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中秋佳节
孙吉祥还没有叫过来,反倒是吴道行领着康晚荣走了进来。
林然对这个混吃骗喝的道士颇是无语,如今吴道行可谓是“鸟枪换炮”,不仅将自身收拾得像模像样,竟然还收起小弟来了。
对于这个由自己亲点的老年童生康晚荣,他倒是有点印象。虽然不明白康晚荣怎会被吴道行忽悠了,但他从来都不是八卦的人,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大人,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比如廉州那边?”尽管林然是板着脸,但吴道行却是陪着笑,单刀直入地询问道。
林然端起茶盏,眼皮微微抬起,继续板着脸对吴道行道:“刚才你偷听了?”
“此言非也!贫道不是那般不懂规矩之人!”吴道行收起笑脸正色地否认,然后脸色不改地说道:“只是恰逢站在外面观天象,这才听得一二,纯朴是巧合矣!”
林然的目光落在康晚荣身上,康晚荣脸上的尴尬表情说明了一切,但却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实则亦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便是直接询问道:“吴道长,你认为当如何?”
“大人,贫道跟康兄一道前往廉州,为大人探个虚实,如何?”吴道行亦没有藏着揶着,指着身后的康晚荣希冀地提议道。
林然拿着茶壶轻拨着茶水,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吴道行虽然是江湖骗子,但亦是一个人精。若是这事交给他来办,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段时间的养气功有些成效,林然故意拿捏着道:“正可谓无利不起早,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请道长直说吧!”
“贫道听说合浦的狗肉不错!”吴道行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出了他的真正打算。
“多少钱?”林然轻啐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询问道。
“一百两!”吴道行小心地竖起一根手指,但有着随时折价的准备。
“去库房支取吧!”林然大手一挥,知道想要马跑就得让马吃草,这一百两虽然看着确实很多,但谁让他钱多呢?
他亦是发现,打从上次给吴道行大笔银子办差后,这老道似乎喜欢了这种活儿。
康晚荣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这不过跑一趟廉州城就有一百两的跟腿费,帮着这位府尊大人干活,还真是天底下最美的差事。
吴道行领着康晚荣兴奋地告辞,到了库房支取了银子。只是他却不急着离开林府,而是打算先过完中秋节,明天一大早才前往廉州城。
夜晚来临,一盏明月如同玉盘悬挂在这座古城的上空。
林宅很是热闹,高高地悬起了两盏大红灯笼,门前宾客往来不绝。
林然对这个日子很是重视,不仅跟着虎妞一起自制了月饼,还让管家大肆采购食材,设下中秋宴宴请了很多人。
沈六爷等人都在雷州城购置了宅子,在灾情发生不久就举家迁来了雷州城,今年都在雷州城过中秋节,自然是前来赴宴。
在晚宴后,林然陆续送走了客人,但却将沈六爷等人留了下来,还有一个最近老喜欢逗留在雷州城的黄大富。
跟着海康知县韦国忠道别后,林然转身朝着花厅而去,已经安排沈六爷等人在那里喝茶赏月。
远远地,便是听到了谷满仓洪亮的声音道:“人家莫氏在忻城当真是说一不二的主!有个不开眼的外地官差说一品酱跟大便一样难吃,莫家人当场就揍了他一顿,结果这个官差一声都不敢哼!”
“谷员外,这并不值得称颂!咱的一品酱早就有了定论,有人极是喜欢,但有人却受不了那个味,不可强人所难!”沈六爷的声音传来道。
在这时,陈智孝发现了他,一声“林大人来了”,花厅的谈话当即戛然而止。沈六爷等人纷纷起身,准备朝着他见礼。
“大家都是自己人,无须跟本官客气!”林然摆手示意大家都落座,同时直接走向了首座,不过亦是发现谷满仓的脸色不对劲,显然是对沈六爷的话是耿耿于怀。
林然知道谷满仓攀上忻城莫氏这个亲家后,显得有点心高气傲了,但亦不好说什么。在落座后,他开门见山地跟着沈六爷等人谈起了赵勇的事,亦是想要听取他们的意见。
“这事不是明摆着吗?”谷满仓率先进行表态,显得义愤填膺地大声道:“这五千两看似不少,但对廉州城的富户并不算什么,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赵勇!”
沈六爷脸上显得凝重,摇着头说道:“虽然事情是这个理!只是终究不能靠揣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切不可因为赵指挥下狂就失了方寸!”
“沈掌柜,你这话就是掐着明白装糊涂了!”谷满仓的声调当即提高,显得盛气凌人地说道:“赵勇在清理廉州卫,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结果巡检御史一到就即刻出事,这不是栽赃又是什么?”
“谷员外,这都是你的揣测,不可当作证据!”沈六爷的眉头蹙起,当即强调着先前的观点道。
“我不跟你这种人争辩!”谷满仓轻蔑地说着,然后扭头望向林然正色地道:“大人,我以为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你应该尽快到廉州城将赵勇救出来,为赵勇洗清罪责,不可寒了那些真正为大人做事人的心!”
林然的眉头微蹙,心理自然有几分不悦。
他将这个事件拿出来讨论,原本是要听取大伙的意见。这谷满仓倒好,一个人就拿了主意,一直劲动他前去拯救赵勇。
谷青峰已经从忻城回来,正站在谷满仓身后,亦是知晓老爹此举不妥,当即出言劝道:“爹,沈六爷说得在理,这事不可操之过急,咱们还是再商议商议吧!”
“你懂什么,给我住嘴!”谷满仓听到儿子竟然为着沈六爷说话,当即大声怒斥道。
沈六爷的火气上来了,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看这么多人,就数你最不懂!这件事是信不信赵勇的问题吗?现在是巡按御史徐楫是不是要搞事情,是不是要针对林大人,咱们是不是要跟广东徐党唱一出对台戏!”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很多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事情确实是如此,这事不仅关系到信不信任赵勇的问题。在选择信任赵勇的同时,则是断定了巡检御史徐楫的敌意,进而可能跟王钫交恶,跟着广东徐党交恶。
只是如今的两广地区是徐党的地盘,一旦真跟着他们翻脸了,广东三司官员和各府县众多官员可能就联合起来针对林然了。
这事不能怪林然谨慎,毕竟牵涉面太广。而林然让大家商议,表面是谈论赵勇的问题,实则是让大家判断巡检御史的真正意图。
谷满仓攀上了忻城莫家,自以为身份高了不少,进而有压制沈六爷的意思,所以没有理解林然的真正意图,亦没有看到可能跟广东徐党交恶,反倒没由头地鼓动林然去拯救廉州卫指挥使赵勇。
在这次宴会中,不仅是沈六爷这帮老一辈在场,像沈六爷带着儿子沈军,翁掌柜带着儿子翁洪宝,陈员外带着陈智孝等。
这些年轻人听到沈六爷的这番话,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亦是佩服沈六爷将问题看得透彻,同时知晓林然为何一直更依仗于沈六爷了。
沈六爷虽然出身草莽,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却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智慧。
谷满仓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刚刚涌起的怒火被浇灭,再看着林然的反应,终于明白自己是最笨的那一个。
林然不想令谷满仓过于难堪,这时亦是开口道:“谷员外是关心则乱!本府自然是信得过赵指挥使的,只是这徐巡按突然将赵指挥使缉拿入狱,让到本官不好妄加揣测徐巡按的真正意图,故而想听取诸位的意见!”
在私底下,他可以质疑赵勇贪墨。但在这种公开场合,他自然不能将真实想法道出,而是选择相信着赵勇,这亦算得上林然的高明之处。
而现在的问题却不是要不要救赵勇了,而是判断徐巡按此举的真正含义。
“林大人,不知可否让在下说句话呢?”一直不吭声的黄大富突然微笑地开口道。
林然对黄大富颇为看重,不然亦不会将他留下,这时微笑地说道:“黄会长见多识广,又常跟官府往来,本府还要请黄会长能指点迷津呢!”
“林大人谬誉了!”黄大富虽然知道这是林然笼络人心的手段,但心里如同吃蜜一般,很迷恋被这位聪明睿智的文魁夸赞,定了定神才说道:“徐楫这个看似有些能力,但实则难成气候!”
“这又是为何?”林然不解地询问道。
黄大富感受到了一种尊重,便是下定决心般道:“大人应该知晓,我并没有什么大人物罩着,能走到今时今日,不过凭着一鼓狠劲!只是我亦明白民不斗官的道理,故而私底下打点着广东的要官,而这位徐巡检最贪!”
“天下的官有谁不贪的?”翁掌柜当即发出感慨,但旋即对着林然拱手陪罪道:“大人,我并不是说您,还请见谅!”
林然倒是不以为然地道:“本官亦是想贪,但为了仕途,所以才有隐忍罢了!”
“徐巡按到任后,跟广州城富商足足索赂数万两,而我这里就要去了五千两!”黄大富望着林然,当即就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道。
“可有证据?”沈六爷等人眼睛一亮,当即急切地询问道。
黄大富却是笑而不语,眼睛望向林然。
林然知道黄大富的意思,但却不想冒然拿定主意,而是望着大家朗声道:“要不要跟徐巡按交恶,乃至跟徐巡按的亲故交恶,本府认为不宜操之过急!现如今,本府需要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才好做出最稳妥的决定,诸位以为如何?”
“一切听从大人的!”沈六爷等人纷纷表态。
虽然看似林然在瞻前顾后,但却是一个团体领导者该有的品质,凡事都要谋而后动。哪怕得知徐巡检的把柄,亦没显得操之过急,这才是一个团体领导人该有的风范。
黄大富对林然这个决定虽然已经有了预判,但当林然真的作下决定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对林然更是高看了一眼,恐怕整个大明都没有这么沉得住气的年轻人。
接下来,林然又询问沈六爷和黄大富关于联合船队建设进度的事情,然后又谈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才结束这次会谈。
林然将众人送出了花厅,而谷青峰故意留了几步,对着林然说道:“我爹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攀上莫家才有些忘乎所以然了,还请不要怪责于他!”
“他怎么都是你爹,我懂得分寸的,只要你小子别得意忘形就行!”林然拍着他的肩膀,显得不以为然地说道。
谷青峰心里微微感动,但亦是大吐苦水地道:“我得意个屁啊!莫家那些人的眼高于顶,若不是你的话,我是真要做上门女婿了!哪怕到了现在,若不是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恐怕他们都不会正眼瞧我!”
“没这么严重吧!你跟莫家借人手的事,莫家不是满口答应于你了吗?”林然的眉头微蹙,当即疑惑地询问道。
谷青峰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欣慰地说道:“这事都是内子的功劳,她在家里倒有些得宠,所以才能促成这个事情!”
“你小子别不知足了,这才是真正的贤内助!”林然晒然一笑,又是打趣道:“要我说,当初我就不该帮你忙,让你入赘也挺好的!有着这么能干的娘子,呆在家里不用干活,又还有人养着,这多好啊!”
谷青峰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不去入赘?”
“我不是有个妹妹要养吗?”林然当即搬出虎妞来,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谷青峰似乎才想起道:“对了,怎么一个晚上都没瞧见虎妞呢?”
“在隔壁呢!”林然很是随意地指了指隔壁道。
“隔壁?”谷青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显得更是疑惑。
林然轻拍了他一个,下达逐客令道:“好了,有事咱回头再聊,我得去陪陪我妹了,你也回去多陪你家娘子!”
“告辞!”谷青峰的嘴巴挂着几分苦涩,恭敬地拱手道。
林然将谷青峰送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回宅,朝着那道门走去。今天的门是敞开着,便是迈步走了进去,结果听到了一段动听的琴声。
第663章 琵琶仙·中秋
穿过这道门,面前便是一条长廊,旁边是一个水榭,在月色的点缀下显得很是雅致,单此一点就比他的宅子要好。
琴声是从中央的阁楼传来,越过前面的一道矮墙,便能看到阁楼的门窗敞开,但却无法看到抚琴人。
林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听着这显得优美的琴声。只是渐渐地,他发现这琴声掺着一抹忧伤,亦是让到他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亦是不喜欢中秋节,不喜欢这一种孤单的滋味。
“花姐姐,你要不要鸡翅呀?”
突然间,隔壁的庭院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
阁楼上的琴声戛然而止,迟了那么两秒,上面才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道:“虎妞,姐姐今天吃素食,你忘了呀?”
“对哦!那你要不要……好吧!花姐姐,我准备都是荦的!”虎妞扯起那带着奶气的嗓子,大概是搜索了一轮食材,最终无奈地妥协道。
林然迈步进了庭院,看到虎妞这个野丫头正用炭火烤着东西吃,小兔、小猪、小狐三个小丫头亦是围着一起烤食材。
阿丽坐在扶杆偎靠着梁柱,怀中抱着那把刀,手里拿着一个烤好的鸡翅正吃着。率先听到了动静,见到是林然进来,脸当即转向他处。
“哥,我们在烧烤呢!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烤哦!”虎妞看到林然眼睛当即一亮,便又是脆生生地询问道。
林然看着这个野丫头竟然搞起了烧烤晚宴,不由得莞尔一笑,当即进行选择道:“我想要吃鱿鱼!”
“好!”虎妞脆声地应下,正要去食材篮取鱿鱼过来烤,小兔却是主动割爱道:“小姐,我的鱿鱼快烤好了,给你!”
虎妞不客气地接过了小兔递过来的鱿鱼,很快将烤好的鱿鱼又递给了林然。
滋……
林然咬了一小口,虽然没有芥末,但却烤得很香脆,很合他的胃口。听着阁楼上的琴声又起,犹豫了一下,便是迈着脚步朝着上面走去。
虎妞跟着小兔、小猪和小狐烤得正欢,却是没有留意林然离开,倒是一直不瞧林然的阿丽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背影。
天空是一轮洁白如同车轮般的圆月,那洁白的月色透过阁楼大窗如水银般泻在阁楼的地面上,让到阁楼如同白昼一般。
花映容正端坐在一把古琴前,对着这轮悬挂于半空上的圆月,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动着,整个人显得很是优雅而富有知性美。
她盘着一个普通的妇人发型,乌黑秀丽的头发并无过多的装点,只是插上了一支精致的木钗,钗花是几朵桃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则是花瓣盛开。
虽然是一枝相对普通的木钗,但插在她头上,给人一种身价倍增的感觉。经过修饰的柳眉,那双如秋水般的明眸,鼻梁高挺,皓齿朱唇,这无疑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孔。
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如少女般细腻,身穿着一件绣着牡丹图案的淡蓝色外衬,一条印着燕子图案的深蓝色霞帔绕过脖颈而垂下,显得端庄而优雅。
古琴,美人,一轮明月,这无疑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林然吃着烤鱿鱼上楼来,当看着阁楼上的这一幕,霎时间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个女人拥有着浓郁的熟妇气息,又彰显着冰雪般高雅,令人极容易沦陷。
纵使是林然这般经历过花丛的男人亦不免被夺了惊魂,发现以往泡到的所谓女神不过都是些胭脂水粉,唯在面前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美人。
一首曲罢,余音绕梁,从失神状态归来,林然忍不住为之鼓掌。
在最初的时候,花映容听到身后的动静,以为是虎妞上来听曲了,但直到鼓掌声响起之时,方是讶然回首,才知道是另有其人。
对于林然突然到访,虽然是有些意外,但似乎亦是情理之中。这个男人若是招呼完客人,自然会来找他唯一的妹妹。
却是不得不承认,不管这个男人多么的狡诈,但在对待自己亲妹妹一事上,确实关爱有加,甚至已经达到了纵容的地步。
在这一点上,跟着她的花家截然不同。他们花家人为了一点私利,根本不会理会什么亲情,手足相残的事情亦是屡见不鲜。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好曲!果真是好曲!”林然手里还拿着竹签子,文邹邹地鼓着掌赞叹道。
花映容从位置上站地起来,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准远没他说的这般夸张,却是有心挤兑他道:“奴家听说廉州那边出事了?”
“嗯,廉州卫指挥使赵勇被徐巡按给缉拿入狱了!”林然咬了一块鱿鱼,显得平淡地说道。
花映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才缓缓地询问道:“所以你要跟徐巡按相斗了?”
“乌鸦嘴,没准只是个误会!”林然咀嚼着嘴里的鱿鱼,乔怒地瞪了一眼道。
花映容仿佛洞悉一切,却是轻哼一声道:“得了吧!你让赵勇担任廉州卫指挥使打什么主意,这还用说吗?如果这事仅是凑巧,那就真的太巧了,巧到令奴家都想笑!”
“你知道些什么?”林然觉得她话中有话,当即定神地询问道。
花映容却是缓缓地摇头,显得轻描淡写地说道:“奴家什么都不知!只是谁都不会傻傻地坐以待毙,你以为谁都看不穿你那点小心思吗?”
林然深深地打量这个女人一眼,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极聪慧的女人,看待问题的深度甚至超过了沈六爷,只是他却不想深淡这个问题,脸不红气不喘地自夸道:“本官能有什么小心思,本官一直心系着雷州二十万百姓,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官!”
花映容轻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不想继续谈下去,便是提出要求道:“懒得跟你白费口舌,给我写一首曲子如何?”
“本才子只会作诗,才不会无聊写什么曲子!”林然将最后的鱿鱼送到嘴里,然后断然地拒绝道。
花映容睥了他一眼,却是戳穿他的谎言道:“昔日在京城贡院会试期间,一首《牡丹亭》艺惊四座,被好事者誉为‘被科举耽搁的读书人’,却不知说的是谁呢?”
林然略感意外,却没想到这女人会知道这些。原本还想要拒绝,但想着亦是无聊,他便是折中地说道:“倒是有一首词,你要不要?”
绿衣丫环被教导得很好,花映容仅是一个眼神递过去,当即就领命去张罗了。
没多会,便搬来桌子,摆上了纸笔墨。
林然看着绿衣丫环领人熟络地张罗着一切,略微感到一阵意外。暗暗打量了花映容一眼。这纸笔墨明显不是刚从库房取出,证明这个女人平时没少用到这些东西。
花映容并没有注意到林然的脸色有异,而是心生起几分好奇,亦是落落大方地站到了书桌之侧,毅然是一位高贵的女人相伴着丈夫一般。
对于林然的才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从最初《木兰词》的惊艳,到后来《竹石》的大放异彩,而后被冠以“竹君子”的称号。
可以这么说,哪怕这个男人没入仕,凭着他这些诗词的名气,亦是足够他顶着才子的名头混吃混喝很长一段时间,且还颇受追捧和尊敬。
只是这个男人有别于太多数的才子,不仅在诗词上大放异彩,在科举更是夺取令人望尘莫及的成绩,成就了史无前例的连夺六元,被圣上封为“大明文魁”。
而后在入仕后,便很少诗词再传了出,致使他头上“竹君子”光环都黯淡了不少。
不过在她看来,这才是这个男人的高明之处。在入仕前,才名无疑能够增加筹码,但入仕还热衷于才名的话,这就会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印象,对林然这种年轻过分的官员更是要不得。
现如今,能够得到这位赫赫有名“竹君子”的新作,她自然亦是难掩好奇。
林然用狼毫毛笔沾了墨,扭头望了一眼花映容,屏气凝神地捻袖持笔,将笔伸向了洁白的纸张,写下了:“琵琶仙中秋”。
词牌名《琵琶仙》来自于宋朝词人姜夔,宋朝词人姜夔在合肥有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分别之后,姜夔念念不忘终身。在携酒于吴兴南郭春游时,因遇见一佳人颇似往昔合肥所爱,引发怀人相思之情,因而有感而写下了《琵琶仙双桨来时》。
咦?
花映容显然是知晓这个词牌名的来历,不由得诧异地望了林然一眼,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林然显得是聚精会神,毅然一个才子模样,便是在宣纸挥毫泼墨地写下道:“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花映容的眼波微荡,抬头望向悬于半空中的圆月,然后又扭头望了一眼林然,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侧脸甚是好看。
顿了一顿,林然接着写道:“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上阙即成,如同描绘了一张画卷般,呈现着一种充满悲凉的月夜。特别是将明月比作是冰轮,当即拉远了跟明月的距离感。
这……
花映容尽管心知这男人才情了得,堪称大明第一才子,但看着这首词的上阙,心里当即震惊万分,更加真切地明白这人的才华。
绿衣丫头并不懂词,只是看着自家小姐突然间怔怔地望着林然,不由得暗暗地吐了吐舌头。
林然的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已经沉迷其中,继续挥毫泼墨地写道:“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
花映容的眼睛涌起了一丝追忆,想起昔日呆在花家的往往,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中秋节。
笔锋一转,林然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写下:“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下阙即成,描绘出了昔日的种种,追忆起往事的美好。然而话锋一转,却是道出此时的百感茫茫,一个“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道出了孤独的心境。
这是一首悲情词,用着伤感的笔调来描绘这个中秋时节。不管是“只影而今”,还是“百感茫茫”,都抒发着一种落寞的情绪。
一首词即成,林然将笔搁下,正要得意地自卖自夸之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花映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泪光闪烁,仿佛是被这词句击中了心房般,两行泪水已然涌出来。
她生于当世,从小聪慧而富有野心,甚至爷爷一度想让她接手花家。但最终,她还是不能打破陈规,被迫远嫁来了粤西。
只是她并没有寻得她的幸福,本该厮守一生的男人却无法包容于她,很快就陷入于冷战之中,到了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而如今,她已然没有了安身之所,花家不允许她归去,而她已是孤身一人。特别是在这个本该举家团聚的日子里,让到她更觉得孤单。
这首仿佛在写她的词,让她在心里筑成的城池已然崩塌,积攒着的情绪突然间爆发。
林然看着悬挂在花映容脸颊上的两行热泪,心里顿时抽搐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女人是坚强而聪慧的,有着极浓的女强人的气质。只是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楚楚动人的花映容,惹人怜惜。
林然生起起几分愧疚,或许是有着她一样的经历,望着她认真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说是故意的!”花映容的情绪想是找到了宣泄口般,当即就对林然进行指责,想要将责任推给了他。
实质上,这确实不该是林然能写出来的词,这应该是像花映容这种“只影之人”的词作,而不是林然这种“美满之人”的作品。
现在林然在花映容面前摆出这么一首令人伤感的词作,不是故意又是什么呢?
林然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没有用,突然间涌起了一个决定,捧住了那位令人心痛又心醉的脸,朝着那樱红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664章 大风起
呜……
或是为了释放积攒已久的情绪,又或是避免尴尬,花映容将矛头直指林然。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男人会做出这般举动。
出乎意料地被吻上,致使她亦是愣住了。下一刻,她想要用力将这个男人给推开,但发现这个男人很是霸道地继续索吻。
林然深知这种事情不可妥协,更不能表现得谦谦君子,而是要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和魄力。何况品尝到这梦寐以求的樱红的嘴唇,亦令到他无法自拔,只想将这个极品女人的心房撬开。
这……
绿衣丫头一直都呆在旁边,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那双杏眼惊得眼睛瞪起,亦没想到谦谦君子的林然会突然做出如此冒犯之举。
就在身后的两个丫环有所行动的时候,却是给她抬手制止了。却不是她要造反什么,实质是她们的主子已经没有了反抗,还微微进行了回应。
花映容不是心如铁石的女人,实则早在林然写下《木兰词》就注意到这个男人,此刻被这男人突然间疯狂地索爱,心扉已然被撬开了。
若说这个世间,谁最能打动于他,无疑是这个方方面面都极为优秀的男人。哪怕会令人诟病的“妹宠”这点,都是他的一点令人心动的地方。
毕竟能对自己妹妹这般疼爱,甚至已经达到纵容的地方,起码不是那种刻薄寡恩之人。
林然得到了回应,当即大受鼓励,贪婪地品尝着这张小嘴,用力地抱住这具令人发狂的身躯,将舌头伸了出去,挑逗着对方的舌头。
闻着这女人特有的体香,品尝着对方的香津,听着喃怩的声音,摸索着这具令人抓狂的躯体,致使林然的血液上涌,找回了那份久违的冲动,只想恨恨地将这个女人占有。
在这一刻,两个男女如同干柴烈火般,正是熊熊地燃烧着,陷入到了情爱之中。
花映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炽热,感爱到了这个男人的疯狂,感受到这男人的野蛮,特别是这个最是无助的时刻,心轻易地沦陷了。
二人正是沉醉之时,林然正想要试探性地攀爬而上,占据着那个令人疯狂的最高点,却是突然听到了一阵扑扑的上楼声。
不管是林然还是花映容心里都极是清楚,这种短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是由谁发出的,二人先是喘着粗气地望着彼此,然后很是默契地分开了。
在他们刚刚分开的时候,虎妞急匆匆地出现在阁楼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着担忧,急切地望着已经转过身的花映容问道:“花姐姐,发现什么事了?”
方才她在下面听到动响,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即就冲了上去。在虎妞的心里,对花映容确实是很关心。
林然迅速定住神,端起哥哥的架子指着正好出现屋檐上的小金猴沉声道:“虎妞,你管好你那只野猴子,它……吓到你花姐姐了!”
吱……
小金猴站在对面的房顶上,亦是朝着这里面进行张望,似乎是听懂了林然的话般,当即朝着这边发出了一声抗议。
“小金?”虎妞从窗口亦是看到了小金的身影,那张肉墩墩的脸蛋当即浮现怒容,但旋即又消失不变了,抬起脸蛋对着林然脆声道:“不对!”
“什么不对,我难道还骗你不成?”林然当即变脸,打出了一张感情牌,已经打定主意就是要冤枉这只讨厌的小金猴。
这小金猴虽然很有灵性,但却是太过于顽皮,平时调戏小白亦就罢了,最近竟然戏弄到他头上。就在前不久,这小金猴偷了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刺身,令到他很想将这小金猴用链子锁起来。
虽然不算是什么大错,但现在让这小金猴背祸,似乎再恰当不过。
虎妞自然是极信任自家哥哥的,但却是蹙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小金刚刚在下面吃豆子?它是刚刚跟我一起上来查看情况的!”
这……
林然当即语塞,无奈地扭头望向窗外的小金猴,真是想将这只猴子给炖了,这比先前偷他弄好的上好刺身还要可恶。
花映容白了林然一眼,装着从容地对着虎妞温柔地说道:“虎妞,花姐姐没啥事,我们一起下去烧烤吧!”
“呃……花姐姐,你不是不吃荦的吗?”虎妞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又疑惑地仰头问道。
花映容当即一愣,亦是失了方寸,竟然忘了这一茬。
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智商最低,这话还真不假,本是极聪明的一对男女智商却纷纷掉线,竟然不能应付住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结果还是绿衣丫头反应快一点,微笑地开口道:“咱小姐不吃烧烤,可以到下面陪你嘛!”
“好呀!”虎妞眼睛一亮,马上又有主意地脆声道:“花姐姐,我突然想起我家厨房好像还有山菇,我可以烤给你吃!”
“虎妞,不用这么麻烦了!姐姐有点困乏,再陪你一会,姐姐就要回屋休息了呢!”花映容却是拒绝,微笑着说道。
“好吧!那我们下去,其实你困的话,亦可以早点回去休息的!”虎妞正要着回家里取山蘑菇,但听着花映容这话,却又是妥协了,且还显得很体贴地道。
花映容抿嘴而笑,很喜欢虎妞的这份关心。突然扭头睥了林然一眼,顿时霞染双颊,心跳亦是加剧了少许,拉着虎妞的小手便匆匆下楼。
林然看着这气质高雅女人下楼,看着这令人想入非非的美好身段,心里的火焰又是突然燃起,方才的滋味更是历历在目。
他自然很不想放任着这个女人离开,甚至想着今晚就到她的房间中去。只是他却很是清楚,对于这种女人不可过于挥操之过急,否则会恰得其反。
在后世,从表白到开房可以一晚上的时间,但在这个时代恐怕就有些异想天开了。女人太多都是矜持的,哪怕真的情倾于你,恐怕亦得铺垫三五个月。
花映容无疑是属于自爱的女人,对他恐怕亦是动了心。但若他以为凭此就能今晚到她的房中,那就真的是太天真了,亦太不了解这时代的女性。
三礼六聘是礼数,而想要真要跟一个女人水到渠成,恐怕要花费的精力一点都不比这些礼数要少。
只是对于今天的结果,他却是感到很满意了。花映容没有当面拒绝,反而对她进行回应,只要明日多写几首情诗,这个令人迷醉的女人必然就难逃他的手掌。
看着花映容飘然下楼,只是林然却发现,这具血气方刚之躯竟然还在蠢蠢欲动。而待到他冷静下来,到楼下却被告知花映容已然离开了,让他顿时有种必然若失的感觉。
第二天上衙,日子回归平常,重心还是围绕着这场灾情。
现在已经是秋耕的最后时点,但很多地方的农田还处于荒芜中,今年的秋收土无疑受到了极大的消极影响,这场洪涝灾害已然要贯穿整个嘉靖三十八年。
朝廷方面自然关心着广东的灾情,但却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朝廷没有多少钱。自从圣上沉迷于修玄,国家的财富逐渐被挥霍一空,大明财政亦是日渐吃紧。
作为最重要的粮税和盐税却是每况日下,大量的田产被划归为免粮田,而盐政亦是日渐腐化。另外,京坑大运河那条河道上,每年不知道损耗了多少税粮,致使朝廷财政捉襟见肘。
作为广东布政司的汪柏深知圣心,在上报广东灾情严重性的同时,亦是动员着广东都司的军资,想要做一个有能力帮圣上分忧的“能臣”。
只是汪柏没有出台什么有效的措施,主要采用一个“瞒”字。在具体策略上,稳住广州城的局面,而不顾各地的灾情。
这种后果无疑是很恶劣的。由于朝廷的赈灾粮没有到位,各地的米粮价格飞涨,致使各位百姓深受其苦,很多人被迫吃着高价粮。
粤西地区没有得到朝廷的一粒赈粮,而高州府和廉州府的常平仓都出了大漏子,这无疑是最为严重的两个地方,致使米价飞涨。
林然虽然是雷州知府,常平仓充足的米粮给了他一点底气,但同样面临着压力。
若是粤西陷入于动乱之中,雷州城可能就要收到冲击,那他的开海计划必然面临着考验,届时他所有的努力可能要付之东流。
正是如此,他知道要尽快平息这场灾情,不能让粤西因灾难而陷于动乱中,更不能像潮州出现张链那种反叛势力。
为着这次的灾情,他亦是制定的一个大方针。
第一,府衙和县衙强行干涉米市,控制着米粮的价格;
第二,各县安顿好灾民,谨防瘟疫的发生;
第三,各县鼓励百姓恢复生产,让更多百姓投入于秋收之中。
不得不承认,林然推动这三项措施,不仅海康县的百姓受益,而且让到徐闻、遂溪、吴川和电白四县百姓亦是得到了实惠,让到灾难得到缓减。
在下午的时候,林然将公务忙完,坐在书桌前伸了伸懒腰,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幕。
对于这个女人,他最初是有想法的,但主要是源于对江府的恨。但后面是没有想法了,因为他已经是官身,绝对不能碰有夫之妇。
但是如今,他自然又有了想法,而且还是情难自抑的那一种。却不是为了报复,亦不是自毁仕途,而是这个女人已然单身,又如此的美艳动人。
林然的脑海浮现那个女人的身影,心当即像被什么东西挠到一般,想要趁热打铁将二人的关系明确下来,更要将那个极品女人拿下。
在经过一番搜肠刮肚后,林然当即这写下了一首诗:“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诗作写成,小心地吹干放进信封。正要叫来办事机灵的林小二送往花府,打算借此将那个女人拿下,下一步就是约她出来。
却是这时,孙吉祥走了进来,说刘老汉求见。
林然感到一些好奇,让孙吉祥将刘老汉带进来,当即将信封放到旁边。
穿着得体的刘老汉进来行礼后,当即说明来意道:“府尊大人,凭着老汉和几个老友多年的经验,咱们海康恐怕不出半个月,会有一场大风来袭!”
自从林然上任不久,不久帮着小泉树疏通了泉眼,还默许他们到雷州湾捕涝,甚至还以极低的价格租船给他们。
对着他们这些沿海百姓而言,林然无疑是再生父母。现在知道有这种祸事,他们亦不愿意欺瞒,便是前来实言相告。
“老汉,这事关系重大,可开不得玩笑的!”孙吉祥就站在旁边,当即认真地提醒道。
刘老汉长叹一口气,目光真挚地拱手道:“老汉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小的深知林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所以才急着前来禀告,只望府尊大人能让雷州百姓少失些苦!”
林然的眉头紧蹙,知晓问题要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了。
若是这时候再发生台风,那各地的房屋定然崩塌,届时更多的流民涌进雷州城。到了那时,米价恐怕还得再往上涨,他这个林雷公亦是压抑不住米价了。
“这次多谢老丈了!”林然拱手谢道。
“这是小人该做的!”刘老汉行过礼,这才转身离开。
送走了刘老汉,孙吉祥进来询问道:“东翁,这事该怎么办?”
“将青虎和海霸天叫来吧!”林然眼睛闪过忧色,叹了一口气道。
“是!”孙吉祥领命而去。
林然看着孙吉祥离开,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以为开海即将达成,他亦要过一段舒心的日子,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八月底,一场台风果然来袭,整个雷州半岛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廉州府大部分地区亦受到了涉及。
大量村庄的房屋受损,很多百姓离开了居住之所,朝着县城或府城而来。一时之间,致使难民人数急促上升,当地的物价亦是上涨。
而就在九月一日的这一天,廉州城的米价终于再创出历史新高,一石米达到了四两之巨。
第665章 阴谋?
南山寺,前院安静清幽,后院则是热闹非凡。
在得知廉州城的米价终于达到四两一石的时候,呆在这里的十几名乡绅当即是弹冠相庆,人人的脸上都堆出了灿烂的笑容。
实质上,当雷州府出现大风的消息传来,他们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期盼以久的目标终于达成,且还得到了老天的眷顾,亦让到他们信心倍增。
从以往七钱一石到四两一石,这其中的利润差距太令人振奋了。特别这场灾难是持久的,只要他们能够达成攻守联盟,便能从粤西几十万百姓身上攫取最丰厚的利润。
“哈哈……终于等到了!”
郑门福喜出望外地大笑了一声,因为他手里囤积着足足三千石的米粮,若现在放出去的话,这就是过一万多两白银。
不仅如此,只要他将这批粮放出以后,江员外还会给他送来一万石粮食,压根不用担心他在高州城没有粮食可卖。
当然,他们这帮人亦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就是让名下的田产荒废着,加剧着粮食紧张的气氛。
只是粮食从何而来,这无疑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答案实则很是简单,米粮来自于海外。这实质亦算不得什么秘密,很多广东商人都知道暹罗米的价格很便宜,比这里便宜近一半以上。
近些年,这条进口渠道却是突然中断了,市面很难再见到暹罗米。
这里的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海禁政策收紧,打通以广东巡海道副使汪柏为首的官员,这需要投入巨大的成本;二是南洋西线的海盗猖獗,运输的风险大大上升,往来的船只经常遭到洗劫,从而是血本无归;三是米商通常是由地方势力把持,他们并不允许这种低廉的暹罗米抢占市场。
正是这诸多的原因叠加到一起,致使暹罗米流入广东的渠道堵塞,甚至很多人都忘记了暹罗米。
但这一切难题,却给神勇广大的江员外解决了。
现在江员外手上拥有着大量物美廉价的暹罗米,只要广东的米价市场能够维持着一个相对较高的价格,届时就能够获取一大笔可观的利润。
现如今,江员外等同于总经销商,而他们是分经销商,面对着这个需求旺盛、利润又丰厚的市场,他们又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江员外端坐在首座上,脸上露着含蕴的微笑,品着茶看着两边欢庆的乡绅。很显然,他才是那一个真正的大赢家。
只要计划进行得顺利,他手上的米粮能够顺利变现,那他少说亦能攫取二十万的利润,将会成为两广最大的富豪。
“将米放出去!”
随着一声令下,这些一直呆在南山寺等待机会的乡绅终于出手了。他们纷纷修书回家,下令家里将囤积的米粮抛售出去,且都固定在一石四两的天价。
在这一天,以化州为中心,周围的县城、州城和府城当即出现了大量的囤米。只是挂起的价格却令人生畏,甚至让人有砸店的冲动。
这“打个巴掌给个枣”是华夏的智慧结晶,他们虽然挂起了“四两一石”的高价,但却明确表现这个价格不会再涨。
米粮的价格不会再涨,这确实能够安抚了一些百姓的情绪,给一些家底相对殷实的小户之家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时代的百姓确实很朴实,不会讲什么自由和生活质量,只要能让他们活着,这就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需求了。
以江员外为首的十几个人都是乡绅豪强,在当地都拥有着一定的根基。以石城县为例,这些乡绅是一方的土霸王,动辄能叫来数百号人,哪可能是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能够管制的?
正是如此,在朝廷无力赈灾和官府羸弱的情况下,各地的米价渐渐失去了约制,由着这些乡绅通过高价米榨取着当地老百姓的财富。
至于朝廷方面,他们更喜欢从大局看待问题,喜欢采用“抓大放小”的策略。只要粤西不出现流民造反闹事,朝廷或广东布政司衙门亦不会管百姓吃的是不是高价粮。
亦或是如此,除却粤西这里,两广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趁机攫取灾难财的大商帮,他们囤积米粮推高米价攫取利润。
只是任何事情,都会有那么一个例外。
陈大柱是雷州城的一个米商,正打算将囤积的米粮以四两一石的价格出外销售,结果牌子刚刚挂出去,府衙的官差即刻上门,当场就关店拿人。
“你们凭什么抓人?”
“大明那条律法规定我的米不能卖一石四两了?”
“你们放开我,我要状告你们,我要到巡按大人那里状告你们了!”
……
陈大柱虽然被官差强行带走,但却是不甘地大喊大叫,显得怨气极大地叫喊道。
“堵住他的嘴将他押走!”
只是不管他如何大喊大叫,纵使搬出了巡按大人,但都没能改变他被送进大牢的命运,铁捕头冷冷地下达命令道。
对于这种虚抬米价的行动,雷州府衙已经做出明确的规定,必须要严惩不怠。起码在雷州城内,谁都没资格去挑战林雷公的权威。
“抓得好!这商家真是心黑!”
“这种人真该砍头,四两一石是要咱的命啊!”
“哎!现在灾民是越来越多,恐怕咱雷州城亦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可不是吗?现在这么耗下去,纵使府仓的米粮堆积如山亦得吃空!”
……
围观的百姓对着被抓走的陈铁柱纷纷叫好,只是他们亦是产生了担忧的情绪,毕竟涌到雷州城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
府衙为了维持着低价粮,除却联合米行那几千石粮食,一直都是靠着府衙和县衙的常平仓支持着,而那些奸诈的米商却一直在惜售。
亦是如此,官府的米粮在慢慢地减少,若不是有着雷州湾的鱼获持续不断地供应给土雷州城,恐怕米粮早就已经吃空了。
虽然雷州府还维持着一个极低的米粮价格,但担忧的情绪亦是在慢慢地蔓延起来,大家对未来都不敢再持乐观态度。
雷州府,海康县衙签押房中。
知县韦国忠和刚升任通判的戴北河围桌而坐,二人脸上都露出愁容。特别是海康知县韦国忠的官服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边角已经磨损严重,甚至变得乌黑而邋遢,整个人显得消瘦而疲惫,眼睛充满着血丝,嘴唇干巴巴的,脸容呈现着几分病态。
这些时日以来,他兢兢业业地操劳着整个县衙的大小事务。
打从这场灾害开始,他就没睡过几天好觉,一面安顿着大量涌进雷州城的难民,一面帮助着海康百姓尽快恢复生产。
在情况渐渐好转的时候,但却突然遇到了这一场大风。海康县内大量的房舍被毁,官道亦是受阻,致使他又不得不日以继夜地忙碌起来。
就在刚才,他到城外去查看村民房屋的受损情况,当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只是他却是明白,最恶劣的情况还没有出现。随着越来越多难民涌进雷州城,府仓和县仓的粮食亦是慢慢地消耗殆尽,最艰难的时刻终将会到来。
“戴通判,现在粮食还能支撑几天?”韦国忠嘴巴干涩,边倒着茶水连询问道。
戴北河已经从雷州府同知升任至通判后,分掌着粮务,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苦涩地答道:“大概还有四五天吧!”
“府尊大人临走前,可有什么交待?这米粮一旦耗尽的话,我们该怎么做,可有什么章程?”韦国忠喝了一口茶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事情比想象更要糟糕,他刚刚从城外回来,却被告知府尊大人已经离开雷州城。这位主心骨突然离开,让到韦国忠的压力骤升,心里亦是突然没有了底。
先前林然在的时候,觉得发生什么事情都有这位林雷公顶着,但现在仿佛一切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戴北河缓缓地摇头,然后认真地说道:“他说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安抚住百姓,要将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米粮的事情他会想办法!”
“这整个广东都缺粮,连雷州卫都不够吃了,还能到哪里弄粮食去呢?”韦国忠心里却是一愣,将心里头的担忧当即说了出来。
这场灾情却不仅仅是雷州这里,整个粤西乃至两广都是如此,到处都缺粮食。现在朝廷根本没有赈粮,布政司亦没有举措,他们根本没有关点指望。
一想到粮食这件事,他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
戴北河虽然深知是这个理,但对林然保持着信任,用平稳的口吻说道:“府尊大人是文魁君,是咱大明百年难得之才,不可以常理度之。没准他真能想出办法来,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稳住雷州城的百姓吧!”
“希望如此吧!”韦国忠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只要有粮在,稳住百姓并不难!就怕粮食耗尽,百姓吃不饱了,那才会出大事情!”
问题又是绕了回来,一切的核心最终还是粮食。
却是这时,一个书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汇报道:“启禀大人,方才刘百户派人来汇报,巡按御史大人已经到朝天门了!”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顿时是面面相觑,隐隐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巡按御史将赵勇拿下狱,矛头显然是直指林然。如今林然刚刚离开,他就马上到了雷州城,这事处处充斥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大明地方的军制采用的是宦官和文官的领导模式,其中又以镇守大监为尊。
明洪熙元年,以王安为甘肃镇守太监,这便拉开了宦官总镇一方的序幕。到了正统年间,各省各镇皆有镇守太监,其掌本限于军事,后推及地方行政,权益重。
镇守总兵设立以后,由于俱系公、侯、伯、都督充之,凶此不仅权力厂泛,而且地位尊崇,这就使得总兵很容易失控于中央。为了控制总兵的权力,明廷派遣监督力量于地方,内臣便是其中的一支,但太监为争取出镇两广,约须以银15万两贿买方得。
在广东这里,总镇太监、两广总督、镇守两广总兵官这一体制延续时间甚长。其中以总镇太监居首,在总府议事时坐于正中,总督和总兵官分坐左右。
广东每年向朝廷进贡的土产日益增多,皆由总镇两广太监经办。贡物计有:蜜煎果品、藤丝、雕漆器皿、海味、布匹、药材、银箱、酒器等“八十余品”。因进贡而导致的各种弊害,超过明以前各朝代。
只是到了本朝,嘉靖排斥于宦官,在文官的怂恿下进行了栽撤。
广东于嘉靖十年闰六月,裁撤两广等镇守太监。虽然两广总镇太监一度重设(嘉靖十七年九月至十八年闰七月曾复设)),但不足一年又被裁撤,至此两广的军务多由两广总督统筹。
在一些地方上,像海北兵备道和琼州兵备道,又成为一个比较独立的个体。虽然仅是节制一卫或两卫兵力,但有着特强的自主能力,是一个兵力单元的最高指挥官。
正是如此,这大明重文轻武并不是一句空话,军队的实际统帅往往是一位文官。很多武将实际要听从着文官的调遣,且经常是由文官挂帅,最大的功名往往亦是文官的。
林然是雷州知府兼任着海北兵备道,无疑是压制武将的一名文官,拥有着统兵权,但却是要受到两广总督的统领,受着两广总督王钫的节制。
这场灾情无疑是带去了极不利的影响,瑶民再次蠢蠢欲动,却不知道是看到机会还是被高价米涉及到了。他们亦是从寨子中走出来,竟然是想要攻占高州城。
亦是如此,林然突然接到了两广总督府的指令,要求他这位海北兵备道驰援高州府。虽然他隐隐感到一种阴谋的味道,但却不得不奉命前往,带着雷州卫的精税北上。
第666章 血珠
龙门湾,这是一个小海湾。呈现着口袋形状,三面是内陆,南面接连着东京湾,入口处仅有数里,赫赫有名的红旗帮便常年盘踞于此。
这股实力强悍的海盗帮,在其内部亦是进行着划分。有着负责盗珠的珠部,有从事贸易的商部,还有战力最强悍的海盗部,其中以海盗部的地位最高。
海盗部都是作战的精锐,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人。他们不限于大明人,既有安南人,又有占城和暹罗人,还有不少倭寇,组成了这么一支战力强悍的杂牌军。
作为海盗部的头领血无涯是红旗帮的真正当家人,不仅拥有着数十艘战船及部众,还统率着其余两部,全权负责着红旗帮的诸多事务。
珠部的首领是户出身的水中豹,年轻时是整个东京湾公认最好的采珠人,现在亦是老当益壮,还经常会下水采珠。
水中豹现在已经近五十岁,身体显得很硬朗,不过那双眼睛多了一种沧桑之感。跟着其他两部的高层喜欢呆在奢华的福船不同,他仍然乐意住着这种小渔船,跟着其他部众比邻而居。
在他的心里面,这些跟着他的户,不仅仅是他的部下,更是他的家人,而他亦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信任。
夜幕即将降临,他蹲在船头啃着一根黄瓜,望着眼前成片的小船渐渐被夜色所吞没,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泛起了一抹忧色。
按说,东京湾这片海域盛产合浦珠,这应该是他们当地百姓的一件大幸事,但实质却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大祸事。
为了生计,他们的祖辈不得不从事采珠这个行当,从乌浒人、珠儿、珠户,珠民不断进行演变,十余岁便需要入海采珠了。
只是在茫茫大海中进行采珠,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一个需要人工作业的时代,采珠人在海底没有任何的保护设备,停留时间过短根本采不到珠贝,而停留时间过长则可能溺水而亡。
除此之外,采珠不仅仅是缺氧而亡的危险,还可能遭到鲨鱼等海洋生物的攻击,或者遇到台风气候亦可能丧失性命。
廉州知府林兆珂在《采珠行》云:“哀哀呼天天不闻,十万壮丁半生死,死者常葬鱼腹间。”这足可以见证,采珠是一项风险极高的作业。
现如今,好珠是越来越难采,需要承担的风险亦是骤然提升。
现行的采珠模式,需要二人以上共同作业。一人用长绳系腰,携篮入水采珠贝,采到珠即刻振绳,令船上的人拉起。
且不说会不会遭到鲨鱼之类的鱼兽突然袭击,单是上面的人拉之不及,或许绳子突然断了,便可能令采珠人丧生。
正是如此,每一次采珠,几乎都是拿着命去搏。
只是渐渐地,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先前还能搏出一点富贵来。但随着朝廷珠池霸占,他们被划为了户,朝廷开始奴役于他们采珠,他们用命搏来的珍珠却要上交朝廷。
特别是到了本朝,他们被打上了户的铬印,需要世世代代接受着官府的差使,为着朝廷进行采珠。
他们祖辈进行过反抗,但却是徒劳无功,注定无法跟着整个大明朝相抗衡。亦是如此,他们只好选择消极怠工,不愿意拼着命去采珠。
只是这些负责采珠的恶官却毫无人性,为了防止他们偷懒,竟然在脚上缚着石头直接沉底。
他们掐着点才往上拉,若是篮子没有收获,则会让时间再延长一些。结果很多人哪怕是搏着命去采珠,结果还是由于上面人拉之及,最终直接溺亡。
都说天下的工匠最苦,但在他看来,他们户才是真苦的人。像嘉靖五年冬,天气异常寒冷,但是官吏还强迫他们户下海捕珠,最终冻死的户难以数计。
为了生存,他们数百户不得不落而为寇,并以盗珠为生。
只是他们似乎仍然无法摆脱命运,仍然过得那般的卑微。
前些天的一场大风影响到了这里,尽管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海湾,但很多小船还是被吹翻了,致使很多人的生活受到了不利的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致使他不少部众丧生,很多船只仍然挂着白布,在这朦朦胧胧的夜色显得那般的落寞。
正是失神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儿子水大康带人押着杨强过来,看到杨强的脸色明显不对劲,便是疑惑地对儿子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水大康让人将杨强放开,将一把斧子递过去,刚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结果却给杨强抢了先。
杨强的眼睛泛红,恨恨地对着水中豹固执地道:“豹爷,海盗部的冼文欺负了我女儿秀儿,这事我万万不能忍!”
水中豹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斧子,发现斧子磨得很是锋利,当即扬起斧子蹙起眉头进行质问道:“杨强,你想干什么?”
“我找他们拼命去!”杨强的胸中满怀怒火,抬起头愤愤地说道。
水中豹将斧子递给儿子,当即呵斥道:“你拿什么跟人家拼命,你有几条命能拼?我早说告诫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想想结果会如何!”
“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算了,这口气……我杨强咽不下去!”杨强的眼泪涌了出来,当即就将脸别了过去。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附近的几条船都有人钻了出来,相互打听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水大康看着杨强这般模样,心里动了同情之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老爹认真地道:“爹,这海盗部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简直就是将我们当奴隶,我们要不就……!”
“住嘴!”水是豹当即大声喝斥,严厉地瞪着儿子逼着将话咽了回去,这才扭头望向杨强语气微缓地说道:“我找血无涯去,给你讨要一个公道!”
杨强的眼睛仍然呛着泪珠,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杀意未减。
龙门湾是一个很奇怪的地形,这个海湾三面是内陆,但他们所在的据点龙门半岛又恰恰三面临海。
在岛的南面区域,成片的海船联在一起,船上面亮着灯火,显得很是热闹。其中一般大型的福船落于中央,那里传来了丝竹之声,偶尔还能听到肆无忌惮的笑声。
血无涯虽然凶名在外,但长相却令人意外。年近四十岁的样子,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面相,亦没有五大三粗,而是身材中等,比常人显得结实些。
此时此刻,他正跟着十余名骨干在这里寻欢作乐,一些身穿暴露的女子陪伴其中。喝到半酣,有人已经跑到隔壁房间释放过剩的荷尔蒙,在这里能听到女人的呻吟声。
美酒、熟肉、女人,令到这里宛如天堂一般。
血无涯如同古时的山大王般,居中而坐,但身边却没有女人相伴,他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喝酒,用着手直接抓肉吃。
听着水中豹前来,他先是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才挥手道:“领他上来吧!”说着,将手中的肉塞进嘴里,又对着两边的手下吩咐道:“都消停一下!”
正处于亢奋中的海盗脸上明显不快,只是对着老大的话早已经习惯言听计从,但看着被领进来的水中豹却是目光不善了。
对于这些采珠人,他们心底是瞧不起的,除了能在水里潜得久一些,其他却是一无是处。只是他们佬大要善待这些采珠人,这才给他们留一些颜面罢了。
水中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眉头还是不由得微微蹙起,心底并不喜欢这样肆无忌惮的寻乐,更清楚这些女人的来历。
血无涯喝了不少烈酒,但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静,对着进来的水中豹淡淡地询问道:“三当家,不知有什么事呢?”
水中豹的脸色微正,当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然后认真地询问道:“冼文可在这里?”
“不就是干一下那事吗?你们要多少赔偿,直接开个数吧!我替冼文赔偿过你们!”话刚落,酒席中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大大咧咧地说道。
水中豹的眉头微蹙,先是望了一眼血无涯,看着他没有出声约束手下,这才正色地说道:“这不是赔偿的问题!冼文做出这等兽行,应当给杨强一家交待!”
“交待?要什么交待,这话是要伤和气啊!”旁边当即又一个明显不善的声音响起,摆明是在坦护着冼文。
水大康跟在父亲身后,这时忍无可忍地怒道:“这话如此伤和气了?冼文犯下此等兽特,难道这事不应该给一个交待吗?”
“不就是女人吗?要不这样,这个女人给你们领回去,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嘎嘎!”先前那个络腮胡子大汉将身边的女人往堂中一推,肆无忌惮地笑道。
女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当即又引来了一阵笑声。
血无涯无疑觉得是过分了,当即对着那个络腮胡子大汉喝斥道:“陈八,你给老子住嘴!”
那个叫陈八的络腮胡子大汉脖子一缩,但却还是嘟嚷着说道:“这事是冼文做得是不对!但他们要多少赔偿,总得开个价吧?”
纵使是水中豹的性情,这里胸中亦是燃起了一团火。明明就是对方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如今却对他们如同叫化子般,竟然想赔偿了事。
虽然他一直知晓,他们珠部在红旗帮的地位并不高,甚至一直被这些海盗轻视。但他始终觉得,一些基本的尊重还能得到的。
当血无涯终于开口制止手下,他的心里无疑是燃起希望的,但血无涯的话却让他当即感到一阵心凉。
血无涯的目光从陈八身上收回,对着水中豹又是说淡淡地道:“三当家,这件事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你们珠部的日子都不容易,你回去问问那个当事人,他要什么赔偿,我这边尽量满足他!”
水中豹深知杨强的性情,原本很想重申当事人并不需要赔偿,但最终还是咽了回来。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领着儿子水大康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海盗寻欢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有着一股怒火在他心里熊熊地燃烧。
血无涯看着离开的水中豹,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突然睥向屏风后面,当即怒斥道:“滚出来吧!”
话音刚落,却见屏风后走出一个公子哥装扮的青年男子,正是昔日海侗族的少宗主冼文。只是没有往日的风流,整个人多了一些颓废之气。
冼文看到阴沉着脸的血无涯,当即急忙解释道:“大当家,这事不能怪我,是那个妞主动撩我的!”
“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有谁会看得上你!”血无涯心知冼文的德行,自然不会相信这话,当即啐了一个口怒道。
陈八的酒意不见了,这时为着冼文开脱道:“大当家,盗珠部那些人最近不老实,我觉得正好借着这个契机,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地位!”
“他们的地位怎么了?若不是有他们,咱哪来弄得来这么多珍珠?”血无涯当即反问道。
陈八先是同意地点头,但又显得自傲地说道:“大当家,话是这样没错!但没有我们的话,他们能到珠池那边取采,早就给那些守珠池的官兵咔嚓了!”
血无涯听到这话,亦是默认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若不是他们这帮人足够英勇的话,哪能让到守珠官兵老实地眨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场的其他海盗自然是站在自己人这一边,当即就是纷纷表示赞同,抬高着海盗部的重要性,轻蔑着水中豹那些采珠人。
很快地,这里又恢复先前的热闹,大家继续在这里饮酒寻欢,好不愉悦。
话说,水中豹回到自家船上的时候,却是莫名其妙地说道:“最后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将大家召集过来,我们开一个会吧!”
“是!”水大康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当即恭敬地行礼道。
与此同时,一艘庞然大物出现在东京湾,身后尾随着数十战舰,朝着龙门的方向而去,仿佛是一条背鳍露于水面的鲨鱼般。
第667章 强龙与地头蛇
话说,那日徐巡按驾临雷州城。
徐楫到了雷州城的朝天门却不入,下令左右将仪仗摆出,在此等候着城中官员出来迎接。癸丑及第和巡按御史的对牌亮起,当即引起了出入城门百姓的关注。
读书人认出这对牌的内容,便知道这是了不得的巡按大人。
围观的百姓当即诚惶诚恐,巡按大人在戏文中没少出现,知道这是一位了不得的太官,有天大委屈都可以找这位大人作主。
受到戏文的影响,很多百姓对巡按都有天然的好感度,甚至直呼着青天大老爷。地方官员草菅人命,谁来主持正义?往往都是这巡察地方的按察大人主持公道,为着百姓平反昭雪。
特别大明的御史都是由着贫穷子弟担任,致使很多百姓认为这种官员更会为百姓作主,对着巡按大人保持着一份更高的敬意。
徐楫端坐在显得普通的轿子中,很享受周围百姓的跪拜,这亦是他喜欢巡视地方的原因,让他确确实实有一种替天子巡视地方的威风劲。
当然,他心里亦是明白,这有些案件能替人作主,但有些案件却是不能。
像到化州巡视的时候,有人状告化州知州毕竟横征暴敛,这事却不能够真的插手,化州知州毕竟对他的孝敬银却是不少。
轿帘已经高高地揪起,让他能够真切地看清楚外面的情况,更可以看清城门的情况。
只是那些地方官府还没赶出来跪迎,却见一帮衣衫褴褛的难民哭天喊地而来。
其中一个身穿得体的中年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颇有冤情般,高声喊着“青天大老爷,请为小民作主啊!”,手里还攥着一份状纸。
徐楫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喜色,这次采用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是将那人支走,然后顺利地接管这里。若是能搜罗到林然的犯罪证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在他看来,林然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赢得这么大的声名,主要是因为他采用暴政的结果。林然肯定是迫使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逼着大家为他林某人歌功颂德。
现如今,面前的一幕便是明证。林然这才离开雷州城,而他这位巡按刚至就有人前来喊冤,足见他的猜测无误。
只要他能揪到这方面的证据,那就足够致林然于死地。
“站住!巡按大人在此,谁敢放肆!”两名强壮的随从当即上前进行阻拦,厉声怒斥这帮欲冲上前来的难民。
“休得无礼!本官乃朝廷钦点巡按,代天子巡视地方,替百姓平冤,岂可如何对待申冤之人呢!”徐楫负手上前,对着随从正义凛然地训斥。
两名随从却是一愣,但还是对着这位突然转了性子的老爷告罪,却见徐楫又温和地对那个手持状纸的胖财主道:“你有何冤屈,细细道来吧!”
“小人要状告知府大人……!”
这名员外正要说话,结果却是旁人猛地一推,一帮人纷纷高喊着申冤。徐楫如同香饽饽般被碰了一下,整个人还差点立足不稳给推翻在地,好在又被谁拉扯了一下。
“你们是要造反吗?”一个带刀侍卫厉声喝斥,并且将刀拨了出来,这才稳定了局势。
徐楫的目光亦是不悦,很反感这些不知礼数的刁民,为了搜罗林然的罪证,便又是和蔼地询问起这位土财主为何要状告林知府。
只是这位土财主显然是辜负他的期待了,他并不是要扣林然天大的帽子,仅是指责林然“断案不公”。
原来这位土财主姓铁名吝,是当地有名的吝啬财主。其父亡故,他要将妾出的兄长一家赶出家门,却是一文钱都不打算分给他的兄长。
奈何,其嫂闹到了小衙门,最终又告到了府衙。林然判处两人分家,当即将财产进行了平分,还打了铁吝三十大板。
只是铁吝对财产被平分一事极度不满,都已经打算到广州城按察司衙门去告状,现在听到巡检御史要来,被人怂恿便急急过来告状了。
铁吝声泪俱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般哭泣道:“青天大老爷啊!那吊毛不过是庶出,他凭什么跟我争家财,这是大大的不公啊!”
“将他赶走!”
徐楫听明由来后,脸色当即一沉,令人将这吝啬财主赶走。
虽然这人的兄长是妾生,但却属长兄无疑,哪能父亲刚过世就将兄长一家驱赶之理。至于林然这种判法,并没有太过可挑剔的地方,毕竟没有涉及到原则问题。
若是他敢揪着这件事做文章,林然会不会受到指责并不清楚,而他这位巡按御史必然受人诟病,显得是在小题大作了,更是开罪了那些庶出的官员。
这头将人轰走,却见城门处,一众官员急步而来。
“下官雷州通判戴北河参见巡按大人!”
……
由于知府林然不在,由雷州府通判戴北河带着两个衙门的众官员走出来迎接。对着这位摆谱的巡按御史,他们虽然有微词,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为首的戴北河是从六品官员,品阶要高于徐楫一级,但巡按御史属于官员的监察机构,徐楫更是对广东的官员有着直接监察之权。
亦是如此,在彼此权属明确的情况下,品阶便不再重要了,包括雷州府通判戴北河在内的官员都直接行了跪拜之礼。
“起来吧!”
徐楫淡淡地说了一声,心里早有了定计,打算拿着府衙和县衙最近缉拿米商的事情做些文章,打算耍一个下马威。
正准备要发难之时,却是突然听到仆人惊呼道:“大人,咱们的官印不见了!”
这话刚落,在场的官员不由得愕然地抬起头。这官印关系甚大,特别是巡按这类官职,极可能给一些歹人借此去招摇撞骗。
徐楫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怒不可遏地下达命令道:“刚才那些难民……不,刁民,那些刁民哪去了?你们快下令给本巡按找回官印!”
难民?刁民?
戴北河等官员听着这番话,却是四处张望,这里除了老实跪着的百姓,四处显得是空荡荡的,哪有徐楫所说的那些人。
徐楫看着这帮官员竟然没有一个行动的,顿时更是心急如焚,当即怒声责怪道:“难道本巡按的话,你们没听清吗?”
有几个官员正想要有所行动,却听到海康县的刘教谕低咕了一句道:“不知大家可否记得,去年冒牌知县刘三一案?”
对于这一个案件,大家自然不会忘记,至今可谓是记忆犹新。那个冒牌知县刘三竟然隐瞒了足足一年之久,还将李县丞给杀害了,这还多亏林府台到任才将此人给揭穿并法办的。
现如今,一个素未谋面的巡按出现,又言称官印丢了,倒是令到在场很多官员产生了怀疑。特别这位巡按御史是第一次到雷州城,在场的官员谁都不曾见过。
“本官以为当小心为上,谁知他是不是在贼喊捉贼,应当进行求证才是!”雷州府的资格最老的张通判小声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戴北河身上,戴北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迎着徐楫愤怒的目光拱手道:“大人,可有官凭在身?”
徐楫正处于气头上,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对着戴北河愤怒地磨牙道:“戴通判,你是在质疑本巡按的身份吗?”
“下官不敢!”戴北河连忙拱手告罪,但态度仍然坚定地解释道:“只是雷州地处偏僻,我等官员均没见过巡按大人,故而想要核实一二!”
“混账东西!”徐楫当即一声喝斥,他平素到地方,哪一个官员不是恭恭敬敬的,现在这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敢当面质疑他的身份。
“巡按大人,还请出示官印或官凭文书,不然……休怪本官得罪了!”戴北河却是不惧,而是认真地软中带硬地拱手道。
身后的一众官员面对着脸色铁青的徐楫亦是不惧,平静地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毅然是站到了戴北河这一边。
徐楫伸出手指指着他们,这才转身对心腹道:“将官凭文书给我翻出来!”
那位心腹跑回后面,从携带的大箱子先是翻出上千两的金子。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他又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翻去,欣喜地抱起了一个小盒子。
哼!
徐楫接过小盒子,朝着在场的官员冷哼一声,当即将盒子打开,但整个人突然愣住了。却见箱子里面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官凭文书的踪影。
戴北河亦是看到这一幕,脸色当即一寒,挥手下达命令道:“来人啊!将此人暂押起来,待府尊大人回来后,再作决定!”
“你们……敢!”徐楫气得磨牙切齿,当即一声喝斥道。
“拿下!”
戴北河却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半点惧意。
徐楫那些随从想要反抗,当即就抽出了刀枪,但雷州卫的官城官兵已经赶到,当即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喝令他们放下武器。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雷州卫,他们交流了一下眼色,最终明智地选择束手就擒。
“这是阴谋!一定是阴谋!”
徐楫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突然间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来粤西之前,很多人都说林雷公不可招惹,那是粤西真正的土皇帝。但他却不以为然,一直以为对方是言过其实。
只是如今的种种,不是他设计了林然,而是他走进了林然的圈套之中。
“这位巡检大人身份真是假的?”
“假不假不知道,你瞧见那箱金子了吗?”
“真的也好,假的亦罢,这终究不是一个好官,咱有林雷公足矣!”
……
围观的百姓看着威名凛凛的徐楫被押走,却没有过多的同情,而是隐隐带着幸灾乐祸,对这位所谓的巡检更是好全无。
可怜的徐巡按本打算在这个雷州城揪起一场腥风血雨,但人还没有踏进这个雷州城,却已经被丢进了府衙大狱之中。
南山寺,一座坐落于风景秀丽丽山中的古寺庙。
江员外端坐在后院一间居室的堂中,听取着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对各地的米价行市颇为满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雷州府的米价没有波动,仍然被林然死死地压制着,但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看似林然的果断之举,保住了他林雷公的好声名,但实则愚昧至极。他压着米价不让米商谋利,那外地的米粮就不会流入雷州城,届时有钱都买不到米,这才会酿成真正的祸事。
若是到了雷州米耗尽之时,他这边亦没有将送米过去,或者仅送一点米过去谋夺巨利,必然会让一帮百姓活活饿死。
届时,朝廷的板子必然会打在这个愚昧的小子身上,别说是扒了他那身官身,恐怕砍头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哈哈……这招太妙了!我让人放出消息,说我家的米快售光了,结果城中百姓果真是大肆购米,搞得我的米差不多都卖光了呢!”
郑门福得到了自家米的最新销售情况,当即对着众人哈哈大笑道。
其他人的情况亦是差不多,都是收到了喜报,脸上显得是眉飞色舞,相互间纷纷是道贺。
江员外发现大家的目光渐渐落在他身上,便是温和一笑道:“诸位尽可放心!只要你们的米销售得差不多了,我的暹罗米必然会送到诸位的手上,大家绝不会无米可卖!”
“如此多谢江员外了!”
“这次得亏江员外,或许我等是定然错失良机!”
“可不是吗?我早就说了,跟着江兄必然发大财!”
……
十几个乡绅心情大好,当即纷纷恭维地道。、
毕竟按着现在米市情况,这场灾难已经影响到秋收。只要手中有米,直到明年五月都不怕有米卖出好价钱,江员外这是等于给他们送大把的银子。
江员外品着热茶,对当下的情况亦很是满意,正想发表一番演讲。
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去,显得上下不接下气地对着江员外说道:“老……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看到这个情况,喜庆的气氛被冲淡了一些,大家不解地望向了这位管家。
“你慌慌张张做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江员外将刚送到嘴边的茶盏放下,脸色显得不快地说道。
管家咽了吐沫,让到气息平稳下来,这才指着外面担忧地道:“外面突然出现很多卫兵,我们这座寺庙被包围了!”
“呵呵……谁这么大的胆子?宋指挥使跟我是拜把子之交,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郑门福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是怒声地说道。
众乡绅都清楚郑门福跟着廉州卫指挥使的关系极好,听说外面是一些卫兵,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这向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管家又咽了咽吐沫,低声地说道:“是林雷公!”
此话一出,众乡绅当即又是惊又是疑惑。
林然势大是不假,但却是雷州的知府,根本管不到化州地界来。只是事实却摆在了面前,那个林雷公真的来了,而且还将他们给包围。
第668章 谁的地盘?
身披铠甲的雷州卫千户石华山在部署完毕后,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向身穿轻甲的林然,郑重地拱手禀告道:“启禀兵备大人,末将已经将寺庙团团围住,量他们插翅难飞!”
此时的南山古寺前后门被堵,寺庙围墙安排着人把守,弓箭手埋伏于制高点。若不是实力强劲的匪众,确实很难突围而出。
林然此时正骑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勒住马头望着这一座古寺,脸上显得很是平静,但眼睛涌现了一道寒芒。
他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到了此时此刻,都没有放松对布政使汪柏的警惕。只是让他无奈的是,有人却看轻了他,更想要在他的地头上胡作非为。
若是趁着这场灾情发点小财亦就罢了,但这帮人却想要借着这场灾难洗劫整个粤西百姓的财富,更想要酿造出更大的灾难,这无疑是大大地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这伙人看似极度隐秘的行动,实则根本没能逃过他的眼线。不管是沈六爷,还是谷满仓,或是其他人,都有着足够的情报汇报给他。
更何况,茂名知县都要投诚于他,这化州衙门有着十几名文武官员,哪可能没有他的人呢?
“龙傲林!”
林然抬头打量寺庙的牌匾片刻,突然大声地点将道。
“末将在!”
雷州卫千户龙傲林大步上前,拱手大声地回应道。
“你即刻领人进入寺庙,将所有人都给本府抓出来,不可放过任何一人!”林然脸色微沉,当即下达命令道。
“是!”
龙傲林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当即就要转身带着手下进里面拿人。
驾……
却是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动静。
只见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拍着一匹老马,一帮衙差在后面紧追着,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命令,坐在马上的官员大声喊道“且慢”。
来人正是化州知州毕竟,一位三甲进士出身的官员。只是年龄稍大,加上在官场又没有什么过硬的人脉,入仕十几年才混得一个从五品的知州。
林然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扭头望着拍马赶来的知州毕竟,并没有觉得过于意外。这些人之所以选择在这南山寺中密谋,有很大原因是能控制住这位知州大人。
官场有着官场的规矩,且没有后世那般严格的上下级关系。纵使是管辖化州的高州知府,若是要插手化州的事务,往往亦要经过知州毕竟。
“下官化州知州毕竟参见林大人!”
毕竟来到近处,先是在仆人的扶掺下马,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马上的林然行礼道。
虽然二人没有直接的权属关系,但林然是从四品的雷州知府,而毕竟却仅是从五品的化州知州,双方足足差了两级。
实质上,他得知林然奉命北上支援高州,必然会经过化州城。他一大早带着众僚属,早早在城门恭迎,奈何这位林雷公却突然直扑南山寺而来。
面对着这位林雷公意外的举动,加上知晓南山寺的根底。在得到消息之后,这才慌忙领着人赶到这里,并幸好能赶上并制止。
林然仍然跨坐于马上,淡淡对着毕竟说道:“毕知州,无须多礼!”
毕竟从地上起来,抬头望着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官,心里当真是五昧杂陈。同样是科举入仕,他蹉跎到四十岁才中得进士,而眼前这位年轻人却年少得志,且在官场混得是风生水起。
如果再年轻一些岁数,他恐怕亦要抱住这位林雷公的大腿,从而换得过一把做知府的瘾。但是奈何,他注定要跟这位林雷公无缘,甚至要站在对立面。
“毕知州,你慌慌张张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呢?”林然看着他愣着没有说话,便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毕竟回过神来,虽然清楚眼前这人势大且前途无量,但这终究是属于他的地头,便是涌起一番底气地说道:“林府台,您突然来这佛家清静之地抓人,这怕是有所不妥吧?”
“这佛家清静地自不能随意打扰,但有人竟借这佛家清静地做些龌龊之事,本府又岂能容他?”林然的脸色微敛,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毕竟乔装意外地露出讶然之色,然后软中带硬地拱手道:“果真如此的话,此事无须林大人如此劳师动众。本官作为化州知州,替天子守牧一方,定然会将这帮匪类绳之于法!大人今奉部堂大人之命前去剿贼,切不可为这种小事耽搁,还请大人将这事交由本知州,速速前去支援才是,不可延误了战机。”
既是强调了他化州知州的身份,又是搬出了两广总督王钫,还拿“战机”说事。这无疑是在向林然施压,让林然速速离开这里,将这里的事情交由他处理。
只是任谁都清楚,若是事情交到了知州毕竟这里,那自然就会不了了之。
林然并没有发恼,而是微笑地望着毕竟询问道:“毕知州,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本府要改道前来这里拿人吗?”
“本知州洗耳恭听!”毕竟心道:不管你何种理由,这里都是我化州的地界,你这一位雷州知府压根无权在此胡作非为。
林然的脸色微敛,然后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本府奉林部堂的命令前来平息瑶民暴动!不过本府却是得知,此皆因这帮乡绅藏于南山寺庙中密谋,囤米致使米价飞涨,这才酿下了这一场祸事。本府既然奉命平息暴乱,对这帮始作甬者之人,又岂有袖手不理之理?”
这一番话,说得是正义凛然,而一个“始作甬者”的帽子当即就扣在了江员外等乡绅头上。从囤米谋利的不法之举,一下子上升到致使瑶民暴动的“祸根”,性质当即上升到数个档次。
他们导致暴动?
毕竟的眼睛微瞪,当即亦是愣住了。
经林然这么一说,那这就不再是一件普通的案件,而是涉及到“造反”一类的超级大案。纵使他这个知州亦无法压下来了,更无法跟林然争处置权。
林然将案件性质上升,又凭借着王钫让他平叛的这道指令,自然能够压住这小小的从五品知州,然后脸色骤然道:“龙千户,进去将这帮奸商给本府擒来!”
“是!”
龙傲林早已经是跃跃欲试,得到命令便不再犹豫,转身朝着他的部下当即冲了进去。
对于这些试图虚抬米商谋利的奸商,他亦是深恶痛绝,所以更是卖力将这个差事办好。哪怕不为讨好兵备大人,那也要为粤西人们除掉此恶。
毕竟很想要喝止,但话到喉咙又给咽了回去。他是化州知州不假,但林然这个理由太过充分,根本容不得他这个知州来对抗。
在官场上,年轻官员亦是层出不穷,但往往都过于年轻气盛,或都又显得少不更事,往往被官场的老油条耍得团团转。
只是到了林然这里,却完全行不通。这人不仅本身是个老油条,且还极懂得审时度势,致使他在官场是如鱼得水,反过来将他们这些老人耍得团团转。
从他一到化州地界就直扑南山寺就可以看出,此举实则是早有预谋的。在徐楫想要算计他的时候,反倒遂了他的意,让他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突袭南山寺抄老巢。
南山寺庙内,此时可谓是人心惶惶。
郑门福等乡绅方才还在做着发财大梦,但仿佛就在眨眼间,他们的好梦就成为了泡影,全部人都身处于险境之中。
一旦他们真落到了林雷公的手里,想着那人的种种手段,他们当真不能感到乐观。特别深知林然的家底,人家压根不会看上他们的银两,恐怕他们亦无法全身而退。
好在,最新的消息传来,毕知州已经赶到,让到他们躁动的心才微微安定下来。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其香袅袅。
江员外端坐于堂中,倒是沉得住气,一直在那里慢慢地品茶,脸上没有任何不妥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砰!
房门突然被粗暴地踹了开来,龙傲林领着一帮军丁大步走了进来,面对着在场惊若寒蝉的乡绅,脸上当即显得不屑地道:“将他们都拿下!”
随着命令传达,二十几位如狼似虎的军丁扑了进来就要抓人,吓得素质低下的郑门福当即昏倒在地。
哐……
江员外在看到门被踹开的时候,手中的茶盏落下,重重地摔碎在地上,溅起了一滩茶水。脸上的镇定再也无法继续伪装了,失神地望着闯进来的将士。
他的脸色惨白,知道这一场谋算出了错差,出过于轻视了那个年轻人。
自从儿子江月白中得进士,他实质就有些飘乎了。虽然儿子仅是庶吉士,但凭着自己的培养和儿子的过人天赋,超越林然是早晚的事。
当通过儿子的亲事攀上了当朝次辅徐阶,又接触到了两广总督王钫,更跟着巡按徐楫相交甚欢,他就觉得这广东不再需要忌惮任何人,自然包括那个曾经的书呆子。
在意识到一场天灾将降临于粤西,他便有了借机谋取巨利的打算。他仗着徐阶亲家的身份,秘密地联络各方,打算虚抬米价,从而谋取巨利。
在他的推动下,计划亦是如期进行着,米价渐渐地被抬高,甚至老天还相助于他,前些时日的大风又加剧了灾情。
眼看着,他的暹罗米就要投放市场,从而换得雪花花的白银,攫取数十万两的巨利。
却是这时,一直只会暴力打压米价的林雷公却是突然来了,而且还是冠冕堂皇地过来,并将他们这帮人全部拿下。
虽然他还有底牌,但林然此举无疑打乱了他全盘计划,让到结果当即变得扑朔迷离。
龙傲林大步走向了江员外,对着这个徐阶的亲家并没有什么畏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江员外,请吧!兵备大人指名要见你呢!”
“你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对不对?”江员外喝了半天的茶,喉咙却显得沙哑地问道。
龙傲林作为林然最早的追随者之一,虽然不可能知晓全盘计划,但却知道一些举动,便是反问道:“在粤西这里,你觉得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兵备大人?”
“你们这时候才行动,究竟想怎么样?”江员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又是苦涩地询问道。
龙傲林微微地摇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兵备大人六元及第,被圣上钦赐大明文魁,其智慧不是我这等粗人能揣磨的。江员外,请出去吧!”
江员外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几岁,想要从椅子站起来,但却是发不了力。
龙傲林见状,挥手叫来左右,当即将他抬了出去。
在寺庙外面,江员外见到了林然。时隔大半年再度相见,他发现对方更显英姿飒爽,单此官威就要远超于绝大部分官员。
林然看着江员外的时候,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可不想让到这条真正的大鱼给溜走了。
“你想要怎么样?”江员外见到林然,主动开口询问道。
林然审量着他,最终说出目的道:“你那些暹罗米在哪里?”
如果单是要瓦解这个哄抬米价的组织,他根本不用等到这个时候,目的却是要打起那批暹罗米的主意。毕竟能够解决灾情的不是江员外的命,而是那数万石大米。
“我还没到这一步!”江员外的眼睛微微闭起,并不打算轻易妥协。
在他的心里面,不仅有巡按御史徐楫,还有着两广总督王钫,甚至是当朝次辅徐阶,如何会轻易向林然这个官场新人认输呢?
林然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然后开口询问道:“那批暹罗米是不是在龙门湾?在红旗帮的手里?”
江员外的眼睛豁然间睁开,流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林然捕捉到了他脸部表情的变化,满意地大手一挥道:“将他给本府好生看管,切不可让他逃了!”
“是!”有百户当即领命。
江员外突然间醒悟过来,便又是惊讶地询问道:“你难道想要抗命,要领人去围剿红旗帮不成?”
林然摇了摇头,扭头望向了北边的天空,目光却是出现了一抹忧色。因为按着他的计划,那里的战争大概已经打响了。
第669章 又见炮台
一支以大黑船为首的舰队从琼州海峡穿过,身后跟着数十艘战船,悄然进入了广阔的东京湾。借着夜色的掩护,浩浩荡荡地朝着龙门湾进发,剑指红旗帮的老巢。
由于风向由东往西,且这海湾的海流较而平静,暗礁亦是较少,致使这支舰队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舰队的身影仿若在平静的海面掠过一般。
戚继光身穿铠甲站在板甲上,国字脸庞,生得浓眉大眼,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这位青年将领此刻显得是意气风发。
成为一支实力强劲舰队的指挥官,这无疑是他的一个短期梦想。早在调任电白卫指挥使的时候,他就已经幻想过这一幕,希望统领着舰队巡视大明的海疆。
只是神电卫的情况着实令他感到失望,卫所稍微好一点的战船都没有,好战舰早被抽调到江浙抗倭,致使他的神电卫简直是一个空壳子。
平日在近海巡逻都得担心遇到强劲的海盗,反过来被海盗给灭了,从而沦为一个大笑饼。
但如今,他终于是得偿所愿,统率着这支虽是临时组建,但实力不俗的舰队前往龙门湾,铲除整个粤西最大的海盗团伙红旗帮。
面对着来自那位天纵之才的信任,肩负着为着粤西百姓除害的重担,他的心里在感到兴奋的同时,肩上仍是感到了沉甸甸的使命感。
夜间行船,在这个时代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但往往又能达到奇袭的效果。
在经过一个昼夜的航行,舰队离着龙门湾已经不远。只要再前行半个时辰,便能到达龙门湾的入海口,真正的战斗就要拉开序幕。
当然,最大的麻烦是湾口两边的炮台。
由于湾口只有数里宽,红旗帮早已经在两边设下了炮台,致使进入的船只都会处于岸炮的射程范围内。这岸炮没有受到波浪的攻击,命中率大大提升,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红旗帮能够称霸粤西海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曾经的广东海道逼使想要歼灭于他们,恐怕亦是大费周章,同样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轰隆……
炮台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立于扫把坪上的炮台率先逞威,那座炮台顿时是火光大作。那些岸炮像是闷雷炸响,一枚枚铁弹或石弹落于海面,揪起道道高达数米的水花。
这一个动静确实是吓人,漫天而来的炮弹就落在舰队的面前,小船亦被砸到必然是船毁人亡。另外,他们竟然有着几门西夷炮,射程足有三四公里之远。
“放慢船速!”
威继光看到这一幕,看着前面的先锋船被搅动的海浪摇摆幅度变得更大,心里亦是阵阵发毛,急忙下令放缓船速。
纵使这是由联合商号组建的全新舰队,且加入了雷州卫、神电卫和琼州卫的精税海战部队,但若是强行攻入港口,伤亡必然会极惨重。
“冲呀!”
却是这时,一个脆脆的声响从旁边的三桅炮船传来。
在这支舰队中,有着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林雷公的宝贝妹妹虎妞亦是参与其中。这个粉雕玉琢的丫头身穿着麒麟服,此时像模像样地站在板甲上,高举着短刀指挥着战船。
“快,让他们放缓速度!”
戚继光看着这丫头竟然指挥炮船要进入危险区域,顿时是大为着急。在临航前,林雷公可以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确保他妹妹的安全。
若是这丫头有什么三长两短,凭着林雷公的地位及潜力,那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使将永无出头之日,甚至迟早要被整死。
“将来,你快看!”
只是话刚落,却是有望官匆忙来报,炮台上已经传来了信号旗。
他深知攻破红旗帮老巢的难度,而想要攻克这里的最好办法是水陆并进,需要廉州卫一起协同作战,帮着夺取那两座炮台。
在临航前,林然只告诉他不需要担心炮台,然后就没有再说其他,令到他到现在都是将信将疑。
他的消息并不闭塞,知道林然派到雷州卫担任指挥使的赵勇下狱的事实,林然似乎失去了对廉州卫的控制权。
加上廉州卫有着红旗帮的内鬼,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炮台,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过事实又已然摆在眼前,在这约定的时点,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两座炮台都传来了信号旗,证明炮台已经归为他们所有了。
“快!保持队形,全速驶入龙门湾!”
戚继光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马上改变指令,像着虎妞那般加速冲向龙门湾。虽然到此刻他都处于云里雾里,但却看到了剿灭红旗帮的希望。
若是他的眼神足够的话,此时定然能够看到更令人吃惊的一幕。
原本应该呆在狱中的廉州卫指挥使赵勇,此刻却身穿披铠甲手持大刀在那炮台上奋勇杀敌,将一个海盗小头目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飞溅而起。
徐楫是巡按御史不假,能够影响着普通官员的升迁,故而很多官员都畏惧于他。只是他到了廉州府地界还想只手遮于、恣意妄为,那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雷长江作为廉州知府,早已经掌握了地方的政务,更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地方官员。
赵勇到达廉州卫时日尚短,但却是借助揭盖子和林然的鼎力支持,已经将廉州卫从上到下换了一批将领,更是网罗了很多廉州卫的血性汉子。
虽然徐楫有所提防,将赵勇关在海北盐课提举司衙门的牢房中,但提举苏长贵早已经投诚于林然,这哪里能够关得住赵勇的地方。
只是这徐楫终究是个巡按御史,三个衙门在表面上都给了他面子。但他前脚刚到钦州去敛财,赵勇后脚便被请了出来,舒舒服服地在海北盐课提举衙门呆着。
在接到林然的最新指示后,赵勇便是秘密地开展了行动。为了不打草惊蛇,廉州卫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惊动,仅仅运用了钦州的千户所的近五百人。
或是心里憋着火,又或是想要尽快洗清罪名,赵勇这次是格外的英勇。对于这起筹谋以久的夺取炮台计划,更是身先士卒,主动揽下了这个有着危险性的活。
噗……
赵勇能够在林然没到任前混到千户,更被林然推举到廉州指挥使的位置,自然是一个极有实力的人,是一个少有的战将。
在将最后一名红旗帮众砍于刀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溅满了血迹,立于炮台之上地。借着初升的朝阳,看着舰队徐徐地进入龙门湾,他的眼睛涌起一抹期许。
他的神圣使命已然完成,接下来就要看戚继光了。
第670章 乱
红旗帮的舰队称霸于粤西海域多年,哪怕广东方面想要剿灭于他亦是殊为不易。
特别通过这些年对商船的洗劫,以及暗地里开展着东南亚贸易,早已经将他们给养肥了,致使他们的装备渐渐偏于西化。
性能更优势的战船,射程更远的重炮,哪怕部众亦要比大明卫所的军丁更加悍不畏死,让他们根本不用将大明卫所官兵放在眼里。
这些年以来,他们一直呆在龙门湾,根本没有大明军队敢来这里骚扰他们。而他们在龙门湾这里,毅然如同帝皇般的存在。
血无涯跟着众多骨干昨天晚上喝了不少美酒,很多人怀里揽着赤裸的美女,只是正在床上做着美梦的时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给惊醒了。
“不好!”
在大海谋生的海盗往往更要敏感一些,对炮声和船体晃动的幅度进行判断,致使他们的心底当即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们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大明军队的围剿,但想过最坏的结果是大明军队攻占龙门岛,从而将他们驱逐出龙门湾。
但是如今,这大明军队竟然从湾口攻来,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数十战舰从湾口进来了?”
血无涯从床上跳起,抓起一把刀赤着足就往外面走,却是遇到一名心腹匆匆跑来汇报消息,当即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只是他心里极为不解,印象中的雷州卫是旱鸭子,神电卫是被拨了牙的老虎。纵观整个粤西地区,根本没有那一股力量能够在海上剿灭于他们,却不知这几十战舰从何而来?
轰隆……
外面的炮声震天,让到血无涯所处的福船随之摇摆。昨晚醉酒的后遗症呈现,致使他的腿部发软,差点就要栽倒在船舱中。
心腹急忙伸手扶住血无涯,却听到血无涯愤怒地质问道:“炮台!炮台怎么回事?”
为了让到这个老巢稳如泰山,他在湾口修建了两座炮台,目的就是为他们拱敌于外,或者为停泊于此的舰队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是如今,炮台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呈现出来,这数十战舰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大当家,炮台已经沦陷了!”心腹苦涩地说道。
血无涯的脸色当即惨白,难以置信地望着心腹道:“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这炮台被突然攻陷,而出现的数十舰队又顺利地驶进来,一切都证明对方是有备而来。
只是又是谁主导这一切?且让他万分的不解的是,若是朝廷有如此大的动作,他安插在廉州卫里面的那些奸细和被收卖的将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呢?
轰隆!
炮声更近了,让到船体摇摆的幅度更大,危机已然更加临近,让到血无涯根本没有时间去弄清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面对仿若是从天而降的舰队,红旗帮无疑是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这些突如其来的炮声,就像击碎了他们的美梦般,致使红旗帮的高层们仿佛从天堂坠入到地狱之中。
冼文正搂着两名身材姣好的美人,躺于那张宽敞舒适的床榻中,为了这一张床塌亦算是大费周章,花费不少银子才从广州弄过来。
正是做着美梦之时,听到了外面的炮声,他亦是当即惊醒。先是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在确定这不是做梦的时候,才匆忙从床上跳起来。
在红旗帮这里,各人有着不同的使命,而他的使命正是守护着这艘船上的大米。他得到的指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批大米落到官兵手中。
“你想做什么?”
冼文正想要到外面查看情况,结果房门却被打开。却见如同野兽般的杨强手持着斧子走了出来,让到他不由得咽了咽吐沫,然后厉声质问道。
“你说老子想做什么?”
杨强紧紧地握着斧子,一步步地走近冼文,眼睛仿若是要喷火一般。
当得知女儿秀儿被欺负,看着女儿想要寻死,他就有着宰了这个畜生的强烈冲动。在被水大康拦下的时候,顾及到族人的安危,亦是想做一些妥协,但却遭来了更多的凌辱,红旗帮这些人竟然想要赔偿了事。
好在老天开恩,让到他很快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亲手手刃这个畜生。
“你……你敢动我的话,大当家不会饶了你们,你们珠部全部人都得死!”冼文被逼得退后了几步,同时大声地进行威胁道。
“少主,不好了!”一个海侗族的仆从急匆匆跑来,出现在门口处。
噗!
就在冼文要进行呼救之时,声音却又是戛然而止,却见水大康从背后将自己的仆人了结,并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在这么一瞬间,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终于明白这并不是杨强找他进行报复这般简单,而是珠部的人要反出红旗帮,甚至这艘船都被他们珠部的人占领了。
杨强手持着斧子,脸上呈现着怒容地道:“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杨强亦要送你这个畜生去见阎王!”
不要……
冼文惊恐地后退,同时求饶着道。
就在快退到刀架之时,他突然转身取刀,当即就要抽出了那把锋利的宝刀。
噗!
杨强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在快步上前后,扬起斧子从冼文的背部使出全身力气砍了下去,仿若是要砍杀海中专吃他们采珠人的怪病,鲜血顿时高高溅起。
冼文的刀抽出一半,直感背部被砍开了两半,嘴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他浑身的力气如同泄气的气球般,身上的生机迅速流逝,当即便栽倒在地上。
只是他的眼睛仍然睁着,显得是死不瞑目。
他本是海俚族的少宗主,海俚族未来的长老。但因他的一念之差,沦为了一个海盗,而今死在了一个被他极度看不起的采珠人手上。
外面已经战作一团,先头部队发生了激烈的交锋。
轰隆!
伴随着火药的轰鸣,一枚足足十斤重的炮弹砸中一艘福船,将福船那画栋雕梁的船顶砸得稀巴烂。炮弹又滚落在板甲中,当即将数人砸伤,哀嚎之中在海面传起。
砰!
海面发出一声巨响,一艘加厚的三桅炮船撞到已经被炮击打坏的白槽船,撞角从爆开的船体撑得更大,白槽船当即在解体,一众海盗如同下饺子般落入海中。
第671章 虎妞的使命(求订阅)
咚咚咚……
鼓声震天,数十舰队徐徐进入了龙门湾,各条舰船有序地向前,很快就展开了犬牙的阵势。
虽然海战对于战术的要求要低很多,取胜的关键在于船队的整体实力,鲜有以弱胜强的战例。但高明的将领无疑能大大地降低自身的伤亡,且牢牢地掌握着局面。
这犬牙战阵展开,无疑像是瓮中捉鳖,有序地扑向了处于混乱中的红旗帮舰队。
“炮击!”
戚继光身披着铠甲,手持着腰间的刀柄,迎风而立,威风凛凛地立于船头上,那双充满坚毅的眼睛平视着前方,镇定自若地发出指令。
各个船舰长听着鼓声便开始放慢般速,听到号角便是调动着炮口,炮口一致指向了停泊在龙门岛的战船,宛如一头即将出笼的猛虎般。
特别两艘崭新的三桅炮船在前,庞大的船体和数量众多的炮口,毅然是攻坚的主力。
这两艘由雷州匠人院打造的巨型战船,长度达到七十米,船舱五层,立起三根桅,如同城楼船,可容二三百人,佛郎机炮四十门,由雷州匠人院打造的虎威炮八门。
其最大的特点在于,三桅炮船彻底摒弃了传统载重的性能,只服务于海上战争,拥有着速度快和火力足的作战优势。
轰隆……
虎威炮门率先逞威,那枚炮弹显得要比寻常的大炮弹还要大上一圈,足足有着十五斤重,伴随着轰鸣声朝着红旗帮的战船而去。
在红旗帮的战船旁边,还停泊着很多的苍山船。
这些小型的战舰仅能容纳三十多人,虽然装备了佛郎机炮,但稍老一些的船只便不敢再启用这门炮,因为根本无法承受炮弹的后挫力。
砰!
一艘苍山船出刚要驶来,结果炮弹从船体中间砸下,坐在中部手持着火箭的海盗在惊恐中被砸成了肉浆,船体龙骨当即被砸断,全船人纷纷落入海中。
咕噜……
红旗帮的海盗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浑身的寒毛倒立。
人都是畏死的,看着昨晚还一起喝酒的人却死于眼前,让到很多人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而看着对方的架势,这不再是任他们欺凌的海上商队,而是实力要超于他们的强大战舰队伍。
轰隆!轰隆!轰隆!
最为可怕的还是数十战舰的队形展开,那数百门炮几乎同时开火,炮口喷出了火舌,对着红旗帮的主力船只进行了炮轰。
一时间,如同一场铺天盖地而来的闷雷,周围的海鸟被惊走,而远在十里外的钦州城百姓恐怕亦能听到了这场动静。
咚!咚!咚!……
一枚枚大小不一的炮弹或石弹落向了龙门岛周围的海域,有的落在海水中,溅起了一道道高达数米的水花,但亦有砸中了船只。
有的船被炮弹打断了船桅杆,有的船被打伤了一片人,有的船直接被打中吃水线。一时之间,这里如同是炼狱场一般。
砰!
三桅炮船如同一个巨无霸战机一般,还直接用撞角将一艘白糟船撞沉。
血无涯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一幕当即是又惊又怒,擅长作战的他当即下达命令道:“我们退入龙门湾,让冼文进行火力掩护。”
却在这时,珠部倒戈及洗文船只落入珠部的消息亦是传来。
血无涯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又是愣了半响。却是想起水中豹来找他要求惩治冼文,而他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却没想到酿造了如此大祸。
若是论到战力的话,自然还是那两艘从佛郎机人手上得来的大黑船,但现在却被告知已然落到珠部之手,从而失去了大黑船这个战争支点。
血无涯觉得这是老天要亡他的红旗帮,所在的福船这时如同陷入于风暴之中,周围的船只传来了部下惊恐的叫喊声。
前面有艘战舰冒着炮弹想要冲向敌阵,结果主桅杆被打断,注定要被这强大的敌人吃掉。后面有战船用重炮回击,但炮声戛然而止,那船体向一边倾斜并徐徐下沉。
仿佛就在眨眼之间,他的三十多艘主力战舰就被歼灭了一半。而哭嚎声不断于耳,越来越多的部下落到了海中,正奋力地向着龙门岛游去。
“大当家,我们怎么办?”心腹看着这炮弹呼啸而来,很是心急地询问道。
血无涯看着周围的情况,作为在大海讨生活的人,如何不知道这场仗已经没有了任何胜算。现在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率领残余部队突围进入东京湾,一条则是从龙门湾退往广西的山寨中。
前者,需要付出极大的损失,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而后者的话,这是一条极为稳妥的路子,能够最大限度都留存着部众。
“撤!”
血无涯看着苦心经营着的龙门湾已然失守,心痛地选择放弃这里,选择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他心里仍旧感到了一种不安,因为炮台突然间失守,致使他到后路不敢再过于乐观。
“追击!”
戚继光看到对方的意图,在下令一支舰队打扫战场的同时,当即率队进行了攻击。不过舰队攻击的节奏明显放缓,似乎是有意让血无涯率领剩余部队逃往内陆,并不打算逼得狗急跳墙之事。
只是一艘三桅炮船却显得很是诧异,突然驶离了戚继光所率领的舰队,亦没有参与战场的打扫工作,而是悄然地朝着龙门岛左侧那条水道驶了进去。
身穿着麒麟服的虎妞站在船头上,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显得很是可爱,那双明亮的眼睛四下张望,肉肉的小手里还拿着一张地图,只是眉头却是微微紧蹙。
站在她身后的则是三个小丫头,小兔、小猪和小狐都跟着过来了,小狐突然好意地提醒道:“长老,你好像将地图拿反了!”
啊?
虎妞当即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急忙将手上的地图反过来,看着跟眼前所见的水道对应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随着战舰前来剿灭红旗帮,并不是因为她贪玩,而是带着哥哥赋予她的一项神圣使命。
第672章 逃亡
当血无涯领着残余部队逃入龙门湾,虽然避开了戚继光最强火力,但一路上亦是损失惨重,陆续有舰船掉队被歼灭。
待他们到达龙门湾北面的小码头时,仅剩下三艘福船,人员已经不足三百。
果断弃船登陆,血无涯回首望着熟悉的海湾,心里顿时隐隐作痛。就在昨晚,他还是粤西海域的霸王,但仅是一夜间,却成了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寇。
在这一刻,他体会到楚霸王般的心境,突然间就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
不过,他没有过多的沮丧,更没有乌江自吻的想法。因为他还藏有本钱,足够支撑他东山再起。
“大当家,我们先回寨子吧!”心腹亦是五味杂陈,对着血无涯进行劝导道。
血无涯的目光从龙门湾收回,轻轻地点头,便领着剩余部队拾阶而上。
为了稳妥起见,他没有选择前往钦州,对驻守于钦州的刘千户及其他将领都失去了信任,而是直接朝着西边而去。
这西边便是大明跟安南的交界,虽然有遇到关军的危险,但人烟稀少反而让他们更安全。另外,若真有伏击他们的人,恐怕不会想到他会走这一条较为危险的路。
“且慢!”
一行人到了一条山道前,看着北面山坡上的乱石和草丛,令到他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安。他是经历过诸多生死的人,对危险的嗅觉要远高于常人,而这个很适合伏击的地方让他感到了危险。
做任何事情,他都会用风险和收益进行权衡。而如今,他可以绕道而行,或者先派人查明情况,付出的只是与些时间成本。
但却是这时,身后窜起一个信号弹。
这是他留下的一个暗手,防止着后面的戚继光追兵或驻扎于钦州的廉州卫追击,现在信号弹窜起,证明后面果然出现了追兵。
“大家小心点,快走!”
血无涯已经没有过多的选择,凭着如今的残余部队,根本不是那些追兵的对手。而只要再前行一里地,便能够北上,直接逃窜进入广西地界。
一旦进行广西的地界,且不说官兵通常不会跨省追击,而广西的山林众多,还拥有着诸多的土司地盘,这无疑大大加剧官兵的追击难度。
而他有信心,一旦进入广西地界,他们就绝对安全了。
“不好!”
待到他们走到山道中央,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涌来,致使很多人脸上涌现了惊慌之色。
却是这时,一个个卫军的身影从山坡闪现,手里都端着一把乌黑油亮的鸟铳。而为首的青年男子,正是已经投降于朝廷的青虎,如今的雷州卫东海岛千户。
砰!
一枚枚子弹从上面飞去,将一名海盗的身体当即打出了一个血洞,鲜血泅泅而流,亦是打破了这个小山坡的宁静。
砰!砰!砰!
小山坡上的枪声如炒黄豆子般响起,走在崎岖山道上的海盗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受到极沉重打极,二十多名海盗当场被击毙。
“兄弟们,跟我杀上去!”
一个海盗头目看到对方人数并不占什么优势,便打算利用鸟铳射击间隔长的弊端,准备带着部众冲上去解决掉他们。
砰!砰!砰!
只是他们才走两步,新一轮射击又开始,在他们的身体留而了一个个血窟窿。
怎么这样?
原本斗志高昂的海盗头领准备领着人上冲,但这枪铳的射击速度和威力都超过了他的想象,致使像是被当头拨了一桶冷水,感受到了现实的残忍。
“痛快!”
林大虎满意地望着这个伏击结果,听从海霸天的部署,亲自率领着三百名部下在这里设伏。
原以为海霸天是故意支开他,好一个人独吞活擒血无涯的功劳,但看到血无涯真的出现,这才知道海霸天陆战确实要强于他。
“血无涯赏银一千两,记军功一级,兄弟们,冲啊!”林大虎举起大刀高喊着,斗志无比高昂,面对已经被打得溃散的海盗,直接朝着血无涯而去。
根据他们的分析和了解,只要将血无涯除去,红旗帮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
这支残余部队就像是惊弓之鸟般,当山坡的冲杀声传来,纷纷往着两四处逃窜。
噗!
林大虎手持着大刀带着一帮部众冲了下来,对着剩下的人进行砍杀,鲜血溅了他满脸。
这些年的海盗生涯,虽然一直保持着良知,但亦让他宛如身经百战的将军一般,对敌人丝毫不手软。
实际上,由于海盗间的地盘和利益的斗争,他跟红旗帮早就结下了梁子,有弟兄死在红旗帮手中。
乒乒乓乓……
两支队伍交战到一起,刀具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上演着一场混战。
在人数和士气,林大虎这边是全面占优,仿佛是收割庄稼般,鲜血渐渐地染红了这条山道,在那小坑上留下了一滩滩血水。
死!
一个百户格外的英勇,为着那一千两赏银和副千户的职位,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扬起那把大刀将血无涯的头颅斩下。
噗!
大刀直接斩断脖颈,头颅混到了地上,只是发现这根本不是血无涯的头颅,致使这个百户也愣了半晌。
不知何时,血无涯已经金蝉脱壳,已然不知所踪。
“他娘的!”
林大虎看到地上的头颅,愤怒地大喊了一句,心情显得无比的郁闷。
在清扫战场后,他便急匆匆地往着东边而去,试图寻找血无涯的踪迹。但直到遇到了海霸天所统领的部众,仍然没有发现血无涯的身影。
他们二人跟血无涯都有过节,选择伏击任务,正是想要亲手解决掉血无涯。
却没有想到,这血无涯比他们想象中要狡猾得多,从他们的天罗地网中溜走了。
在这边为着血无涯溜走而惋惜的时候,那艘三桅炮船亦是有了收获。
龙门岛的西南边是一条很像“门”形的水道,水道最宽超过一公里,但最窄不足百米,其中还有诸多的水道分支,致使这里的水道极为复杂。
虎妞手持着地图,认真地比对着水道,毅然像是一个小将军一般。在确定好位置后,便是又下达了另一个指令。
却见一根长木从甲板伸出,悬着的大木桶徐徐地置入了海底之中。
这个潜水钟出自雷州匠人院,原理很是简单:用一个倒置的大木桶沉到水底,桶内留在着空气,为着水底的潜水者提供“氧源”。
亦是如此,水底的潜水者不需要再返回水面换气,直接在大木桶中便可以完成换气。
这个操作不仅大大地缩短了潜水者的换氧距离,亦大大地增加了潜水者在海底活动的时间,从而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林海领着两个人当即潜入水底,似乎是在海底进搜索着什么,数次从海面冒出来,并指令着三桅炮船朝着龙门岛方向靠近。
“找到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海再一次从海底钻出来,脸上欣喜地说道。
第673章
虎妞的眼睛微亮,急匆匆地跑到了甲板前,探出小脑袋往下张望,只是没看到林海手里有什么,便是扯着嗓门脆声问道:“在哪里呀?”
“虎妞姑姑,就在这里下面,不过还得借助潜水钟,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呢!”林海脚踩着水,得意地指着下面回答道。
虎妞凝视着海水片刻,什么都看不到,扭头对着负责作业的常顺道:“常院长,你将潜水钟再移一移,东西就在这下面了!”
“好!”常顺并没有因为虎妞小而生出别样的情绪,认真地施礼后,又是继续指挥着船只,将潜水钟转移了位置。
对于这一场打捞作业,实质他们已经有了预案。随着发现想要找的东西,正式的打捞工作便启动了,打捞绳亦是伸进了水底。
令人意外的,出水的并不是什么宝物,竟然是一条粗麻绳,真正的东西无疑是在麻绳的另一头。
却是这时,有几艘舰船朝着这边而来。
虎妞让大家停止作业,蹙起眉头望着远处驶来的舰船,当即埋怨道:“哎呀!我不是要他们谁都不能进来吗?这人是谁呀?怎么这么讨厌呢?”
戚继光身披着锃亮的铠甲,威风凛凛地伫立在船头上,任何着海风梳理着他的长须,宛如一位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般。
他已经彻底控制住了龙门湾,剩下的是一些零碎的工作。这种战事的顺利程度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特别林雷公悄然解决两座炮台和策反珠部,这无疑大大降低了攻打红旗帮的难度。
那两艘满载着大米的船只落于他之手,亦是将另一项目标顺利完成。
对于这批大米的重要性,他自然很是清楚的。现在粤西地区普遍缺粮,若是这批大米能够投放到市场,无疑能够大大缓解粤西地区缺粮的燃眉之急。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他对岛上的宝库进行清查,但发现宝库里面除却一大批货物,里面的金银珠宝价值仅在数万,这跟红旗帮的地位和实力明显不符。
很显然,真正的财富已然被另藏他处。
却在这时,有人来汇报消息。联合商团的人严守于水道口,而林雷公的妹妹此是驶进了水道,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戚继光无视联合商团的阻碍,直接驶进了水道中。没多会,果然看到了那艘三桅炮船,以及几艘从船上放下的小木船,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戚将军,你不能过来!”
隔着足足有数十米远,虎妞就大声地制止道。面对着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虎妞却是丝毫不惧,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极为认真。
戚继光心里一动,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板着脸沉声询问道:“这战船是谁指挥?你们不帮着打扫战场,在这里究竟做什么?”
“这战船是由我指挥,他们都是负责保护我的,这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戚将军,你过来做什么呀?”虎妞朗声回答,然后对着戚继光直接询问道。
“本指挥使过来巡视,要清剿红旗帮的余孽!”戚继光眉头微蹙,发现这个丫头并不害怕于他,跟着普通的小孩子截然不同。
“戚将军,这里没有红旗帮的余孽,有也被我清剿了,你还是到其他地方吧!”虎妞板着脸蛋很认真地回答,然后下达逐客令道。
戚继光已经瞧见了那条伸入海底的麻绳,并不甘心这般轻意地离开,却又是说道:“这里水道复杂,难免藏着红旗帮的余孽!本指挥使得再搜查一番,而为了你的安危,亦请你暂且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不说虎妞船上的一些人,包括站在戚继光身边的段大陆亦是蹙起了眉头。他承认这位指挥使确实是一位军事天才,但此举无疑是在恩将仇报。
“若是我不离开呢?戚将军,你这样做,是不是想要我跟我哥哥都讨厌你呀?”虎妞警惕地板起脸蛋,认真地质问道。
戚继光面对着虎妞的质问,发现确实小瞧了这个小丫头,此时他还想要一意孤行的话,那就等于是要跟林晧然当众撕破脸。
只是心里头还是牵挂着绳子下面的东西,他不甘心地轻笑道:“虎妞,本指挥使亦是一番好意,你是在帮你哥办事吗?我亦可帮些忙呢!”
“我不是帮我哥办事!我哥带兵去帮高州平叛,他什么都不知道,这里也没有什么事!”虎妞当即进行否认,然后认真地说道:“不过我哥说了,要我这次带着过来多磨练,一切事情由我来作主!要是谁欺负我的话,让我回去告诉他,他保证狠狠地教训那人!”
戚继光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小丫头,已然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甚至是那些威胁的话语。
虽然她直接撇清此事跟林晧然无关,但他如何不清楚,事情就是林晧然在背后操作着这一切。而他真要强行干涉的话,那就得罪了那位林雷公。
另外,他是这次的总指挥官不假,但这里的雷州卫和联合商队的人绝对不会真正效忠于他,而只会听命于那位躲于幕后操作的林雷公。
虽然他很想从这财宝中分得一份,甚至是要占为己有,但这无疑是虎口夺食之举。
且不说他根本无法控制这里抢取财宝,单是那位林雷公的怒火,就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神电卫指挥使所能扛住的。
何况,他实质亦是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由于是他这位神电卫指挥使率领舰队作战,剿灭红旗帮的大部分功劳将会划到他头上,凭这个功劳很可能会升至参将之职。
一念至此,戚继光压抑住心里那份蠢蠢欲动的贪念,便是妥协地说道:“这条水道就交由你负责清理了,本指挥使到别处清剿红旗帮余孽!”
虎妞不吭声地板着小脸,却不想让对方以为她好说话,待到戚继光的舰船驶离,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满地对着蜈蚣船上的沈军埋怨道:“哎呀,我不是让你守在水道口,不让任何人进来的吗?”
联合商会的二代们亦是进入了培养序列,几位重要成员的子侄都随船而来。
虽然会面临着风险,但沈六爷等人却深知年轻人确实需要多磨练,故而同意他们过来。特别林晧然都放心让他的宝贝妹妹过来,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感到担心的呢?
“虎妞,我这点斤两,哪可能拦得住他啊!”沈军苦涩地摊开双手道。
虎妞仍然是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虽然没有真正责备于他,但终究是办事不力,便是板着小脸道:“你回去继续看着,不能再让任何人进来了!”
沈军领命而去,率着队伍在水道口守着。
虎妞指挥大家继续作业,徐徐地拉起了麻绳,很快就拉起了一个个宝箱。其实戚继光猜得没错,这下面正是红旗帮藏匿的财宝。
第674章 冲击波
随着戚继光带着舰队在龙门湾扫荡一遍,尽管血无涯成功逃脱,但红旗帮已然成为历史,整个粤西的海域将会迎来和平时期。
在清理完战场后,戚继光亦是押着一批战俘以及带着载满战利品的舰队浩浩荡荡地返航,哪怕排除那个宝藏,这次行动收获极丰。
在清剿红旗帮后,实质还有另一项重要工作。
两艘装满大米的大黑船驶离龙门湾,开始将这些大米投放到市场中,从廉州府到琼州府,再到雷州府进行着赈灾工作。
仅是一日,一艘满载大米的三桅大黑船驶进了风景如画的雷州湾。而后,大家看着一车车雪白的大米从船卸下来,经过镇洋大道运往雷州城。
此时,雷州府已然被阴云笼罩。
常平仓的米粮正式告罄,这个速度超过了戴北河先前的判断。
却是因为林然离开雷州城后,几个米商躲在暗处推波助澜。声称官府粮仓的米粮耗尽,这加剧了城中百姓的担忧情绪,从而引起了一场抢购潮。
现如今,缺粮成为雷州城百姓最关心的问题。
一直关着门的爱民米行今天重新营业,掌柜在那雪白的米堆上插上“四两一石”的米价牌子,并站在门口对着指指点点的百姓理直气壮地道:“现在官府已经没米!这些米是我从各地高价搜罗回来的,是为父老乡亲寻得一条生路,这事官府根本无权干涉,大家尽管放心购买。”
“这番简直是鬼话!”
“可不是吗?这些都是他一直囤着的米!”
“跟着联合米行相比,这帮米商就是一匹匹豺狼!”
……
围观的百姓却大加指责,毅然将这位打上了奸商的标签。
只是有人却不得不折服,选择吃这种高价米。毕竟昨天傍晚的时候,官府仓库的存粮确实告罄,现在只能从这些奸商手上购米。
“要一斗?好咧!”钱掌柜听到有人要买米,当即喜滋滋地亲自售米。
当接过那枚四钱银子的时候,他又得意地掂了一掂,知道他的好日子即将来临了。按着现在的形势,不出半个月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们快看!”
却是这时,有人指着前面的街道大声地说道。
众百姓一并扭头望去,只见一辆辆米车排着长龙队伍而来,并浩浩荡荡地经由这间店铺门口而过。
“这是……”
钱掌柜正热情地为一个顾客盛着大米,只是看到这一辆辆米车从眼前经过,整个人彻底呆住了,顿时是如遭雷击。
“将钱还给我,我不买了!”一个身材结实的顾客看到这个情况后,便将米袋狠狠地丢了回来,并伸手索回银两道。
咕……
钱掌柜咽了咽口沫,尽管他吝啬的声名很响亮,但面对着恶人却不得不妥协。另外,他发现这件事不简单,囤米谋利的计划恐怕要破产。
“让一让!”
身穿着六品官服的雷州府通判戴北河显得精神抖擞,带着众衙差威风凛凛地招摇过市,亲自将米押送到联合米行前。
面对着蜂拥而至的百姓,戴北河站在台阶上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代表府尊大人在此发话!府衙除了在镇洋门外继续设置粥棚外,这一大批米将交由联合米行销售,米价降至八钱一石,绝对不会让诸位吃四两一石的高价米。”
“什么?八钱一石?”
众多围观的百姓当即大为振奋,这无亚于一颗重磅炸弹。本以为要吃高价米,但万万没有想到,官府不知从哪弄来了这么一大批大米,而且价格还降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有几个米商躲在人群,当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当即石化。虽然不明白官府为何有这般底气,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的囤米谋利之举宣告破产。
消息一经传出,全城百姓都大为振奋,不少人纷纷前来围观运送大米的队伍。
原本很多百姓想趁着低价多抢购一些大米,但看着一车车的大米络绎不绝地运进城来,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人都是如此,当情绪平静下来后,行为就会驱向于理智。
在亲眼看到联合米行的米仓被填满,一车车米又被运进雷州府常平仓进行储存,家里存粮足够的百姓并不打算购置大米了。
啪!
那些一直想要等待官府将粮仓耗尽,借着这场灾难发一笔横财的米商。正以为好日子到来之时,在看到出现的上石万大米,当即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些米商可谓是如丧考妣,不仅没有从这场灾难中捞到巨利,而且还错失了售米的黄金时期,更是玷污了自己的声名。
在这一场风波中,联合米行无疑是赢得了一个好声名。
在所有米商都试图攫取巨利的时候,只有联合商行由始至终保持着一个低廉的米价,直到卖光仓库的最后一粒米粮。
完全可以想象,在以后的售米行为中,这些米商很难再跟联合米行相竞争。而此举,亦让到联合米行赢得了百姓的心,这才是最大的获利。
随着大量暹罗米进入雷州城的消息传出,不仅是雷州城的米价,其他的县城都受到了影响,甚至远在广州城的米市亦是应声而跌。
实质上,夏天的那一场洪涝影响了粮食的收成,但造成粮食短缺的主因却是囤米,很多商户和大地主都想借着灾害谋利。
当大家看到获利的可能性降低,特别雷州米价降至八钱一石的消息传出,令到很多囤米的商户和大地主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主动降价抛售。
这一场持续已久的米价风波,似乎就要拉下帷幕。
很多人亦是开始重新审视林然,这一个真正的弄潮儿。
在得知徐楫缉拿廉州卫指挥使赵勇的时候,不少人都以为林然要遇到大麻烦。但怎么都没想到,林雷公却突然采用了雷霆之势,不仅将江员外为首的乡绅一网打尽,而且还将一直视为心患的红旗帮剿灭了。
第675章 汪柏的沮丧
广州城,布政司衙门签押房内。
身穿着二品官服的汪柏端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品着一杯热茶。自从因“采办龙涎香不办”,被撤了广东海道副使一职后,虽保留着布政使这个看似显赫的位置,但权柄却不可同日而语。
以前拜见的官员可谓是门庭若市,而收到的邀请涵犹如雪片飞来,巴结他的人除了两司衙门重要官员外,还有很多广东都司的武将,但如今却全部消停下来了。
他轻啐着一口泌人心脾的茶水,慢慢地品尝着茶中的真谛,体会到了一种世态炎凉。
不过他自然不会甘心,这些时日一直都关注着林然,对这个抢夺他皇差的小子可谓是咬牙切齿。在得知广东徐党要对林然动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欣喜若狂的。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落井下石的准备,在关键的时刻给林然致命一击,在帮着巡按徐楫解决掉林然的同时,亦将采购龙涎香的皇差给夺回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徐楫威风凛凛地过去了,其中还有着两广总督王钫有背后支持,但却败得如此迅速,败得如此的惨烈。
在那小子的运筹帷幄之下,徐楫本人被关在雷州府衙大牢,而以江员外为首的乡绅被那小子巧妙地一网打尽。更为关键的是,林然竟然不动声色地将红旗帮剿灭,从而得到了大量的暹罗米缓解了粤西的缺粮窘境。
特别是后者,这无疑让到林然的声望达到了顶峰,成为了他仕途生涯极辉煌的一笔,获得了切切实实的政治资本。
“看来我真的老了!”
汪柏听到管家讲述事情的经过,突然间感到了一种心力憔悴。他一直没有轻视那小子,但看着他的种种手段后,发现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个天纵英材。
凭着这小子的心计和手腕,只要“采购龙涎香的皇差”没犯下错误,那整个广东又有谁能动的了他。而现在又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政治资本,自己哪可能抢得回这个皇差呢?
老管家看到老爷情绪很低落,便是巧妙地低头提醒道:“老爷,这小子这般恣意妄为,王钫会不会选择亲自出手呢?”
“出手?他还能如何出手?”汪柏拿着茶壶轻拨着茶水,嗤之以鼻地反问道。
老管家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道:“那小子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兼着两个不算太重要的职位,两广总督又如何压不得他呢?”
“你还在小瞧那小子啊!”汪柏轻睥了他一眼,然后故作高深地说道:“现在我要是说,王钫都得求那小子,你是信与不信呢?”
“老奴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老管家断然地摇头,态度很是坚定地道:“王钫是两广总督,那就是广东的天,怎么还治不了那个小子!”
“亏你跟我这么久,你是不了解大明的官场!”汪柏摇着头轻啐了一口茶水,这才接着解释道:“王钫是两广总督不假,但这些年根本没有大作为,不管是广西的韦银豹,还是广东潮州的王链,或者是屡番来犯的倭寇,这都证明此人在军事上的无能。以着他的能力,根本掌握不住两广的局势,两广总督位置的已然是摇摇欲坠,最迟到明年便会被撤职。”
老管家暗暗替王钫捏了一把汗,只是仍然不解地询问道:“只是饿死的骆驼亦比马大,王钫终究还是两广总督,且他还是徐党的核心呢!”
“是这样没错同,但你不要忘了!”汪柏顿了一顿,这才接着高深地说道:“现在徐楫落在林然手里,徐阁老的亲家江振兴亦被林然捏着,王钫亦得要投鼠忌器!”
“单是江员外和徐揖的那点罪责,恐怕无关痛痒吧?”老管家蹙起眉头,显得不解地道。
“原本是没有什么,甚至我刚开始亦觉得林然是在小题大做,但谁都没想到!”汪柏又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将茶盏轻轻放下才接着道:“林然突然派人清剿了红旗帮,并在红旗帮的老巢中找到数万石大米,若是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你说江振兴是什么罪?”
“这……”老管家的眼睛瞪起,脑海当即涌起了一个极可怕的念头。
若江员外仅参与囤米获利,这个罪责是可大可小,毕竟终究是一种商人的谋利之举。若是跟着红旗帮牵扯到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甚至砍头都有可能。
凭着林然现在的能量,真要将江员外往死里整,谁又奈何得了他呢?
一念至此,他才意识到林然的可怕。王钫为了向徐阁老交待,确实要投鼠忌器,甚至得低头恳求林然放江员外一马。
续了茶水,汪柏的谈兴渐起,便是拿着茶壶轻拨着茶水继续道:“王钫得到消息后,为何会急匆匆往雷州赶,还不是要去找林然判断!”
“那这事态会如何发展呢?”老管家咽了咽吐沫,然后好奇地问道。
“那小子恐怕不会下死手!毕竟徐阁老肯屈尊凭圣上写青词,他得势是早晚的事,以那小子的精明,恐怕他会选择跟王钫作一些交易吧!”汪柏停止了拨茶的动作,流露出几分沮丧的神情道。
若是对方仗着文魁出身、当朝礼部尚书未来女婿亦就罢了,但那小子偏偏还是一个极懂得审时度势之人,这种人如何还会给他取代皇差的机会呢?
老管家又是蹙起眉头,显得万分不解地道:“他现在才……十八岁就已经是从四品知府兼海北兵备道和广东市舶司提举,没道理还想再往上升一级吧?”
“谁知道呢!”汪柏苦涩地摇头,并没有否决这个看似荒唐的可能性。
唏!
老管家听到那小子还可能官至正四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老爷能除掉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亦好让他这个管家恢复昔日的权势。但是如今看来,这似乎真是妄想了,那小子竟然还可能再升一级。
仅过了数日,林浩然率领着雷州卫浩浩荡荡地从朝天门而入。
两个衙门的官员及雷州卫的将领纷纷出城相迎,而雷州城百姓更是热情,人数竟然达到上万之多,毅然是欢迎着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但实质上,林然率领军队连高州府的城门都没进,就已经班师而归了。
瑶民的动乱远没有那般严重,在林然缉拿江员外为首的一帮乡绅后,那帮瑶民放弃进行信宜城,主动退回了大山的寨子中。
百姓之所以如此热情,自然不是因为林然平叛,而是林然在清剿红旗帮的同时,为着他们解决了粮食之患,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恩情。
第676章 林雷公归来
这时代的百姓诉求其实很少,仅仅是填饱肚子活着而已。
在这一场灾难中,他们亦是感受到作为雷州百姓的太幸福。在其他府县百姓艰难度日之时,他们得到了有力的庇护,遇灾得到了最好的安置。
只是雷州府的粮库告罄,米价升到四两一石的时候,很多百姓觉得是活不过来年春天。但事态急转直下,林雷公为着他们带回了廉价的大米,让到他们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最为重要的是,很多灾民还在雷州城找到了活干,收入要比在村里更加的滋润,致使他们对接下来的日子产生了更大的憧憬。
在得知林然归来之时,他们亦是自发地出城迎接,表达着他们的感激之情。
“拜见府尊大人!”
“府尊大人多福多寿!”
“老头子给青天大老爷叩头了!”
……
在林然来到近处时,官道两边的不少百姓给了他行跪拜之礼。
林然望着两边夹道相迎的百姓,特别是那些给他跪拜之人,感受到了他们的那股热情和感激,心头顿时涌起了一种自豪感,但亦有着少许的惭愧。
毕竟他的出发点是个人仕途的升迁,是开海的成与败。哪怕从红旗帮的老巢夺得米粮,心里考虑得更多的个人利益,想着积攒一项政绩。
不过,他亦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耻。毕竟他比很多官员更有良知,会更大限度地为大家谋福祉,且这些确实给雷州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实惠。
“哥!”
林然正微笑地回应着百姓的热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抬起头眯眼望去,发现自家的丫头毅然站在城头兴奋地朝着他招手,仍然显得那般的活泼可爱。
“哥!”
虎妞发现林然抬头望向她,显得更加的兴奋,那张脸蛋更呈现兴奋,用力地挥着肉肉的小手臂,并且高兴地蹦跳而起。
这丫头……
林然看到城头上那个热情的野丫头,便是会心一笑。若是这世上有谁能牵到的心,便是自家这个野丫头,隐隐有着一根纽带跟她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只是他的眼睛从城头掠过,却是突然又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发现虎妞旁边还伫立着一个令人迷醉的孤傲身影。
此时此刻,身穿着褐色长裙的花映容站在城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支浩浩荡荡进城的队伍。当看到身穿轻甲的林然的时候,看到那个朝着他挥手的男人,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异样,脸蛋呈现了少女般的红霞。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
花映容手里攥着一张绣着情诗的手帕,望着这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模样的男人,心跳亦是骤然加速。霎时间,哪怕心傲如她,亦得佩服这个男人煞是迷人。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麻烦缠身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就已经扭转了乾坤,成为了整个事件中的胜利者。
特别在解决了雷州百姓的粮食危机后,声望无疑会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而眼前这一幕,简直成为了雷州城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朝天门进城,到了街中心后,这时才开始分成了两拔。
林然领着人往着镇中西街的府衙而归,雷州卫则往广潮南街而去。虽然没有打胜仗,但算是完成了林然的任务,一顿丰盛的晚宴自然是在所难免。
雷州府衙大门,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彰显着喜庆的氛围。
林然回到熟悉的地方,身后跟着戴北河等属官,并了解离开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除了一起人命案后,其他倒一切正常。
随着人员的增多,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避免。这人命案倒亦是简单,这是一起酒肆顾客间的纠纷,结果上演了一场生死相搏,凶手亦是当场被捉捕归案。
林然对于现在的府衙属官和六房还是比较满意的,很多事情都会给他整理得很妥当,需要他费神的地方并不多。
不过,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件麻烦事,那就是被关在牢房中的广东巡按徐楫。毕竟他是见过这位徐楫的,这时回到衙门,理因对其“验明正身”。
林然自然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此刻他仿佛确实是将徐楫当成冒牌货,按着流程让人将徐楫带到了三堂中来。
“带人犯!”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然头顶着“公正严明”匾,背后是海月牙儿屏风,整个人彰显着官威,摆着要提审犯人的架势。
没多会,徐楫衣衫褴褛地被带上公堂。
经过数日的牢狱之灾,徐楫显得是狼狈不堪,似乎是吃了一些苦头。当然,他的饭菜还是可以的,主要还是这具养尊处优的身材经受不住牢狱的折磨。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为何要假冒巡按大人?”
“林府台,莫是真不认得本官了吗?”徐楫将刘海拨开,显得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却并不傻,知道这一切定然是这人在背后从中作梗。从而让他到雷州不仅不能发号司令,反而被捕下狱,遭受到这一场牢狱之灾。
林然先是装着定睛一看,然后慌忙从公案站了起来惊讶地道:“巡按大人,真的是你啊!”说着,又是喝斥左右道:“瞧你们干的好事,还不快快给巡按大人解开枷锁?”
“是!”左右衙差领命,帮着徐楫打开了脚镣和手铐。
林然走下堂来,关切地说道:“徐大人,让你受苦了!”
“少在这里猫哭耗子装慈悲!”徐楫被解了脚镣和手铐却是不领情,当即就喝斥道。
两旁的衙差看着如此,都不由得皱了皱头,而班头更是打定主意回头责骂一番牢头,这么多天竟然还不懂得削削这人的脾气。
林然并不恼,反而微笑地关心道:“徐大人,这次是真让你受苦了!不过你怎么会如此大意,这官凭文书丢了亦就罢了,怎么连官印都弄丢了呢?”
“你还跟我提官印和官凭文书?这分明就是你派人窃了去的!你若不给本巡按还回去,本巡按就跟你不死不休!”徐楫的胸中仿佛是攒了一大团火般,当即就指着林然暴怒道。
林然却没想到这人会如此狂妄,却是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当即吩咐道:“竟然巡按大人是真的,那官印和官凭文书定是藏于徐大人所携之物中!”
“是!”一旁的班头拱手,当即令人去取来徐楫的物件。
徐楫却是突然压抑住了怒火,选择了不吭声。他的心里已然有了盘算,待取回官印和官凭文书,再好好地惩治这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