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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2章 升堂审案

    九月八日,放告日。

    林晧然身穿着五品官服,候在签押房中。按照大明例,每月逢尾数三、八日为放告日,这天要接受百姓的告、诉。

    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由下面的人处理,但这公堂审讯则要亲力亲为了。对于这个陌生的领域,林晧然亦难免会显得紧张,只希望雷州府不要再出大案子。

    不得不承认,雷州府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林晧然翻阅卷宗的时候,发现雷州府近些年的大小案不断,人命案更是屡见不鲜。只是这时代的刑侦技术落后,很多人命案到现在都无法告破,各县都积累不少的悬案。

    按着以往的破案率,最近这两起大案,告破的可能性不足三成,雷州府的决狱讼这一项严重不及格。

    只是林晧然却是知道,三年后想要风光回京任职的话,那就要表现出治理的才能。若是无法治理好雷州这一府之地,纵使将来有机会入阁拜相,必定会成为政敌的攻击点。

    但是很可惜,林晧然前世不是刑警,没有丝毫的审讯经验。

    反倒因为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的缘故,倒有着极丰富的被审讯经验,而且让他感到自豪的是,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过关。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亦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绝对不能被“决狱讼”拖后退。在确定无法依靠下面这帮无能的知县后,他只能是撸起袖子自己干。

    在回来的途中,他其实有认真阅览过《大明律》,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这时又重新翻阅起来,打算再顽固一下。

    先不提他能不能神勇地破案,这《大明律》则先要熟悉。不然堂堂的一府之尊,竟然连最基本的量刑都不懂,那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孙吉祥看出了林晧然的紧张,但亦不好安慰什么。看着时辰差不多,便打算到外面,看看有多少状子递上来,查看是否有重大案件出现。

    正是这时,衙门外的鼓声却是响了起来。

    外面的大鼓可不能随便乱敲,虽然府尊会当即升堂审案,但若仅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就去响鼓,必然会揍一顿揍。

    大明的刑罪分为五刑:笞、杖、徒、流、死。像笞、杖这种较轻的刑罚,只要随便找个由头,知府则随意使用。

    正是如此,若真没有天大的冤情,敲这鼓就免不得要揍一顿板子了。就像你家的鸡丢了,你去敲登闻鼓试试,嘉靖可能会依照祖制接见你,但你不死也得残废。

    “这不是捣乱吗?”

    林晧然将书合上,有些不满地低咕了一句。

    按着正常的流程,今天只是接状子,明天才会对大案件进行升堂审讯。但现在鼓声响起,却是逼着他“赶鸭子上架”。

    林晧然很快就收到负责刑事书吏送来的状子,原来是一个死囚想要翻供。

    原案是状告儿媳因为夫妻不和,用鸡汤毒杀儿子。经仵作查验,老妇人的儿子是砒霜致死,而药铺老板亦证实这个妇人在数日前买过砒霜,这可谓是一桩铁案。

    只是现在这个儿媳却申辩不是她投毒,宣称其丈夫是遭毒蛇咬伤至死,而所购砒霜仅是用来毒杀老鼠,请求他重审此案。

    “师爷,你怎么看?”林晧然了解事情原委后,便询问兼任着刑名师爷的孙吉祥道。

    “仵作已经确认是砒霜致死,这妇人却还咬定是毒蛇致死,单凭这一点,便不能替她翻案!”孙吉祥轻轻地摇头,说出了案件的一个矛盾处。

    林晧然亦是微微点了点头,认可了孙吉祥的分析。特别在案宗里面,衙门竟然在妇人家找不到吃剩的鸡汤,很显然是妇人做贼心虚藏了起来。

    一念至此,他心里便有了决断,将鸣鼓之人打一顿,然后回家睡大觉。最为重要的是,这种案件根本无法提升他的破案率,完全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由于事关刑事大案,所以审案的地点要放到大堂,而且允许雷州城的百姓进来旁听。

    在听到鼓声后中,很多人便涌向了府衙。却不知是雷州城的百姓向来喜欢热闹,还是都想要目睹新知府的容貌,一下子竟然涌来了数十号人,而且后面陆续有人赶来。

    在将乌纱帽戴好后,林晧然领着孙吉祥向着大堂的方向而去,开启了他人生第一次升堂审案。

    穿过寅恭门,从屏风走出去的时候,他端起了一府之尊的威严。整张脸紧绷着,眼神亦显得冷酷无情,径直走上高台的案前坐下。

    他本来就太年轻,偏偏还长得一张奶油小生的脸蛋。若是不学着端一端姿态,别说是雷州府的百姓了,堂下的差役都恐怕震不住。

    好在,他在京城亦是磨练了一段时间,跟着大人物们学到一点养气功夫。望着堂下围观的百姓,只当是一颗颗大白菜。

    咚!咚!咚!

    随着林晧然出现,旁边的惊堂鼓响起三声。

    十二个头戴黑红帽、鬓插雉鸡翎、身穿皂红公服、脚踩高厚黑靴的衙差分成两列,手持水火长棍面对面地站在堂下。

    他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个个都是身材魁梧、面相凶恶之人。如今整齐地站在公堂两侧,确实有一种的威慑力。

    林晧然端坐在案前,目光平视着堂下,望着月台那边的上百号百姓。他巧妙地将那些百姓的压力转而怒意,握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道:“升堂!”

    “威——武!”

    十二个衙差经过训练般,整齐地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令到堂下的百姓都为之发怵,甚至都不敢再仰望林晧然。

    “传击鼓之人!”

    林晧然板着脸,又是朗声道。

    没多会,却见一个小身影大大咧咧地走上堂来。步伐不小,对公堂显得并不怵,那张粉嫩的脸蛋微微扬起,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

    林晧然看到这个击鼓之人出现,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啪”地一声,沉声地训道:“大胆,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第393章 翻案

    孙吉祥看到虎妞出现先是一愣,而听着林晧然的惊堂木响起又是一愣,脑海便浮起了那首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虎妞刚找准位置站好,听到惊堂木猛地一敲,小身子被吓了一跳。抬头迎着哥哥威严的目光,她厥着嘴就要跪下,只是膝盖刚弯又挺直了,仰着头认真地说道:“不对!”

    “有何不对?”林晧然继续板着脸,朝着这个野丫头摆着官威质问道。

    “哥,你不记得了呀?我穿着麒麟服,你说过是不用跪的!”虎妞扯了一下身上衣服的麒麟图案,脆声地辩解道。

    林晧然看着她那身威风凛凛的麒麟服,踌躇一下,决定还是不挑战皇权,便轻轻抹过道:“你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哥,我是……”虎妞便是说明来意。

    啪!

    林晧然握起惊堂木,“啪”地一声,大义凛然地道:“这里没有你哥,这里只有雷州知府!”

    虎妞的眉头蹙了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怨似憎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拱着小手道:“大人,我要帮张敏婶婶翻案,她没有下毒杀人,她相公其实是给毒蛇咬死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民女张敏的相公是被毒蛇咬死的?”林晧然对自家的丫头,自然不可能动不动就打板子,决定选择以理服人。

    特别这丫头明显已经误入歧途,竟然为着一个毒杀亲夫的恶妇翻案。若不让她看清楚人心,恐怕以后还会如此,继续被那些坏人当枪使。

    “有!”虎妞爽快点头,然后冲着堂下脆声道:“赵四,将人押上来!”

    随着虎妞的话落,一个衙差便将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押了上来,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脸气显得有些气愤。

    有一个书吏拿着一份状子走上堂来,先是到孙吉祥耳边轻语几句,孙吉祥接过状子一瞧,再到林晧然耳前汇报了最新的情况。

    “草民宋三拜见大人!”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跪下道。

    “草民方富贵拜见大人!”那名中年男子亦是跪下道。

    林晧然听完孙吉祥的汇报,先是无奈地望了一眼虎妞,然后妥协地接过状子,沉声地望着堂下道:“方富贵,你要状告宋三?”

    “是的,草民要状告宋三兜售假蛇药,害得家父缓误治疗,让其险些丧命!”方富贵伸手指着宋三,一副怒不可遏地道。

    “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话刚落,宋三当即大声叫屈道。

    林晧然将身上的状子放下,眯眼望着宋三沉声道:“这么说,你所兜售的蛇药都是真药?”

    “千真万确!”宋三又是行礼,一副掏心掏肺地道。

    “方富贵,你可有什么凭据?”林晧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是望向了堂下的方富贵道。

    方富贵正要回答,结果突然“啊”地惊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事因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毒蛇。

    “我来!”宋三如同勇士般大喝一声,就要向那条毒蛇扑去。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却见她小身子一闪,那条毒蛇便在她的手里掐着了。在蛇尾要卷向她的手臂之致,她还很镇静地甩了甩蛇身,蛇便如皮鞭般悬着。

    “吓死我了!”

    “这堂上怎么出现毒蛇!”

    “就是啊!什么时候出现的,不会是不好的征兆吧?”

    “知府的妹妹这也太厉害了吧!我都不敢碰这条蛇呢!”

    ……

    围观的百姓当即是议论纷纷,同时很多人亦是敬佩这个勇敢的小丫头,不仅没有半点害怕,而且还一下子就将毒蛇给捉住了。

    “哥,你想不想喝蛇汤呀?”虎妞提着那条蛇,有些洋洋得意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的额头冒起瀑布汗,这小丫胆子能不能小一点,不知道你哥已经尿裤子了吗?有时他真怀疑,这丫头除了造反,恐怕什么事都敢做。

    “我来!我来!”宋三双膝还是跪着,仍然靠近虎妞讨好地道。

    “干什么呀?我捉的,为什么要给你呀!”虎妞看着他要抢蛇,当即不满地避开道。

    宋三的手却是抓住了蛇身,突然惊道:“小心!”随着他的话落,虎妞的手却是受力松开了,而毒蛇袭向宋三,却见宋三“哎呀”一声,应声倒地。

    他用手捂着被咬到的手,脸上显得极其痛苦的模样。

    看到堂上突生巨变,堂下百姓的心亦是揪起。有人同情宋三,但亦有人以为他是咎由自取,这好好的跑去抢什么蛇嘛!

    啪!

    那条毒蛇想要逃走,结果向一名衙差抢起水火长棍,精准地打在七寸处,当即是一命呜呼。

    看着毒蛇被打死,大家都是暗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宋三的胳膊慢慢肿胀,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提议快去请大夫。

    却见宋三突然掏出一个小瓷瓶,将塞子咬开,往着伤口处一抹。

    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他的胳膊慢慢恢复如初,而宋三亦像是如释重负、死里逃生般,大大地松了一大口气。

    “这药见效真快啊!”

    “方富贵果然是奸商,这蛇哪可能是假的!”

    “或许是他有真药,但卖假药给方富贵呢?”

    ……

    堂下的百姓议论纷纷,虽然很多人相信方富贵,但无一称赞宋三这药的神奇。哪怕是告状的方富贵,这时亦是有些懵了。

    “大人,我这药亦是祖传灵药,专治蛇毒,可谓是百试百灵!不过有人体质偏弱的缘故,见效会慢一些,像方掌柜的父亲怕就是这一种情况!”宋三倨傲地扬起那个小瓷瓶,对着林晧然大声解释道。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解释,都微微点了点头,都知道方富贵的亲爹已经年过六旬,药效慢点亦是情理之中。

    林晧然不置可否,先是望了一眼彻底懵掉的方富贵,然后又望向堂下的虎妞道:“虎妞,你怎么说?”

    虎妞的目光从宋三身上收回,抬头望向林晧然,那张粉嫩的脸蛋显得很震惊地道:“哥,他的药真的好厉害哦!”

    噗!

    林晧然差点就要当场吐血,自家这丫头竟然也上当了,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却是瞪了虎妞一眼,然后正色地道:“来人,检查一下宋三的伤口!”

    “是,大人!”

    两个衙差出列,不容宋三躲闪,便是将他的手抓了起来,却见上面有些红印子。

    宋三亦是不反抗,伸着手又对着堂下的百姓朗声道:“我这副祖传灵药,不仅对蛇毒药到病除,对伤口亦是有奇效!”

    堂下的百姓又是一阵恍然,都觉得这确实是灵药,竟然对伤口亦有如此效果。

    林晧然戏谑地望了宋三一眼,然后又是沉声地吩咐衙差道:“来人,检查一下,那条毒蛇的牙齿还在不在!”

第394章 重审

    经过一个骗子横行时代的洗礼,林晧然如何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诈骗手法。

    毒蛇其实是宋三放出来的,但他已经将毒蛇的牙齿拔掉,所以蛇不再带有毒性。他当着众人的面被蛇咬,装着被毒到的模样,然后抹上自制的“蛇药”,上演即刻见效的戏码。

    啊?

    宋三这时亦是愕然,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堂上端坐的林晧然。

    他亦是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生财之术,在雷州府这一带可谓是屡屡得手,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给这个年轻的府尊大人一眼识破。

    堂下的百姓似乎有所明悟,都刷刷地望向那条死蛇。

    衙差很快检查完毕,拱手行礼道:“禀告大人,蛇的毒牙已经被拔除!”

    “骗子!大骗子!”

    “这蛇没有毒牙,那根本就伤不到人了!”

    “刚才那条蛇就是他放出的,幸亏府尊大人英勇,不然咱真给骗了!”

    ……

    话刚落,堂下的百姓亦像是炸了锅般,纷纷对宋三进行指责。其实这里亦有上当受骗之人,他们当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堂去将宋三掐死。

    其实宋三的手法说不上多高明,演技甚至不如林晧然,但却已经足够糊弄这些百姓。

    虎妞亦是后知后觉,走过去仔细检查那条毒蛇的嘴巴,发现毒牙果然被拔除了,哥哥无疑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肃静!”

    林晧然看着堂下喧闹的百姓,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道。

    “威——武!”

    两边的衙差当即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将公堂的威严传递开来。

    堂下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百姓,这时亦纷纷闭嘴,不敢再发一言。

    林晧然却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上百名百姓会如此“听话”,不过他亦是明白,这时代的百姓对官员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望向宋三又是沉声问道:“宋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人的药确实能治蛇毒!”宋三却是辩解道。

    “是吗?”林晧然看着他还敢继续狡辩,心里亦是涌起一团火,便对方富贵道:“方富贵,他卖的蛇药可有剩余!”

    “有,小人已经带来!”方富贵已经早有准备,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道。

    孙吉祥上前去接那个白色小瓷瓶,然后将小瓷瓶送上给林晧然,林晧然接过瓷瓶便问道:“宋三,这可是你所卖的蛇药?”

    “你休想抵赖,那日你不止卖给我爹,还卖给了其他的街坊,他们都可以作证!”方富贵对宋三极为厌恶,这时亦是瞪鼻子竖眼道。

    “谁抵赖了?这就是我卖的药!”宋三挺起胸膛,一副很自傲地道。

    “好!准备一条毒蛇,本官要当场做一个试验!”林晧然将瓷瓶放在案前,望着宋三一字一句地道:“本官会命人用毒蛇咬你,再给你服用此药,看这药是真是假!”

    “大人此举甚善,草民愿意寻来毒蛇!”方富贵却是一阵大喜,当即主动请愿道。

    “大人,草民方才在城东捉到了一条铬铁头,愿送给衙门做这个试验!”在下面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

    百姓向来是不嫌事大,都纷纷怂恿那个年轻人将毒蛇取来。

    “大人饶命!小人招了,小人所售确实是假药!”宋三听到“铬铁头”三个字,再也是坚持不住了,当即求饶道。

    其实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继续辩解,这药根本一丁点功效都没有。若他真被毒蛇咬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哎,这人心实在太黑了!”

    “原来是个骗子,我呸!”

    “我长得如此貌美如花,刚才竟然上当了,我的天啊!”

    ……

    堂下的百姓得知真相,又是议论纷纷,纷纷发出感慨之音。

    这次嘈杂声没有持续太久,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宋三,你如何骗取雷州城百姓,给本官如实招来!”

    宋三如同丧家之犬,亦不再隐瞒。

    他承认事先将拔了牙的毒蛇放出,接着装成了捕蛇人,然后故意被毒蛇所咬,之后就是上演“药到毒除”的戏码,最后就是兜售这种神奇的蛇药。

    方富贵的父亲就是被这种手法所忽悠,将这种假药当成了圣药,结果拖误了治疗的时机。不过幸好方富贵这边反应及时,才将人抢救回来。

    旁边的书吏将他的供词写下,然后让他在上面画供,承认用假药骗人的罪名。

    大家以为事情要暂行一段落,却见虎妞突然站了出来,指着宋三说道:“哥,张敏婶婶的相公就是用了他的假蛇药,结果才死掉的!”

    “小丫头,你别血口喷人,我……我根本不识得那个人,也没卖给他药!”宋三听到这个指控,心里当即一阵紧张与害怕。

    “你卖了!那日刘兴跟我一起买了你的药!”在人群中,一个妇人当即大声指责道。

    林晧然望向堂下的人群,沉声道:“何人喧哗,上堂回话!”

    方才还中气十足的妇人,这时却畏畏缩缩地走上堂来,跪在堂前老实地道:“民妇家住水香坊,贱名孙芳,日前跟陈兴、孙九等街坊从他这买过这种药!”

    听到这番话,围观的百姓便是相信了八分,毕竟还有其他人证存在。

    “宋三,你可认得这个妇人!”林晧然沉声审问,然后又是冷冷地补充道:“你可以否认,本官有的是时间,会将其他人逐一找来跟你对质!”

    宋三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知道这年轻知府不好糊弄,便是老实地跪拜道:“这个妇人确实买过我的蛇药,但草民不认得刘兴!”

    这倒是一句真话,近些日子在雷州府附近就卖了上百份假药,哪里知道哪个是刘兴。

    亦是因为雷州府这边的“生意”太好了,所以他没有遵循他师傅“打一枪换一地”的教导,结果就给方富贵逮个正着,然后就被扭送到了这里。

    “宋三,你兜售假药已经是于法不容,如今又涉嫌让刘兴缓医致死!来人,将其重打三十大板,然后收监候审!”林晧然拍响惊堂木,沉声下令道。

    “是!”

    却见两名身材魁梧的衙差出列,将宋三按在地上,抡起棍子便重重地朝着他屁股打了下去。

    “哎哟,痛死了,痛死了!”

    衙差的板子没有丝毫留情,却不知是他们一贯如此,还是对这个骗子格外优待。直打得宋三狼嚎鬼叫,屁股啪啪作响后,亦是皮开肉绽。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多少同情,更多是一种解气。

    像刘富贵这种富贵人家还好,他们能够及时发现不妥,而一些穷苦之家会默默忍受,最终由于医治不及而命丧黄泉。

    很快,板子打完,宋三的屁股已经是血迹斑斑。

    “宋三兜售假药已违国法,今涉嫌让刘兴缓医致死,暂且收监!今日此案到此结束,待本官查明后,择日宣判!”林晧然扬起惊堂木,想要退堂回后宅。

    却是这时,虎妞却是很着急地道:“哥,等等,还有呢?”

    林晧然握着惊堂木的手已经扬起,被虎妞这么一叫,当真是有种骑虎难下,自然知道这丫头今天的真正来意,但最后还是重重地落下了惊堂木。

    在虎妞失望的目光中,他还是心软了,没有宣布退堂,而是沉声道:“本官宣布,由于案情有变,今日将重审刘氏谋杀亲夫一案!”

    此话一出,虎妞是高兴了,堂上的百姓亦是兴致勃勃,但林晧然却知道午睡的计划是要泡汤了。特别刘氏谋杀亲夫的案子还有一个致命之处,根本就还不足翻案,亏这丫头还傻傻帮人叫屈。

第395章 鸡汤哪去了

    在张氏谋杀亲夫一案中,被告人张敏就关在隔壁的县狱中,将她提过来候审倒不费周张。只是想要找原告过来,则要花费一点时间。

    只是雷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快衙差便将原告给领来了,一个马脸型的妇人掺扶着一个有眼疾的老太太走上公堂。

    林晧然重新回到公堂上,端坐在案前,目光平视着堂下,注意到原告竟然是一个瞎婆子,握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道:“升堂!”

    “威——武!”

    十二个身材魁梧的衙差整齐地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堂下围观的百姓不减反增,但却不敢吭声,关注着这起案件的结果。

    “民女刘氏拜见大人!”

    “民女张敏拜见大人!”

    “民女刘三妹拜见大人!”

    除却原告和被告之外,死者刘兴的亲妹妹亦来到堂下,纷纷朝着林晧然行跪拜之礼。刘氏和张敏的脸色还属正常,但刘三妹对案件重审似乎是极为不满。

    林晧然端着知府的威严,望着那个老婆子开门见山地道:“刘氏,你儿子当日被毒蛇所咬,你可知情?”

    “老身知情!”老妇人回礼道。

    林晧然听到这话,亦是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没准有转机。便将先前的审理的结果,跟着她娓娓道来:“方才本官处理一起售假案件,方富贵的父亲遭毒蛇所咬,误用宋三所兜售的假药,险些丧命。经本官问讯,初步已经证实,那日你儿刘兴亦是买此假药!”

    “大人的意思是!”老妇人表现得很得体,显得不确定地询问道。

    林晧然望着堂下的老妇人,用平缓的语气道:“那日刘兴被毒蛇所咬,所服用的是假药,所以有人推断刘兴可能是死于蛇毒!”

    “大人,你这种就太过武断了!”刘三妹扶着老妇人的手,却是据理力争道:“那日我哥是被毒蛇咬伤了不假,但这女人毒杀我哥已经是证据确凿,何况仵作亦证实我哥是死于砒霜,并非是什么蛇毒。”

    林晧然的逻辑分析能力并不弱,这女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亦是有理有据。若证明张敏用砒霜投毒,哪怕刘兴真是死于蛇毒,那张敏亦是其罪难恕,何况仵作已经证明刘兴是死于砒霜。

    林晧然原本是有些偏向于张敏,但原告一方咬着这关键点不放,那他亦是爱莫能助,望着张敏淡淡地问道:“张氏,你怎么说?”

    “还望大人明察,民妇绝对没有往汤里投砒霜,先前所买的砒霜都是用来药老鼠的,这点……婆婆知晓!”张敏辩解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这种辩解简直是苍白无力,不由得望一眼在堂下嗑瓜子的虎妞。发现这野丫头就是一股蛮劲,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竟然就嚷嚷着要翻案。

    只是他还是顺着张敏的话,望向堂下的瞎老太道:“此事当真?”

    “她确实是说过要买砒霜回来药老鼠!”瞎老太轻轻点头,但又冲着张敏问道:“我且问你,那日我想要喝鸡汤,你……为何要故意打翻在地?”

    “娘,我早说过了,这女人就是看到我哥被蛇咬,所以才临时生计!”刘三妹仿佛亲眼所见般,指着张敏严厉地道:“她将砒霜置于鸡汤之中,将我哥毒死后,故意推说我哥是因蛇毒而死。只是仵作明察秋毫,验出我哥是砒霜中毒而死!”

    林晧然望了刘三妹一眼,发现这女人不实施犯罪行为真是浪费她的天分了,竟然能一下子就理出一条有理有据的犯罪手法。

    “大人,这事定然是仵作出了差错!我相公不可能是死于砒霜中毒,他就是因蛇毒致死的,民妇请求重新尸检!”张敏却是矛头指向仵作,进行辩解道。

    还不待林晧然回话,刘三妹却指着张敏怒道:“张敏,你是安何居心,竟然还想让我哥再遭罪!你如何狡辩都没有用,如果心里没有鬼的话,你为何偏偏要将鸡汤处理掉?你根本无法解释,因为你在鸡汤下了砒霜,所以才故意销毁证据!”

    “对呀!看来真是投砒霜了!”

    “你别那么早下定论,没准真是仵作弄错了呢?”

    “仵作开错?那你说一说,她为何要将鸡汤处理掉,这分明就是消灭证据!”

    ……

    堂下的百姓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只是很多人都站到了刘三妹这一边,若张敏心里没有鬼的话,确实不应该阻止她婆婆喝鸡汤,更不应该将鸡汤销毁掉。

    啪!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让下面的人安静之后,对张敏这个毒妇恶沉声问道:“张氏,鸡汤一事你作何解释,是不是你偷偷销毁了,给本官如实招来!”

    “哎呀!哥,你太凶了呀!”嗑着瓜子的虎妞蹙起眉头,仰起脸朝着林晧然埋怨道。

    林晧然握起惊堂木,很想将这个敢挑战他权威的丫头暴打一顿,只是最终还是心软了,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板着脸望向张敏。

    张敏咬了咬下唇,左手按在小腹上,眼睛含着泪说道:“启禀大人,那日……民妇家中并没有熬鸡汤!”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闹了半天,事情竟然变得越来越玄乎,一方口口声声在鸡汤投毒并销毁鸡汤,一方却突然声称没有鸡汤存在。

    “你休要狡辩,虽然你故意将鸡汤打翻不让她喝,但我娘那日还吃过鸡肉来着,这又作何解释?”刘三妹的思路清晰,当即厉声指责道。

    张敏的脸面朝地,几颗眼泪滴落在青砖地上,哽咽着说道:“不,婆婆……那日也没有吃鸡肉!”

    没吃?怎么回事?

    大家顿时亦是彻底愣住了,发现这起条理清晰的毒杀丈夫一案,突然就变得扑朔迷离。一起鸡汤投毒案件,结果却说没有鸡汤存在。

    瞎老太那双原本就已经混浊的眼睛,这时彻底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愣在那里,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

第396章 上天不薄

    没有鸡汤?

    没吃鸡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审讯到这一步,反而衍生了更多的迷团,让到堂下的百姓都是大眼瞪小眼。

    林晧然的脑子亦是一片混乱,但却不慌不忙地拍响惊堂木,沉声质问道:“张敏,这其中有何隐情,给本官如实招来!”

    堂下的百姓和役差都刷刷地望向张敏,甚至负责记录的推官戴北辰亦是停下笔,疑惑地望向张敏。

    张敏泪垂满面,手撑着小腹,揭开答案道:“那日民妇家中吃的并不是鸡,其实是……蛇!”

    话刚落,刘三妹就大声指责道:“你胡说,我娘是绿苗人,我哥怎么给我娘吃蛇肉!分明就是你这个毒妇在瞎编,想借此为自己脱罪!”

    只是很多人都是陷入于沉思之中,虽然不明白蓝苗人为何不吃蛇肉,但知晓广西那边一些少数民族确实有很多的奇怪风俗,像是不吃猪肉、脸上刺青、用先辈尸体喂鱼等,想必这不吃蛇肉亦是一种习俗。

    若真是如此,那就可以解释“鸡汤消失之迷”了。

    想必刘兴将毒蛇带回来煲汤,但欺骗瞎老大是鸡汤。张敏虽然没有揭穿,但还是跟刘兴争吵了几句,到最后故意将“鸡汤”打翻不让瞎老大喝。

    这里的本意不是担心瞎老夫喝下鸡汤而让事情败露,纯粹只是出于对瞎老太的一种爱护,这亦可以解释当日衙门去检查的时候,偏偏找不到那锅下了砒霜的鸡汤。

    林晧然自然不能听信张敏的一面之词,而且刘三妹亦是指出了一种可能性,便冲着瞎老太问道:“刘氏,你怎么说,那日你确定吃的是鸡肉吗?”

    “娘,你别被这毒妇骗了!她就是毒杀我哥的凶手,仵作都说了,我哥是死于砒霜中毒!”刘三妹认真叮嘱,又强调了先前的检尸结果。

    瞎老太长叹一口气,语气悲切地道:“别再说了!你娘是眼瞎,但心不瞎!这十几年来,家里每次杀鸡,你大嫂都会将鸡腿、鸡脯、鸡肾、鸡翅留给我。但那一日,只是你哥端来几块肉,我……我是不知道蛇肉是什么味,但那确实不是鸡肉,不是鸡肉!”

    说着,瞎老大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却不知道是因为儿子欺骗了她,还是想必张敏这十几年的服侍,内心感到了一种愧疚。

    张敏亦是不停抹泪,却不知道是为着瞎老大为她澄清而喜极而泣,还是想起这十几年来的兢兢业业。

    “刘家嫂子虽说不上贤良,但真是孝顺了!”

    “就是啊!说她毒死刘兴,我是不相信的!”

    “我记得那日到她家,确定是看到蛇汤,我看八成就是仵作搞错了。”

    ……

    堂下的百姓当即是议论纷纷,很多人却是选择相信了张敏。特别是一些街坊,对张敏的为人较为熟悉,更是认定是仵作出了差错。

    林晧然看到事到如今,便是敲响惊堂木道:“传仵作沈五!”

    如今案情的症结就在那份验尸报告上,如果证实刘兴是蛇毒致死,那就可以证明张敏确实是被冤枉的。但若证实刘兴还是死于砒霜中毒,张敏仍旧可能是杀人凶手。

    “启禀大人,沈五已经回乡探亲,至今未归!”一个衙差回话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便是招手叫来孙吉祥,想听取他的意思。

    孙吉祥便是说道:“大人,此案的证据还不能够翻案,需要仵作重新出具尸检报告,所以大人可先将疑犯张敏收监,然后再请仵作重新检尸!”

    林晧然微微点头,赞成这个处置方案。

    大概是眼瞎的人耳力比较好,瞎老大似乎是听到了孙吉祥的话,突然制止道:“大人且慢!阿敏,你真没毒杀阿兴?”

    “娘,我没有!”张敏含泪地摇头道。

    瞎老大朝着林晧然情真意切地道:“大人,老身请撤回原状,老身不状告她了,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我相信她没有杀我儿!”

    咳!

    孙吉祥轻咳一声,对林晧然轻轻摇了摇头。

    林晧然自然知道该怎么样,一拍惊堂木,摆着知府的威严道:“大胆,这事关命案,是你想不告就不告的吗?”

    瞎老大深感自责,突然对着张敏痛哭道:“是老身对不住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这些年更让你受累照顾我这瞎老婆子!你出来以后,就直接找人改嫁了吧!”

    “娘,我不嫁!我不嫁!”张敏亦是眼泪不止,扶着瞎老大摇头道。

    “不嫁?分明就是惦记着我刘家的家财啊!”刘三妹当即阴阳怪气地道。

    张敏正想要反驳,瞎老大却是气道:“你……你才是惦记家财的那个人!我亦是受到蛊惑,不然何以冤枉你家大嫂,让你大嫂受苦呢了!”说着,又对着张敏道:“老身亦不想再拖累你,你出来就找个人嫁了,那个酒肆会留给你做嫁妆!”

    张敏的泪崩了,抹着眼泪道:“娘,我不会嫁的,我……我已经有了刘家的骨肉,咱刘家有后了,呜呜!”

    “啊?真的!”瞎老大一阵惊喜。

    “对呀!当然是真的,昨天还是我请的大夫呢!”在一旁嗑瓜子的虎妞站了出来,有些得意地扬起脸道。

    事情就在昨天,张敏晕倒后,虎妞亦是请来了大夫,发现她有喜孕了。正是这么一个原因,身如死灰的张敏重燃了生机,并让虎妞帮她申冤。

    虎妞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儿,这次自然是乐意之致。

    呜呜……

    瞎老太当真是喜极而泣,那双皱巴巴的眼睛涌下了两行热泪,却没想到还有着这么一件大喜事。

    张敏的情绪亦是受到感染,不知道是因为上天突然眷顾于她,还是因为被瞎老太的情绪所感慨,场面显得十分的感人。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眼睛湿润的不在少数。

    虽然案件没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但很多人都相信张敏是无辜的,那个仵作是将蛇毒发病发而亡,误判成砒霜中毒致死。

    “张氏毒杀亲夫一案,尚有需要核实之处,今日暂且收监,择日宣判!”林晧然宣布,扬起惊堂木想要退堂回后宅。

    “哥,婶婶都有喜了,能不能不要将她收监了呀?”虎妞又是站了出来,仰着脸冲着林晧然哀求道。

    瞎老大亦是反应过来,着急地朝着林晧然跪拜道:“对!请大人法外开恩,让我家媳妇回家静养!”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发现这丫头就会给自己添乱,很快揍这丫头一顿。跟虎妞这种感性人不同,他其实更显得理性。

    虽然事情已经有利于张敏,特别先前认为鸡汤投毒的鸡汤并不存在,但万一证明刘兴还是死于砒霜,张敏仍旧可能是毒杀刘毒的恶妇。

    只是林晧然似乎少算了一项,那就是民心。

第397章 隐忍与鼓声

    “大人开恩,请让张氏候保出狱!”

    “大人开恩,请让张氏候保出狱!”

    “大人开恩,请让张氏候保出狱!”

    ……

    堂下的百姓呼啦地跪倒一大片,纷纷为着张敏求情。

    这时代的百姓总体还是善良的,心里亦有着一把称。一个如此真心待自己婆婆的妇人,怎么会是毒害自己丈夫的凶手呢?如今张氏已经身怀六甲,亦不好再呆在牢房那种地方。

    不说是堂下的百姓,连同堂上的衙役们都用请求的目光望向林晧然,心里都偏向于孕妇张敏,而不是那个好赌的仵作沈五。

    林晧然看着堂下跪拜的黑乎乎人群,亦是有些动容。

    这雷州府或许是一个罪恶横行的地方,甚至他还没上任就遇到两起惊天大案,但百姓总体还是纯朴的,都怀着一颗善良的心。

    咦?

    林晧然正要有所决断,只是目光望向远处,整个人顿时一愣。

    因为在人群的外围处,有一个鹤立鸡群的窈窕身影。那美妇人蒙着面纱,但体态婀娜多姿,身穿着一件锦绣长裙,肩披蓝色的翠水薄烟砂,成熟诱人的身段有一种高雅的气质,一双经过修饰而透露威严的长眉,跟着江夫人极为相似。

    咳!

    孙吉祥看着林晧然突然间失神,以为他是拿不住主意,便是轻咳一声,并朝着他点了点头。

    “按正常程序,本应该将疑凶张敏收监,但念及其有孕在身,可以候保出狱,退……!”林晧然回过神便朗声宣布,然后扬起惊堂木想要退堂。

    却是这时,堂下一个声音打断道:“大人,民妇觉得这毒妇可能是谎称有孕,别给她有机潜逃了,请安排太夫再查验!”

    啪!

    林晧然再三被人打断,心里仍着窝着火气,惊堂木趁势猛敲,冲着堂下的刘三妹怒道:“本官断案,岂容你这个妇人指使!来人,给本官掌嘴!”

    话刚落,两名衙差就向着那个多嘴的妇人走去,其中一个衙差将她擒住,另一个衙差用一尺长一寸宽的小板子猛抽。

    仅是“啪啪”两下,嘴巴就被打得像两根香肠,痛得刘三妹呜呜哽咽道:“别打了,民妇错了!”,只是衙差并不留情,又补上了八下。

    对于刘三妹的遭遇,大家却是没有同情,甚至算是大快人心。

    这个女人眼里根本没有是非黑白,一心只惦记着那点家财。如今知府大人都同意她嫂子回家养胎了,她却还想要多生枝节,竟然提议让丈夫复诊。

    林晧然握起惊堂木,看着虎妞似乎要出言,便是瞪了虎妞一眼,虎妞目光幽怨地撅起嘴巴,“啪”地一声,沉声道:“退堂!”

    虽然没有达到无罪释放的结果,但张敏亦是喜极而泣,又跟着瞎老太抱在一起痛哭。

    堂下的百姓看到想要的结果,显是很高兴,很多人直呼林晧然是个青天大老爷。

    或许是以前的知府太操蛋了,如今在他们的心里面,青天大老爷的标准已经降得很低,只要不作恶、听取民愿即可。

    “娘,这次多亏虎妞,是她帮媳妇申冤的!”张敏又拉着瞎老大,介绍虎妞道。

    “多谢小恩公,你是我家的大恩人!”瞎老太亦是感谢道。

    “哎呀,你不用多谢我,我都没做什么!”虎妞却是不居功,脆声地说道。

    退堂后,林晧然穿过恭寅门,向着后宅的方向而去。

    这起案件自然还不能算是结束,得让府里的仵作重新检验尸身。若证实刘兴死于蛇毒,那自然就能成功翻案,若证实刘兴死于砒霜,那张敏还得抓回来。

    “师爷,本官的表现如何?”林晧然的心情显得不错,对孙吉祥微笑着问道。

    “极好,大人当真是奇才!”孙吉祥跟在身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林晧然回头睥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亏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拍马屁的人,没想到你也不能免俗啊!”

    “非也,我还真是有感而发。大人的才华自不必说,先前在翰林院修检厅创刊,如今的审案张驰有度、揭穿宋三的小把戏,这足见大人的能力非一般人所比拟!”孙吉祥由衷地感慨道。

    林晧然听到孙吉祥的这番话,虽然知道有故意讨好自己的意思,但心里仍旧如同吃了蜜一般,对自己的审案能力亦进行了自我肯定。

    在没有上堂前,他一直都是患得患失,毕竟从没有审理过案件。只是往着堂上一坐,又有官威加持,他突然发现审案远没有想象中复杂。

    这刚回到签押房,茶还没喝上两口,主薄韦忠国便前来求见。

    林晧然放下茶盏,在里屋接见了韦主薄。

    韦主薄是举人出身,如今又将近六旬,在官场明显没有什么人脉。若没有机遇的话,恐怕熬到死,都未必能当知县。

    林晧然亦是看出了这一点,知道这人必定想抱他的大腿,而这种人亦难生二心。只是他得先观察这人的能力,不能捧一个庸才上位。

    “下官韦忠国拜见府尊大人!”韦主薄恭敬地行礼,显得很是恭卑。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到他额头处有道伤痕,不由得直接询问道:“韦主薄,请坐,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下官不小心嗑到的,不碍事!”韦主薄讪讪地摸了摸伤痕,然后便组织语言道:“府尊大人,下官听从您的指导,今日前去重整鱼市,但我们受到了一点阻碍!”

    “什么阻碍?”林晧然端起茶盏,眉头微蹙道。

    “一帮人阻止我们的人进入鱼市,还发生了一点冲突!”韦主薄低声说着,还小心地观察林晧然的反应。

    林晧然轻啐一口茶水,眼睛闪过一抹不满道:“你们是官差,这事还用我教你怎么做吗?”

    说实在的,他对乔主薄有几分失望。对付地痞流氓,那就要比他们更硬气,若是选择退缩的话,反而助涨了对方的嚣张气馁。

    “我原本是打算将他们捉回来的,但有一帮卫所的士兵在帮着他们,其中还有一名百户,所以我……才回来询问大人您的意思!”乔主薄亦感受到林晧然的不满,便老实地说出缘由。

    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在粤西这辽阔的土地上,大祖时期便设置了神电卫,而神电卫在沿海各处又添置下属卫所。

    如今是文臣当道的时代,他自然不用惧怕一个小小的百户。甚至都不需要上本弹劾,只需要找他的上级机构聊一聊,这货就能被丢到山旮旯里去。

    只是神电卫都是世袭兵,关系难免会错综复杂,一个百户可能会牵扯着一大帮人。特别他想要搞好市舶司,需要依仗神电卫的力量。

    捏死一个小小的百户事小,但因此让神电卫对他产生抵抗情绪,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那个百户是哪个卫所的?”林晧然思忖片刻,便是慎重地询问道。

    “他自称是海康所的,气焰十分嚣张!”韦主薄小心地回答道。

    海康所是一个千户所,虽然以“海康”为名,但雷州城坐落在东海岸,而它却地处西海岸,两者相距较远,倒是乐民千户所要更近一些。

    “贾豹跟海康所的将领往来密切吗?”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没有!我在雷州城多年,贾豹从没有跟卫所的武将有过往来,今天这个百户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韦主薄亦是颇为不解地道。

    林晧然沉思片刻,又是说道:“你先调查清楚怎么回事,鱼市的事情可以暂缓。”

    “下官的遵命!”乔主薄行礼道。

    目送着韦主薄离开,林晧然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发现问题比想象要赫手。如果贾豹只是单纯的恶霸,直接打掉便是,但偏偏这人竟然跟神电卫扯到一起。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下放之初就跟严嵩商谈过,严嵩从江浙征调一名强将过来主持神电卫,会全力支持他开海。只要那名强将能够掌握住神电卫,那他倒不用顾忌太多。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贾豹确实猖狂,为了鱼市的那点利益,竟然敢跟着他这个新任知府对着干。特别这明明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贾豹竟然敢灭掉,当真让他感到窝火。

    不过他觉得这时应该学习徐阶的隐忍,哪怕手里抓着一副好牌,亦要先摸清情况再出牌。先让贾豹猖狂几日,到时再狠狠地踩死。

    孙吉祥将乔主薄送出去,走回来说道:“海康所的那名百户应该是今日恰好来雷州城办事的,方才我送韦主薄出去的时候,看到海康所的一名小旗提着两名流贼的人头来领赏了!”

    “知道他们来雷州城办什么事吗?”林晧然随口问道。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那个小旗很有意思,说那两名流贼很厉害,让他一名手下重伤了,非要我们给他定格高一点,两颗人头要三两银子!”孙吉祥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道。

    两颗人头三两银子?

    林晧然听到这个价码,却是微微一愣,当初徐亮人头的赏钱都够他上京一路的开销了。

    不过旋即一想,徐亮是倭寇的头目,能让武将官升三级,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流贼能相比的,赏钱自然亦是天壤之别。

    只是这事倒给他提了个醒,若是想尽快消除粤西海盗的实力,这赏钱确实不能定得太低。不能杀掉两个流贼,结果连汤药费都不够。

    “你去叫那个小旗来我这里!”林晧然犹豫了一下,又是说道。

    孙吉祥略感意外,不明白林晧然如今的身份,为何会召开一名大明最低等的武将。只是他亦不会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正是这时,衙门外的鼓声响起。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猜测是虎妞那个野丫头又给他添乱了。

    他如今正想要招揽人才,结果她倒是好,偏偏在这时又敲了鸣冤鼓。不得不承认,虎妞那丫头得好好管教一下才行。

    没多会,孙吉祥领着一名身材魁梧、眼睛炯炯有神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但孙吉祥手里亦拿来两份刚刚送上来的状子。

    “大……人!”乔一峰打量着林晧然,显得有些拘谨地道。

    “请坐!”林晧然打量着这名小旗魁梧的身形,发现确实是一个好料子。看着他憨厚的面相,估计这不是冒领手下战功之人,而确实是他杀掉两名流贼。

    “谢大人!”乔一峰在桌子前坐下,小心地偷偷打量着林晧然。

    林晧然接过孙吉祥递过来的两份状子,当看到状子的内容,第一个想法就是提起虎妞那个野丫头狠揍一顿屁股。

    这两份状子都是要翻案,而矛头直指仵作沈五。

    一份是小吃铺的老板苏娘,死者到小吃店吃食,结果被噎死,故而被判处死刑。

    只是如今,苏娘以为仵作尸检有误。因为那日吕牛进来之时,就已经咳血,应该其他原因致死,故而要求重新进行尸检。

    一份是城南某村的美妇人陈有容,死者是其丈夫,罪名是她伙同奸夫将丈夫杀害,并弃尸于河中。

    但如今,陈有容亦以为仵作尸检有误为由,申请重新进行尸检。因为他丈夫尸体伤痕虽多,但似乎没有致命伤,加上那日暴雨,怀疑是她不懂水性的丈夫不慎落水被淹死。

    很显然,这两人突然翻案,始作甬者必然是虎妞无疑。

    “你是海康所的小旗?”林晧然压着怒意将两份状子放下,微笑地望着乔一峰道。

    “是的,小的叫乔一峰,是世袭小旗!”乔一峰紧张地回答道。

    “你为何觉得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流贼?”林晧然很自然地找到切入口,望着他的眼睛道。

    “身型和狠厉!虽然他们只有五个人,但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流贼!”谈到这个话题,乔一峰显得很是专业和认真。

    林晧然看到他眼神不似作伪,蹙着眉头道:“你在哪里遇到这五名流贼?”

    “就在城西十里处的山林里!”乔一峰回答道。

    林晧然听到这话,不由得想起追杀樵夫的那帮黑衣人。如今看来,杀死李县丞那伙人来路确实不凡,而那樵夫恐怕是凶多吉少。

    “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升堂呀?”却是这时,一个小身影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那张粉嫩的脸蛋充满着埋怨之色。

    林晧然眉头微蹙,发现这丫头实在太不懂事了,没看到你哥在商谈正事吗?特别他想从这位小旗的嘴里套取海康所的信息,这丫头不是来添乱吗?

    虎妞刚埋怨完,却指着乔一峰怒道:“乔一峰,你来得正好,欠我银子该还了!”

    在林晧然诧异的目光中,乔一峰尴尬地挠着头道:“虎妞舅姑!”

第398章 虎妞的正义感

    乔一峰的娘亲是长林氏人,在辈分上跟虎妞是同一辈。去年到长林村探亲,还跟虎妞借了钱,如今被虎妞看到,便是被追债了。

    乔一峰亦是尴尬,去年他麾下的军丁饿得揭不开锅,这才硬着头皮举债。说好等发俸就归还,但这转眼都快一年,却还没有归还给虎妞。

    倒亦不是他不想归还,而是那丁点俸禄发下来,若他不接济一下旗下的军丁,他这个小旗非成为光标司令不可。

    旗下的军丁并没有俸禄,但偏偏还得养着家人,而家中的军屯早被高官和军中将领挤占,他们都是东拼西凑着过日子。

    虎妞其实只是见到乔一峰顺便提一句,倒没有较真要讨债,便仰着脸催促着林晧然道:“哥,你快升堂呀!”

    林晧然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才知道他跟乔一峰竟然有着亲戚关系。他突然意识到,先前完全忽悠了这些资源,像这种关系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既然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他并不着急打听海康卫所和那位百户的具体情况,邀请着乔一峰留下来共用晚餐,然后领着虎妞朝着大堂而去。

    让他颇为无奈,虎妞这丫头显得火烧屁股般,将他当成牛般撵着小跑,比她自己的事情还显得要紧张。只是帮张敏可以说是为了报恩,但这两个女人分明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犯得着这么积极吗?

    有时候,他真心不明白这个野丫头哪来这么强的正义感,这跟他一丁点都不像。若天下不平事都要管,那这封建王朝就是最大的不公,是不是就要推翻了?

    虎妞仍然着用力拉着林晧然往着大堂而去,还一边脆声解释道:“哥,其实刚才你退堂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我还要帮人家翻案的,但你用眼瞪我!”

    “你还敢怪我?你就净给你哥哥找麻烦事!”林晧然的语气加重,当即埋怨道。

    “哎呀!你应该怪那个仵作,是他将差事做得不好,害得婶婶们被冤枉要砍头!”虎妞的眉头微蹙,纠正哥哥的错误观念道。

    林晧然很想出言打击这个热心肠的小丫头,这三起没准都是铁案。

    事实上,仵作将差事做得极好,是这三个女人看着她傻里傻气,所以才将她当枪支使,然后让你英俊的哥哥跟着劳心劳力。

    提审、问讯,裁决,重新关押。

    两起案件确实存在着较大的疑点,噎死的那一位自然不必说,至于淹死的那一位亦存在着诸多疑点。林晧然答应重新进行尸检,但自然不会将她们释放,而是关押到府狱的大牢之中。

    这一通忙碌下来后,亦是到了傍晚时分。

    林晧然有些疲惫地走回后宅,对着孙吉祥疑惑地问道:“沈五在仵作的位置上呆多久了?若他这么不靠谱的话,应该早就被发现才对啊!”

    “好像干了两年,不过我听下面的人说。沈五其实就是一个懒鬼,以前有个叫沈六的得力帮手,尸检都是沈六做的。但沈六突然不知上哪里了,所以沈五的水平便暴露了,这三起案件都是沈六离开后,沈五进行尸检的!”孙吉祥解释道。

    “这么说来,那个沈六才是真正厉害的仵作,他是沈五的弟弟?”林晧然来了一些兴趣,便好奇地问道。

    “不是,听说是很年轻的小子,长得还挺白净!”孙吉祥摇头道。

    林晧然微微点头,便不再多问,径直回到后宅的房中换去官服。虽然官服给他带来了无上权力,但同时亦带来了压力。

    李县丞焦尸案、陈氏灭门血案、鱼市、恶霸贾豹、海康卫所、城西厉害的流贼、樵夫、不靠谱的仵作沈五等等。

    这诸多的词汇,可谓是千头万绪,让林晧然的脑壳都要爆了。只是这些像是何无关系的人与事,但他偏偏又觉得能够都串连到一起,而且隐隐闻到阴谋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突然有个天神下凡,帮着他将这些事通通解决掉,然后他好专心搞市舶司,带着雷州府走上致富的道路,享受一下修建大型工程的爽感。

    时入九月,天色昏暗得很快,整个雷州城很快被夜色所笼罩。

    雷州城,贾府。

    贾豹坐在大厅那张豹子皮坐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玩着两个黑色的大珠子,眼睛望着门外的院子,嘴角微微翘起。

    鱼市的那点利润,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今天对抗衙门的“鲁莽”举动,只是对那个娃娃知府的一个试探。果不其然,那个娃娃知府就是个软柿子,根本就不经吓唬。

    其实亦是难怪,十年寒窗扑在圣贤书上,年纪轻轻就出任雷州知府。哪怕学问再高,亦不可能治理得了一府之地,管辖数十万百姓,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在他看来,这百无一用是书生。原以为,白同知离开是他的一大损失,但现在朝廷派来一个软蛋娃娃知府,何尝不是因祸得福。

    只要他拿捏到位,那娃娃知府极可能成为他贾豹的一名走狗。

    正是得意之时,贾三大步走进来笑道:“赵百户已经睡下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贾三的笑容很是暧昧,显然是别有所指。

    “谁陪睡?”贾豹微微点头,然后淡淡地问道。

    “小柔!”贾三叹气道。

    “便宜他了!我才上手几天,想着今晚再玩一玩,他倒是有眼光!”贾豹有些不爽地说道。

    贾三却是不好接话,那小柔本是有夫之妇,长得很妩媚,他堂伯使了一些手段和财物,这才好不容易将小柔弄了过来。

    本以为堂伯会当作宝贝,但仅是几天,却让小柔去陪客。只是亦难怪,堂伯对有夫之妇有极大的偏好,但往往半年之后,又会弃之如敝履。

    贾豹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面色异常冷漠,转着手上的黑珠子,目光阴森地望着外面的夜色,突然没头没尾地蹦了一句道:“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贾三先是一愣,但旋即正色道:“请放心,已经干净了!”

第399章 又生新案

    林晧然做了一个好梦,梦中虎妞敲鸣冤鼓,结果被他提起来打屁股,虎妞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表示再也不敢敲了。

    正是得意之时,美好的画面被一股毒流吹散。他感到耳朵发痒,痒得他当即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到虎妞半蹲在床前,一张懵懵懂懂的可爱脸蛋。

    看到这丫头竟然敢整蛊自己,林晧然当即就要端起哥哥的威严,要打得这丫头像梦中般跪地求饶,但虎妞只说一句话,他便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将头蒙进暖和的被子里。

    “哥,你别再睡了,快起床呀!排衙要迟到!”虎妞用着她的蛮劲扯着被子,催促着他起床。

    “虎妞,让我再多睡一会!”林晧然躲在被子中,很不情愿地抗议道。

    人都是有惰性的,形成某种懒散的习惯后,便很难再轻易纠正过来。经过一段逍遥日子后,林晧然却要天天卯时就起床排衙,突然间很是受不了。

    他很想效仿嘉靖“天天不上朝”,但却是知道这样做会很麻烦,必然会遭到官员弹劾,甚至会因此被摘掉乌纱帽。

    在虎妞的几番催促下,特别被子被她扯掉,林晧然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感受到深秋的凉意及明朝地方官员的不易。

    后世是朝九晚五,而如今却是卯时,一个小学生都还没上学的时间。

    由于起床较晚,他已经没有时间吃早餐,直接到二堂排衙点卯。值得一提的是,不是重大的日子,排衙的地点都会在二堂进行。

    一切都是按秩序进行,府衙的属官、吏员和衙差都已经在堂下等候。

    点卯完毕,他原计划是回房间继续呼呼大睡,但被清晨的凉风吹过后,人却突然间有了精神,完全没有了睡意。

    在吃过早餐后,林晧然便到了签押房,这才轻啐一口热茶,一个衙差突然急匆匆进来汇报:雷州城发生了一起命案,而死者正是仵作沈五。

    由于林晧然决定为三个案件翻案,今早便派人寻回沈五。接到命令的衙差却不知是懒人还是做事谨慎,先是跑到沈五家中寻人,结果就让他寻找到了沈五的尸体。

    虽然仵作这个职业不会被人歧视,但由于时常跟尸体打交道,所以很多人不愿意跟这种人往来。沈五偏偏还属于外来户,在雷州城很少跟人往来。

    正是如此,哪怕沈五已经死去多日,街坊邻居却不得而知。若不是林晧然突然帮着那三个女人翻案,恐怕发现这尸体的时间还得继续往后拖延数日。

    当听到这个命案的时候,林晧然首先想到的不是又出现一件麻烦事,而是突然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刚觉得这个仵作沈五有些问题,结果人竟然早已经死了,这让他如何不会多想呢?根据他的推断,沈五极可能帮人做了伪证,所以才被人灭口。

    “我去看看!”林晧然当机立断,当即打算前往案发现场。

    按着他趋利避害的为官之道,这起命案应该交由海康县衙去办,但他隐隐觉得这起案件不简单,便决定由府衙主抓。

    沈五住在城东门附近,离府衙不算太远。

    林晧然是高估了对尸体和尸臭的忍受能力,到那里之后,他其实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对那具尸体迅速地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两眼了。

    沈五是被利器割喉致死,这一点还是听旁边的捕头说的,因为他压根没看清沈五的脖子,更别提脖子上的伤痕了。

    很显然,这无疑是一起凶手案,最有嫌疑的对象自然是跟沈五一起居住的沈六。

    只是衙差却证实,沈五亲口说过沈六已经回乡,所以沈六的嫌疑反倒可以洗掉。不过,林晧然还是派人去将沈六找回来,总觉得这人或许会知道些重要的线索。

    回到府衙门口,刚好遇到匆匆而出的虎妞。问她去哪里,她说要去看仵作尸检,便领着阿丽跳上了马车,然后扬长而去。

    林晧然很想叫住虎妞不用白跑这一趟,他哥连尸体都不敢看多一眼,这尸检如此血腥恐怖,她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但旋即一想,这丫头离开亦是好事,没准她心血来潮又敲鸣冤鼓,那自己又不得安宁了。

    进入府衙大门,他直接回到了签押房,让孙吉祥找来了卷宗,便认真地查阅起来。

    若是他没有猜测的话,沈五必然是在某个经手的案件中,帮着别人做了伪证,不然根本不可能会遭来杀身之祸。

    他发现沈六离开后,经沈五亲自尸检的案件,只有虎妞为着那三个女人鸣冤的三起案件。

    做伪证,那肯定是包庇凶手,让行凶者得益。答案很快便是呼之欲出,张氏毒杀亲夫案和陈氏杀夫案都属于意外死亡,没有“包庇凶手”一说,那只有“食客噎死案”比较符合。

    食客应该是给凶徒打至重伤,然后吃饭时才因伤致死。

    只是这个案件亦有问题,行凶者似乎不用特意将责任推给苏娘,哪怕花钱支使仵作做出错误的尸检报告,亦不需要对仵作进行灭口。

    “难道我猜错了?”

    林晧然翻遍了三起卷宗,都找不到跟沈五被灭口的理由,心里不由得自我怀疑起来。

    到傍晚的时候,尸检报告便出炉了。

    三起案件都是冤案,刘兴确实是被蛇毒致死,而后两位亦是跟着她们推测一致,先前尸检报道的死因全部有误。

    这位仵作为此特别做了一个小实验,从死者的鼻腔中找到了一些河沙,从而确定是被河水淹冤死,而不是被谋杀致死。

    同时,亦有当地村民前来报案。他声称跟死者一同返乡,但经过长平岭的时候,被一伙山贼洗劫了财物,死者选择继续回家,而他则选择返回了徐闻县。

    三起案件水落石出,亦让雷州城的百姓议论纷纷,拍手叫好者不在少数,对新知府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只是林晧然却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结。特别那两起大案至今都没有头绪,而樵夫如同人间蒸发般,派出再多的官兵都找不着人。

第400章 关于未来

    雷州城的上空被一团阴霾所笼罩,似乎随时都会继续有人死亡。

    但夜幕来临之时,城隍庙一带亮起璀璨的灯火,显得极为热闹。特别城隍庙前的广场搭起戏台子,那里聚满了看戏的普通百姓。

    本城小食店老板苏娘沉冤得雪,故而请来了戏班子,要在这里唱上三天三夜的大戏,而这一场唱的是《花木兰》。

    坐在最前面中央位置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那张脸蛋没有替人申冤时的疾恶如仇,正呈现着粉嫩嫩的可爱模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得是津津有味。

    似乎到了精彩之处,她的眼睛巴巴都望着台上,手里握着的糖人儿都忘舔了。

    “阵前的花木林就是末将!”

    “我原名叫花木兰哪,是个女郎!”

    “只为边关紧军情急,征兵选将!”

    ……

    很快,戏剧落幕,大家各自搬凳子回家。

    看着散去的人流,虎妞却还不舍得离开这里,仍然沉迷于戏剧中,沉醉于守护边疆的豪情之中。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官家千金,不需要再担心吃用,只要老实呆在家里,日子就会很好很好,亦会让很多人羡慕。但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亦不是呆得住的性子。

    以前放牛的时候,她就喜欢比别人走得更远。不只是因为远处的草更肥,还有就是她喜欢到处走动,喜欢新鲜的事物。

    她很清楚地记得,当第一次牵着牛向西闯入江村时,那时的心情是何其的惊讶与兴奋,仿佛是做了一个大大的美梦一般。

    或许是那一次经历,让她更渴望到外面去瞧瞧。虽然她那时只是一个放牛娃,注定要跟老黄牛为伴,只能坐看日出日落。

    只是,她却保留着这个渴望,很多时候都会跑到小山坡上放牛,望着那条通往青叶镇的路,渴望有一天能够踏上这条路。

    她原以为,这事得要十岁才能达成。因为到那个时候,老黄牛估计是熬不住了,她可以打着帮忙选牛的名义,一同前往青叶镇,见识外面新奇的世界。

    这个看似极小的愿望,但却成了她当时最高的渴望。

    哪怕在她最贫困潦倒的时候,她渴望的并不是大鸡腿,而是外面的世界,或许这就是她的性格。

    后来她的人生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极不喜欢她的哥哥却是变了性般,不仅愿意跟她分着粥吃,还上山砍柴谋生,最后更带着她去镇里买漂亮的花布。

    她清楚地记得,青叶镇的街道是多么的新奇,那里的货物是多么的迷人。

    虽然她后来又去了石城、电白城、高州城、广州城、京城等,但如今回首望去,青叶镇那条街道已经不值一提,但却有着她最美好的回忆,是她见识外面世界的开端,亦是她放牛时期的最高寄托。

    只是这次回村里,很多人都说她是官家大小姐了,要学会收住贪玩的性子,呆在家里刺绣,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经过一番闯荡,她亦慢慢地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

    哪怕她每天比哥哥起得更早,每天都坚持着炼功夫,但她注定无法跟哥哥一样读书当官,无法像花木兰去当兵,甚至想成为一个小小的捕快都不行。

    这个世界很精彩,但跟她最初想的不太一样。她原以为大侠是懂得轻功来去自如的,她原以为她能成为将军的,她原以为男人跟女人应该是一个样的。

    雷州城并不算大,只有一纵一横两条主街:镇中街和广潮街。城隍庙靠近广潮北街,而府衙则靠近镇中西街,相距并不远。

    今晚的空气透着清凉,大概是入秋的缘故,让到行人渐少。

    虎妞走在街道上,今晚只有她跟阿丽和小白。吴道行不喜欢看大戏,所以没有跟来,而饭缸在她出门时还光顾着吃,所以也没有跟来。

    小白其实不能再叫小白了,这头藏獒经过大半年的喂养,如今已经成为一头威风凛凛的藏獒,如同一头小白狮般,正昂首大步走在前头。

    “阿丽,你们国家能不能让女人做官的呢?”

    “不能!”

    “阿丽,那你们国家能不能让女人做将军呢?”

    “不能!”

    “为什么呀?”

    “不知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不公平,很想做将军,对不对呢?”

    ……

    这是虎妞跟阿丽的一段对话,阿丽听出了“也”字的意思,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微笑,却没想到虎妞还有着将军梦。

    经过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阿丽自然知道虎妞不仅贪玩那么简单,实质她还有着一种抱负。若不是信念的驱使,她无法解释虎妞为何能天天坚持练武。

    只是虎妞的大侠梦却注定要破灭,因为这世界真没有轻功的存在,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争勇斗狠。如今虎妞显然又被打击了,因为将军梦同样要受阻。

    阿丽没有虎妞这般的“野心”,亦没有嘲笑虎妞的意思,更多还是一种佩服。因为对这种问题,她连质疑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府衙,府衙门前的灯火通明。

    虎妞迈着小短腿走进府衙,一路往着内宅而去。在进入两堂后,她亦是帮着将门锁上,因为这里属于她家的地盘了。

    经过签押房,她看到签押房的灯已经熄灭了,便知道哥哥应该是呆在房间看书或写字。

    哥哥跟她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她喜欢到外面到处逛,而哥哥却总喜欢呆在家里。在京城是这样,回到雷州城还是这样。

    她有时候不明白哥哥,外面的街道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和好看的,但哥哥却一直呆在家里,难道不感到闷吗?

    特别哥哥都已经来雷州城几天了,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外城更是只去过一次,而西城门外的西湖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回到四堂,推开正房的房门,哥哥果然呆在书桌下写着字。

    “知道回来了?”在书桌前写着字的林晧然停笔,朝着她睥了一眼笑道。

    虎妞知道哥哥肯定是笑她性子贪玩,不由得撅起嘴巴,然后争辩道:“我当然知道回来了呀,这里是我家嘛!”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一天到晚你有几时在家的呢?”林晧然捻袖提笔,又是取笑道。

    虎妞心里顿时有些不开心了,哥哥亦是想要她乖乖呆在家里,跟着吴秋雨那样,哪里都不去,但她终究不是吴秋雨,又是争辩道:“谁规定一天到晚就得呆在家里的呢?”

    “这用得着规定吗?你看看你未来大嫂,看看那些官家千金,哪个不是老实呆在家里刺绣什么的!”林晧然泼墨挥毫,却是举例子道。

    虎妞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朝着桌面瞅了一眼,看到哥哥原来是给京城写着书信,据理力争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为什么要我学她们,而不是她们学我呀?”

    “要是都学你,这个封建王朝就该被翻倒了!”林晧然将毛笔搁下,便又取笑道。

    “哥,封建王朝被翻倒是什么意思呀?”虎妞听到这个新词汇,当即好奇地追问道。

    渐渐地,她知道哥哥其实很是厉害,似乎天底下都没有什么哥哥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很多事情都能说得一针见血。

    “就是人人生而平等,这个懂吗?”林晧然将写好的信吹了吹,并检查有没有错误之处。

    虽然他现在远离京城,但一些关系却不能丢。如今在雷州城正式上任,除了给未来岳父报消息,亦要给广东会馆报平安。

    另外,他在重开市舶司一事上,有着一个极胆大的构思。亦需要广东财团的支持,所以打量邀请一些重要的人员到雷州城。

    “不懂!”虎妞老实地摇了摇头,但隐隐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就是西方……”林晧然将信装进信封,但突然改口道:“算了,这种话不能跟你说!”

    “哎呀,我又不会说出去,我有哪次将你叮嘱过的事情乱说出来了?”虎妞感觉到浓浓的不信任,当即埋怨道。

    “这不是你泄密的问题,而是这种话真不能教给你!”林晧然将信封放到一边,认真地摇头道。

    “哥,跟我说说嘛!”虎妞来了兴趣,当即拉扯说道。

    “不说!”林晧然态度坚定,然后打着哈欠问道:“哥困了,你今晚在哪里睡!”

    “我考虑下!”虎妞自然不懂撒娇,有些不快地松开他道。

    “那你好好考虑,我先睡了,一会记得吹灯!”林晧然打着哈欠,然后径直上床睡觉。

    房间恢复安静,外面的院子亦没有了声响。

    虎妞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望着蚕豆大小的火焰,明亮的眼睛有些迷离。

    她清楚地记得,家里没有油灯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渴望家里能有一盏油灯。其实不是油灯的造型多么漂亮,而是这小小的油灯极为神奇。

    若是有了油灯,那她不需要天黑就必然爬上床睡觉,她可以在家里多玩一会,可以自主的控制着作息时间。像现在,她不困就不需要上床睡觉,可以静静地望着油灯。

    只是今晚,她的心无法安静,总觉得有些不快乐。

    在路上的时候,哥哥让孙吉祥给她讲了很多历史,而哥哥又多次强调大侠都是杜撰的。如此种种,今晚似乎集中爆发,让到她感到一种身心疲倦。

    这个世界,跟她最初想的,并不太一样!

    呼!

    她将油灯吹熄,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因为她还是没有睡意。只是正要迈步离开,她却是鬼使神差地走向前面的床,然后脱鞋爬上去。

    “虎妞,你不是应该睡里面吗?”

    她才睡下没多会,便听到了哥哥抱怨的声音,知道哥哥刚才说困是借口,便赌着气般道:“为什么我一定就睡里面呀?我今晚想睡外面!”

    “随你,别宣扬出去就行!”林晧然显得随意地道。

    虎妞本来还自责她有些无理取闹,但听到后来的话,却又是深叹了一口气。不管哥哥如何宠她,这仍然是一个重男轻女、兄长为父的世界。

    “虎妞,你的脚放哪里了?”

    她将小脚放到哥哥的肚子上,果然听到了哥哥的熟悉抗议,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她喜欢哥哥这种无可奈何的模样。

    “哥,我不开心,心里还好像有点难受!”虎妞将脚丫缩出来,爬在林晧然的耳畔前怀着心事道。

    “谁欺负你了?”林晧然没有了睡意,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寒光。

    “没人欺负我了,我就是心里突然有点难受!”虎妞摇头,然后翻过身子躺着道。

    “有什么好难受的,天塌下来,哥都会帮你撑着!就算捅了天大的蒌子,哥也会帮你填上!”林晧然情真意切地说道。

    在他的心里面,早就将这丫头当成宝贝般看待。虽然有时觉得这丫头的正义感过剩,但其实没有真正怪责,主要还是担心她被有心人所利用。

    “我不想像吴秋雨那样整天呆在家里!”虎妞脆声说道。

    “同意,你不学她!”林晧然表示支持,而且似乎也只能支持,虎妞若是能拿起针线活就不再是虎妞了。

    “但我好像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虎妞沮丧地道。

    “你不是说要成为女侠吗?继续朝着这方面努力啊!”林晧然不负责任地鼓励道。

    “女侠是骗人的,根本没有轻功!”虎妞自然不是那般好骗,幽幽地道。

    “那就再想想了,做女将军?”林晧然又是怂恿道。

    “哎呀!咱家又不是军户,我们都从不了军,军队也又不要女孩子!”虎妞当即埋怨。

    林晧然深感无奈,以前是担心这丫头什么都不懂会吃亏,如今什么都教会她,却不是那般的好糊弄,便使出杀手锏道:“行了,我交给你一个极重要的任务,若将事情办好了,你比女将军还要厉害,简直就是咱广东帮的灵魂人物!”

    “真的?”虎妞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林晧然肯定地道。

    “说来听听!”虎妞打听道。

    林晧然便不再隐瞒,当即将他的计划说出,听得虎妞的眼睛亦是一片雪亮,似乎亦将那点心里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第401章 牢房里的哑巴

    县狱,天窗显现阳光的踪影,但牢房仍旧很寂静。

    这个女牢房从七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只是这三个女人唱不了一台戏,因为她们中有一个是哑巴。哑巴手上的血迹在凝成血块后,已经慢慢地脱落,露出了一双白皙的手。

    哑巴仿佛望夫石般,背靠在墙上,正仰头望着天窗处,静静地等候着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到墙上的那一刻。

    却不是因为她多渴望看到太阳的光线,而是若到了那一刻,她便能从阳光的倾斜度推测到时间。对于一个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没有比知道时间更让她渴望的东西。

    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但阳光仍然没有照射进来,而哑巴的脖子仰得有些酸。她不由得改变一下视线,落到了仅剩的两名狱友身上。

    从她们二人先前的交谈中,她知道一个叫李春燕,是海康县李县丞的女儿;一个叫韩梦儿,是雷州城人士。

    前者杀了人,所以被判处死刑;后者是杀人未遂,但依照大明的律法,亦被判了死刑。两人都没有被冤枉,都是属于铁案的范畴。

    她们二人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性子都比较外向,二个人在昨晚竟然聊了一宿,到将近天明才睡去。

    让她颇是无奈的是,如今才刚起床,又是兴奋勃勃地继续聊着。只是聊的话题有些沉重,却是想着下辈子要做什么事,正在规划着她们的来世。

    对于来世,她其实是不相信的。但很显然,这两个女人都相信了,而且还越说越兴奋,恐怕天底下只有这两人能如此。

    哗啦啦……

    外面传来了铁锁被打开的响声,外面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三人询声望去,便看到三个熟悉的妇人一起走了进来。

    哑巴知道这牢房又要喧闹了,便索性将眼睛给闭上。跟着她们的性子不同,她更喜欢安安静静的,不喜欢这种吵杂。

    果然,随着这三个妇人进来,那两个女人如同看到了亲姐妹一般。明明都是要送上断头台的人,竟然还能如此欢快,乍一个服字了得。

    哑巴一直以为,她是最看淡生死的人,因为她见过太多的死亡。但跟着这两位狱友相比,她发现自己要落于下乘了。

    “哑巴姐姐,这糕点是苏娘婶婶做的,好好吃的哦,给你!”

    她正闭目养神,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带着稚气,但却格外的悦耳,仿佛能将铁石心肠的人都融化掉般。

    官家的千金、富家大小姐和被称为活观音的善妇,她都见到许多。

    只是这些人表现得再亲和,但那眼睛都掩饰不了一种高高在上,只有这位知府妹妹的眼睛不带一丝杂质、处处透露着真诚。

    不过,她实质不喜欢这种善意,她不想亏欠任何人。就像她不想对任何人友善,而别人亦不需要对她好,她跟这世界互不相欠。

    “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最喜欢鸡腿呢?我也带来了哦,你等等!”却听到一个有意压低的声音,然后便是远去,显然是去拿鸡腿了。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很显然,在虎妞的心里面,世上没有什么食物能比鸡腿更好,包括这苏娘做的糕点,只是为了卖苏娘面子才先送糕点给她。

    香喷喷的鸡腿被送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拒绝。

    她先是闻了闻鸡腿散发的肉香味,用牙齿扯下一大块,在嘴里慢慢地进行咀嚼,光滑细嫩多计,让她整个人沉醉。

    虎妞亦是被鸡喷喷的鸡腿所吸引,便是咽了咽口水,突然开口认真地问道:“哑巴姐姐,你是不是跟张敏婶婶她们一样,是被冤枉的呀?”

    她微微一愣,知道虎妞是带着极大的善意,似乎亦是想替她翻案。不过她想要拒绝虎妞这种行为,只是不想直接摇头,所以选择避开她的眼神。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你点头就行了!”虎妞锲而不舍地望着她道。

    她又是一愣,不明白她为何是“点头就行”,而不是“点头或摇头”。在一刻,她的心涌起了一份莫名的感动,被这种没有条件的信任所打动。

    “你要相信我,就算我帮不了你,还有我哥哥呢!我哥哥其实很厉害的,当然他打架不厉害,都没有我厉害!”虎妞推荐着自己的兄长,但却又是叹气道。

    “虎妞,我们回去了!”

    “虎妞,那哑巴肯定是凶手,你别废劲了!”

    “就是呀!你有那功夫,还不如给我多带些好吃的呢!”

    ……

    却是这时,那边的女人纷纷开口。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哑巴被送进来的时候,双手和衣服都沾满了鲜血,这必是杀人凶手无疑。

    虎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只是正要移开之时,那失望的脸蛋旋即被欣喜所取代。因为就在这时,哑巴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最终选择了信任,虽然知道这会麻烦不断,知道这亦不算是什么好时机,但她却鬼使神差地信任了她。

    跟着她预测的那般,当虎妞表示要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却遇到了阻力。

    “为什么不行呀?她是冤枉的,她都点头了!”

    “典史的命令?典史的命令又怎么样呀?她是被冤枉的!”

    “哎呀,我只是带她申冤,你再拦我的话,我叫我哥哥过来你就完蛋了!”

    ……

    一个九品典史想要拦住虎妞,这其实是有些难度的。不说虎妞有着麒麟服在身,背后给她撑腰的人亦太强大了,除非这些人真不想混了。

    这些狱卒亦是明白,但他们亦有着苦衷,哪怕不能够阻拦,亦要将消息传递出去。

    就在虎妞坚持要突破这重重的阻力,带着哑巴带离县狱之时,一个狱卒却悄然离开了县狱,向着贾府匆匆而去。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拦住她!”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贾豹当即是大为震怒,重重地砸掉手上的茶壶道。

第402章 亮剑

    雷州府地处大陆最南端,由于地处偏远,所以历来成为朝廷的流放之所。亦是这个原因,致使这里留下了很多名人的足迹。

    在雷州城的西边有一座湖,原名为罗湖,始修建于北宋。

    宋绍圣七年,苏轼在被贬至海南之时,路经雷州,跟胞弟苏辙邂逅于此,并同游罗湖,被传为一段佳话,此后便更名为“西湖”。

    这西湖自然不能跟杭州西湖相提并论,但亦算是雷州城的一处名胜古迹,引吸了很多文人骚客前来游览,品味这西湖的风光。

    林晧然乘轿出西城门,却不是为了前去目睹西湖的风彩,而是为了那个最关键的证人——樵夫。

    据汤知县刚传回的消息,躲于山林之中的樵夫喊话,扬言要见到他这个知府才愿意现身相见,其他人则谁都不会相信。

    种种的迹象表明,这樵夫不仅是李县丞焦尸案的重要证人,更是破解陈氏灭门血案的关键人物。只要得到这人的口供,那两起案件极可能会迎刃而解。

    正是如此,林晧然决定亲自去见樵夫,让那个樵夫回来作证,一举破解雷州府的两起大案。

    大明的官员出行是有规制的,像七品官出行打黑伞,六品官出行打碎金扇,五品官出行则可以打大金扇。越礼使用仪仗,则会被弹劾。

    这一支打着大金伞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西城门而出,但不到一里地,后面便有衙差拍马而来,并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身穿五品官服的林晧然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得知衙差前来,便猜到雷州城恐怕又发生大事。只是不知道是发生命案,还是又有人敲鸣冤鼓,心里不由得头大如麻,他这个知府当真是不得一日清闲。

    只是他猜错了,一伙人突然围攻府衙,虎妞被伤。

    “回去!”

    在听到事情的原委之后,一股浓浓的怒气当即涌上心头。

    他都已经是雷州府的知府,结果竟然还有人敢动虎妞,如何让他不感到愤怒。前天他在鱼市上的忍让,那是为着大局着想。

    只是如今贾豹和那个赵百户如此得寸进尺,竟然还敢打虎妞,他哪里还会继续顾什么大局,只想将这些人通通给弄死。

    戴北河闻言一愣,急忙劝道:“大人,请三思!”

    林晧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那个樵夫实在是太重要了,是解开两大案件迷团的关键。只是在他此刻的心里,没有什么人与事能比虎妞更重要。

    驾!

    林晧然没有乘轿慢慢返回,而是带着铁柱等人直接策马往着西城门而去。

    雷州城的防卫工作由雷州卫负责,总旗段大陆带着旗下的军户刚刚完成秋收工作,这便被百户调来职守西城门。

    只是旗下的军士却是抱怨连天,这苦活刚刚干完,都还没清闲几日,便又被派来这里守城。虽然有进城费收取,但按着规矩,钱根本进不了他们的口袋,顶多是改善一下伙食。

    段大陆的眼睛亦带着忧色,他们被如此调派,皆因他得罪了上官。只是让他忧虑的不是干的活比别人多,而是旗下的军户根本得不到锻炼,这上战场必定会成为炮灰。

    不过,他却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他只是一个世袭的小旗,上面根本没有结识什么大人物,反而得罪的上官来头不小,这日子根本是暗无天日。

    咦?

    段大陆的思绪被打断,听到几匹急促的快马向着这边而来,正要下令将这些人拦下时,却看清为首的是身穿五品官服的年轻人。

    想着方才府尊的仪仗队经过,这人的身份亦是呼之欲出。当今的朝廷是文官当道,哪怕是自家的指挥使见到府尊,亦得客客气气的,这是一座高山般的存在。

    “你们谁是负责人?”林晧然来到城门前停下,目光最终落到段大陆身上。

    段大陆的心跳骤然加速,总觉得有一个天大的机会出现在面前,便是紧张地拱手道:“禀告府尊大下,我是雷州卫总旗段大陆!”

    “段总旗,本官以雷州知府的身份命令你!府衙被反贼围攻,你速速点兵,随我去剿匪!”林晧然的目光凌厉地望着段大陆,沉声地说道。

    段大陆咬了咬牙,拱手大声道:“末将遵命!”

    说着,他一挥手,仅留下两名残兵在此把守,连同上面的士兵都招呼下来,随着这位如日中天的新知府前去“剿匪”。

    其实他不是傻瓜,知道所谓的反贼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却是知道,想要抱上这条粗大腿,那就只能少说多做。

    府衙靠近西城门,林晧然很快就看到了雷州府衙,那里已经围着数十名虎视眈眈的壮汉,而府衙的大门却是紧闭着。

    这帮人却很是蛮横,竟然找来了一根圆木,正撞击着府衙大门。

    “住手!”

    林晧然看到这一幕,心里亦是涌起一团怒火。这恶霸贾豹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敢如此围攻府衙,这分明就是无法无天。

    却不知道是无视林晧然,还是想要给林晧然一个下马威,贾三看到林晧然出现后,当即就领着几个壮汉扑过来。

    段大陆手持钢刀,目光冷凛,向旁边的得力手下打了一眼色,当即就迎了上去。他却是知道,若要想抱上新知府的大腿,那他就要有所表现。

    不得不说,贾三等人亦是厉害角色,只是他们终究还是少了平日的底气,特别是林晧然突然说了一句:“此等皆为反叛,负隅抵抗者,给我格杀勿论!”

    噗!

    段大陆没有手软,当即就砍向贾三,顿时是鲜血如注。

    却不知是领头人被砍伤,还是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混乱的场面突然戛然而止。

    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看着受伤倒地哀嚎的贾三,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特别他们发现,这个娃娃知府并不是想象中的软蛋,极像是一个狠茬。

    “知府大人,好大的威风啊!城门兵都调了过来,你就不怕被参一个逾越之罪吗?”正是这时,一个精瘦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林晧然听到这话,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我是海康千户所百户赵三江!”赵百户一脸倨傲地说道。

    “段总旗听令,将这个叛贼给本官拿下!”在赵百户那双骄傲的目光中,林晧然的手指徐徐指下他,沉声命令道。

    什么?

    赵百户以为听错了一般,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了林晧然,这个被贾豹极度鄙视的娃娃知府。

第403章 细思恐极

    “你敢!”赵百户很快就反应过来,两个字仿佛从牙齿般挤出来。在他心里面,他还认为这个娃娃知府就是个软蛋,会像前天那样恐怕于他。

    林晧然却逼视着他,朗声无情地道:“你海康卫百户本该拱卫海防,如今领着这帮人围攻府衙,你就算是搬出广东指挥使大人,我亦要将你这个叛贼拿下,上奏本向皇上禀明你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嗡!

    赵百户的腿当即是软了,仿佛有一顶帽子突然落在头上,而他却完全没有能力和勇气去承受。

    先前他以为有人撑腰,这个娃娃知府怎么都要忌惮于他。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一出手就直接要人命,打在他的七寸之上。

    若这人真上本弹劾他这种举动,纵使他有一百张嘴,亦说不清今日之事。他本是海康所的小小百户,这带人围攻府衙根本找不着搪塞的理由,剩下的只有被砍头。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蠢如一头猪,竟然听从贾豹的蛊惑。跟着这个出身翰林院的知府唱对台戏,更是错以为对方真是一个软蛋,结果却发现自己却如同一只蚂蚁被人拿捏着。

    段大陆领人上前,一把将这个不可一世的赵百户给擒下。这人他亦是认得,是神电卫响当当的人物,但他突然为之一愕,因为这人竟然尿裤子了。

    吱……

    府衙大门亦是被打开,虎妞率先拿着短刀跑了出来。

    林晧然看到虎妞生龙活虎的模样,这野丫头哪里有什么事,倒是看着她战意高昂,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方才定然是给人拦住的。

    确实是如此,若不是府衙的差役被调空了,她还真会鼓动大家来一场混战。

    随着林晧然的态度强硬,加上西城门的官兵镇压,这些混混不敢再生事。特别赵百户被押入大牢,而贾三身负重伤,他们亦是群龙无首。

    林晧然很快就了解到事情的原委,竟然是因为虎妞要帮一个哑巴女翻案而引起的。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哑巴女的案件竟然是一起铁案,人证和物证皆在,而所杀之人竟然是贾豹的儿媳阮娟儿。

    林晧然看到这个案宗,眉头不由得蹙起,发现事情或许是多想了。因为这事涉贾府家人,所以贾豹的反应才如此激烈,跟案情的真相恐怕无关。

    啪!

    身穿五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背后是海水月牙的屏风,握起惊堂木用力一敲,沉声道:“升堂!”

    “威——武!”

    堂下十二名衙差手持水火长棍,用力地捣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令到前来围观的百姓都纷纷屏息凝神。

    “带人犯!”

    林晧然一敲惊堂木,又是沉声说道。

    虽然人证物证俱在,而且贾豹的反应亦勉强解释得通,但他却觉得这个案情有些猫腻,特别这个哑巴女似乎没有杀人动机。

    两名衙差很快押着哑巴女上堂来,哑巴女污篷垢脸,但身材苗条,看似年纪不大,特别那双眼睛特别雪亮,没有畏惧地打量着堂上的林晧然。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林晧然进入知府的角色,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道。

    呜呜……

    哑巴女跪在地上后,却是比划着手势,然后用力摇头,似乎是表示她不会说话。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却是无法判断她是不是真哑巴,然后又是沉声问道:“本月初一,你于南渡河渔家村附近杀害阮娟儿,此事是否属实?”

    呜呜……

    哑巴女却是摇头,然后平躺在地上,开始用手进行比划。

    林晧然初时还知道她是说一个人躺在地上,但后面却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特别她最后还将虎妞拉了出来,顿时更是一阵愕然了。

    思忖片刻,他求助于孙吉祥,孙吉祥亦是摇头苦笑。特别哑巴的这种证词,送到刑部的话,未必会得到刑部的认可,甚至还会被打回来重审。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本官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可会写字?”

    哑巴女听到这话,便是缓缓地摇头。

    正是这时,虎妞却是埋怨道:“哎呀!哥,这么简单,你怎么就看不懂呢!”

    林晧然看着这个野丫头,怀疑地问道:“虎妞,你看得懂?”

    “我当然看得懂了,你看我!”

    虎妞说着,便平躺在地上,舌头一伸,解释道:“那个阮娟儿死了!”

    林晧然和孙吉祥等人,都是微微点了点头,觉得哑巴女应该是这个意思。

    虎妞又比划一个大肚子,解释道:“阮娟儿是个孕妇,肚子里怀着孩子!”

    林晧然听到这话却有些怀疑,便望着哑巴女,但见到她重重地点头,显然虎妞的讲解是对的。

    虎妞从地上爬起来后,朝着她先前躺的位置,先是做了一个倾听状,然后又是比划着道:“哑巴姐姐将阮娟儿的肚子割开,取出我……呸,不是我,是小婴孩!”

    事因刚才到这一步的时候,哑巴女将虎妞拉扯过来,这才让虎妞发生了口误。

    在虎妞说完后,周围的人都刷刷地望向了哑巴女。

    哑巴女迎着众人的目光,重重地点头,还朝着虎妞竖了一根大拇指。

    按着她的“说法”,她并不是什么杀人犯,而是在阮娟儿死后,才剖开阮娟儿的肚子,取出她肚子里面的婴孩。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对呀!贾松去年八月份就已经到国子监读书了,阮娟儿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咦?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三月份之后,阮娟儿再也没到我店买胭脂,可能真是怀孕了啊!”

    “若阮娟儿真怀孕的话,那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怎么觉得这事大有文章,不会是……他吧?”

    ……

    但在这时,堂下的百姓却是坐不住了,当即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因为阮娟儿的相公贾松去年八月上京读书,而阮娟儿偏偏怀孕,这事如何不让人产生联想。只是很多人的寒毛突然竖起来,可谓是细思恐极。

第404章 揭露

    林晧然握起惊堂木,想拿出知府的威严,喝止堂下百姓这些乱糟糟的声音。只是一些话语钻入耳中时,他却是突然一愣。

    啪!

    最终,他还是重重地落下惊堂木,沉声说道:“肃静!”

    “威——武!”

    堂下十二名身材魁梧的衙差用火水长棍捣在地上,发现“咚咚咚”的声响,原本乱糟糟的百姓便是安静了下来。

    林晧然望着堂下的百姓,对着人群沉声问道:“可有人告诉本府,这阮娟儿在身孕有何不妥?”

    只是事情出乎意料,方才还争先恐后地议论的百姓们,这时却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明情况。

    咦?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一来是这雷州百姓缺乏血性、胆小怕事,二来是体现出贾豹的震慑力。

    正是这时,苏娘从人群中走出来道:“府尊大人,民女有话说!”

    “请上堂回话!”林浩然微微点头道。

    苏娘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堂,轻车熟路地走上堂来,行礼回话道:“贾松于去年八月上京到国子监读书,若是阮娟儿有身孕,那必然与人通奸或被奸人玷污了身子!”

    在这个时代,通奸可是一项大罪。像一些宗族发现通奸的男女,压根不需要支会官府,有权将那对男女直接浸猪笼。

    阮娟儿这种非正常怀孕,不管是否自愿,那个“奸夫”都必死无疑。

    虽然林晧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一切都要讲究真凭实据,而如今他首先要查证的是:阮娟儿是否真如哑巴女所说的那般已经怀有身孕。

    若阮娟儿怀有身孕,那不论行凶者是不是哑巴女,这个奸夫都难逃其咎。特别在哑巴女杀人动机不充分的情况下,这个奸夫有更强烈的杀人动机。

    但在这一次的卷宗之中,只描绘了哑巴女将阮娟儿开膛剖肚,着重是哑巴女杀人手法的残忍,并没有尸检报告,自然亦不会注明姚娟儿是否有孕带。

    而令人感到头疼的是,贾豹恐怕不会允许他这边开棺验尸,或者早已经是毁尸灭迹。

    “传证人黄七!”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打算提审那日的目击证人。

    没多会,一个须发花白的矮老头带着衙差走上堂来,朝着林晧然恭敬地行跪拜之礼道:“草民黄七拜见府尊大人!”

    林晧然发现他的眼睛带着一丝胆怯,却不像是心虚,更像是一种民对官的天然畏惧,便缓和态度地道:“将你当日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遵命!”黄七反应稍慢半拍,然后缓缓地说道:“当日草民于南渡河河边捕鱼,却是看到这个凶徒,她将贾少夫人拖至河边,并对其行凶,手段极其残忍!”

    林晧然看着他的目光异常镇定,心里不免有所动摇,便又是问道:“你目睹了凶案的全过程?”

    “是!”黄七很肯定地点头。

    林晧然翻着卷宗,又是睥了他一眼道:“贾少夫人是否怀有身孕?”

    “没有!”黄七摇头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又是问道:“她用的可是这把刀?”

    说着,一个书吏将凶器送到黄七面前,黄七仔细地检查后,才认真地点头道:“是!”

    “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刀!”林晧然临时起意,便随口问道。

    “左手!”黄七很肯定地说道。

    “是先将人杀死再开膛剖肚,还是直接开膛剖肚?”林晧然抬头望着他,便又是追问道。

    “直接开膛剖肚!”黄七沉思片刻,很肯定地说道。

    “贾夫人是当场死亡还是大喊大叫!”林晧然不置可否,又是继续问道。

    “大喊大叫!”黄七迎着他的目光老实地道。

    “喊什么?”林晧然问道。

    “喊救命!”黄七老实地回答。

    其实林晧然心里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如今只是想多问一些问题,然后看能否从中找出什么破绽。只是对方的回答显得滴水不漏,甚至他都有些偏向于这个小老头,觉得哑巴女才就是真凶。

    啪!

    只是古怪的一幕突然出现,哑巴女却是跪到黄七的身后,仿佛打蚊子般,在空气拍着手掌。

    敢情这是个疯女人!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对这个哑巴女更加怀疑了。只是突然间,他吃惊地望向黄七,但黄七仍然人畜无害地望着他。

    其实黄七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保持着刚上堂时的那种怯怯的目光。只是很古怪的是,哑巴女在他身后拍了七八个巴掌声,他却充耳不闻。

    “这哑巴做什么?”

    “好像是打蚊子吧!”

    “黄七怎么没点反应,他耳背不成?”

    ……

    堂下的百姓亦是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但很快就找到了关键所在,堂上的黄七对巴掌声竟然充耳不闻。

    “黄七!”

    “黄七!”

    “聋老头!”

    ……

    堂下有胆大的年轻人开始叫黄七,结果堂上的黄七仍旧是充耳不闻,如同老僧入定般,而他的眼里似乎只有林晧然一人。

    大家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知道这个聋老头在撒谎,他的耳朵都听不到声音,哪里可能会听到贾少夫人喊“救命”。

    林晧然的眼睛微眯,朝着黄七微微点头,用嘴型道:“站起来回话!”

    “谢府尊大人!”黄七收回目光,拱手行礼便站了起来。

    啪!

    只是还不待黄七站稳,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怒道:“本官方才什么都没有说,你分明就靠唇语读懂本官的话,你该当何罪?”

    啊?

    黄七亦是一愣,却不知道是怎么就败露的,只是看着林晧然的怒容,便是跪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小人亦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人钱财才撒谎的!”

    就在当天晚上,一条消息传遍了雷州城的大街小巷。矛头直指贾豹,说贾豹趁着他的儿子贾山上京读书之致,奸淫了他的儿媳阮娟儿,事后更是杀人灭口。

    在这一个时代,人伦是被世人所耻。

    哪怕贾豹是雷州城的第一霸,但还是遭到全城百姓的一致指责,认为这种行为已经有失天和,必然会遭致雷神降罚。

第405章 江家有妇

    ??,"?鸌W"Q??*3?>???Q3??_?x-???)}P?y水幕般落在府衙中,将这座充满历史韵味的建筑洒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府门前的灯笼高悬,差役们在前院花厅吆喝着喝酒,一些书吏还在二院两边的衙署忙碌着事情,府衙深处却显得很安静。

    签押房的灯亮着,一个身穿便衣的年轻人正端坐在里间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翻阅着卷宗,那张还显得青稚的脸孔显得很认真。

    书桌对面恭敬地站着一个书吏,正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每当年轻人问话,他都会毕恭毕敬地回答。没过多会,书吏便行礼转身离开。

    待书吏离开,林晧然便端起桌面上的茶盏,轻啐了一小口浓茶。只是脑子还在想着事情,眉头仍然轻轻地蹙着。

    关于贾少夫人阮娟儿的凶杀案,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虽然证实黄七受人指使做了伪证,但却还不足以洗清哑巴女的全部嫌疑。“奸夫”的矛头直指贾豹,但亦没有半点证据,亦需要进行搜罗。

    林晧然并没有刑侦经验,但前世接触过一些刑侦类的电视剧,知道作案动机这一点很重要。只是这个哑巴女没有作案动机,但贾豹的作案动机似乎亦不是很强烈。

    贾豹只有独子贾松,若阮娟儿怀了他的骨肉,他似乎没有过于强烈的理由杀掉阮娟儿。特别阮娟儿即刻临产,这个作案动机就变得更低。

    只是死亡地点在南渡河,当时阮娟儿的尸体是从河上流飘下来,矛头却又指向了贾豹。

    正常而言,阮娟儿这个时候应该受到严密保护,而阮娟儿行动不便亦没有出外玩耍的理由。但偏偏出现在郊外,而且还是落水身亡或被杀人弃尸河中。

    不管阮娟儿是主动还是被动跑到郊外,都有着一股力量驱使她离开贾府,而这股力量的施压者极可能就是贾豹。

    另外,在阮娟儿死后,贾府的反应过于快捷。第一时间就将尸体带走,并找到捕鱼的黄七指证哑巴女,让这起案件迅速成为“铁案”。

    是不是贾豹?他杀死阮娟儿的动机又是什么?

    林晧然将茶盏慢慢放下,认真地思忖着。虽然他认为“奸夫”肯定是贾豹,但却拿捏不准贾豹是不是杀人凶手。

    正想着事情,孙吉祥轻轻地走进来,说汤知县在外面求见。

    林晧然隐隐猜到汤知县是因什么事而来,今天他没有如约前往城西,那个樵夫亦没有露面,两起案件仍然没有突破。

    “下官拜见府尊大人!”汤不元进来行礼,但语气显得冰冷。

    林晧然抬头打量着这个属官,跟着他这种文弱书生不同,汤不元的身形显得健硕,目光炯炯有神,脸形刚毅,如同一棵青松般。

    汤不元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三甲进士,在贵州担任知县期间表现优异,三年期满后,便被调到海康县担任知县。虽然海康县不见得有多好,但确实要优于贵州,且是从六品的官职。

    这份履历跟着林晧然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但能够从贵州那种凶悍之地得到晋升,足见他的能力并不俗,确实需要大气魄才能压制住当地的土司,难度并不比现在的雷州府低。

    “汤知县,请坐!”林晧然抬手,态度显得亲和地道。

    汤不元的脸仍旧紧绷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府尊大人,你应该清楚,这樵夫有重要的线索,极可能就是破解李县丞焦尸案的关键,甚至能查出陈氏灭门血案的真凶!”

    林晧然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听着这如同子弹般的话语,并没有急着进行回话,而是慢吞吞地将桌面上的茶盏端起。

    茶盏端到手中,感受到茶盏的重量,便知道茶水已经被喝光了,但他仍然装模作样地送到嘴边,做了一个喝茶的动作。

    耽搁这点时间后,汤不元亦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知道没有任何跟林晧然叫板的资格,必须要注意说话的语气。

    林晧然放下茶盏,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才淡淡地道:“不是本府不想前去,但今天你亦看到了。你不在雷州城,我这前脚刚离开,府衙便出事了!”

    “府尊大人,你若担心这个的话,明天我在县衙守着,哪里都不去,这总行了吧?”汤不元显得是个直爽的性子,当即便提出主意道。

    林晧然自然是一个托词,抬头望了他一眼,却是缓缓地摇头道:“本府明日亦不会前去!”

    “林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汤不元骤然变色,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愤怒。却不怪他会愤怒,那个樵夫无疑是解开迷题的关键,但林晧然却要置之不理。

    林晧然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笑道:“那个樵夫根本不曾见过本府,你明日找个书生假扮我即可,何必非得本府跑这一趟呢!”

    若是没有阮娟儿凶案,他会很在意那个樵夫,应该会选择前去。

    只是现在有阮娟儿凶案作为突破口,他就不必舍近求远。没准这个案件告破之后,便能将贾豹给扳倒,到时所有迷团都迎刃而解了。

    汤不元的眉头微蹙,却误认为这个年轻知府少了做事的干劲,但最终还是选择同意了。

    其实他亦不能够反对,眼前这位上司来头实在太大了。翰林院出身,又奉旨开海,如今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拿什么跟人家叫板。

    林晧然看着汤不元离开,知道这个属官必然是极度失望的,但他却有着他的考虑。

    雷州城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他如今身处于迷雾中,要做的是一层层地去拨开,而不能像虎妞那种蛮劲乱闯乱撞,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是夜,月色高悬,整座古城如同白昼。

    一个黑身人穿过大街小巷,很快就出现在一座宅子的白墙外。他爬上一棵榕树,将绳子绑在上面树枝上,然后从这边的矮屋顶晃上了对面的高墙。

    他从高墙往下张望,这是一处庭院,仆人显然都已经睡去,而正房门口亮着一盏灯笼,橙色灯笼上是一个“江”字。

    尽管已经干过不少采花之事,但他此刻的心跳仍然砰砰地跳着。

    仅是那匆匆一面,甚至都没看清纱巾下的真容,光是那成熟诱人的身段和那带着寒芒的眼神,这些天他就已经是茶饭不思。这好不容易从城外回来,他亦无法抵制地进行今晚的采花之行。

第406章 有花堪摘

    借着月色和灯光,周重八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正堂房门前。

    叮……

    周重八轻轻地推开房门,结果听到一声脆响,亦好在他做事向来谨慎,铃铛仅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动静并不大。

    他的耳朵耸立,贴近房门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隐隐听到有人在床上翻转身子的声响,便使用他的拿手绝技,发出一声韵味十足的“喵”叫。

    以前他学过一段时间的口技,连那一位老师傅都夸他有天赋,这用来糊弄一般人完全没问题。

    “春桃、秋菊,去将那只野猫给我打跑了!”

    一个绵软却带着霸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让到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如同听到一句又酥又麻的情话般。朱重八想到很快就得偿所愿,品尝这个世上最有味道的女人,浑身的气血直涌心头。

    只是他却是知道,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这次万万不容有失,不然绝对会抱撼终生。

    喵……

    周重八装着猫叫,打算借机将这两个丫环引开。

    几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声,出来的两个傻丫环便被引向了二院。他迅速从另一个院门返回来,从门缝探手进去,小心地摘除铃铛。

    听着后面似乎有动静,他知道那两个傻丫环怕是要回来了。

    不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事,这丫环终究只是下人,只要将她们主子制服了,没准丫环还得乖乖过来服侍他。

    当然,有着如此令人心醉的美人,他不可能在这丫环身上浪费精力。

    他驾轻就熟地闪身进去,并将铃铛挂回原处,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

    房间有着轻微的烛光,空气弥漫着一股特有的闺房香味儿,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甚至他都能听到自己如同打鼓般的心跳声。

    绕过一道屏风,他望到那张粉红的大床,忍不住咽了咽吐沫。看着大床那个隆起的身影,他将衣服解除,慢慢地走向那张神圣的大床。

    他将蚊账挂于两边,贪婪地望向床上的美人儿,此刻他仿佛成了一头狮子,而床上的美人则是他人生最丰盛的羔羊。

    面对这种情况,他有着很多经验,而针对不同的情况,或温柔或鲁莽又或霸王硬上弓。

    当发现卷缩着的被子微微颤动时,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知道这女人是跑不掉了。

    在意识危险而不敢放声大喊大叫,而是选择卷缩在被窝中,那这种女人必然是忍气吞声型,今晚是要任着他来摆布了。

    虽然跟他最初判断的女皇形象不相符,但想着如此美人今晚将在胯下承欢,他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大美人,我来了!

    周重八轻轻地揪开被子,浑身的气血上涌,眼睛透露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打量享受这个身材、气质都无可挑剔的大美人。

    咦?

    当揪开被子之时,他突然微微一愣,这美人的身形跟他想象中的严重不符。

    他记忆中的江夫人是那种有着少女般骨感,亦有着少妇般丰腴的绝世美人,而不是这种瘦弱的身子板,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

    叮……

    却是这时,外面的房门铃声大作。

    “上当了!”

    周重八当即一阵慌张,亦是明白了过来。

    刚才江夫人其实已经有了警觉,她巧妙地打着出去赶猫的旗号,江夫人顺理成章地假扮成丫环离开了这个房间,然后冠冕堂皇地去搬救兵。

    周重八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几个护院和家丁拿着家伙给围住了,自知敌我双方力量悬殊,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虽然失败了,但他却没有过于沮丧,反而隐隐有些兴奋。这江夫人的身材绝顶,气质还如此罕见,偏偏还是一个精明的女人,这种女人怕整个大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采花失败的事情,他其实经历过数次,倒亦不感到怎么害怕。

    只要他表现得足够硬气,对方必然不敢做得太过分,这些有钱人的胆子其实很小,讲究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亦是他能够纵横花丛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在庭院里,他借着月色终于看到了江夫人,看到了那张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脸蛋。

    虽然她已经披上一件厚实的外套,掩去了那婀娜多姿的好身段,但她身上散着的那种熟妇的气息,还有那张绝美的脸孔,让他恨不得挣脱绳子扑上去。

    江夫人看到光着上半身的周重八,自然猜到这人的意图,那双冰冷的眼睛闪过一抹厌恶,蹙起的眉头透露着几分威严。

    “江夫人,我可是听说江员外不能人道。你倒不如跟了我,我保证会全心全意对你,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如何?”周重八望着那台阶上的大美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玩味地道。

    江夫人的俏脸古井无波,扭头望着身边的绿衣丫环淡淡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奴婢明白!”绿衣丫环点头,便将手上的匕首丢了过去。

    匕首落在院子中,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一抹寒光,一个家丁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江夫人拱手道:“遵命!”

    她命令啥了?她好像啥都没有说啊!

    周重八微微一愣,迎着家丁凌厉的目光,突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有些慌张地质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别乱动,我家夫人很仁慈,只是挑掉手筋,这腿筋不会挑!”家丁上前按着他的手,刀锋便要插进他的手腕处。

    周重八的眼睛都瞪直了,这仁慈个屁啊?

    以前他采花失败,顶多被暴打一顿,这挑手筋还从来不曾听说过。若这手筋被挑,那他就跟废人无异,以后哪里哪还能够继续采花?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周重八觉得这个事实极为荒谬,而且这么惨忍的命令还是出自于这种大美人之口。只是那刀刃已经刺入他的皮肤之中,让他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他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等等,我有话说!”

    周重八再也坐不住了,朝着江夫人大声说道。

    只是他的声音并不然让江夫人停下步子,仍然向着后宅而去,步伐坚定而无情。

    实质上,她不认为有什么理由饶过这种采花盗,这挑手筋还是轻的。若不是怕污了自己的手,她还想让人将他的命根子给割了。

    周重八看着江夫人没有停下来,心里越加发急,突然一咬牙道:“是你逼我的!今天你若挑了我手筋,明日你这里必定跟陈家一样的下场!”

    啊?

    家丁被吓到了,手上的匕首跌落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周重八。谁不知道,最近雷州城最大的事件不是新知府上任,而是陈家血案,三十条人罪被一伙人屠之殆尽。

    不仅是这个家丁,周围的护院、家丁和丫环的目光都惊恐地望向了周重八,敢情这并不是一般的采花贼,而是一伙匪徒的成员。

    周重八看着大家的反应,如同揭去面具的狮子般,高傲且贪婪地望向了江夫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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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