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檀随奢飞虎跟从岱山岛赶来的援军汇合之后,在岱山西的问琴岛等了半夜,等西南风吹起来,才在霞光从东方升起时赶到大横岛——江东左军的舟师已经撤围而去,金鸡山西北麓湾口是一片狼籍,好几艘烧得只剩焦黑的船壳沉在浅滩上,空气里还弥漫着火油以及船木烧灼的味道。
在营堡与南岸之间的浅滩隔浅了一艘海鹘船,船舱给烧焦一片,船头露一个大窟窿,侧舷所插的几杆战旗只剩下一角,看不出原有模样,但是大横岛没有海鹘船,这应是江东左军给击沉的战船——还有数支断桅横在沙滩上。
秦子檀随奢飞虎在外港登南岸,走浅滩登上岬岛,这时候才看到内港的情形要狠籍、凄惨数倍——有江东左军战船沉在浅滩里的残骸,更多的则是大横岛给烧毁、撞沉的战船残骸,内港水面上漂满断桅、船板、战旗、甲衣、刀枪盾弩的碎片,南岸通过打木排桩填土筑成的简易码头也塌了一大片,给毁了不成样子。浅滩处,还有十数具尸体在水里载浮载沉,内港除了当中数十步宽给上游溪水冲出来的水面相对清澈外,两岸浅滩处俱是殷红血迹以及大片的油污,让人看不到昨夜有多少人战死于此。
虽说苏庭瞻最后守住了大横岛,但看眼前的惨状,似乎也不能称胜利。浅滩里还有十几具尸首没有来得及收殓,看甲衣皆为大横岛守军——既然江东左军离开时能从容收殓战死士卒的尸体,那表明江东左军在撤围之前,已经完整控制了内港,只是没能攻下岸上的营垒罢了。
苏庭瞻走过来,朝奢飞虎拱手行礼,声音沙哑的说道:“二公子……”他左臂、右肩皆裹白布,有殷红血迹渗出,脸色因失血而苍白,身边诸甲卒也多裹伤,守岛一战,作为大横岛主将苏庭瞻与亲卫都亲自上阵,才将来犯的江东左军击退,可见这一战激烈程度。
“是末将轻敌了,”苏庭瞻沙哑的声音,回想起昨夜从黄昏延续到今日破晓时分的战事,心头直觉得滴血,强忍住受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将大横岛一战的详情说给奢飞虎等人听,“江东左军先抢占外港,船上置投石弩,近二十架投石弩,一起强攻岬岛营堡,我等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置于岬岛营堡顶上的床弩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作用,就给砸毁殆尽,藏于内港的战船被迫仓促出战……”
虽说就地取材用石垒筑,但营堡墙体比起正规的城池毕竟要单薄得多。像崇州新城以条石为基,外砌青砖,内填三合土逐层夯实,厚达三十尺。这样坚固的城墙,一旦给数十架大型投石弩通宵达旦的砸上十几二十天,也有倒塌的可能,更何况岬岛营堡的石墙只有三四尺厚。
为了限制敌船冲入,营堡建有四丈高,增加高度的同时,也增加了受弹面。在营堡之上,也只是砌垛口墙,没有筑遮挡箭石以抛射方式攻击的战棚,一旦营堡顶上的床弩给砸毁无力还击,营堡就成了投石弩的活靶子——
一是苏庭瞻在开始之间没有准备水战,抽调士卒上岸防守,战船备战的兵力严重不足。二是内港的出港河口就二百多步宽,七八十艘战船仓促出战时,在外港已经给江东左军占据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船小灵活机动的优势,反而给江东左军的大型战船配合中小型战船压着打。
“我没想到江东左军会有如此犀利的战术,”秦子檀心里暗叹,也不得不在二公子面前承认之前的算计失策,他们从鹤城分兵,使林缚调集舟师奔袭大横岛之时,在崇州还有富余的留守兵力,他蹙着眉头,说道,“林缚此举怕是要尽数摧毁我军在嵊泗、岱山、涂山诸岛的简易港口,要将我部战船悉数驱逐回昌国本岛去……鹤城局势不容乐观啊,是不是集中兵力将徐钟、车离他们从鹤城接出来?”
奢飞虎离开江宁出海的本意,不是要跟其兄争夺东海局势的控制权——他也争不到——他是想占据鹤城,以鹤城为据点发展北线势力,遏制江东左军的扩张势力,打击两淮盐政,进行威胁淮口,打击从淮口出海运往胶州湾的运漕粮船,破坏掉大越朝此时依赖来保命的津海粮道。
奢飞虎要实现他设想的这个战略目的,而江东左军在崇州的防御能力又极强,淮南盐区除了盐仓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好抢劫的——至少在鹤城形成势力之后,都要以嵊泗诸岛为后盾,初期的兵员、物资、粮草、兵甲等补充,都要从嵊泗诸岛、从昌国本岛甚至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晋安获得。
看着奢飞虎嘴唇都给咬破渗出血来,秦子檀也知道让他做这样的决策是何等的艰难,他给苏庭瞻使了一个眼色,要他带自己看看别处的战场,将奢飞虎留下来,让他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
昨夜湾港的战事甚烈,不过江东左军登岸后攻势则非常的勉强,硬着头皮强攻了几回,就颓然放弃,毕竟仓促之间,在自己不熟悉的地形上仰攻险峻敌寨,智者不为也——不过上千人的伤亡以及七十多艘海鳅船被毁,换了谁都会心痛,要不是奢飞虎带兵来援,苏庭瞻就要给困在大横岛上,寸步也行不行,在大海上,舟船才是脚啊!
秦子檀与苏庭瞻再回南岸岬岛,奢飞虎正急着派人找他们过来:“我考虑,不一定要放弃鹤城——鹤城暂时无忧,将来浙东局势也会进一步明朗,就长远的形势来,江东左军撮尔势力,不可能与我军争雄于海上,眼下只是我军大量战船无法脱身北上罢了。我们所担忧的就是鹤城相对孤立,孤悬北面,又受崇州方面合围,而从嵊泗到鹤城的海路要经过江东左军驻防的江口,接济不便。但是要将鹤城真正经营成利于发展的北线据点,达到我们所期望的战略目标,只需要在鹤城附近再找一处可以依为犄角的战略要地,就能将鹤城前期的局势走活……”
“长山岛,”苏庭瞻说道,“差不多在大横岛正北面偏东一些,在鹤城的正东面,相距鹤城约一百七八十里,距嵊泗岛约二百六十里,给一股名为东海狐的势力占据着,大约有五六百人,以抢劫盐船为生,似与两淮盐枭有勾结,一直不肯入伙。虽说长山岛地形不错,但是由长山岛的位置偏东,又是孤岛,也未曾花力气收过来……”
第103章 变局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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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狐占据长山岛,苏庭瞻数度派人说项,都不能降服,想来也是桀傲不逊的主。这样的人物,奢家在过去几年渗透、控制东海寇势力时,遇到也远远不止一个两个,所以也没有引起多少警惕。
占岛为王,没有大势力依靠,虽说辛苦危险,在刀口子舔血,但也逍遥快活,无拘无束,毕竟没有几个人生来甘作家奴,受人拘束——奢家对东海寇最初的渗透跟控制,也是主要借助到苏庭瞻,进而搞东海寇十三家联盟。待有一定根基之后,才将爪牙露出来,不动声色的将异己势力清洗掉,但也有三四家始终不肯驯服,斗不过这边,便或往南或继续往东面深海寻找海岛立足——奢家对此也鞭长莫及。
奢飞虎、秦子檀他们也不是没有考虑长山岛与崇州有勾结的可能,不过东海狐出现在东海的时间要早于林缚崛起于江宁,此外,就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东海狐弃奢家而暗附江东左军的可能性也甚微。
十月初旬,东南、西北季风交相往替,错杂难料,但长山岛踞大横岛不足三百里,侯着顺风时,扬帆而行,昼夜之间足以奔袭。
奢飞虎没有那么多的水磨工夫,潜至虞东过江侦察的斥候确认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确实返回江门休整,他就集结这次带到大横岛来的援军以及苏庭瞻所部的部分守岛兵力,大小海船近百艘,加上桨帆手,兵力多达六千余人,以雷霆之势往长山岛猛扑过去。
这样的兵力,就算在海上与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遇上,也有一战之力。
一旦在长山岛登滩后,便能以强势压迫占据长山岛的东海狐势力低头——就算东海狐不低头,以六千精锐强攻一座孤岛,还不是轻而易举之后,待迅速占领长山岛之后,主力又可以乘风南下支援浙东的战事。
深秋之后的大海就像驯服的湖泊,十月十一日午时的太阳耀眼的悬于中天,海水碧蓝如玉,万里无云,是征战杀人的好战场,近百艘战船编成两个纵列前行,前后衔接有四五里长,远看去就像海上长城。
奢飞虎站在座船的甲板上,能率如此舰队进袭海岛,也情不自禁的生出天下我有的豪壮气概来。
长山岛在远处露出一角黑色的岛尖影子时,一艘如梭哨船出现在视野里。未等这边派快船追逐,那艘哨船上就升起一炷冲天的黑色狼烟,在海天之际,是如此的鲜明耀眼。
“东海狐倒也不简单,究竟想到在哨船上堆放烽火狼烟示警……这个法子,我们要学,在海上至少能提前一个时辰示警。”奢飞虎看着往长山岛方向逃窜的哨船,语气轻松的跟身侧秦子檀以及他大哥手下派来援救大横岛却给他强邀去攻打长山岛的将领余文山等人说道。
此时长山岛才露出岛尖,差不多还有四五十里的海路,看这风势,还需要两个时辰就才赶到,不过要预防长山岛东海狐出岛海战,这边也要变换一些船阵,做些准备,奢飞虎不善水战,他对余文山说道:“此间事便交给你了……”他回舱内养精蓄锐,等着到长山岛亲自指挥登岛作战。
谁在没有注意到在船队的西面海域上,停泊着两艘渔船在看到这边狼烟升空之后,就迅速升帆西行。
约一个半时辰之后,距奢飞虎所率的奔袭船队差不多在百里之外,两艘渔船同时扯去伪装,点燃船舱里的狼烟,一艘船接一艘船的,将军情迅速传回江门。
嵊泗之敌猛扑长山岛之军情传递到江门时,夕阳正照得江水金波粼粼,林缚坐在沙堤上,漫不经心的用一方绸布擦拭明晃晃的刀口,看着远处海中升上青空的狼烟,在海天之际竟有些刺眼。
东海寇在左近必然也潜伏有斥候哨探,林缚心里想:倒不知道这些斥候哨探看到这升空的狼烟,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不管怎么说,待这些哨探将这边大军出动的消息传回大横岛,再由大横岛派船追上猛扑长山岛之船,最快也是明天黄昏之后的事情。
林缚将刀入鞘,手撑着沙堤站起来,对站在左侧的赵青山、葛存雄二人下令道:“着你二人,即刻率靖海水营第一营直扑大横岛,占据金鸡山北部湾口,肃清两岸残敌,为我随后赶到之主力强攻金山鸡据点创造有利条件!”
赵青山行礼折身下沙堤,登上小船,驶向停在江门岛东侧的靖海水营第一营舰队。
第一水营船一直处于备战状况在此前的大横岛激战中受创甚微,回江门后,不需要什么休整,一直处于备战待发的状况。赵青山登上船,使传令兵挥舞令旗向这边示意,便传令出动,率第一水营再次猛扑大横岛而去。
林缚不去救援长山岛,对于奢家来说,他们不缺兵员,即使赶往长山岛前后夹击,将猛扑长山岛之敌击溃,也无法使奢家伤筋挫骨,他的目标是嵊泗诸岛!
只要攻克大横岛据点,占据嵊泗岛链,就能较为彻底的封锁住东海寇进入北面海域的通道,威胁岱山、涂山之敌——占据战略地形上的优势,鹤城困守之敌不过是芥末之患。
林缚对身侧葛存信、孙文耀、周同、赵虎等人下令道:“着你四人,立即组织第二水营将卒、崇城步营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将卒及诸乡兵勇登船,于天黑之前完成集结,不得有任何延误,随我往大横岛进发……”待葛存信、周同等人各自去准备,林缚跟敖沧海说道,“这一战若是顺利,你也出来领兵吧……我要你去守嵊泗岛链,报仇之事,急切不得。”
敖沧海点点头,行了一礼,带着一队骑兵离开沙堤,往崇城方向驰去。
林缚估计留守大横的敌军在一千到两千之间,为确保能强攻下大横岛,除了靖海水营两营主力悉数出动来,还将崇城步营第三哨、第四哨从北线战事秘密调来,汇合第五哨(赵虎部、原守狱武卒改编)就有近八百名精锐武卒,此外就两千较为精锐敢战的县兵民勇。
偷袭大横岛的总兵力达到五千余人,将崇州大半精锐抽出,除第一水营船队编制如故之外,第二水营编入大量的民船以运兵卒。
虽说会派船在海上拦截东海寇的哨探,但是茫茫大海,林缚很难保证这种拦截会有多大的效果。
一旦猛扑长山岛的嵊泗之敌——林缚几乎能肯定这股敌军会由奢飞虎亲自率领猛扑长山岛而去——及时得知大横岛被偷袭的消息,能做出的反应不过几种:
一是回援大横岛,与江东左军在大横岛决战;一是乘江东左军主力偷袭大横岛之时,折向猛扑江口,奇袭崇城、紫琅山;一是奔鹤城,解鹤城之围,合兵之后,从崇州东北猛扑紫琅山。
林缚需要在崇州留下足够多的牵制兵力,除了崇城步营第一哨、第二哨武卒及骑营外,使敖沧海率亲卫营也留下来,一旦扑长山岛之敌突袭崇州,他们至少要在民勇的配合下,将决战的时机拖到林缚率主力回援崇州之后。
东海寇不想在北线打大会战,林缚也不愿意打大会战,此时的江东左军还不具备打大会战的条件,但没有办法,局势如此,硬着头皮也要打。
四天之前奔袭大横岛,一战清除东海寇在金鸡山据点北麓湾口的营堡,撞沉、烧毁敌船七十余艘,歼敌近千人,这战看上去轻松,靖海水营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近四百人的伤亡且不说他,靖海水营在此战有二十六艘战船损毁严重。在湾口就沉毁以及返航时被迫凿沉的战船有十二艘,包括两艘集云级战船。
此外还有一艘津海级战船与两艘集云级战船与其他十艘中小型战船给拖入船坞要修理很长时间才能再度编入水营。
靖海水营最后一批新增的战船差不多在这一战消耗掉,这样的水战规模,事实上还算不得有多大。
将来东海寇一旦蚕食浙东的战略执行成功,他们虽说在海上战船处于劣势,但是拼数量,拼消耗,也能很快将靖海水营拖垮。
这次要不是早就在观音滩征用大量的民船,林缚这次连运送五千兵力偷袭大横岛的船都未必能凑齐。
大会战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打了,林缚也不清楚这一战过后,还能抽出多少不需要休整就能再次投入战斗的兵力北上。
北方的局势又再度紧张起来,今年东虏的动作比去年稍晚,但是根据哨探传回来的信报来看,东胡人甚至包括许多以前给归附东胡的辽东汉人,在受到去年破关入寇收获大丰的鼓舞后,都积极要求编入东胡军队要入关来抢劫、大发横财——东虏的先发部队已经进抵临榆、宣化等地。
李卓执掌蓟北镇的时间还短,再说他出任兵部尚书时,蓟北军混乱得很,又受郝宗成的制肘,五六个月的时间,刚能够蓟北军梳理了一遍,还没有受实战的检验,很难说有大的成效——在九月末,李卓曾派来信使要求这边做好北上的准备。
林缚心里苦笑不己,崇州战事也未必就会顺利,到时候他未必能抽出一兵一卒,再说这时候浙东战局的走向也不明朗。
受崇州大捷鼓舞,权次卿在浙东也展开收复失地的秋冬攻,林缚最近收到的捷报是九日两浙郡兵攻克岑港——东海寇在明州境内的最后一个陆上基地,浙东水师出海包围昌国北面海中的梅山,并在昌国本岛的龙山占领立足之地,打算在全歼梅山守敌之后,就全力攻打昌国本岛……
昌国本岛一带的东海寇表现很弱势,然而在江东左军奔袭大横岛之后,奢飞虎能从涂岱等岛调四五千寇兵来援,可见东海寇在浙东的战事前期远没有尽全力——一旦浙东有什么变局,林缚还是抽不出兵力去援应。
林缚在崇州减免丁税、徭役及人头摊派后,地方上就没有再隐瞒丁口的必要,大量的流户遂得以浮出水面,崇州县在籍丁口有二十万,已经是江东郡人口繁多的大县。等大量流户浮出水面,初步清算的丁口已经超过三十二万,实际丁口还要更多。这样的结果,凿实吓了人一大跳,多山少地的郡府,一府之地丁口也不过三四十万。
以崇州三四十万的丁口,北地流民又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清查田产,也能确定崇州之地要远远超过在籍的一百五十万亩良田。
可以说崇州的战争资源有相当大的潜力可挖,但是再大的潜力也需要时间去挖。
江东左军刚刚在崇州扎下根基,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没有什么积蓄,底子还薄得很,无论是战船以及兵甲等战争物资的稳定供应以及后备兵员的培养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积累。
林缚现在几乎在追着时间跑,寇兵攻陷鹤城塞的当天,修筑新城的民夫甚至都没有因此歇工、下工地。
与其相对应的,就是银子如水般的往外流。
林缚率江东左军进驻崇州时,手里还有三四十万两的存银。清除僧院势力,除了获得大量的屯田外,直接清缴寺产,也得了好几万两银子。家资极丰,但是到这时候,除了咬紧牙关挤出八万两银子作为清淤运盐河的启动之资,除了十万两银子做军资绝不能轻动外,北上勤王所得的积蓄也因此一空——内府倒也积攒下近十万银子,真要动用的话,也撑不了多久。
等崇州战事基本结束,抚恤银又是一很大笔的开销。
要是可以,林缚更愿意率军去合击猛扑长山岛之敌,这样更稳妥。虽然夺去大横岛的机会变得渺茫,但也不用担心崇州后路被袭——但是浙东局势不明,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夺夺嵊泗诸岛的机会。
这个险必须要冒,不然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奢家、对东海完都无法获得地形战略上的优势。
林缚轻轻的拍了拍额头,将以后的烦心事留到以后,眼下他就是要不顾一切拿下大横岛,为江东左军在未来的天下变局中多赢得一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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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再袭大横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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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起北风,船行海上,鼓帆疾如奔马。
赵青山率第一水营黄昏时从江门出发再度奔袭大横岛,月至中天时,已经能看到月下金鸡山的黑影浮在海天之际。
北麓清石湾口方位红光闪烁,皆是挑灯夜修营的营火,为船队夜行精确的指明航向。
为保证突袭的突然性,船队上一盏灯都未点,全凭着月光照明,船队之间的联络也是通过放小艇进行,调整航向,全力往清石湾口猛扑过去——月夜再通明,也无法跟白昼相比,抢滩登陆突袭,很难保证完全避开近滩的暗礁,但为了夺取大横岛,林缚与全军诸将都做好大牺牲的准备。
林缚率主力会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赶上来,赵青山要在林缚率主力过来之前,抢占清石湾,肃清清石湾两岸的守敌,为主力过来仰攻金鸡山北麓的主据点营垒做好准备,完全顾不得月夜抢滩会给战船带来多少不必要的损失。
清石湾口的岬岛营堡、简易坞港等都在上一次的江东左军强袭中给破坏殆尽,虽说以后会减少在大横岛停泊战船,但是岬岛营堡及码头都必须尽快抢修,才能在江东左军强大的舟师威胁下,夺回一些主力权。
这三四日,苏庭瞻不顾肩臂箭伤,亲自指挥士卒挑砖扛肩上岬岛,修复营堡墙垒,昼夜不休——营火照耀,苏庭瞻坐在岬岛西侧的礁石上歇息,兜鍪解下来,搁在边上的石尖上,眯眼看着远天迷离的夜色,海天之际似乎蒙着蓝濛濛的微芒,迷离而神秘。
江东左军的战力确实强大,但是江东左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在张协、岳冷秋等朝廷政敌的压制下,江东左军只据有崇州一地,根基还太单薄。
四日前一战,虽说全师而出的江东左军大获全胜,但是这一战,对奢家在东海上的整体实力影响不大,江东左军的战船损毁数量却达到三分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在浙东局势明朗化之后,集中力量在海上,或者在崇州的江港里与江东左军拼命打上三五次的消耗战,就将能江东左军在海上横行的战船消耗殆尽,使江东左军被迫缩回崇州进行内线防守,这样就能再次夺回在嵊泗北部海域的主动权。
就整体战略而言,在权次卿与两浙郡兵已经入彀之时,应该暂时放弃鹤城一地的得失,全力保证浙东战局的胜利。但是浙东战局的明朗化,是大公子的战绩,也就不难理解二公子对鹤城的坚持,更遑论二公子与林缚有夺妻之恨了。抢占长山岛,与鹤城形成犄角之势,打开北线的格局,在这种势态下,又成必然之举。
苏庭瞻担忧的盯着西北崇州方向,这边的防御太空了。
虽说二公子率大军猛长山岛,顺利的话,昼夜就能返回,即使再拖延,三天的时间也足够解决长山岛的问题;但是,江东左军的舟师一直停驻在江口,这时节北风正盛,江东左军舟师趁风袭来,也就一夜的时间。
“今天第二拨哨探有没有消息传回来?派人去山顶,算着时间,这时候应该有船过来。”苏庭瞻问身边的随扈,他要求潜往崇州的哨探每六个时辰就传一次消息回来,他要随时掌握江东左军在崇州的动向。
由于江东左军对崇州沿江、沿海地区的封锁,东海寇在崇州境内的哨探,要将消息传出来,先要洇渡过江,将消息传到南岸的海虞县,再从海虞县坐小船出海,要耽搁大半天的时间,根本无法及时的将江东左军出动的消息传回大横岛。
苏庭瞻拿着兜鍪要起身之际,海天之际浮出数点黑影,仿佛月夜里飞翔的海鸟,苏庭瞻也未在意,这时候山顶哨台吹起令人心悸的号角,苏庭瞻的心脏一跳,惊惶失措,金属兜鍪“哐铛”从手里滚落,砸到礁石上,落到水里去——那是江东左军的战船!竟是驶到如此之近才给发现。
紫琅山巅,月照如空,四下里一片空明之色。
半夜惊醒,宋佳披衣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行经中天的玉月,深秋之月,橙色如璧,一丝浅云横斜在瓦蓝色的夜空上,是如此的澈美,一时间竟然望痴了。
“嫂嫂,你还没有睡啊?”
宋佳回头看了一眼,见奢明月披了衣衫出来,看上去也像是刚刚醒来,清瘦的脸庞还带着惺松倦怠,想来是看到自己在院子里,才披衣走出来,宋佳勉强笑了笑,说道:“做了个梦,醒来便睡不着,走到院子里来看看这月色……”
“这月色真美啊!”奢明月也抬头痴痴的望着天际明月,“人要是真能生活在月宫里,那该多好啊!”
看着明月如此,宋佳心里隐隐的心疼。
明月根本就没有从刺杀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平时将自己关在这座狭迫的院子里,不与山上人接触。她心里既恨奢家将她当成弃子,但是也放不了她是奢家女儿的身份。如此的煎熬,使她的身体在大病之后根本就没能痊愈过来,愈发显得清瘦、清丽,仿佛一阵山风吹来,就能将她刮走。
“明月,你会不会恨我?”宋佳叹息似的问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恨嫂嫂?我也当自己死去过一回,我就怕嫂嫂不再让我让喊你嫂嫂了。”奢明月眼眸痴痴的望着宋佳说道。
“傻丫头……”宋佳怜惜看着比自己年少六岁的明月,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明月说才好,林缚的布局能瞒过别人,但是她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林缚视为大本营的紫琅山左近精锐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就算鹤城战事最激烈之时都没有歇工的新城修筑工地也于昨日午后全面停工,筑城民夫大部迁往内地。
北衙的崇州县官吏也紧急迁入东衙暂时合署公务,北衙全面封闭,驻入民勇,易进攻之处都设置拒马、铁荆棘等大量的障碍物。
不仅紫琅山这边能疏散的在入夜前都疏散了,西沙岛观音滩也执行宵禁,岛民避入围拢屋,民勇进驻围楼,民船避入岛内河流,紫琅山上亲卫营及女营将卒悉数进驻各营寨防垒戒备。
一方面是林缚率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想来不可能是去鹤城,强攻已成瓮中之鳖的鹤城塞守军;一方面是崇州这边做好迎接大敌强袭的准备——宋佳望着远岸的极模糊黑影,暗道:不在今夜,就是明天,在东海上必有一场会战爆发。
飞虎就不该在选择这个时机离开江宁,他身上的弱点太明显了,也根本无法克服。
且不提前仇旧恨,最根本的他不可能跟老大奢飞熊争浙东战事的主导权,那他注定会对北线执迷不悟、执手不放。
林缚不停的造势,对鹤城塞围而不打,强袭大横岛,以舟师强势横行海上,就是要把飞虎往长山岛这人陷阱里赶!
九月底,林缚在围攻鹤城塞之前,曾连夜将一营精锐武卒从北线调出来南返。这营精锐并没有在紫琅山停留,也没有去西沙岛协防。这营精锐凭空消失了近半个月,想来早就秘密调去加强长山岛的防备了吧?
林缚提前半个月在围攻鹤城塞最紧急之时,在东海寇潜入崇州的哨探眼睛都盯在鹤城塞之时,利用民勇县兵频繁调动的掩护,进行精锐兵力的重新部署,完全能做到瞒天过海——此时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应该是飞虎已经一步踏入长山岛陷阱了吧?
宋佳这时候还猜不到的是林缚会举兵合击落入长山岛陷阱的东海兵,还是会抢攻大横岛?哦,应该是抢攻大横岛,不然紫琅山这边不会如临大敌的进行大疏散。
林缚是宁可放弃击溃东海兵北线主力的机会,也要抢占东海地形的战略先手。
的确啊,一旦江东左军攻夺嵊泗诸岛得手,崇州将成为相对安全的内线,才真正的成为江东左军扎根立基之所,而且从崇州出海北上的航线安全性也大幅提高——飞虎、子檀他们的确是看到鹤城的要害之处,却防不住林缚利用鹤城咽喉要害因势利异的将长山岛这招暗棋用起来。
“院子里凉,回去吧!”宋佳揽着明月的肩膀。
明月却看到嫂嫂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水,问道:“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宋佳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去,似乎随着泪水的流下,旧日余情也薄淡近无了。
赵青山率第一水营逼近大横岛清石湾口四里之内才能发觉,金鸡山北崖吹响的号角,赵青山站在船首也隐约能听见。
这时候西风正盛,扬帆船行海上如奔马,四里之远,奔袭过去,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借着湾口的营火,能隐隐看到有好几百寇兵在岬岛上抢修营垒。
好机会!经过四日前的强袭,赵青山等将领早就摸清金鸡山北麓据点附近的地形,清石湾南岸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与岬岛相通的浅滩相接。只要抢进内港,先一步封锁羊肠小道,就能将这数百寇兵封锁在防御薄弱的岬岛上予以歼灭,极大减轻主力过来仰攻北麓主据点的压力。
赵青山也不顾月夜急风全速从狭窄的河口抢入登滩会有多大的风险,即刻使灯火传命,下令突前位置的葛存雄亲率的第一哨船队不得降帆减速,全速冲抢港口河道,抢占南岸小道,封锁岬岛上的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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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抢滩大横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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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微斜,过午夜不久,葛存雄率第一水营第一哨战船全速冲抢清石湾河口,冒着岬岛寇兵射来密集的箭矢,从宽不足两百步的狭窄如瓶颈的河口突进内港,近有一半的战船在全速抢滩中因触礁或相互间的混乱碰撞隔浅,许多衣甲整饬的士卒因此仓促下水或落水。
落水的将卒,身在浅滩处,则就近登岸抢滩聚集;辅兵则抛下绳梯,抢救深水处的落水将卒。这样的演练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经过了好多次,大场面虽然混乱,但就细处来看,抢滩先头部队并没有大乱。
在复杂的地形里,以五卒为基础的军制优势则完全发挥出来。一二十人汇拢一处,就能抵挡住从滩头冲过来的寇兵,借着身后战船弓弩的掩护,甚至能扩大滩头阵前,聚拢更多的兵力,反过来压制寇兵。
葛存雄所乘的座船在进港之前触礁,船头撞了一个大窟窿,船头给夹在两个暗礁之间,葛存雄等不及座船后撤调整方向,带着近随护卫,跳上另一艘集云级战船,往内港突冲。
葛存雄没有想到岬岛上抢修营垒的寇兵会如此之多,这使得先头部队的抢滩与封锁成为极艰难与危险的任务,但同时将这些寇兵滞留在南岸,使其来不及撤山北麓主据点的营垒,则为后续的强攻减轻压力。
不要说他率领的这哨水营打残,就算整个第一水营打残,只要能顺利夺下大横岛这处既能庇崇州于内线、又能直接威胁东海寇大本营的战略岛地,也是值得的。
葛存雄看到岬岛上滞留的寇兵不少,且战且退,走浅滩涉水往南岸退去,指挥两艘海鹘船直接冲上岬岛与南岸之间的浅滩,阻隔寇兵撤退,命令第一哨哨将亲自率领一队精锐以两艘海鹘船为阵地,聚拢落水将卒,封锁浅滩,与岬岛寇兵对抗。
这时候已经许多寇兵退到南岸,葛存雄则率一艘集云级战船、两艘海鳅船为主力,往内港突冲。
南岸小道岖崎狭窄,有四五百寇兵拥挤着走小道往东南山腰退去,明月再亮,也无法跟白昼相比,混乱错杂不堪,不断有人摔倒,葛存雄指挥侧舷集中弓弩射击,拖延其撤退步伐,船速却不减,要抢在前头,尽可能多的将寇兵拦截在小道以西,阻止他们撤回主营垒。
苏庭瞻握紧战刀,瞪眼赤红,最微小的那种可能性竟然就是残酷的事实:长山岛已然暗附江东左军,成为林缚布在东海的暗棋跟陷阱,林缚才可能在这边主力奔袭长山岛之际及时知道消息,反过来率主力偷袭大横岛。
苏庭瞻已经无暇顾及长山岛那边可能出现的状况,他派亲信绕过金鸡山,到东北滩坐小船去长山岛找二公子报信,就眼前的情形来看,就算二公子能率兵回援,也要在一个昼夜之后。
虽然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才有部分出现在视野外,但是苏庭瞻能肯定林缚的意图是夺大横岛。
林缚不可能贪心在偷袭大横岛之际,还敢分兵去偷袭二公子所率主力之侧后。
那样的话,林缚就太愚蠢了,江东左军一两千精锐,还不足以强攻下的大横岛,分去长山岛的兵力也未必能对二公子所率的北线主力造成多大的威胁。就算二公子所率的北线主力给击溃,但也影响不到大局,损失三五千兵力,大概不需要一个月就能补充上来。
相比之下,大横岛的位置就太关键了,能直接影响到浙东的局势。
江东左军的主力会稍迟赶来,毋庸置疑的,江东左军的锋芒、压力都会加在大横岛这边。
湾口之地的争夺根本没有意义,一地一水的争夺没有什么意义,守住金鸡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守住占据险峻地形优势的北麓主据点营垒,就还能像上回那样,使江东左军再次无功而退。
不清楚林缚随后会率多少兵马赶来,但为今之计,苏庭瞻就是要尽可能的将更多的兵力撤上山去,这样才有更大的过住大横岛的把握。
显然江东左军先头部队的将领也知道这个道理,要更多的将守军滞留在山下平缓地带进行分割歼灭,减弱随后的攻寨压力。
江东左军舟师的登滩作战太强了,内港码头还塌了一片没有修整,江东左军战船的栈板刚伸到浅滩上,甲卒就如狼似虎的往滩头冲,直接楔入南岸小道,将守军截为两半——苏庭瞻大骇:江东左军通过上次的强袭,早就摸清了清石湾附近的地形,每一击都在他们的要害之处。
发现江东左军的战船时机太晚,而苏庭瞻又急于修复岬岛营垒恢复内港的防御。除了换下去休息其实白天也累了快到趴下的四百精锐外,夜里有近八百守军都给他赶到岬岛工地上去。岬岛与南岸之间的浅滩又因为涨潮的关系,淹在浅水里,一盏茶,苏庭瞻才来得及撤出三百不到的守军,五百多守军给封锁在岬岛以及南岸羊肠小道里。
苏庭瞻不可能弃五百守军不要,不顾肩头创伤未愈,看着江东左军冲上来的甲卒人数还少,亲带精锐反扑过去,要将江东左军冲上滩头的甲卒赶下去,打通撤退的羊肠小道。
地形的复杂使寇兵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而江东左军战船直接冲上滩头,构成直接威胁寇兵侧翼的弓弩箭阵,这时候第一水营的主力第二哨、第三哨船队也在赵青山的亲自率领下进入外港……
要避免主力战船的损失,湾口地形也由于大量触礁隔浅的战船,变得更加的狭窄复杂,赵青山率第一水营主力进入外港的时机,足足以拖延了一炷香的时间。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葛存雄为了将数百寇兵拖延在南岸,将经过加强的第一水营第一哨正辅卒五百余人悉数用上,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将南岸杀成一片血海。
大横岛留守寇兵异常的顽强,并不因为赵青山率第一水营主力的到来,就放弃接援被困小道与岬岛寇兵的怒力,而被拦截在南岸小道与岬岛上无法东撤的寇兵也不放弃突围的努力,战斗越发的激烈。
赵青山安排更多兵力楔入岬岛与南岸相接的浅滩之间,他亲自带精锐支援内港,看到葛存雄已经亲自抢上滩头率精锐武卒牢牢的守住滩头阵地,将南岸小道的寇兵分隔开来,无法相通。
葛存雄肩甲上插着两支箭,身上都是血迹,这时候给精卫护在后面,但也知情势危急之时,他亲自突前厮杀过。也不知道葛存雄肩上箭伤受创深不深,水营犹缺将领,葛存雄一人就抵半营精锐,损失不得,赵青山立即安排精锐从侧滩登岸,分担葛存雄正面所承担的压力,待压力稍解,便命他上船来指挥,他看有无机会更深入到清石湾的内侧登滩作战……
在月夜下与寇兵在崎岖地形野战,都要远远有利于强攻营垒,再大的压力,南岸的战斗便延续下去,还要进一步的漫延,将更多的寇兵拖进来。
不陷入绝境绝不轻言放弃又装备精良的晋安老卒令人头痛不己。
除了少量守船兵力以及抢占北岸滩地的兵力外,赵青山差不多将第一水营的近千兵力投入战斗。登滩上岸武卒将南岸寇兵截成几段厮杀,弓弩手在船头射其侧翼,从破晓时分打了天光大亮,也未能让给最终截留在南岸羊肠小道与岬岛上的二百多寇兵放弃突围、弃械投降,而从北麓据点主营垒出击的寇兵,又利用清石湾上游的地形优势,一直试探将被围的寇兵接援出去。
红日跳出海天之际,金色的光芒照耀着东西延伸有二十余里的狭长大横岛,从北麓林梢射过来的朝阳光辉照在金属兜鍪上,看到江东左军舟师主力的前哨船队进入外港,苏庭瞻不得不放弃接援被围守军的努力,率残部退入北麓营垒,等着承接江东左军主力接下来烈如雷霆的攻击,然而他能依仗的战卒已不足六百,既不清楚涂岱诸岛在当前局势还能不能抽出援兵来,也不清楚二公子会不会及时来援……
月夜抢滩,靖海水营第一营的战船触礁隔浅超过三分之一还多。
一艘集云级战船头触礁,前舱洞开一个大口子,一艘集云级战船在内港作为封锁羊肠小道的弓弩阵地,半夜时间都在不断的给寇兵火攻箭袭,损毁严重。相比战船的损失,南岸血与肉的撞击更是惨烈,整个南岸滩头几乎给鲜血染红。
如此顽强之敌,半夜歼毙近五百,待江东左军主力赶来,尚有一百余寇兵给封在岬岛残堡里负隅顽抗不肯投降,第一水营即将占据相当大的优势之外,也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伤亡还没有进行统计,但是激战了半宵,第一水营几乎没有还能有力气站着的将卒,林缚看着岬岛残堡里还有百余寇兵顽抗,对周同、赵虎、赵青山、葛存信、葛存信诸将下令道:“崇城步营协民勇立即登岸接守南滩阵地,在午时之前清除外围障碍,做出攻寨准备;第二水营歼灭岬岛顽抗残寇,尽歼之,不予授降;第一水营撤到湾口外进行休整、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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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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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跳跃而出,仿佛给清澈的海水濯洗过,鲜丽红艳,将海天之际的海水、浮云映照得瑰丽多姿、红染铺彩。
奢飞虎身穿明光甲,执刀站在长山岛西南滩海岬的崖头,身后护卫南滩湾口的岬堡北墙倒塌了一片,露出斑驳的血迹与三五未收拾干净的残肢断臂,使人看过犹能想到昨日黄昏时战事的血腥与残酷。
奢飞虎昨日于日跌时分率北线主力抵达长山岛西南滩,一面假意招降,一面绕过岬堡的封锁,派小船清理西南滩的障碍物,从西南滩迂回登岸,以绝对优势兵力切断岬角营堡与主岛的联系。
原以为长山岛之敌将战船撤走,留守岛上的残敌意志不会太坚定,而之前的数次招降无果,使奢飞虎也无意再做劝降的水磨工夫。再说,根据以往对长山岛的侦察,长山岛之敌虽桀骜不驯,但能战之兵不过五六百人。在清除西南滩的障碍物之后,奢飞虎就直接调了两千精锐上岸,展开对西南滩海岬营堡的攻夺。
长山岛在南崖与西南滩海岬筑有两座营堡。
南崖营堡一面临海,两面临崖,崖虽不陡,但周围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仅辟出一条小径与西南滩相通,奢飞虎也不敢贸易派兵进去。
在派斥候搜索全岛的同时,奢飞虎派一队武卒在林外结阵防备岛内奇兵袭出,此外就是集中兵力先攻打西南滩岬堡。
奢飞虎以绝对优势兵力登岸,南崖营堡里的岛兵不敢出战,不过西南滩岬堡的坚固,让登岛寇兵吃够了苦头。
西南滩海岬是一处伸入浅海约四百余步深的狭长半岛,三面皆是临海,除西侧滩深可以直接将战船靠过去外,其他两面都是礁石林立的浅水滩,唯有东北边与岛陆相接,形成一个狭长的通道。
接陆通道约三百六七十步深,然宽不过三五十步,还给人为的制造了诸如陷坑、护壕之类的障碍,给从接陆通道派兵强攻带来很大的麻烦。
奢飞虎也带了数架投石弩出海,但奢家所制的杠杆式抛石弩需要二三十人拉起皮索一起发力,才能将石弹打中三四百步外的目标,再大的海船也架设不了这种投石弩,只能架设在岬堡东北角的阵地上发射石弹。
岬堡东北面的墙体在两个时辰里经历数十枚石弹的正面砸击,六架投石弩都用废了,墙面也只出现些枝状的裂痕。
奢飞虎没有耐心与时间伐木再造投石弩,派兵卒顶着箭矢,强行突进,填平陷阱、护壕,将巨木撞车推到堡下,顶着巨大的伤亡,连续不断的近距离撞击堡墙。
在近三百人的伤亡之后,才在午夜过后,将岬堡的北墙撞塌,迫使堡中残兵弃堡从东涯借绳梯下海走礁石滩往东逃窜。
虽说伤亡比预想要大一些,也未能尽歼岬堡岛兵,但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清除外围障碍,争取在天黑之前,推进到南崖营堡前。
奢飞虎站在晨光的沐浴下,心里默默估算能在明天日落之前结束这边的战事,在时间上也不算拖得太晚。
大横岛的守备毕竟空虚了些,保不定江东左军何时再出海窥视大横岛的虚实,也要抽出兵力来防止江东左军去干涉浙东的战事。
秦子檀走到岬堡的断壁前,停了下来。
岬堡北墙给撞塌半截,但整体还未垮,想起昨夜攻堡的辛苦,秦子檀也觉得这堡未免太坚固了些,随手捡起地上一块断壁碎块捻了起来。
昨夜他就守在奢飞虎的身边,然而奢飞虎在指挥作战时十分的突前,秦子檀不小心脸颊给一支利箭擦伤,差半寸就射中面门,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失了很多血,人又十分的疲惫,深夜攻下岬堡后,秦子檀就先去休息,这时候才一觉醒过来,赶过来找奢飞虎商议白天攻打南崖营堡的细节。
“在发什么愣?”奢飞虎看到秦子檀在对着断壁发愣,扬声问道。
“这长山岛上有树木、石山、有砂土,却不产石灰跟石炭,”秦子檀将岬堡的碎块摊开给奢飞虎看,说道,“我们过来时,粗看岬石营堡是夯土而成,攻打时却吃够了苦头。你看看这个,我们的苦头不是凭白吃的啊!”
“……”奢飞虎眉头也皱起来,他少年就以善战成名,绝不是蠢蛋。
昨夜虽有疏乎,但经秦子檀提醒,也看出这岬堡疑点重重。
“看这渣粒,看这颜色,里面掺的不是细砂,是石炭渣,还有石灰、胡桃藤汁及糯米汁……”秦子檀只觉得背脊寒气冲窜,越想越是心惊,“幸亏这岬石上地方有限,使得夯土墙不够厚,若墙体再厚一倍,我们多花上三四倍的时间,都未必能将这面墙撞塌啊!”
“二公子,长山岛怕是陷阱啊!”秦子檀说道。
“你怀疑长山岛早就暗附了江东左军?”奢飞虎问道。
“过来之前,觉得这种可能性甚微,”秦子檀说道,“但是这个解释不通啊!”
对于一般海寇来说,占岛为据点,构筑老巢,绝大多数人都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尽可能建得坚固,怎么可能大费周章的从陆上运来大量的石灰、石炭渣等掺入夯土里筑堡?
为何大横岛清石湾的岬堡给江东左军轻易击毁?主要就是就地取材筑堡虽然方便,但坚固程度有所不足,能挡弓弩,却对抗不了投石弩。
长山岛寇夯土筑堡或垒石筑堡都不会让人意外——石灰、石炭渣、糯米搞到手还容易一些,胡桃藤就难以收集了。胡桃藤通常时也只有江东筑桥、筑宫庙会用到,但绝非普通海盗能轻易搞到手。
此外这等筑大桥、陵庙、宫室才会用到的材料,其配比又岂是普通海盗能知晓的?
即使还没有证实,但想到这种可能性不弱,奢飞虎心头也是刺痛,整个身子都发寒,他绝不甘心承认比那猪倌儿要弱。
秦子檀还算镇静,吩咐身边护卫:“快去通知程将军,让他小心西面来敌!”
奢飞虎像雕像一样的站在那里数十息时间不动弹一下,俄而又猛的将掌中刀连鞘猛/插断壁,激起碎石般的碎块,以他的巨力,也只是砸出一个浅坑而己,可见岬堡的坚固。奢飞虎发恨的说道:“就算是猪倌儿所设之陷阱,我也要猛力将这陷阱轰成齑粉!传诸将过来议事!”
见奢飞虎神色,似乎仍要坚持攻打长山岛,秦子檀骇然失色,劝告道:“未见江东左军舟师从西袭来,其定然袭大横岛防备空虚而奔袭,当务之急是回师大横岛啊!”
“若是陷阱,昨夜北风,江东左军舟师也应于破晓之前奔袭大横岛,这时候风向又不利我师,需昼夜才能及,”奢飞虎咬着牙齿说道,“苏庭瞻能守住一昼夜,便还能多挨三五日,若不能守住,我们赶回去,反而会给江东左军之舟师迎头痛击!”
“大横岛事关浙东大局,不容有失,”秦子檀劝道,“大横岛横阵二十余里,江东左军仓促攻岛,也不可能及时在全岛都布下守军,只要我军能在一处登岸站稳脚跟,就能将江东左军拖在大横岛上,等大公子从浙东战局抽出身来,举师北上与江东左军进行决战……”
“那也差三两天让我夺下长山岛!”奢飞虎断然说道。
“既然二公子心里放不下北线,那请二公子率师进击鹤城,汇合鹤城守军,直捣江东左军之老巢!”秦子檀建议道。与鹤城守军汇合就有七八千的精锐,足以横扫崇州,迫使林缚率主力回师来守大本营。
“林缚在鹤城外筑防垒,又驻精锐步营、又有骑营窥视一侧,猝然能得否?”奢飞虎问道,“你怀疑林缚在长山岛藏有精锐?若是如此,林缚率主力袭我侧后,与长山岛之伏兵合击我师,既得大胜,又不虞崇州有失,岂非比奔袭大横岛更妙?”
以江东左军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三处都布实兵:奔袭大横岛必然为实,崇州、长山岛必有一处是虚,到底哪处是虚?
秦子檀给奢飞虎一问,也愣在那里,一时无法回答。
若是长山岛上真藏有伏兵,林缚昨夜率江东左军舟师主力奔袭其后,同时岛中伏兵尽出,他们一定会给打得大溃!
虽然秦子檀直觉林缚在长山岛上极有可能藏有大股精锐,但是谁会放弃击溃五六千敌的大胜而同时将防备空虚的大本营暴露在仇敌的眼鼻子底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林缚!
虽说奢飞虎主张继续攻长山岛,但是秦子檀心有余悸,坚持要奢飞虎将诸将召来一起商议,尽一个谋士谏主的本分。若是攻岛不利再改变策略就会使局势陷入更不利的地步,哪怕就拖延一个白天,都可能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给江东左军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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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疑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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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垒居南崖之上,俯瞰下去,将西南滩尽收眼底。
秦承祖与宁则臣一个青甲玄袍、一个青甲青袍,并肩而立,从垛口眺望西南滩的寇兵。
看到从嵊泗来犯之寇兵调整停泊西南滩外浅水里的战船集群,以雁行之形,斜指西南,便猜到奢家老二很可能是起了疑心,心也都悬到嗓子眼。
若是疑兵之计行不通,一旦奢飞虎断然弃长山岛而去,局势又将变得扑朔迷离而凶险难测。
看到十数艘寇船从浅水处驶入岬堡的湾口,而在西南滩列阵的寇兵开始从湾口登船,看似要弃长山岛而去。此时风不利南行,寇兵若去,更有可能会是奔袭崇州。
宁则臣抓紧腰间佩刀,说道:“秦公在此守堡,我率甲卒突出去,杀伤一些敌寇,便能给崇州减轻些许压力……”要随扈将他近战用的双戟拿来。
数百甲卒早在墙下待命,从南崖营垒穿林到西南滩,有一条从外面轻易看不出的近道,能迅速赶往西南滩。以寇兵登船的速度,至少能在最后一批寇兵登船之前,发动突击将这拔寇兵缠在岸上登不了船。
为保证崇州大本营不容有失,宁则臣不介意率凤离步营在不利的地形下,与东海寇兵决一死战。
“再等一等!”秦承祖说道,“奢飞虎之前没有看穿长山岛是大人所布之暗棋,这时候也绝不可能猜透大人为何不率舟师主力过来夹击。大人的疑兵之计不是那么好识穿的——奢飞虎此般做作很可能是故布疑阵,以试长山岛之虚实!”
恰如秦承祖所说,奢飞虎若是也布疑阵,他贸然出击,就暴露长山岛之虚实,帮助奢飞虎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决断,不利全局。然而这边按捺住不动,很可能就错失一次替崇州减少压力的机会——少一分压力,崇州便可能确保无失;多一分压力,崇州脆弱的防线就可能撑不到主力回援而先告崩溃。
这委实是叫人难以决断,宁则臣将双戟抓在手里。
虽说此间以秦承祖为首,他忍不住要争执出战,但是看到秦承祖身边那几个脸上还有些稚气的少年甲士,宁则臣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沉下性子来,眼睛死死盯着西南滩上的寇兵跟寇船。
秦承祖身边的几个少年护卫,都是当年崇州童子案的受害者。除了胡乔中、胡乔寇、陈恩泽等几个少年到林缚身边外,他们的大多数都留在岛上,学习武术、兵法、内政。
这个时代,男子过十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便算成*人,除胡、陈三名少年,也有另外十二人编入军中锻炼。
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兵家都不提倡用险,然林缚却是迫不得已用疑兵险计。
以大横岛为主岛的嵊泗诸岛实际可以依之为崇州的战略外线,又可以直接影响浙东局势,实际彼此争夺的战略要地,失去这次机会,下回再夺,可能要付出几倍的代价而不可得。
其次,林缚不想在海上打大会战,江东左军也没有多少家底在海上打大会战。
一次强袭大横岛,虽得大胜、创敌愈千,但自己也有近三分之一的战船趴窝。
这次便是全师过来,与长山岛伏兵合击奢飞虎部,若要达到“大创尽歼”的会战目标,兵力与战船数量都处明显弱势的江东左军胜也只可能是惨胜。
惨胜将会使江东左军暂时失去在江海之上依之称雄的机动力量,不仅将没有能力再去干涉浙东局势,并且一旦兵部要调江东左军北上勤王,也无法做到在旬日之内全军迅速插往津海的快捷。
更为重要的,长山岛暗棋浮出水面,身为宁海镇水营主将的萧涛远再愚蠢也能将崇州童子案,将在长山岛莫名失踪的三十名童子与林缚联络起来。
宁海镇水营将很可能成为使整盘棋都翻掉的大变数。
两年前萧涛远丢不下荣华富贵出海为寇,遂能隐忍;但是今日出海为寇,实际上就是暗投在东海已成势力的奢家,萧涛远就不会再那么难做决定了。
宁海镇水营一旦叛投东海寇、叛投奢家,对平江府、对崇州、对海陵府、对江东郡,对整个东南局势,都可能是个大灾难。
林缚必须保证这战过后靖海水营不受大创、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这个潜伏了两年即将爆发的大危机!
由于萧涛远与宁海镇水营这个变数在,林缚率舟师主力过来与长山岛伏兵合击奢飞虎部,实际比用疑兵之计更凶险。
相比较脆弱的水营以及给岳冷秋强行掐掉的战船供应,江东左军的步卒还经得起一些挫,毕竟相当数量的县兵民勇可以做为江东左军的后备兵员。
这接下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寇兵一个个从西南滩的湾口登上船,宁则臣便如身子给架在火上烤一般难熬;对善谋寡断的秦承祖来说,心里更是承受极大的压力,一旦林缚的疑兵之计给识破,局势将会陡然变得险恶、难以预测。
隅中之时,在外围的寇船都起锚升帆,而最后一批寇兵也都开拔到湾口将要登船之时,似乎能感觉在那片刻之间时间感是停滞的,宁则臣都觉得呼吸给人扼住。
但看到那未登船的最后一批寇兵突然转向返回西南石岬前重新结阵,宁则臣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垛墙上,恶狠狠的骂道:“敌寇也有善谋之人,大概便是大人所说的那个小白脸秦子檀,这次若能抓住,定要将他抓到火堆上烤一个时辰,才叫解恨!”
秦承祖看到寇兵终于入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说道:“则臣先去休息吧,至少要将寇兵在长山岛上拖上一个昼夜,才轮到则臣你来发挥……”
宁则臣说道:“我将战袍解掉,换扎甲上墙观战无碍;敌寇也势必急于攻下长山岛脱身,攻势一旦展开,必然迅猛无比……说不定不用等一个昼夜才轮到凤离营的将勇发挥。”他轻笑起来,他们以精兵依营垒,寇兵打得越凶险,自然越合他们的意,似乎能看到寇兵像扑击礁石的浪花一片片的碎在营垒墙下,刚才的煎熬之恨也稍稍一解。
秦承祖笑了笑,他们无法再掩护长山岛便是江东左军的暗棋,只是暂时还不能将凤离营的兵力暴露出来,免得奢飞虎行断臂之策,只要将奢飞虎部在长山岛拖上一个昼夜就足够了。
秦子檀这时候也确认长山岛即使是林缚早就布下的暗招,也是虚招,林缚在长山岛并没有布下多少兵力。
就算大横岛不幸失守,只要这边能及时攻克长山岛,再出兵解围鹤城,将鹤城与长山岛互为犄角的局势盘活,也足以牵制江东左军不敢以大横岛为跳板去插手浙东的战局——除非林缚对朝廷真的能做到忠心耿耿、死而后己、大义灭亲,不然只会率主力回援崇州。
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使苏庭瞻率部战死大横岛,也是大公子断了一臂。
秦子檀随奢飞虎重新登上涯岸,奢飞虎坚定要攻克长山岛的决心,之前的负面情绪也一荡而空,对诸将扬声说道:“大横岛危急,唯诸将共用其心,争朝夕攻克长山,挥师西渡,进逼崇州,则能解鹤城之围,又能迫江东左军回师崇州,解庭瞻将军之危!”
时间都哪一方来说都异常的宝贵,不待大军完全登岸,奢飞虎便派小股部分入林搜索,清除障碍、陷坑以及可能藏在林中的伏兵,他等不到做好全部的准备之后再攻打南崖营垒,他知道一旦给江东左军先攻下大横岛,他的西渡解鹤城之危计划就泡汤了……
不过有利的因素是,这时节北风盛行,船在海上,西行比北行要快捷,这也能给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在确认南崖营垒北坡有较为开阔的攻击阵地之后,奢飞虎就决定亲率三千精锐入林,到南崖营垒的北坡集结,由程益群率战船及三千战辅兵依靠西南滩海岬有利的地形结阵,以守后路,也备江东左军可能从海上发动的偷袭。
秦子檀擅战略、谋算,而不精战术,对攻城战不熟悉,那是奢飞虎的擅长,他便留在西南滩组织人手修复岬堡,毕竟以后要以长山岛为根基。江东左军在攻克大横岛之后,也可能反过来袭夺长山岛。
岬堡只是北面的堡墙断塌,整体未跨,修复起来也简易,即使没有之前那么坚固,也勉强能驻入一部精锐作为依仗。
通往南崖营垒的密林道路曲折狭小,也不知道当初长山岛兵是如何修南崖营垒的,将卒能过去,大型的攻城器械却过不了。
奢飞虎站在南崖营垒北坡地势较高的坡嵴上,等不及随军匠户将攻城器械拆了运进来,也等不及伐巨木做冲车,眯眼看着日头将跌,先派大军借护盾、简易云梯强行攀附堡墙往上攻,既然断定营垒内兵力有限,不妨多填些人命进去来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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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夺岛之战
(第二更,求红票)
用疑兵之计,林缚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这时候也无法准确知悉长山岛的局势,当务之急是歼灭金鸡山北麓营垒的敌寇。拿下大横岛,便是奢飞虎率部突袭崇州,这边也能率舟师从容接援。
东海寇在金鸡山东北麓的营垒夹于半山腰坡谷之间,清石溪从其间流泄而出。位于清石溪南岸与北崖之下的敌垒地形虽然算不上十分的险峻,但除了怪石嶙峋的溪谷之外,现成能攀登的道路就是南岸那条宽不过五步的狭窄坡道。登山坡道虽然不足两里长,但给撤入营垒的寇兵设置重重障碍,寇兵又以弓弩擂木滚石守其后,仰攻甚难。
林缚使县兵乡勇拿大盾顶着箭石清除坡道障碍,将战线尽可能逼到敌垒近旁,限制寇兵在山间的活动范围,又使县兵乡勇拿刀凿枪挖,利用整个上午的时间,在清石湾北岸灌木丛里辟出一条简易山道,将投石弩部件运上北岸的坡头架设。
当世所造的铁铸件都不堪反复使用,弩梢对材料的弹性、强度也有极高要求,普通木料远达不到理想的射距,一部投石弩实际也连续发射不了多少石弹就要报废,造价又颇为不菲。然而不管代价多高昂,对攻打营垒,林缚还是偏好集中使用投石弩。
根据五天前强攻清石湾口岬堡的经验来判断,敌寇在北麓的营垒坚固程度有限,再加周边地形还算平缓有两三处能地点架设投石弩,这些都是促使林缚最终决定先攻大横岛的因素。
隅中时分(十一点之前),葛存信从容不迫的率第二水营肃湾口残寇。
第一水营的伤亡也统计出来了,破晓时分的激战,使第一水营的伤亡比例超过三成。第一水营需要立时休整,不能用来再投入激烈的战事之中。一旦伤亡比例再提高,第一水营给打残,将很长时间无法恢复战斗力。
大横岛残寇已不足六百,周同、赵虎率崇城步营有七百精锐在此,此外还有两千敢战的县兵。有此等兵力仰攻敌垒足矣,林缚使葛存信率第二营出港戒备,使赵青山率第一营撤入内港休整。
隅中时分的日头擦着金鸡山北崖头的林梢洒下刺眼光芒,加强仰攻敌垒的难度。
赵虎亲自带着县兵仰攻敌垒,县兵士气可用,英勇敢战,训练毕竟不足,对付自上而下泄来的箭雨、擂木、滚石没有经验不足。
在清除障碍后,常常给一根滚下来的粗木轻易打乱阵脚。使盾阵出现极大的漏洞,非常容易为敌箭所趁,纷纷中箭仆倒,甚至给寇兵从垒中杀出,要不是赵虎率压阵脚的精锐及时抵挡住,进攻序列第一下就给打崩溃都有可能。
在山下观战的林缚看得眉头大皱,暗道这些县兵乡勇要堪大用,除了继续操练之外,关键要补入一批有战术素养的中低级军官。
这是战后要做的事情,眼下就只能指望他们扫清进逼敌垒的通道,消耗敌垒的防御战力,在敌垒前的荆棘坡地为崇城步营的进攻精锐开辟进攻阵地——用投石弩将敌垒砸塌后,崇州步营武卒将是与寇兵在狭迫山地激战的主力。
用兵见惯伤亡,人也易变得冷血,但是江东左军的精锐就那么点,处处都用精锐顶上,也经不住消耗,天下局势诡异复杂,谁也不能预料何时就会突然变局——这天下大势能挽回则挽回,但首先考虑的还是江东左军的生存。
虽说金鸡山还有更险峻的地形,但是筑堡的难度非同小可——此时的金鸡山北麓营垒已经颇为险峻了,至少在过去数十年间,除了被困断粮弃降的,从没有给谁正面攻破过。
苏庭瞻以前多见杠杆式投石弩,这种投石弩要十几二十人甚至数十、上百人一起操作,架设阵地通常需要五六十步的开阔场地才能从容发射石弹。
江东左军配备的这种能够直接架设在战船甲板这等狭迫空间、只需要三五人操作的投石弩,苏庭瞻从来都未见过。
上次遭强袭,岬堡给毁,便是吃了这种投石弩的大亏。
苏庭瞻战后就找来工匠想仿制这种投石弩,也想过垒石而成的北麓营垒对于配备这种能直接架设在狭窄空间的投石弩的江东左军,已经算不上有多险峻,有意对北麓营垒进行加固。但是才距上一次强袭过去四天,这两件事,苏庭瞻一件都未来得及做。
坚守到黄昏时分,看到垒石墙给石弹打得摇摇欲坠,江东左军又从正面推冲车、扛撞木进逼,而二公子的援军也杳无踪迹,苏庭瞻被迫放弃营堡,纵火烧毁库房,率五百残兵从营堡后的狭道往金鸡山深处退去。
在林缚身边观战的赵青山看着山中残垒升腾而起的大火,恨骂道:“这狗日的东西,许他投降的机会,他偏铁了心要跟奢家尿一壶里去!”
残垒火势不少,赵虎悍然无畏,率部穿火追击残寇,将大火留给后面的县兵乡兵来灭。
从敌垒而上,山道变得更陡更窄,举盾仰攻越发的困难,所幸苏庭瞻率残寇一心撤退,断后残寇也是且战且退,拦截意志也不是十分的坚决,使赵虎能率部缀在残寇尾后攀山而上。
再往上,就是金鸡山北崖,寇兵在其上设哨台,可以说是东海寇在金鸡山北麓的最后一处险关,林缚目不转睛的盯着北崖,嘴里跟赵青山讨论战事:“对苏庭瞻来说,相比较在狭道将五百守军拼光,杀身成仁为奢家尽忠,远不如退入山中待援更能牵制我军——苏庭瞻在浙东能闯下屠夫秀才的恶名,胸中不会没一点料!”
苏庭瞻行至北崖,看着追兵在如此狭道里还咬得这么紧,心里大恨,弓弩射不透大盾,先派二十余亲信守住狭道不让追兵冲上来,又指挥手下四处收集石木,心想着将这队追兵打残再撤入山林不迟……
这时候听着身后密林里有异响,苏庭瞻骇然望去,主峰林地树梢震动,片刻之后,无数简甲步卒从林里突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藏在林间。
北崖东西两侧也是陡崖,下有追兵,苏庭瞻害怕后路给伏兵截断,哪敢在北崖恋战?
数十年来,大横岛除了给海盗盘踞外,没有岛民耕作,金鸡山除北麓有登山道外,其他多为灌木丛、荆棘、密林、陡崖等不易攀登的地形。
林缚料到寇兵弃堡逃走的可能,使赵虎率步卒在正面主攻,使周同率轻兵从侧翼攀登主峰,以作伏兵。
担心寇兵早一步察觉后路被封,反而激起他们负隅顽抗的困兽凶陷,给江东左军带来不必要的伤亡,林缚使周同率轻衣简甲的两百步卒从地形稍平缓的南麓登山,一直在金鸡山主峰南坡密林里等候出战时机。
苏庭瞻弃堡而逃,烧火纵毁残堡,周同这才继续率伏兵从南坡翻越金鸡山主峰,这时候也是刚刚接近北崖,也谈不上什么阵形。
好在苏庭瞻残寇的情况更糟糕,看到伏兵杀出也没有什么斗志。苏庭瞻也知大势已去,只想保住有用之身,先率心腹亲信,先钻进密林逃窜。
断后二十多名寇兵给赵虎率部在狭道下面一冲即溃,赵虎与周同兵合一处,就在金鸡山主峰北坡将大部逃寇截住围杀……
这北麓敌垒周边的地形十分复杂,无法形成密不透风的合围,终是给苏庭瞻逃入东坡的密林,同时也是有近三百残寇逃走,这时候天**黑,也无暇进入密林清剿,周同、赵虎便暂时先往山下撤兵。
林缚这时候在只剩断壁残垣、半面烧得焦黑的北麓营垒里,周同走过去汇报战况:“让姓苏的逃了,尾巴毛都没有抓到……”
“哦,也不意外。”林缚说道,他们毕竟对大横岛的地形还不够熟悉,苏庭瞻没有死战拼杀的意思,能抓住他就要多几分运气才够。
听到苏庭瞻在岛上还有可能聚集到三百残寇,他吩咐周同派人暂时将通往山巅的狭道封起来,利用北麓残垒驻一部精锐将苏庭瞻残部封锁北麓之外,调一营乡勇抢筑湾口岬堡,尽可能在短时间里恢复一定的防御,主力都撤入内港战船休整。
整个大横岛东西长约二十四里,东半岛狭长低平,可利用耕作;整个金鸡山则为西半岛,周围约二十里,只有一座主峰,约八十丈高。
金鸡山算不上多大,但是考虑寇兵对大横岛地形的熟悉,关键时刻还能撤往东半岛顽抗,即使不考虑敌援,要将三百残寇清剿干净,也非三五日短时间内能做。
要不要进山清剿苏庭瞻残部,如何清剿,还要等长山岛那边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之后才能做决定,眼下必须做好准备,有可能要迎接南下的奢飞虎部,有可能驰援崇州,也要尽可能的避免长山岛实际是江东左军暗棋的消息太早传到萧涛远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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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兵败长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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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岛给夕阳的余晖照耀得瑰丽无比,然而奢飞虎却没有心情欣赏长山岛的黄昏美景。
秦子檀迟迟未见攻打南崖营垒有进展,忧心又起,穿过林子到北坡观战。
相比之前的林间狭道,西南滩与北坡的密林一天之间硬是给辟出一条四马并宽的林间道出来。但是相对于在林内北坡地集结的近三千进攻兵马来说,只是一条才能供两部牛车通过的林道还是太狭窄了。
仅剩的四架投石弩午后早就用废了,没能使南崖营垒的墙体受到实际性的损害。
虽用冲车成功将南崖营垒的包铁北门撞塌,然而岛兵凶悍异常,奢飞虎派精锐争夺北营门几次,始终没能突进去。
这边刚才打退一次进攻,秦子檀观战片刻,见进攻甲卒撤了回来,才走向奢飞虎走去,说道:“大横岛的船过来了,江东左军在破晓之前发动强袭,力度非常之强。也许苏庭瞻及时放弃北麓据点退入金鸡山,更能牵制住江东左军的主力,不然很难坚持到现在……”
“大横岛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奢飞虎急躁的将佩刀抓在手里。
天色将黑,仍然看不到攻下南崖营垒的希望,负责组织攻塞的副手过来请示,是不是撤兵出林,待明日再来围塞?
南面为南崖营垒及坝湖,三围是密林,地形上易进不易出,要防备敌垒夜间出兵偷袭,入夜后要将大部分兵力都撤到更开阔的西南滩去结营,这边只能留一营精锐戒备。
“还有些时间再攻一回,”奢飞虎抬头望了望天,吩咐副手道,“你亲自上去,再加一队兵,攻北门时,两边都要架云梯攀墙……”
秦子檀也不知道该劝说什么,他们已经在长山岛耽搁了一天,此时风从西北吹来,不利西渡,想劝奢飞虎放弃争夺长山岛也无可能,遂闭嘴不言。
奢飞虎与诸将商议攻塞细节,秦子檀站在一旁观察长山岛南崖地形。
奢飞虎所在位置非常的突前,离北营门就四百步距离,也许他内心深处幻想岛兵会出垒强袭他的中军——奢子檀站在奢飞虎的身边,能清楚的看到北营口的情形。
营门外侧的石墙塌了一片,露出里面夯土墙,但未损垒营的主体。包铁的厚木门斜拉在一旁,门轴门已坏,有门也没用。门洞前横陈着数辆飞矛盾车,兵甲精良的甲卒严阵列其后,在幽暗的门洞里,还有铁簇在闪着寒光。
无论是战具、兵甲还是作战的风格,都是江东左军那一套。虽然判断守垒的岛兵不过五六百人,但武勇以及顽强的战斗意志,也与江东左军一脉相承,丝毫不弱于堪称百战精锐的晋安老卒,让人看不透要填多少人命,要耐心等多少时间,才能最终攻克南崖,占领长山岛。
秦子檀心里疑惑陡生,眉头挤成“川”字,看到诸将领各自散去要在入夜之前再组织一些规模更大的强袭,他走到奢飞虎身边说道:“这长山岛投靠林缚的时间不短啊!”
“这伙人来长山岛立足,也不过两年时间,”奢飞虎也是眉头大皱,问道,“你说他们投靠猪倌儿能有多早?”
“真是巧啊,”秦子檀微微一叹,“少侯爷托赵老么那伙人劫苏湄也是两年前……”
“你提这桩事做甚?”奢飞虎脸色一沉,见秦子檀突然揭他的伤疤,心里窝着一团火。
秦子檀没有看到奢飞虎脸上的不悦,自顾自的说道:“可惜杜荣已不在,不然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他蹲下来,抓起脚下一把湿土,捻了捻摊开来给奢飞虎看,“少侯爷你看这田土,开垦应该也不只一年。你再看西边的拦湖大坝——也应该是这伙人两年前来长山岛时就立即着手修造的。”
“长山岛除林间小水塘外,没有大湖与稳定的溪河,遂给诸寇所弃。这伙人要在长山岛立足,筑坝围湖是必然之举,有什么奇怪的?”奢飞虎问道。
“他们未免太从容不迫了,再说林缚在江宁也以经营狱岛起家,若是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倒是能解释通一些之前看不透的事情……”秦子檀说道。
也正因为长山岛兵在岛上开垦荒林种粮,他们才在北坡有足够的空间展开兵力来攻塞,但是作为劫掠为生的海盗,一上岛就开垦荒地种粮,也不寻常了。
“什么事情?”奢飞虎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未等秦子檀回答,这时候长山岛兵突然撤去营门口的障碍物,原先峙守营门的甲卒拥着数辆坚固盾车而出。奢飞虎站在营门的正对面,能看到门洞后还密茬茬的簇拥许多甲卒待出——这一异状立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拿起佩刀冲上前,大声提醒诸将:“长山兵要出垒而战!再调一队弓弩兵加强左翼,两翼还要多配大盾,尽可能将他们往外引……”
这边正准备在天黑前正强攻一次敌垒,出击精锐已经北坡列阵待发。居前的是洞屋车、冲车、半截船、云梯等遮箭冲门攀墙所用的战具,执战具前行的役卒与刀兵锋锐的战卒混编在一起,正待这边发令就一拥而上。
由于这是天黑前的最后一次强攻,要加大强度,出击人数增加了有四成,一次就达到千人规模,列阵时相对拥挤了许多。又未料到长山岛兵这时候选择出塞反击,这边要仓促间调整阵形,难免就更加的混乱。
秦子檀稍稍捡了一处高地站上去,长山岛兵这时候出塞反击不是什么好事,他忧心的看向寨墙,陡然想到一处疑点,惊得背脊发寒,脸色顿时苍白,慌不择路的朝奢飞虎走去,边走边喊:“二公子,二公子,快结阵据守,不可浪战!”
奢飞虎当然知道长山岛兵这时间出塞反击是想借机打这边一个不备,但是他憋了一天,正期待有这样大规模短兵相接的机会,要利用兵力的优势,将出塞反击的长山岛兵纠缠住往外拖,只要拉开一定的空隙,他就能再派一队精锐穿过去抢营门。
即使很难有效遮挡寨墙上长山岛兵的攒射而陡增伤亡,但是奢飞虎也看到有一鼓作气攻下南崖营垒的希望,打算率领随扈精锐,亲自去抢寨门。
听到秦子檀失魂散魄的*************
宁则臣使身前护卫将遮闭大盾稍撇两边,他能清楚看到对面奢飞虎、秦子檀脸上的错谔、震惊表面,心知他们已然明白中计,大声说道:“二公子一心求战,我等出塞来遂你意。塞前地形狭迫,摆不下太多的兵勇——二公子可使部下退后三五百步,以作双方决战之地?”又教身边的武卒跟着大喊:“寇兵请退,让出地方来,决一生死!”
奢飞虎没有那么蠢,但是长山岛兵如此鼓噪,这边前列稍变阵形,也会使下面人惊疑为敌所趁,他咬着下令道:“进击,夺塞!”
林间坡地,空间狭迫,没有多少回旋之地,这边轻退,长山岛兵就会全力扑过来,很可能引发这边的全军崩溃。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大幅度调整部署了。
宁则臣当然也毫不客气,下令出击,眨眼工夫,就混战一起。
凤离营八百精卒暗藏长山岛半月,养精蓄锐,闷了一口气,就为这一战。
南崖营垒的北面,是宽约百步的坡道,右侧是崎岖不平的林地,有嶙峋刺石,一时只能通过极少人,左侧是坝湖。坡道地形虽然也颇为平缓,无法提供居高冲下的地势优势,但在不足百步的坡道上,敌寇兵力再多也发挥不出来。
只要一鼓作气,将寇兵往北压迫,压迫到北侧密林边缘,使得两三千寇兵拥挤成一团展不开来,那就是敌阵崩溃之时。
奢飞虎也非战场初儿,他料得林缚在长山岛即使藏伏兵也不可能太多,他在北坡还有两千五六百完备战力,在伏兵猛扑之际不能轻退,那就只有进击再进击、一鼓作气将南崖营垒攻下,自然也就消弭当前的伏兵危机。
虽说在林外西南滩还有近三千兵马,但是这里只嫌兵多,只嫌拥挤,奢飞虎当然不敢再多调兵进来,而且天色渐暗,对他们更为不利。
奢飞虎不甘心输,使秦子檀先去出林跟程益群联络,稳住阵脚,小心海上袭兵,他从随扈手上接过陌刀,要亲率随扈精锐压上去打前阵,他要让林缚小儿知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行不通的。
秦子檀手无缚鸡之力,这边接下来只是有生无死的激战,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往林道走去,要去东南滩跟程益群联络。刚走到林道口,就听见刀兵声响,就看见林道不多的值哨仓皇后撤,惊惶大叫:“林中有伏兵!”
岛上怎么可能还有伏兵?奢飞虎不是战场初哥,长山岛又不大,搜索全岛也不用多久的时间,怎么可能让江东左军在林子里藏有伏兵一天都没有发觉?
不待秦子檀多想,就有许多简甲武卒从林间当面杀出,寒光一闪,他下意识抬手去挡,都没有什么感觉,就看着自己的左手肘断臂飞去:刀好快——要不是给身后护卫及时拖了一把,下一刀就要将他的额头劈开,秦子檀下意识想到是长山岛兵有秘道出垒,林中伏兵绝不可能多。只是这时候断臂的剧痛击溃他的意识,他彻底丧失意识之时,只是听到后阵崩溃的杂乱——败了。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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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疑踪说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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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岛在筑坝围湖之前,在谷口有一处石窟,林缚两年前曾与苏媚等人在其中避雨。筑坝围湖后,石窟就给淹没在湖水下。
南崖上筑垒,在营垒中凿井,与石窟相接,也与坝湖暗通,平时只是为在营垒直接取水方便,却也是一条借坝湖出营的秘道。
宁则臣率凤离营精锐步卒出战,吸引寇兵注意;秦承祖在营中派三十余人下井潜水泅渡坝湖,借着暮色潜至坝湖西边的林子以为疑兵。
在整个北坡,奢飞虎集结有近三千兵力,即使他亲率精锐抵挡凤离健勇的正面冲击,在侧后仍然保持有足够多的兵力。
侧后兵力若在正面战场足以三五十人辗成粉末,然而当时都给营门前的激烈战斗吸引住注意力,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伏兵从林中冲出,阵脚一受冲击,士卒将领都惊惶失措,给杀了措手不及,顿时就给三十多人冲乱了。
仿佛一枚掷入平静湖水的小石粒,惊慌迅速传导到前阵。不要说普通兵卒了,便是奢飞虎在那时也是惊惶失措,无法辩明情况,也不管屠飞虎有多大的能耐,也无法避免给击溃的命运……
秦子檀醒来时,已经是拂晓时分了。
左肘部传来的巨痛令他恨不得即刻死去,——意识还有些模糊,能感觉眼前有糊涂的灯火,听着有人在边说:“秦先生醒来了……”秦子檀心头一松,知道自己没有落在江东左军手里,手臂断了,至少能保一条命。
他去年秋亲自筹划了袭西沙岛一战,与程益群杀西沙岛军民两千余人,断甚得林缚依重的傅青河一臂,此遭若落在林缚的手里,想保命真是奢望。
听见匆匆走来的脚步声,秦子檀费力的睁开眼,看到奢飞虎与程益群走来。
他不担心这一战会造成多少伤亡,给击溃后,兵卒可以往密林里逃散。林子不深,但长山岛兵散开来追进林子里,所能造成的杀伤力也就相对有限,程益群还可以派战船沿岛接受溃兵——秦子檀就担心奢飞虎等人,长山岛兵在当时情况下,肯定会盯住铠甲精良、鲜丽的将领追杀。
看到秦子檀费力的要说话,奢飞虎说道:“损失了近一千兵马,幸亏你及时领人修复了岬堡,使我们退出时,在西南滩还有立足之地,不至于仓促间给赶下海去……”说到这里,他也是侥幸的一叹,要是西南滩没有岬堡给他们稳住阵脚,至少在岛上的兵马十之七八都要损失干净,这时候也后悔当初没有听秦子檀的建议,才惹来当前一败。
看到秦子檀的断臂,奢飞虎也心痛,说道,“天色马上就要亮了,为防止江东左军舟师主力来袭,我打算先据守西南滩。西南滩湾口以及浅滩,有利于我舟师布阵。若江东左军舟师黄昏前未来,我便扬帆南下,趁夜赶往大横岛。届时我会率步卒从东半岛登岸,将江东左军主力牵制在大横岛上。你看这么安排可好?”
秦子檀动了下嘴辰,想说话,却十分的费力,他就担心二公子钻进牛角尖出来还要去打崇州,二公子能以浙东大局为重那是再好不过。二公子再与大公子争什么,也要先保住奢家才行。
虽然还不清楚大横岛的状况,既然江东左军是趁夜强袭,抢滩时战船定会损毁不少,这边战船没有什么损失,即使与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在海上相遇,也非没有一点,不过秦子檀想通长久以来的一个疑点,也料定林缚不会将手里舟师力量都压上,跟他们在海上会战。
“派人去暨阳,问萧涛远可知崇州童子案,可说之附奢家!”秦子檀嘴唇蠕动着,艰难的说了这句话,就觉得身体的力气用尽,又昏厥过去。
“萧涛远?崇州童子案?”程益群诧异万分,完全不知道秦子檀醒来为何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甚至对白沙县劫案的底细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明白秦子檀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秦子檀却给了奢飞虎足够的提醒,更何况在黄昏时,秦子檀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怀疑长山岛这伙人早在林缚成名之前就与其有勾结。
奢飞虎蹙着眉头,他这时候才考虑确有这种可能性。
当年杜荣说服涂山岛散寇赵老么暗附,奢飞虎便设计使杜荣请苏湄往白沙县,又使赵老么率部潜往劫之,以此作为赵老么的投名状,这是白沙县劫案的起端。
在杜荣的协助下,人给赵老么顺利劫走,但事后赵老么及手下都无故失踪,而苏湄与给牵涉其中的林缚、傅青河等人又相继无羡回到江宁,奢飞虎、杜荣、秦子檀等人一直都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就算林缚与傅青河两人的身手再强,也不可能潜伏到船上,将赵老么及几十名刀口舔血讨生活的手下都悄无声息的杀死救出苏湄主仆吧?
去年秋后,林缚轻江宁而重崇州,在西沙岛动作频频。
奢家早在紫琅山布下广教寺这一暗棋,至少在广教寺给林缚拔除之前,奢飞虎他们对崇州的动静是一清二楚的,遂知道崇州最早归附林缚的地方势力不是旁人,是在崇州童子案中失去子侄的胡致庸、胡致诚兄弟,当时就顺带调查了崇州童子案的背景。
就公开的资料,在白沙县劫案发生前的几天,崇州县给一伙海寇突袭,县学童子给劫走一空,索赎身银三万,这伙海寇在西沙岛西南滩给宁海镇水营发觉,但给侥幸逃脱,被劫童子家人随后全额交付赎身银,但被劫童子从来杳无踪迹,疑给海盗撕了票。
奇怪的,在东海上却无人知道谁做了此案。
以前未给奢家控制的东海寇虽说散杂得很,势力有好多家,但也都有些规矩:收了赎身银,断没有再撕票的道理——哪家要敢这么做了,会惹来其他东海寇群起而攻之。
秦子檀当时就怀疑萧涛远有鬼。
萧涛远其人贪鄙,心狠手辣,他身为朝廷从四品武官,亲自率领百余心腹拦截一小撮海盗,能有什么好居心?
秦子檀怀疑做下劫案的海盗在西沙岛实际已经给萧涛远歼灭,之后侥幸逃脱的不过是萧涛远亲信所扮,赎身银最终给萧涛远暗中拿走,他当然不会再留下那些活口。那些被杀的童子或许早就抛尸大海,或者给丢弃什么荒岛上。
由于胡致庸、胡致诚兄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胡家在崇州只能算小族,秦子檀他们也没有对崇州童子案深入调查。他们就算怀疑萧涛远有鬼,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证据在手,要挟不了这样的人物。
在猜到林缚在江宁崛起之初就可能与长山岛这伙人相勾结,秦子檀才陡然将白沙县劫案与崇州童子案联系在一起,想到崇州童子案很可能是赵老么率手下前往白沙县在经过崇州时做的私活,这才能将诸多疑点、巧合解释清楚,时间上也对得起来。
正如他们不知道赵老么率手下经过崇州做私活劫童子,萧涛远不清楚给他在西沙岛歼灭的赵老么部在白沙县劫下苏湄、小蛮主仆——傅青河在白沙县给打下船,林缚也是在白沙县杀人下水,但是他们当时再悄然藏到船上,再伺机救出苏湄、小蛮主仆,以他二人的身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奢飞虎突然意识到自己愚蠢得跟头猪似的,以林缚与苏湄在回江宁之后突然亲密起来的关系,就应该猜到这点,这简直就是一定的。
在萧涛远率部围打赵老么之时,藏身船上的林缚与傅青河应能趁乱救下苏湄、小蛮主仆。
以林缚之智,应该不难当时就识穿萧涛远的意图,但当时不敌人多,四人只能继续藏身船上跟着出海。在出海之后再将萧涛远派去假扮海盗的手下杀死,救出被劫童子——只要萧涛远亲自率大量部下跟着出海,以傅青河、林缚的身手,出海后暗中杀死萧涛远的几名心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解释了傅青河为何拖了很久才回江宁,也解释林缚在崇州都没有什么势力之前,胡致庸、胡致诚兄弟为何就冒着与地方绝裂的风险投靠林缚——萧涛远势大,又手握兵权,林缚、傅青河他们根本不敢揭穿崇州童子案。
也许就在那时,林缚、傅青河就与刚刚到长山岛立足的这伙人勾结起来,由傅青河带着被劫的崇州童子暂时栖身长山岛,而林缚回江宁暗中策应——这也解释了林缚在江宁崛起之时,集云社一开始做的是商船事务,也解释了这伙人在两年前占据长山岛之初就开荒筑坝、修筑营堡。
没有林缚在江宁的支持,没有林缚的天纵之才,普通海盗怎么可能在两年时间里,将一座小荒岛经营得固若金汤?
这也解释了长山岛为何会投靠林缚,长山岛根本就是林缚在背后支持发展起来。
这也能解释为何萧涛远在崇州童子案之后额外的重视崇州的局势,甚至辟军山寨驻军——他根本就是防备哪一天崇州童子案突然给什么人揭穿。
在暨阳一战后,顾悟尘有意收拢萧涛远,萧涛远也跟顾悟尘走得亲密,林缚却与萧涛远誓不两立,迫使萧涛远投入岳冷秋——这同时能解释林缚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将宁海镇水营势力逼出崇州。
最根本的一点,奢飞虎、秦子檀开始死活想不明白林缚为什么放弃与长山岛伏兵合击他们的大好机会,而冒险去攻大横岛,甚至不惜将大本营崇州置于无兵可守的险地——林缚根本就是怕海上会战使江东左军舟师受损太重,而无力对付萧涛远的反叛。
也就是说,一旦当长山岛暗棋浮出水面,萧涛远也应该能猜到一切。
也是看不透这点,他们才会中林缚的疑兵之计,昨日又给长山岛伏兵击败。
奢飞虎捏着拳头,给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并不好受。虽说一切都还是他与秦子檀的猜测,但是要证实也很简单,只需立即派人渡海去见萧涛远。若猜测是真,萧涛远必会给说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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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陈园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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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街陈园乃前江宁兵部尚书李卓在江宁时的府邸,李卓进京执掌兵部后,随后赴任江宁的江淮总督岳冷秋便将陈园占作府邸。
岳冷秋来江东赴任,大半时间在濠州长淮军中,小半时间回江宁署理公务。
近来浙东局势紧张,一旦浙东局势崩溃,会牵累江东郡东南部陷入危机,再者东海寇在北线又出兵威胁平江府、海陵府及淮南盐区,岳冷秋不得不回江宁,以应付可能会有的变局。
岳冷秋当然不希望江东左军在崇州吃败仗,他要指望林缚能撑起海陵府、盐南盐区及江口的防线,但是江东左军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也非他所喜。
一战歼寇兵六百、生俘两千,此战虽然是宣慰特使韩载报捷,但岳冷秋也无法将大部分功绩按到韩载的头。一战困寇兵两千于鹤城,迫使维扬盐铁司让步,将鹤城草场划入江东左军的防区。一战强袭大横岛,歼寇兵千余、击沉、击毁敌寇七十余艘,迫使侵平江府之寇兵东撤回援,解平江府之危……
看着江东左军频频传来的捷报,岳冷秋看得心烦意乱,听着庭院里有脚步声,他轻吐一口气,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家人岳安走过来,脸上似有错谔色,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你说怪不怪?顾按察坐马车过来,便衣简从的,说有要事求见老爷,还叮嘱岳安万不可走漏他过来的消息……”岳安说道。
岳冷秋也大感意外,这还是他来江东就任后顾悟尘第一次私下求见,还如此掩人耳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下意识的想到可能是什么地方出了大乱子。
难道江东左军出海吃了大亏,要这边出兵保崇州?但也不对啊,顾悟尘有权紧急调动东阳乡勇东进崇州,他不可能舍近求远、舍易求难。
岳冷秋胡乱猜测之时,一袭湖青色简衫的顾悟尘给家人岳安领进来,他按捺住迫切想知其事的心思,扬起嘴角一笑,说道:“有两三年未见顾大人了,今日怎得闲屈尊来访?”
顾悟尘知道岳冷秋是讥讽当年自己频频交好于他之事,给他这么说,脸色也难堪,稍作沉毅,从怀里将一封密函取出,放到案头,说道:“岳大人看过这则密函,便知我的来意……”
岳冷秋请顾悟尘入座,他狐疑的将密函拿起来,看到函封,却是林缚托顾悟尘转交给他的专呈密函,他心里陡然一惊,知道密函所陈之事绝对非同小可,不然顾悟尘、林缚不需这么大费周章。
岳冷秋神色凝重的拆开密函,越看心间寒意越甚,猝然知悉此事,一时间也方寸大乱,手里捻着信函,蹙眉细思,也能感觉顾悟尘那双能挖人心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岳冷秋心里恨意也盛,恨不得将林缚此儿千刀万剐,此竖子一早就设好这个陷阱诱自己跳下去,这时候又让顾悟尘亲自过来发难。
岳冷秋暗吸了一长息,板起脸来,盯着顾悟尘,阴恻恻的问道:“靖海都监使林缚密陈之事,顾大人可知悉?”
“也只是近来略知一二。”顾悟尘说道。
“好一个略知一二,”岳冷秋霍然站起来,如此情势不容他不反击,冷声说道,“我看是你们太自以为是。萧涛远若叛,皆是你等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之错。这封密函若早在我上,何至形势如此?”
岳安在旁边听得心里大惊,到底是怎样一则密函突然扯到萧涛远可能会反叛的事情上,还令老爷如此雷霆大怒,要跟顾悟尘当场翻脸。
面对岳冷秋的发难,顾悟尘如坐闲庭,说道:“林缚为防其乱,遂隐忍至今,或有失虑之处,但也要体谅他的处境。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眼下紧要的是防止萧涛远率部出海……”他倒不是故意将自己撇清,将责难都推到林缚的头上,而是他与林缚早就猜到岳冷秋会拿住这个发难。林缚将隐忍不报的责任都揽下来,即使以后要追究他的责任,降官职、罚俸禄而已,无法夺其兵权,则无实质损害。
在萧涛远一事上,岳冷秋有责、顾悟尘无责,则能形成此涨彼消之势,有利江东局面的改观。
岳冷秋脸色寒如冰霜,听顾悟尘这么说,便知林、顾的谋略,他心间揣度不停,语气先缓下来,问道:“此事可经证实?”
“我知悉其事,便派员驰往崇州对质人证,铁证如山,”顾悟尘说道,“林缚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谄告朝廷正四品武将……”
听到顾悟尘这么说,岳冷秋心里更是大恨。
萧涛远原只是从四品骑都尉,还是他为拉拢萧涛远,保奏他晋升正四品上骑都尉,也一手将林缚参劾萧涛远有通匪之嫌的事情按下去,要说这不是林缚与顾悟尘联手给他设下的陷坑,岳冷秋死都不信。
岳冷秋不是没想过死保萧涛远到底,但是这个风险太大。
县学被屠,童子被劫杀,崇州童子案影响太恶劣,一旦林缚与顾悟尘将此事公布于世,而这边无力遮掩、压制,清流士子光吐唾沫就能将他与张协逼下台去。
林缚密函揭开崇州童子案之密,但言及长山岛寇暗附之事,但其他细节都语焉不详,岳冷秋也无法追究,思虑再三,他还是觉得死保萧涛远的话,风险太多了,但是要能将萧涛远及时拿下,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走漏风声,给萧涛远有机会叛变率部出海,甚至大乱平江府,这事情就麻烦了。
林缚就算承担其隐忍瞒报的罪责,甚至承担私自纳寇、助寇的罪名,或会降官夺爵贬为庶民,但无法捋夺其江东左军的兵权——自己呢?官降一级,就要将江淮总督的位子拱手让给别人,官降三级,连长淮军的兵权也要拱手让人。
江东左军是林缚一手打造,诸将领无不出自其私门,当前情势下,难夺其兵权,但是自己能依仗长淮军吗?
死死压制顾悟尘半年多时间,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道陷坑等自己跳进去,岳冷秋知道顾悟尘有些厉害手段,没想厉害到这程度,他心机转得极速,嘴里犹能不停的说道:“长山岛与暨阳隔茫茫海域,无船只往来,萧涛远应该还不知其事败露,其人又多疑无断,犹有时间给我们从容布置。我借防寇之由,调长淮军一部东进平江,再揭其罪状、缚之归案,或更稳妥些……顾大人,你觉得这般布置如何?”
“兵围长山岛者,实为晋安侯驻江宁进奏使奢飞虎,而当年白沙县劫案、崇州童子案,奢飞虎皆有洗不脱的嫌疑,”顾悟尘说道,“由于当年做下劫案的海盗早在西沙岛给萧涛远尽歼,而后萧涛远假扮海盗出海的手下又给林缚杀了干净,遂奢飞虎一时不能察详情,但难保他这回还猜不到……”
奢家虽然明面上还是朝廷策封的晋安侯,但是私下里大家已经不讳言奢家与东海寇勾结之事,东闽军方也加强了戒备,但眼下朝廷困难重重,不敢在东闽再轻起兵衅,只能隐忍不发。
岳冷秋甚至怀疑顾悟尘、林缚会主动将消息走漏出去促使萧涛远率部出海暗附奢家,甚至大寇平江。那样的话,宁海镇水营尽毁,到时候海陵府、江宁府、两淮盐区以及太湖、扬子江水道都要依仗江东左军来防御,朝廷更不敢轻易去动林缚。
岳冷秋心越冷,也心越坚,他手按着桌案说道:“我已知悉此事,自有处置。虽然召萧涛远来江宁擒之可奏奇效,但是事情一旦败露,而这边全无准备,局势将会更难收拾。在长淮军进驻平江之前,绝不可走漏风声、轻举妄动,不然我下台之时,也有手段拖一两人跟着倒霉!”
“那下官便告辞了!”顾悟尘起身告辞。
赵勤民守在马车前,看到顾悟尘出来,帮着掀开马车帘子。顾悟尘坐进车,跟赵勤民说道:“你也坐进来,江宁城里认得你的人不少……”特别是在岳冷秋的府邸前,江宁官吏将领出入频繁,给认出的机会极大。
“岳冷秋是什么意思?”赵勤民钻进车里,细声问道。
“调长淮军东进。”顾悟尘说道。
“他是为自己谋退路啊……”赵勤民一眼看见岳冷秋的打算,“大人打算怎么做?”
顾悟尘坐在车厢里静思,他怎么会看不穿岳冷秋的打算?
就算要做好防止萧涛远叛乱的稳妥熟悉部署,会同江宁兵部尚书、江宁守备程余谦,调江宁水营东进暨阳,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做好部署,远比调长淮军东进平江要迅速。
岳冷秋坚持调长淮军,一是打算用长淮军镇压宁海镇水营的叛变,使他能将功赎过,弥补失察、纵容之责,第二个可能是将可以依赖的心腹兵马安插到平江府,甚至可以借之收编宁海镇水营残部,重整水营,防止萧涛远给拔除之后,江东左军的势力往南岸扩张,第三个就是岳冷秋也有向朝廷展示兵威之意。
“去程余谦府上。”顾悟尘俄而说道。
“怕程大人没有这胆子啊,”赵勤民微微叹道,“没有岳冷秋的许可,按制江宁水营是出不了江宁府的……”他知道顾悟尘的打算,但是程余谦太过平庸,不是有决断能与之合谋的人。
他心里暗想:林缚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不然的话,率江东左军舟师封锁江口,然后故意走漏风声逼萧涛远叛乱,不仅能大乱平江府,打击吴党势力,江东左军与早有准备的东阳乡勇紧跟着进平江府平乱,就能使岳冷秋完全没有应对的时间——他犹豫着要不要跟顾悟尘如此建议。
“尽人事以听天命吧!”顾悟尘微叹道,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何更能打击岳冷秋这个政敌,但是在诸方面都没有准备之际他还是狠不下心直接促使萧涛远叛乱,那样太伤太湖沿岸诸府县的元气,也使得浙东变局难以预料,他都下不了这样的狠心,更不用指望林缚能做这样的决定。
这边马车将动要出陈园府门,忽有急促马蹄声传来,一骑到府前,马上骑士所穿是驿塘哨骑的武官服,此人来不及系马,翻身下来就走台阶急告门官:“浙东军情,十万火急,速禀总督大人!”
顾悟尘心里一惊,也顾不得遮掩身份,派人将那武官请过来,亮出随身印符,问道:“我乃江东按察顾悟尘,浙东有何军情十万火急?”
再机密的军情,岳冷秋能知,他这个按察司也能知,那武官直言道:“也有信使驰往大人府上——东海寇在昌国兵力突然大增,两浙提督权大人进兵龙山之后路被袭,大溃,具体损失不知,权大人生死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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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浙东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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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在大横岛得知权次卿兵败龙山的消息比江宁晚上半天,他派往明州观望形势的哨探走陆路到海虞,到海虞南再乘船出海,赶着风势不顺,比直接快马走陆路去江宁的驿骑要慢许多,船到大横岛时已经是十三日黄昏。
哨探渡海之船乃海虞乡营提供,陈华文也率领海虞乡营两千兵勇分乘三十余艘战船渡海来与林缚汇合。
林缚昨日袭夺大横岛,海虞乡营在东海上的哨船也于昨日黄昏前将江东左军再次强袭大横岛的消息传回海虞。
就在林缚八月中旬第一次出海奔袭大小洋山岛时,就邀海虞乡营守大小洋山岛,陈华文考虑到当时的情势予以婉拒。
这回江东左军在短时间里两次强袭大横岛,虽说陈华文在得到消息,还不知道林缚率江东左军主力已经最终攻下大横岛,但也猜到林缚这次强袭必有极大的把握,就考虑与江东左军联兵在沿嵊泗诸岛及海虞县南境建立稳固防线。
然而海虞县及陈家内部意见不一,一是担忧海虞乡营有无拒寇于境外的实力,二是林缚在崇州搞的那些动作,大损地方势族的利益,大家都担心联兵会让林缚的手渗透到海虞县来,有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之忧。
最终形成的意见是与江东左军可以结好、相互声援,但不宜进行实质性的联兵。
谁能想到一夜过去,局势就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浙郡兵大溃于龙山,浙东局势崩坏——陈华章、陈华文兄弟及海虞县众人这时候不是担心林缚的手伸到海虞来,而是担心江东左军面对东海寇的强势,放弃大横岛、退守崇州。没有江东左军的遮闭,海虞县的侧翼就将直接暴露在东海寇主力的威胁之下。
随陈华文渡海前往大横岛见林缚的,还是陈明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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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哨探描述龙山一战的详情,林缚眉头大皱。
相比较驰往江宁报信的驿骑信使,吴齐亲自带出来的哨探带回来的情报要详细、准确一些,但也有限。
权次卿九月中在浙东集结的郡兵将近四万众,清匪战事涉及象山半岛、六横岛、梅山岛以及明州府沿海、昌国本岛、岱山等广阔地区跟海域,仅凭十几二十名哨探潜入侦察,是无法把握整个战局变化的。
更何况龙山之败来得太突然,林缚也没有考虑到以权次卿的谨慎性命会在梅山、象山岭等局部战事没有起色之前轻率主力从龙山强攻昌国本岛,以致后路被袭,阵脚大乱而溃,大部分溃兵都给困在昌国本岛北部,逃亦无处可逃。
“奢家会直接派兵介入此战,与再举叛旗没有什么两样了,”赵青山绷着脸说道,“此外,梅山、象山岭的浙兵多半也给击溃,浙东局势怕是无法挽回了。”
战前,聚集昌国一带的寇兵约两万余人,后分兵北线,实际到此时,东海寇在北线投入的兵力接近一万四千人,南线兵力不超过万人,而在南线,梅山、象山岭都有相当部分的寇兵给浙兵围困,加上昌国本岛及岱山、涂山诸岛的守岛寇兵,除非奢家直接派兵介入,奢飞熊在东海根本凑不出奔袭浙兵在龙山主力后路的兵力来。
周同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愤恨的说道:“两浙必有内鬼暗附奢家,没可能时机会如此之巧!”
晋中军在燕南几遭东虏围歼,在周同等原晋中军将领眼里,郝宗成便是给东虏人收买的内鬼,恨之入骨,对此事尤其的敏感。
晋安与明州相距千里,奢家在晋安直接派兵介入此战,要躲过东闽方面的监视,甚至连大军集结的时机都要恰恰好,不能早也不能晚——若是两浙提督府没有内鬼配合,难道奢家有人能在好几天之前就未卜先知权次卿会在前天突然率浙兵主力从龙山登昌国本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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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辙也考虑过奢家直接派兵介入此战的可能,但没有江东左军的将领这么肯定跟咬牙切齿,他看到林缚皱起眉头,眼睛看着远海的空处,心思似乎飘到别处,似乎没有听他麾下诸将对浙东战事的判断。
陈明辙也是去年在江宁那次不愉快的接触之后,再次见到林缚。
上回在江宁相见时,林缚锐气虽足,也有暨阳血战闯下的威名,但是江宁士子清流打眼都瞧不起这个比起书文来更擅于养猪积粪的异类。陈明辙状元及第,正心傲无物之时被迫离开燕京回江东隐忍,是他人生以来的第一次重挫。而造成这一切的直接根源就是林缚与顾悟尘联手揪出的曲家通匪案将他的座师陈西言牵涉进去,陈明辙心里焉可能对林缚没有敌意跟恨意?
时过境迁,陈明辙这一年来心境也有转变,回族里处理庶务,学习兵事,性子也变得更加务实,才能更深刻的体会到林缚在虚名之外的天纵其才。
即使心间最深处的芥蒂难消,陈明辙也学会在林缚面前收敛起狂狷、恃才傲物的姿态,能够认真的审视这个给他人生带来第一次重挫的人物。
秋意已深,北风呼啸,天气渐寒,林缚在青甲罩着绯红色的官袍,将视线从远海收回来,浙东局势会突然崩溃,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浙东局势糜烂至此,萧涛远与宁海镇水营这一变数将变得更大的凶险……
“眼下对奢家来说,似乎还不是再举叛旗的时机,当真是奇怪。”赵虎说道。
林缚率军北上勤王时,赵虎留在江宁,故而声名比不上赵青山、周同等人。
陈明辙奇怪的看着林缚身边的这个黑脸青年将领,年轻只比林缚稍大,看衣甲却是江东左军的重要将领,不知道他因何判断现在不是奢家再举叛旗的时机,说道:“东虏破关入寇在即,奢家或与东虏有联络,南北用兵,坏朝廷根基,非无不可能?”
林缚听陈明辙即使是反驳赵虎,语气已没有去年在江宁的凌厉与咄咄逼人,语气和缓,看似反驳,倒也有讨教之意,不会让人心生不快,暗道他这时候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也不便轻慢他,说道:“时机不对。东虏或许不知李兵部的厉害,奢家却在他手里吃过苦头。即使与东虏暗中勾通南北用兵——东虏破关入寇于东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风险,而奢家这次要将身家性命都压上,于奢家而言,就算再举叛旗,也应在东虏破关入寇之后再发动才对……”说到这里,林缚缓了缓语气,“怕就怕还会有别的大变数冒出来!”
“别的变数?”陈明辙疑惑的问道。
“别的变数暂且不说,就算浙东今日之局势也非你我有所能力挽回,”林缚收敛种种顾虑与后怕,神色坚毅的看向陈华文,问道,“陈大人与明辙兄率海虞县兵前来与我汇合,我且问陈大人与明辙兄一声:能够相信我林缚否?”
“这是当然……”陈华文心里未必信任林缚,但是说此话里神情却是诚恳得很。
“那以陈大人之见,以海虞两千县兵,守这大横岛能守多久?”林缚问道。
萧涛远是一变数;困守鹤城的两千寇兵是一变数;有秦承祖、宁则臣在,林缚不担心长山岛会失守,但是奢飞虎部还没有南下的迹象,应是还在长山岛上,这也是一大变数——浙东局势大变,甚至在东虏破关之时,中原还藏着更大的即将爆发的危机,林缚要以最快的速度安定崇州局势以应天下乱局,就必须从大横岛抽出兵力来,将崇州所直接面临的三大变数解决掉。
大横岛是战略要地,看到浙东变局如此,林缚甚至庆幸早一步将大横岛攻打下来,不会崇州会因为没有战略纵深会变得非常的被动。
没有嵊泗诸岛这战略防线的庇护,崇州将受到东海寇主力乃至奢家的直接威胁,他如何能安心经营崇州?奢家也不会给他从容经营崇州的机会。
大横岛不能丢掉,但是与林缚此刻想集中兵力去解决其他三大危机又相矛盾,遂想请陈华文、陈明辙率两千海虞县兵代守大横岛几日。
看到陈华文有迟疑之色,林缚诚恳说道:“大横岛庇护海虞县侧翼,也是崇州之外线,在当前局势下,绝不能落在奢家之手——除了岛上还有三百残寇外,奢家也能看到大横岛及嵊泗诸岛的战略地位,即使浙东局势未稳,也很有可能分兵来抢这一战略要地。陈大人若无十足把握,绝不要勉强!”
陈华文见林缚说得诚恳,心想当下情势林缚也绝没有必要诓海虞县兵留在大横岛送死,说道:“不知大横岛攻守之势,不敢妄言……”
“周同,你来跟陈大人详细说一说大横岛攻守之地形!”林缚让周同来说,他本来想留周同留大横岛,诸将中以周同对大横岛地形最为熟悉。
周同将大横岛东西部的地貌与陈华文大体说出,又重点描述金鸡山北麓的攻守之势,最后说道:“在内港入口打暗桩、沉船封港,北麓就没有大举登岸的有利地形。岬堡以及北麓营垒连夜修复了些许,可以驻军防守。要防备残寇从东北麓密林出击,当然支援寇兵也可以从东半岛登滩,翻越金山鸡东北坡地过来;另一个就是西滩到北麓有一个不小的缺口……”
“守大横岛三五天可以……”陈华文说道。
“那就三天为限。”林缚说道。
林缚还不知道昨夜长山岛伏兵尽出,大溃奢飞虎部,奢飞虎退守西南滩,也打算今日趁夜南下抢滩登陆大横岛东半岛——对于林缚来说,解困长山岛,将长山岛秘营与风离步营的精锐盘活,他手头能用的兵力就将宽裕得多,算着时间,一来一去三天足够了。萧涛远这一变数,还要靠顾悟尘在江宁算计。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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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又见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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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局势崩坏,奢家可能再举叛旗,刀锋之下,平江府首当其冲。就陈家来说,是极渴望江东左军能在嵊泗诸岛建立对抗东海寇、对抗奢家的稳固防线,这样就能使海虞县的侧前翼都受到庇护,不受敌寇威胁。
就东海寇或奢家而言,嵊泗诸岛有江东左军如此强敌进驻,不解决侧翼之威胁,就不大可能贸然进袭海虞。
如此危急之情势,林缚欲从大横岛抽主力北上寻东海寇北线主力会战,接过长山岛之精锐伏兵,陈华文、陈明辙自然也是摒弃前嫌,鼎力支持,一力承担下守岛之责。
此外,陈华文还将海虞乡营旗下最坚固的六艘快速双桅帆桨战船暂时借给林缚,加强江东左军舟师在海上的攻击力。
金鸡山北麓地形复杂,两三千人的换防颇耗时间,林缚将江东左军八百多伤员留在大横岛上,将靖海水营第一营、第二营、崇城步营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及崇州县兵共四千二百余人集结完毕,诸船驶出湾口,微缺了一角的明月已经快到中天了。
将崇州县兵带上,是希望能将长山岛秘营、凤离步营的精锐换防出来——在鹤城困守寇兵未弃械投降之前,林缚还不敢抽空长山岛的守兵,但是要应对当前的乱局,江东左军的精锐战力必须集中起来使用才更有效率。
已经是暮秋浅冬季节,海上正盛行西北季风,东南风很罕见,不利北行。不过从大横岛扬帆东行两百余里就是一年到底都往北奔行的黑水洋边缘(黄海暖流,古称黑水洋),顺着黑水洋的海流北行到长山岛北侧,再转向借风势往西南而行,昼夜之间也能达到长山岛。
林缚当时并不知道奢飞虎率部已经离开长山岛,扬帆渡海,正在前往大横岛的半途中。
由于长山岛沿岛都给东海寇北线主力的战船封锁,秦承继、宁则臣虽在岛上打得奢飞虎抱头逃窜,歼敌精锐千余人,却无法将消息及时传出。
月至中天,林缚登船,欲率船队贴着大横岛边缘东行前往黑水洋,北崖望哨有角声传来,示警有船接近。月色下北岸望哨的视距有限,林缚很快也看到有数点桅影浮出海天之际,也就三四里远。
三艘双桅帆船渡海而来,不是崇州方向的哨船,远远的用灯火示意,要求接近——这边派出三艘战船过去,两艘就近戒备,一艘将求见之人接来。
待到近处,林缚赫然看到月下船头所站之人是永昌侯元归政之子元锦生,此外还有一名中年人穿着绯色官袍站在元锦生的身边——林缚眉头微皱,暗道:这人是谁?站在元锦生与中年人之后,是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甲士。
陈华文过来给林缚他们送行,正要下船去,看到那中年人的脸面,微讶道:“姓苗的也来了……”
林缚来不及细问,看到元锦生与姓苗的中年人及青年甲士借绳梯上船来,问道:“少侯爷怎么会在这时渡海而来?”
“这位是虞东万寿宫庄管事、内常待苗硕苗大人,”元锦生作揖行礼后先介绍身边的中年人,没有提身后那个年纪跟他相当的青年甲士,说道,“锦生这几天在虞东苗大人处做客,前日在南岸看到林大人率船队渡海南下,便猜林大人是为大横岛而来,今日乍闻浙东兵败噩耗,苗大人知林大人为朝廷柱石,又善兵事,麾下也有精兵强将,失了分寸的锦生便仓促领苗大人来见林大人……想不到陈大人也在这里。”
陈华文在海虞有名,但他只是县丞,在大越朝官僚体系里,只是低级文官,却没有想到元锦生也认识他,林缚心想永昌侯元归政的这个次子还真是交流广泛啊,竟然在这几天有闲情逸致逗留在受寇兵刀锋直接威胁的虞东宫庄做客。
林缚对元锦生笑了笑,又给苗硕作揖互礼,“原来是苗大人……”
嵊泗海域以北,除海虞县、崇州县、鹤城草鹤之外,还有一地就是虞东宫庄。
虞东宫庄,原是虞东草场。德隆帝时,撤虞东草场,将草场四千顷地(四十万亩)划给梁太后当庄田。宫庄为皇庄的一种,由内廷直接派管庄太监经营,庄吏、护庄丁勇以及宫庄丁户,都不受地方管制——这内侍省内常侍苗硕便是管庄太监,是梁太后派来/经营宫庄的亲信。
除了鲁王府那些阉臣,内廷有品秩的太监,林缚迄今接触了四人。
郝宗成为左常侍、内待监,内侍省群阉之首,为崇观皇帝心腥,代帝监诸军,一直实权掌蓟北镇,虽官位三品,权势却不下卿相。
刘直,内侍省局郎,从七品,曾到江东左军担任观军容使,实行监军之职,实为郝宗成的亲信。林缚与他打交道最多,也从他嘴里知道许多内廷不为外人道的事情。
张晏,维扬盐铁使,正四品,执掌盐利,权势至少要比户部侍郎要大。
最后便是眼前的苗硕了——管庄太监无品阶,但内常待为正五品内臣,梁太后以正五品内臣来管每年只纳万把两银子钱粮的虞东宫庄,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看来虞东宫庄的水底还真是非常的深啊。
郝宗成是皇帝心腹,这苗硕便是太后身边的心腹。除了苗硕之外,太后在内廷的核心内腹便是内侍省少监柳成化,也是郝宗成在内侍省最大的对头。郝宗成与柳成化之间的尖锐矛盾,可见内廷崇观皇帝与梁太后之间也非表面上风平浪静。
林缚原以为这些事暂时还挨不到他身上,没想到奢家刀锋之下,蛇鬼牛神都跑了出来。元锦生甚至也顾不是掩饰永昌侯府与虞东宫庄的关系仓促前来,无非也是担心江东左军承受不住压力,主动从嵊泗诸岛撤回,使虞东宫庄直接遭受东海寇主力或奢家的兵锋威胁。
要说亲密关系,元归政当年娶的也是梁氏之女,是梁太后的妹妹,元锦生是梁太后的姨侄子。不过虞东宫庄性质等同于梁太后的私人庄田,都是些管事太监、庄吏在打理,按律便是太后娘家人梁氏都不能插手,元锦生与宫庄管事太监交好,说起来也是违制的。
如此也好,虞东宫庄总不能一毛不拔。
林缚说道:“苗大人与元兄来得好巧,要是再晚片刻,就要让你们跑空趟了,不过在崇州总有相见之机……”
苗硕过来时看到大横岛北滩陆续驶出的庞大船队,就怀疑林缚要率江东左军舟师主力撤出嵊泗诸岛北返,听林缚这么说,只当是证实了猜测,也无从容之态,劝说道:“林大人乃朝廷柱石之才,燕南力挽危局,太后也知林大人的威名……嵊泗诸岛,虽散于茫茫大洋之中,但不可轻弃啊,想来以林大人之见识,不会看不到嵊泗诸地是江口之门户,是平江之门户,亦是海陵府之侧翼。”
“……”林缚沉吟着不吭,似在思索苗硕的话。
苗硕对一旁的陈华文说道:“陈大人也定知嵊泗诸地的要害……”意思是说江东左军能坚守嵊泗诸岛,对海虞一样是大益之事,要他帮腔说话。
陈华文也是老狐狸,站在林缚身边也不拆穿,说道:“这种种要害,下官赶过来与林大人一起剖析过,然而浙东新败,局势糜烂不堪收拾,而东海寇在北线犹有重兵威胁崇州之安危。江东左军有守土之责,总要先解决崇州的威胁……”他也没有说假话,只是不提海虞乡营代江东左军暂守大横岛之事。
当年德隆帝撤虞东草场,陈家也获益颇丰,又与虞东宫庄仅隔东江,遂多少知道些虞东宫庄的底子。这守嵊泗之事,不能由江东左军与海虞两方分担下来,虞东宫庄能拔出来的远不是一撮毛。
“守住嵊泗诸岛,东海寇必不敢在北线滞留太久,崇州之患芥癣也,”元锦生忍不住插话劝道,“若林大人担心崇州,虞东宫庄可借些护庄精锐助大人守崇州……”
“哦?”林缚故作诧然的看向元锦生。
皇庄有护卫庄卒,人员无定额,按需设置,一般说来不会太多。元锦生张口就替虞东宫庄做主,要替江东左军守崇州——元锦生仓促之间,漏出来的机密倒是不浅啊。
元锦生惊觉失言,不过彼此间早就在苏湄的身世一事上形成默契,他倒不担心林缚真看出些虞东宫庄的秘密会有什么大碍,倒是元锦生身后的青年甲士眼睛犀利的看了林缚一眼,让林缚意识这青年来历也不会太平凡,暗道:莫非是梁家的人?
林缚要立即出兵北去长山岛,也不跟元锦生、苗硕玩太多的太极拳,径直说道:“守嵊泗诸岛不难,但守嵊泗诸海不易……自岳督帅使龙江船场专为江宁水营、宁海镇水营造战船,江东左军便是自筹,也无法再托龙江船场造船。江东左军无战船来源,数战来,原先战船受损颇多,舟师于海上战力已严重下降。有甲卒,守岛易,无战船,守海难。守岛不守海,无益。不瞒元兄与苗大人,为北上进击东海寇北线主力,我甚至厚着脸皮跟陈大人从海虞乡营借了六艘战船,另请托陈大人率兵代我暂守大横岛三日,实也不知三日之后是何情形。”
六艘快速桨帆战船是陈华文主动借出加强江东左军的海上作战能力,林缚换了个说法,变成他厚着脸皮强借。
元锦生与苗硕也就立即明白林缚是什么意思,苗硕说道:“守嵊泗,诸家皆要分责,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虞东也无大船,就身后三艘船还成模样,林大人要用,拿去用就是。此外虞东再拿六千两银子出来给林大人作军资,你看可好……”
林缚恨不得抬脚将苗硕一脚踹下船去,真当自己是没有见过银子的乡下人打发。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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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猝然接战
(第二更,求红票)
前夜为抢滩攻大横岛,舟师战船触礁损毁许多,光修复银子就不止六千两;更不提此战有一百九十七人战死,八百余人受不同程度的创伤。
由于奢家将嵊泗诸岛当作前沿据点,名为海寇,实为驻营精锐,粮草物资给烧了七七八八外,除些一批优良兵甲外,其他的缴获就少得可怜,根本就入不敷出。
江东左军战亡抚恤是上田、中田各五亩。崇州人多地少,这两年田价涨得厉害,五亩上田、五亩中为作价少说要值六十两;苗硕开口说要拿六千两银子给江东左军作守嵊泗诸岛的军资还不够百人伤亡的抚恤。
奢家从浙东腾出手之后,势必会争嵊泗,到时候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才能守住,苗硕好意思开口报个六千两的数来——林缚盯着苗硕看的眼神阴恻恻的,在月下,苗硕颔下粘着几缕假须,暗道:梁太后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小气的太监来打理虞东?
苗硕不来,林缚为保崇州不受扰袭也会死守嵊泗,位于嵊泗侧后的虞东自然不受威胁;苗硕这一说,林缚倒想着是不是以后可以拿虞东宫庄作饵?
陈华文、陈明辙脸色也颇为难看,暗道这苗硕也太吝啬了。
陈家当初为示好,林缚大婚时便送了近三万两银子的厚礼。这次倒没有提银子的事情,六艘快速战船,说是借出,但是江东左军与东海寇北线主力在海上激战,战船损毁根本不止此数,哪好意思还能将这六艘战船讨回来?另外,以后江东左军派驻军守嵊泗诸岛,其粮油肉食等补给,陈华文也应诺由海虞承担,以减轻崇州的负担。
江东左军名义上兵额才三千人,实际这时在大横岛的兵力就超过五千人,加上崇州以及长生岛的兵力,肯定超过万人规模(主要是将地方上的乡兵、社兵以及势族手里的部分私兵都集结起来,作为县兵乡勇使用,使兵员激增,补给自然也由县里承担,崇州无此财力,补给压力自然也是转嫁到江东左军的头上)。
若是平时,可以裁撤兵员缩减开支。此时形势危急,唯恐兵力不足,哪里敢再裁兵员?但是维持万人以上的武备,肯定远远超过崇州的供应能力,陈华文、陈明辙及海虞众人希望能江东左军能坚守嵊泗诸岛,又怎么一点都没有表示?
以日后江东左军在嵊泗诸岛派驻三五千守军计,粮油肉食等充分供应,每月顶多用三五千两银子,估计三五个月局势就会和缓,等若拿一两万两银子就雇这支名震天下的精锐之师替海虞看守门户,实际上是合算之极。
相比之下,海虞比虞东多拔不了多少毛,但是苗硕张口才给六千两,还不够给林缚添两艘主力战船的,就显得太吝啬了。
陈华文、陈明辙在一边都看不过去,袖手而站,眼睛瞅向别处。
元锦生颇为尴尬,苗硕能得太后信任来打理虞东,便是银子抓得极紧。
林缚心里发恨,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苗大人这么说,那林某人也不客气了,我手里也真是缺优质战船,那便换三艘船给元兄与苗大人好回虞东去……”
随苗硕、元锦生而来的三艘双桅帆船蒙皮包铁,船形如梭,远远的看外形就知道是很不错的快速战船。形体虽不及集云级千石战船,但要比普通的海鳅船要大。
林缚当然不会拒之门外,但他也不想留元锦生、苗硕在大横岛上,谁知道他们跟奢家就没有一点瓜葛?便决定换三艘破船请他们回虞东去。
苗硕、元锦生以及他们身后的青年甲士听林缚立马要打发他们走,都微微色变。虽说他们也不想留在险地,但是林缚请陈华文代守大横岛而火烧眉毛打发他们,使他们的颜面何存?
林缚只当不察,嘴里还是颇为替他们考虑的说道:“倒不是不留元兄与苗大人在岛上——浙东局势崩坏,大横岛为必争之险地,贵人不居也……元兄与苗大人留在大横岛有什么闪失,我在侯爷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缚如此说,苗硕、元锦生脸色还稍好看些,心里怒骂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照顾了颜面。林缚当下就要赵青山调三艘破损不算太严重的海鳅船过去调换,换防时仍不松懈戒备。
待换了船来,林缚才觉得这三艘双桅船的确是好,形体稍小,但用材之足,不比集云、津海两类战船差,除水密隔舱外,侧舷也进行了加固,蒙皮包铁,是极优质的战船。
虞东宫庄没有发展大规模水师的迹象,但就这三艘战船来看,可以推断虞东宫庄内藏的那些武卒,不管战力如何,兵甲弓弩应该是极精良的——林缚看着元锦生、苗硕渡海而归的三艘海鳅船,暗道:梁太后与永昌侯以及梁氏合谋在虞东宫庄里蓄养私兵啊,这内廷的争斗还真是风波险恶、充满血腥呢!
虽说各处皇庄都设护卫庄卒,防盗守庄镇压盘剥庄户,但说到战斗力,怕是要排到寻常郡府兵之后。若是虞东宫庄的护卫庄卒在大股海盗甚至奢家精锐武卒的进攻下还能自保,想不引起崇观皇帝的警觉也不可能——元锦生与苗硕不怕小股海盗侵袭虞东,就担心大股海盗侵袭,使虞东宫庄里所藏的秘密暴露。
林缚送陈华文、陈明辙叔侄下船去,就下令扬帆启程,使船队贴大横岛北侧东行,给元锦生、苗硕这一耽搁,已经是破晓时分了,海天之际都是清濛濛的晨光。
“折腾了一宵,大人先回舱室休息吧……”赵青山说道。
“你也要注意休息,”林缚说道,“存雄留在大横岛养伤,第一水营的担子可都压在你肩上……”
赵青山刚要换小舟回自己的指挥船,却听左翼战船的望哨吹起呜咽的悠长号角,以示北侧有大量船只接近,远处的金鸡山北麓哨台的烽火狼烟几乎在同时悉数点燃,敌袭!大股寇兵敌袭!
林缚与赵青山急忙登上尾舱甲板,往北眺望,帆桅重重,遮天闭日,怕不下七八十艘战船,正是奢飞虎亲率的东海寇北线主力渡海而来,看势头是要抢滩登东半岛。
林缚还真是要感谢元锦生、苗硕过来,耽搁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不然他们提离一个时辰扬帆出发,此时怕是离开大横岛有四五十里远。
那时再看到大横岛点燃的烽火狼烟调转船头回援,逆着偏头风而行,怕是要耽搁三四个时辰,倒时追击都未必追得上,哪有此刻的狭路相逢来得畅快淋漓?
“升讯旗,传令着葛存信率第二水营以雁行直击敌阵,第一水营诸船皆随我指挥船沿岛岸东行,截其归路;着周同率崇州步营及县兵第一营登东岛北滩结阵,以备寇兵抢滩登岛!”林缚精神振奋,
这时候天色还没有大亮,视野相对有限,差不多在东海寇北线主力船队接近东半岛北滩**里,北崖望哨才发现敌情。而江东左军舟师的左翼战船与东海寇北线主力船队离得更近,才四五里的距离。
江东左军舟师往东行,东海寇北线主力往南行,若是都不觉察,将刚好在东半岛北滩碰个正着,说是狭路相逢一点都不差。狭路相逢勇者战,林缚这时候也顾不上惜用战船了,亲自指挥在北滩海域迎击东海寇北线主力。
奢飞虎听到桅上望哨传警,猿身登上桅台,南望去是骇然失色:在大横岛的北侧海域,江东左军的舟师横阵铺开,早摆开了阵势,正等着他们一头撞过来。
折兵损将千余人之后,奢飞虎便知长山岛短期内不可夺,又没有长期围困的条件,退守西南滩一天一夜,赶在黄昏时登船渡海奔袭大横岛,就想是借着势头正盛的北风,抢滩登上大横岛的东半岛,利用以大横岛的地形,用精锐步卒将江东左军的主力牵制在大横岛上,使其无法干扰浙东的战事。
一路行过,并无与江东左军的哨船接触,又有夜色掩护,奢飞虎想破脑袋也想不透林缚如何知悉他们的行踪,提前在大横岛北滩海域做出布置,一时间手足发凉,有些发蒙。
奢飞虎在林缚身上受挫太多,志气给夺,少年成名的勇锐在林缚面前受到压制,再说他以善战成名,足智多谋却不及秦子檀等谋臣算士。
换作秦子檀清醒着,看到眼前的势态,多半能猜到浙东战局已定,此刻只是林缚趁他奢家主力还没有能够从浙东抽出手来之前,仓促间急于安定崇州周边的局势罢了。
奢飞虎却猜不到权次卿率浙兵主力给他奢家大溃于龙山之事,也不知陈华文率海虞乡营助守大横岛,使林缚能够将主力从大横岛悉数抽出,此刻正是要奔袭长山岛而去。
林缚虽然惜用战船,不敢使舟师受大创,以致没有压制萧涛远的海上战力,但是计划着能将崇城步营及县兵民勇抽出,就可以使步卒在长山岛抢滩登岸,与长山岛秦承祖、宁则臣部夹击岛上的寇兵,从而达到控制海战规模,减少战船损失的目的。
奢飞虎更不知林缚还从海虞乡营、虞东苗硕处得到九艘坚固战船,使江东左军的海战能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奢飞虎少年时就替奢家征战东闽,他的战术素养在时人当中是顶尖的,即使很多事情都想不透,又给林缚恰巧在北滩海域摆开阵势惊吓到,但是他知道要险中取存,转向逃跑是不可能的。
双方船阵相距才四五里远,而彼此这么大的船阵铺陈开就占了好几里的方圆,风向又促使双方相遇,调整船阵转向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只有安装既定计划继续前行抢滩登岛,或能保存更多的实力。
奢飞虎也看到江东左军舟师陈于北滩海域的船阵有些单薄,容易穿透——这是当然的,江东左军船队正缓缓展开东行呢,作为行军船队,北向算是侧翼,又怎么可能厚实?
双方彼此都遏力避免的海上会战,便时机巧合的在大横岛北滩海域猝然展开,双方都没有什么准备,但是微妙的变化是:林缚不得不硬头皮打海战,奢飞虎却更在意穿透江东左军舟师的单薄船阵封锁,抢滩登陆,保存更多的实力,等南线主力脱手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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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轻而易举
(第一更,有些迟,第二更,要到凌晨!)
弃守北麓营堡之后,苏庭瞻就率部退入金鸡山东北麓的密林,他依仗对金鸡山及东半岛地形的熟悉,也还有几日口粮能支持,也不担心当下的处境。
虽然苏庭瞻不清楚二公子在北线主力进击长山岛有无进展,但相对于全局,北线只是旁枝。北线进展若顺利,二公子刚能在北线打开局面;不顺利,二公子则要永远处于大公子的阴影之下——对奢家整体来说,影响并不大。
北崖哨岗点燃烽烟狼烟示警,苏庭瞻正在一处支出来的崖石上观察江东左军舟师主力的动静,也最先就看到由二公子率领南下奔袭的船队。
即使苏庭瞻心里也希望二公子在北线受些挫折,但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流年不利,恰好赶在江东左军舟师船队沿北滩展开之际撞过来,早一刻或晚一刻,都不至于如此被动。
当然了,奢飞虎意在穿透江东左军舟师船阵抢滩登陆,但是在苏庭瞻的角度,却看到二公子指挥船队全速冲击江东左军舟师船队的侧翼。
江东左军舟师船队展开是打算沿北滩海域往东行,船队侧翼极为单薄,遭遇战无法避免,奢飞虎全师冲击江东左军舟师侧翼,无疑是最正确的战法。即使在战船上处于弱势,江东左军想胜也是惨胜。
苏庭瞻下意识的抓紧佩刀,暗道只要二公子能狠下心拼掉北线主力,将江东左军在海上的机动战力消耗掉,在东海之上将没有能与奢家抗衡的力量,平江府、海陵府、江口、淮口、两淮盐区都将置入奢家的兵锋威胁之下。
战略上的极大优势,将最大程度的动摇朝廷在东南诸郡的根基,也将最大程度的减轻奢家进占两浙、江东全局的压力……
很快,苏庭瞻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北线主力拼光,二公子自身的性命也难保,二公子会顾全大局,但他也不是那种为顾全大局而能牺牲自我、慷慨赴死之人,二公子显然是看到江东左军舟师侧翼单薄,想快速穿透其阵、抢滩登岛。
苏庭瞻也不能指责二公子无胆识,换作他,只怕也是如此选择。即使二公子一心抢滩登岛保存实力,但江东左军的布置,似乎也看透这点,苏庭瞻眉头大蹙,暗道二公子此战危颖,却不得不率残部下山去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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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山北崖烽火燃起,在清濛濛的晨光里,黑色狼烟直冲云宵,**堆烧起的烽火映红山巅昏暗的天际。
元锦生、苗硕他们乘船才离开金鸡山湾口十一二里,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惊诧的等过片刻,天色更亮一些,也隐隐看到东面正扬帆疾速南下的庞大船队,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工夫,船队前哨就与江东左军在北滩展开的船阵侧翼接战了——遭遇战是来得如此的突然而猛烈。
元锦生看向青年甲士,问道:“表兄,欲观战否?”
青年甲士微微颔首,说道:“燕南四战四捷,有人说他侥幸趁敌不备,遂能竖子成名——有观战之机,自然不容错过!”
这穿鳞甲的青年三十岁左右,身高健硕,却是郑国公梁习之子、太后梁氏之侄、沁阳将军、上骑都尉梁成翼,他也是弱冠之年封爵,受封灌城伯,比林缚的津海县男要高了两阶。
梁氏两百余年来都是军方勋贵,庆裕帝遇刺身亡,梁太后及梁氏拥立德隆帝继位,有拥立之功,威势更重,鼎盛时,梁家满门一公二侯五伯,固原曹家也不能比。
在靖安侯苏护之后,梁家实际掌握蓟辽边军有十年之久。
陈塘驿一战,二十万边军溃崩,蓟辽千里边地尽失敌手,梁家势力才一蹶不振,郑国公梁习、长乡侯梁成冲被迫辞去将职,回沁阳灌云隐居。
即使是如此,梁家还实际掌握泌阳军镇的兵权,对豫北地区的影响力非常之大,又与宫中联系密切,随时都可能再起,是大越朝一等一的豪族。
梁成翼便是在其父、兄梁习、梁成冲被迫退隐之后,给推出来代表梁家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梁成翼这时候会在虞东宫庄里,梁成翼当然也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
帝都在燕京,沁阳离得更近,但是若迁都江宁,虞东的地理优势就要比远在豫北的沁阳(河南省北部)明显得多。
浙东局势崩溃,虞东受到奢家直接威胁,唯有借助江东左军在嵊泗诸岛建立防线,虞东才能安于侧后,遂元锦生与苗硕仓促来见林缚。梁成翼不担心别人能认识他来,也想见一见燕南一战名闻天下的林缚,于是扮作元锦生、苗硕二人的护卫跟着过来。
听梁成翼有意观战,元锦生便指使桨帆手调转船头,往战场东南方向的上风向驶去。
元锦生他们三艘船待行到清石湾北口,陈华文也亲率海虞乡营千余兵马乘二十余艘战船出湾口来,打算林缚一有需要,便驶往北滩海域助战。
江东左军舟师虽有战船之利,但两军遭遇时,船阵拉得太开,侧翼单薄,很快就给全速南下的东海寇北线主力船队横冲直撞过来,几乎没有任何试探性的动作,万人规模的大海战就在大横岛北滩海域彻底爆发。
陷入混战之后,江东左军的舟师船队很快就给截成东西两段,似乎情势更为不利,而且给截在东侧的船队处于下风向,要调头逆攻,会极为吃力。
元锦生、苗硕、梁成翼等人看得眉头大皱,苗硕说道:“白白将三艘好船给了他,真是太可惜了。”
“似乎有些名不符实啊!”梁成翼虽不精/水战,但是水战陆战,排兵布阵的道理是相通的。步阵的侧翼若是受如此凌厉的打击,给断成两截,离崩溃已经不远了,水战也许好一些,但江东左军舟师处于劣势是显然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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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站在尾舱甲板之上,仓促接战,侧翼给冲击是无法避免的。
船阵给截成两片,林缚倒也没有多意外,只是对身边的赵青山说道:“好吧,第一水营现在还给你来指挥!”
“赶鸭子上岛?”赵青山问道。
“我不介意奢飞虎在这北滩海域跟我打消耗战,”林缚笑道,“我也想检验一下,靖海水营在海上与敌正面相抗的战斗力,但是奢飞虎没有为奢家大局牺牲自己的决心,那便送他上岛好了!”
遭遇战发生后看似混乱,江东左军舟师给截成两段处于劣优,实际则不然——在仓促相遇之前,林缚果断调整部署,使葛存信率第二水营调整方向偏北行往侧翼延展,以迎敌船;第一水营则是全速东行。
整个舟师侧翼给冲透的地方,实际是第一水营、第二水营的衔接处——第一水营给截在东,给截在下风向;第二水营给截在西,给截在上风向。
强袭大横岛,第一水营将卒伤亡太多,战损比超过三成。
虽说从乡勇中抽丁补足兵力,第一水营依为中坚的战辅兵已降到千人以下;不到万不得已,林缚不会再派第一水营打硬仗,以免第一水营长时间都无法恢复战力。
林缚计划奔袭长山岛就打算以第二水营为主力,从海虞乡营、虞东苗硕那里得到的九艘好船也是加强第二水营,以原精锐战辅兵为中坚,补充乡勇,兵力扩张到两千余人——既然遭遇战无可避免,自然也是以第二水营为作战主力。
与此同时,周同、赵虎率崇城步营甲卒及部分乡勇,抢在奢飞虎之前靠岸登岛,建立滩头阵地。由于有外侧战船相隔,奢飞虎也完全看不到这边的登岛动作。
局面看上去混乱,实际井然有序得很,第二水营依旧以较为完整的阵形在西侧的上风向放过抢滩的寇船前阵,直接压迫其侧后;赵青山则指挥第一水营调整帆桅,往东偏北方向航向,脱离接触。
奢飞虎一心想抢滩登岛以尽可能多的保存实力,没有在海上会战的决心,也完全没有看穿江东左军舟师的布局,看似给他冲翼江东左军舟师船阵的侧翼,实际上使自己的侧翼,暴露了第二水营的兵锋之下,而其前阵急于抢滩,而是无睱顾及、策应侧翼及后阵。
虽说第二水营的战船才三十艘,但是津海级战船一艘、集云级战船五艘,以及从海虞乡营、虞东苗硕处接受的九艘战船,都要优于东海寇依为主力战船的海鳅船,从侧翼突入,在其侧后阵横冲直撞,杀得寇船溃不成军。
待及阵形完全散乱之后,才用镶钩、栈板接舷,歼杀散船上的敌寇;而先东行脱离接触的第一水营,而截住散船东逃的去路,几乎所有未接战的寇船在这时候只能被迫仓促抢滩登岛,以求活命。
与此同时,周同、赵虎就率千余人先一步在北滩登岛,冲击抢滩的寇兵。
*************
元锦生、梁成翼、苗硕也看得目瞠口呆,他们原以为江东左舟师处于劣势,哪里想到东海寇北线主力船阵会如此的脆弱?
这时候他们也看出东海寇北线主力的意图是抢滩登岛,但是缘何林缚能一早看出,做出如此布置?即使是东海寇无心海战,但是其侧后船阵也太脆弱了些,几乎就没有形成像样的抵抗。
万人规模的会战,双方兵力相当,几乎一接战就决定了胜负,朝阳都还没有从海平面下跳出来,这形势崩溃似乎也太快了些。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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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介绍:
退伍军人谭纵含冤而死,英魂不散,意外回到一个陌生的历史时空中去,成为东阳府林家刚考中举人、性格懦弱、有些给人看不起的旁支子弟林缚。
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当一个整日无事生非、溜狗养鸟、调戏年轻妇女的举人老爷梦想,林缚就因迷恋祸国倾城的江宁名妓苏湄给卷入一场由当今名士、地方豪强、朝中权宦、割据枭雄、东海凶盗等诸多势力参与的争夺逐色的旋涡中去。
不甘心做太平犬,也不甘沦落为离乱人,且看两世为人的林缚如何从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开始翻云覆雨,在“哪识罗裙里、销魂别有香”的香艳生涯中,完成从“治世之能臣”到“乱世之枭雄”的华丽转变。
枭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枭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枭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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