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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81章 危(求订阅)

    次日清晨,玉熙宫沐浴在金灿灿的晨光中。

    陈皇后在窗外鸟啼声中悠悠地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先是微微愣神,这才想起自己搬到了玉熙宫,而后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身穿女官服饰的唐素儿听到里间的动静后,便领着几名宫女进来侍候皇后起居。

    陈皇后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行动已经有所不便,只是从吴秋雨口中得知多走动会让孩子将来像虎妞那般活泼可爱,亦是每日都坚持到外面溜达一圈。

    用过早膳后,他慢吞吞来到外面的凉亭,却是知道隆庆这个时候还在金銮殿主持朝会,故而没有人会打搅她的雅致。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夫妇关系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似乎谁都不愿意多瞧对方一眼。

    陈皇后感受湖中吹来的夏风,看着湖中岛屿的湖光山色,不由得想到那一座宛如蒸笼般的坤宁宫,心里已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再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亦是理解嘉靖和隆庆为何喜欢呆在这里,这里的确比那个闷热又单调的皇宫好上太多了。

    不过她心里亦是清楚,而今是因为生育的缘故才有足够的借口移居这里,否则她这位皇后理因呆在坤宁宫主持后宫事宜。

    “皇后,这葡萄可新鲜了,你可得尝一尝!”唐素儿送来一串青翠的新鲜葡萄,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陈皇后注意湖对面的动静不小,不由得好奇地打听道:“哀家记得那一座是李贵妃居住的宫殿,却不知她要去哪呢?”

    跟她与隆庆多年冷战不同,李贵妃这些年是母凭子贵,故而一直跟隆庆维持十分密切的关系,更是前一阵子便已经迁居西苑。

    “回禀皇后娘娘的话,李贵妃说二皇子晚上闹腾,今早便说是要搬回大内!”旁边一个年老的女官当即便是回答道。

    陈皇后接过一枚剥好的葡萄,正是喜欢这种带着一点酸味的葡萄,显得话中有话地道:“虽然哀家没有带过小孩,但这小孩哪有不闹腾的!”

    “李皇后要搬回去,下官亦是不好……”女官不明白陈皇后的意思,当即便是脸带难色地回应道。

    陈皇后抬了抬手,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道:“李贵妃搬到哪是她的自由,哀家亦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李贵妃明显在疏远于她。以前李贵妃时常带着朱翊钧过来请安,而今是好几天都不见人影,甚至此次都不过来问候一句。

    倒不是她想念李贵妃及朱翊钧,而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生下公主还好,一旦生出皇嫡子便是要形成水火不容的局势。

    只是想着以前李贵妃对自己那一声甜甜的姐姐,对自己不育的那份关心,为让自己支持朱翊钧册封太子而让朱翊钧天天前来请安,却是知道李贵妃此人其实十分的虚伪。

    现在突然间搬离这里,怕是看到自己来了,所以才编这个借口返回内城,只是这个借口着实拙劣了一些。

    “皇后娘娘,林夫人担心出入后宫会引人生疑,这是她传递给您的字条!”唐素儿屏退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后,将一张纸条递给陈皇后道。

    陈皇后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脸上当即露出一丝嘲讽地道:“如此看来,长公主是铁了心要帮李贵妃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想到生女符咒的歹毒,想到安宁长公主那张令人生厌的胖脸,心里亦是不由得产生一丝愤怒。

    若是早前宁安长公主帮着李贵妃逞口舌之利亦就罢了,而今却是下符咒让她生女儿,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的心肠是如此的歹毒。

    若不是顾及皇家的颜面,隆庆恐怕亦是庇护这个仅剩的唯一妹妹,她此次非要将长公主跟马夫的事情捅出来,让这女人知道什么是羞耻。

    唐素儿看着那张被毁掉的纸条,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她原以为是李贵妃或正得宠的四位美人之一所为,只是看到竟然是长公主参与其中,心里亦是颇为意外和无奈。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明长公主竟然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当真是失了大明的脸面。

    陈皇后思考了片刻,却是突然吩咐道:“你将李素叫过来一趟!”顿了顿,又是认真地补充道:“你让李素寻个机会过来,切不可惊动长公主!”

    “是!”唐素儿不知道陈皇后为何如此谨慎,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李素在得到陈皇后的吩咐后,待到黄昏时分才寻得一个借口前来。

    陈皇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似乎将李素叫过来,仅仅是要了解长公主最后的近况,显得很随意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李素是陈皇后昔日的贴身宫女,面对着陈皇后的几个问题,显得对答如流地回应,并没有出现什么破绽的样子。

    咦?

    唐素儿听着这些答案,不由得审视了一眼李素,隐隐觉察到李素有问题。

    “素儿,那你认为长公主近期可有什么异样吗?”陈皇后却是不再拐弯抹角,显得直白地询问李素道。

    李素认真思索了片刻,旋即轻轻地摇头道:“长公主此次回京已有小半个月,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一直很老实地呆着居所,亦没有跟任何可疑之人接触!”

    “赏!”陈皇后打量了一眼李素,当即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道。

    唐素儿将随身携带的一张银票递上,而今联合钱庄的银票已经成为京城的硬通货,现在完全可以在私底下直接流通。

    “下官谢过皇后娘娘赏赐!”李素接过那张银票,当即规规矩矩地谢恩道。

    陈皇后注意到李素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银票的金额,显得不动声色地说道:“宫门快要落钥了,你且快些出去吧!”

    “下官告辞,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李素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而后显得匆匆地离开这里。

    刚刚进来还是红霞满天的天空,而后已经出现了昏暗的暮色,让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匆匆离开,却是想在宫门落钥前离开皇宫。

    夜色降临,整个西苑亮起了盏盏灯火,却是将这片天地点燃一般。

    自从有了钱后,隆庆宛如是一个暴发户般,几乎每晚都在广场搞鳌山灯,令西苑的西南角每晚都如同白昼一般。

    陈皇后居住的玉熙宫离万寿宫比较远,虽然举目亦能看到那一片璀璨的灯火,亦是能听到那边歌曲的喧闹,但并不会影响到这里。

    沐浴之后,陈皇后对着服侍自己穿衣的唐素儿进行询问道:“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下官跟李素相处之时,发现李素此人有贪财的小毛病,对银两的数额格外在意!只是她今日接银票,下官却注意到她没有瞧银票的数额,此举颇为可疑!”唐素儿犹豫了一下,当即将接见李素时发现的异样说出来道。

    陈皇后没想到唐素儿亦是注意到这一点,却是来到了外厅,接过宫女送上来的安胎药道:“李素今日之举确实可疑,只是她贪财是以前的毛病,而今倒未必了!今日哀家让她秘密前来,既要她不被长公主察觉,而她又得担心宫门落钥,当时心急亦是情理之中!”

    “倒是有这些可能,但长公主家财丰厚,下官还是担心李素已经被长公主所收买!”唐素儿轻轻地点头,但还是有所担忧地道。

    其实早在陈皇后派遣李素出任长公主府女官之时,她心里便是有这方面担心,却是不认为贪财的李素会办好这个差事。

    加上今日观察到李素的异样举动,虽然有陈皇后说的可能性,但心里还是偏向于李素已经“叛变”。

    陈皇后勺起一口安胎汤吹了一吹热气,显得十分自信地下达结论道:“李素肯定不会背叛我哀家!”

    倒不是她麻木自信,一则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睛,加上多年的相处知道李素此人贪财,但同样十分忠心可靠。

    特别此次李素是拖到黄昏才来面见自己,更是证明她跟长公主并不是“一伙”,否则根本不用拖到这个时点。

    “娘娘是怀疑林家此次调查出错,符咒之事跟长公主无关?”唐素儿咽了咽吐沫,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陈皇后喝了一口安胎汤,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林家做事历来谨慎,这种事情定然会调查清楚,他们的调查应该没有差错才是!”

    “娘娘,既然如此,那此事该如何解释呢?”唐素儿的眼睛闪过一抹茫然,显得十分疑惑地询问道。

    陈皇后的嘴角微微上扬,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道:“虽然是李和求的符,却不一定真要转交给长公主!何况,长公主越是如此……乖巧,越证明她跟此事有关!”

    出于对长公主的了解,若是来到了京城,却是恨不得天天缠着李贵妃,而今乖乖地呆在住处无疑是此处无银三百两。

    “皇后娘娘,长公主这阵子一直不进皇宫,亦不跟可疑之人接触,又怎么能……”唐素儿点到为止地道。

    陈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失落,却是若有所指地道:“求符的事情可以源于长公主,但将符咒置于此处,恐怕是……另有其人了!”

    虽然她心里很不想承认,那个曾经服侍过自己的宫女会做到这一步,但现在的线索已然是越来越有指向性。

    若是林家直接指证的话,她反倒会考虑多一些。只是这个李和,特别长公主还表现如此安分,一切的证据已然指向了李贵妃。

    纵观整个内宫,有能力和动机做成这件事情的,其实有且仅有李贵妃一人。不过这样倒好,既然她如何的歹毒,那么自己亦不用过于瞻前顾后。

    终究而言,若是自己能够诞下皇子,那么太子的宝座理因属于自己儿子的,自己母子并不拖欠谁什么。

    “皇……皇后!”唐素儿正思索着是谁指使将生女符置于此处,只是抬起头望向陈皇后的时候,脸上当即十分惊恐地道。

    陈皇后注意到唐素儿的异样,发现鼻间有骚羞的感觉,不由得放下手中的匙羹,伸手摸了一下鼻间。

    她的鼻间感受到一片暖意,却见指间尽是鲜红的鲜血,手中的药汤当即脱落,眼前顿时一黑,便是昏了过去。

    “传御医!快传御医!”唐素儿见状,当即慌张地下达指令道。

    堂堂皇后突然遭到如此变故,致使整个玉熙宫都慌乱起来,而唐素儿意识到陈皇后很可能中毒,当即派人去传太医。

    大明对御医和后宫有着森严的治病制度,只是所有人始终离不开生死病死。哪怕皇宫夜间落锁,宫中亦要留两名御医在日精门御药房内值房,以防妃嫔们夜间突发疾病。

    只是在西苑通往内城的宫门前,这里有着一支禁军有此严守。

    “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禁军头领面对要前去请御医的宫女,却是当即拒绝地道。

    宫女心知现在是十万火急之时,却是十分强硬地质问道:“皇后病危,若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这里皇宫的规矩,若要想要通行,请持皇上的令牌!”禁军头并不为所动,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正是这时,玉熙宫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来。

    林府,书房一片敞亮。

    阿啾!

    身穿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正翻阅着从各地汇集过来的情报,只是窗外吹来一阵花粉,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十九叔,皇宫的急件!”石头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个字条递给林晧然汇报道。

    林晧然看过字条的内容后,则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原以为大明的后宫不可能真的无从顾忌,特别陈皇后终究是后宫之主,但自己似乎还是过于天真了。这些女人的斗争已然不弱于朝堂,甚至比朝堂还要险恶。

    林晧然匆匆换上了朝服,便是乘坐轿子直接前往紫禁城,隐隐间感觉到陈皇后及腹中的孩子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第2282章 宫门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空,淡青色的月色洒在一片宫殿群和宫门的午楼上,诺大的紫禁城宛如白昼般。

    一顶轿子在随从的护卫下,缓缓地落在午门广场的边上。却不需要自带灯火,这里的月色显得十分的敞亮,而从轿中走出的人正是当朝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林阁老,究竟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郭朴和陈以勤从后面的轿子下来,显得十分好奇地上前询问道。

    林晧然只是通知他们两人赶来,却没有将其中缘由说出来,便抬手指着宫门处道:“你们先陪我入宫面圣,事情咱们呆会再说!”

    郭朴和陈以勤跟林晧然相交已有多年,深知林晧然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且看着他如此争分夺秒的模样,便知道此次事件定然非同小可。

    林晧然看着郭朴和陈以勤走向午门,扭头望了一眼后面仍旧不见李春芳和张居正的踪迹,却是知晓还是“自己人”靠谱。

    “三位阁老,你们手里若是没有令牌,这道宫门不可开启!”城头上的守门将领面对郭朴的请求,却是断然拒绝地道。

    陈以勤知道这是皇宫的规矩,当即便扯着嗓门道:“我等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要面见皇上,还请速速通禀皇上!”

    他们自然没有令牌随意出入皇宫,但如果隆庆这个时候召见于他们,那他们亦是可以通过这道宫门。

    “后宫重地岂是末将能随意进入的,此事爱莫能助!”守门将领倒不敢真得罪三位阁老,显得自诉苦衷地道。

    正当郭朴要这名将领寻来宫人通禀的时候,一个老太监扯着特有的嗓门道:“三位阁老,杂家刚好从内宫出来,今晚当真是不巧,皇上已经睡下了!哪怕你们有十万火急之事,杂家亦不敢惊动皇上,还是请回去!”

    郭朴和陈以勤都知道隆庆是什么样的作息习惯,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其实他们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林晧然为何执意连夜入宫面圣,更没想到隆庆竟然不见他们,隐隐察觉到事情充满古怪。

    “萧公公,不知司礼监孟公公今在何处?”林晧然知道这些边缘太监确实不敢惊扰已经入睡的隆庆,当即便是抬头询问道。

    “林阁老,大明律规定朝官不得跟近待官交结,却不知你找孟公公是何意呢?”萧公公是人老成精,当即便是话中有话地道。

    郭朴和陈以勤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感觉到这个萧公公对他们怀有敌意,但亦是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现在林晧然指名道姓要面见孟冲,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恐怕还真要给有心之人抓到这条小辫子了。

    “本阁老岂会跟孟冲有交,只是孟冲今伴随皇上左右,时常服侍于皇上,却想知道孟公公能否替本阁老解困!今晚我等三人前来,确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烦请让孟公公前来!”林晧然脸色一正,却是当即撇清关系地解释道。

    之所以没有点名陈洪或冯保,正是出于这方面考量,而今有人想要借此攻击于他,那亦得拿出他跟孟冲往来的证据。

    萧公公面对着这个滴水不漏的解释,加上三位阁老的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亦是进行妥协地道:“还请稍等片刻!”

    说着,他便转身匆匆地离开,却是前去通禀孟冲。

    林晧然看着城楼上的萧太监离开,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

    虽然隔着重重宫门并不知晓真实情况,但是面对着如此的反馈,心里越发担忧着陈皇后及皇嫡子的安危。

    如果仅是李贵妃出手还好,若是隆庆都参与其中,那么陈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陈以勤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疑惑,扭头望向林晧然进行打听道:“林阁老,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郭朴虽然没有吭声,但同样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不论是林晧然匆匆叫他们两人一起入宫面圣,还是刚刚得到隆庆已经入睡的消息反馈,今晚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我方才接到宫内人传出来的一则消息,皇后病急被困于玉熙宫急需救治。虽然我不能确保消息真伪,但为求安心故而想面见皇上,请皇上确保皇后无恙,甚至是能够面见皇后!”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是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

    郭朴和陈以勤并没有追究林晧然的消息从何而来,却是知道林晧然跟皇宫的关系紧密,深知此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

    陈以勤吹起胡子,显得十分焦急地询问道:“林阁老,如此说来,这是有人要蓄意谋害皇后和皇嫡子?”

    虽然现在大家都不能断定皇后肚子里是皇嫡子还是皇嫡女,只是越来越多的状况表明皇嫡子的可能性比较大,故而很多官员都已经认定皇后肚子里就是皇嫡子。

    亦是如此,在维护正统的礼教之下,现在朝堂谁还敢提出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朝堂上的官员定然会用吐沫星子直接淹没对方。

    只是今晚已然出现了一个大变数,他们心心念念的皇嫡子恐怕在今晚便要夭折。

    “若是宫内的求救消息没有错的话,恐怕真是如此!”林晧然没有纠正陈以勤的错误,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郭朴和陈以勤相视一眼,终于明白为何林晧然执意要连夜面圣了。

    只是事关到皇嫡子的安危,事关大明王朝的将来,他们确实不能顾忌太多了,这个宫门还真得闯上一闯。

    一念至此,他们不由得焦急地望向城楼,却是希望宫人能够传来召他们进宫的旨意,从而确保皇嫡子平安无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午门前的三人显得十分焦急的模样。

    李春芳和张居正终于赶了过来,只是看着焦急的三人,张居正显得不明就里地要打听消息,但得到的却是郭朴直接让他闭嘴。

    张居正面对这个答复,显得自讨没趣地跟着仰着脖子等待消息。

    今晚的月很圆很亮,五个静静地站在午门前的广场上。

    “五位阁老一起来到宫门前,却不知所为何事呢?”孟冲终于出现在城头上,显得懒洋洋地询问道。

    郭朴心里并不喜欢这个靠*****的太监,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孟公公,我等要求见皇上,还请通禀!”

    “郭阁老,皇上现在已经睡下了,哪怕是有军国大事,怕亦得明日再禀告吧!”孟冲自恃得宠,仍旧懒洋洋地道。

    咦?

    李春芳和张居正并不知晓真实情况,但知道俺答早已经无力南下,更别说是兵临北京城,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三人。

    “皇上历来都是彻夜寻欢,缘何今晚如此早便休息?”郭阁老早已经是心急如焚,当即便是大声地质疑道。

    孟冲先是冷哼一声,而后便是纠正地道:“郭阁老此言不妥!皇上历来勤于政务,只是近日操劳过度,所以今晚才忍不住早睡养好龙体!”

    陈以勤隐隐觉察到此事有猫腻,但亦是无从反驳。

    “既然皇上如此忧心国事,却不知孟公公可愿替我们五人禀告皇上,我等今晚有要事禀告!”林晧然当即借力打力地道。

    李春芳和张居正并不知晓内情,但亦是不由得暗赞林晧然这一手玩得漂亮,亦是好奇地仰头望向城楼上的孟冲。

    孟冲深知林晧然难缠,便是陪着笑道:“林阁老,你就要为难杂家了,纵使给杂家一百个胆,亦不敢扰皇上清梦!诸位阁老,还是请回吧!”

    郭朴和陈以勤看到孟冲直接拒绝,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孟公公,皇上今晚可是就寝于乾清宫?”林晧然其实知道孟冲不可能帮这个忙,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孟冲深知这种事情不能撒谎,显得底气十足地回应道:“不错!”

    “既然皇上已经睡下,我等明日再行面圣,告辞了!”林晧然犹豫了一下,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

    陈以勤听到这个决定,显得十分不解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郭朴暗叹一声,却是知道林晧然这个决定亦是出于无奈。虽然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阁臣,但今晚真想要闯这道宫门,可谓是难于登天。

    李春芳和张居正则是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林晧然和郭朴等人今晚唱哪一出。在转身离开之时,张居正终于忍不住进行打听,想知道为何要一起连夜进宫面圣。

    郭朴和陈以勤深知从宫中探听消息可大可小,最好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晓,不由得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望了李春芳和张居正一眼,却是知道想要跟对方拧成一团,需要给予一定的信任。稍作犹豫,他便是将今晚从宫中所得到的消息透露出来。

    李春芳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坦然地望向林晧然道:“皇上今晚偏偏如此早入睡,皇后遇危怕是八九不离十!”

    郭朴看到李春芳如此反应后,心里不由得稍稍安心,却是警惕地望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张居正。

    “老夫亦是如此看法!林阁老,你历来主意多,却不知可有什么办法破局呢?”陈以勤认真地表态,而后扭头望向林晧然求助道。

    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西苑的方向,却是叹息一声道:“凭我等五人,今晚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这道宫门!如今之计,只希望陈皇后能挺到明日清晨,我等明日宫门一开,便一起求见皇后!”

    “唯有如此了!”郭朴和陈以勤叹息一声,显得无可奈何地点头道。

    哪怕关乎到陈皇后和皇嫡子,而今这道宫门得不到隆庆的允许,他们亦是无法闯进去。最为稳妥的办法,却是只能白日再“闯宫”了。

    只要到了白日,哪怕是皇上阻拦,他们亦是能够打着担心皇嫡子的名义,而行强行入宫面见皇后。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隆庆的作息并没有改变,跟着以往一般,正在这里欣赏着殿中的舞蹈,而领舞正是那位长得如花似玉的英美人。

    却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英美人故意如此,她身上的衣裳****,彰显着那诱人的白雪肌肤和好身段。

    “英美人,你今晚当真诱人,朕甚是喜欢!”隆庆看着款款走上来的英美人,一副猪哥模样地赞叹道。

    英美人显得风情万种地给隆庆抛了一个媚眼,主动端起白瓷酒壶道:“皇上,你渴了吧?奴家给你倒酒!”

    “不……好!好!”隆庆原本想说自己并不渴,但看着英美人是要给自己喂酒,当即便连忙点头道。

    酒量这东西虽然跟先天因素有关,但“酒经考验”亦不是空穴来风,这酒喝多亦能提升酒量。而今隆庆每晚歌舞升平,早已经是酒中高手。

    英美人有着跟淑美人等人争宠的意图,只是在隆庆笑盈盈的目光中,却突然发现英美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啊?

    隆庆看到酒杯已经空了,却不想酒却给英美人喝了,正是微微愣神的时候,英美人突然俯身将嘴对向了隆庆。

    隆庆先是感到那软馨香扑鼻的嘴唇,接着方才温热的酒水送进自己嘴里,顿时发现这酒水是另有风味,不由得陶醉地闭起眼睛。

    英美人看着隆庆的反应后,先是擦了一下嘴角,然后自鸣得意地询问道:“皇上,此酒味道如何?”

    “好!好!美哉!”隆庆发现这新奇的喝法确实是另有味道,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地称赞道。

    英美人如今不仅争宠,亦是想从慷慨的隆庆身上多要赏赐,却是没有就此罢休,显得媚眼如丝地上前挑衅隆庆的**。

    正是这时,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事?”隆庆看着进来的太监后,不由得蹙起眉头询问道。

    乾清宫的管事牌子张贵看到隆庆和英美人正在**,不由得硬着头皮汇报道:“刚刚西苑那边又传来动静,还是说皇后要请太医!”

    “她就是事多,此事不要理会,就说朕已经睡下了!”隆庆的脸色当即一沉,显得十分不耐烦地道。

    张贵听到这回应,亦是无可奈何地称是,而后悄悄地退了下来,同时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宫女和太监带走。

    “皇上,你睡了,它倒是精神得很呢!”英美人伏身望着隆庆,手里抓着一物道。

    隆庆的**已经被挑了起来,却是满脸坏笑着地说道:“朕确实是睡着了,但不是有你伺候它吗?”

    说着,他便是将英美人的头按下,享受着作为帝王的随心所欲。至于困在西苑的陈皇后,那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第2283章 闯宫

    “时辰到,开宫门!”

    随着钟鼓楼上的钟鼓声从东边传来,西苑那道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亦是打开了外界和皇宫的通道。

    在宫门前的广场上,这里早已经站着数十名官员,显得十分焦急地等候,正是以当朝的五位阁老为首。

    郭朴率先上前,当即代表大家表明来意地道:“我等求见皇后,还请速速通禀!”

    宫门的小黄门面对着文官集团最强阵容,当即便是匆匆走进去通禀。

    “皇上早前已经下达旨意,皇后生产在即,谁都不许探望!”西苑的掌事太监陈瑾走出来,操着山西口音直接拒绝探望地道。

    旨意?

    李春芳等官员听到竟然是这个答复,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于是面面相觑起来。尽管这个理由显得很合理,但事情未免太巧了些。

    郭朴的脸色微沉,当即便是表态道:“刘公公,听闻皇后身体有恙,我等作为臣子理应前去探望,还请速速通禀!”

    “皇后一直好端端的,不知你们听谁说皇后身体有恙了?”陈瑾听到这番话,当即不屑地进行反问道。

    这……

    在听到这个问话,马森等官员不由得默默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他们之所以一大早赶来,正是担心陈皇后及皇后肚子里龙种的安危,只是这个消息的源头正是林晧然。

    偏偏地,他们却不好将林晧然抖出来。毕竟昨晚宫门已经关闭,林晧然获取消息的渠道却是极为不妥。

    终究而言,外臣确实不能跟近侍有交集,更别说是要互通消息了。

    林晧然自是知晓这一点利害关系,却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满脸傲慢的陈瑾,越发觉得这个事情里面大有文章。

    “你一阉人管我们从哪里听到的!皇后今怀龙种事关国朝根本,我等现在要面见皇后确保无恙,还不速速带路!”林燫看到形势不对,当即便反客为主地道。

    马森和朱衡的眼睛微亮,亦是纷纷附和起来。

    哪怕他们从宫中得到消息并不妥,但根本不用跟一个死太监解释,而今他们需要确保皇后和皇嫡子无恙。

    陈瑾最是受不得阉人的称呼,脸上当即涌起怒容,却是指着林燫愤怒地道:“你当真狂妄至极!”

    “你本就是阉人,再敢阻拦,我让人再阉你一次!”林燫对太监原本就没有好感,却是当即反唇相讥地道。

    陈瑾似乎真担心林燫要将他再阉一般,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

    “走,我们进宫,看谁能阻拦!”郭朴隐隐感到事情不对劲,亦是不再顾及宫廷的规矩,当即便是一声令下地道。

    从昨晚面圣遭到皇上的拒绝,再到今早这道旨意,已然让他感到事情十分不妥。

    尽管还不清楚真实情况,但林晧然得到的消息恐怕是确有其事,而今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恐怕是危在旦夕。

    “不错,咱们一起面见皇后,看谁人敢拦我们!”陈以勤亦是不再顾及这些礼节,当即便是响应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亦是更加相信林晧然的消息来源,而今的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没准已经遇险。

    正所谓法不责众,特别在场都是有份量的人,包括李春芳在内的数十名官员当即便随着郭朴一起走向了宫门。

    这……

    守门的将领看到这个架势,特别为首的五位阁老已然一副勇往直前的模样,亦是不敢站出来进行阻拦,甚至还敏捷地闪避到一边。

    现在闯宫的阵容实在是太强了。六位阁臣、四位尚书,还有六位正二品重臣,这里每一位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虽然他们的职责是拱卫皇宫,但如此重臣为探望皇后而一起强闯进来,这如何都跟造反扯不了关系。

    “你们看着作甚,还不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进去?”陈瑾看到守将无动于衷,不由得跳着脚地指挥道。

    只是在场的将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事情仿佛是没有瞧见一般,正是默默地瞧着自己脚尖。

    不说他们不敢阻拦这帮重臣,心里更不愿意听从这个阉人驱使,对于郭朴等重臣闯宫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灿灿的朝阳洒在西苑的宫殿群中,这里美得宛如一幅画卷般。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但在场的大部分官员对西苑都很是熟悉,一行人沿着宫道朝着玉熙宫所在的方向前去。

    林晧然早些天便已经从吴秋雨的嘴里得知皇后搬到了玉熙宫,故而亦不需要皇后的打听,便是领着大家一道前往玉熙宫。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担心着皇后及皇后肚子里孩子。

    在跟徐阶的交锋中,林晧然已经将注押在了皇嫡上,而今闯宫营救陈皇后无疑加深了他对皇嫡的押注。

    若是事情真出了重大的变故,将来真由皇长子朱翊钧继承大统,那么对他将是一种极不利的局面。

    众人来到了玉熙宫的院门前,自然不好继续强闯进里面,当即便对着站在门前的宫女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这个宫女不知道是眼睛进了沙子,还是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红通通的。

    让众官员稍微安心的是,这名宫女并没有告诉他们皇后已经没有了之类的话,却是转身朝着里面匆匆走去。

    这……

    郭朴和陈以勤不由扭头得望向了林晧然,林晧然则是给大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不论结果好与坏,已然都有了定数。现在只希望陈皇后能熬到现在,由自己带来的两名御医进行诊断,从而化险为夷。

    “皇上驾到!”

    正当大家焦急地等待的时候,远处的宫道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

    这……

    朱衡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历来以懒惰出名的隆庆竟然这么早便起床,更是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只是面对着隆庆的到来,大家自然不敢无礼,亦是顾不得玉熙宫的动静,当即便是纷纷准备迎驾。

    隆庆由远而近,整个人越发的有皇威,而今的隆庆早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登基那个唯唯诺诺的裕王。

    就在上个月,尚宝丞郑履淳上书直谏,质疑隆庆“继位三年,曾召问一大臣,面质一讲官,赏纳一谏,以共画思患预防之策乎?”

    跟嘉靖已然是截然相反的行事作风,嘉靖虽然躲在西苑却掌控着朝堂的重大事务,而隆庆几乎天天上朝却宛如行尸走肉般。

    试问一下!若一个真正关心民间疾苦的帝王,在私底下会不召大臣问策吗?对官员的谏疏不理会吗?对一些官员的意见不质疑吗?

    终究而言,隆庆虽然没有嘉靖那般刚愎自用,但亦是遗传了那份从骨头里透出来的自私和冷漠,只考虑着他的锦衣玉食和歌舞升平。

    对于揭示他“短板”的郑履淳,隆庆选择采纳了太监的意见,却是将郑履淳杖刑一百,关入刑部大牢。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等人看到隆庆的玉辇驾到,亦是纷纷进行跪迎地道。

    隆庆的身体又胖了一圈,正是坐在玉辇上,对着在场的官员淡淡地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跟着玉辇而来的还有那位西苑的掌事太监陈瑾,已然是他打的小报告,正是趾高气扬地瞧着在场的官员。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等人规规矩矩地谢礼,这才纷纷从地面上站了起来道。

    只是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张居正和隆庆的目光巧然相触,而张居正悄无声息般地点了点头。

    隆庆的目光落在众臣身上,或许是面对的官员少了,显得多了几分底气地询问道:“咳……你们如此劳师动众,却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这……

    林燫和马森面对这个问题,亦是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而后却是默默地抬头望向前面的林晧然。

    他们之所以一大早便前来,却是得知陈皇后被困于玉熙宫,故而才选择强行闯进宫门营救陈皇后。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特别面对隆庆的询问,却是不好直接将这事情给抖出来,更不好“出卖”林晧然。

    终究而言,若是皇后被困于西苑而无法救治,那么最大的嫌疑人正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皇上,他们方才强闯宫门,正是林尚书起的头!”陈瑾却是指着站在后面的礼部尚书林燫,显得恶人先告状地道。

    此言一出,众官员发现真的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个太监陈瑾已然记恨着刚刚林燫骂他阉人的仇。

    “不错,此事正是臣起的头!”林燫面对着指控,亦是有意帮着郭朴担责,显得十分坦然地站出来回应道。

    众人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隆庆已然是兴师问罪而来,又是微微地抬头望向了隆庆。

    隆庆朝着张居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沉着脸进行询问道:“林尚书,你……你为何要带头闯宫门?”

    林晧然看着事态的发展,更是注意到隆庆频频朝着自己右边望过来,隐隐觉得到这个事情已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下官听闻皇后被困于玉熙宫,担心皇后及腹中龙种的安危,故而心急如焚才强闯宫门!”林燫面对着询问,显得很是直白地回应道。

    隆庆清了清嗓门,便又是进行追问道:“此事荒谬!究竟是谁人如此编排皇后,你是从何处听得此事?”

    这……

    林燫听到这个问话,亦是意识到这个事情对林晧然是极大的不利,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回禀皇上,此事皆因臣而起!臣昨晚得到宫中的消息,皇后被困于西苑而无法就医,故而先是请四位阁老一起连夜面圣,今早更是跟着同僚一起前来面见皇后,还请允许臣等见上皇后一面!”林晧然已经意识到矛头冲自己而来,显得无所畏惧地一力承下道。

    这……

    李春芳先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则是暗叹一声,发现林晧然确实是一个有担当的带头人,却是比徐阶之流要**一百倍。

    “臣等请见皇后一面!”马森等官员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妥,但还是跟着林晧然一起请愿地道。

    隆庆对此似乎不感到意外,却是扭头望向林晧然道:“林爱卿,你居于宫外,如何知悉昨晚宫中所发生的事情?”

    林燫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他历来做事冲动,但亦是觉察到事情似乎针对于林晧然,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皇上,林阁老如何得知此事并不重要,老臣请问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是否遇危?”郭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当即站出来反客为主地询问道。

    “郭阁老,此言不妥!我等为外臣,若跟内待有往来已是犯禁,更别说林阁老此番跟宫中有书信往来,还请林阁老给皇上一个解释!”张居正犹豫了一下,却是突然站出来发难道。

    咦?

    朱衡等官员听到这一番言论,纷纷扭头望过去张居正,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张居正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捅刀子。

    李春芳愕然地扭头望向张居正,旋即想到张居正和徐阶的关系,心里不由得感到一**惜和愤怒。

    郭朴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怒容,眼睛狠狠地瞪向了旁边的张居正,此是很想对这个“叛徒”破口大骂。

    虽然知道张居正是徐阶的得意门生,但徐阶倒台后,他们并没有排挤张居正,却不想张居正竟然玩了一手阴的。

    只是不得不说,林晧然此次还真的出了大纰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跟宫中书信往来终究不妥。

    “皇上,臣确实有罪!只是臣今担心皇后及皇后腹中龙种的安危,还请皇上让李太医和孙太医给皇后诊治,再行治臣之罪亦是不迟!”林晧然并没有做过多的辩解,显得一本正经地请求道。

    隆庆听到这个话,一时间亦是不好拿主意,却是求助般地望向了张居正。

    “哀家无恙!”正是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道。

    众官员纷纷望过去,却见陈皇后已经在一名宫女的掺扶下,已经来到了门口处。只是她的脸色显得苍白,敢情昨晚病危并非是空穴来风。

第2284章 罪责?

    隆庆看到突然出现在院门处的陈皇后,显得心虚地咽了咽吐沫,只是话吐到嘴边似乎又不知从何说起。

    “臣妾有身孕在身,还请皇上恕臣妾不然全礼!”陈皇后走下台阶,对着玉辇上的隆庆施予虚礼道。

    隆庆见状,连忙抬起手掌道:“皇后无须多礼,快快免礼!”

    咦?

    陈以勤看着自己的学生虽然反应很快,但那个屁股仍旧贴在玉辇上,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觉察到隆庆对皇后确实不够重视。

    却不论林晧然是否犯下过错,昨晚的事情恐怕是真有其事,而导演这一切的最大嫌疑人已然是自己这个学生。

    唐素儿递给了林晧然一个眼神,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注意到唐素儿旁边的那个圆脸宫女有几分面善,只是仅仅瞟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他处。

    自从将宝押在皇嫡子身上,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亦是早已经开始借着隆庆选秀做了一些人员上的安排。

    至于一个懂医术的少女,这在联合学院可谓是一抓一大把,而今的联合商团恐怕最不缺的便是人才了。

    “皇上,昨晚是臣妾让人用信鸽通知林阁老的!”陈皇后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显得语出惊人地说道。

    这……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郭朴都瞪起了眼睛,显得紧张地望向林晧然。

    若是刚刚仅是张居正的一个质疑,那么皇后这一番言论,已然直接坐实林晧然“私通”后宫的罪名了。

    朱衡和马森当即面面相觑,却不想事情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而今林晧然已然是要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呵呵……当即是自己作死!”跟随而来的工部尚书张守直的眼睛微亮,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前面的林晧然暗爽道。

    “准确地说,是臣妾让人用信鸽通知林夫人,想必是林夫人将臣妾的情况告之林阁老!”陈皇后思忖片刻,又是进行补充道。

    这……

    林糠等人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显得无奈地扭头望向陈皇后。

    这不同的说法,却是造成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结论。前者是皇后和重臣的私情,后者则是皇后跟林夫人的私交,却牵扯不到林晧然的身上。

    正是如此,此次已然是虚惊一场,林晧然并不会落得罪名。

    “皇后娘娘,虽然是经由林夫人联系林阁老,但你可知跟外臣联系有何后果?”张守直却不想看到林晧然脱身,突然进行质问道。

    李春芳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扭头望向了张居正和张守直。敢情此次是有备而来,两人隐忍了这么久,却是要一起向林晧然发难了。

    “张尚书,敢问本宫病危,守将不顾本宫生死而严守宫门不许召来御医,本宫信鸽通知我的知心好友告知现状,此举有何不妥?”陈皇后惨然一笑,却是直接反问道。

    这……

    张守直听到这个反问,一时间亦是哑口无言。

    却不说陈皇后通过信鸽联系的对象是吴秋雨,而在此次的事件中,陈皇后已然算是一名“苦主”,竟然被困在西苑而无法就医。

    “臣罪该万死,得知娘娘困在西苑无法医治,却不能为娘娘解忧,还请娘娘治臣之罪!”林晧然当即朝着陈皇后跪下,显得态度诚恳地认错地道。

    唉……

    张居正见状,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却是知道自己老师给的招数已然无效,此次的谋划根本无法扳倒林晧然了。林晧然而今坐实皇后苦主的身份,不仅能够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可以借此进行反击了。

    “臣昨晚亦从林阁老口中得知此事,却不能为娘娘解困,还请娘娘亦治臣之罪!”李春芳心里已经有了抉择,跟着林晧然跪下请罪地道。

    郭朴和陈以勤相视一眼,亦是跪了下来请罪。

    却不论于公于私,他们四个人都已经是知情人,昨晚却没能向陈皇后伸出援手,已然算是一种“过错”。

    至于林晧然跟皇宫产生的联系,这是为了“营救”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自然谈不上是过错了。

    “皇后昨晚蒙难,臣等却不能伸予援手,恳请皇后治罪!”朱衡等官员看到形势已经逆转,当即跟随着跪下请罪道。

    张居正看着所有官员都已经跪了下来,正在犹豫间,工部尚书张守直向陈皇后直接发难道:“敢问娘娘,昨晚为何独独通知林府,此举怕是不妥吧?”

    “混账东西,你不问为何娘娘被困于西苑而无法就医,却要问该通知谁来营救,你眼里还有皇后娘娘吗?若咱们真要通知于你,怕是如今还在府里乔装不知呢!”唐素儿知道张守直这是不怀好意,当即进行喝斥道。

    咦?

    朱衡等官员原本亦想要责骂张守直,却是纷纷抬头打量这个皇后身边的女官唐素儿,发现这个女官还挺聪慧的。

    张守直被一个女官如此呵斥,脸色当即红若猪肝,只是发现还真无法反驳。不说陈皇后此举并没有大错,此事确实要遵循一个因果顺序。

    “本宫今已无恙,诸位能闯宫前来,心甚慰,快快请起!”陈皇后并不是一个怨妇,显得十分大度地抬手道。

    林燫等官员看到陈皇后如此大度,却是想着自己其实所做的并不多,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丝愧疚。

    “敢问皇上,皇后昨晚因何会困于西苑而无法就医!”汪柏从地上站起来后,却是选择向皇上发难道。

    “皇上,我等今日闯宫固然犯错,只是国母有难,而今更怀龙种,臣纵死亦不会让皇后有事,还请皇上给予一个说法!”林燫的脾气顿时亦是上来,同样将枪口对准隆庆道。

    隆庆面对着汪柏和林燫的质问以及朱衡等人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一阵心虚起来,却是朝着张居正和张守直投去求助的目光。

    “皇上昨晚早早歇息,而玉熙宫的宫人并没有持牌前往,故而才无法通往皇城!”站在玉辇旁边的刘瑾看到情况不对,当即替隆庆解围道。

    隆庆的眼睛顿时一亮,亦是重重地点头道:“对,朕昨晚御览奏章过于困乏,故而早早便歇息了,并不知晓此事!”

    郭朴和陈以勤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是看到了几分真相。

    若隆庆不提御览奏章,他们还不能判断昨晚的真实情况,但此话一出,便知道隆庆其实是在撒谎无疑。

    哪怕是在白天都未必能瞧几份奏疏,若是到了晚上还挑灯处理奏疏,那么太阳当真是打西边出了。

    张居正却是暗叹一声,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帮着隆庆扳倒林晧然扶皇长子上位,当真跟蠢人是不足与之谋。

    “纵使皇上入眠而不知晓此事,但事关皇后安危之事,宫人焉能不通禀?守城将领岂能阻拦?”李春芳的眼睛闪过一抹愤怒,却是望向刘瑾进行质问道。

    这……

    刘瑾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发现事情已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不由得向隆庆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隆庆亦是深知知道此事守城将领和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都有过错,却是打着哈哈地道:“其实昨晚都是小事,皇后现在不是已经安然无事吗?此事你们就不要再小题大做了!”

    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注意着隆庆的言行举止,发现隆庆似乎真认定昨晚确实仅仅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呵呵……皇上说得是,昨晚当真是小事一件啊!”陈皇后听到隆庆如此定论,显得心寒至极地笑道。

    唐素儿的眼睛复杂地望向隆庆,而后侥幸地望向旁边的宫女,暗暗庆幸着林晧然早有了一些安排。

    咦?

    郭朴和陈以勤都是聪慧之人,在听到陈皇后这个应答的时候,隐隐察觉到事情已然不是表面这般轻松,特别陈皇后的气色明显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隆庆似乎听不出陈皇后的是反话,却是继续打着哈哈地道:“皇后果然深明大义,昨晚的事情到此为止,朕困乏了!”说到这里,他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你们都散了,今天难得是一个休沐日呢!”

    这……

    朱衡和马森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隆庆是不是是真傻还是充愣,已然是完全听不出皇后这是反话。

    另外,刚刚还说昨晚早早入睡,结果现在又是哈欠连天,敢情昨晚是梦游一宿了?

    “皇上,昨晚之事危及皇后用及腹中的龙种,而皇后腹中可能是皇嫡子,即为大明国本,此事当追究相关责任之人,以慰皇后的委屈,亦要给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林晧然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当即便发出请求地道。

    张居正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紧张地抬头望向隆庆,却是知道林晧然是想要借着此事进行反扑了。

    隆庆似乎被触怒一般,却是沉声地回应道:“谁说皇后腹中一定是皇嫡子了?纵使是皇嫡子,大明的储君亦是皇长子!”

    虽然皇后已经有了身孕,而且临盆在即。只是在他心里的太子人选始终都是皇长子,而今他只期待皇后生出一个公主,而他则是能够顺理成章地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哪怕陈皇后真生了皇嫡子,那亦应该由皇长子朱翊钧这个哥哥来担任太子。

    咦?

    郭朴等官员听到这一番论调,显得惊讶地望向隆庆。

    本以为隆庆会遵循立嫡立长立贤的那一套,但万万没有想到,隆庆已然是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哪怕皇后的腹中诞下的是皇嫡子。

    “皇上,此言不妥!立嫡立长立贤乃祖制,若是皇后诞下皇嫡子,当册封皇嫡子为太子!”陈以勤亦是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如此的离经叛道,当即公然表态地道。

    隆庆看到陈以勤脸上的怒容,却是采用拖字诀道:“皇后还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产呢!此事咱们暂且搁置,容后再商议!”

    这……

    朱衡等官员听到隆庆这似乎发出内心却不经大脑的话,虽然心知隆庆始终还是属意于皇长子朱翊钧,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陈皇后。

    陈皇后似乎是被气得不轻,身子明显矮了下去,却是幸得旁边的两边宫女将陈皇后掺扶起来。

    唐素儿只是担心地想要让医女查看情况,只是突然指着地面花容失色地道:“皇后的羊胎水破了!”

    却不知何时,皇后的裤脚处已然多了一摊不明成分的液体,而这些液体很快渗透过裤子落在地砖上。

    “快,快叫稳婆!”

    郭朴等官员见状,当即显得十分紧张地喊道。

    一些官员虽然不好掺扶陈皇后,却是急忙上前招来太监和宫女,甚至有重臣充当跑腿前去叫来稳婆。

    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大臣都很是忠心。在得知皇后要生的时候,在场的数十名官员似乎是他们的孩子般,显得十分的焦急和紧张。

    一大帮宫女和太监聚集过来,显得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他们将皇后送进玉熙宫那一间早已经设置好的产房。

    其实生产的事情早已经有了预案,虽然这里的宫女和太监都十分慌张,但做起事情亦是有章有法。

    两名稳婆一直居住在玉熙宫,这个时候已经来到陈皇后的身边,嘴里还在指导着皇后如何进行呼吸。

    由于皇后突然临盆,而且关乎大明是否会出现皇嫡子,却是谁都不愿意离开,显得眼巴巴地目送着皇后被送进产房。

    隆庆仍旧坐在玉辇上,仅是探头张望,脸上显得有些紧张。只是不知他是担心陈皇后的生产情况,还是担心陈皇后真生了一个皇嫡子。

    “你说是不说皇嫡?”林燫眼巴巴地望着产房的门关上,却是不自信地询问道。

    郭朴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十分肯定地道:“一定是!”

    林晧然觉察到郭朴的目光,却是不明白他为何望向自己。

    只是他心里亦是产生了几分紧张,毕竟陈皇后诞下皇嫡才有争储的基础,若是女儿恐怕真要让朱翊钧登上太子位了。

第2285章 害群之马

    仿若碎金般的朝阳洒在玉熙宫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显得金灿灿的,这里彰显着几分神圣的色彩。

    一大帮官员从门前延伸到院中,正是耸着耳朵倾听着产房的动静,每当有宫女从里面出来都让他们的心随之提起。

    隆庆看到百官如此的紧张,加上他这位准父亲确实不好继续呆在玉辇上,亦是挺着胖肚子走进了院子。

    只是在院子转了一圈,他看着那间紧闭的产房,怏怏地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是多余的。

    “咱们一帮男人围在这里对生产不利,不若还是先行出宫等消息吧!”陈以勤看着大家着实帮不上忙,不由得进行提议道。

    郭朴听到这个提议,眉头却是蹙了起来,然后扭头望向林晧然。

    其实不仅是郭朴,林燫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经过刚刚的争端后,他们更加认定林晧然的主心骨地位,却是更希望听取林晧然的安排。

    “皇上,我等想在紫光阁静候皇后的生产结果,还请允许!”林晧然知道郭朴等人并不会放心离开,便是准备离开的隆庆请求道。

    隆庆并不是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加上这个请求颇为合理,便是轻轻地点头同意道:“准奏!”

    一行人恭送隆庆离开,然后一起前往紫光阁。

    众人的脸上透着浓浓的担忧之色,甚至有人可谓一步三回头,显得依依不舍地朝着那座金碧辉煌的玉熙宫不断张望。

    说不紧张都是假的,毕竟皇后此次生产的情况关系着大明的将来,亦是跟着他们的个人前程戚戚相关。

    另外,这个时代的生产其实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皇后刚刚的脸色明显就已经不对,这无疑让生产的危险系数有所增加。

    “林阁老,皇后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林燫在座椅坐下后,便是好奇地进行打听道。

    朱衡等人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幸得林晧然通知他们才知晓皇后被困于西苑之事,故而亦想从林晧然嘴里知道更多的隐秘之事。

    只是他们显然是关心则乱,且不说林晧然亦不可能全部知晓昨晚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哪怕知道实情亦是不会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

    张守直眼睛充满希冀地望向林晧然,心里很希望林晧然能多说一些隐秘之事,从而让他找到攻击林晧然的把柄。

    虽然徐阶倒台后,林晧然一直都没有特意针对于他,但他明显感到自己已经游离于权力之外,这让他亦是生起了另样的心思。

    权力的斗争其实是十分复杂的,只是万变不离其宗,最重要的因素始终都是“圣眷”。

    林晧然已然成为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最大阻碍,若是他能除掉林晧然,不仅能够讨得当今圣上的欢心,而且还能成为拥立太子的大功臣。

    正是如此,他此次之所以如此卖力地想要除掉林晧然,除了因阵营的原因外,亦是想要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林晧然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水,却是扭头望向张居正和张守直,显得不客气地对着张居正询问道:“张阁老,还请你来解释一下!为何皇上今日如此巧合地出现,你又何以跟张尚书一起攻击本阁老,当真不知其中的内情吗?”

    李春芳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张居正和张守直两人,眼睛包含着愤怒,亦是意识到事情恐怕跟他们两人有关。

    大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而今又听到了林晧然的提醒,如何还不知道事情已然是充斥着阴谋的味道。

    隆庆今天早上的恰合出现,张居正和张守直一起联手攻击林晧然,似乎早已经知晓陈皇后昨晚会跟林府联系般。

    只是他们恐怕没有想到,陈皇后通过信鸽跟林夫人联系。

    虽然这个举动亦是不妥,但亦不能过多指责林晧然的不是,更不能忽略皇后昨晚被困西苑而无法就医的事情。

    正是如此,在场所有人都觉察到了问题的所在,既是愤恨张居正和张守直的阴谋,亦想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其中的真相。

    “林阁老,我刚刚亦是就事论事,你昨晚跟皇后联系确实不妥!”张居正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却是进行自辩地道。

    这话听起来亦算是合理,但在场的官员却是不可能相信。若张居正真这般正义的话,那么早就熬不过严嵩和徐阶的时代,而不是现在官拜东阁大学士。

    “林阁老,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反倒是你,即便皇后的信鸽是给林夫人的,但此举亦是殊为不妥!”张守直看到形势不对,当即先发制人地道。

    林晧然的目光转移到张守直身上,却是冷冷地询问道:“我作为外臣,我家夫人确实不宜将信鸽给皇后,但你知道因何会有此信鸽吗?”

    “谁知道你跟皇后是不是有……”张守直原本想借此往林晧然身上泼脏水,只是发现李春芳等人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林晧然如今掌握着最完备的情报网,却是不可能真会陷于被动局面中,便是望着众官员侃侃而谈道:“皇后跟陛下的关系不睦想必诸位早已经心知肚明,而早前皇后竟然在寝宫的床缝中发现了生女符咒。只是皇后仁德,并没有就此事进行声张,但亦害怕背后之人变本加厉谋害她及胎中龙种,故而才以防不测要了我家的信鸽!”顿了顿,他望向张守正满脸认真地道:“事关皇后的安危,事关皇嫡子之事,我林晧然无愧于心!若是张尚书真认为我做错了,你可以上疏弹劾于我,而我亦可以承担此罪责!只是皇后先是被人下了生女符咒,后又遭遇困于宫中,我想知道此等行径比我夫人跟皇后通信又当如何?”

    张居正听到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后,却是深深地叹息一声,发现他们的所有的谋算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林夫人跟皇后本就是情同姐妹,此事早已经人尽皆知!现在身处宫中如此限险,若是林阁老此举有罪,老夫愿一并承担!”林燫看到事情的缘由,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不错!若不是有此信鸽,我等今日还蒙在鼓里!若是要承担罪责,老夫亦愿意一并承担!”郭朴当即附和,而后矛头指向张守直和张居正道:“只是何人下生女符咒,又是何人欲谋害皇后及皇后肚中的龙种,此事亦得查核清楚,更应当幕后之人碎尸万断!”

    一时间,包括李春芳在内的官员都已经有了抉择,大家亦是纷纷表示愿意跟林晧然一起担责。

    尽管林家的行径有所不妥,但从整个事件来看,林家已然是皇后乃皇后肚里龙种的“外援”。若是皇后此次能够诞下皇嫡子,林家无疑是大明的功臣。

    “此事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林阁老海涵!”张居正犹豫了一下,亦是果断做出抉择地道。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实皇后是否诞下皇嫡子,但林家跟皇后的信鸽往来的举动,他确实没有理由再行攻击。

    张守直鄙夷地望了一眼张居正,显得理直气壮地道:“我张守直忠于皇上,做事亦无愧于心,跟你们亦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先行告辞了!”

    “皇后正在生产,作为臣子焉能此时离开?”李春芳看到张守直竟然还想揪着林晧然的小辫子不放,便是沉声地道。

    “此次不过是皇嫡女出生,犯不着满朝的重臣都在此吧?”张守直心知此次已经跟林晧然为首的文官集团撕破脸,亦是破罐破摔地道。

    林燫等官员听到这话,顿时嘴都气歪了。在大家心心念念皇后诞下皇嫡子之时,这货竟然诅咒皇后生皇嫡女,这简直就是官场的败类。

    林晧然将张守直的嚣张看在眼里,看着他举步便是要离开,却是淡淡地出言道:“张尚书,请留步!”

    “林阁老,下官还得回家浇花呢?却不知有何指教?”张守直对林晧然同样不再尊敬,显得不屑地道。

    朱衡等官员心里极是痛恨张守直的傲慢和无礼,此时则是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张尚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主持显陵祾恩殿期间贪墨之事,却不知是你自己主动向皇上坦白,还是由我向皇上揭发于你呢?”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话,却是纷纷望向了张守直。只是很多官员倒不意外,虽然他们手里没有证据,但都猜到张守直此人的手脚不干净。

    “林若愚,你休要如此含血愤人!”张守直像是被踩了尾巴般,愤怒地指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抬眼打量着气急败坏的张守直,却是淡淡地说道:“七十三万两的造价,你通过各种手段大概贪得八万八千两,不知数额可对?”

    张守直听到这个数额的时候,眼睛不由得瞪得大大的,亦是意识到林晧然并不是瞎猜,而是早已经掌握了真凭实据。

    朱衡等官员看到张守直这个反应,当即便知道林晧然所言不虚。

    “你……你这是挟公报私,想要大权独揽!”张守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是对林晧然进行指责道。

    林晧然深知一些事情不宜做得太过,特别现在满朝几乎都是他的人,确实不宜对徐阶仅剩的核心成员“赶尽杀绝”,否则会招来朝堂的非议。

    另外,他终究不是妹妹那种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贪墨是这时代官场的风气,肃贪亦容易让他在底层的官员群体中失分。

    正是如此,尽管他早已经掌握了张守直的罪证,甚至还有其他官员贪墨的罪证,却是一直隐而不发。

    只是这一次,时机已然到了。不说张守直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单是他刚刚的这一份嚣张,便没有人再指责自己的不是,亦是有足够理由除掉这匹害群之马。

    林晧然面对着张守直的指控,显得十分平静地回应道:“随便你怎么说,只是贪墨的证据我会呈交给皇上,你等着圣裁吧!”

    张守直看到林晧然的态度如此决然,想到自己堂堂工部尚书可能要落得抄家问斩,眼前突然一黑,便是晕了过去。

    对于这种人,大家已然不会同情,甚至还十分的解气,便是让太监叫来两名御林军将人抬回他家里。

    张居正将这一幕看到眼里,却是暗自庆幸自己刚刚还算懂点分寸,不然恐怕比张守直好不了多少。

    随着张守直被拖走,整个紫光阁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有一个官员忍不住跑去玉熙宫的外墙进行倾听,回来的时候却是忧心忡忡地道:“皇后的声音好像不妥!”

    “皇后今天的身体弱,刚刚羊胎水破了,此事当真不容乐观啊!”林燫结合着情况,显得满脸愁容地道。

    事实亦是如此,陈皇后早已经是满头大汗,这生产无疑是走鬼门关。

    玉熙宫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十分慌张的模样,特别两位稳婆都是坐不住般,不断地指挥着宫女取来各种物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然是加深了大家对皇后生产情况的担忧。

    众官员几乎都没有吃早餐,这个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却不知是陈谨的刁难,还是皇上的吩咐,却是一直都没有给他们送来饭菜。

    只是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昔日都经过十年的寒窗苦读,进入官场更是身行礼教,故而亦没有什么人抱怨。

    “皇后……皇后!”一个小太监冲了出来,眼睛溢满眼泪地道。

    郭朴等人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有的官员当即便是瘫坐在地。却是知道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生产成功,陈皇后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皇后生产顺利!”小太监换上气后,显得十分激动地道。

    郭朴等人这才暗松一口气,却是纷纷关切地询问道:“皇后生的是皇嫡子还是皇嫡女?”

    林晧然亦是紧张地望向那名小太监,这场源于徐阶时期的立储之争,已然是来到了真正一战胜负的时候了。

    一时间,整个紫光阁显得落针可闻,所以人都紧张地盯着这个满脸是汗的小太监。

第2286章 失望的人们

    小太监并没有即刻进行回应,整个人似乎是当机了一般,显得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郭朴等人看到小太监竟然连是皇嫡子或是皇嫡女都不懂得回答,心里猜测很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心里当即便沉到了谷底。

    林燫早已经公然为着皇后肚里的“皇嫡子”摇旗,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皇后可是生了皇嫡女?”

    此言一出,整个紫光阁所有官员的呼吸声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心里为着自己的命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有人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林晧然等五位阁老一直都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形象示人,只是到了这一刻,他们都显得紧张兮兮地扭头望向这个“决定”大明命运的小太监。

    有那么一瞬间,林晧然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科举的揭榜时刻,正在等待着这个小太监揭示地狱或天堂的答案。

    外面的天象悄然发生变化,刚刚还是一个火辣辣的艳阳天,但飘来的一片阴云将烈日直接遮掩起来。

    事情往往就是这般的不遂人意,在紫光阁的众人恨不得将小太监的脑袋疯狂地左右摇动的时候,小太监的脑袋竟然是缓缓地下垂。

    这……

    林燫看到小太监的这个举动,眼睛顿时瞪成了一双牛眼般。

    不仅林燫如此,在场的官员看到小太监这个细微的动作,显得惊恐地望向小太监。他们所期待的皇嫡子似乎真的没有出现,所有的期待都将化为泡影。

    事实亦如同他们所料般,在所有人心如死灰的目光中,小太监郑重地点头回应道:“皇后生了皇嫡女!”

    轰……

    当听到小太监肯定的答复后,整个紫光阁官员的心当即碎了一地,所有官员都难以接受这么一个结果。

    起于那一个神奇童谣的“天机”,亦是包含着他们心里的那一份期待,更是他们对大明王朝的一种夙愿。

    就在所有人都笃定地以为去年的童谣是“天机”,以为皇后肚子里是皇嫡子之时,却是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皇后生了皇嫡女!”

    短短的七个字,直接粉碎了在场朝中重臣的那一份期待,让在场众人的心当即是七零八落。

    现在皇后诞下的是皇嫡女,自然不可能有跟皇长子朱翊钧争皇位的资格,接下来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事情恐怕是势不可挡。

    这一场源自于徐阶时期的储君之争,已经是以徐党胜利而告终,而他们将会面对着一种极不利的局面。

    “怎么会这样?”

    林晧然将送到嘴边的茶盏放下,却是品尝到一种久违的谋算落容的挫败感,不由得心里黯然一叹地喃喃自语道。

    虽然他亦是考虑过这种最坏的结果,为此亦是准备着后手,但此次无疑是埋下了隐患。特别在这场源于徐阶时期的立储之争中,他却是败给了徐阶,甚至给徐阶一个翻身的机会。

    最为重要的是,华夏民族的命运似乎真是被下了诅咒般,已然朝着“明亡于万历”的方向进行演变。

    小太监感觉到紫光阁内失望的气氛,只是他宛如刚刚那般,整个人陷于当机状态,显得傻愣愣地杵在那里。

    紫禁城,承禧宫。

    如果说整个皇宫谁最关心皇后的生产情况,那么自然是皇长子朱翊钧的生母李贵妃,毕竟这直接关联她儿子的前途,亦是关乎着她的地位。

    在得知陈皇后羊胎水破了后,她在厅中一直坐立不安。若不是刚刚搬离西苑,她现在恨不得搬回去,只希望能早点得知生产情况。

    对于这一位渴望自己大儿子坐上皇位的母亲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致使李贵妃对跟随自己几年的贴身宫女直接发了火。

    “嫂子,何必跟这个贱奴才置气,可别伤了凤体!”宁安长公主在得知情况便赶到这里,对正在朝宫女发脾气的李彩凤安慰道。

    李贵妃看着宁安长公主从外面进来,显得十分泄气地道:“我哪是什么凤体,我家钧儿怕是没有太子的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特别近期都在盛传皇后肚子里是皇嫡子,让她此时此刻亦是生起了一种不安,对生产的结果更是悲观起来。

    “嫂子,你莫不是忘了那道灵符?”宁安长公主看到当下都是心腹之人,不由得压低声音地说道。

    李贵妃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有所怀疑地询问道:“好妹妹,那一道灵符当真如此灵验吗?”

    “这是空灵大师的符文,我的驸马为此可是花费了大力气,必定能够……符到病除!”宁安长公主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信心十足地保证道。

    由于陈皇后在发现生女符咒的时候一直没有声张,所以她们两人并不知晓生女符咒被发现的事情,至今还以为那一道生女符咒藏于皇后的床缝间。

    李贵妃听到这个暗示后,亦是叹了一口气道:“希望驸马的这道符能有效,我还是希望跟她像早前那般相安无事!”

    其实从感情上来说,她还是喜欢这个与世无争的皇后。

    若是皇后此次生的是皇嫡女,而她大儿子朱翊钧顺利被册封为太子,那么她还是愿意跟皇后冰释前嫌。

    “嫂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她必定生的是女娃!”宁安长公主对自己的杰作颇为自信,当即便是打下保票地道。

    跟着早前紫光阁前的天象相似,一片阴云将烈日给掩盖起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承禧宫亦是迎来了一个汇报情况的宫女。只是这个宫女顶着烈日小跑过来,整个人早已经满脸是汗,显得气喘吁吁地模样。

    “贵妃……贵妃娘娘!”宫女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咽着干涩的嘴巴进行施礼道。

    李贵妃看到宫女的脸上并没有呈现欣喜之色,心当即沉到了谷底,一个不好的预感当即油然而生。

    宁安长公主正是品着茶,虽然亦是看到宫女脸上的严肃表情,但出于对自己判断的那份迷之自信,却是将滚烫的茶水送向嘴边。

    宫女这一路跑得用力过猛,这时站在原地顿时大脑缺氧,隐隐听到耳边嗡鸣之声,整个人似乎随时会昏迷般。

    李贵妃看着宫女迟迟不汇报,甚至整个人摇摇欲坠,不由得充满担忧地询问道:“皇后可是生了皇嫡子?”

    此言一出,这里的几个女人当即紧张地扭头望向了那名宫女。

    宁安长公主的红唇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正想要往嘴里送的时候,亦是停下来喝茶的举动,显得好奇地望向了这名宫女。

    历史仿佛被重演一般,就在大家恨不得将宫女的脑袋疯狂左右摇动的时候,宫女的脑袋竟然是缓缓地下垂。

    这……

    李贵妃见状,嘴角微微地张了开来,显得惊恐地望向这个宫女。

    “皇后生了皇嫡子!”面对李贵妃充满害怕的目光,宫女却是轻轻地点头回应道。

    轰……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李贵妃的心当即便是碎了一地,最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皇后突然生下的是皇嫡子。

    哪怕她现在已经生得两位皇子,但跟着皇嫡子相比,仍然得落于下风。

    在这个礼法的时代,哪怕她两个儿子比皇嫡子先出生,但继承大统之人却仍旧是那位名正言顺的皇嫡子。

    一念至此,她当即瘫坐在那把座椅上,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是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期望都已然落空,自己大儿子的皇位真的被抢走了。

    啊……

    啊啊……

    宁安长公主发现了一声开水烫猪般的惨叫,却是被突如其来的这则消息搞得手中滚烫的茶水脱手落下,当即烫得她整个人从座椅上跳起,然后在那里嗷嗷直叫。

    世事便是如此的神奇,老天却是捉弄了两波人。

    不管是以林晧然为首的拥嫡派,还是以李贵妃为代表的护长派,几乎在同一时刻遭到了打击,脸上纷纷流露着失望的表情。

    不过两方已然注定有一个胜利者,断然不可能出现两方都失望的情况,而这个事情似乎被一团迷雾所笼罩。

    天空那片阴云很快朝着西边飘走,整个北京城重归烈日的怀抱,坐落在西苑中的那座玉熙宫变得更加的璀璨夺目。

    在经过两个多时辰的煎熬后,皇后的生产已然结束。

    陈皇后的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到旁边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幸福地微微上扬。

    虽然幸福的事情有很多,但自己顺利挺过鬼门关,而后看着安然出生的孩子,却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足了。

    “娘娘,你快瞧一瞧,公主跟你长得真像!”唐素儿抱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送到陈皇后面前得意地道。

    陈皇后的目光落到襁褓中的婴孩,看着女儿的五官挤在一起般,并没有觉得她像自己。只是看着正在熟睡的女儿,她生起了一种身为人母的幸福感,显得溺爱地打量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儿。

    “娘娘,公主刚刚哭得可大声了,以后肯定像虎妞那般活泼可爱!”唐素儿心知皇后喜欢活泼的女儿,当即又是满脸认真地说道。

    陈皇后的眼睛一阵黯然,显得无奈地道:“这宫中险恶,咱们今后行事要多加谨慎,切不可让他们两个出事!”

    哇……

    正是这时,旁边一名宫女手里的婴孩却是发出了一阵哭声,只是这个婴孩哭声明显软弱,却是不如唐素儿手里的女娃。

    “娘娘,三皇子哭了!”宫女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男娃,显得十分紧张地送到陈皇后面前道。

    陈皇后看着同情从自己身体掉下的肉,看着这个呦呦直哭的儿子,亦是强撑着软弱的身体,当即安慰着这个儿子。

    一团迷雾散去,真相亦是浮于水面。

    跑去紫光阁汇报的小太监没有撒谎,因为皇后确实诞下了皇嫡女。前往承禧宫汇报的宫女亦没有说错,因为皇后确实诞下了皇嫡子。

    事情便是如此的神奇,陈皇后竟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其中的男娃自然便是众官员心心念念的皇嫡子。

    玉熙宫的人心情是一沉到底,但紫光阁的数十名官员宛如是坐了过山车般。

    “龙凤胎?那岂不是生了皇嫡子,哇哈哈哈……”

    在小太监将龙凤胎的事情进行汇报后,紫光阁的气氛当即由悲转喜,林燫等官员显得十分兴奋地笑起来道。

    事情到了这一刻,历史的轨道已然生了一大变数,大明出现一位更加有资格继承隆庆皇位的皇嫡子。

    虽然现在谈论由谁继承大统还为时尚早,但皇长子朱翊钧想要册封太子,他们是万万不可能答应。哪怕这是隆庆的强烈意愿,他们亦会坚定地拥立皇嫡子。

    呼!

    林晧然得知皇嫡子真的面世之时,亦是暗吐了一口浊气。

    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立储之争战胜了徐阶,更是清楚地知道华夏民族的历史已经悄然改变,却不会出现“明亡于万历”的说法了。

    如果接下来没有出现大意外的话,他将会带领着华夏民族崛起,借助随之而来的海洋时代站上世界之巅。

    “大明当兴!”

    在场的官员脸上都绽放出笑容,纷纷相视而笑,而他们终于是盼来了皇嫡子,故而亦是憧憬着一个美好的未来。

    皇后生产并不是一件小事,消息早已经如同脱僵的野马般,很快就已经传到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日上三竿天色早,劝君莫急定乾坤;寰中自有真龙出,浮云翳日终可见!”

    这个童谣早已经深入人心,故而他们亦是期盼着皇嫡子出现。当皇后诞下生凤胎的结果出炉,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很多百姓当即是奔走相告。

    对于官场而言,影响可谓是更加的深远。

    若是在以前,还有不少官员想如同张守直那般政治投机。一旦皇长子朱翊钧成功上位,那就得到丰厚的政治回报,这无疑还算是一笔划算的冒险。

    只是现在皇嫡子已经出生,那么朱翊钧只能是靠边站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隆庆心仪的太子人选是皇长子朱翊钧,否则亦不会仅是登基第二年便急着想要册封朱翊钧,更是在公开场合作出明确的表态。

    不过隆庆终究不是嘉靖!嘉靖有上演左顺门血案的魄力,亦能通过帝王心术牢牢地掌控整个朝堂,但隆庆不过是一个好贪又懒散的皇帝。

    哪怕有官员真的敢于违背礼法而选择支持皇长子朱翊钧,不说他们是否能得偿所愿,跟着隆庆这种软弱的皇帝,恐怕还没来得及享受下一朝的政治回报便已经被喷死了。

    正是如此,文官集团的态度上出现了罕见的一致性,却是纷纷站到林晧然的身后,毅然坚定地跟随林晧然一起拥立皇嫡子。

    在这一场文官集团内部的立储之争中,林晧然可谓是取得了完胜,更是坐实了作为文官集团领袖的地位。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林晧然遭到一场如期而来的弹劾,而弹劾的内容正是林家跟皇后用信鸽传递消息的罪名。

第2287章 文官领袖

    斗转星移,晨曦徐徐拉开了淡蓝的天幕,北京城的万家灯火纷纷亮起。

    紫禁城,乾清宫。

    隆庆昨晚宠幸了风情万种的淑美人,继续享受着时下沉沦于各色温柔乡中的帝王生活,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惬意。

    现如今的帝王生活正是他所希望的,亦是渴望这种日子一直延续下去。

    自己父皇天天吃丹药都能活得六十岁,而自己顶多偶尔晚上吃点春药,活到七十已然是没问题的。

    隆庆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马上就要前往金銮殿受百官的折磨,但对于时下的帝王生活还是颇为满意的。

    只是在换上那一套龙袍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皇后昨天已经生下了皇嫡子,而百官毅然是希望将来由皇嫡子来穿龙袍,却是不由得黯然一叹。

    他一度寄望于皇后能够诞下一名公主,从而平息他跟大臣们在立储上的分歧。不曾想事与愿违,虽然皇后确实诞下了皇嫡女,但同时亦是诞下皇嫡子。

    而今他想要力排众议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已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最起码需要父皇那种魄力才行。

    一念至此,想着现在满朝文武都是以内阁几个人马首是瞻,林燫等老顽固不惜在朝堂公然挥舞拳头,心里顿时便没有底了。

    隆庆知道自己既没有遗传父皇的魄力,亦没有遗传父皇的智慧,却是不可能压制得住这些生猛的臣子。

    隆庆心知肚明地轻吐一口浊气,收拾起那一份失落的心情,秉行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原则,便朝着外面走去,准备乘坐玉辇前往金銮殿主持早朝。

    虽然他已经登基两年多,但对于政务仍旧不懂,亦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上,更愿意做一个轻松自在的皇帝。

    出于自己贤君声名的需要,他会坚持每日前去主持早朝,但关于政务仍旧会交给下面的臣子处理。

    “皇上,不好了!”萧公公匆匆走过来,脸色显得十分慌张地说道。

    隆庆终究是两年多的皇帝,尽管仍旧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已然有着几分帝王威严地询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陪同隆庆一起前往金銮殿的陈洪见状,亦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负责午门城楼的萧公公,已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百官进了午门后,却是聚到会极门前,他们似乎……似乎是要一起罢朝!”萧公公咽了咽吐沫,显得十分震惊地禀报道。

    国朝成立至今已经近二百年,历来都是只有罢朝的皇帝,哪里会出现罢朝的百官。偏偏地,而今似乎要上演罕见的一幕。

    “他们因何要罢朝?”隆庆倒没有将此事过于放在心里,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道。

    萧公公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推测道:“奴婢刚才听到他们屡屡提及林阁老,想必是因张尚书弹劾林阁老一事,希望皇上能够免除林阁老的罪责!”

    张守直的行动确实是快捷,昨日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后,当即便写了一封弹劾林晧然的奏疏送到了会极门。

    隆庆听到是因为这个事情而聚集到会极门请愿,反倒是暗松了一口气,当即便直接摆驾前往会极门。

    会极门,一道通往文渊阁的宫门。

    李春芳等官员齐齐地跪在这里,却是用行动来表明他们的一种态度,已然是要一起向隆庆进行请愿。

    隆庆驾到的时候,百官亦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尽管双方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分歧,但君臣的关系却是无法抹掉,故而很快便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隆庆的身体越发的肥胖,正挺着大肚子坐在玉辇上,看着这黑压压的百官,却是唯独不见林晧然的身影。

    很显然,林晧然亦是知晓了张守直上疏弹劾的事情,故而今天是按惯例进行回避,亦或者是直接上疏请辞。

    虽然他想要罢免林晧然,从而为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扫清障碍。

    只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林晧然在文官集团已然是领袖般的存在,若是执意要罢免林晧然的官职,这朝堂的百官定然不会同意。

    最为重要的是,张守直揪着皇后和林晧然通过信鸽传递的罪名请求罢免林晧然的官职,不说其他人怎么看待,连他这位皇帝都不认为林晧然犯了多大的过错。

    隆庆不打算在林晧然这个“小过错”上大做文章,便是对着在场为林晧然请愿的官员直接承诺道:“诸位大臣请起,朕定然不会追究林阁老的罪责!”

    “皇上,此言不妥,林阁老为护皇后及皇嫡子周全,何错之有?”

    “皇上,林阁老尽的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乃我辈楷模,此举是功非过!”

    “若是皇上以为林阁老有错,那么便将我等一并治罪,臣等甘愿跟林阁老同罚!”

    ……

    隆庆的话音刚落,却是如同是捅了马蜂窝般,林燫等官员的脸色骤然大变,却是纷纷进行发难道。

    虽然林夫人给皇后信鸽的行为其实有所不妥,但纵观整件事情的过程,所有官员都不认为林家的行为有任何过错。

    毕竟事因皇后及肚中的皇嫡子遭奸人屡番暗算,而今皇后用林家的信鸽向外面求援,这是一次十分正当的举动。

    若是林家拒绝为皇后娘娘提供帮助,那才是真正的罪责。而林家记挂着皇后及皇嫡子的安危,这才是大明的真正忠臣,又有何错之有?

    正是如此,面对着隆庆要“特赦”林晧然的罪行,林燫等官员却不能接受这个处理结果,更是倾向于林晧然的无罪论。

    咦?

    陈洪本以为百官是为林晧然请求免罪而来,而今看着打鸡血般的百官,不由得扭头望向旁边的萧公公。

    隆庆错以为这帮官员聚到会极门请求自己特赦林晧然,只是如今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亦是困惑地扭头望向跟随而来的萧公公。

    萧公公发现隆庆的目光投过来,知道自己刚刚误导了皇上,却是装着注意到隆庆的目光般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林阁老此法是功非罪,还请莫寒了忠臣之心!”陈以勤亦是拿出帝师的派头,显得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隆庆面对着百官的指责,只好再退一步地道:“朕刚刚失言了,林阁老此次并无过错,朕定然不会采纳张守直的奏疏!”

    朱衡和马森暗暗地交换一下眼色,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虽然他们纠正了隆庆的“错误”,但当今圣上着实太过于容易“妥协”,已然是一个典型缺乏主见的帝王。

    林燫等官员听到隆庆这个表态,亦是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便是暗暗地交换起眼色,准备亮出他们此次的真正意图。

    “皇上,请下旨查实此番究竟是谁给皇后下了生女符咒,又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而困皇后于西苑!”郭朴抬头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请愿道。

    如果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女,事情已然不会如此的理直气壮。只是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子,那么事情的性质已经大为不同,自然是要弄清是谁要谋害皇嫡子。

    “请皇上下旨查实究竟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张居正在郭朴表态后,亦是跟着表示支持地道。

    陈以勤显得意外地扭头望了一眼张居正,旋即便是一阵释然。

    张居正有可能参与扳倒林晧然的谋划,但却不可能敢于谋害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且不说张居正还不至于如此冒险,而他作为外臣更无法插手宫里的事情,故而投毒之人定然是另有其人。

    由此可见,张居正应该是觉察到事情是另有玄机,这才一起请求隆庆查清投毒之事。

    “请皇上下旨查实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林燫等官员正是为这个事情而来,亦是纷纷进行请愿道。

    闻讯赶来的滕祥听到百官竟然要调查皇后及皇嫡子被人加害的事情,心里当即感到了一阵慌张,不由得紧张兮兮地抬头望向了玉辇上的隆庆。

    隆庆面对着这个请愿,却是不由得暗暗咽起中吐沫,却是选择敷衍地道:“此……此事恐怕是一个误会!朕会让人调查清楚此事,诸位爱卿请上早朝吧!”

    “皇上,此事怎么可能是一个误会?”

    “皇上,此事定然是一个阴谋,还请皇上着令三司严查!”

    “皇上,有歹人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此事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

    林燫等官员听到隆庆的回应后,自然不肯接受这个说法,却是想要三司严办,故而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隆庆面对着群情激愤的百官,特别担心三司严查会查到自己的头上,眼睛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

    滕祥看到这个情况便对着隆庆点了点头后,却是突然对着跪在地上的百官大声唱道:“起驾,皇上回宫喽!”

    啊……

    林燫等官员正想要逼着隆庆下旨三司严查,结果看到隆庆竟然是要逃回宫里,一时间亦是傻眼了。

    次日,隆庆为了避免再遭受百官的逼宫,却是找了一个理由直接罢免早朝。

    “为鳌山之乐,纵长夜之欢,此非明君也!”

    “选秀女充实后宫,每日极声色之娱,乃祸国之始也!”

    “今皇后和皇嫡子遭奸人暗算而置之不顾,此举跟商纣何异?”

    ……

    隆庆罢朝的这个举动宛如是再度捅了马蜂窝般,百官纷纷对隆庆口诛笔伐,毅然是将隆庆视为昏庸的君王。

    若是在嘉靖帝,这帮百官定然不敢如此放肆,亦是为何大家都敬佩海瑞的原因。

    只是面对着软弱的隆庆帝,特别他们此次还占着理,已然是不会再对隆庆客气,却是纷纷攻击于这位帝王。

    “可恶!可恶至极!”

    隆庆看着一份份打着劝谏名义的奏疏,特别看着那些不敬的字眼,让他先是汗如雨下,而后却是变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为何父皇当年选择躲在西苑修道二十载,实在是这一大帮官员过于惹人厌了。

    偏偏地,他这位帝王在这件事情上当真不占理,让他这位堂堂国君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滕祥和李芳在场,看着隆庆如此失态,心知隆庆的自尊心上升是一方面,更重要还是百官的奏疏已然是刺痛了隆庆。

    隆庆慢慢地平息心情,而后抬头望向滕祥和李芳询道:“依你们之见,现在朕……当如何是好呢?”

    “皇上,万万不可让三司调查此事啊!”滕祥深知调查的严重后果,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明态度地道。

    隆庆亦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故意困陈皇后于西苑的举动,亦不想那晚乔装入睡的事情暴露,却是无奈地说道:“朕自然知晓不能查,但朕总不能一直避着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非要着手解决不可。若是再如此下手,那些不要命的官员恐怕不知再骂出多难听的话,自己可没有父皇血洗左顺门的魄力。

    “皇上,不若请林阁老入宫吧?”年迈的李芳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是提议道。

    滕祥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此事之所以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恐怕挑头的正是林晧然呢!”

    “事到如今,你觉得还用谁来挑头吗?”李芳深知这个事情恐怕牵涉到孟冲后面的山西帮,显得不喜的反问道。

    滕祥知道自己朝林晧然泼脏水过于牵强,亦是无言反驳李芳。

    “此事……”隆庆有点意动,却是犹豫不决的模样道。

    李芳看出了隆庆的犹豫不决,当即便一本正经地道:“纵观整个朝堂,若论个人威望和能力的话,恐怕只有林阁老才能站出来平息这一场风波!”

    虽然李春芳才是内阁首辅,只是李春芳的资历并不够深,且没有太耀眼的政绩。现今内阁的五人中,最为耀眼的却是排名第三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好,此次确实只有林阁老才能平息这一场风波,那就请他进宫吧!”隆庆发现李芳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便是点头道。

    滕祥受山西帮所托要设法除掉林晧然,嘴角不由得轻轻地动了一下,但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转而无奈地暗叹了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仅不能帮山西帮除掉林晧然,已然眼睁睁地看着林晧然进一步坐大,甚至成为隆庆都要敬重的文官领袖。

    “皇上,此次恐怕还得给林阁老一些赏赐,不然林阁老不一定会卖力处理此事,亦无法抚平百官的情绪!”李芳已然是经历大风浪的人,当即便是认真地提醒道。

第2288章 一个声音

    灵石胡同,林府。

    宫里派太监陈洪前来传达旨意,先是口头驳回林晧然请辞奏疏,然后向林晧然宣旨晋升少傅兼太子太师,领吏部尚书衔。

    吏部尚书衔其实是一种虚衔,却不是林晧然真要兼任吏部尚书。像早前的徐阶阁臣九年考满之时,便亦是领了吏部尚书衔,更多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当然,有了这一个吏部尚书虚衔,在吏部的事务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就像后世的某某名誉校长,虽然不会出任校长,但对学校的一些事务还是可以适当地“指手画脚”。

    至于少傅兼太子太师,这已然是再度抬升了林晧然的地位,在内阁的话语权比李春芳都不逞多让了。

    “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亦是微微感到一阵意外,便是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他早前向隆庆上疏请辞是一种姿态,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此前他家跟陈皇后用信鸽传递消息确实是一种不妥的行径。

    只是现在得到隆庆公然否定他的罪名,甚至还对他进行了表彰,那么将来谁都不能就此事再攻击于他。

    虽然他此次的实职没有半点变化,但现在得到“少傅兼太子太师”和“领吏部尚书衔”,无形中提升了地位。

    不得不说,此次虽然算是一个“以身犯险”的冒险之举,但得到的政治回报可谓是远超想象。且不说现在隆庆的加封,此次更是奠定了他在文官集团中的领袖地位。

    在将圣旨交到林晧然的手里后,陈洪先是对林晧然的“晋升”道了喜,然后显得很认真地叮嘱道:“皇上让你明日巳时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务必按时前往!”

    “好!”林晧然知道事情总归还是要进行解决,便是郑重地点头应承道。

    次日上午,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林晧然来到乾清门前,经过一名小太监的通禀,然后便跟着那名小太监走进乾清宫见到了隆庆帝。

    隆庆这些天已然过得并不舒心,虽然仍旧天天都是锦衣玉食和美人在怀,但谁都不愿意自己背上昏君的骂名,故而此时的脸色显得有些差。

    林晧然仅是瞟了一眼坐在案前的隆庆,便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和谢恩。

    “林爱卿,你无须多礼,快快请起!”隆庆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对着林晧然急忙抬手地道。

    林晧然已经行礼完毕,便站起来并进行谢礼道:“谢皇上!”

    “林爱卿,而今百官都在上疏骂朕,以致朕这些天都不敢主持早朝!此次请你进宫,朕希望你帮朕这一次,劝他们不要再上疏了啊!”隆庆指着案前的那一大堆奏疏,宛如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地委屈道。

    林晧然的脸色一正,当即认真地表态道:“皇上,请恕臣直言!若是皇上此次恩赐于臣,却是要臣替皇上游说百官不再上疏直谏,臣恳请皇上允许臣辞官归里!不说臣并没有这个能耐,亦不能这般去劝说百官!”

    陈洪和滕祥却是暗叹一声,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隆庆,发现隆庆有时候说话还真少了那么一根筋。

    不说林晧然不可能如此轻意就带领百官让步,而今林晧然真答应你这个要求且做到了,恐怕你今后对林晧然就要处处提防了。

    若是想要让林晧然帮着解决这个难题,亦得给林晧然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这个事情谁来都办不好。

    “林爱卿,不……不是!朕此次恩赐于你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百官每天都递上一大堆直谏的奏疏,还请……请你帮我想个法子解决此事!”隆庆担心林晧然真的摞了担子走人,便用乞求的语气诉说道。

    林晧然看到隆庆纠正了说法,亦是温和地分析道:“皇上,若想要解决此事,便要设法平息百官的愤怒,而百官愤怒的根源是因为皇后及皇嫡子受了委屈!”

    “皇后,她……她能有什么委屈!”隆庆的眼睛飘忽不定,却是显得不愿意直接面对这个问题般地道。

    其实在隆庆的心里,至今都没有真正重视起皇后的事情。

    在他看来,皇后早前不过是被人在床缝中放了一张生女咒符和吃坏肚子而困于西苑,实质并没有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特别是那一道生女符咒,没准还是一份功劳。毕竟相较于单单生得皇嫡子,此次多一个皇嫡女,皇后已然更值得高兴才是。

    滕祥担心林晧然要提议三司严查皇后的案子,亦是在旁边辩解道:“林阁老,那晚着实是一个误会!事情因皇后丢失令牌而起,若当时宫女持牌前往的话,又有谁敢阻拦他们呢?守门将领之所以不许宫人通行,亦是职责所在啊!”

    陈洪听到滕祥将事情推到皇后丢失令牌上,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滕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如何还不知那晚是一场阴谋。现在看来,滕祥不仅牵扯其中,甚至在这场阴谋之中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他的一种猜测,真相如何却需要进行调查,亦或者永远是没有真相。

    “滕公公,不知你是在指责皇后不该丢失令牌呢?还是觉得我跟皇上谈论朝政之事亦得该听取你的意见了呢?”林晧然的眼睛一瞥,当即板起脸来严厉地质问道。

    这番话无疑是打了滕祥的七寸。虽然大明发展至今,越来越多的皇帝忽视禁止宦官干预政务的祖制,但这一条祖制终究还是一直存在。

    若是滕祥真被扣上了干预朝政的帽子,不说他的“仕途”很难再寸进,恐怕他都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不,杂家并不是这个意思!”滕祥迎着林晧然严厉的目光,顿时生起几分畏惧地连忙摇头否认道。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沉着脸进行追问道:“滕公公,那不知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滕祥暗暗地咽着吐沫,却是求助性地扭头望向了隆庆。

    隆庆虽然在私底下没少征求滕祥的意见,但滕祥刚刚插嘴进来确实不妥,便是沉着脸进行教训道:“朕跟林阁老在此商讨政务,你休要多嘴多舌!”

    “是,奴婢谨记!”滕祥深知自己理亏,当即如蒙大赦地回应道。

    虽然他如今在内宫早已经高高在上,亦是深知隆庆的信任,但还远远达不到前辈刘瑾等权监的高度,根本无力跟文官集团叫板。

    自从徐阶离任后,整个朝堂都没有人能够跟林晧然一较高下,现在文官集团的领袖并不是内阁首辅李春芳,而是这种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现在被林晧然借题进行发难,他却是完全不敢进行反驳,只能用眼睛哀求林晧然能够放过自己这一回。

    林晧然将滕祥眼睛中的哀求看在眼里,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小人的缓兵之计,但知道不宜揪着这点事情不放。

    隆庆看到林晧然不再追究滕祥干政的事情,便是温和地询问道:“林爱卿,你接着说,朕……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百官的愤怒,让他们不再上疏……骂朕!”

    说到最后两个字,堂堂的大明皇帝亦是泛起了满腔的无奈,深深地感受到官员的凶猛和这个皇位烫屁股。

    “皇上,百官此次之所以轮番上疏谏言,并不是他们不忠于皇上,恰恰是他们忠于皇上和皇后!只要皇上拿出一套解决方案,而皇后对事情的处置感到满意,百官自然便无话可说,亦不会再直谏于皇上!”林晧然并不想真将关系僵化,显得十分认真地剖析道。

    隆庆隐隐觉得林晧然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便是追问道:“林爱卿说的是,只是该如何做才能让皇后满意呢?”

    “皇上,你该去问皇后了才是!”林晧然有些无奈,不由得认真地提醒道。

    陈洪亦是古怪地扭头望了一眼隆庆,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还真会误以为林晧然跟皇后才是一对。

    自己老婆满不满意,却是要问一个外人,这成何体统呢?

    滕祥倒是习惯隆庆偶尔智商下线,只是他已经无暇他顾。心里生起了一阵不安,隐隐感到自己此次纵使逃过一劫,恐怕亦得被林晧然扒下一层皮。

    “好,咱们一道去皇后那里吧!”隆庆受到林晧然的点拨后,当即便是做出决定地道。

    “臣遵旨!”林晧然面对隆庆的邀请,自然是从善如流地道。

    很快地,一行人便来到了坤宁宫。

    虽然陈皇后在西苑的玉熙宫生产,但有鉴于被困于西苑的经历,陈皇后便强撑着身体搬回了这里。

    皇嫡子和皇嫡女都有宫人细心照料,在他们到来的时候,两个嗜睡的婴孩已经在旁边的摇篮安然入睡了。

    由于担心众人说话会打搅到两个婴孩,陈皇后亦是让奶娘将人抱到隔壁房间,这才向进来的隆庆见礼。

    隆庆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却是急忙让陈皇后回到床上坐月子。

    “臣恭贺皇后诞下皇嫡子、皇嫡女,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晧然看着两个婴孩被抱远,这才隔着珠帘对着里面的皇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陈皇后见状,便是温和地抬手道:“林阁老平身!”

    不说此次她亦是幸得林晧然的相助才化险为夷,两人早已经结下了利益联盟,故而态度明显温和很多。

    “谢皇后!”林晧然宛如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臣,又是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隆庆面对陈皇后感到浑身不自在,却是摸着鼻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依林阁老之言,现在百官是要为你和皇嫡子讨要公道,却不知此事要如何处置才能令你满意呢?”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透着几分乞求之时,已然是犯了错的孩子希望得到轻罚。

    “林阁老,不知你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事呢?”陈皇后并没有理会隆庆的目光,便是对着外面的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自是有备而来,当即便是进行提议道:“依臣拙见!守门将领不顾皇后及皇嫡子的性命安危而进行阻拦,此举当革职查办!西苑内官明知皇后有恙,却是汇报不力,亦当一并严惩!”顿了顿,他扭头望向隆庆继续道:“至于生女符咒一事,此事通过符咒可有迹可寻!若是皇上没意见的话,臣想帮皇上和皇后查明生女符咒的出处及所求之人,而后再由皇上进行定夺!”

    “好,生女符咒之事便有劳林爱卿了!”隆庆并不涉生女符咒的事情,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而后扭头望向陈皇后显得期待地道:“皇后,不知如此做法可还满意呢?”

    “而今本宫跟皇嫡子无恙,亦不想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林阁老,有劳你跟百官讲一讲,本宫记下他们的忠诚,亦请他们不要再让皇上为难了!”陈皇后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当即便是进行回应道。

    隆庆看着陈皇后如此大度,显得十分感激地望了一眼陈皇后,而后又是扭头望向另一个关键人物林晧然。

    林晧然看到事情按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当即便是郑重地施礼道:“臣领旨,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各方都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这个事情便有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这一场搞得满城风雨的风波亦是平息下来。

    至于工部尚书张守直等昔日徐党的核心官员,很快便被林晧然直接清洗。

    若不是张四维行事谨慎,加上他并没有什么不当之举,且自身的官职没有什么威胁,否则亦可能被林晧然顺手给清洗掉了。

    经过刚刚的那一场风波,谁亦不会再指责林晧然排除异己。特别林晧然已然多了一个护嫡派领袖的新身份,哪怕真是排除异己打击护长派的徐党核心成员,那亦算是一种政治正确。

    至此,根本不用等到明年的京察,而今大明的朝堂已经趋于一个声音。

第2289章 玩火

    时至九月,江南地区的田野间呈现一幅丰收的画面,而很多人家门前的果树都已经是硕果累累。

    随着秋收时节的到来,这片辽阔的土地呈现着百姓在田间收割稻谷的场景,他们将辛苦数月的稻谷割回村中晒谷场打谷、晾晒和储存。

    由于松江知府海瑞组织人员疏浚了吴淞江,加上下半年松江府风调雨顺,致使该地区的产量明显要高于往年。

    在各家各户将稻谷储存在家里不久,上海县和华亭县展开了浩浩荡荡的征粮行动,通过书吏、衙役和粮长将各村的税粮解押到粮仓。

    作为最先试行刁民册的松江府,虽然今年纳税总量比去年同期又增加了两成,但很多百姓明显感到所缴纳的税粮不升反降。

    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刁民册间接促进了纳粮的公正性;一个是松江府的廉政建设初见成效。

    刁民册无疑是一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良策。因其对地方豪绅和大户的震慑作用,他们不仅不敢继续逃税,甚至不敢再将本该由他们负担的粮税平摊给其他百姓。

    海瑞无疑是一个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的好官,对治下的官吏要求极为严格,对盘剥百姓的举动坚持严厉打击,致使一府两县的官吏都不敢再贪不义之财。

    正是如此,哪怕松江府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丰收之年,哪怕松江府所缴纳的税粮比去年还要高两成,但松江百姓明显感到自己缴纳的税粮减少了,而自己的存粮明显增多了。

    对于过惯苦日子的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家里充足的存粮更让人踏实,亦让他们打心里感激这样的朝廷。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生活中处处都可以见到经济现象。

    在很多百姓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于储存大米的大缸在松江府迅速走俏,遭到了百姓的争先购买,进而造成了大缸价格的上涨。

    致使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体还以为城外遭到了倭寇,各家的大缸都被砸了,所以不得不进城多采购大缸。

    虽然松江府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改变,但一个地区的发展已然不能光靠良好的庄稼收成,而是要依仗于手工业或者贸易区域优势。

    松江城,一场秋雨后,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寒意。

    在城东的地区,前几年这里天天都是密集的织布声音,但时下变得跟空气一般冷清,甚至可以看到几间织布作坊荒废的景象。

    源自于黄道婆的传业授道,松江布一度占领了大半的大明棉布市场。只是时过境迁,随着雷州布的强势崛起,松江布已经走向了没落,甚至已经到达沉沦的地步。

    松江布败给雷州布已经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除了制作工艺和人才竞争的全面失利外,亦是跟他们原材料棉花的成本有关。

    跟着“闭关锁国”的松江府不同,雷州府借着雷州码头的优势,它的触角早已经伸向了南洋和东瀛等地区。

    在时下寸田寸金的大明,种植棉花的成本可谓不容轻视。只是雷州现在基本不自产棉花,都是从南洋或东瀛购买廉价的棉花,致使雷州布的原材料成本极低。

    尽管联合作坊给女织工十分丰厚的福利,但得益于高效的飞梭织布机、积极参与生产的织工和原料的成本优势,致使雷州布仍旧可以在价格和质量上完全碾压松江布。

    正是如此,随着徐阶的轰然倒台,雷州布已经全面抢占北方的市场,甚至直接打进松江府的腹地——松江城。

    松江府亦有不少有识之士,他们意识到“开海”才是拯救松江府的良方,却是不断地呼吁请求朝廷在松江府的上海县设立松江市舶司,修建上海码头迎接这个崭新的海洋时代。

    早在徐阶当政时期,便已经有人发出此类的呼声。只可惜,这些开海的举措其实会侵害到大地主阶层的原本利益,特别徐阶正是松江府最大的利益。

    重农抑商并不仅仅是国家统治的有效策略,对于地方上的大地主同样如此。作为地方的大地主,他们更希望底层的百姓能够老老实实地成为他们的佃农,而不是靠着经商的智慧发家,然后再跟自己抢夺资源。

    亦是如此,徐阶虽然听到了来自家乡开海的请愿,但并没有给予理会,甚至还训斥他们想要招来倭寇。

    所幸的是,他们遇上了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海瑞,在意识到松江布的困境后,亦是正式向朝廷请开上海市舶司。

    松江府,徐家大宅。

    “接下来的剧目是《虎妞巧治糊涂知县》,请相爷和诸位老爷观赏!”一个声音洪亮的戏班头走上戏台,对着下面的观众进行介绍道。

    此时坐在最佳观剧位置的正是徐阶,脸上保持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身穿着寻常士大夫的衣服更像是一个儒者。

    按明朝的退休制度:三品以上官员按现职退休,四品以下可升一级致仕,业绩突出者可升两级致仕。

    正是如此,虽然他已经卸任中极殿大学士的官职,但仍旧是明朝从一品的少师兼太子太师,享受着相应品阶的待遇。

    不仅会受邀参加地方上官方的地方庆典或活动,地方官员见到他亦是规规矩矩地行下官之礼,仍旧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徐阶在京城为了彰显自己的清廉,对吃喝用度偏于“简约风”。只是回到了松江府后,对于这些东西极为挑剔,像是要变本加厉享受回来一般。

    因为喜欢松江鲈的头骨髓,不仅花费重金购买,而且仅仅吃那点头骨髓,已然开始追求着一种奢靡的生活状态。

    除了吃喝用度极为讲究外,亦是不可避免地追求精神粮食,而戏剧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受推崇和喜爱的娱乐项目。

    财大气壮的徐阶不惜花费重金从各处请来知名的戏班子,而此次所请的戏班子来自于杭州,有“杭州第一班”的美誉。

    “停!”徐阶看着戏剧表演不足盏茶功夫,却是突然沉声地道。

    班头对这种情况亦算是司空见惯,便是匆匆地跑上台来,先是用眼神制止台上的戏子继续表演,而后对着徐阶堆着笑脸地询问道:“相爷,不知哪里不满意呢?”

    旁边坐着的一帮老人则是跟徐阶同辈分的族亲,刚刚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徐阶,却不知为何徐阶要叫停这个精彩的剧目。

    “虽然剧目皆由杜撰而来,但此事过于失实,一个小女娃哪有此等智慧,汝等休要在此误导于人,今后亦不可再向他人上演这个剧目!”徐阶板起那张脸,当即进行训斥道。

    话音刚落,台上的一个女戏子当即便站出来争辩道:“相爷,此事并非杜撰而来,此乃发生在小女子身上之事!正是得益于冠巾伯当年的相救,我一家才能幸免于难,若是不然我家早已经被那位糊涂知县弄得家破人亡了!”

    华夏对恩情历来看重,却不仅是为了戏班子的声誉,还是为了维护自己恩公的形象。即便是要面对一位退休的首辅,她亦要挺身而出且据理力争。

    戏班头亦是知晓此事,便是朝着徐阶郑重地点头,以示他们确实没有杜撰。

    “放肆,你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怎么能如此跟相爷说话!”旁边一个老头看到女戏子顶撞徐阶,当即便是进呵斥道。

    女戏子的眼睛呛着泪花,但目光显得十分的坚定。

    “呵呵……当真是天下什么人都有,若是你能出得了松江府,我徐光年从此不姓徐!”徐光年看到女戏子眼睛中的那份倔强,当即便是摞下狠话地道。

    戏班头看状,便向着徐阶和徐光年跪下道:“相爷,徐爷,这个小女娃的脾气犟、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便饶她这一回吧!”

    “呵呵……都是小事!行了,今天便到这里,老夫亦乏了!”徐阶显得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便打一个哈欠道。

    这……

    戏班子看着徐阶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是扭头望向旁边的脾气火爆的小老头徐光年,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

    徐光年冷哼一声,目光仍旧是死盯着那个倔强的少女身上,似乎要将少女藏在粉底下面的模样给记下来一般。

    随着徐阶离开,众人亦是纷纷散去,但一个祸事已然是悄然埋了下来。

    “老爷,要不要跟徐光年打个招呼,不然他恐怕真要惹出人命案!”管家将刚刚的一幕看在眼里,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

    自从海瑞出任松江知府以来,特别海瑞敢于将徐瑛下狱,他却是知道他们碰上了硬茬子。尽管徐阶已经返回松江府,但他们徐氏一族亦是克制着自己的恶行。

    若是徐光年真按着以前的脾气将那名少女弄死,那么海瑞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定然是要将徐光年法办。

    徐阶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水,却是淡淡地摇头道:“不说徐光年没有那个胆,这都是小事,他亦不至于会做到这一步!”

    徐管家的眼睛仍旧充满着担忧,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徐阶不以为然的模样,只好向徐阶告退离开。

    徐阶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嘴角却是轻轻上扬。

    他自然知道徐光年不会善罢甘休,甚至知道徐光年定然会报复,但不管是朝堂还是在这个大家族内,已然都是离不开阴谋和诡计。

    家族内人人都遵纪守法亦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特别对于他这个大族长而言,无疑会失去自身的重要性。

    特别他跟自己四弟徐陟已然决裂,却是需要对家族拥有更强的掌控力,这样才能更好地将时任南京刑部尚书的徐陟一家排挤在外。

    亦是如此,他从京城归来之后,对族中子弟的恶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故意放纵他们做一些恶行。

    只有这族中的子弟在外面闯了祸,需要自己这个大家长出面解决,那么才会彰显出他这个大家长的重要性。

    特别十年的次辅和近六年首辅的生涯,却是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权力的味道,而今亦是希望继续触摸着权势。

    他在官场经营了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若是需要家里出点事,而他再动用一下人脉,进而检查这些人的“忠诚度”。

    徐阶亦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玩火,但他相信以自己几十年的官场智慧斗不赢妖孽林晧然,对付一个死脑筋的海瑞还是绰绰有余。

    “老爷,林中丞求见!”管家去而复返,进来恭敬地汇报道。

    徐阶淡淡地喝了口茶,便是轻轻地点头道:“领他进来!”

    “下官拜见徐阁老!”身穿正四品官服的林润从外面进来,向着徐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

    徐阶将茶盏放下,上前将林润虚扶道:“若雨,快快请起!”

    “谢阁老!”林润的眼睛望向徐阶,显得十分感激地道。

    他之所以能够从小小的南京御史几年功夫便坐上应天巡抚的宝座,虽然有着扳倒严嵩的那份政治功绩,但主要还是得益于徐阶的提携。

    出任应天巡抚后,他肩负徐阶的使命到达苏州想揪出躲在丝绸商人背后的联合商团,进而帮忙徐阶扳倒林晧然。

    只是苏州丝绸商人跟联合商团结下亲密的利益共同体,不说要揪出联合商团,他在苏州城早已经成为了“全民公敌”。

    早前受到徐阶的力挺,他都无法打不开局面,而今徐阶已经离职,自然不敢再深挖躲在苏州丝绸商人背后的联合商团。

    徐阶虽然已经退休,但终究还算是从一品官员,加上拥有令人敬畏的政治资源,亦是温和地询问道:“若雨,你此番因何而来呢?”

    “徐阁老,不是你传话让下官速速前来松江吗?”林润听到这个问话,当即便是疑惑地道。

    徐阶的眼睛一瞪,却是惊讶地说道:“老夫何时传信让你过来了?”

    正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见徐瑛仿佛事情败露般,显得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第2290章 林润出马

    两人看着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徐瑛,特别是徐瑛眼睛中掩不住的惊恐,如何还不知事情是因谁而起。

    “见过父亲,见过林中丞!”徐瑛努力地咽了咽吐沫,当即向着两个人进行施礼道。

    林润对着徐瑛轻轻点头示意,然后扭头望向旁边的徐阶。

    徐阶先是喝了一口茶,却是抬起头严厉地训斥道:“在贵客在此!你竟然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爹教训得是,孩儿下次不敢再犯了!”徐瑛原本安排人手在路口打算截住林润打算说明一切,而今眼见事情就要暴露,亦是强装镇定地拱手道歉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又是沉声吩咐道:“林中丞难得到府上作客,你让人去将那一条最肥的松江鲈清蒸了,我得跟林中丞好好地喝上一盅!”说着,又扭头对着林润温和地道:“若雨,既然你来到了松江,那便少操心一些公务上的事,在这里小住几日可好?”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林润稍微愣了一下,旋即便认真地施礼道。

    在徐府管家的张罗下,一桌丰盛的菜肴很快准备妥当。

    徐瑛战战兢兢地陪坐在旁边,生怕自己假冒父亲名义将林润请来的事情败露。只是好在父亲仍旧被蒙在鼓里,而林润亦没有主动提及此事,二人净是聊一些苏松风土人情之事。

    很快地,酒席已经到了尾声。

    徐阶停下手中的筷子,便是端起前辈的姿态道:“若雨,你在应天巡抚的任上已经将近三年,只是现在直接返回京城还缺一点资历和政绩,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从应天巡抚返回京城任职的官员不乏先例,只是林润五年前还不过是小小的南京巡江御史,在应天巡抚的任上更是贬多褒少。

    正是如此,凭着他的资历和政绩已然很难直接回京城出任要职。

    “不瞒阁老,下官心里亦是惶恐不安!在应天任上本想做一翻政绩以报阁老栽培,但奈何下官资质平平,反倒是让阁老大失所望!”林润的心里当即砰砰地跳动,急忙放下筷子故作愧疚地道。

    当年他被徐阶提拔到应天巡抚的任上,原本徐阶是想他揪出躲藏在苏州丝绸商人背后的联合商团,但奈何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

    虽然这里有着极重的客观因素,但自己终究是没有达到徐阶的期待,而今徐阶似乎是有意提拔自己,自然是要先向徐阶表达自己的那份歉意。

    徐瑛虽然曾经短暂地涉足官场,但终究是官场的边缘人物,已然是瞧不出这里的弯弯道道,却是还在担心林润会抖出因何而到此。

    “此事怨不得你!苏州的水如此之深,却是老夫始料不及的。反倒是老夫当年思虑不周,加上摸不透苏州的情况,这些年反而是难为若雨了!”徐阶一直都在扮演着好人设,当即信手拈来般地道歉道。

    其实这亦不是全然是虚话!当年以为让林润出任应天巡抚,加上自己在背后的支持,这揪出苏州丝绸商人背后的联合商团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看到事态的发展,加上返回松江看到这里都已经流行联合银票,这才意识到联合商团已经长成一个庞然大物。

    单凭一个小小的林润,已然是无法撼动跟苏州本土势力相结合的联合商团,更别说是要揪出跟林晧然相关的“罪证”。

    “徐阁老如此体恤下官,下官感激涕零!”林润心里亦是暗暗松一口气,却是装着十分感动地拱手道。

    徐阶知道怪责林润办事不力亦是无补于事,便是引回到正题道:“若是三年期满,你最好的去向怕是要改任总督,却不知可有所属之地呢?”

    徐瑛亦是好奇地扭头望了一眼林润,从应天巡抚到总督亦算是一个小超越,不过总督的位置亦是有好有坏。

    “不怕阁老笑话,下官心属北方!今鞑虏未灭,而下官自小研读兵法,愿为大明尽一份力!”林润亦是做好自己的职业规划,当即便是表明“志向”道。

    咦?

    徐瑛正主动给徐阶倒酒,显得诧异地望了一眼林润,却是没想到如此好色的林润竟然还是这份雄心壮志。

    “呵呵……如此甚好,此事老夫记下了!”徐阶端想酒杯,便是爽朗地笑道。

    只是在他带着赞许的目光中,已然是瞧到了林润的真实用意。

    所谓北边总督,一则是想要避开最贫瘠的西南地区总督,而今颇具含金量的南直隶总督和两广总督已然不是林润所能指染的,故而最好的去向其实正是北方。

    一旦他到了北方,由于那里都是属于军务重地,故而会挂上相应的兵部侍郎衔。

    若是林润能够积点军功,加上朝堂上的运作,他已然是能够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重返京城,甚至可以成为第二个杨博。

    很显然,林润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已然是一个颇有野心的官员。

    林润知道这是徐阶许诺自己的好处,故而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得阁老栽培,此生定然不敢忘记阁老的大恩大德!”

    “咱们不是外人!”徐阶抬手微笑着摆了摆手,显得若有深意地说一句道。

    林润闻弦而知雅意,当即便是拱手道:“阁老所言极是!”

    “这酒劲上头!瑛儿,你给林中丞安排往处!”徐阶扶着额头对着徐瑛进行吩咐,然后又冲着林润抱歉地道:“这人老身体就毛病多,你且在此随意,我得回房歇息了!”

    “阁老,请慢走!”林润连忙站起来,恭送着徐阶离开道。

    呼!

    提心吊胆老半天的徐瑛看着徐阶在仆人的搀扶下走远,不由得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庆幸着事情已然瞒了下来。

    林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发现这个徐三公子固然有些小聪明,但却根本不是混官场的料子。

    徐瑛打发了旁边侍候的两个侍女离开,当即便向林润坦白是他打着父亲的名号请他过来一叙,让他务必保密云云。

    “徐三公子,刚刚徐阁老说得很好,咱们不是外人!若是真有什么急事,你修书一封,本中丞亦会前来!”林润亦是不打算点破,却是故意板着脸道。

    按说,徐瑛假借着徐阶的名义将自己这位堂堂应天巡抚“欺骗”过来替他擦屁股,心里定然会为此生气才是。

    只是徐阶刚刚无疑窥破了这一切,但却是没有点破此事,反而给予自己极大的政治承诺。此举的意图已然很明显,已然是足够让他忘记所有的不愉快,转而跟徐瑛称兄道弟了。

    徐瑛并没有看穿其中的道道,反而错以为林润是如此卖自己面子,当即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状告徐家夺田烧屋的张大牛说起,虽然海瑞的手里一直没有过硬的证据,但奈何海瑞一直咬着这个案子不放。

    偏偏地,这张大牛跟他们徐家有仇般。尽管遭到他们徐家好几次威逼和利诱,但张大牛仍然是我行我素地四处寻找着他们徐家的罪证。

    正是在张大牛的活动下,早前他们强占田产的事情逐一被曝光出来,而他们徐家亦不得不将侵占的田产退还回去。

    只是吃到肚子里的肉却还要再吐回去,这种无疑是一种折磨,徐瑛对始作甬者的张大牛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

    有鉴于张大牛在松江府的名声实在太大,加上海瑞时时地庇护着张大牛,徐府亦不敢对张大牛怎么样。

    不过在张大牛不断针对他们徐家的同时,他们徐家亦是没有坐以待毙,开始设法寻找张大牛的“不法之举”。

    张大牛虽然时常跟其他村子的人争勇斗狠,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甚至还做了不少好人好事。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些天张大牛盗墓的时候被他们的徐府的家丁当场抓获,而且押送到松江府衙。

    按大明律法: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

    这盗墓已然算是一种重罪,事情发展到这里,只要海瑞依法将张大牛判决,那么事情便可以圆满地解决了。

    只是海瑞却是选择包庇张大牛,对张大牛的案子迟迟不开堂公审,仅是将人扣押在松江府衙大牢中。

    正是如此,徐瑛在看着海瑞迟迟没有运作的时候,却是打着徐阶的名义将林润从苏州城叫了过来。

    林润得知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发现这已然不算什么难办的事情,甚至是有利于自己,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

    虽然刚刚已经喝了一场酒席,但林润到了徐瑛的住所,又是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继续喝着花酒,而作陪的正是跟他的老相好小凤。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晓,林润此人很喜欢逛青楼,只是近期不得不找郎中,事因他得了一种见不得光的病。

    次日,秋高气爽,天空显得碧蓝如洗。

    松江府衙坐落在松江城的西北角,门前的两座石狮彰显着官府的威严,而进出的官吏和衙役都是行色匆匆。

    身穿四品官服的海瑞跟着往常那般在签押房中办公,虽然已经为官多年,但身体还是显得十分削瘦,只是眼睛仍旧显得炯炯有神。

    两位师爷在外面忙碌着,虽然名义上受雇于海瑞,但却是从联合商团那里拿钱,不过他们对手头上的事情可谓是尽心尽责。

    由于马上就要将秋粮押解送京,事情办起来比较烦琐,不仅签押房的三个人显得忙忙碌碌,时常有官吏进进出出。

    正当他们为着这些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偏偏得到应天巡抚林润驾临这里。

    得知应天巡抚林润到来,海瑞亦是只好从签押房中迎了出来,带领诸多同僚向林润见礼道:“下官拜见中丞大人!”

    “诸位,无须多礼!”林润对海瑞上次不卖他面子而抓徐瑛心生不满,却是淡淡地抬手客套地道。

    海瑞虽然亦不喜欢林润,但还是遵照着官场的礼仪回礼道:“谢中丞大人!”

    “海知府,本巡抚听闻村民张大牛盗墓被当场抓获,可有此事?”林润不打算跟海瑞绕弯子,当即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王弘海在看到徐瑛的时候,便知道林润此次因何而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堂堂的应天巡抚竟然宛如徐家的走狗般,当真为了这一个事情从苏州跑了过来。

    海瑞有着自己的行事原则,亦是很肯定地点头道:“确有此事?”

    “为何不公审?”林润得知确有此事后,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地质问道。

    海瑞不喜欢林润的口气,却是蹙着眉头道:“此案还有存疑之处,尚要查明!”

    “海知府,盗墓之事可谓是人赃并获,哪里还会有疑点,我看你就是要故意包庇张大牛!”徐瑛听到这个说辞,当即便对着海瑞进行指责道。

    海瑞深深地望了一眼徐瑛,发现这事上的恶人还真多。当年的胡二公子充其量不过是占公家的便宜,徐瑛简直就是要草菅人命,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地搬来了林润。

    “好了,此案由本巡抚亲审,借你松江府衙的公堂一用!”林润看到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件铁证如山的案子,当即便一锤定音地道。

    松江府归应天所管辖,而堂堂的应天巡抚自然是有资格管辖松江府的案子,甚至可以直接推翻松江府衙早前案子的判决。

    现在人证和物证皆在,一旦他现在将张大牛盗墓的案子进行判决,那么事情便可能直接盖棺定论。

    海瑞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这确实是属于应天巡抚林润的职权,而他这位松江知府根本无法阻止这位上司提审张大牛。

    在得知张大牛被应天巡抚林润公审的时候,整个松江城当即为之轰动,无数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很快就将松江府衙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第2291章 铁证如山

    松江府衙,公堂上。

    身穿四品官服的林润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面,握起惊堂木往桌面用力一拍,当即便喝令道:“带人犯张大牛!”

    仅过片刻,张大牛被两名衙役押上堂中。

    张大牛身穿着一套干净的囚服,整个人的精神显得良好。却不知是心理素质过硬,还是确实遭到徐家的诬陷,那双眼睛中透着一份坦然。

    “我看八成是徐家诬陷!”

    “可不是吗?徐家针对张大牛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之事!”

    “呵呵……徐家当真让人作呕,为打击报复竟然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

    堂下围观的几百名百姓在衙差划出的线外站好,在看到张大牛被提到公堂侯审,便是纷纷进行维护道。

    张大牛和徐家的恩怨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特别张大牛扛起了反徐的大旗,致使坊间早有徐家买凶谋害张大牛的传闻。

    此次张大牛被徐家以盗墓的罪名投狱,而今又请来跟徐阶关系亲密的应天巡抚林润绕过海瑞亲审此案,令到很多百姓都认为此事是徐家对张大牛的栽赃嫁祸。

    正是如此,舆论已然是站在张大牛这一边,主流声音都是在为张大牛鸣不平。

    “肃静!”

    林润听到堂下百姓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当即便握起惊堂木往桌面重重一拍,显得官威十足地呵斥道。

    咦?

    只是惊堂木重重地敲下,却发现两排笔直站立的十二名衙差显得无动于衷般,让很多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刚刚在批判徐家的百姓听到惊堂木的声响,正要捂着耳朵等待随之而来的捣棍声,结果发现这一次竟然没有动静。

    其实人的思维很容易固化,当闪电过后出现雷声形成固有认知的时候,在看到闪电而没听到雷声便会觉得很奇怪。

    很多百姓看着没有动静的十二名衙役,有人即刻反应了过来,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端坐在上方的林润。

    林润自然注意到这一幕,只是他不能确定这是海瑞在背后搞鬼,还是这帮松江府的衙差固然针对自己,却是用严肃的目光瞪向这帮掉链子的衙役。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役感受到来自林润投来的目光后,显得不情不愿地用长棍捣着青砖地面,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威武之声。

    这个声音要说多拖垮就多拖垮,不仅没能给堂下的百姓带来多少震慑之声,反倒是给堂上的林润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气得可谓是牙根发痒。

    只是这里终究是海瑞的松江府衙,而他此次匆匆并没有带来足够的人手,让他在这里亦是有气无处撒。

    堂下的百姓虽然为张大牛鸣不平,但亦不想真要存心扰乱此次公审,便是纷纷朝着堂上投去关注的目光。

    只是他们心里亦是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林润敢帮徐家将张大牛屈打成招,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狗官。

    林润看着四下已经安静下来,当即对着跪在堂中的张大牛沉声询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张大牛!”张大牛早已经清楚林润跟徐家是沆瀣一气,显得没好气地自报姓名地道。

    林润听到张大牛如此的口气,脸色越发阴沉地询问道:“张大牛,你盗墓之事已经人证物证俱在,却不知招还是不招?”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纷纷好奇张大牛是真的盗墓还是被徐阶栽赃嫁祸。

    虽然他们心里都愿意相信张大牛是无辜的,只是徐家将事情闹到这一步,恐怕亦不全都是虚构的罪名才是。

    “草民并没有盗墓!”张大牛的腰板挺立,显得昂首挺胸地否认道。

    林润冷哼一声,当即便是沉声地道:“传证人徐八旺、徐九财!”

    徐八旺和徐九财都是徐家的家丁,很快便昂首挺胸地来到公堂,由于他们两人都没有功名在身,亦是纷纷跪倒在地。

    林润的嘴角微微上扬,按着流程进行询问道:“徐八旺、徐九财,将你们当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在询问这话的时候,他显得轻蔑地瞥了一眼张大牛。

    “我们兄弟二人一直跟踪……不,我们兄弟二人刚好有事到白鹤岭一带!”徐八旺进行回答,而后指着张大牛进行控诉道:“小人看到张大牛带着好几个人鬼鬼祟祟在那里窃窃私语,一看便知道他定然不干好事!我在那里继续盯着张大牛那伙人,同时让我弟回去叫人,而后将他们这帮人一并擒拿,却是发现他们竟然在盗墓,当时的棺椁都露了出来!”

    咦?

    堂下的百姓知道徐家一直派人监视张大牛,而今看着徐八旺将事情说得有板有眼,不由得怀疑地扭头望向张大牛。

    林润对案情早有了解,当即扭头望向张大牛进行质问道:“张大牛,徐八旺刚刚所言,是否属实?”

    十二名衙差深知这个情况极为关键,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张大牛,却是不知张大牛是否真的组织盗墓活动,却是被徐家逮得正着。

    “巡抚大人,草民在松江府一直都是奉公守法,我并没有盗墓之念,更没有盗墓的举动!”张大牛面对着徐八旺的指控,却是坚定地否认道。

    林润的眼睛一冷,便沉声地质问道:“张大牛,事实自有公断!本官并非问你是否盗墓,徐八旺指控你带人挖出了棺椁,此事可真?”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关切地望向张大牛。

    若是将人棺椁挖出来,纵使是无心之失,那亦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挖人棺椁确实是一种需要问责的行为。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亦是隐隐地明白徐家为何会咬着张大牛不放,敢情张大牛很可能是无意间闯了“祸”。

    “草民确实是让人无意挖出了一副棺椁,但我并没有想过要盗墓!”张大牛犹豫了一下,显得诚恳地点头道。

    林润的眼睛当即一亮,便是一拍惊堂木冷声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今挖人棺椁事实皆在,那便签字画押吧!”

    原以为这个事情还要耗费一番口舌,却是没有想到事情比自己所想象还要顺利,张大牛竟然这么痛快便招认。

    只要张大牛签字画押,那么他按着大明律法判决,已然是足够向徐家交代了。

    “巡抚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并没有盗墓,挖出棺椁完全是无心之失!”张大牛的眉头蹙起,当即便是进行辩白道。

    这……

    堂下的百姓对这个案子亦是不好定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按说,张大牛肯定不是盗墓人。只是他如果真将人家的棺椁挖了出来,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论断了,毕竟挖人祖坟是犯忌的。

    虽然这种事情其实可以从轻发落,只是林润跟徐家沆瀣一气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之事,现在林润抓到张大牛这个把握,定然是不可能放过张大牛。

    正是如此,张大牛纵使没有盗墓的念头,但今日恐怕真的很难全身而逃。

    站在人群中的徐瑛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满意这个案子的进展。按说,他的身份是可以坐在公堂上,但深知此举会招来更大的非议,故而还是选择低调地呆在这里。

    林润却是冷笑一声,便是板起脸道:“张大牛,纵是你是无心之失,但挖人棺椁乃不敬之罪!按大明律法: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顿了顿,便是进行质问道:“今你发掘坟冢见棺椁,杖一百、流三千里,你如何还能辩解?”

    “巡抚大人,那片区域并没有墓碑和坟头,分明就是无主之物。你说我挖人棺椁,却不知我挖的是何的人棺椁!”张大牛若是有所准备,当即便是反问道。

    咦?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话,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若那片地方是无主之物,而且没有明显的坟头标识,那么还真不能以盗墓罪判处张大牛。毕竟很多人开荒之时,发现无主的棺椁不在少数,却是没听说谁受此而获罪。

    林润似乎早猜到张大牛会如此进行辩解,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一拍惊堂木道:“传苦主上堂来!”

    堂下的百姓听到棺椁并不是无主之物,不由得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却不知张大牛无意间挖了谁家的祖坟。

    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见徐氏一族的徐光年走上堂来。

    徐光年是一个近过六旬的小老头,来到堂中对着跪在地上的张大牛便是怒斥道:“竖子,你竟敢挖我家祖坟,其罪当诛!”

    此话一出,亦是不用林润进行解惑,便知晓这个棺椁必属徐光年祖上无疑了。

    “这个事情是不是太巧了吧?”

    “白鹤岭那片地方离徐家的祖村可不远呢!”

    “可不是吗?我看徐光年是冒领,从而坐实张大牛的罪!”

    ……

    堂下的百姓看到徐光年站出来认领棺椁,心里宛如明镜般,纷纷进行了质疑,并不相信徐光年的这一套说辞。

    且不说张大牛跟徐家的恩怨早已经世人皆知,世上亦不该有如此巧合之事,随便挖出的一个棺椁竟然就是徐氏一族的祖上。

    当然,亦不排除徐氏祖上就是如此的缺德和欠收拾,真被张大牛一锄头就挖了出来。

    “巡抚大人,这棺椁是我的八世祖的弟弟,只是他早已经绝嗣!葬在那里已经多年,只是很少拜祭,却不想被这逆贼惦记棺椁的财物,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徐光年指责着张大牛,活脱脱的苦主形象申诉道。

    这……

    堂下的百姓听到徐光年的这一套说辞,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发现事情还真的变得赫手起来。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副棺椁定然不是徐光年的祖上,只是这一套说辞却是天衣无缝,根本容不得半点反驳。

    张大牛听到徐光年如此指控自己,亦是知道徐光年这一套分明是骗人的鬼话,但却是不知该从何反驳。

    林润看到事态跟自己所期待般演变,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张大牛,现在铁证如山,休要再行狡辩,这供状你是签还是不签?”

    “草民冤枉,且不说这棺椁绝非徐光年祖上,草民并没有盗墓之念,掘出棺椁完全是无心之失,还请巡抚大人明察!”张大牛却是不肯认罪,显得一本正经地辩解道。

    林润的眼睛闪过一抹冷意,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汗,来人,大刑伺候!”

    “巡抚大人,草民不服,草民无罪!”张大牛听到林润竟然要对自己动刑,当即便是叫屈地道。

    两边的衙差听到这个命令,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张大牛确实挖出了棺椁,但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定然是徐家借此来给张大牛泼脏水,从而将张大牛置之于死地。

    至于这位由苏州城过来的应天巡抚,这个充其量不过是徐家的走狗,已然是不可能轻饶张大牛,定然是要将张大牛打得画押为止。

    此次行刑的并非来自松江府衙的衙差,而是林润从应天巡抚衙门的人,对林润拥有极高的忠诚度。

    “狗官,你不能为了徐家打击报复于我,而如此是非不分!”张大牛被扒掉裤子,却是恨恨地对着堂上的林润进行怒斥道。

    “果真是一个狗官!”

    “谁不知他就是徐家的走狗!”

    “此事明明有猫腻,却是偏偏想要屈打成招!”

    ……

    堂下的百姓对徐家和林润原本就没有好感,而今看到林润要对张大牛动刑,亦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林润。

    林润听到张大牛的指控和堂下百姓的疯言疯语,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对着趴在地上的张大牛下今道:“给本巡抚打!重重地打!”

    “且慢!”

    正是这时,身穿四品官服的海瑞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却是突然间进行制止道。

    堂下的百姓看到海瑞站出来制止林润对张大牛动刑,宛如是看到大救星般,眼睛纷纷激动地望向了刚正不阿的海瑞。

第2292章 案中案

    松江府衙,公堂。

    正准备行刑的衙差听到海瑞出言阻止,不由得停下准备打板的动作,同时扭头望向堂上的端坐的林润。

    林润的脸沉似水,扭头望着海瑞冷冷地询问道:“海知府,本巡抚在此审案,你跑出来阻拦是何用意?”

    “下官早前便已经说过,此案尚有颇多疑点!”海瑞感受到林润那犀利的目光,显得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虽然林润是他的上官,只是他为官以来一直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惧怕这个时常寻花问柳的应天巡抚。

    特别张大牛的案子根本不是他徇私包庇于谁,而是这个案子原本存在诸多疑点,只不过是林润为讨好徐家而急匆匆地提审张大牛,现在更是想要对张大牛屈打成招。

    正是如此,面对着林润的那份来自上官的威胁,海瑞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毅然是坚持自己做官的原则。

    林润对于海瑞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却是冷冷地指责道:“本巡抚已经查明他盗墓的事实,只是奸徒狡猾,你休要偏袒此恶徒!”

    这……

    堂中的众人看到应天巡抚林润和松江知府海瑞在这里直接起了语言冲突,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巡抚大人,张大牛昔日之举确非盗墓,这一点下官可以保证!”王弘海刚刚从外地归来,站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润眯起眼睛打量着风尘仆仆的王弘海,却知道王弘海不仅出身于翰林院,而且还是林晧然的得意门生。

    尽管现在仅是小小的正五品松江同知,只是有着跟林晧然的这一层关系,将来重返京城已然是大概率事件。

    林润不想跟王弘海交恶,便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张大牛都将他人的棺椁挖了出来,何以还不是盗墓?”

    海瑞感受到了林润态度上的变化,只是他清楚林润真正忌惮的恐怕不仅是王弘海,而是站在王弘海后面的林阁老。

    “巡抚大人,经下官到实地考察,张大牛早前要挖掘的并不是那一副棺椁,而是一个……消失的村子!”王弘海的目光落到张大牛身上,显得语出惊人地说道。

    “消失的村子?”林润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道。

    咦?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论调,亦是不由得纷纷打起精神,却是更加困惑地纷纷扭头望向松江府同知王弘海。

    尽管王弘海没有海瑞那般有名气,只是这位探花郎在出任上海县期间的官声极佳,而今担任松江府同知亦是表现优异。

    亦是如此,哪怕王弘海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亦是纷纷认真地倾听。

    王弘海环视在场众人疑惑的目光,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此村无名,但因坐落在白鹤岭,故而时人亦称白鹤村。因村子处于白鹤坝的下游,且地处偏隅,故而此村时而动荡变迁,致使一直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其人数亦是时多时少!”

    “王同知,你在这里说了半天,却不知此事跟张大牛盗墓有何干系?张大牛挖我族叔一脉棺椁已是铁证如山,纵使你这位探花郎再如何巧舌如簧,亦是无法脱其罪责!”徐瑛亦是不再选择避讳,排开人群走上公堂质问道。

    虽然他是因恩荫入仕的闲散七品小官,而今更是已经辞官归田,但亦算得上是官场中人,故而有站在这里跟海瑞等人对话的资格。

    林润亦是不想被王弘海牵着鼻子走,当即便是附和道:“徐大人所言在理,此次跟案情并无关系,王同知你亦休要偏袒此恶徒!”

    “巡抚大人,还请等下官将话说完!”王弘海微笑地回应林润,而后转是扭头望向徐瑛道:“徐三公子,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你当真不应该不知晓!当年白鹤坝决堤,世间便再无白鹤村,而徐家名下则多了白鹤岭一带几百亩良田,此事又当如何解释呢?”

    世事便是如此的神奇,在关乎松江的田产事情上,却是总是能够跟徐家扯上一些关系。

    “敢情徐家的几十万亩田产是如此得来的!”

    “呵呵……戚继芳当年可没少将无主之地划给徐家呢!”

    “哪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都是一些被人欺压的可怜人罢了!”

    ……

    堂下的百姓得知这个事情后,结合徐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却是纷纷为着那帮死去的白鹤村村民鸣不平地道。

    现在事情亦是逐渐明朗,张大牛已然不是挖掘什么棺椁,而是想将白鹤村那些尸骨挖出来,从而将一段被洪水所掩埋的真相公之于众。

    “王同知,我徐家的良田有开拓新田所得,亦有正常卖买所得,每一亩田皆入官府造册,亦如期向官府缴税纳粮,你休要在这里给我徐家乱泼脏水!”徐瑛没想到火突然烧到自己家里,当即便是恶狠狠地辩解道。

    王弘海并不惧怕徐瑛,显得针锋相对地道:“此事历经多时,我亦是已经查核清楚!张大牛当日确实挖出一个棺椁,但亦从那一片区域挖出很很多多的骸骨,那些骸骨便是被洪水所淹死的白鹤村村民!”

    想着那些无辜村民的遭遇,再看徐氏一族这些年来的种种行径,他亦是不由得对徐家平添了几分敌意。

    “我说怎么不见那个卖石翁,敢情是当年的洪水给淹死了!”

    “听着这么一说,还真是白鹤坝溃堤后,便不见那个黑九采药村到我店里售卖了!”

    “对!我邻居那个叫啥名字来着,他家的闺女便嫁到那个村子,这些年一直都不见回来省亲!”

    ……

    堂下的百姓从王弘海嘴里得知白鹤村被洪水所淹的事实后,当即便是议论纷纷起来,显得后知后觉般地感慨道。

    西方有句谚语:每个人和总统只有六个人的距离。

    白鹤村被提起,让很多人开始重视这个事情起来,却是纷纷发现他们跟着白鹤村已然是有着一些微妙的联系。

    正是如此,他们已然是十分肯定白鹤村的村民死于当年的决堤,而他们原本的良田则尽数进入了徐家。

    “王同知,你扯白鹤村的事情做甚?张大牛挖我家先祖之墓,更是将棺椁挖了出来,按大明律当判流放!”徐光年看着事态朝着不利于自己徐氏一族的方向发展,便是进行质疑地道。

    这……

    堂下的百姓发现两个事情似乎有关联,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关联,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王弘海。

    “不错,此案已经铁证如山,却不论张大牛的意图如何,但挖我族叔先祖的棺椁已然是事实,当流放三千里!”徐瑛知道事情皆因张大牛而起,显得狠狠地附和道。

    王弘海并没有慌乱,而是扭头望向徐光年询问道:“徐光年,既然你说那副棺椁属于你家的先祖,却可知棺椁里面有何财物,棺椁的骨髓是男是女,是一具还是两具呢?”

    “此事已经年久,我如何还能得知里面有何物!不过我刚刚已经向巡抚大人说明,此棺椁乃是我祖上的弟弟,现在已经绝嗣!”徐光年亦是临时才决定冒领那副棺椁,自然不知晓棺椁里面的情况,但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黑般道。

    王弘海轻蔑地瞥了一眼徐光年,当即便对着坐在堂上的林润拱手道:“巡抚大人,且不说棺椁的具体情况跟徐光年所言不符,而棺椁并非是葬于此处,而是由洪水从其他地方冲运而来!经过仵作的检验,棺椁内有大量的河沙,此事便可以进行佐证,故而徐光年此次是冒领棺椁而蓄意报复张大牛!”

    啊?河沙?

    徐光年不由得暗暗地咽着唾沫,显得惊恐地瞪大眼睛。

    原以为只要他咬死那副棺椁属于他祖上,便足以让处处跟他们徐氏作对的张大牛被判流放,却不想这里还有这么多枝节,更想不到那副棺椁是他处冲运而来。

    “既然棺椁是从他处冲运而来,如何还能说张大牛盗墓,此棺椁又怎么可能是徐光年所有呢?”海瑞亦是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徐光年,当即便是质疑道。

    林润听到王弘海的这一番议论,脸色不由得微沉,本以为是一件铁证如山的盗墓案,却没想到这件事件可谓漏洞百出。

    张大牛此次挖掘原本就已经拥有了充足的动机,而今挖出的是一副从他处冲运而来的无主棺椁,如何还能再给张大牛扣上盗墓的罪名呢?

    林润恨恨地瞥了一眼徐瑛,真是不能跟猪朋友为伍,自己仅剩的一点官声恐怕就要毁在这个案子上,便是心有不甘地握起惊堂木往桌面上一敲地道:“张大牛盗墓之事证据不足,本官特赦张大牛无罪释放,退堂!”

    张大牛得知这个判决结果,并没有因获得自由而感到兴奋,却是蹙起眉头望向诬陷自己的徐光年。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高大衙役再度掉链子,并没有配合地喊出威武的退堂之声,却是纷纷扭头鄙夷地望向林润。

    林润这一次不再跟这帮衙役计较,却是板着那一张棺材脸,便是打算从恭寅门返回松江府衙的内宅。

    “狗官,徐光年诬陷张大牛又当如何?”

    “狗官,徐家侵占白鹤村的田产又当如何处置?”

    “诸位,事情恐怕还不止于此,白鹤坝决堤难当真仅仅是一个意外吗?”

    ……

    堂下的百姓看着灰溜溜离开的林润,却是纷纷不满地对林润进行指责,更是有人将问题引到了白鹤坝决堤的旧事上。

    白鹤坝决堤事发蹊跷,而徐家无疑是最大的得益者。亦是如此,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很多人都猜测是有人“毁堤淹田”。

    若当年的毁堤淹田是真,那么其实不仅仅是淹田,更是将一个为生存而迁居大坝下游的白鹤村民全部淹死。

    徐光年看到林润离开,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扭头望了一眼徐瑛,发现当下的松江府早已经不是当年藏继芳时期的松江府,还真不能乱作伪证了。

    “拿下!”海瑞望向准备转身离开的徐光年,却是突然下达指令道。

    徐光年发现自己被两名衙差擒拿,当即便怒声质问道:“海刚峰,你这是做甚?”

    “你此次因何要说棺椁中人是你家先祖?此事是受人指使,还是因私怨而诬陷张大牛?”海瑞并不打算放过徐光年,显得十分直白地质问道。

    徐光年面对着这两项罪责的选择,亦是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便是用求助性的眼神艰难地扭头望向徐瑛。

    徐瑛的面沉似水,却不想海瑞如此不讲官场规矩,此举已然是在打林润的脸。

    “既然说不出来,那便先在狱里呆着吧!”海瑞注意到徐光年的眼神,便是大手一挥地下达指令道。

    徐光年看着自己要被下狱,想着大牢中的那股阴森之气,显得慌张地向徐瑛求助道:“徐瑛,救我!”

    “海知府,你当真不卖我徐家一点情面吗?”徐瑛知道徐光年恐怕要将自己抖出来,当即便对海瑞威胁道。

    海瑞冷哼一声,显得态度十分坚定地道:“国法大于天,我海刚峰谁的情面都不卖!”

    “那咱们等着瞧!”徐瑛气得咬牙切齿,却是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海瑞,便是愤愤地拂手离开道。

    海瑞看着作势离开的徐瑛,便是淡淡地说道:“你家侵占白鹤村田亩之事还请给本府个说法,否则休怪本府上奏朝廷!”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不打算就此罢休。

    且不论徐阶侵占白鹤村村民的田亩本就不当,而今白鹤坝决堤和白鹤村被淹,这个事情亦要调查清楚。

    “海刚峰,你他日别落在我手上!”徐瑛知道海瑞是说到做到的主,便是咬牙切齿地对着海瑞摞下一句狠话道。

    本以为能够拔掉一根肉中刺,却不想事情牵扯出他徐家侵占田亩以及白鹤坝决堤的往事,让他们徐家已然是深陷其中。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已经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个事情,只能回去请父亲亲自出马,收拾掉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第2293章 计中计

    徐府,书房,檀香袅袅而起。

    一个五大三粗的江湖侠士被请了进来,显得十分恭敬地向坐在首座的徐阶行了礼。

    “邵大侠,请坐吧!”徐阶的脸上如沐春风般,抬手指着一张空椅温和地道。

    跟着绝大多数相视甚高的官员不同,徐阶对底层人士一直都有拉拢,甚至直接进行结交。从早前的道士蓝道行,再到江湖骗子王金,而今的江湖侠客邵芳,都有着很亲密的关系。

    邵芳身穿着一件短袖,露出两根粗壮的胳膊,长裤脚被布条跟袜子缠着,这种装束无疑便于活动。

    跟满脸络腮胡须的侠客不同,整张脸显得十分的干净,额头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直指右眼,致使整张脸显得吓人。

    只是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侠客,不过是凭着自己身强力壮,加上在官面上有一点关系,故而对一些地痞流氓不假言色罢了。

    邵芳在外面可谓是目中无人,但面对着一度权倾朝野的徐阶,宛如是被驯服的野兽般地温顺道:“在阁老面前,草民可不敢当大侠之名!”

    “邵大侠,今日老夫找你过来,实则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徐阶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开门见山地道。

    邵芳这些年没少得到徐家的庇护,更是不想放过这事情背后的丰厚回报,当即便满口答应地道:“请阁老吩咐,草民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徐阶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让管家先生离开,而后跟着邵芳窃窃私语起来。

    在回到松江府的这段时间里,他亦是时时关注着朝堂的情况,跟京城的很多人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故而得知了朝堂的种种变化。

    五月份的皇嫡子出生,无疑让他这边拥立皇长子朱翊钧的官员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打从自己离开朝堂后,林晧然对排除异己原本还有所顾忌,只是现在却给了林晧然最好的借口。

    试问一下,为皇嫡子扫清道路,哪个官员还敢说林晧然做得不对呢?此举,跟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颇为相似,林晧然已然是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党同伐异。

    正是如此,以工部尚书张守直等人为核心的人员陆续被林晧然清洗,而今的朝堂早已经是林党的天下。

    以林晧然妖孽般的聪明才智,现在让他站到这个位置上,偏偏隆庆是一个贪图享受的无能之辈,却是无人再能制约住林晧然。

    有鉴于此,徐阶亦是做出了相应的战略调整,却是要导演着另一场精彩的好戏,此举甚至能致使林晧然轰然倒台。

    “好,草民这便北上,一定不负阁老所望!”邵芳听完徐阶的种种交代后,便是接过书信恭敬地表态道。

    徐阶早已经将邵芳的能力看在眼里,便是轻轻地点头,在看着邵芳离开后,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他已经远离朝堂近一年的时间,但经营着朝堂这么多年,对朝堂亦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若不是林晧然的存在,恐怕这时更是能够主导朝局的走向。

    只是他相信使出这么漂亮的一手,必定能够让朝局再度掀起腥风血雨,而他则是可以从中坐拥渔翁之利。

    “爹,大事不好了!”徐瑛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显得神色慌张地说道。

    徐阶刚刚的奸笑已然被徐瑛瞧得正着,显得极度不满地责备道:“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爹,真出大事了!”徐瑛顾不得徐阶的不满,便是认真地强调道。

    徐阶看到徐瑛如此慌张的神情,却是仍旧平静地询问道:“张大牛的案子顶多不过是诬告,你慌什么慌?”

    咦?

    徐瑛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惊讶地抬头望向父亲,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动作压根骗不了父亲,包括此次自己打着他名义将林润骗过来处理张大牛的事情。

    “说吧!案子究竟怎么样了!”徐阶看着徐瑛惊讶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得意地端起茶盏淡淡地询问道。

    实际上,在徐瑛假借自己名义将林润请过来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张大牛的案子,更是知道徐瑛要通过徐光年坐实张大牛盗墓的计划。

    只是这其实都是小事,毕竟张大牛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挖出棺椁是铁一般的事实,已然是难逃律法的裁决。

    纵使这个事情变得再坏,亦不会坏到那里去,顶多背负一个打击报复张大牛的恶名,但这对树大根深的徐家根本就不算事。

    徐瑛咽了咽吐沫,眼睛复杂地望向智珠在握的父亲,便将刚刚在松江府衙公堂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阶原本还笑盈盈地倾听着案情,只是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变,当听到白鹤坝和白鹤村的事情后,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本以为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却不想不仅牵扯自己家里侵占白鹤村数十亩良田,而且还翻开白鹤坝决堤的旧事。

    特别是后者,这种事情关乎的是人道,一旦真查出是他徐家毁堤淹田,哪怕隆庆都没有能力护住自己。

    朝廷或许允许你侵占普通百姓的田产,但你若是通过毁堤淹田的方式来达到侵占田亩的目标,那么必然引发全天下人的公愤。

    一念至此,他知道张大牛的案子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料,甚至他这位退休首辅都要受到这个事情的拖累。

    “爹,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徐瑛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后,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

    徐阶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便冷静下来道:“事已至此,只能是由我跟海瑞谈一谈,将侵占的田亩退回去,不能让这个事情闹上朝廷!”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将海瑞放在眼里,而他的对手由始至终都是有且只有一个,只要不给林晧然抓到把柄,那么自己便可以继续在松江颐养天年。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只有向海瑞做出一些让步,争取将他徐家侵占白鹤村田产的事情轻轻地揭过。

    “爹,咱们家不至于怕一个海刚峰吧!”徐瑛刚刚的慌张其实有几分演戏的成分,此时亦是脸露难色地道。

    徐阶狠狠地瞪了徐瑛一眼,显得没好气地道:“若不是你们两个如此胡闹,做事不懂得善尾,我何以晚年不保?”

    “孩儿这便替爹爹跟海刚峰谈一谈,将那数百亩田产退还给松江府衙!”徐瑛暗叹一声,显得深感无奈地道。

    徐阶思索了一下,当即轻轻摇头道:“此事由我亲自出面,你让管家给海刚峰和王弘海送请帖,邀请他们两人前来赴家宴!”

    “是,孩儿这便去操办!”徐瑛看着老爹真的要亲自宴请海瑞,其中还包括王弘海,亦是无奈地应承下来道。

    徐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浓茶,心里却是涌起一份不安,只是这一份不安偏偏摸不清源于出处,致使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爹,徐光年因诬告被海瑞扣押在府衙大牢,还请父亲大人对徐光年伸出援手!”徐瑛担心徐光年会供出自己这些年的恶行,当即便是硬着头皮进行请求道。

    徐阶的脑海当即闪过一抹灵光,显得十分震惊地抬起头道:“你说……海瑞将徐光年给扣押了?”

    “正是!因为棺椁是被洪水冲过来的,加上棺椁里面有大量的河沙,所以很容易便证明徐光年做了伪证,海瑞亦是借此将徐光年扣在府衙大牢中!”徐瑛将徐阶的震惊看在眼里,只是徐光年作伪证被扣押似乎很正常,便是满脸认真地点头回应道。

    徐阶终于觉察到自己不安的源头,却是突然脱口而出地道:“若是案情如此明显的话,他们不该将张大牛扣留这么久,所以他们其实是故意的!”

    “爹,你的意思是他们扣留徐光年其实是有预谋的?”徐瑛听到这个推测,既震惊又害怕地瞪起来眼睛道。

    松江府衙大牢,这里显得阴森而恐怖。

    自从海瑞担任知府以来,秉行着为民作主的原则,亦是将很多不法的乡绅和地痞流氓都关进这里,虽然哀怨声不断却没有喊冤的声音。

    徐光年被关到最深处的大牢,只是闻着空气中难闻的味道,再加上这里阴暗潮湿,却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呆,时时刻刻盼望着徐家将自己搭救出去。

    经过一夜的煎熬,在见到了松江府同知王弘海出现在这里,当即便是哭诉道:“王同知,小人愿意向张大牛赔偿千两,还请将我放出去!”

    “诬告?你何止是诬告!”王弘海当即冷哼一声,而后掏出一叠纸张道:“徐光年,你要不要看一看你这些年所犯的恶行!远的不说,若是我们昨日不出手相救的话,怕是那个戏子便被你安排的人沉江了吧?”

    “你怎么……”徐光年的眼睛当即一瞪,却是震惊地指着王弘海道。

    “怎么知道对吧?你当真以为本官这些年什么事都没有做吗?没有注意到你替徐家做的那些苟且之事?”王弘海仿佛看穿了徐光年般,却是直接揭穿他的想法道。

    却不说要为松江百姓除掉这一大害,单是徐阶跟自己恩师的恩怨以及自己被下放地方的仇恨,便已经足以让他有动机针对徐家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暗中观察和调查,他如何还不知道徐氏一族的复杂构造。

    既有徐阶这种以大善人的形象示人的正派人物,亦是为徐氏一族利益而做肮脏事之人,而徐光年正是做肮脏事的核心人员之一。

    这一次之所以没有急于将张大牛释放,其实就是故意诱使徐家按捺不住出手,从而有足够的理由将徐光年这个恶行累累之人扣押,而后成为扳倒徐家的突破口。

    徐光年感觉到自己早已经被毒蛇盯上,但仍旧嘴硬地道:“王同知,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还想要狡辩吗?且不说昨天戏子的案子已经人赃并获,这几件关于失踪人口的人命案子,都是你的杰作吧?”王弘海将失踪人员名单递过来,却是淡淡地说道。

    徐光年翻开纸张看到那几个熟悉人名,不由得暗暗咽唾沫道:“我不认识这些人!”顿了顿,他突然平添几分底气地吼道:“我是徐阁老的族弟,你休要在此吓唬我!”

    “徐阁老?且不说他还会不会对你伸出援手,单是此次徐家侵占白鹤村田产的事情,现在恐怕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吧!”王弘海知道徐阶是徐光年的最大依仗,却是故意轻视地道。

    徐光年知道徐阶确实没有当年的权势,更是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经被王弘海所掌控,却是进行试探道:“王同知,你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想怎么样?”

    “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特别是关于徐家的,包括白鹤坝决堤的真相,否则你是必死无疑!”正在这时,从阴暗处走出一个颇有气度的青年男子淡淡地说道。

    王弘海望了这个青年男子一眼,而后亦是将目光落在徐光年身上威胁道:“徐光年,你是想要到南镇抚司接受酷刑呢?还是留在松江府衙苟活,你自己做个决断吧!”

    徐光年看着这个青年男子,特别青年男子眼睛绽发的恨意,让他断定对方是锦衣卫高层无疑,便是进行试探地道:“若是我招的话,你们拿什么来保证我的活路?”

    神秘青年男子跟王弘海交换一个眼神,而后便是自暴身份道:“我是南镇抚司指挥使吴康,当朝林阁老是我妹夫,不知我及妹夫的名誉可能让你安心?”

    “好,我招!”徐光年深知此次不招便要面临酷刑,当即便是咬牙地做出决定道。

    他这些年之所以如此风光,正是肩负了这一项使命,却是帮着徐家处理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阴暗事,故而知晓着徐家的诸多计划。

    吴康和王弘海相视一眼,这些长时间的筹谋最终得到了回报。

    跟着资本都是嗜血一般,徐家得到几十万亩良田的背后亦是不乏冤屈,毕竟这个时代的财富获取方式并非是创造,而是**裸的掠夺。

    正是如此,随着徐光年这个口子被击服,看似大善之家的徐家已然崩塌,坐拥几十万亩良田的徐家亦将向世人暴露他们丑陋的一面。

第2294章 登门

    松江府的天空很高,显得澄清又缥缈,加上这片大地沸沸扬扬飘落的黄叶,仿佛在细声地诉说着秋天的故事。

    “无良徐家还我田产!”

    “我叔公的田产何以会挂到你徐家户头上,请给我们李家一个解释!”

    “造孽啊!我夫君当年就借了一两银,结果要我家十亩田来偿,你还我家田产!”

    ……

    一大帮百姓聚在徐府的大门前不断地申诉着自己的遭遇,对着紧闭的大门要求徐家退还他们的田产,声势可谓是浩荡。

    自从海瑞上任以来,一改徐阶门生藏继芳对松江百姓状告徐家侵占田产不受理的传统,却是不断地为百姓主持公道。

    加上心存怨念的张大牛在松江府四处奔走,亦是不断为一些被徐家强占田产的百姓成功讨回田产,故而越来越多的百姓自愿加入征讨田产行列。

    只是徐家的田产掠夺方式是多样性的,除了通过强硬手段将田产进行野蛮掠夺外,亦是结合着高利贷的方式。

    在这个“九出十三归”的时代,一旦碰上了高利贷这种金融产品,那么生生世世都要成为徐家的佃户。

    徐家作为松江府最大的高利贷主,在借着高利贷敛财之时,亦是以极小的代价将良田收于囊中,简直比强夺还要快捷。

    正是如此,有一些冤屈百姓纵使是闹到海瑞那里,海瑞亦是很难替他们主持公道将相应的田产讨要回来。

    “依我之见,徐家比当年的严家亦不逞多让啊!”

    “严家贪亦是贪朝廷的银两,哪像他们徐家压榨自己乡亲!”

    “兴了一个徐家,却是苦了万千松江百姓,当真是造孽啊!”

    ……

    很多路过的百姓亦是纷纷驻足远观,虽然畏惧徐家的权势和地位,但架不住人人都有一个道德标尺,亦是纷纷进行批判地道。

    一时间,徐家招到时人的声讨,很多百姓都恨不得往徐阶的红漆大门上泼油漆。

    “爹爹,不知你们找我们兄弟二人所为何事呢?”徐璠和徐瑛一起走进来,对着在书桌前的徐阶恭敬地道。

    徐阶是探花郎出身,曾经在诸多青词高手中脱颖而出,而今虽然已经辞官归田,但对于引以为豪的书法并没有懈怠,故而时常在房间挥毫泼墨。

    虽然他现在已经年老,但笔力尚存,黑色的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飘逸地行走,更是彰显着几分老练。

    徐阶又用笔尖沾了一些墨汁,便是随口询问道:“你可知为父为何不理会门口那帮不知廉耻的刁民吗?”

    “请父亲赐教!”徐璠自知摸不透父亲的心思,便是恭敬地拱手道。

    徐阶手握着那一根考究的狼毫笔,继续在宣纸上书写,同时进行解释道:“若是狗吠久了,只要你不理会,这些声音自然会停歇!”

    “爹,这未免太损我们徐家的威名?”徐瑛听到老爹竟然是这个态度,却是忍不住站出来表态道。

    徐阶瞥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一眼,显得一本正经地告诫道:“跟着徐家的安危相比,一些威名又算得了什么!海刚峰现在时时盯着咱们家,却是恨不得借着一些事端来揪住我们徐家的把柄,所以你们二兄弟要忍耐,切勿报复外面的刁民,中了人家的阴谋诡计!”

    若说当今天下,谁最能隐忍,恐怕当属徐阶无疑。正是他当年的那一份隐忍,成功扳倒更受嘉靖信任的严嵩,进而成为文官集团的新领袖。

    现在面对外面百姓的上门挑衅,他仍旧能够做到熟视无睹,这已然比当年隐忍严嵩还要**数倍。

    “孩儿谨遵爹爹教诲!”徐璠和徐瑛相视一眼,虽然心里并不打算饶恕外面的刁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徐阶将最后一笔完成,显得有些得意地收笔道:“我写了两份,你们兄弟两人每个拿一份装裱在房间中,每日当以此为戒!”

    徐璠和徐瑛好奇地上前,却见宣纸上写着:“昔年天子每称卿,今日烦君骂姓名。乎马呼牛俱是幻,黄花白酒且陶情。”

    徐阶是十年次辅、六年首辅,已然是大明朝数得上号的权臣,由于他草拟遗诏,更是一度被隆庆所尊敬。

    只是如今,他在政治交锋败于林晧然,而今亦是辞官归田。跟着早些年的风光相比,徐家而今确实是大大不如前。

    面对着这种不利的局面,徐阶再度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已然是要这两个儿子学会隐忍,不理会外面刁民的叫嚣。

    “孩儿遵命!”徐璠和徐瑛其实不想如此忍耐,但面对着强势的父亲,亦是只能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正是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通禀海瑞和王弘海已经到了。

    徐阶洗了一把手,便招呼着徐璠和徐瑛一起前去迎接海瑞和王弘海,打算亲自处理徐家侵占白鹤村田产一事。

    “下官松江知府海瑞(松江府同知王弘海)拜见阁老!”受到徐阶的邀请,海瑞和王弘海一起前来徐府做客,两人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虽然徐阶已经辞官,但终究还挂着从一品的头衔,对他们这些四五品的地方官员而言,已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当然,他们终究是松江府的父母官,哪怕是面对从首辅位置退下来的徐阶,亦是能够拥有几分底气。

    徐阶抬手指着酒桌的两张空椅,显得如沐春风地微笑着道:“两位请入座!”

    “谢阁老!”海瑞和王弘海亦是等着徐阶先后入座,同时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徐璠和徐瑛向海瑞和王弘海见礼,只是态度显得比较冷淡。

    徐璠是以正四品的大常寺少卿的身份退休,在地位上已然还要位于海瑞之上。尽管是被徐阶叫来作陪,但打心里并没有将举人出身的海瑞放在眼里,亦是傲然地坐在旁边作陪。

    徐瑛的地位最低,只是前些天才刚跟海瑞正面冲突,现在亦是拉不下脸来对海瑞摧眉折腰、笑脸相迎。

    两人倒是意外地瞧了一眼海瑞和王弘海的身边,此次竟然带着十几个壮汉一同过来,敢情是怕他们徐家要加害他们二人。

    只是用屁股想都知晓,他们徐家哪怕再目中无人,亦不可能敢于将松江知府和松江府同知一并弄死。

    “上菜!”徐阶已然是官场中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受到自己观感的影响,显得十分畅快般地吩咐道。

    此次的菜肴并不显奢侈,但可谓是投其所好,准备着满满一桌粤式名菜,有着粤西盛名的白切鸡。

    海瑞和王弘海都是琼州人士,虽然白切鸡在粤西极度盛名,但这应该是林晧然的最爱,而生活在琼州的二人并不感冒。

    徐阶在酒桌上并没有谈及侵占田亩的事情,此次似乎就是将海瑞和王弘海请过来吃一顿饭,在酒桌上都是说些饮食和风土人情。

    海瑞做事从来都不喜欢拐弯抹角,看着吃食差不多,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徐阁老,你此次请我们二人过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王弘海等三人听到这个问话,亦是纷纷抬头望向徐阶。

    徐阶知道海瑞是直爽的性格,便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当年白鹤村占侵田亩之事,老夫着实不知情,此乃皆是家奴所为!只是如今老夫既然得知,定不会知错不改,必将所侵占白鹤村的田亩如数归还,所以还请海知府莫要再深究此事!”

    徐璠和徐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海瑞,却不知海瑞会不会卖他老爹这点面子。

    “据本官所知,徐家这些年所侵占的田亩可不仅白鹤村这区区数百亩良田!”海瑞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十分坦然地道。

    “海知府,不知你的意思是?”徐璠发现海瑞已然是要对他们徐家进行深究,当即目光不善地质问道。

    海瑞心里早有章程,显得立场十分坚定地道:“如果想要将这些事情揭过,还请将这么多年徐家所侵占的田亩悉数归还,下官便不再深究徐家!”

    徐璠和徐瑛听到海瑞如此狮子大开口,再度刷新他们对海瑞“狂妄”的认识,同时扭头望向自己父亲。

    “海知府,你上任以来,责令松江各家退还田产,我徐家亦是一直都极度配合!”徐阶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却是阴沉着脸道。

    海瑞轻轻地点头,显得云淡风轻地道:“自下官上任以来,阁老家确实配合退还田亩,然所退之数并不多,宜再行清理。今阁老家中田产几十万亩,焉能退数千亩便了事!”

    “依海知府所见,我家清理多少才合适?”徐阶不由得微微用力握紧手中的酒杯,却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询问道。

    徐璠和徐瑛感受到老爹的怒火,亦是扭头看海瑞是咄咄逼人还是见好就收。

    海瑞已然看不出徐阶脸色的变化般,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昔人改父之政,七屋之金,须臾而散。今松江百姓困顿,下官以为徐家可为大善之家,留三千良田足矣!”

    留三千亩?

    徐璠和徐瑛的眼睛不由得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海瑞,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们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可谓是整个大明王朝的第一大家,结果这个海笔架竟然要他们“自毁前途”。

    若是他们家里真的仅剩下三千亩,虽然日子过得亦能够继续滋润,却是连普通的官宦之家都有所不如。

    海瑞这哪里是要他们退田,分明就是要他们徐家的命根,让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瞬间付诸东流。

    “如果我们徐家不呢?”徐阶面对着海瑞的期望,却是放下酒杯冷冷地反问道。

    他倒不是一个十分贪财的人,毕竟他家的财富让他十辈子都花不完,但亦是知晓这几十万亩田产的价值。

    最为重要的是,若他真将几十万亩的田产退了回去,那么世上会如此再看他,而后世的史书恐怕亦不好将他推为贤相。

    正是如此,他知道这一步不能退,哪怕是跟海瑞公然撕破脸,哪怕是要动用自己的人脉将海瑞除掉。

    海瑞知道徐阶不会如此轻易妥协,便是淡淡地说道:“若是徐阁老不愿意退还侵占的田产,那么下官只好公事公办了?”

    “呵呵……海知府,不知道你要如何公事公办呢?”徐阶发现海瑞已然是在威胁自己,当即皮笑肉不笑地道。

    海瑞知道已经触怒了徐阶,却是无所畏惧地道:“自然是要追究你们徐家侵占白鹤村田产一事,亦得给白鹤村的村民一个公道!”

    “海知府,你如此针对我徐家,当真是要跟老夫撕破脸吗?”徐阶看到海瑞已然是油盐不进,亦是端起阁老的架子威严道。

    王弘海见状,却是指着身后的青年男子解释道:“徐阁老,你怕是误会了!此次并非是松江府衙要如何,而是这一位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要清查徐府侵占白鹤村田产一事,而我们松江府衙此番会全面协助调查!”

    此次的随行人员中,大家一直都以为这帮人是海瑞和王弘海的随从,却不想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咦?

    徐璠和徐瑛听到这个论调,不由得纷纷抬头望向那个青年男子。

    一个精壮的青年男子迎着众人的目光,双目炯炯有神地望向徐阶打招呼道:“徐阁老,好久不见!”

    “你是?”徐阶眯眼打量着这个青年男子,显得似曾相识地道。

    青年男子望向徐阶,眼睛掩不住的冷意道:“徐阁老,我可是天天记着你,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吴山的恩荫子吴康?”徐阶的眼睛一瞪,突然惊觉道。

    “不错,我爹正是吴山,你昔日的同僚!”吴康的牙根一紧,旋即冷冷地说道:“经本指挥使亲查,白鹤坝一案另有隐情!”说到这里,便是转头望向旁边的徐瑛道:“徐三公子,还请跟我回一趟南镇抚司衙门吧!”

    “爹,救我!”徐瑛深知锦衣卫的可怕,更是早已经听闻南镇抚司的凶名,当即便向徐阶求救道。

第2295章 处处是坑

    旁边的侍女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徐阶。

    海瑞和王弘海早知道吴康的来意,便是扭头好奇地望向徐阶,却不知这个官场老狐狸会如何应对。

    徐阶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不能有事,自己更不能晚节不保,当即黑着脸回应道:“吴指挥,吴阁老当年之死,你对老夫误之甚深。今借职务之便,如此对我徐家挟公报私,难道就不怕老夫上奏皇上告你一状吗?”

    王弘海虽然猜到徐阶定然不会让徐瑛被吴康带走,只是看到徐阶抛出这个颇有说服力的理由,不由得担忧地望向吴康。

    “徐阁老,且不说本都督此次皆是依章程办事,纵使这个事情闹到皇上那里,皇上亦不会包庇你家堤坝淹田之事吧?”吴康自然不承认自己是为了报复,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为了这一刻,他着实是等着太久了。自接管南镇抚司以来,他的心里有且只有一个愿望,经过一番的策划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现如今,眼看着就能将徐瑛带回南镇抚司进行审问,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退缩。

    “吴指挥,你指控我儿毁堤淹田,可有实据?”徐阶知道不能背负这个罪名,便是大声地呵斥道。

    跟着“侵占田亩”的指控不同,这“毁堤淹田”可谓是天理不容的大罪,此等恶行定然会遭到全天下人的唾骂。

    一旦证实徐瑛是毁堤淹田的幕后主使,不仅徐瑛要被推上断头台,徐阶亦要受到这件事情的牵连。

    吴康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所依持地盯着徐阶询问道:“徐阁老,不知你可认识徐光年此人呢?”

    “他是我族弟!”徐阶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却是保持镇定地回答道。

    海瑞和王弘海都知道徐光年咬出徐瑛的事情,便是默不作声地扭头望向徐阶,却是想要看徐阶会如何辩解。

    尽管他们都知道徐瑛是被从小宠坏的恶少,亦知道徐家几十万亩的田产的来历定然有一些不干净的手段,但此等毁堤淹田的举动着实让他们震惊,哪怕是徐瑛酒后的一句戏言。

    吴康迎着徐阶的目光,带着几分寒意地说道:“徐阁老,徐光年都已经招供了,此事正是因徐瑛所指使!”

    这……

    徐璠听到这个结论,当即十分震惊地扭过头望向自己的弟弟。

    虽然他知道这个弟弟在父亲面前的乖巧都是装的,做的恶事比他还要离谱十倍,但万万没想到徐瑛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毁堤淹田固然是徐家获利田产的一种快捷方式,只是这种行径却是有失天和,更别说白鹤坝决堤还淹死了数百白鹤村的村民。

    一旦这个事情被坐实的话,不说徐瑛要被斩首,他们徐家恐怕要面临抄家,辛辛苦苦打下的雄厚家业真要付诸东流了。

    徐瑛听到徐光年果真供出了自己,便是哭丧着脸求救道:“爹,救我!”

    咦?

    海瑞和王弘海看到徐瑛竟然不是叫冤,而是向徐阶求救,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心里隐隐间已经有了答案。

    徐阶看到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所作所为,顿时生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念。哪怕想要替家里夺得更多的田产,但亦得注意进行善后,更不能踩那一种足以毁掉全家的红线。

    偏偏地,他最爱的三儿子踩了那一道红线,更是被吴康逮得正着。

    徐阶深知这个罪名万万不能接下,便是迎着吴康的目光道:“徐光年虽是我族弟,但他跟我徐家未必没有恩怨!吴指挥,你不去审问他为何要诬陷我徐家,却急匆匆前来擒拿吾儿,却不知意欲何为?”

    “本指挥使正是掌握了一些证据才前来请徐瑛公子回去调查,莫不是徐阁老要阻拦不成?”吴康亦是打定主意要将徐瑛抓回南镇抚司,显得针锋相对地道。

    徐阶知道此时不能妥协,显得态度立场坚定地道:“若是没有其他证据的话,你不能将吾儿带去南镇抚司!”

    “徐阁老,你当真要阻拦我们南镇抚司办案吗?”吴康没想到徐阶会如何护着徐瑛,便是眯着眼睛进行质问道。

    徐阶作为官场的老油条自然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情,便是冷冷地亮出自己的理由道:“你们锦衣卫做的屈打成招的事情还少吗?而今仅听一个怨恨徐家之人的一面之词,便想要将吾儿带回南镇抚司,老夫断然不会同意!”

    徐管家看到形势不对劲,当即便招来上百名护院,显得虎视眈眈地望向以吴康为首的几个锦衣卫。

    徐家的家势极大,由于将松江府的大量财富洗劫到自己手里,致使很多百姓破产,故而不乏将儿女卖身为奴的穷人家。

    而今的徐家作为大明最富有的家族,单是家奴便已经达到千人之多,再加上徐阶的身份和地位,已然是足够庇护住徐瑛。

    吴康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发现还是小瞧了这头老狐狸。虽然他安排一些人在门外,只是真要强闯徐府将人押走,反倒更加坐实南镇抚司屈打成招的指控。

    却是不得不承认,凭着自己十分普通的智慧,确实是斗不过这头老狐狸。

    王弘海似乎早已经猜测到这种局面,却是微笑着打破僵局道:“若是徐阁老以为徐公子不好交由南镇抚司,却不知交给我们松江府衙可知?”

    咦?

    徐阶听到王弘海突然间开口抛出这个提议,不由得扭头望向了王弘海,这个松江府同知隐隐间有着林晧然的影子。

    海瑞心里微微一动,便是跟着进行表态道:“徐阁老,贵公子现在已经涉嫌毁堤淹田一案,哪怕你不愿意交给南镇抚司审理,本府断然不会坐视不管,还请你让本府将徐瑛带回府衙!”

    辖内发生如此大的案子,若不是吴康打算绕过松江府衙,他这位堂堂的松江知府亦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僵局,徐阶和吴康都没有让步的意思,那么无疑是他插手的最好机会,由松江府衙来亲审毁堤淹田一案。

    吴康虽然很想将徐瑛带回南镇抚司,只是现在的局势很难将人带走,而松江府衙让他亦算是放心,不由得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

    徐阶虽然很想护住徐瑛,只是松江府衙这边却不好再阻拦,经过一番权衡后,便是点头同意道:“好,此案交由你们松江府衙来审理,我相信海知府能还我徐家一个清白!”

    “本官只能保证秉公办理!”海瑞有自己的为官原则,却是不包庇或偏袒徐家,却是沉声地回应道。

    王弘海看到这个安排得到两方的认可,便是给自己带来的衙差一个眼色,两名衙差便从锦衣卫的手里要过了徐瑛。

    徐瑛虽然逃过了南镇抚司的大牢,只是看到自己落入松江府衙的魔爪,却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亦是颇为后悔,当年就不该酒后大放厥词,更不该犯了错后并没有将相关人等处理干净。

    咦?

    徐璠正是左右张望之时,却发生海瑞正死死地盯住了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愣。错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了米粒,还迅速地用手摸了一把。

    “徐璠,你早前指使家奴将苦主李四打残之事,还请跟我回府衙说个清楚吧!”海瑞此次其实是为徐璠而来,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璠在回到松江府后,却是没少做恶事。

    虽然他没有对张大牛动手,只是对一些向徐家讨要田产的百姓,亦是带恶奴进行“教训”,甚至是断了人的手脚。

    “你要锁拿于我?”徐璠看着上前的两名衙差,显得十分震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询问道。

    海瑞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人情,显得十分不客气地道:“此事早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你休要再行辩解,带走!”

    却是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当即便下令两名衙差上前将徐璠锁拿,准备将这个高高在上的原太常寺少卿押回府狱大牢。

    徐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历来无往不利的隐忍的功夫在这一刻遭受了挑战,手指仿佛能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一般。

    徐璠被松江府衙的衙差锁拿而起,却是不由得跟着徐瑛那般向徐阶求救道:“爹,救我!”

    徐管家带领着上百名护院看着徐璠就要被松江府衙的衙差被抓走,却是不由得着急地望向一家之主徐阶。

    “海知府,你今天之举,我徐某人且记下了!”徐阶最终没有发作,显得十分阴森地说了一句道。

    海瑞连嘉靖都敢骂,如何会惧怕徐阶的语言威胁,便是向徐阶拱手道:“悉随尊便,下官告辞了!”

    说着,便是带领着衙差押着徐瑛和徐璠离开。

    王弘海看着脸色阴沉的徐阶,想着自己跟海瑞过来参加家宴结果将人家的二个儿子带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徐阁老,下官告辞!”

    吴康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徐阶,只是心中的仇恨丝毫不减,便是带着自己的手下跟随海瑞一起离开。

    “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徐管家看着徐璠和徐瑛在眼皮底下被海瑞带走,急得宛如坑上的蚂蚁般地询问道。

    徐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吴康离开的背影,深知这个事情不简单地道:“吴康掌管南镇抚司,此事为何一直没有人前来汇报?”

    “此事我亦不晓得,或许觉得并不重要吧!”徐管家的嘴角泛着一丝苦涩,先是轻轻地摇头,而后进行推测道。

    一个小小的南京锦衣卫的左指挥使自然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吴康今天的悍而出手,从而给海瑞有了可乘之机。

    “此事不重要?吴康这是想要我们徐家的命啊!”徐阶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心情颇为复杂地说道。

    徐管家从来没看到徐阶如此的时候,便是咽了咽吐沫道:“他一个小小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还不至于有如此能耐吧?”

    “他自然没有这个能耐,但他背后之人可是……妖孽啊!”徐阶轻叹一声,显得十分愤恨地说道。

    在这个世上能够让他忌惮的,从来都不是只会秉公办理的海瑞,而是那个智谋若妖的林晧然。

    而今吴康被安排在南京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上,更是揪出徐瑛毁堤淹田之事,简直就是要对他们徐家赶尽杀绝。

    不经意间,远在几千里外的林晧然已经亮出了獠牙,却是要将他徐家撕得粉碎。

    徐管家知道徐阶所指之人,隐隐间亦看到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京城探过来,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老爷,那现在如何是好?”

    “此事已经不是松江府这边能自行解决的了!现在你即刻派人给京城那边送去书信,再带着银两过去,他们怎么都应当保全老夫的!”徐阶知道事情已经不受掌握,便是做出决定道。

    徐管家虽然心里没有底,但还是配合地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说您的门生张居正在阁中,当今首辅李春芳亦是您提拔起来的,他们二人怎么都得帮您一把!”

    徐阶亦是不再多言,想着自己早前亦是布了后手,便是回到书房写了好几封书信,而后着令可靠又能办事的家奴北上。

    有时候他心里亦是不得不感慨!若是世间没有林晧然这号人,那么他的日子定然十分的舒适,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处处受到制膊,更是遇上一场如此严重的危机。

    此次他除了要张居正设法弄走海瑞外,亦不打算留下王弘海,却是发现王弘海已然得了几分林晧然的真传,亦要设法将他弄到他处才行。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哪怕真要将辛辛苦苦弄来的几十万亩良田退还,亦要将毁堤淹田的事情给瞒下来,不然自己徐家要被抄家不说,自己恐怕都要受牵连削官为民。

    十月的松江府已然不太平,随着几路书信先后传向京城,几千里外的京城亦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波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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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