脊梁上,打得敌人阵脚大1uàn,淮东军到时候以追歼为主,对重弩的依赖反而不强。
得林缚提醒,敖沧海将传令官喊下来,下令将更多的重弩推上战场,jiao虞文澄去指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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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高宗庭从后面登上观战台,说道:“刚有斥候从汉水西岸回来,看来荆mén守兵有降敌的可能啊……”
“胡文穆优柔寡断,荆mén是守是弃,怕到荆mén给合围之时都没有一个准主意,哪里能奢望荆mén守将有抵死守城的决心?”敖沧海转回头来,对胡文穆也有些不屑,说道,“只希望他能把荆州多守几天。”
对荆mén守将,林缚不是很熟悉,他本意是直接命令胡文穆放弃荆mén,后来出乎种种考虑,没有直接干涉荆mén守弃——荆mén很可能会很快失守,林缚也没有觉得意外,要是叶济罗荣连荆mén都啃不下,荆襄战事倒也简单了。
林缚说道:“敌军在鄂东,粮草奇缺,但也晓得先往黄陂填足粮秣;即使铁mén山那边,燕胡也赶着送去数千头牛马,叫守军能吃上一阵子;汉津西城紧临汉水,我们不能将汉津围死,总能有粮草从汉水补进城去——胡文穆仅给荆mén就留下一个月的粮草,想要荆mén守兵有坚守的意志,的确很难……”
河南诸地皆残后,燕胡在南线征战的筹粮的确是个难题,不过燕胡,特别燕西诸胡是游牧部落,同时期将大量的牧群往南迁移,在野地牧养的牛羊,也确实替燕胡解决了一部分吃粮问题。
在常人的概念里,胡人牧马,其实燕西胡人在草原牧养更多的是牛羊。
根据军司情潜入燕西的密探情况,在燕西草原,一户胡人五到七口人,常常牧养十数匹马、数十头牛,二三百只羊。
在晋北、燕南以及河南靠近黄河的一些地区,由于人口锐减的关系,大量的耕地给内迁的胡人圈为牧场,胡人役汉人为奴,牧群的规模更大到数十匹马、两三百头牛、上千只羊的规模。
不过整体上,燕胡在荆襄的粮草仍然是处于极度紧缺的状态,需要从洛阳经南阳源源不断的运粮南下供给才够——抑或强攻下荆州,从荆州城里也能叫燕胡获得大量的补给。
而前期燕胡在粮草最紧张的时候,优先供给鄂东防线,也考虑鄂东诸城寨有给淮东军切割包围的可能,需要储备充足的粮草。有粮才能叫人不慌,才能叫守兵有固守城池的信心。
“也许叶济罗荣的屠城令也是个因素,”高宗庭说道,“南阳大屠之后,叛将韩立在彭湾岭屠杀fù孺两千余口,田常也在石河驿杀俘千余人,在血腥杀戮之前,荆南诸县敢奋起反抗的城寨极少,当阳、河溶等城在内,都在敌兵刚至之时,就献城而降。周繁眼下围着荆mén,普碣石已率步骑一万五千人先往西南去打夷陵了,胡文穆在荆州城里,也没有出兵与敌野战的勇气!”
林缚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胡人杀烧掳掠,自然要血债血偿,但他知道最血腥、最暴虐的屠杀者,恰恰是那些投降过去的叛将降卒,更叫他恨得咬牙切齿。
林缚握着腰间的佩刀,关节捏得白,说道:“血债总需血来偿,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就叫他们再猖獗几天!”
降敌而参加屠杀的叛降军官以及燕胡军官,他会一个都不饶,但那些降卒……林缚想到马一功、甄氏那边缺少人手扩大对汉阳李氏的攻势,战后可以考虑将大量的俘虏投到高丽战场上去。
高宗庭说道:“或许淮东水营分一部往上游,到荆州一线作出登6之势,可以将燕胡更多的骑兵吸引到荆州附近去……”
荆州城里,只需要三万兵马足够了,为防备淮东兵马从荆州登岸相援,燕胡将更多的骑兵往南移,也是必然之举。
“待燕胡兵马合围荆州再说!”林缚说道,“眼下还是先打黄陂……”
高宗庭也不急于建议林
第109章 老将
在血腥的杀戮面前,有人宁死不屈,也有人胆怯懦弱、苟且偷生。
看着近十倍之敌围逼城下,旌旗展开,有如遮闭原野的黑云。
在薄雾腾涌的清晨,战马啸鸣,混杂在从北面吹来的风声来,充塞双耳,叫守将陈掇心志动摇,生出难以为敌的挫败感,但想及家小都在荆州城里,又叫他有意战死在城头,对胡文穆也算是一个交待:倘若他就此投降,胡文穆定不会饶了他的家小……
可是历史并没有给陈掇选择的机会,在燕兵抵近城下之时,陈掇的副将张放,给那些要献城保命的荆门豪绅买通,引乡兵奇袭西城门,打开城门引燕兵进城。
九月二十四日,由于地方乡豪势力与协助守城的乡兵叛变,打开城门引敌进城,荆门守军猝不及防,使得荆门城在清晨的薄雾里陷落。五千守军仅有少数占据城里的地形抵抗,大部分选择投降,有一部人欲出城突围,在城外给新附军围歼……
这也是淮东军强攻黄陂的第四天。
能如此轻松拿下荆门,叫于昨日进入荆门北石河驿大营的叶济罗荣大为满意,这也意味着扫除了进军荆州的最后一道障碍,但叶济罗荣预料不及的,是事情恰如奢文庄事前所预料的那般,淮东军居然真的选择黄陂城为主攻方向,而且一上来就没有保留……
“孙季常吃干饭的!三万守军,才四天时间不到,连城头都守不住了!”
未降之前,周繁身为边将,就素来看不惯身为内地军镇的将领;降燕后,陈芝虎、袁立山地位最高,周繁不能跟袁立山比根基,不能跟陈芝虎比战功,但见自己的地位,竟是沦落跟孙季常相当,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认为孙季常占了先降的便宜。
在孙季常派来的救援信使面前,周繁也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对周繁的牢骚话,叶济罗荣只当听不见,他看了奢文庄一眼,咂嘴而叹道:“淮东军打得好快啊!”
按照道理,淮东军即然攻陷黄陂,也要接着攻克汉津,才可能打开汉水的封锁,水6并进,攻击北燕的侧翼。但是在淮东军的主攻方向上,一开始就猜测错误,而且淮东军攻打黄陂是如此的迅猛,又有几人能肯定淮东军在拿下黄陂之后,不是从黄陂缺口直接孤军北上?
“淮东军没有理由打得这么凶啊!”胡宗国蹙着眉头,疑惑不解。
林缚善用奇谋不假,但他也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
在上饶战事前,虽然淮东军最后捅破上饶防线的时间很短,但是在此之前,淮东军做了大量的准备,为强攻上饶防线,淮东军差不多做了半年时间的准备。
如今淮东军在黄陂城前,什么准备都不做,兵马推到跟前就直接攻城,虽说以淮东军的实力,只要不计伤亡,强攻下黄陂城是有把握的,但是黄陂一战对淮东军来说,才是整个荆襄会战的序幕战。
就这么个序幕战,淮东军愿意承担多少伤亡?
一万人还是能两万人!
要是淮东军在黄陂城下累积的伤亡达到两万人,相对在鄂东地区最多能集结十万步卒的淮东军来说,那就是两成的减员率!
那接下来再来这么一场硬仗,就能叫淮东军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整个荆襄会战的主动权,都将掌握在北燕手里。
序幕战有必要打得这么凶狠?
胡宗国疑惑不解,叶济罗荣、周繁及其他诸将,都有些疑惑。
“说到势,无非‘此消彼涨’尔,”郭松乃辽东汉人,与范澜一样,是叶济尔在辽东招揽的汉臣,为南征行营记室参军,平日替叶济罗荣掌管书墨之事,也是叶济罗荣依重的谋臣,他说道,“王爷下令屠南阳,使南越军民震惶,斗志孱弱,我燕军所过之处,无不望风投降,可推断荆州守兵也意志不坚。林缚一上来就猛攻黄陂,应是要先声夺人,扳回一些劣势,以坚其友军的斗志!”
“确有道理,”叶济罗荣说道,“除此之外,另无解释。”
“依我所见,”奢文庄说道,“淮东军猛击黄陂,意是诱我石城兵马南下!”
“汉津、铁门山守兵多为步卒,难以与淮东步卒野战争胜,”周繁说道,“石城铁骑不出,叫汉津及铁门山援黄陂,的确弊端太多,反而易中淮东军的奸计,不过石城之兵,本来就是要援鄂东的。”
此时部署在汉水东岸石城的预备兵马,已经达到四万众。除了苏庭瞻所部一成步卒外,其余三万兵马都是征自燕北的精锐骑兵。
在石城部署这么多的兵马,就是是预防鄂东防线支撑不住时,派上去增援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要将石城的预备兵马调上去增援。
黄陂一定要救援的,要是不救援,孙季常在黄陂支撑不了几天。
一旦黄陂守兵叫淮东军剿杀、歼灭,不管淮东军接下来是直接孤军深入,还是再转过头去打汉津,对汉津、铁门山以及凤山的守军都将造成极恶劣的影响,而使在荆州的胡文穆看到获得荆襄会战胜利的希望,守志愈坚——形势的变化,就将如郭松所言:此消彼涨也。
奢文庄见周繁、郭松等人,都认为淮东军在黄陂的凌厉攻势意在先声夺人、扳回劣势,而叶济罗荣也倾向认同这种看法,他说道:“穆亲王攻荆州,有周将军为助臂,必能如愿克服,我在荆州没什么大用,或在鄂东能为诸将参谋一二……”
奢文庄愿去鄂东,叶济罗荣自然高兴——这些年来,虽说对淮东军也是足够重视,但孙季常、孟安蝉以及钟嵘、杨雄诸将,实际上都没有太多应对淮东军的经验。
奢家虽然屡屡落败于淮东,但叶济罗荣相信,要是此地还有谁对淮东最了解,除了奢文庄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叶济罗荣说道:“闽王愿去鄂东督战,那是最好不过!有闽王去节制鄂东诸将,那我也能放心去打荆州。”
周繁心里不爽,叶济罗荣这是给奢文庄指挥鄂东战局的权力,而不仅仅是去鄂东给诸将做个参谋!
“谢穆亲王信任,文庄必不敢负穆亲王重托!”奢文庄也不推托,淮东军在黄州的部署以及对黄陂的凌厉攻势,有太多叫他放心不下的地方,又说道,“文庄去鄂东后,穆亲王应使荆门降卒迅在石城与彭湾岭之间搭设一座浮桥出来,以联络两岸。”
水军虽有近千艘船,但多为一两百石载量的中小型船舶,包括杨雄当初率去投奢家的战船,多为洞庭湖上的渔船改造。
拿下荆门后,从襄阳运往荆州前线的粮草,走6路效率更高一些,自然是征用辎兵、民夫用骡马走6路驼运。
从襄阳到荆州,几乎是南北直线,是三百里直道,由于这些地区长期都在荆湖的控制之下,路况也好,包括南漳、钟宜、荆门、长林、当阳等城都降后,叶济罗荣能从汉水西岸征用到足够多的民夫。
而在汉水东岸,地残路毁,又曲折遥远,人丁百不存一,也没有足够多的民夫征用,物资自然只能依靠汉水从襄樊往南运。
由于之前汉津、石城的粮草都优先补入铁门山、黄陂这些易给淮东军切割包围的内6城池,沿汉水的石城、汉津等城,包括随奢家渡江北逃的民众,差不多十二三万军民,所需物资都要从襄阳及时运转——看上去不多,却足足要占用了水军近一半的运力。
此外要防备淮东水营直接从下游接近汉水汊口清理航道里的障碍,在汉津必然也要保留一部分水军。
没有足够的渡船,倘若这时候叶济罗荣想将荆门的兵马调往东岸或将石城的兵马调来西岸,要没有一座浮桥,却极不方便。没有浮桥,燕胡在南线的三十万大军,就将给分隔在东西两片。要有什么变故,没有浮桥,又没有足够多的渡船,一切都要从襄阳那边绕道,便要多走四百余里路,黄瓜菜都凉了。
能在石城与荆门之间架起一座浮桥,再配合渡船,一天能渡上万兵马,就能极大增强应变能力。
周繁对奢文庄能去鄂东督战不满,但奢文庄提议在石城架设浮桥,虽说会使物资更加紧缺,但也是稳妥之策,他也没有无故反对。
叶济罗荣手里资源有限,虽在荆门得了五千降卒,但这五千降卒还不能叫人放心留在荆门,要叫周繁裹胁着去强攻荆州。
将这些降卒投入强攻荆州的战事里,一是消耗掉一部分,减少新附军精锐的损伤;另一个就是降卒沾上血腥,就不大会反复。
架设浮桥的事情,叶济罗荣就只能交给那些投降的乡豪们——虽说规定了十五天的时限,但叶济罗荣怀疑他们能不能在十五天里架起一座浮桥来。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砍几粒脑袋,换一拨人接着干就行。
第110章 援军
石城援军来得极快,五千骑兵先行,沿府河东岸南下,只用两天时间,即渡过澴水河进入黄陂县境,进击在长轩岭筑垒的兵马。
虽说五千敌骑,还不足以将淮东军从黄陂城北的长轩岭驱逐出去,甚至也不足以打乱淮东军强攻黄陂的步伐,但足以叫叛将孙季常看到守住黄陂城的希望。
黄陂城周六里,不算大也不算小,两条长街分别与四座城门相接,一条大街通长六七百步,层层堆障,想要硬攻进去。
城内屋舍鳞次栉比,虽说多为砖木结构,但时人建筑防火不容小窥,重檐歇山顶加马头高墙,无法突破进去,站在外围纵火只能烧一段屋舍,而难以使火势成片,将黄陂烧透。
事实上,守兵给从城头逼退,甚至将易燃柴草梁木堆为街垒,纵火阻碍淮东军的进击。
不是小院落,纵火就能烧透,进攻黄陂城,即使火攻也短时间能够凑效,更何况石城敌援来得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叫人无策可施。
除了先部进入黄陂相援的五千骑兵在外围跟淮东军捉迷藏外,还有两万以骑兵为主的援兵正从石城方向赶来,而监视汉津城的兵马,也看到汉津守军这两日有出东城的异动,很可能会配合着派一部兵马与石城援兵汇合……
虽说淮东军不畏与燕胡骑兵野战,但赶来进援的两万余敌骑,显然无意与淮东军在黄陂城外决一死战,而是依仗其在丘陵地带步卒难比的机动性进窥淮东军的侧翼,往复拉扯。黄陂城未下,淮东军无法集阵将援骑往山川角落里压迫,就无法无后顾之忧的全力进攻黄陂城。
林缚在黄州战区聚集的步骑名义上只有六万,实际共有九万。
除了留守大营外,还要派兵监视汉津及铁门之敌,使其不得异动,因而在黄陂城前投入在兵马以虞文澄、张苟两部为主力,加上配合作战的骑营,名义兵马总数为四万,实际兵力也就五万。
“奢文庄这头老狐狸率石城援兵主力,最迟明天午前会赶到石城外围,”高宗庭指着地图所标识的方位,介绍当前黄陂周围的形势,说道,“五千敌骑在与我长轩岭兵马接触过之后,就往孝南退缩,可以预见,石城援军主力,也要先进入孝南。”
“从石城而来的援兵有两万五千众,两万骑兵为燕北精锐,五千步卒以奢渊为将,想必是奢家压箱底的精锐,”赶回前垒大营来参加军议的陈渍说道,“汉津与黄陂本来离得就近,孝南在汉津与黄陂的侧后,要不能在石城援军赶来之前,将黄陂城拿下,这战就难打了……”
“你倒是站着不觉得腰疼,换你来打,能保证明天午前拿下黄陂?”张苟反驳陈渍,陈渍与张苟同出身流民军,关系最是亲密,说话也无遮拦,陈渍是好战份子,换作他再有可能努力一把,趁夜强攻,赶在明天午前将守兵打溃,拿下黄陂,但这不是张苟的风格,他侧过头来,跟主持军议的林缚、敖沧海建议道,“黄陂不能再打,先前刺入的兵马,也应该从黄陂城里撤退,应以照湖山、长轩垒两处为中心,收缩防阵……”
林缚看向敖沧海,问道:“你觉得呢?”
“歼敌不急于一时,再者我们的核心目的就是要将石城的兵马引过来,”敖沧海说道,“不过退得太干脆也不好,我看这样就好,张苟先率往长轩岭收缩,警戒从北面过来的石城援兵,虞文澄照着原计划打黄陂,但要多留几分余力……”
石城离黄陂有三百里,离樊城、枣阳只有两百多里路,要是叫燕胡在石城有四万多精锐,柴山兵马就很难从随州腹地穿过去——将石城的兵马引出来,牵制在黄陂一带进退不得,这才是林缚一开始就猛打黄陂的目的。
奢文庄率援兵从石城赶来,给钉黄陂走不开,苏庭瞻在石城只有万余兵马,便是提前警觉到柴山奇兵的存在,也将束手无策。
“这么安排便好,”林缚说道,“不过我们还要考虑铁门山及汉津之敌往黄陂聚集的可能……”
“对,叶济罗荣叫奢文庄赶到汉水东岸来,不可能只是叫他率援兵救黄陂。要是叶济罗荣将鄂东的兵马都交给奢文庄节制,他有可能将汉津、铁门山的兵马都调到黄陂来,趁机将我军主力也牵制在黄陂动弹不得……”高宗庭说道。
“真要如此,那我们可以趁势将监视汉津、铁门山的兵马,都集中到黄陂来,水营也可以上岸了,”敖沧海笑道,“这么一来,虾啊,蟹啊,都要集中到一个锅里炖熟了吃!”
林缚拿起手边的炭笔,在黄陂城北、城西各画了一道线,说道:“铁门山之敌,给我们分隔在东边,要援黄陂,只能从孝昌双峰山绕,会晚来一些;奢文庄率石城援军来黄陂之后,不会进城,我军在长轩岭筑垒,张苟率部往长轩岭收缩,那奢文庄就可能在这两线挖长堑将我们挡在外面。一旦柴山兵马袭得枣阳、樊城,断其粮道,奢文庄第一反应,就是向汉水东岸撤退,依靠汉水北撤或渡过汉水与叶济罗荣汇合后再北撤,将是他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们要在黄陂西侧部署一路精锐,做好随时切入、阻断奢文庄往汉水东岸撤退的准备!”
“除了张苟,还有谁跟我争?”陈渍撑着会议桌边子,虎视眈眈的看向其他诸将问道。
“你真是没出息,我要守长轩岭,已经给隔着东边,哪能跟你争西边的位置……”张苟无奈笑道。
林缚看向葛存信、粟品孝、胡臾儿等水营将领,说道:“陈渍、张季恒、张苟、虞文澄都要派上阵前厮杀,大营那边除赵虎的一万江宁禁营军外,我手里就没有预备兵马可用了,你们水营给调两万人上岸来!”
柴山兵马一旦出动,猛击襄随腹地,便能动摇鄂东守兵的阵脚,淮东军在黄陂正面的主力就要非常迅的打进去,一点都耽搁不得、犹豫不得。
就算汉津守军弃城而逃,水营也没有时间去清理汉江汊口里的障碍物再去追击——清理宽达六七百步的江口障碍物,不是三五天能完成的事情——水营不是此战的主力,水军战卒这时候必然也要上岸当成步营来用,以补弥兵力的不足。
虽说水营战卒打阵地战不擅长,但作为预备兵马,用于追击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缚既然这么吩咐,葛存信他们水营将领也没有什么好讨价还价的余地,一起答应下来,去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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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文庄率援军主力,于二十七日午时进入黄陂,使其孙奢渊率五千步卒在黄陂西北结阵,使孟安蝉遣部将率骑兵绕过黄陂城两侧出击,冲击淮东军的侧翼,迫使淮东军从黄陂城退走。
步卒对抗骑兵,一是利用有利的地形,一是利用密集的阵形。
以骑兵为主的石城援军赶来,以步卒为主的淮东军自然就不能展开来尽情的围攻黄陂,便从黄陂北城、西城、南城撤出,只留约五千兵马在东城收缩结阵,咬在那里,死也不退。
东护城河桥外,本身就是虞文澄所部用来主攻黄陂城的阵地,防护较强,周围都用栅墙围起来,又与照湖山前垒大营离得非常近,有五千兵马收缩防守,就不惧敌军从南北两翼以及守军从城内过护城河桥的三路夹击。
奢文庄率援兵赶来,也是以解黄陂之危为主,再者也要先站住脚,淮东军在左右明面上就有四万精锐兵马,他想吃掉在东城外收缩防守的五千淮东甲卒,显然也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
“多谢闽王率兵相援!”孙季常重新派兵占领四座已成废墟的城楼,重新将黄陂城墙控制在手里,这才安心一些。才五六天的工夫,就给淮东军打得这么狼狈,孙季常感觉很丢脸,但奢文庄率援兵及时赶来,他也不能为了面子上好过,就一声谢都不说。
奢文庄自然不会率兵进城,黄陂城有孙季常所部相守足够了。
事实上,孙季常打得这么狼狈,就缘于他将兵力都集中在城里。
再多的兵力,叫淮东军把四座城门一堵,给憋在城里也挥不出优势来。
守城兵力部署,通常以一步城墙一卒一辅兵计,六里之城约两千步长,四千守军便勉强够守城了。
而孙季常往黄陂城里堆了三万兵马,守兵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当守军在淮东军重弩的压制下,不得不从城头退下来,退到城内进行巷战,东西南北四处大街,不拆屋破院的话,两军能够接战的战线总宽度甚至不足一百步。
这么短的战线,守兵是根本无法将三万人的优势挥出来的,战线最前端顶天能塞两百人进去——貌似淮东军也无法挥兵力的优势,但守兵挤得越密集,守御面越窄,淮东军的火油罐以及随军进入城的蝎子弩、梢弩从阵后出来的打击力度就越强。
也是幸亏孙季常手里的兵力足够多,能轮流替换上肉搏,能够承受很大的伤亡,能够用血肉之躯挡住淮东军的攻势。
这也是接战面窄的好处,统共前阵只能派三四百人接近厮杀,三万兵马轮流一遍,也只能打上一个月。
不过,一旦叫淮东军将三万守军慢慢的压缩到黄陂城中心更狭窄、更紧密的空间,再叫淮东军将黄陂城靠近城墙的屋舍宅院拆除,将抛石弩等重弩搬进城里来,到那时孙季常怕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奢文庄由孙季常陪着走过黄陂城内的每处接战地步,越看越心惊,援军要晚来两三天,孙季常真未必能撑得住!就是这种情况下,守军还积累了过四千的伤亡。要是叫孙季常只率一万兵马守军,以这么高的伤亡数字,说不定早就叫淮东军拿下黄陂了。
不想叫淮东军的重弩、火油罐挥威胁,兵马集中是大忌,困守一座能容易给淮东军堵门的城池,更是大忌。
要是守军挤在一起连转身都难,一块重逾百斤的巨石砸过来,一下子要死多少人?要那时,军心还能不崩溃,那已经堪称天下少有的铁军了。
奢文庄也不怨孙季常,这些教训都是浙闽军付出几万条人命得来的经验,孙季常除了当年围攻阳信时给一起打得大败之外,还没有领教过淮东军攻城的本事。
不过这一次,孙季常也是算得了教训,奢文庄要他派兵出城立营,没有应该犹豫,立即答应;尝到淮东军重弩的厉害,他宁可跟淮东军在开阔地带野战,也不想给淮东军逼到狭窄的区域用重弩猛打而不好还手。
眼下淮东军有一支兵马钉在东城外不走,孙季常即遣两部兵马,往西城、北城而出,在骑兵的掩护下,沿着出西城往汉津而去以及出北城往孝昌而去的驿道外侧挖掘长堑,使守兵能出城,在城北及城西展开,避免再给淮东军堵在城里闷打的可能。
第111章 山雨欲来
(这章献给刚刚失业的“你不问我不说”兄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枭臣》的支持,也希望你能一直支持自己。*新世纪小说网)
黄陂境内最大的河流是玉带河,从长轩岭以东及黄陂城东流过,已在淮东军的控制之下。不过从护城河西南角往西引出一条沟渠,名为白塔河。
白塔河水面才数丈到十数丈宽,在河渠纵横的江汉平原上,只能算一条小河,不好跟宽数十丈甚至上百丈的玉带河相比,但白塔河流程不短,其往西南汉津方向延伸,一直通到汉津城东南的小塞湖,有近五十里。
由于汉津乃汉水汇入扬子江的汊口,从汉水上游随水流而下的泥沙,在从汉津城西、城南淤积成陆,形成大片的湖荡沼泽。
要是扬子江水势极大之时,这些湖荡沼泽会连成一片,形成茫茫一片的超级大湖,就跟江宁城北的朝天荡一样,涨水时,阔及百里。
不过,由于随汉水而下的泥沙在汉津西南日夜沉积,已经再难看到南片的湖荡水面连成一片的情形了,给淤积起来的沙堤、沙坝切割成一片片、一串串的湖荡群。
小塞湖仅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湖荡,大部分时间跟扬子江都有水道相通,但这些水道没有经过治理,或深或浅,无从得知,通常情况下,百石以上的船舶不熟情况时贸然情况,隔浅给困在浅滩晨的可能性极大。
淮东水营的战船,在宽深水域作战,无往而不利,但面对这种水情复杂、水浅积淤的湖荡子,一样会觉得头疼。而此,湖荡子里的芦苇茫茫望不到尽头,入秋之后,风吹过,白茫茫的花絮飞过,恰如漫天大雪,这是极易用火攻的场所,更限制了淮东水营战船进入。
相比较之下,杨雄水军战船船体小、吃水浅,在浅水域作战显得灵活机动。
故而主要集中于汉津城南面的湖荡群,包括小塞湖一起,实际是汉津城外面的屏障。
白塔河虽然不是什么大河,但从黄陂往西延伸到小塞湖,与汉津南的湖荡群连为一片,在地势上就形成天然的堑壕,有利于将淮东军封锁在白塔河以南;而在黄陂城北,奢文庄则利用一座名为熊家岗、高仅十一二丈的一座小土丘筑垒,填以奢家所率的五千精锐,将在长轩岭的淮东军封锁在东面……
不得不承认,奢文庄率石城援军南下之后,黄陂、汉津的防御就变得积极得多,不再是将数万兵马龟缩在城池内叫淮东军有堵城门闷打的机会。
在汉津与黄陂之间,奢文庄以白塔河为前阵防线,使黄陂、汉津两城各派六千步卒,在白塔河北侧伐木结栅营四座分兵守御,而在四座沿河栅营背后,再设栅营驻以精锐骑兵。
只要淮东军敢越过白塔河,沿河栅营负责坚守,腹后的骑兵栅营负责出营进击,解沿河栅营之围。
一旦淮东军大股越过白塔河,到河北岸会战,势必会给沿河栅营切割,更有利于奢文庄调骑兵主力过来会战。
到十月上旬,奢文庄就利用白塔河以及汉津南面的湖荡群,将相距不足五十里的汉津、黄陂两城防御形成一个整体:一是有效的将淮东军从白塔河南面往北进击的手脚就给束缚住,很难再以较小的伤亡撕破其防线;二是从汉水上游运来的物资,在白塔河北面也有相对安全的通道,可以直接运进黄陂城里。
由于黄陂以北有大片的树林,伐木造栅,原料易得,而且快速便捷。
林缚在扈骑的护卫,进入前垒视察敌情,看着差不多在十多天时间里,敌军的栅墙就在白塔河后一段段的竖立起来,指着远处的栅墙跟身边众人说道:“再给奢文庄一个月的时间,这栅墙要将黄陂与汉津两城彻底的连接起来……”
“奢文庄是为宿将,名不虚传啊。”傅青河感慨说道。
宋浮、高宗庭皆默然无言。
东闽战事时期,高宗庭辅佐李卓与奢文庄在东闽的山山水水里恶斗的小十年,怎能不知道奢文庄的本事?东闽军给肢解、李卓给调离东闽之后,奢文庄即弃陆走海,率部八闽势力重新崛起,堪用战略之经典,要不是遇到林缚这个妖孽,江南之地怕是早就落入奢家手里了吧?也恰恰是遇到林缚这个妖孽,八闽势力才给奢文庄带入只有灭亡、看不到希望的绝途之上。
投附燕胡的降臣叛将那么多,唯一有资格跟淮东军正面抗衡的,大概也就奢文庄一人而已——虽说这些年来奢家给淮东打得跟狗似的。
“说实话,要仅仅是从正面攻防,我们在黄陂南面集结十万精锐,也未必就有撕开这道防线的信心啊……”宋浮轻轻一叹,他与奢文庄同出八闽贵门,少年交游,又齐名八闽,心里怎么能不清楚,奢家之败,非是奢文庄及二子无能,仅仅是他们比不得林缚而已……
奢文庄眼下在黄陂与汉津之间构筑整体防线,这个防线构筑得越成功,貌似越能将淮东军的主力吸引、牵制于此,则也越叫奢文庄自己在这里陷得越深——奢文庄在打一个将自己套进去的绳结,而他到这时还恍然不觉。
除了汉津、黄陂六万多守兵外,奢文庄率石城兵马来援,在看到淮东军主力都往黄陂正面聚集之后,又从铁门山调来两万兵马……
面对淮东军近十万的水步军,燕胡在黄陂、汉津宽不过五十里的防线上聚集的兵马,也将近十一万。由于燕胡十一万兵马,有黄陂、汉津两座相距不到五十里的城池可以依赖,目前可以说还是占据了上风的。
淮东军部署在白塔河正面的兵马为陈渍所部。
陈渍所部在上饶战事期间伤亡较大,战死沙场的将卒就超过两千,但在赣州进行充分的休整跟补充,此时将卒总数超过两万一千人,比名义编制实际超编了两个旅的精锐。
林缚这次到前垒来视军,就要看听陈渍在柴山兵马出动,他如何率部撕开奢文庄在白塔河正面建立的栅营防线?
陈渍所部在白塔河南面结营,也是伐木造栅为前垒。
林缚下马来,走到一颗古柳下的石磨前而坐,问陈渍:“白塔河的栅墙防线,你打算怎么撕开?”
“撕开白塔河的栅墙倒不是难事,”陈渍说道,“关键是楔入白塔河北岸,要防备奢文庄驱骑兵主力过来冲杀,故而我以为在撕开白塔河栅墙防线,进入北岸之后,前进的部队要北面用盾车建立一道抵御骑兵冲击的防线,唯有如此,才有较充足的余地打栅营防兵……至于越过白塔河,倒是方便。白塔河就几丈宽,辎车营的匠师说军械监提供的轮轴及齿轮很好用,造出来的折叠式壕桥车又轻便又好用,可将桥板直接搭上对岸的栅墙上去,形成进击通道。越过白塔河后,盾车在抵御敌骑重甲冲锋时,显然太轻,我想造几十辆重车出来。在撕开白塔河的栅墙缺口后,迅速搭两座栈桥出来,将几十辆重车部署在北侧,可以防备敌甲骑的冲击……”
林缚说道:“重车也不用专门造,将辎车覆上铁板即可……”
随奢文庄从石城来援的两万敌骑里,有不少是人马皆甲挂的重骑。
要是在战场上的单纯使用重甲骑,可以克制的方法很可,但是步营刺入白塔河北岸,在攻打敌军的栅营防兵之时,面临敌轻骑掩护重甲骑的冲锋,难度极大。
飞矛盾车只是从独轮车改装而来,贵在轻便,适应进入地形更复杂的战场,抵御重甲骑的冲锋就显得勉强。
淮东使用新技术,所造的四轮辎重车,体积庞大,用两匹骡马拖拽,在驿道上可以装三十石的货物。在这种辎车的车厢四面再覆上一两千斤重的厚铁板,将变得坚固异常,而能抵御强烈的冲击,部署在侧翼,不仅能较好的防御敌重甲骑的冲击,只要车顶加上改造,还能成为小队甲卒的小型坚固防垒。
傅青河点点头,说道:“待去辎车营看看,能不能赶紧造几十辆出来应急……”
“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林缚问陈渍。
“担架兵还缺一些,要那些敢冲到前阵将伤卒抬下来的,不要那些见血流尿的软脚货!”陈渍说道。
林缚无奈的摇头而笑,说道:“行,给人专挑起不怕血腥的……”
在随军民夫里,除工造、转运等地事务,还专门编制了担架队,负责及时将伤卒从战场抬下来治疗。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再多,也有不到位的地方,即使担架队的民夫经过战前培训,但真正到血肉淋漓、箭石横飞的战场上去抬伤卒,还是有相当多的人会惊慌失措。
事实上,能在血肉模糊、箭雨如蝗的战场上保持镇定,就已经具备精锐战卒的基本素质,怎么对初次上战场负责抬伤卒的民夫要求更高?
从前垒下来,林缚身边就高宗庭、傅青河、宋浮三人相陪,千余扈骑散在左右卫护。
林缚跨马而行,与傅青河三人说道:“奢文庄要算宿将,想在战术上寻找他的破绽很难,不过他最致命的缺点,想来他自己心里也很有数,那就是聚集在黄陂、汉津之间的十一万兵马,来源复杂、混乱:包括奢家之前守汉津的兵马以及从石城调来的一部精锐,差不多有四万多人;孙季常所部新附汉军有两万众,罗献成的随州军有三万人,还有燕胡嫡系骑兵两万众。这么一支体系复杂的兵马,交给奢文庄节制、指挥,在顺境时不是出太大的问题,但到了逆境,就难说了……”
傅青河点点头,说道:“之前叛将孙季常能够打得顽强,也是这些新附军自以为燕胡在荆襄占据绝对的优势,以为他们只要能坚持到汉水以西的兵马攻下荆州城,他们也就必将获得鄂东战事的胜利。这种对胜利有着强烈的预期,使得在鄂东防线上的守军有着相对顽强的作战意志,较难击溃,这也使得我们前期在鄂东的攻坚要艰难一些;一旦叫聚集在黄陂、汉津一线、体系复杂的十一万敌兵认识到胜利无望,甚至连逃命都成问题的时候,对我们来说,形势就会变得简单……”
宋浮说道:“叶济罗荣不会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不过奢家及罗献成是七月之后才投燕胡的,他急于要用奢家、罗献成打南阳及牵制淮西,没有时间去整合的奢家及随州兵马。另一方面,叶济罗荣又要防备奢家及随州兵马趁荆襄战事坐大,又必须在调派兵力时将奢家及随州兵马拆开来使用。这么做的好处很多,但弊端也非常的明显,即眼下我们能看到的敌在黄陂、汉津聚集的兵马体系混乱。叶济罗荣前期使汉津、黄陂、铁门山及凤山的守军各守一段防线,也是迫不得已,但只是没有想到我们一开始就打得如此凌厉,他再不使奢文庄过来统辖全局,即使没有柴山奇兵的存在,我们各个击破,捅穿他们的鄂东防线也不成问题。当然,奢文庄过来统辖全局、居中协调,也不能解决根本存在的问题。奢文庄即使在战术上不会出现大的漏洞,我们真硬着头皮顶上去打一打,我有信心能撕开白塔河防线……”
“撕开能撕开,那付出的代价就有些大了,”高宗庭微微一笑,说道,“奢文庄到鄂东来,名义上掌握着鄂东战场的指挥使,但真正能指挥得动的,也是之前的旧部,对孙季常、孟安蝉以及罗献成的几员部将,只能起用协调的作用。不过相比较鄂东,叶济罗荣在汉水以西亲自统率诸军攻打荆州,要好得多……”
林缚点点头,他对荆州那边的战事发展,也是随时关注着,除了胡文穆的信报每天都会送到黄州来,军情司在荆州另有探子每日发回情报来。
叶济罗荣使周繁统率新附军五万兵马为正面攻打荆州城的主力,于六天前就进抵荆州城下,已经清除荆州城外围的障碍,占据荆州城南到江岸的港埠地区。
另外,田常及韩立专门负责剪除荆州城外围的抵抗势力,还负责防备湘潭或淮东的援兵从荆州城两翼外围登陆。
除叶济罗荣在汉水西岸的还有三万骑兵,除普碣石率八千骑兵受周繁节制,进入荆州城下,防备守军出城反击,其余骑兵主要集中在荆门(荆门距荆州为一百五十里);此外,南漳、钟宜、荆门、当阳等城的降兵加上荆州地区收降的乡兵、寨兵,差不多两万杂兵,也都叫叶济罗荣统统交给周繁,用于攻城前期的消耗。
由于淮东军对黄陂的凌厉攻势,使得燕胡在汉水西岸的兵马不敢拖延进攻荆州的步伐,对荆州城的攻城战,大概就会在这一两天就会正式展开。
按说胡文穆在荆州城里的守军是足够了,按说胡文穆也应该有守荆州的决心,但荆州能守得了几天,林缚也没有办法提前预知……
第112章 荆州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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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朝创立之初,与前期军马在荆州发生过激烈的战事,越高祖艰苦夺得荆州之后,当时形势又不容他守荆州,遂将荆州诸城夷平。◆百度搜索:◆新世纪◆小◆说◆罓◆
荆湖诸城多是在元氏立国之后重建。
荆州城在前朝旧城的土垣上重筑,夯土版筑,垣周一十六里有余,高二丈有余,设六门,城濠宽两丈,深一丈许,与燕京、江宁等城相比,荆州城远远算不上城高池险。
荆州虽说地理位置重要,但近两百年来少遇战事,与江南富庶之地的许多城池一样,虽陈旧破败,却罕有人想到要去修补、加强,以致崇观初年,扬子江上游发大水,使沿岸江堤皆决,水从荆州西门冲入,大半座荆州城为之溃塌,民众溺亡逾万。
左承幕便在那次之后,才调到荆州任知府的。
其时中枢财政已因边事变得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左承幕虽奉命重筑荆州城,但郡司仅拔银六万两。左承幕从地方另筹得十一万两银,在旧址上补修荆州城。
其时未考虑兵患,也没有条件去考虑兵患,仅仅是临水南城、西城重新夯土筑内垣,外再用条石跟城砖抹灰浆砌筑,坚固异常,而对容易遭兵的东城及北城,仅仅是在旧土墙的基础上进行补修。
左承幕任荆湖宣抚使时,荆州知府为胡文穆,到荆州镇军在剿匪时,给龚玉裁击溃,胡文穆组织乡兵防御,才有可能掌握荆州以及荆北地区的军政。
其时荆湖境内匪患成灾,危及荆州。左承幕有意在荆州六城门外增筑瓮城,拔银给荆州,然而胡文穆未筑瓮城,而是在东门及北门以及出城往江岸码头的南门增筑三座气势雄壮的城楼。
城楼前施垛墙,后施宇墙石栏,城砖铺漫,并有马道,气势雄壮,城楼前犹有箭塔砖楼,在抵御流民军进击之时,的确发挥了很好的防御效果。
崇观十年,龚玉裁率十万兵马打荆州,胡文穆据荆州城以守,败龚玉裁所部,毙伤流民军万余人,将龚玉裁逐走汉中——荆州城之前能守住,不是荆州城池有坚固,而是没有受到真正的考验。
奢文庄去鄂东督战后,叶济罗荣将胡宗国留在汉水西岸,以为攻打荆州城的参谋。
虽说这些年来浙闽军给淮东军打得七零八落,但在攻城战术的水准,依旧要远远高过北燕诸将,哪怕曾任宣府镇守、以守城著称的周繁,在攻城战术上,依旧不及胡宗国这样的浙闽老将。
淮东军对黄陂的攻势异常的凌厉,而叶济罗荣心里十分清楚鄂东兵马存在的体系复杂、指挥未必能协调的严重弊端——在叶济罗荣看来,只要先一步拿下荆州城,自然就抓住荆襄战事的绝对主动权;倘若叫淮东军先一步刺穿鄂东防线,北燕就会陷入被动。
没有时间去驱役民夫取土堆造攻城墁城,将兵马压上去,先夺南城外的埠港。
出南城南纪门往南走五里地,才到荆州港,从荆州港到南城,即为荆州城外的江埠,那些在码头作的民众都居住在棚屋之间。要想保住荆州城与外界的联络不给割断,守军就要保住城南的埠港不给燕胡兵马占据。
虽说胡文穆在南城外构筑防垒,但比荆州城要简陋得多,面临新附军的猛烈攻击,南城埠港的守兵,坚守了两天,就支撑不住退回荆州城里。
周繁一把火将城南埠港的棚屋点燃,昔时看上去颇为繁荣的城南埠港仅一夜工夫,就烧成白地。
周繁在荆州城东南、西南两角各筑一座营寨,以防备有援兵从扬子江上过来进入荆州,将攻打荆州城的重心,依旧放在夯筑而成、又多年未修的东城跟北城。
荆州守军所犯的错误跟孙季常守黄陂毫而二样,就是将兵马都集中在城里。荆州虽有六门,但六门都给燕胡堵死之后,就只能困守城池,失去出城反击的主动性。
虽说淮东所用的配重式及扭力式投石弩发挥出很大的威胁,但无论奢家还是燕胡,都没有能在战场上从淮东军手里缴获到实物,故而原浙闽军以及北燕所辖的工匠,都只会造传统的人力投石弩。
人力投石弩虽然笨重,而且使用时,需要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甚至相当拽力的骡马系于所见即投石弩的梢杆之后拖拽发力,但燕胡从荆州周遭捋掠人口,倒是不缺乏人力,二十余架抛石弩于十月初就在荆州北城外架起来,对荆州城即造成极大的威胁。
胡文穆在荆州城里也大造抛石弩与燕胡兵马对抗,但由于他在城里也只能造这种笨重的投石弩,而城内的空间更狭窄,不利施展,故而在投石弩的轰砸中,荆州守军是处于劣势的。
特别那种要将逾百十斤的巨石投砸出去,需要一二百人一起发力,发力索长达二三百米,城墙内侧屋舍成片,难有这么开阔的空间。
投石弩轰砸不休,周繁又使督战队拔出刀斧,强行胁迫从荆州外围捋来的民夫,冒着箭石去填护城壕沟,填出进抵城下的通道,又令南漳、钟宜、荆门、当阳、长林等城的降卒藏在半截船、洞屋车之下,接近城下,拿锹铲去挖城墙脚。
燕胡的投石弩发射的密度跟频率,都不能跟组织攻城的淮东军相比。
胡文穆在城头用厚木造战棚、患楼,只要不给重逾百斤的石弹直接打中,还能使守兵藏在其下,遮挡中小石弹的攻击。
燕胡驱民夫、降卒近城,守军即从战棚、串楼出来,走到垛墙前射箭,将拆屋毁宅来的砖石以及一截截锯短的木头抛下去,将烧得沸腾的粪水浇泼下去……
那些在城下运土填壕沟的民夫遮挡最少,在如蝗箭雨下,纷纷中箭倒毙;降卒虽有半截船、洞屋车遮覆头顶,但半截船、洞屋车蒙覆熟牛皮,遮防箭雨以及热油效果较好,防砖石也不错,但给丈把长的短木头砸上,砸一两下,就告散架,里间的降卒就会失去遮护,就会给箭雨直接射杀……
新附军的督战军执刀斧就在阵后,民夫及降卒稍有退缩,即刀斧加之,弓弩射之,毫不手软留情;更后面,新附军的营队也是兵甲整饬、严阵以待,做好随时巢灭乱兵、逃兵的准备。
比起消耗嫡系兵马,哪怕将近两万降卒都消耗在城下,周繁都不会有丝毫的不舍跟心痛,而且也不会损害新附军的士气。新附汉军的将卒心里也清楚,让降卒以及掳来的村民去消耗城头守军的攻击力,将减少他们接下来攻城的伤亡,这也是他们一惯以来的战术。
对那些给强迫来攻城的降卒,这时候也许明白之前的投降是个错误,但为时已晚,稍有退缩就是死,也只能麻木不仕的往城下冲,只祈盼半截船、洞屋车能更牢固一点,祈盼城头砸下来的石木更长些眼睛,祁盼能快点在城墙脚挖出大洞来,可以藏身进去继续挖。
荆州东城、北城,夯筑的土垣老旧,夯土松软,降卒冒死挖土墙基,又有大量的抛石弩从正面轰砸,到正式攻城第四天,东城就垮塌两处。
城墙垮塌,城上守军避让不及,随砖石而下,城下也有挖墙的兵民躲让不及,一起给埋在砖石之下。
墙塌形成缺口,周繁这才派出嫡系兵马从塌开的缺口往里进攻;胡文穆在城内也有准备,一方面用木栅去堵缺口,一方面使城头守军取土从两边去填缺口,偶有不及,也是派兵卒上去搏杀,务必将敌军拦在城外……
叶济罗荣屠城令已下,守军守城已过三天,再投降也是难逃屠戮,使得守军心志也坚,不再去想投降之事。再者守军将卒被告之,淮东军、池州在黄陂、汉津、蕲春北的战事进展顺利,只要淮东军拿下黄陂、汉津,从侧翼进逼汉水,荆州之围将不战而解,多守住荆州十数日,又有何难?
有胜利的希望,就会有坚守的意志——这一点同样适用在荆州守军的身上。
虽说燕胡在荆州城下集结兵马将有十万,而守军只有三万,但残酷的攻城战事填满十月的整个中上旬也没有停息。
到月中之时,给燕胡胁裹来攻城的两万降卒以及四五万民夫丁壮,作为消耗品,几乎都丧命于荆州城下,少数肢断命残,也完全得不了救治。到这时周繁的新附汉军累积伤亡也愈万,荆州城犹没能攻下来。
不过到十五日,荆州城东城、北城,几乎是整体垮塌,已经看不到一段完整的城墙。虽说胡文穆从城内侧用木栅墙替代原先的夯土城垣,只是比之前的夯土城垣城更薄弱、更矮。
那些塌陷下来的砖石,在木栅墙前形成斜坡,在踏实后,成为燕胡兵马攻城便捷的通道。
守军也不能站到城头去防御,只能等燕胡兵马破开木栅墙的缺口攻进来,进行白刃战打反击,这使得守军的伤亡直线上升,到十五日也累积了逾万伤亡。
由于城墙的垮塌,使得之前协助守城的民夫作用大减,要是填入防阵,除了少数胆大,有血勇的青壮年能拿枪一起上阵搏杀外,大多数民夫只会带来更大的慌乱。
战事到这一步,荆州守军守城变得更加艰难,战事也变得更加血腥。
叶济罗荣这时候则令田常、韩立率部顶上去强攻荆州东城,而令周繁仅负责攻北城,也是叫周繁所部有个喘息、休整的机会。同时,叶济罗荣依照攻打南阳的经验,将亲军里擅长步战的王帐武士都抽调出来,凑足三营尖兵,用于对荆州城最后的攻夺。
荆州就三万守军,累积了逾万伤亡而不崩溃,不过是看到淮东军在黄陂的攻势持续了十数天、凌厉不休。
眼下奢文庄在鄂东还能支持得住,虽说还没有办法遏制住淮东军的攻势来打击荆州守军的士气,但在叶济罗荣看来,拼掉再往荆州里填上一万精锐,就不信胡文穆还能守住荆州城?
叶济罗荣下令周繁、田常使兵马刺入荆州城后,即不得再退却,不得再利用反复拉锯的战术,去消耗荆州守军的兵力跟斗志,时间已经不多,一定要像一支铁钉那样,一往无前的钻进去,再坚硬的石头,也要钻开、钻透、钻碎、钻烂,不能功亏一篑。
周繁以为攻陷荆州指日可待,他部前期付出愈万的伤亡,好不容易打成这样的局面,却要将东城让出来叫田常顶上去,多少有给田常摘桃子的失落。也正是如此,周繁更加不想叫最后攻陷荆州城的功绩给田常分去。
看到攻陷荆州城的日子就在眼前,攻陷荆州城后,北燕兵马主力就能从汉水西岸脱身,去加强鄂东,就将锁定荆襄会战的胜局,田常自然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吝惜兵力的时候,不然他们这些新投附的汉将,又如何去跟周繁、袁立山、陈芝虎这些将领争高下? @Ya
第113章 疑点
<..> [] “什么?”孙季常刚刚从黄陂城骑快马赶来熊家岗大营来参加军议,走进奢文庄的大帐,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听到奢文庄的建议,难以置信的盯着他,“闽王是要我率部出黄陂打淮东军在照湖山的营寨?为什么?”
“除了凤山、铁门山之外,汉水东岸能集结的兵马,差不多都集结在黄陂,而淮东在庐州的兵马似乎并没有调动,”奢文庄负手站在悬挂的地图上,手指着淮山东南角上的庐州,“孙将军就没有觉得异常?”
孙季常不解奢文庄为何提这茬,这些年淮东军对黄陂城的进攻无日或止,这紧要关头,奢文庄因为这桩事将他召出黄陂城,他心里多少极为不满,拉了一把椅子在堂前坐下,解开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甲襟,说道:“依照闽王之前的推测,在对黄陂的攻势正式展开之后,林缚就应该将其在庐州的唐复观、刘振之两部精锐西调来黄州以补充兵力的不足。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Ψ百度搜索:Ψ新世纪Ψ小Ψ说Ψ网Ψ不过,淮东军这些天来,对黄陂等地的攻势还没有势衰的迹象,说明淮东军没有兵力上的不足……”
“但也显然,淮东军也没能从白塔河、黄陂、熊家岗取得突破!”奢文庄说道。
坐在一旁的孟安蝉听了有些不乐意,说道:“闽王督战鄂东,集步骑水军十二万众,所守之地不足百里,淮东军不能攻破,不是很正常吗?难不成闽王以为淮东军应该拿下白塔河、黄陂、熊家岗或汉津城里的一处?”
孙季常说道:“依我所见,林缚对胡文穆能否守住荆州事前并没有把握,也就没有将希望放在胡文穆能守住荆州之上——林缚此时也许正在考虑在荆州失陷之后要怎么收拾残局,那他将庐州兵马调来黄州,又有何益?难不成淮东军在南面才多出两三万兵马,就能攻陷黄陂、汉津不成?”
孙季常俨然已经忘却十天之前给淮东军打得跟狗一样好不容易盼来奢文庄率石城援军来援。
“孙将军这么说得有道理,”孟安蝉不是只会陷阵冲锋的莽夫,燕西诸将以他为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他说道,“穆亲王拿下荆州之后,只要在荆州留下少量兵马守御,其他兵马就都能渡汉水来东岸参战,到时候淮东军必然要往后退,利用其前期在沿江所建的几座塞垒负隅顽抗,以牵制我军兵马。淮东军沿江塞垒背依扬子江,沿江又多滩涂,难以速克。我们只能继续巩固鄂东防线,而兵锋指去淮西。我们自然是期望淮东在庐州的兵马都调来黄州,以便我们打淮西时,寿州没有支援——闽王说林缚是擅谋算之人,那他将三万精锐放在庐州按兵不动,不是很合乎常理吗?”
奢文庄袖手而立,晓得孙季常、孟安蝉他们对他的警惕不以为然,蹙着眉头,暗道:这只东海狐真是在考虑怎么收拾荆州失陷后的残局吗?
孙季常、孟安蝉他们的判断,一切都建立在叶济罗荣在汉水西岸能顺利攻陷荆州的基础之上,而从汉水西岸传来的消息,也的确很乐观,只要将淮东军主力牵制鄂东不能西援荆州,攻陷荆州是迟早的事情。
荆州失陷后,林缚要整体考虑扬子江南岸近千里岸线以及淮西的防御问题,湘州、江夏依旧是张翰、胡文穆的守御地盘,黄州、蕲春等地有池州军配合淮东军将钉子钉在扬子江北岸,淮东军更主要的在江州以及庐州部署重兵进行防御。
既然林缚对胡文穆能守住荆州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又何必将庐州的兵马调来调去,打乱自己的阵脚?
只是,林缚的想法会这么简单吗?
奢文庄对此很是怀疑,只是孟安蝉、孙季常对荆州那点的战事抱有极乐观的态度,无视他的担忧跟疑虑,心想:他们心里,或许会认为自己这些年给淮东军打得这么惨而有些抹不开面子吧?
奢文庄本欲从黄陂、熊家岗对淮东军在黄陂外围的营垒发起反击,以试探淮东军,奈何孙季常、孟安蝉等人都不想在荆州战事最终获得胜利之前再节外生枝,军议就不欢而散。
孙季常、孟安蝉以及马魁德等将相继回营去,奢渊看着面容衰老的祖父,说道:“要不要再往庐州派些密间……”
奢文庄点点头,但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要深入腹地刺探情报,最好是找熟悉地方情况及方言的密谍渗透进去。
江宁战事之后,浙闽军在江宁所布下的最后一批眼线也都给连根拔起,短时间里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渗透进去。
何况淮东对庐州外围地区的控制十分严密,联寨结保之后,情况不熟悉的想渗透进淮山都极困难。虽说奢文庄到黄陂后,就往庐州派出一拔斥候,但过去有十天时间,音信全无。再派一拔,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工作还是要做……
当然,就算渗透进去的斥候看出些什么,等情报传递到奢文庄的手里,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襄阳城里,阿济格心情烦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叫伺候的女侍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动辄挨一顿训斥。
阿济格心情烦躁倒不是因为前线战事不利,恰恰是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太顺利,叫他心情不喜。
从荆州到襄阳,直道四百里地不到,荆州的战况,阿济格每天都能及时的知道。就眼下的战况来看,胡文穆在荆州城里顶多还能支撑三五天。
待拿下荆州城,穆亲王率兵马主力渡汉水东进,淮东军必然会向沿岸黄州等城退却,本来应该雄阔无比的荆襄会战,大概会随着荆州的攻陷,而渐入尾声。
从攻打武关揭开南阳战事,再到淮东打黄陂揭开荆襄战事,阿济格一场仗都没有捞到打,怎能叫他心情舒畅?
他不想做什么襄阳镇守,他想去战场厮杀,讨回当年在燕南溃败而失去的荣耀。
可是越往南打,骑兵受到的限制越大,步营及水军的作用日益显著。
除了那赫雄祁在登州治水军外,穆亲王也有在奢家投附水军的基础上,在襄阳、石城、汉津大规模的扩编水军,最终要与淮东水营争夺扬子江中上游的控制权。
接下来的战场,还能剩下多少容他率铁骑纵横的机会?
阿济格甚至希望淮东军在荆州登岸能叫穆亲王受些挫,他奉命守襄樊,但他将八千守军里六千精锐都部署汉水南岸的襄阳,就是奢望有增援荆州战场的机会,可惜淮东军主力给牵制在黄陂,而穆亲王手里的兵力,足以打下荆州两三回。
阿济格在宅子里心情不爽,有着说不出来的烦躁,觉得有些在窥视里间,站起来陡然打开房门,却是伴奴四喜子鬼鬼祟祟的站在走廊里,蹙着眉头,不喜的问道:“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不敢进来说?”
“老爷的心情好些没?”四喜子问道,“老爷的心情不好,四喜子不敢乱说?”
“有屁快放,有屁不放,小心赏你二十棍子。”
“沈大人派人过来说他偶尔寻得四个唱曲的姑娘,看着水灵,问老爷有没有心情去听着曲儿。四喜子本当要替老爷回掉,但听说这四个唱曲的姑娘实在是水灵得很,不难叫沈大人都得过去……”
“搞什么事情!”阿济格还没有到沉溺女色的年纪,不喜欢沈浩bō这一套献媚的手段,问四喜子,“荆州的情报刚刚传来,我看过来了,北岸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知道的?”
“倒也没有要紧的事情,”四喜子说道,“襄阳的民夫都派往荆州了,襄阳、樊城以及新野、南阳都缺人手。襄阳王从柴山调了三千丁壮过来,还兼运了一批粮草过来,听说柴山那边派了两千兵卒押运,四喜子刚才在沈大人那里听到这事,还觉得奇怪呢……”
“有什么奇怪的?”阿济格不以为意的说道,“随州腹地的青壮都给抽了一空,眼下要调人,只能从东面调……”
叶济罗荣为了攻打荆州,差不多两万降卒以及四五万民夫都消耗在荆州城下,使得后勤以及辅助攻城的杂兵严重不足。叶济罗荣为不耽搁荆州战事,最快只能从襄阳这边抽调人手,这就造成襄阳人手溃乏,而北面南阳刚刚给屠杀一空,只能从东面找罗献成想办法……
这时候罗献成派人从柴山押运来数千民壮以及一批粮草,阿济格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四喜子说道:“柴山那边过来有六百多里路,怎么可能说调人手就能调过来?沈大人猜测可能是恰好罗献成调柴山人手进随州,听到这边缺人,就先补到这边来。不过四喜子又奇怪了,罗献成前段时间不是也叫苦说地里的稻麦缺人手收割吗,还叫苦说今年的收成给战事扰乱了,粮食缺得很,怎么又一下子阔气起来,又送人又送粮的?”
“倒是有些奇怪,”阿济格点点头说道,“你代我去北岸看一看,不要叫罗献成拿些老弱妇孺以及一些陈粮烂谷来充数!”G@。 @Ya
第114章 樊城城下
<..> [] 为了能在率北岸樊城过夜,四喜子特地天将昏时渡船过汉水去。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卐百度搜索:卐新世纪卐小卐说卐网卐
汉水上两座浮桥,每时都有辎重车运粮草进襄阳,除非特殊情况,襄阳与樊城之间的人员往来,特别是逆行渡河北上,都需乘舟船——虽说走浮桥更快,不过运粮事大,四喜子还不敢公然坏了阿济格的规矩。
时唯十月中旬,秋意渐寒,渡舟靠上码头,岸上有黄叶给风刮落,飘来落在船头。
“陈将军,什么风把你老给吹到北岸来?”北岸码头的守戍军校过来讨好的迎接四喜子,伸过手来,要搀四喜子小翼的走过栈桥。
四喜子是汉人,本家姓陈,不过三代给那赫氏掳为奴仆,如今已成那赫氏的家奴。陈喜自幼伴阿济格长大,是为伴奴,受得信任。阿济格领军,他也鞍前马后的伺候,南征北战好些年,多少也积了不少军功,讨了个正式的官衔为游牧副尉。
依燕京官制,是个从八品的武官,比不得在北岸守码头的护军校富察成,但陈喜仗着襄樊镇守将军阿济格的家奴身份,便是襄阳知府沈浩波、樊城守将佐领官普阿马都要给他三分颜面,对佟成的讨好,陈喜自然是坦然受之。
“襄阳王前些天推三阻四,这回又这么干脆的送来粮草跟力夫,阿济格将军怕襄阳王拿些陈粮烂谷、老弱妇孺来敷衍这边,特叫陈某过来检校一二,要真是如此,便打发他们回去……”陈喜昂首扬声而道。
“原来陈将军是奉阿济格将军的命令来北岸办事,兄弟我便不敢耽误陈将军了,”佟成将陈喜搀到码头上,亲热的搀着他的胳臂不放,压着声音说道,“那陈将军办完事,莫要急着回南岸去,叫兄弟我在码头上准备几壶酒,再从妓营里找几个唱小曲的来叙叙旧……”
军中设妓营,掳民女充之,也是北燕把将卒手里劫掠财物收缴上来以补财政不足的手段之一,普通兵卒可以在规定的时间段里妓营玩乐,军官有特权可以将营妓带出去宿夜,不过要掏更多的银子。
只是阿济格一心谋求军功,束下甚严,陈喜在阿济格身边倒也不敢太放肆的沉溺贪乐。
陈喜挑着这时候到河,就想着夜里留在樊城好好的玩乐一番,但想到樊城守将佐领官普阿马必然也会有招待,心想佟成怎可能找来什么好货色?但也不能将这条路堵死,便说道:“检校过粮草,说不定还要跟普阿佐领议论军事,到时候看天色再说吧……”
“那是,那是,正事要紧嘞!”佟成说道,送陈喜及八名扈兵往樊城南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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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济格在襄阳里的预料大体上倒也没差,从柴山运来的粮草以及随行过来三千民壮,的确是从随州临时转道来樊城的。
在战前王相恶言相向,叫罗献成恼羞成怒,恨不得将王相缚过来狠狠的抽几鞭子。不过随着战事的发展,随州及周边的礼山、枣阳、孝昌等地的物资几乎都给榨尽,罗献成不得不又想王相的好处来。
由于战时从随州、礼山、枣阳、孝昌等地抽调大量的屯卒、民夫,使得这些地方的农事受到严重的影响。夏时受涝,不能及时排涝,田间野草蔓长,不能及时除去;到秋熟时,由于缺乏青壮劳力,甚至大片的稻麦来不及收割而烂在地里——随州秋熟的整体收成都不足往年的一半。
在以往,哪怕只有半成收成,也能叫随州兵支撑小半年时间,向民众多榨一些粮税,熬过春荒也不成问题。
不过,荆襄会战以来,孝昌以南的收成要支撑铁门山、凤山的消耗;大洪山周边的收成要输往石城;枣阳的秋粮给襄阳征去;罗献成在随州以淮山北麓的兵马,就只能依赖随州城周围及礼山的供给,异常的紧张,甚至淮山北麓军塞的储粮都不足用月余。
储粮不足,一旦叫寿州军及凤离军合围,叫淮山北麓军塞里的兵卒如何支撑?
罗献成不得不腆下脸来,给王相下令,除应缴的份子粮之外,要柴山再调十万石粮草支援随州。
在地理位置上,柴山更接近凤山、铁门山,直线距离只有百余里地,但这百余里地横着淮山支生出来的余脉泗流山。
泗流山高水险,偶有险辟小径能走,没有可供大规模运粮的通道,从柴山直接往凤山、铁门山运粮根本就现实;而王相治柴山后,大力开辟往西北衔接礼山的通道,从柴山经礼山进入随州境内,则相当的便捷。
王相、周斌亲自带队率两千兵卒征了三四千民夫押运第一批粮草去随州,本意拿下随州城,先断罗献成的后路;在进随州城之前,得知叶济罗荣派使进随州来筹粮要人,王相、周斌与潜伏到礼山境内的曹子昂、周同联络,又临时改变计划。
其时罗献成在淮山北麓亲自督战,随州政事由马臻主持。马臻无法做决定,要派人去淮山北麓跟罗献成请示,但王相擅自主张要将这趟从此山运来的粮草交出来。
马臻本来不依,不过王相答应柴山粮草能多补一批,而叶济罗荣的信使又穷凶极恶、催促甚急,才勉强同意让出这一趟粮草。
王相、周相本欲借机偷袭石城。
虽说石城离鄂东防线以及荆州战场更近,石城离随州也只有两百多里,但石城与随州之间隔着大洪山。长期以来,大洪山一直都是随州的外围区域,与当时还受荆湖军控制石城对峙,穿越大洪山的道路状况怎么可能会好?
步骑通过大洪山,还能勉强,但载重十数石的粮草辎重车想通过,就要困难得多。
从随州到樊城一直都是随州控制的腹地,道路情况良好,故而将粮草经枣阳运到樊城,再走水路顺流而走到石城,反而比直接运往石城要便捷……
因此王相返回柴山再调粮草“支援”随州,周斌、黄祖禹则借押运粮草的机会,率两千柴山军及三千“民夫”押运两千多车粮草得以顺利的走到樊城城下。
从南阳战事起,燕胡及新投附的奢家、随州兵马都一直都忙于战事,使得叶济罗荣来不及对奢家及随州军马进行整合,更没有时间对荆襄地区进行梳理,对荆襄已占区域的控制,大体还是分奢家、随州以及北燕直辖三块分管。
叶济罗荣擅于兵政,而不精于民事,对荆襄地区梳理不及时,使得荆襄腹地辖管不一,政令各出。又没有统一的传驿体系,各地文书传递错漏迟误严重,已成常态,阿济格也为之苦恼,但也无计可施。
故而阿济格在襄阳没有收到罗献成发来的公函,而柴山尉周斌就已经赶到樊城城下来缴粮草跟民壮,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派陈喜去北岸督促樊城守将普阿马交割时严格检讨,怕罗献成随便弄些陈粮烂谷来敷衍他。
交割粮草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守将不会愚蠢到直接放押运粮草的两千兵马进城,至于民夫有可能在交割后直接进城,但也会受到严格的临管,从而失去接触兵械的机会。
车队及押运兵马停驻在离樊城东门十里外,普阿马派了十数名军纪官监视约束。倒也不是起疑心,这只是必要的程序。
周斌先带着运粮主薄官进城去参见守将普阿马,呈上他随身携带由马臻在随州签押的文书,约好检校交割的时间。燕胡嫡系将领对降将普遍轻视,交涉过之后,周斌就直接出城返回东门外的临时营地。
扮作民夫头子的黄祖禹蹲在田埂头,见周斌骑马过来,站起来,使周遭人散开来警惕,问道:“城里情形如何?”
“完全没有警觉,”周斌下马来,说道,“已约好明日午前派人来交割……”
“好,”黄祖禹捏了捏拳头,说道,“我们就在城外临时驻营,趁夜要将卒们都装备好兵甲,明天我率队去打桥渡,周爷你负责袭樊城,另外再派去贿赂守城门的敌军,就说兄弟们一路辛苦,难得遇到一座大城,要进去吃喝玩乐,先派一批人进去,配合明早夺城!”
兵甲都藏在辎重车里,包括押运的两千人手,也就是寻常兵服加上长枪,仅有少数人装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警觉。很显然,押运粮草的人马兵备比甲卒还要精良,是不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的。一切都要等到城下再进行换装。
周斌点点头,派出一人领着三四十名手下进城去吃喝玩乐去,又与黄祖禹一起认真的观察营地周围的情形,防止有什么意外。
普阿马派来监视约束运粮队的十几名军纪官,已经叫黄祖禹派人请到营帐里吃喝去了,在吃喝的营帐外,也布下足够多的人手;押运的将卒与“民夫”配合着在扎营,近两千辆运粮辎车给围在营地里,营地的规模十分的庞大,暗哨已经散出去警戒,防止有其他人无意接近营地,发现营地里的秘密。
周斌与黄祖禹换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说话,将营将以上的将领喊过来,实地与地图相接合进一步研究樊城周围的地势,讨论明天的战术安排。
樊城没有临水而筑,不过离江岸也只有两里远。
北岸樊城共驻有四营步骑,三营步骑直接驻守在樊城城中,不过铁桩码头以及上游位置的浮桥等桥渡港埠,是北岸重点守卫的地点,在东西两翼各建有一座小垒,把守进入的口子,一共驻有一营精锐。
为防备越朝潜伏进来的暗探搞破坏,桥渡的守军警惕性很高,严禁平民接近,普通从樊城过境的军马,要没有阿济格的手令,也无法接近桥渡区。
除了这些之外,在桥渡的上游,在淯河汇入汉水的汊口西北角设有一处水寨,有千余水军、三十艘战船。
设在桥渡上游的水寨,自然是防备曹家在汉中的兵马沿汉水而下,偷袭襄阳。不过襄阳防备汉中兵马的主防线,是更上游的丹江口及白阳关一线,驻有三千水步军。另外丹江口、白阳关,也是汉水与丹江、武关河相接,北连武关、商州府丹凤县的要冲之地。
樊襄是荆州与北地相接的要冲之道,但不是说占了樊城,就能将荆襄的大门彻底的关上,实际的缺口,从西面的丹江口、白阳关算起,一直到东面的枣阳,要将这两百多里地完全控制时,才能将荆襄大门彻底关上。
黄祖禹蹲在地上,啜着树叶子,说道:“要是能将白阳关、丹江口这两处拿下来,关门之计才算得上完美!”
“难,”周斌说道,“从樊城往东一直到白阳关、丹江口,都是燕胡嫡系阿济格的防区;而且从樊城往西,沿汉水而上,两岸地势狭险,通常都是水路联络,想派人爬山地混过去偷袭白阳关,很难。杆子爷要能率兵及时赶来,还可能打一打白阳关……”
黄祖禹指着地图说道:“从襄阳往西走,汉水两岸的地势极险,荆州敌军想大规模西撤,从丹江、武关河逃去关中,只能走汉水溯流而上。我们要是保留樊城与襄阳之间的浮桥不烧毁,那浮桥就是直接是阻碍敌军沿汉水西逃的障碍……”
“这样啊……”周斌蹙着眉头,要是不毁浮桥,在他们奇袭下樊城后,南岸襄阳城的守军,会利用浮桥与渡船疯狂的反击北岸……
没容得周斌多想,这时候从樊城东门有一队人马往这边赶来,有一百多人的样子,周斌站起身来,要黄祖禹与其他诸将先回营地做好准备,他带着两名扈兵过去迎接,看是怎么回事。 @Ya
第115章 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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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奉阿济格之命到北岸检验粮草的陈喜。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百度搜索:〞新世纪〞小〞说〞罓〞
周斌与守将普阿马约明日交割,陈喜本可以等到明天再一起出城检验粮草,但真等到明天随督粮官一起检验交割粮草,那从柴山运粮官手里勒索来的好处,就要拿去跟监粮官以及樊城守将普阿马平分。
普阿马出身燕东贵族普纳察氏,后因天命帝推行汉姓,才改为普姓。
普阿马为人圆滑,平时看到陈喜会笑脸相对,但看到实际的好处,却不肯给陈喜多占半分。出身普纳察乐的他才不怕陈喜是阿济格家奴的身份,而阿济格是天命帝宠妃玉妃的弟弟。
要想多得点好处,陈喜自然是要先进粮营,与押运粮草的柴山尉接触,要柴山尉周斌明白他才是接收粮草、民壮的关键人,故而坚持趁着天未黑要先出城来粮营看一看。
周斌赶来大道相迎,听陈喜东扯西扯一通话,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暗骂:胡人入关才几年,倒把关内那些贪鄙之事学得精通!这么也好,胡人腐化得越厉害,越迅速,将来北伐的阻力也越小。
心里想归想,明面上还是要迎陈喜进营地看粮草辎重以及随军押运来樊城的辎重。
从樊城南下的粮草,主要还是以从北面洛阳南运的粮草为主,后期才将枣阳县境内的征粮纳入襄阳的管辖,以补充南线粮草的不足,所以樊城这边也难得有检验交割粮草、勒索地方的机会。
陈喜进入粮营,一看粮草,二看民壮。
看粮草没有问题,近两千辆辎车,大部分装的真是粮草,由周斌领着路,陈喜自然走不到那些装兵甲箭枝的大车前去,但是看民壮看出了问题。
阿济格就担心罗献成都送来一些老弱妇孺以为敷衍,但也没有指望罗献成会尽送来青壮过来,只希望大差不差,不要太难看就成——而樊城东城外,除押运的兵卒外,那些三四千押运民夫个顶个的精壮彪健,哪里有半点孱瘦山民的样子?
陈喜虽贪鄙,但随阿济格在军中多年,眼力还是要比普通人毒得多。
看到这里,陈喜疑心大起:他才不相信罗献成会好心到将他军中都难得的健卒抽出来补给这边民夫的不足,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淮东或淮西的伏兵扮成民夫潜伏过来夺樊城,也可能是罗献成已经叛变——
这么一想,陈喜背脊吓了一身冷汗,还好秋意已寒,衣裳尚多,汗意还透不出衣裳来,叫凉风吹过,忍不住打颤,好在天色昏暗,苍白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分明。
看出疑点,陈喜不敢再在粮营久留,急着要去与粮营外、普阿马给他充场面的百余扈兵汇合,与周斌说道:“柴山粮秣、民夫都好,看过我也就放心了,今夜还要赶着回南岸回禀阿济格将军,待明天再请周校尉请城洗尘……”
“陈将军,还有一处,您倒是一定要看一看的!”周斌眯眼笑着搀住陈喜的胳膊,要请他往左手边一处营帐走,边走边笑道,“那里是柴山王相王大人叫末将带来孝敬各位爷的好物什,还请陈将军先挑……”
就如外军不得随便入城,粮营再简陋也是军营,外军不得随便入军营——陈喜进粮营来检校粮草、民壮,他随行的那些扈兵都聚集在营门前的空地上等候。
看着左右都是柴山尉周斌身边的健卒,陈喜身子僵硬,不敢挣扎,只能跟着周斌往一座帐篷里走去。
刚掀开帘子,陈喜还想缓和神色掩饰的说什么,只是周斌没有给他机会,陈喜只觉脖子一紧,沉闷的喊出一声,就叫周斌粗壮的胳膊就从后面勒住、动弹不得。
周斌拿腰刀将陈喜的脖子割断,看着他抽搐断了气才松开手,丢下尸体,将腰刀插回刀鞘,拿汗巾将臂甲上沾染的血迹擦干。
这时候黄祖禹掀帘子走进来,周斌说道:“这厮眼睛毒,但眼睛毒反而死得早——我们要提前动手!”
任何计划都不可能百密无疏,杀陈喜容易,即使陈喜临死还惨叫了一声,在粮营里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动静,但是想要无声无息的将随陈喜而来的那百余扈兵解决掉而不引起樊城及桥渡那边的警觉,则不可能。
黄祖禹说道:“我已叫邓乔山将那百余扈兵包围起来了,现在就叫将卒换甲,什么时候他们警觉了,什么时候就动手……”
“这样怕是争取不了多少时间,”周斌说道,“叫邓乔山包围陈喜扈兵那边先按兵不动,我与郜虎各率一队人马直接打桥渡与樊城东门,祖禹你留在粮营,等诸将卒穿好铠甲后,再来支援我们!否则的话,一旦叫樊城守军闭上城门,就难打了。”
此时已近城下,自然能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但不意味着一大彪人马直接樊城东门及桥渡营垒,守军还会傻乎乎没有一点警觉——周斌所部的人马,虽说人手都有兵械,但为了不引起敌军的警惕,事前穿甲的人没有几个,弓弩也少,这时候就直接冲上去与守军猝然接战,伤亡就难控制。
此行精锐恰恰是扮作民夫的三千健勇,都还没有来得及穿甲发放兵械。
不过黄祖禹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他早年随虞万杲、唐复观他们,在闽南的深山老林里熬过那么艰苦的时光,知道为得胜利,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勇于付出代价——黄祖禹按了按周斌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他的安排。
暮色渐深,周塔带着三四十名军士,死皮赖脸的堵在城门口,要求守城门的军校放他们进城去享乐一番,涎着脸说道:“这一路风霜赶了十来天的路,没有歇过了一回力,明天交割粮草后又要赶着回去,敢请哥哥开一回,叫我们这些乡巴蛋、子尝尝大城里的娘们是什么滋味……”
已塞了银子进去,守门军校虽然挡着不让周塔他们进城,却也不恶脸相向,更没有将刀枪横过来不让他们站在城门洞里,只是打着哈哈说道:“规矩如此,不如等明天交割了粮草,让你们领头的跟普将军言语一声。上头说放人进去,我们自然不会阻拦……”差不多到关城门的时间,不过要等出城去粮营的陈喜回来。
这时候有两人从后面赶来,走到周塔耳边小声说道:“准备动手……”
守军也发现在暮色下有一大彪人马往这边赶来,比陈喜出城带去的人要多得多,顿起疑心。
城门校吩咐手下要将周塔他们赶出去准备关城门,周塔他们大喊着:“有土匪啊,哥哥不要把我们赶出去啊!”嘴里嚷嚷着,手里已拔出尖刀捅来。
城门校猝不及防,两胁给尖刀刺入,鲜血迸溅。
东城门顿时乱作一团,城门洞里的十余守军完全没有防备就给杀了干净,但是城楼之上的守军占着狭窄的登城道,将周塔压制在城门下无法攻上去,则同时敲响警钟,声传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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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济格听见北岸警钟敲响时,在院子里舞刀,刚歇力拿汗巾抹去额头的汗珠。
阿济格每日晨昏打熬筋、练习弓刀,就是为了能上战场厮杀,乍听见警钟响起,还不那么真切,毕竟隔着两三里远,他又在襄阳城里,紧接着,襄阳北城的警钟也大声,阿济格这才确认北岸樊城遇敌……
阿济格的府宅西角有高耸六丈有余的望楼,本身建来就是以利于在城中指挥军事,可以直接眺望北岸的情形。阿济格穿着单衫,提着刀直往望楼而走,府宅里仆役闻得南北两岸边的警钟声,乱作一团。
阿济格走到望楼脚下,才有军校匆忙赶过来禀报:“樊城遇敌,桥渡及樊城东门皆有乱敌侵入……”
“敌兵从哪里来的?”阿济格问道。
“详情不知,佟将军正派探马去北岸查看。”
“吃屎的,这时候才知道查看,怎么叫敌兵打到城门口才有警觉?”阿济格出声喝斥,刚要一鞭子挥过来,陡然想到袭樊城的敌兵是从哪里来的——柴山押粮兵马!
“操!操!”阿济格痛骂道,“罗献成反了!”
阿济格又不知道罗献成与王相交恶的事情,罗献成也不可能在奢文庄与叶济罗荣面前自曝其丑,叫别人晓得他连自己的手下都管束不住——在阿济格看来,柴山押粮兵马是罗献成所派,柴山押粮兵马袭樊城那只能说明罗献成出了问题……
阿济格下意识的认定罗献成出了问题,一面叫扈兵将他的战甲、大刀拿出来,一面叫人敲响大钟,聚集襄阳全城兵马,准备渡河去援樊城。
阿济格登上他的驻防将军府西角的望楼,知府沈浩波也一脸汗水、气喘吁吁的奔跑过来。从望楼望向北岸,东城门、桥渡皆起大火,东门外粮营的位置有些火头,但正弱下去。
看来粮营那边发生过战斗,但已经结束了,这也证明柴山押粮兵马就是袭敌。
东城门那里给挡着,看不清楚,但桥渡那边隔着千余步,大火腾起,将暮色燎烧得血红明亮,能清楚的看到桥渡守军的东垒已经给敌兵占领,地上尸体横斜。除了铁桩码头有一百多守军外,西垒离被袭地点较远,还没有给战火蔓及,但浮桥处就只剩下五六十守兵给两三倍的兵马压着打,只能勉强守住桥头。
南城门附近还没有敌兵出现,守军却慌乱的关闭南城门,竟然没有想到去支援桥渡!不然只要南城门及时派兵支援桥头,就能扳回劣势。
南岸要援北岸,浮桥最为重要。
“普阿马怎么带兵的!”阿济格恨得大叫。
片刻后,副将参领官佟瑞麟也登上望楼,说道:“柴山押粮兵马作乱,偷袭东城门及桥渡,末将已派南桥守戍兵马先过桥援北岸,其他详情不知!”
“详情不知,你不会睁眼去看!”阿济格对比他年龄大的佟瑞麟没有好语气。
桥渡分南北两岸,北岸桥渡守军为一营精锐,南岸桥渡守军也为一营精锐,其时浮桥上没有辎重车,也算是大幸,南岸一营兵卒能够飞快赶去北岸桥渡增援,要比乘舟船快得多。
阿济格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是北岸桥渡守军给分割成三块,除了西垒外,桥头及铁桩码头都岌岌可危,特别是桥头的守军就剩下四五十人不到,甚至在桥头都站不住脚,要退到浮桥上来。
在桥渡东北方向,袭敌另有一大彪人马正赶过来要越过东垒去打桥头,南岸的援兵即使及时赶到北岸,也会给压制在桥头打下出去。
桥头才多大一点宽度?要是不能从桥头往北面打开,一直给压制在桥头,便是有十万援兵也发挥不出作用来。
阿济格看后来赶来打北岸桥头的袭敌,其兵甲在火光映照下明亮异常,应是袭敌主力。既然这时候能肯定柴山押粮兵马就是偷袭的敌兵,那袭敌的规模就不难判断,足足有五六千人啊——普阿马在北岸就两千多兵马,还给打得措手不及,连东城门都失掉了,阿济格痛苦的蹙起眉头来:他想上战场想得发疯,但是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上战场……
现在有五六百援军给堵在桥头,打不开去,要派更多的援兵,只能乘舟船渡河过去;要不然叫普阿马的兵马在樊城里给袭敌歼灭,叫袭敌夺去樊城,问题就会非常非常的严重——阿济格对问题的严重有着清楚的认识。
对襄阳知府沈浩波及副将佟瑞麟说道:“我去援北岸,你二人守好襄阳城,派快骑去荆州、石城报信:就说罗献成反了,柴山押粮兵马有五千余精兵袭樊城……”
“罗献成不可能反!”沈浩波抓住阿济格。
“你怎知他没反?”阿济格瞪眼看向沈浩波,从樊城遇袭一刻起,他对降臣的信任度就急剧下降。
“罗献成有八万战卒,要反何时不能反,非要献出南阳再设此计陷我北燕?”沈浩波还是有些见识的,不然也不会给派知襄阳、辅助阿济格掌握荆襄要地。
阿济格也是给袭敌打昏了头,细想想洗浩波的话也对。
罗献成要早叫淮东收买,奢家就会给憋死在江州,在北岸就根本没有活路,而北燕也根本就打不下南阳,很可能在南阳城下就会遭遇大败。
且不说罗献成会因为什么昏了头而可能去投附淮东,罗献成有八万战卒,屯卒还有十余万,这么一支兵马投靠淮东,就能叫淮东一举掌握荆襄、江西全境,又何必玩引君入瓮的险计?
“罗献成没反,那问题出在哪里?”阿济格反问沈浩波。
“必是罗献成手下有人暗投淮东,很可能就是柴山那边出了问题,”沈浩波也算有急智,说道,“当此之时,应立时派人往各地报信,只说柴山押粮兵马袭樊城,各地军将便自有判断,而不是只往荆州报信。万一淮东另外还有伏兵潜入,仅往荆州报信,会叫别地应对失措……”
沈浩波担心淮东还有伏兵潜进来没有暴露,但也没有想到足足有五万之多。 @Ya
第116章 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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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周斌所派,先期率部进袭樊城东门杀退守军的郜虎、周塔分别是淮东崇城第二镇师唐复观所部柴山旅的营将、哨将,也是最早随周斌潜入柴山,组建柴山旅的武官。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百度搜索:〝新世纪〝淼〝说〝网〝
周塔先到城门洞下与守军周旋,郜虎随后率六百人马赶来。
诸将卒仓促之间,都没有能穿齐铠甲,拿起刀盾、陌刀、弓弩,跨马就奔樊城东门而来,不顾城头箭雨,赶到城门洞内才下马,从城门内侧,以大盾遮闭城头打来的箭石,强攻登城道……
燕胡以战立族、以战立国,自从呼伦山而下,几乎没有一年是止战休兵的,就使得燕胡老卒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好斗嗜杀的血液,也精于应变。
袭东门时,守军更多是在城内军营里,还有武官赶上轮休在黄昏时走进妓寨正准备寻戏作乐,入夜守时还守戍在东门城楼的守军人数不多,仅有一队六十人,在城门洞里猝然间还给周塔率部袭杀的十余人,但在城楼上的守军多为燕胡久历沙场的老卒,占着城楼居高临下的优势,封锁登城道打得十分顽强,并没有因为城门一时失守而惊慌失措。
对郜虎、周塔两支军马来说,幸运的是守军没有考虑到城门会如此轻易的被夺,城楼守军虽说组织弓弩手到城楼内侧凭石栏射箭想封锁城门内侧的登城道,但真正能对大盾形成威胁的滚石、擂木以及盛满火油的铁锅都部署在城楼的外侧,一时间无法移过来,就叫淮东军强行攻上城头。有一部分守军退到城楼里顽抗,还有一部分守军往两边城头退缩,汇合从南城及北城楼头赶来援兵,要将淮东军反压回去……
守将普阿马倒没有太多的犹豫,只下令关闭其他三城城门,在敲响大钟集结全城守军的同时,他就亲率守府的百余扈兵,也是普纳察氏的私族兵精锐,穿好战甲,跨马就直奔东城门而来,沿大街直击刚刚在城门洞内侧站稳脚的淮东军。
奢文庄曾守过一段时间的襄樊,除了汉水之上架设两座浮桥外,对襄阳与樊城的城防也有过改进。在樊城最为明显的,就是紧挨着城墙内侧,多挖出一道内濠来,在东城门内造了木制的内濠桥连接城门洞与城内的大街。
周塔刚使人在内濠桥的另一头摆下两辆辎车,想要挡守军的反击稳住阵脚,普阿马就拍马赶来。他跨在马背,持大槊,左右挥舞,当即将挡在前头的两辆辎车挑翻。
辎车虽说是空载,但每辆也有四五百斤的净重,普阿马挥槊能将辎车挑得翻滚好几下,两臂神力可见一斑……
淮东军在桥头藏在辎车后的将卒躲让不及,叫普阿马连槊带马闯进来,扫杀得人抑马翻,不得不让出内濠桥,接连损作十数名人手。
倘若普阿马占得内濠桥,能守住内濠桥的缺口组织守兵进行反击,淮东军想在南岸援军赶来之前,杀入城里,拿下整座樊城,将变得很困难——然而普阿马自视勇武过人,将淮东军从内濠桥杀退还不满意,有意一鼓作气夺回东城门。
普阿马在五名扈骑的簇拥下冲过内濠桥,往城门洞直杀来。
内濠桥仅有三余丈宽,一次通过四五匹马就已经拥挤,只叫普阿马一次抢过六骑来。
淮东军派来夺樊城东门的将卒,虽说没有能与普阿马一较高下的武将,但也多为血勇、悍不畏死的虎贲勇卒。但见普阿马冒失冲过来,周塔晓得若不能挡住普阿马的冲势,叫他杀透过来,再叫他身后百余健锐也杀过内濠桥来来,城门洞这边的阵列很可能给杀乱阵脚而不得不退出东门去,前面袭城门的战果就会功亏一篑。
周塔虎吼一声,挥刀挡在马头前,同时也有七八名甲卒浑然忘死,从两边冲上来堵缺口。
哨将周塔一刀没能封住普阿马砸打来的大槊,直听着左肩咔嚓而响,巨痛传来,整个人竟然给大朔砸碎左肩、活生生的痛昏过去。周塔昏厥过去,人却挡在马前,给普阿马胯下的战马抬脚踢滚开去——然而普阿马冲杀过于居前,随他过桥来的五名扈骑给堵住后面,一支陌刀横斩过来,将普阿马的右胁襟甲斩散,划出一道喷血不止的血口。
普阿马痛得嗷嗷大叫,但容不得他勒马调整姿势继续再战,更多淮东甲卒缓过神来,冲抵到近处,将他一起缠住,更有一人直接将普阿马的长槊裹在腋下,死命抱住,丝毫无畏腋下给长槊前端的锋刃割得鲜血淋漓……
这眨眼之间,随普阿马冲过桥的五名扈骑稍落在后面,已有两人给斩落杀马,后面的守军因为内濠桥太窄,一时间冲不过来,只能看着普阿马本人也给缠在桥这头进退不得。
在城头围打敌楼的郜虎窥得机会,从石栏上一跃而下,将锋利的斩马刀直劈而下,连着铁盔将普阿马的头颅劈作两半……
普阿马也是北燕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将,未料得竟然给淮东一群无名小卒斩杀马下,半片头颅斩落,血白掺染的浆、液喷洒。普阿马的战死,对东城门反击及顽守的守军士气打击极大,已冲上内濠桥的守军更是愣怔在那里,一时间忘了进退,叫淮东甲卒冲杀过来,一举打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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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渡守兵还占着北岸桥头没有给打溃,南岸兵马走浮桥赶到北岸,很快,都不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但是淮东军从左右拥过来,用大盾列阵,用弓弩封锁,将守军死死的压在桥头冲不出来。
到后面,更是将正面披覆铁板的十数辆辎车砸碎车轮后,横在桥头挡住守军往外冲,又在在辎车后打桩,抵死辎车,叫守军冒着箭矢冲到近处,却怎么也不能将辎车推开、推出一条出击的通道。
建浮桥必然要选择稳定的岸基,需要开山凿岩为锁,穿上铁索来固定舟桥。
樊城城南的这两座横跨汉水的浮桥就建在飞羽岬上,是一处从北岸尖出去仿佛鸟嘴突出部的一块巨岩,两座浮桥共同中间的三根铁索,并列系于飞羽岬上。
飞羽岬纵深有两百余步,算作浮桥的引桥部分,不算短,但正面只有四五十步宽,两侧都更是人猿难攀的陡崖,崖下河滩距桥头有十七八丈深。
就这么一处桥头,一旦前头给堵死,就很难再冲出去。
守军打不出去,但也死守住北岸桥头不退,不叫淮东军有靠近桥头、烧毁浮桥的机会,利用拒马、鹿角在飞羽岬前圈出百余步方圆的空间来,在内侧更是用大盾密集防守,挡住淮东军进攻的步伐以及越来越密集射来的箭雨。
走浮桥虽然迅速,但桥头就固在那里,又只有那么点宽,一旦给堵死,能展开的战线也就几十步宽,正面还都处于淮东弓弩的封锁之下,便是有十万援兵也没有办法将兵力优势展开、冲过去。
要援北岸,眼下只能乘舟渡河。
铁桩码头所处位置虽说位于低陷的河滩区,但从岸上下到河滩进入码头的通道也易守难攻,还有百余兵卒坚守不退。
即使铁桩码头失陷,水军的战船都比较浅小,在北岸随便都能找到靠岸的地方,而淮东军仓促之间,也完全没有可能将樊城周围数十里长的岸线都封锁住……
阿济格在南岸组织兵马来援樊城,速度可谓不慢,最早的一千兵马,只用去半个时辰不到,就从铁桩码头登岸。
虽说这时候黄祖禹率装备好兵甲的精锐也已经赶到樊城城下,但最紧要的是要一鼓作气的拿下樊城,只分派一营甲卒加强铁桩码头的战力,拦截襄阳援兵从这里登岸。
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没有办法渡战马到北岸来。
阿济格及千余精锐都下马步战,阿济格身穿重甲,挥斩马刀与士卒居前而战,占住铁桩码头强行往北突破,浑然不顾淮东军密集的箭雨,只一心想在樊城失守之前,与普阿马汇合,将偷袭樊城的淮东军击退。
打得铁桩码头外围的淮东军有相当多的将卒都没有装甲,人数又少,吃亏很大,不得不往先期偷袭得手的桥渡东垒暂退,与东门赶来支援一部兵马,从左右钳制住阿济格,不叫他有机会接近樊城。
樊城虽说不是临水而筑,但离铁桩码头也就两里之地,更何况从铁桩码头打上去,就能先解桥头之围——打开那里的缺口,南岸的援兵将能不受堵的源源不断进入北岸……
阿济格看着身后又有七八艘船运来三百多援兵过来,心想只要能有援兵渡过河来,而普阿马在樊城内能守住一块地步,那就能将这股袭敌打退——阿济格站在地势稍矮的码头上,看不到樊城那边的情形,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樊城那边的厮杀声没有减弱的迹象……
这时候有一艘船运了七八匹战马来,左右扈兵拥穿重甲的阿济格跨上战马,簇拥着往外围冲杀——当阿济格冲出地势低陷的码头区,第一眼看到樊城的城池时,只是看到城楼的守军给杀得溃不成军,在燃起的冲天焰火下,有十数守军退无可退,从垛墙口给挤得坠落城下……
阿济格背脊冰冷:这么短的时间,南城门也失陷了!普阿马号称普纳察氏第一勇将,吃什么狗屎的!
阿济格这时候还不知道普阿马在东城门下就给斩死于阵前,也正因为普阿马的战死,导致樊城守军士气受挫,更因为没有统一的指挥而给冲入城里的淮东军迅速各个击破。
淮东军拿下南城、打开南城门,就直接将樊城南门与桥渡区及桥渡东垒连成一片,更有一千甲卒直接从南城内涌出来,支援桥渡东垒,直接来打从铁桩码头登岸的阿济格所率援兵……
见袭敌已有余力从城里分兵来支持桥渡区,阿济格心就彻底的凉了。
下一波援兵要等一个时辰才能过来,他身后就千余兵,铁桩码头外围没有特别险峻地形可守,想要挡住两倍还多的袭敌的反攻,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是退回铁桩码头那边坚守,那跟桥头的情形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给袭敌压在一个狭窄的区域里,再来更多的援兵也展不开来? @Ya
第117章 桥渡
天入夜后,樊城及城南的桥渡区,到处都是火头,将夜色照得通明如昼。
城里还有数百残军负隅顽抗,但已经给分割成数块包围,黄祖禹从东城转移到南城,站在南城楼之上,则便于同时关注城内及桥渡区的战事,眼下已经将樊城四门控制住,将残存的数百守军分割起来包围……
眼下看来,汉水南岸襄阳的守军,无法大规模的渡河来援樊城,但他们必须在新野、南阳的敌军赶来之前,彻底将樊城及桥渡区控制在手里。
在桥渡区,还有百余敌军守西垒顽抗,黄祖禹6续调兵马补入桥梁区。
郜虎骑马而来,走上城楼,禀道:“西城民营有青壮要求随军参战,我觉得可以从里面挑些人手……”
黄祖禹与周斌所率奔袭樊城仅五千兵力,到这时伤亡就已经有七八百之多——援军最快也要在三天之后才能赶到,而在之前,襄阳的敌军不会放弃夺回樊城,而在新野、南阳的敌军,最快也会在明天入夜之前赶来,特别是有意要利用浮桥,将敌军的注意力牵制住,人手还真是有些缺乏。
燕胡在从河中府到荆州前运粮,采取的是分站运粮之法,以洛阳、汝阳为一站,以汝阳、南阳为一站,以南阳、樊城为一站,以樊城渡汉水到襄阳为一站,以襄阳到荆门为一站,最后一站是从荆门到荆州前线——分段或者说分站运输的好处,就是运输效率提高以及对民夫的管理将变得极为有效,此为燕胡河南宣抚使兼领河中知府范澜所创,高宗庭、宋浮等人也赞范澜有治政之材,可惜甘为燕奴。
为保证运抵樊城之粮能及时通过渡船运往南岸襄阳以及在铁桩码头装船运往石城,燕胡在樊城就强掳来约五千民夫,分别在西城以及南城设有大规模的民营。黄祖禹、周斌他们动偷袭时,这些民夫刚刚经过一天沉重的劳役返回民营休息。
战事开打之后,民营引起一些骚乱,不过随着淮东军控制住樊城四门之后,民营的骚乱就平息下来。虽有相当多的民夫趁乱逃走,但还有四千多人给截下了来,这时都给临时集中在民营里。
郜虎是觉得民夫都是给燕胡强掳过来的,就可以将他们争取过来,协助守城,以补军力的不足。
黄祖禹看向身边的指挥参军邓乔山,说道:“这事乔山你去负责——给强裹来随军的民夫,跟我们一样,都是哈哈出身,不要为难他们。对于那些一意要回乡的民夫,一律按照规定放粮食充当路费,要他们立即离开樊城,不要耽搁。不过要先晓以大义,告诉他们淮东军二十万兵马即将北上,燕胡在荆襄的大军难逃被歼的命运,驱逐燕胡、收复中原,也即日可待,形势已经不允许燕胡及其走狗再在中原大地做恶,也要告诉他们,这时候离开樊城与留在樊城,实际是一样的凶险……愿意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守樊城的,我们都欢迎,也一律视为淮东预备将卒,淮东军里的一些政策,也要跟他们解释透!”
樊城本身就是燕胡的后勤中继粮仓,黄祖禹他们过来,两千辆辎车里,差不多有半数装着粮食以为掩护,也是防备樊城粮食运空,可以作为坚守樊城的补给——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放粮食充当路费,一点压力都没有。
两千辆辎车里,有一小半装的都是兵甲战械。
这时候装兵甲战械的辎车先拉城里来,黄祖禹为方便控制樊城及城南的桥渡区,自然是以南城为主营。
一辆辆装装战械的辎车停在南城,一捆捆用麻强扎捆的箭矢、刀枪搬下车来。
床弩、蝎子弩、梢弩、飞矛盾车眼前战事就紧急需要的战械,就在南城门内的铺石长街上就地组装。每组装起一样,就迅给与敌接战的前阵将士送去,以增强打击敌军的攻击力。
由于火油罐轻薄,6路运输易碎,而油罐分装,火油盛在厚陶缸里,用木箱封装,填以稻草以为缓冲,到战场上才会分装到薄陶罐里用于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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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陈喜的意外出城,导致淮东军将偷袭樊城提前到今夜,不然在城外悄然渡过一夜,将卒都装备完毕,战械也都组装完成之后才动偷袭,战事就不会想现在这么辛苦。
周斌负责指挥城南桥渡区的战场,桥头、西垒都已经完成封锁,各有一员营将负责战事,他就盯着铁桩码头。铁桩码头虽说地势低陷,但随襄阳守将阿济格进入铁桩码头的敌军已经累积到两千人,虽说周斌亲自统领压制铁桩码头的兵力有三营精锐,但面对的敌手都是燕胡的嫡系精锐,是久历沙场、顽强好斗的老卒,他们靠着铁桩码头不算多有优势的地形,打得非常的顽强,叫周斌多少也有一些压力。
这时候从后面赶来一队人马,周斌看向是邓乔山领十数甲卒与百余衣衫褴褛的民夫过来——要守樊城,自然要利用好这些民夫,看到邓乔山这么快就选了一批民夫支援这边,周斌也没有意外,不过随邓乔山一起过来的六架床弩,叫周斌高兴得很:“***,有这些好东西打这帮龟孙子,就轻松多了……”
周斌赶紧将六架床弩安排到前阵地势高处,封锁从铁桩码头冲上来的路口……
也许一架床弩一次也只能射杀一两人,但床弩横在路口所带来的威慑力与镇慑力,绝非普通弓弩能力,这也是淮东军将卒喜欢用重弩的原因。
兵卒甲挂皆全,只要不是面门要害给射中,顶着箭雨冲,连重伤都未必会有,但在床弩的射杀之下,重甲持盾都会轻易给射穿,这时候只能祈祷床弩长眼不要射到自己。
铁桩码头的主要区域是在河滩上,从河滩上来,是两百余步的石阶道,地势算不上多险,故而周斌用弓弩手封锁,阿济格依旧可以组织甲卒持盾抑攻,也非常有效。
弓弩不能封锁敌军冲进来,周斌每回到最后只能用甲卒上前阵与敌卒白刃搏杀,才能将他们击退。
铁桩码头的敌军每次给击退,双方都会有伤亡。敌卒毕竟是抑攻,斗志再凶,淮东军也无畏,到第二拨淮东将卒补上来,也都穿齐甲挂,故而每次都能以较小的伤亡换敌军较大伤亡。
不过,敌将阿济格到时候丝毫没有放弃进攻的意思,周斌能明白他的心思:樊城的得失,事关整个荆襄大战场的胜败,哪怕敌将阿济格将襄阳的六千精锐都拼耗掉,但只要给来偷袭的淮东军造成短时间难以弥补的重大伤亡,也将为后续赶来的援军夺回樊城创造有利的条件……
要是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周斌就不得不考虑烧毁浮桥、退守樊城。
虽说这次随黄祖禹、周斌进袭樊城的将卒,包括黄祖禹、周斌等将领,都做好马革裹尸,但是伤亡太惨重,要是南阳敌军赶来樊城的度比预料中要早一些,樊城将有可能得而复失,不利整个战局。
黄祖禹、周斌要控制手下将卒的减员比,孙壮率援军最快也会在三天之后,还可能给敌军隔绝在樊城之外,曹子昂、周同给黄祖禹他们这支先袭兵马制定的作战计划,有多种变数:
最好的结果就是保留浮桥,将襄阳敌军牵制在桥头,叫他们不甘心退,也叫他们打不出来,同时控制住樊城及桥渡区,坚守待淮东军在黄州以及柴山的兵马主力打过来汇合,争取做到歼灭进入荆襄的敌军大部。
很显然,浮桥不失,在还有希望夺回樊城的情况,襄阳敌将主动毁去浮桥,打开沿汉水西进的通道,是需要非常大的决心的——一旦襄阳敌将有毁去浮桥的决心,那他必然会在汉水上游白阳关或丹江口位置快建立渡口,建立沟通汉水南北的通道。这个通道虽说不能跟荆襄相比并论,但这个通道建立得越早、越迅,特别是在淮东军主力还没有推进到襄樊之前,无论是燕胡继续从关中走武关、经武关、丹江往汉水南岸输送物资,抑或汉水南岸的敌军从襄阳西渡汉水经白阳关、丹江口退去关中,都非常的有利。
保留浮桥不毁,襄阳敌将就会变得迟疑,将主力精锐放在渡河夺回樊城之上,而不会想到立即在襄阳西与北岸的白阳关、丹江口建立渡河通道。
一旦等淮东军主力进襄樊地区,敌军再想到襄阳西建立与北岸白阳关的渡河通道,那就迟了。虽说淮东水军进入襄樊地区的时机会很慢,即使暂时不能与奢家水军争夺对汉水的控制权,但步营主力可以直接北上,走6路从新野、淅川两县,迂回武关河、丹江的上游,截断在荆襄燕胡兵马与关中的联系。
荆襄一战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完全取决于樊城这个口子封得好不好。
樊城虽然是整个荆襄地区的窝底,但是这个窝底从东面的枣阳到西面的白阳关、丹江口有两百多里宽,而且通往关中及河南的两条主动脉都经过这里——封口一战的战局变化极大,对将领的要求极高。
黄祖禹将职为副制军,是林缚嘱意接下来提拔制军的高级将领,他随虞万杲、唐复观等人率建安军残部在闽南的深山老林跟奢家纠缠了三年,对战场的机变力以及作战的韧性,要好过淮东军大多数的中层将领;周斌又长期负责军情事务,对荆襄地区的情况十分的熟悉。曹子昂才决定由黄祖禹与周斌配合率前部先袭樊城,而决定将孙壮所部作为支援樊城的援军使用。
孙壮对此十分不满,即使他率部支援樊城后,樊城战局就归他指挥,他也相当不满,却不得不服从曹子昂的安排——除了孙壮对前期复杂战局的把握程度,未必比得上黄祖禹与周斌的配合,更重要的一点,前部先袭兵马扮成押粮队,行不需要太快,而第二拔支援兵军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从随州腹地穿过直入樊城,非骑营不能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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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弩推入前阵地势高处,封锁铁桩码头往上冲的口子,敌军在铁桩码头里也显然看到这一变化,当即撤去一拨强攻,商议对策。
邓乔山往前挨过来,看着铁桩码头。
整个码头主要建立河滩上,为扩大运量,甚至往北岸挖上近百步深的空间,使得整个铁桩码头有四五百步纵深。码头外侧建有好几排栈房,作为码头守军的营垒以及临时堆放货物及苦役居住所用,这是成为敌军据守码头的防垒。
由于铁桩码头的历史存在很久,并不是燕军占领后临时建造,这些栈房都是砖厂所垒,较为坚固,这也是淮东军一开始在准备不足时,没能强攻下铁桩码头的主要原因。
邓乔山挨过来,对周斌说道:“黄制军说了,不要一下子打太狠,给敌军留些念想!”
周斌笑了笑,既然床弩都组装好送来,那接下来蝎子弩、梢弩很快就会接着送来。
码头上的栈房对徒手进攻的甲卒,是坚固的防垒,在敌军意志未弱之时,要强攻上去很难,但蝎子弩与梢弩虽然比不上重型投石弩,但二三十斤重的石弹,对这些栈房还是有足够威胁的。
只要将敌军冲上来的口子封住,将敌军压制在下方的码头上,战事对这边就要轻松多了。实在不行,这次过来携带了一万多斤火油,也足够将铁桩码头外侧、很可能还存有大量易燃货物的栈房烧一个遍!
想到这里,周斌对邓乔山说道:“桥头那竖两架蝎子弩,不管毁不毁桥,总要做好准备;既然民夫可用,你接下来就带着人手,在东垒前挖长壕……”
城南到铁桩码头有两里多宽的距离,东垒很小,仅为百步见方的防垒,虽说挡住东面之敌进袭桥渡区,但不能完全封锁。即使南阳方面的敌援会先来樊城,挖一道长壕,只能叫他们在城外的桥渡区多守一两天。
到时候再毁浮桥,就能叫襄阳敌将慢两天到襄阳西建与北岸白阳关、丹江口的渡河通道。到这时候,一天的时间都会变得非常的关键。要是叫汉水南岸的敌军早一步通过白阳关往北撤,就意味着浙川以西、武关到商州一线的敌军会多出两三千人,会额外增加淮东军主力从淅川截断武关河及丹江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