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6章 播州的世道
贵州布政司,播州。
自从杨家在这片土地扎根后,这里毅然成为了杨家的王国。虽然经历多个朝代的动荡,但杨家一直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亦是默默地经受着杨氏的“经营”。
播州原本是一个人文兴盛之地,在宋代之时便有冉从周、犹道明、白镇俱登进士榜。只是杨氏在不断坐大中,为了加强自身的统治,已经有目的性地打击教育。
在对外方面,杨氏则是采取“闭关政策”。他们约束治下的百姓跟外界接触,而且封锁途经播州的一整条驿道,令播州成为名副其实的独立王国。
作为第二十七代的家主杨烈一直如同先辈那般经营着播州,统辖着十九个长官司和诸苗族峒寨,成为这里真正的王。
只是近年的商贸发达,致使前来播州的商旅明显增多,而他儿子杨应龙杀害孕妇的事情更是被贵州监察御史捅到朝廷。
正是如此,而今的形势突变,杨氏却是不再满足将播州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更要将整个中国囊括其中。
尽管处于春节期间,杨氏亦是频频调动着军队,在播州蛰伏了七百年之久,已然是要猛虎出笼了。
对于播州境内的百姓而言,生活已然还得继续下去。
杨山是播州县城一带的猎户,由于他的身形高大,加上总能猎杀到大型的野兽,在整个播州都小有名气。
由于他先天性口吃,在小时候被伙伴多番取笑后,久而久之便成了“哑巴”。加上他为人很低调,故而很少跟外人接触。
不过老天是公平的,虽然他有着先天的缺憾,但却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而今妻子更是挺着一个大肚子。
正月的阳光灿烂,但突然还是透着几分寒意。
杨山并没有什么朋友,过年并没有几个亲戚往来,只是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年初三便带着弓箭进了山里。
杨山的妻子柳氏的五官标致,特别笑起来特别好看,夫妻间的感情特别好,而今已经怀胎八个月。
她亦是没有闲着,挺着大肚子在自家的田里摘了一筐番薯叶,站在田梗上远远瞧见从山里归来的杨山。
“相公,你打了什么呢?”柳氏瞧不见杨山的背后,显得声音脆耳地询问道。
杨山因为自己天生口吃,故而对柳氏的宛如夜莺般的声音是格外喜欢,脸上当即绽放出笑容,便有几分得意地将挂在背后的两只漂亮的白毛狐狸摆弄到前面。
“这两头狐狸毛真是漂亮!”柳氏看到两只狐狸的时候,眼睛不由得微微发亮地赞叹道。
杨山指了指两只狐狸,先是摆了摆手,而后满怀爱意地望向柳氏。
“这狐狸皮可以留着,但不用给我做帽子,两只都给咱们的孩子做衣服!”柳氏并不需要听杨山说话,当即便猜测到杨山的意思道。
杨山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听到妻子这般安排后,亦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帮着妻子提菜篮子。
跟着很多村落一般,杨山所在的小村子紧挤着通往播州城的官道。
杨山小心地将柳氏扶过那一条水渠,沿着小路走了一段,便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官道中。
二人幸福地走在官道中,柳氏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故而走得比较慢。只是两人四目交错之时,脸上都会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在短短的一生中,能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并相伴终生,已然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哎哟!
柳氏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让她不由得蹙着眉头停了下来。
杨山的耳朵动了一下,却是第一时间警觉到身后有快马朝着这边奔来,只是他们一直沿着路边行走倒不会碍到谁。
不过他担心妻子和孩子会出意外,亦是肩负着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个护着妻子的动作。
砰!
一匹高大的骏马经过之时,虽然杨山提前感知到危险的来临,但还是坚定地站在原处,重重地承受着这一个撞击。
啊……
柳氏亦是发现有快马冲来,但她想要向草丛避闪却已经为时已晚,幸好自己的相公抵下大部分的攻击力,而她仅仅是被推倒在草地上。
吁!
骑马的华贵公子哥发现马匹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心里很是愤怒这对走在官道边上的夫妻,不由得勒紧了马僵。
“你们是不长眼了不成?还不快快向我们少主求饶!”跟着上来的十几名随从见状,便是厉声呵斥地道。
“少主,我们夫妻不该挡少主的大驾,还请恕过我们这一回!”柳氏是城里的丫环出身,却是认得马上的贵公子正是少家主杨应龙,便是进行求饶道。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相公的犟脾气,却是管不得双手刚刚被擦破皮,亦是急忙向杨山使了一个眼色。
杨山刚刚被撞飞在地上,身上亦是出现多次擦伤,但能够成为播州知名的猎户,身体比平常人远要结实。
尽管他亦是知道马背上正是恶名昭著的少主杨应龙,但心里仍然生起几分怨念。若不是他刚刚用身体挡着,自己的妻儿恐怕都要不保,亦不怪大明朝廷要讨伐于杨家。
杨山尽管心怀怨念,但看到妻子着急的模样,亦是知道杨氏掌握着他们一家的生死,便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认错。
这便是他们播州百姓的无奈,却不管杨应龙多么的跋扈,他们只能是乖乖地低头。
杨应龙对明明被自己欺负却得跪求自己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却是注意到杨山身上悬挂的白狐狸头,当即便是淡淡地命令道:“这两只狐狸的毛色不错,拿过来让本少主瞧一瞧!”
“叫你呢!”一个随从看到杨山没动,不由得怒声道。
不过他亦不等杨山主动送上,却是已经翻身下马,直接伸手从杨山手上将那两只白色的狐狸扯了过来。
杨应龙发现这两只狐狸竟然一根杂毛都没有,不由得大喜过望地道:“甚好,正好可以做一个坎肩!”
这……
柳氏本以为杨应龙就是瞧上一瞧,却没想到竟然是要强抢他们的狐狸皮。
杨山看着自己的妻子险些被撞倒,现在竟然又抢自己给未出生孩子所准备的狐狸皮,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不忿。
杨应龙将漂亮的狐狸皮据为己有,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却是突然淡淡地下令道:“还愣着做甚,给本少主教训他们一顿!”
十几位随从听到这道命令并没有过于意外,便是一起围向了夫妇两人。
柳氏早知道杨应龙从小便横行无忌,只是看到自己的相公愤怒的模样,当即急忙拉住了杨山的衣服。
杨山常年跟野兽博斗,本就是一个热血男儿,只是面对着扑过来的恶奴,却是选择用身体护住在自己的妻子。
他们如果不反抗的话,这个事情便会过去。若是他们反抗的话,那么他们会遭受到更大的打击,甚至是直接死亡。
在这块土地中,根本没有大明律的空间,只有杨氏的欺凌和盘剥。至于事情的对与错,一切都由杨氏说得算。
碰到一些有素质的家主还可能有几天好日子,但遇上杨庆龙这种残酷无情的家主,那么他们播州的百姓只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几名家奴已然不算是什么好人,哪怕面对着挺着大肚子的柳氏,亦是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
尽管杨山用身体护着娇小的柳氏,柳氏亦是尽力地护着肚子,但柳氏的肚子还是重重地挨了两下,额头当即布满了汗珠子。
在一通拳打脚踢后,他们发现柳氏的情况不对,不由得扭头朝着杨应龙望过去。
杨应龙对刚刚到手的狐狸皮爱不释手,之所以对这对夫妇动手不过是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当即准备策马回城。
说来亦是巧合,正准备策马离开的杨应龙跟着杨山四目相触,他却是见到杨山这双充满着敌视的目光。
杨山感受到妻子的那份痛苦,不明白世间为何有人的行径比禽兽还禽兽,很想剖开杨应龙的身体瞧一瞧他的心脏是不是黑的。
杨应龙见状,却是突然间笑了,不由分地下令道:“这对夫妇是大明的奸细,直接抓回去斩首示众!”
“是!”几名随从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应声道。
“不要!”
柳氏原本肚子就已经痛苦不堪,两眼一黑,突然间昏了过去。
自从大明朝廷要征伐杨氏的消息传来,播州可谓是人心惶惶。尽管杨氏在播州已经经营七百年,但播州终究不是铁板一块,难免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在年前进犯四川的时候,正是下面的人对进犯四川产生了分歧,甚至有人对反叛大明产生了不满,杨烈这才不得已退了回来。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杨氏根本没有了回头路。
何况,若是他们不能逼得明廷主动让步的话,那么杨应龙难逃被斩首的命运,这是杨烈所不能接受的。
有鉴于此,杨氏最近打着“铲除内奸”的名义,对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进行定点清除。单是播州城内,就已经斩了几百人之多。
次日正午,一帮“大明奸细”被押上了断头台。
柳氏看到自己难逃一死,突然便心一横,对着台下的黑压压的百姓叫屈道:“我们夫妇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我相公是播州最出名的猎户,我时常来播州城出售皮货,我们夫妇至今都没有出播州一步!今杨氏无道,杨应龙欲滥杀我夫妻二人及腹出胎儿,待王师到达播州城之日,请诸位父老乡亲替我夫妇向王师诉怨,让他们代为主持公道!”
此番言论一出,台下的百姓纷纷面面相觑,眼睛尽是痛苦之色。
经过这些天的“观礼”,他们如何不知是杨氏在诛杀立威。只是他们又能如何,杨氏经营播州七百年,他们不过是杨氏的“奴隶”。
站在台上准备行刑的十几名郐子手,在听到柳氏的一番言论后,眼睛亦是纷纷闪过了不忍之色,心里很不愿意执行这个命令。
噗!
只是话音刚落,一支银箭贯穿了柳氏的胸口。
众人不由得纷纷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正是监斩台的方向,而射箭之人正是少主杨应龙。
啊……
杨山的眼睛通红,当即悲愤地大喝一声,一把将绑在自己身上的麻绳挣扎开来,上前将自己的妻子搂到了怀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柳氏知道自己活不成,亦是满眶泪水地说道:“山哥,你快跑!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安葬我和我们的孩子!”
嗽!
一支利箭从监斩台那边射来,却是射中了挺着的大肚子,杨氏当场没了声息,连同肚子没有出生的孩子亦是一命呜呼。
台下的百姓看着这一幕,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他处,眼睛亦是涌起了泪水。
他们既是同情这对夫妇,亦是在为自己生在这个时代而感到悲伤。一旦他们得罪了杨氏,那怕他们什么过错都没有犯,他们亦将如同杨三一家的命运。
杨应龙看到自己的箭射偏,当即便是愤怒地下令道:“斩了他!”
郐子手不由分地上前,便是朝着杨山的脑袋斩了过来。
杨山常年跟野兽打交道,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看到已经气绝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眼睛都要流出血泪般。
只是他的心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在避开那要命的一刀后,便从高高的行刑台跳下,朝着远处拼命地狂奔。
杨山从行刑台上逃跑,已然是一个小插曲般。
杨氏在这个春节假期,仍旧在播州城肃清不和谐的声音,默默地扫清征伐大明的内部阻碍。
由于春节后龙氏大军便会大举进犯四川,杨烈今年的祭祖活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盛大,却是打算通过祖宗的庇佑跟朱家争下这个天下。
在杨氏看来,足足七百年的蛰伏,已然是有足够的实力推翻朱家的统治,由自己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第2267章 狩猎
娄山关亦称太平关,关名源于古代对娄山山脉的称谓。
由于这里是进犯四川的必经之地,亦是播州北面的门户,故而这里成为时下最重要的军事要塞之一。
为防四川大军突袭,杨氏亦是在做了提防,在这里设置四处关卡。此四处都选在险要之地,建立一座座临时的木寨,毅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若不是他们的战略目标并非固守播州,而是要进犯四川,只要在这里兴建砖石关隘,恐怕明军纵使大军来犯亦是无功而返。
令狐燦是杨氏军队的一员猛将,却是被安排在这里担任临时的守将,负责在最南边建立一个防线。
因为他这里毅然是娄山关最后一道防线,他显得格外的慎重,选在一处险要之地修筑一个木寨,为防四川军突袭还准备了大量的滚石。
由于他们负责提防四川军突袭,已然不能像往年那般舒舒服服地过春节。好在,杨家对他们比以往更要重视,却是从各处搜罗着新鲜的牲畜送过来。
只是情况跟所有人意料的那般,那帮贪生怕死且老幼弱残的四川军根本无力来袭,亦是没有胆子前来。
随着夜幕降临,寨内生起了一堆堆篝火,正是烧着一头头肥羊,有人早早从旁边的营地中搬来了一坛坛的酒水。
“呵呵……我早说梁家要完蛋,你们却偏偏不信!”
“可不是吗?前几天梁家人被推上了断头台,罪名是私通明廷!”
“说起此事,那日倒是有一个人逃了,不过不是梁家人,却是一个猎户!”
“那个猎户叫杨山,听说打猎挺厉害的!只是他不开眼,竟然得罪了少主,死了也活该!”
……
除了两个呆在哨台上的苗兵,两百多人都围在篝火前准备着晚餐,有人边倒着酒边说着最新的八卦事。
却不论是被杨氏打击报复而抄家的梁家,还是因为得罪少主杨应龙而被灭家的杨山,在他们这里仅仅是一份谈资。
至于会不会对杨山一家的遭遇产生同情,却是没有人会产生这方面的念头。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事情便理应如此,杨应龙就应该掌握所有人的生命。
一阵晚风吹过,篝火烧得更旺,酒香更是扑鼻而来。
大家都是贪杯之人,若不是现在进入战争时期,亦是很难碰上这等美酒,却是纷纷端起酒碗咕咕地喝了起来。
令狐燦听到他们谈论杨山一家的事情,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亦是抬头望向了北边漆黑的夜空。
其实他那日恰好有事回城,亦是在行刑台前见证了这一幕,只是他的脑海闪过那个挺着大肚子柳氏的控诉。
倒不是同情柳氏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想着柳氏口中所提及的王军,心里隐隐感到了一阵不安。
由于他在播州军身处中高层,却是无法做到“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免时刻担心着此次的王军南下。
虽然那位用兵如神的林阁老没有亲自南下,但冠巾伯林平常的名头亦是极为响亮,当年火烧韦银豹的壮举令西南无人不知。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林平常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但他却始终觉得作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妹妹不会真的仅凭运气就能灭掉韦银豹。
令狐燦想着种种的心事,正想将已经端着许久的酒碗送到嘴边,结果听到了火堆对面传来了一阵异响。
一个苗兵突然间口吐白沫,当场栽倒在地,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死了!”一个头目当即上前进行检查,显得十分惊讶地向大家公布道。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突然间变黑,口腔亦是吐出白沫,整个人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倒在了地上。
这……
有人见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只是这个情况宛如有传染性般,周围的苗兵纷纷倒地,显得痛苦地掐着粗大的喉咙,而后却是七窍流血而亡。
哐!
令狐燦将送到嘴边的酒碗急忙丢了出去,显得警惕地望着四周。
入目之下,一个个的部下纷纷倒地,无一不是口吐白沫。很显然,有人在他们的酒水中下了神秘的毒药。
噗!
站在哨台的苖兵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结果被直接了结了生命,鲜血随着北面吹来的夜风弥漫开来。
一时间,这里的苗兵已经无人幸免般,纷纷痛苦地倒地而亡。
没过多会,十几个人从夜幕中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令狐燦看到幕后之人出现,当即拨出佩剑指着来人质问道。
“我们是代天行道之人,亦或者是你们刚刚口中罪该万死的苦主!”一个中年男子面对着令狐燦的质问,显得淡淡地回应道。
出现在这里的人已然是经受过莫大的仇怨般,哪怕跟令狐燦从来没有过接触,但眼睛毅然透露着一抹仇怨。
“你们当真好胆,就不怕杨家灭了你们全家吗?”令狐燦看着自己的部下纷纷中毒暴毙,当即大声地威胁道。
“我叫成海,杨家若是有半点良知的话,就不会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成海面对着威胁,却是带着嘲讽和敌意地回应道。
“不管你们是谁,今日我一人便足以了结你们这帮狂徒!”令狐燦冷哼一声,当即便挥剑向前道。
成海等人面对着来袭的令狐燦,同时还得面对一些没有中毒的苗兵,在一番交锋后,却是发现他们这边根本不占优势。
噗!
令狐燦在播州是一员有名的猛将,面对着毅然不是军旅出身的成海等人,很快便占据上风,更是将一个人直接砍杀。
被斩杀之人的眼睛带着一丝不甘,只是似乎想到能够跟自己的亲人团聚,已然眼睛又闪过了一抹释然。
这……
成海原以为他们能够将令狐燦轻松斩杀,只是看着如此生猛的令狐燦,当即感到事情已然失算了。
此次可谓造化弄人,令狐燦是播州出了名的酒鬼,按说今晚会饮下毒酒之人,结果此次竟然一滴酒都没碰。
“不好!”
一个手下跌落在草地上,却见令狐燦朝着成海砍了过去,而成海的脖劲已经暴露,毅然是要被斩杀。
成海的刀挥空的时候,亦是感受到剑锋已经划来,虽然他发现了危险降临,但光凭眼神已然不可能让剑停止下来。
哐!
在千军一发之际,一把猎刀挡下了令狐燦的致命一击,亦算是替成海化解了险情。
成海侥幸躲过一劫,不由得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朝着来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你是……杨山?”令狐燦望向来人,当即便是认出杨山道。
杨山整个人宛如一块寒冰般,却是没有理会令狐燦的惊讶,显得毫不留情地挥动手中的猎刀杀了过去。
那日他从刑场逃出,但面临着杨家的追击和搜捕。好在,他被成海所救,亦是加入了成海的队伍,更是为着成海调制了这种拥有奇效的毒药。
现如今,他始终无法忘记行刑台上的一幕,只想替自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报仇。哪怕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亦是再所不惜。
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那么便是亲手替自己的妻儿报仇,誓要将杨应龙千刀万剐,亦要将杨氏一家杀得干干净净。
“怎么这么强!”
令狐燦初时并没有将小小的猎户放在眼里,只是随着杨山近乎疯狂的打法,特别对方的力气震得他的虎口生疼,不得不重新权衡这个播州小有名气的哑巴猎户。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等人物若是加入军人,只要不被人故意打压,毅然会成为一位名震一方的将领。
这……
成海原本想要助杨山斩杀令狐燦这块硬骨头,只是呈现在眼前的情况却是杨山完全压制令狐燦,却是逼得令狐燦节节后退,显得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等不过是一介贱民,我是令狐家的嫡系,岂会输于你!”令狐燦被打得节节后退,显得心有不甘地怒吼道。
在播州的地区,除了杨氏一脉外,还有着追随杨氏的令狐、成、娄、梁、赵、韦七姓,正是协助着杨氏统治这片土地。
亦是如此,令狐燦虽然没有杨应龙那般的目中无人,但亦从来不将治内的百姓当人看待,更别说是被逼得如此狼狈了。
噗!
杨山在令狐燦怒吼之时,当即捕抓到了一个时机,却是反身斩向了令狐燦的脖劲处,顿时是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令狐燦正想要趁势反杀,却是感觉到脖劲处一阵生疼,而他全身的力气如同泄气的皮球,整个人亦是重重地倒在血泊中。
命运就是如此造化捉弄人!在他最是看不起杨山这种贱民的时候,却是直接被杨山用猎刀了结了他所谓高人一等的生命。
“好险!”成海看到令狐燦倒于血泊中,不由得轻吐了一口浊气,同时显得庆祝地望向这个被他从播州城中救下的杨山。
若不是他出于好心救下这个哑巴猎户,亦不是将这个哑巴猎户带到这里,今晚的战况恐怕难言胜负了。
只是世事没有如果,他尽管是侥幸,但毅然取得了这一场战事的全面胜利。仅凭着他们这二十余人,却是将这个木寨拨除了。
杨山在斩杀令狐燦后,显得迅速地取下背上的弓箭。面对着远处一个意图偷袭的幸存者,当即便弯弓搭箭,射出了一道流星般的箭矢。
噗!
那个偷袭者原本想要除掉军中的叛徒,但被飞来的箭矢正中胸口,整个人当即便栽倒在地,显得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杨山的动作没有完,从背上利索地取出一支箭,朝着正在跟己方交战的苗兵放了箭,又是干净利落地射杀。
虽然他没有军旅的经历,但从小到大都在跟猛兽搏斗,大山其实凶险万分。至于这一场仗,不过是一场寻常的狩猎罢了。
每每想到杨庆龙那位禽兽以及他随从的无情,更是晓得这些帮凶无疑是一丘之貉,而今他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更像是在射杀着一头头禽兽。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正是他们的助纣为虐,才会让杨氏如此的横行无忌,才敢于将他们不当人看待。
咕!
成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发现他此次是救了一个宝贝,这简直就是天生的神将。
随着杨山出手,这里的战事彻底失去了悬念。
一阵夜风吹过,这个原本还欢声笑语的木寨,眨眼间便是尸体遍野,而在播州有勇将之名的令狐燦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具尸体。
只是战事没有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娄山关其实是一个模糊的统称,特别这里终究不是战时之地,故而原本的关隘早已经败破,现在由四处木寨组建而成。
由于其他三处同样已经在内应帮忙投毒,他们只需要解决漏网之鱼即可。
事情终究不能总是尽善尽美,在他们解决两处木寨之时,最后亦是最关键的那座木寨今晚竟然没有饮用酒水。
事情倒是有好亦有坏,虽然他们这边解决三处木寨,但却没有惊动到最后这一个足足有四百人的木寨。
在成海束手无策之时,杨山却是再次站了出来。
由于那座四百人的木寨是临时所建,加上处于冬季时期修建,他们选择的地方其实是一片枯萎的林间。
虽然这样寨子容易从中伐采木柴,但他们为了图个方便,已然亦是悄然地埋下了一个很大的隐患。
在四更天之时,寨中的杨氏军队正是昏昏欲睡,结果突然间火光冲天,营地周围燃起了熊熊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虽然有士兵嚎叫,但他们的选址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而今亦是为了他们的粗心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
噗!
在寨子四处惊叫之时,他们的首领杨天龙被潜进帐中的杨山直接抹了脖子,却是没能有效地组织灭火。
其实他们亦是没有灭火的条件,毕竟这里亦是远离水源。不说是要灭火了,在火势蔓延的时候,他们很多人当场便葬身于火海。
第2268章 刀山火海?
这片山林原本已经很干燥,偏偏地面积着厚厚的枯枝腐叶,加上北边的风猛烈,呈现着星火燎原的势头。
寨中的火势并没有因为苗兵的惨叫而熄灭,相反伴随着山风是越烧越旺,致使这一座山寨彻底被点燃,很多苗兵直接在睡梦中便已经藏身于火海。
有人慌不择路朝着山林的方向逃亡,结果却宛如是送羊入虎口般,身体很快便被山林的大火所吞噬,在大火中惨叫连天。
有人寻得一片空地进行躲避,但大火可怕的不仅仅是火势,还有燃烧时所释放的滚滚浓烟,却是活生生地被薰得窒息而死。
有一帮人侥幸找到了一条还没来得及起火的小道,从那一片火海中了顺利地逃出来。虽然后面的火海不断传来伙伴的惨叫声,但他们并没有停留,显得义无反顾地离开这里。
不说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救下陷于火海中的同伴,这一场大火已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尽快返回前面的木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轮半圆的月亮缓慢地沉下山头,整个天地的光线显得很是昏暗,但东边隐隐已经有了破晓的先兆。
处于正月时节,春虫已然还没有苏醒,驿道两边显得很是安静,只有他们这帮人走路沙沙的响声。
逃出来的四十多号人并不归为同一编排,故而有意无意间已经分成三批人,正沿着那一条驿道朝着南边而归。
“这好端端怎么起了大火,是不是四川军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四川军都是软脚虾吗?绝对不可能是四川军!”
“若不是四川军,哪里还有势力敢跟我们叫板,这事说不通啊!”
……
随着他们将那一片火海抛于脑后,面对着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亦是不免纷纷进行猜测起来。
“你们别自己吓自己了,咱们的寨子到处都是枯木,此次定然是一场山火,咱们快点赶路吧!”韦平安听到部下的各种猜测,当即便进行制止道。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太相信韦平安的判断,但想着他们扎在枯木树的寨子确实失策,亦是不再多言。
细细想来,此事还真怪他们的首领杨天龙。若不是这个草包图个方便,选择在那片山林中建寨,自己这帮人今晚怎么可能会如此狼狈?
不过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反正刚刚被烧死的倒霉蛋不是自己。
噗!噗!
两支冷箭突然从上面射向他们,箭矢狠狠地刺到最前面的两个苗兵的身体中,两名苗兵旋即栽倒在地。
“戒备!”韦平安看到前面的两名手下倒下,当即十分紧张地命令道。
尽管他刚刚将那一场大火归咎于山火,只是心里却十分清楚,此次的火势蔓延如此迅速,定然是人为所致。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这股神秘的势力仅仅是要烧毁他们的木寨,但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伏击他们。
入目之下,他们见到坡上毅然出现了几十道身影。
由于光线的关系,他们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但衣着已然是他们播州人,甚至其中还有他们杨氏军队的服饰。
韦平安断定对方是播州人后,当即便是出言威胁道:“你们竟然胆敢攻击我们杨家军,难道不怕被我们家主抄家灭族吗?”
在过去的七百年里,除了北宋有一段时间特殊时期外,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生死都受到杨家的掌握。
别说此次偷袭杨氏的军队,哪怕得罪杨州的一个嫡系,那亦是足可以让对方家破人亡。像早些天以前,那个不开眼的猎户杨山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家?他日我们定然灭了杨家,要他们血债血偿!”成海带领大家纵火烧寨后,便是悄然退到这里,面对着韦平安的威胁,显得极为愤怒地回应道。
站在成海身旁有着不少的苦主,他们很多人早已经被杨氏抄家灭族。而今韦平安的威胁,根本不能算是威胁,却是激发着他们那颗为亲人报仇雪恨的决心。
咦?
韦平安感受到上方的杀气明显更浓,不由得困惑地蹙起眉头,却不想这帮人不仅不惧怕杨家,反而表现出如此大的敌意。
成海拨出腰间的刀,却是大喊一声道:“兄弟们,将你们所有的憋屈都宣泄出来,咱们今晚就要让杨家知晓我们的厉害!”
“杀!”
一众苦主跟着高举手中的刀,脸上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显得视死如归般地朝着下面的苗兵冲了下去。
他们此次不仅要拔除这四座木寨,而且要将通过播州最重要的娄山关打通,更要将这里的人通通赶尽杀绝。
哧!哧!
坡上的两名弓箭手没有动,却是继续朝着韦平安等人进行射杀。
弓箭原本是最好的攻击武器,只是成海这边仅有两名弓箭手,已然是无法真正左右这一场战争的走向。
好在,刚刚从火海中逃出来的苖兵亦是没有弓箭手,甚至一些苗兵连武器都没有携带。
“杀!”
双方都没有什么战阵,亦没有什么布局,却是直接交战到一起。宛如平常的打架斗殴般,拼的是勇和狠。
噗!
一个苦主认得一个曾经霸凌过自己的苗兵,经过早前的杀戮已然不再害怕,带着满腔的怒火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怎么会这样!”
那个苗兵伸手抹了一把被割破的脖子,只是看到手中的鲜血,当即感受到自己走到生命的尽头,显得难以置信地倒下去。
平日他在播州一直都是耀武扬威,对于普通的播州百姓视若猪羊,动不动便会拳打脚踢。只是现在真正生死相向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战力是如此的不堪。
“杀!”
苦主并没有就此结束,在失去了阶级的束缚,仿佛是重新找到自己一般,朝着另一个苗兵又是冲杀过去。
噗!
韦平安一刀结束了这名杀红眼般的苦主,同时指挥着两名手下上坡解决那两名弓箭手,彰显着他的军事素养。
噗!噗!噗!
资源匮乏的地方往往更容易产生矛盾,纵使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但邻村间的争斗有时候不亚于一场战争。
故而,这帮心怀着复仇念头的苦力在挣扎阶级的枷锁后,砍起这些苗兵亦是一点都不含糊。
按说在兵力几乎相等的情况下,苗兵按说应该占优。只是他们确实对方的战力所压制,甚至有的苗兵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逃出来,已然是一个洗干净待宰的羊羔般。
噗!噗!
两名苗兵上攻的时候,一个苗兵被射杀,但另一个苗兵则是砍杀了一名弓箭手,而后又扑向了另一名弓箭手。
破晓前夕,这里显得更加的昏暗。
双方的战事并没有停止,刀起刀落间鲜血飞溅而起,惨叫声不断在这一条驿道中传起,地上则是多了一具具的死尸。
“成海,你竟然还没死?”韦平安杀到成海的身前,正想要结束成海的生命之时,显得微微意外地道。
成海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伸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道:“我纵使下了阴曹地府,亦不会饶过杨家和你们这帮走狗!”
“那就死吧!”韦平安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便是将手下的刀挥下去道。
噗!
一支冷箭从远处飞来,正是刺在他的眉心处。
成海本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看到韦平安眉心处的箭矢,顿时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惊心动魄,亦是感激地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噗!噗!噗!
苗兵有着明显的白色头饰,在这个昏暗环境的辨识度很高,那些射出的箭矢宛如是长眼睛一般,却是深深地刺进了苗兵的身体。
除了两个纠缠着的苗兵没有遭到射杀外,剩下的十几名苗兵逐一倒地,致使所有人最后都忍不住朝着不远处的那块大石望过来。
杨山宛如是一个立于大石上的木雕般,正是不停地弯弓搭箭,将那些苗兵当作兔子,显得箭无虚发地射杀。
由于他方才肩负着刺杀杨天龙的使命,故而亦是在火海中逃出,致使这才刚刚赶回来帮助自己这边。
“这是神箭手吧!”
众人看着纷纷倒地的苗兵,亦是十分震惊地望向杨山。
呼!
成海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是再度被杨山救了一命,除了对杨山更加感激外,亦是更加肯定这便是传说中的兵王。
在杨山精湛的箭术下,这一场战斗毅然是失去了悬念,从火海中逃出来的苗兵无一幸免地遭到了伏击。
只是他们的计划终究还是百密一疏,亦或者他们原本的计划本就很难实现。
尽管他们已经想尽办法除掉所有的苗兵,但令狐燦木寨中的一个苗兵装死骗过了他们,早已经悄悄地逃回播州城汇报这里的战况。
播州城得知竟然有人通过投毒的方式夺取娄山关,当即便是暴跳如雷,亦是当场决定要将娄山关夺回来。
其实这是一个必然的选项,毕竟娄山关不仅是他们夺取四川的跳板,亦是他们播州的门户,战略重要性不言而喻。
“爹,孩儿请求带人前去,定要将那帮叛徒尽诛!”杨庆龙在得知这个情况,当即便是主动请缨地道。
杨烈一直知道兵权的重要性,故而很小就开始培养杨应龙的军事才能,便是点头道:“好,你领一千人前去,定要将人全部斩杀!”
“是!”杨庆龙打心底不将成海那帮叛徒放在眼里,显得轻松地回应道。
当天傍晚,杨应龙便率领一千苗兵驻扎在娄山的驿道中,只是看到四座被破坏的木寨外,却是没有见到成海的身影。
“让人喊话,就说我杨应龙来了,有胆就出来!”杨应龙知道人已经躲了起来,在下令烧山的同时,亦是让人喊话道。
不得不说,虽然杨应龙从小就嚣张跋扈,但确定有几分军事才能,亦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多招人恨。
在娄山山脉的一个山洞中,这里栖息着几十号人,洞中不仅准备了存粮,而且还有蜡烛等照明之物。
按着成海的计划,他们此次将娄山关烧毁便完成了计划,只要作为一支游击军队潜伏在这里即可。
只是在得知杨应龙出现在这里,杨山却是第一个坐不住了,却是没有忘记自己妻子的死,便是决定要亲自杀掉杨应龙替自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报仇雪恨。
成海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当即便拦住杨庆龙,显得掏心窝地道:“此次定是杨应龙的奸计,故意诱你前往!我隶属兵部下设的军情司,只要你此次能助我完成任务,我便推荐你加入军情司,让你有不一样的人生!”
“报……仇!”杨山的目光异常的坚定,丝毫不为所动地道。
成海的眉头微蹙,便又是认真地说道:“朝廷此次征伐杨氏,王军不出一个月便能到达,届时定然能将杨家连根拔起,你何须急于一时呢?”
“我……今晚就想他……死!”杨山的眼睛溢起泪花,却是将心里头的恨意咬牙切齿般地说出来道。
不是经历过他的痛楚的人却是无法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而今仇人就在眼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亦是闯上一遭。
“你执意如此,我亦不好再阻拦于你!这一把刀你带上吧!这是佛山那边用海外精铁打造的,既锋利又结实,比你的好用一百倍!”成海感受到了杨山的决然,便是将手中的刀递过去道。
杨山其实早就注意到成海的山非比寻常,稍作犹豫,便是接受了这一份好意。在握起这把刀之时,他感受到这把刀似乎有股神奇力量,像是能斩尽一切般。
“杨山,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推荐你加入军情司的承诺不会变!”成海站在洞口目送着杨山离开,却是大声地说道。
杨山没有做出回应,显得步伐坚定地朝着杨应龙所在的营地方向前去。在他的心里仅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斩下杨应龙的头颅,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似乎不太重要了。
今晚的月亮显得更圆了一些,空气仍旧透着一丝令人颤抖的冷意,只是将会注定再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2269章 杨山的执念
娄山山脉,军营。
有鉴于四座木寨遭到火攻和投毒的教训,杨应龙的军队不仅防范着食物和饮用水被人投毒,所选的营地亦是一片远离树木的开阔之地。
他们已经从侥幸逃生的部下口中得知了全部实情,却是知道这帮贼子都是播州人士,很多人都被杨氏抄家灭族。
正是如此,现在想要在这里安稳地建寨设关,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除掉以成海为首的叛贼,将内部不安定的因素给掐掉。
杨应龙召集着军中的头领聚集于大帐中,由于已经派人到山间喊话,今晚那帮贼子很可能上门复仇,故而亦是穿着一套精致的锁子甲。
帐中的头领有二十余人之多,只是他们的案前既无酒亦无肉,显得有几分尴尬地呆在这里等待,贼子上门。
“咱们这上千的军队驻扎在谁,哪怕贼子又不是有病,怎么可能会过来以石击卯!”面对着杨应龙的安排,底下的头领显得心存怨念地腹诽道。
只是不管他们对杨应龙的安排多么的抵触,在经历了梁氏等家族的腥风血雨后,却是只能乖乖地听令这位小魔头的安排。
杨应龙坐在中央,嘴角微微上扬,正是朝着帐门望向外面的月色,身上有一股没有缘由的迷之自信。
就在有人嚷嚷着想要回去睡觉的时候,一个亲兵匆匆进来汇报道:“少主,军营西北方向的草丛突然间起火,只是被我们事后挖出的隔离带所阻!”
来了!
众头领的眼睛当即一亮,隐隐间嗅到那帮贼徒的味道。
杨应龙的嘴角微扬,从一个颤颤畏畏的少女手里接过酒杯,显得不屑地道:“他们又想要火攻,大家注意防火即可!”
“是!”那个亲兵得令,当即便是拱手道。
只是这个动静之后,隔了大半个时辰才有新的情况出现:“少主,军营东南方向的林木突然起火,似乎有人在那里扎营!”
“哪怕是要扎营,分明是想要引我们出营,不用理会!”杨应龙更加确定对方是想要引诱他们出营,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呆在这里的众头领初时听到情况还显得有些激动,只是看着杨应龙一直按兵不安,慢慢地打起了哈欠。
杨应龙从小熟读兵法,意识到那帮贼子是想要他派人出营察看情况,更是断定这仅仅是一个十分拙劣的诱敌计。
其实他这一次还存在着一个小心眼,如果他一直下令部下按兵不动,对方恐怕亦不会知晓他军营中的人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贼子虽然动作不断,但始终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很多头领纷纷打起了哈欠。
只是看到杨应龙没有让他们回去睡觉的意思,却是不得不强打着精神,跟着杨应龙一起在这种耗着。
杨应龙知道那帮贼子是冲自己而来,心里亦是隐隐感到一阵害怕,担心自己入眠结果被潜进来的贼子了结了生命,故而他是帐中众人最有精神的那一个。
眼看着已经是三更天,有的头领却是忍不住相互偎依而睡,那个在路上被杨应龙强掳的少女同样忍不住缩在旁边入睡。
“少主,鱼儿上钩了,那两个哨兵已经被杀了!”那个亲兵匆匆走进来,显得十分兴奋地汇报道。
众头领一听,终于是来了精神。
这是他们所安排的一个小陷阱,那两个哨兵被他们所放弃,却是在隐秘之处设置了一个暗哨,暗哨随时通过绳子将情况向他们汇报。
“走!”
杨应龙等的便是这一刻,当即便是领着人朝着帐外走去。
今晚的月亮显得很皎洁,淡淡的银辉洒在这边营地中。
一个身影已经从哨台蹑手蹑脚地下来,只是他并没有急于摸向军帐,而是直接摸到军营的厨房区域。
仅是过了片刻,那边的炊台处突然传出一个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
杨应龙暗自观察着那个身影的动向,只是听到这个布谷鸟的叫声后,却不想那边竟然会藏着一只布谷鸟。
只是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闪过,他的脸色骤变地惊呼道:“不好,他这是要通知同伴撤退!”
虽然播州地区确实有布谷鸟,但如今处于正月时节,却是不可能在深夜中出现布谷鸟的叫声。若这个声音是那个前哨所发,特别是检查军营的厨房后,这个仿冒布谷鸟叫声定然是向同伴传递着危险的讯息。
杨应龙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其中一个叫东木的首领发应更加迅速,却是愤怒地道:“随我来,咱们将他留下!”
“东木,务必给本少主留下活口!”杨应龙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当即便对东木吩咐道。
那个身影显得高大,正是从军营厨房的位置窜出,整个人宛如是一阵风般。他显得矫健地跳过营地的护栏,直接朝着东南边的山林冲了过去。
“追,别让他跑了!”东木守了一整晚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一个时机,亦是打着鸡血般地下达指令道。
却是没有了早前不许离开营地的束缚,他们纷纷追了出去,前面的几个苗兵更是一头扎进了那片漆黑的林子中。
啊……
那几个人刚刚冲进林子,结果便传来了一阵阵惨叫的声音。
这……
东木跟在后面,在听到部下的惨叫声后,隐隐感觉林子中埋伏着几百的贼子,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他很想抓着一个贼子回去向杨应龙邀功,但身体却显得很诚实,已然是停在林子之后,显得害怕地望着这片黑漆漆的林子。
啊……
跟着进去的几个人又是传来了一阵惨叫,已然又是遭到了伏击。
仅仅追到林子边缘的十几个苗兵不敢再前进一步,发现这林子宛如是会吃人的巨兽,却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
东木见状,深知这个事情不能怪责部下,当即便有了主意,对着林子怒声地指责道:“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又是对着手下道:“里面有埋伏,咱们撤!”
众苗兵听到这个命令,纷纷跟着东木返回营地。
杨应龙原本在大帐中等待好消息,不想看到自己的得力手下是无功而返,不由得骂道:“废话!”
“少主,他们着实是卑鄙至极。在林子中设伏,我们又没有火把,却是不占地利啊!”东木显得委屈地解释道。
杨应龙亦是摸不清那帮贼子的深浅,却是冷声地道:“既然他们躲在山林里,你便领着人前去烧山,我不信烧不死他们!”
“少主妙计!”东木的眼睛一亮,便是领命而去道。
说着,他便是转身匆匆离开。倒不是他真觉得这个计谋多高明,而是终于推卸了责任,整个人有一种无比的轻松。
在他领着人匆匆前去烧林子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意识自己刚刚领着六名手下进帐,但出来的时候仅有五个手下。
帐中的头领知道经过刚刚一闹,那帮贼子已然是不会再来了,当即便有人想要提议各自回去休息。
只是在这个时候,众头领发现了异样,不由得纷纷朝门口处望过去。
却见一个身材挺拔之人宛如一棵青松般伫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份刚毅,那双眼睛正是盯着帐中的杨应龙。
“哪来的傻子兵,还不快滚出去!”杨应龙的一个亲随见状,当即便是怒气冲冲地上前想要教训此人道。
只是在他的手掌扬起,却是借着旁边的一道火线看清了此人的真容,脑海当即闪过那日对此人的拳打脚踢。
噗!
一道寒芒闪过,这个曾经对孕妇都没有留手的狗腿子生命到了尽头,一个充满震惊之色的头颅滚落在地。
“杨山?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应龙看到挥刀的人竟然是被自己搞得家破人亡的杨山,显得十分震惊地道。
啊?
两旁的头领得知来人的身份,亦是十分震惊地望向杨山。若不是很多人都在行刑台上看过杨山的真容,此刻真会怀疑杨应龙认错人,这个逃犯知道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世事便是如此奇妙,纵使这里有上千苗兵严防死守,纵使杨应龙已经进行了提防,但杨山仍旧出现在这里。
杨山对自己能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从他打定主意要复仇开始,纵使是一万人的军营亦挡不住他前来复仇,却是指着杨应龙言简意赅地道:“你……死!”
其实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今晚并没有同伙,仅仅一个人前来。只是一个人单挑千人营已然不可能,在洞悉杨应龙的意图后,便是制定了这一个潜入的计划。
常年的打猎生涯,让他不仅需要蛮力,亦需要运用智慧。想要混进兽群中,那么最好的办法是身上涂抹他们的气息,而后悄悄地潜向最大的一头。
正是如此,他故意制造出种种假象,却是成功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进而顺利地乔装成他们的成员潜了进来。
“呵呵……真狂妄,你简直是送死!”一个头领在震惊之后,很快便对着单身一人的杨山嘲笑地道。
说着,他亦是不等其他人出手,当即便从侧边砍向了杨山。
杨山的反应迅速,亦是第一时间拔刀朝着砍来的刀进行格挡。
哐!
两刀相撞,结果发出一声脆响,那个苗人头领的刀竟然断成了两截。
杨山尽管知晓成海所赠的是一把好刀,但看到拥有削铁如泥的奇效,不由得暗暗惊叹,旋即便是朝着愣神的苗人首领斩去。
噗!
宝刀从脖劲处划过,没有丝毫的阻挡般,那个头颅重重地飞起,只是那双眼睛似乎仍旧不相信世间有如此锋利的宝刀般。
“杀!”
在场的头领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面对着如此凶悍的杨山,便是鼓着勇气朝着杨山杀去。
虽然杨山看起来很强的样子,但这里足有几十号人,哪怕面对的是一头猛虎,他们亦有信心将猛虎剥皮抽筋。
杨山深知今日便会死在这里,纵使他再如何的厉害,亦是无法敌得过外面的上千苖兵,而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抱着杨应龙一起死。
噗!噗!噗!
面对着扑上来的头领们,他毅然化身成为死神般挥舞着手中的刀,显得疯狂地斩杀这些阻止他复仇的人。
这……
原本对孤身一人的杨山产生轻视的头领看到此情此景,心里早已经没有了轻视之心,有人仅仅是畏惧。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厉害之人,而这号人竟然出现在播州地界,偏偏还被他们少主逼得家破人亡。
“挡住他!挡住他!”杨应龙万万没想到这个哑巴竟然如此厉害,尽管他亦是有点功夫底子,但吓得连连后退地叫喊道。
“来人,快来人!”杨应龙身边的两个随从素日是目中无人,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却是不敢上前迎战,对着外面大声地喊道
这里的动静不小,早已经传到了外面,但外面的苗兵朝这里赶已然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特别东木刚刚带着一帮人前去烧山,更是影响到营地的救援工作。
噗!噗!噗!
这帮作为扬氏军队最厉害的角色却是挡不下杨山的脚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其他人已然不敢再靠近这种宛如战神般的杨山。
杨山的左手臂被划伤,只是流着鲜血,但却没有影响到那颗复仇的心,正是一步步地逼迫让他家破人亡的杨应龙。
杨应龙的心里生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看到护在自己前面的护卫,当即便是将亲随用力地推了出去。
噗!
杨山没有丝毫的留情,却是没有忘记那日对自己妻子的恶行,当即便是一刀了结了这个人的性命。
这……
亲随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贯穿,显得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杨应龙,却是没有想到杨应龙会推他这一把。
杨应龙固然是恶贯满盈,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蠢人,在将那个亲随推出去受死的时候,却是一把劫持角落处瑟瑟发抖的少女威胁道:“别过来!”
咦?
剩下的人见状,不由得愣住了,却不知道杨应龙唱的是哪一出。
这个少女是在杨应龙前来娄山关的路上所劫持的,今晚本就感受到了世间的丑恶,现在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而今又被杨应龙用刀挟持,不由得委屈且害怕地哭泣了起来。
杨山瞧着这个少女哭哭啼啼的模样,却是想起自己跟妻子相遇之时,那时的妻子亦是遭到人欺负而哭哭啼啼,便是心存善念地厉声地道:“放……她!”
“你敢上前,我便杀了她!”杨应龙的眼睛微亮,手中的短刀划向少女雪白的脖颈处并得意地威胁道。
众头领看到这个情况,却是暗骂杨应龙卑鄙,同时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杨山,却不知杨山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
第2270章 命运
帐内,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众头领没想到杨应龙病急乱投医,竟然将那个从路上劫掠的少女当作人质来威胁杨山,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神勇无敌的杨山似乎犹豫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些人的眼睛显得暗自神伤。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让人无奈,越有底线的好人越容易吃亏,而那些恶事做绝的坏人却总能处处占到便宜。
杨山的手握紧刀柄,只是看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少女,心里不由得微微动摇。
虽然他很想上前将这畜生给斩了,只是心底还是留存着一丝的善念,却是不想将这个无辜的少女牵扯进来。
终究而言,他的骨子遵照着华夏民族的行事规则,对于恶人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但对于无辜之人还是尽量积一些福德。
“小心!”
一个头领看到涌进来的其中一名苗兵朝着杨山的背部斩去,似乎是忘记了敌友关系,突然对着杨山惊呼道。
杨山对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其实不用那个头领出言提醒,却是早已经知晓身后有苗兵要对他进行突袭。
噗!
杨山面对时下的难题却是化悲愤为力量,反身朝着为首的苗兵斩下一刀,温热的鲜血再度溅到自己身上。
咦?
最前面的几十名苗兵见状,却是当即生起了警惕之心。
他们本以为除掉杨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在杨刀挥下势不可挡的一刀时,便感受到此人是前所未有的凶悍之人。
不知谁推翻了一边的烛台,让帐内的能见度明显下降。
只是在这种氛围中,这场战事已然变得更加激烈,亦是让人感受到更深的恐惧。
噗!噗!噗!
杨山常年打猎以快准狠而扬名,面对着涌进来的苗兵宛如是打猎时遭遇猴群的袭击,却是没有丝毫的慌乱,对着扑上来的苗兵毫不留情地挥刀斩杀。
“怎么……这么强!”
看到前面不断倒下的同伴,后面的苗兵亦是产生了害怕,甚至已经悄然地远离杨山这头宛如魔兽般的人物。
一道鲜血飞溅在白色的帐篷布上,随着鲜血从帐篷布滑落下去,上面出现一个宛如哭泣的鬼怪图案。
尽管因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犹豫,错失斩杀杨应龙的最好时机,但他报仇的执念没有消减半分。此次纵使千难万难,他亦要将这个恶魔带到地狱去。
咕……
杨应龙用短刀架着少女的脖子,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眼前勇不可敌的杨山,不由得暗暗地咽起了吐沫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若不是他此次带领着一千苗兵前来,若不是他挟持的少女能够让杨山投鼠忌器,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了。
众人慢慢习惯了这种昏暗的环境,正是或惊或怒地看着勇不可挡的杨山。
哐!
杨山仗着手中宝刀的优势,面对一些比较难缠的对手,便会采用“以一力降四会”的方式砍下去,便会听到金属断裂的声音。
噗!
一个苗兵仗着自己身形矮小,正想要偷袭杨山的下盘,在他用刀进行格挡之时,结果杨山手中的刀朝着他的脸门斩下。
啊……
那人矮小的苗兵感到脸部是钻心的疼,同时他的左眼球已经爆了,让他忍不住在捂着脸发现杀猪般的叫声。
这场战事并没有因为涌进来的苗兵而结束,这些苗兵没能发挥太大的人数优势,却是纷纷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不断从帐中传起。
人总归是贪生怕死的!在听到帐中自己人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后,纵使有其他苗兵已经赶到帐篷外,亦是不敢贸然冲进帐中。
以一人而挑千人营,这个事情听着很梦幻,但现在似乎正在悄然上演。
呼!
一盏油灯被打翻在地,灯中的油当即洒向墙角处,结果火势顺着灯油直接烧到帐篷布上,致使这个帐篷很快便生起了熊熊大火。
面对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是没有人想着要进行灭火,却是纷纷转身争先恐后地朝着帐篷外面逃去。
挟持着少女的杨应龙生怕自己葬身于火海,在看到一个地方已经烧破之时,便将少女朝着杨山身上一推,然后钻过洞口逃了出去。
杨山看到少女终于是脱离了杨应龙的控制,心里的那道枷锁亦是烟消云散。
他没有理会少女的害怕,当即伸手轻轻推开少女,眼睛闪过一抹决然,朝着杨应龙逃窜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却是没有圣女心泛滥到要保护少女,特别他现在其实连自己都保卫不了,现在唯一所期待的事情便是在被苗兵斩杀前先将杨应龙斩掉。
今晚纵使是遇上天皇老子,他斩杀杨应龙替妻子和未出生孩子复仇的执念不会因此动摇,已然是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救命!救命!”
杨应龙从大帐的破洞中逃出来的时候,面对着这个空阔的兵营,再也不顾及自己少主的形象,却是拼命地叫喊道。
这个声音显得哭爹喊娘,但确实极有穿透力,却是透过山谷的回响传得很远。
东木等人刚刚已经将那个林子点燃,当他们发现营中的异样便赶了回来,刚好遇上一把鼻梁一把泪的杨应龙。
这……
东木见到杨应龙这个模样,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平日耀武扬威的杨应龙,亦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杨应龙见到东木的时候,眼睛当即便是涌出了泪水。却不知是他宽宏大量,还是已经忘记正是东木将杨山带到帐前,宛如是见到自己的再度父母般地躲到东木身后。
还不等东木作出反应,他从东木的肩膀处伸出手指,显得惊慌地指着追过来的杨山命令道:“快,杀了他!”
杨山的左手臂已经负伤,但没有影响到他的步伐,更不会改变他要替自己妻子和未出生孩子报仇的那份执念。
虽然他此时亦是看到东木这一大帮人,知道接下来又将是一场随时会死亡的恶战,但步伐没有停顿。
杨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双手握紧刀柄,眼睛闪过一抹决然,显得视死如归地朝着杨应龙所在之处杀了过去。
“杀!”
众苗兵虽然不知道杨应龙为何会落得如此狼狈,但看到杨山仅是孤身一人,亦是怀着巨大的心理优势朝着杨山扑了过去!
噗!噗!噗!
杨山再度开启战斗的模式,面对着阻挡自己道路的苗兵,手中的刀不断地挥动,将一个个阻挡他复归的苗兵都斩于刀下。
“这……是人吗?”
东木的几十名手下经历过多次战场,可谓是最见多识广的一小撮人。只是他们跟杨山生死相向的时候,却是刷新了他们对敌人的认知,这人在战场上已然是可以左右小型战局走向的兵王。
在淡淡的雾气中,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很快便染红了这片草地。
杨应龙看到勇不可挡的杨山,特别杨山不断朝着自己靠近,却是很想逃离这里。只是看到这个宛如绞肉机的杨山,却是发现诺大的千人兵营竟然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隐隐间感觉到自己今晚很可能会死在此人的刀下。
噗!噗!噗!
手起刀落间,一个个苗兵纷纷倒地,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鲜血味道,更是不停传起惨叫的声音。
“兄弟们,他只是一个人,咱们合杀他!”
苗兵虽然不是杨山的对手,但胜在他们人多,加上这里地形比帐篷里面远要开阔,故而让杨山处于包围中,有人便是震臂高呼道。
噗!
杨山深知擒人先擒王的道理,故而他一直都要专挑硬骨头来啃,便是将这个意图鼓动大家的苗兵直接斩于刀下。
看到地上一具具的死尸,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多苗兵已经悄然地打起了退堂鼓,起码是远离这个恶魔。
杨山在砍杀挡路的两个苗兵后,再度用眼睛锁定杨应龙的方位,只是距离比他想象中要远,发现问题变得棘手起来。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这一路的博杀,他的手已经有握不稳刀柄的征兆。
“长枪队,上!”
虽然杨山勇不可敌,但说一千道一万,杨山仅是一人而已。在寻来几根长枪下,一个头领当即组织长枪队并下进攻道。
杨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面对着刚刚组织起来的长枪队,却是选择率先向长枪队发动进攻。
噗!噗!噗!
几名长枪手还没有来得及结阵,结果杨山便已经如同狼入羊群般,将这些长枪兵直接斩杀。只是夺得最后一根长枪的时候,他的步伐一个踉跄,却是差点滑倒在地。
这一路的斩杀看似轻松,但很多次都要拼尽全力。若不是幸得这一把宝刀,恐怕他早已经支撑不住,而今亦是渐渐感到了体力不支。
哎……
不远处的头领们看到了杨山的疲态,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杨山今晚从帐里杀到帐外,恐怕有上百号人都死于他的刀下。有着如此以一杀百的战绩,纵观整个大明,恐怕都没有一人能够达到如此的成就。
只是偏偏地,他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已经亦会有力竭之时。
杨山用眼睛锁住躲在东木背后的杨应龙后,先是扯下布条将手跟刀柄绑在一起,然后再度朝着杨应龙所在之处杀过去。
由于他的体力已经将近到临界点,亦知道苗兵恐怕很快会找来弓箭,此次恐怕是他最后的一个冲锋机会。
他先是咬破自己的舌尖,这股疼痛当即激发他全部的机能。尽管挡在杨应龙的身前还有十几人之多,但比早前无疑少了不少,便是决然地杀了过去。
杨山虽然体力已经下降,但舌尖的疼痛激发了他最后的潜能,仍旧将敢于阻挡他的苗兵尽数斩于刀下。
噗!噗!噗!
护在杨应龙向前的苗兵有大半倒下,但亦有苗兵进行了躲闪。
杨山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除了杀敌后,亦是产生了很大的震慑作用。杨山固然只有一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样只有一条命,谁都不愿意成为杨山的刀下魂。
“你……死!”
杨山终于再度杀到了杨应龙前面,中间仅仅差着一个东木,却是恶狠狠地瞪着杨应龙道。
东木是杨氏军队中的佼佼者,只是看到如此英勇的杨山后,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两条腿不由得颤抖起来。
杨应龙看到紧逼而来的杨山,便是突然将东木往前一推。
杨山手中的宝刀第一时间横向飞出,直接将东木的头颅斩下,而那一个滚落的头颅显得死不瞑目。
只是这又能怪谁,只希望他下辈子能杀一个值得效忠的人。
不好!
杨山在挥下这一刀的时候,便想要趁机扑上去将杨应龙斩杀,但心里头突生起一个强烈的不祥预感。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石灰粉朝着他迎面撒了过来。偏偏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眼睛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致使他的视线当即便受阻。
卑鄙啊!
一些正在观战的苗兵见状,对自己的少主不由得暗自腹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招数确实很管用。
“给本少主拿下,我要将他折磨至死!”杨应龙看到杨山已经中招,却是咬牙切齿地下达指令道。
啊……
杨山的眼睛一阵发痛,不由得痛苦地喊了一声,却是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便朝着杨应龙所在的方向扑了上去。
砰!
杨山才走出几步,结果两条长棍朝着他的下盘扫了过来。
尽管他敏捷地意识到下面的危机,但此时体力早已经透支,却是无法跳跃而起,当即便被两根长棍扫倒在地。
不……
杨山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尽管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但心里仍旧不甘地呐喊,已然不愿意接受这种不公的命运。
嘎嘎嘎……
杨应龙似乎颇为欣赏杨山狗吃屎的模样,却是笑出了猪叫声。
第2271章 虎落平阳
东方已经破晓,这个营地被白色的晨光所笼罩。
虽然杨应龙的笑声颇有感染力,但看到摔倒在地上的杨山,周围的头领和苗兵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那边山林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诺大的林子并没有发现人迹,显然此次仅是杨山一人便将他们这座千人营搞得天翻地覆。
一人单挑千人营,乍听起来很是梦幻,但却是真实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对他们的心灵亦是带来了冲击。
哪怕他们的少主刚刚能够躲过劫数,亦是动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更是将一直护着他的东木推出去受死。
反观杨山此人,明知道他们上千人驻扎在此处,明知道他们的喊话是一个陷阱,但杨山毅然选择前来为妻儿复仇。
不说杨山将他们这座千人营搞得如此狼狈,更不说杨山险些便斩了杨应龙,单是这一份闯营的勇气便值得他们钦佩。
正是如此,在杨应龙笑得十分得意的时候,周围的头领和苗兵都没有发笑,很多人甚至带着几分敬意地望向杨山,望向这位真正的英雄人物。
杨山这一摔已然是摔掉了最后的那股劲,虽然他将刀柄绑在手上,但此时亦是脱落在不远处,整个人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心。
终究是一具肉体凡胎,尽管他心里十分的不甘,但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些,手指的青筋还不断地抽搐起来。
此时此刻别说是继续作战,哪怕是翻个身体都显得十分困难。
更加糟糕的是,虽然他很想睁开眼睛,但伴随而来的则是眼睛那份钻心的疼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视力。
“少主,你要不要亲自来?”一个亲随已经取走杨山脱落在地的宝刀,显得十分谄媚地献上宝刀道。
杨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大手一挥道:“将他给本少主先绑起来,我想让他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到“生不如死”特别加重了语气,刚刚被逼得如此的狼狈,让他对地上的杨山可谓是恨之入骨。
这……
众人听到杨应龙已然是要折磨杨山,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当真是应了那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几个亲随却是不敢亲自动手,当即叫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苗兵帮着擒住杨山,然后用绳子将杨山绑了起来。
杨山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酥软无比,仍旧没有缓过劲了。
尽管他很想要反抗,但身体已经不允许。特别他的眼睛不能视物,现在再多的挣扎亦是徒劳,已经丧失了亲手斩杀杨应龙的可能性。
几个亲随看到杨山已经被苗兵绑起来后,当即恢复往日的耀武扬威,对着被绑成粽子般的杨山狠狠地踹上几脚。
杨山虽然一阵吃疼,但并没有叫出声来。哪怕有人故意戳了手臂上的伤口,亦是默默地咬牙忍耐着,却是还在关注着杨应龙的方位。
“呵呵……倒是一条硬汉,只是不知你能挺得了多久!”亲随注意到杨山跟平日被自己所欺凌的百姓确实不同,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晨光渐渐敞亮起来,军营中的头领和苗兵都没有散去,而是默默地注视着杨山,却是注意到杨山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很多的爪痕。
杨山在被绑住后,又是被苗兵扒掉上衣绑到一根木桩上,脸上还残留着大量的石灰粉,而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
“皮鞭!”杨应龙看到杨山已经被绑在木桩上,深知此刻杨山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便是走出来并摊开一个手掌道。
几个亲随虽然没什么战力,但都是懂得察颜观色之人,有人当即便将一根皮鞭送到杨应龙的手掌上。
啪!
杨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先是将手中的皮鞭朝着空气用力地挥动一下,当即便是传出响亮的破空之声。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看到这个情况,当即感受到那条皮鞭的威力,不由得同情地望向被绑在木桩上的杨山。
杨山亦是听到了皮鞭的声响,但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却是试图通过杨应龙挥动鞭子的动静来判断杨应龙的具体位置。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亦是没有彻底放弃复仇的那份执念,亦是在寻觅着对杨应龙致命一击的机会。
当然,他知道这个机会很是渺茫,但这跟他的性格有关。像以前打猎的时候,若不到最后的那一刻,他都不会轻言放弃。
“你不过就是一介贱民!我杀你妻儿又如何?竟然想要刺杀本少主,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杨应龙来到杨山一丈远的地方,打心底瞧不起杨山地指责道。
杨山心里涌起一份悲愤,想着杨山对自家的恶行,当即咬牙切齿地道:“禽畜!”“找死!”杨应龙没想到杨山此时还胆敢顶撞自己,当即便是挥动长鞭道。
随着杨应龙颇有技巧的挥动,那一根长长的皮鞭宛如游龙般在半空中游走,鞭子的末端重重地打在杨山的身体上。
啪!
鞭子末端狠狠地抽打在杨山的胸膛处,当即便出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鞭痕,鲜血从皮肤中溢了出来。
杨山遭到这皮鞭入肉的疼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但眉头都没有皱了一下,默默地承受着这一份痛楚。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声,知道杨山会遭到杨应龙的折磨,恐怕是真要生不如死了。
啪!啪!啪!
杨应龙的眉头蹙起,却是看着杨山竟然无动于衷,不由得又是连连挥动着皮鞭,每鞭都狠狠地抽打在杨山身上。
杨应龙其实是胆大心细之人,刚刚他已经感到军中有人心向着杨山,更是明白他早前将东木推向杨山的行径会让人心里寒意。
只是他一直都以为:想要治理好一支军队,却不能过于惺惺作态,而是采用“诛杀立威”的方式来统治军队。
只要不断地斩杀那些不服从自己的人,其他人便会打心里畏惧自己,自然而然地不敢抗拒自己的命令。
正是如此,他之所以要在这里折磨杨山,便是要所有人都知晓他杨应龙的厉害,知道他除掉杨山不过是掐掉一只蚂蚁般简单,而甚者能让杨山向自己跪地求饶。
杨山感受到身体的痛处,只是愣是没吭一声,仍旧在锁定着杨应龙的具体方位。
“呵呵……倒还挺能忍的!”杨庆龙原本想听着杨山的惨叫,甚至是杨山的跪地求饶,但看到事与愿违,便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睛尽是钦佩之色。
虽然杨山一度被人称为哑巴,但大家都清楚杨山只是结巴。现在遭到如此的毒打,愣是没有哼一声,已然是一条真汉子。
啪!啪!啪!
皮鞭入肉的声音不断在这个兵营中响起,显得更加的卖力地抽打,致使杨山多处已经血肉模糊,但杨山愣是没有哼一声。
只是意志纵使再强,但身体还是诚实,他的额头已经出现了黄豆大的汗珠子,嘴唇亦是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在钦佩之余,亦是生起了几分怜悯。
“你来!”杨应龙的额头亦是出现了汗珠子,从最初的不信邪,到现在的无可奈何,便将鞭子交给一名亲随道。
那个亲随没少干这种事,当即接过了杨应龙的差事。只是他的鞭子无论用多大的劲,杨山仍旧没有哼一声,致使他宛如是抽在一个死物身上。
世上便如此的奇妙,很多事情都需要正反馈才能令人愉悦。一旦你特别的卖力,结果对方亦是没有半点反应,其实你也不见得多爽。
“会不会死了?”
众人看到杨山突然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猜测起来。
杨应龙亦是犹豫地望了一眼杨山,恰好喉咙微微发痒,不由得咳嗽一声,却见杨山的耳朵明显动了一下。
这……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亦是注意到杨山的这个小动静,却是猜到哪怕杨山似乎都没有完全放弃复仇,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杨应龙。
杨应龙亦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但强装镇定地威胁道:“你现在算是领教到皮鞭的滋味,只是本少主的手段多的是,挑断人筋和腿筋是常有之事!只要你向本少主求饶,本少主便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便让你生不如死?”
“跟着……丧妻之痛相比,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悔不能亲手……宰你!只望上苍……有眼,有人替我……除了你,我泉下铭记恩情!”杨山面对着威胁,却是很平静地说道。
这大概是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但亦是饱含着他心头的那份悲情。
不管这个身体承受着何种痛楚,但每每想到妻子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情形,他的心简直宛如刀绞一般。
如果说什么是生不如死,恐怕就是这种滋味。现在他对死亡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只恨自己没能亲手将杨应龙斩杀,故而亦是有所遗憾罢了。
“真男人!”
“悲哉,播州再也勇士!”
“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啊!”
……
周围的头领听到杨山的这份心声后,亦是不由得勾起了心中的那份善恶观,却是默默地扭头望向杨应龙,对这个事情默默地进行了评判。
若说杨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么杨应龙当真是那奸邪小人。
明明将人家怀孕的妻子射杀,而今还假惺惺让人跪地求饶,还真以为天下人都跟他一般贪生怕死。
“大难临头还敢诅咒本少主,好,本少主便给你一个痛快!”杨应龙没想到事情起了反作用,当即便愤而下令道。
朝阳初升,普照着大地。
一缕阳光落在军营中,照在绑在木桩上的杨山身上,而杨山亦是感受到了这一份似曾相识的光明。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不由得黯然一叹,却知道这便是很多英雄的最终命运,哪怕关云长亦难逃小人的暗算。
杨山没有因不用再遭受肌肤之苦而高兴,同样没有对死亡产生恐惧,显得十分坦然地面对着这一切。
虽然有所遗憾,但他确实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特别他此生无愧于任何人,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华夏人。
杨应龙注意到杨山的手已经攥成拳头,已然还没有放弃对自己的击杀,故而他不敢亲自动手,甚至已经闭上嘴巴“玩消失”。
这……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见状,发现杨应龙还真是够狡猾的,知道杨山是注定要抱着一大遗憾离开人世了。
亲随找到了杨刀刚刚跌落的那把宝刀,在得到杨应龙的同意后,便是持着那把宝刀来到了杨山的身侧。
为了担忧突生事故,谁都不敢解开缠在杨山身上的绳子,却是准备对杨山直接腰斩。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想起杨山那天在刑场上挣脱绳子的经历,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显得希冀地望向杨山。
杨山其实准备最后一搏,亦是感受到危机临近。只是身体被绑得太过于严实,特别脖子上还缠着几圈绳子,让他根本没有挣扎这密密麻麻的绳子了。
“斩!”
杨应龙隔得远远的,对着亲随淡淡地挥下手刀道。
随着一声令下,那名亲随当即腰间发力,舞着明晃晃的宝刀朝着杨山的肚子斩去,想是要将杨山横腰斩断。
这……
周围的头领和苗兵见状,很多人都忍不住扭头望向他处。
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很是希望杨山能将杨应龙斩杀,甚至斩杀后成功逃离这里,而不是在这里被横腰斩断,彰显着时代的不公。
今天的朝阳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犹如万簇金箭般的阳光洒在这座军营中。
噗!
在千钧一发之致,一支冷箭突然从辕门处射了过来,正好射杀了那名正准备行刑的亲随的脖颈处。
这个亲随手中的宝刀当即脱离,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只是整个人被箭矢带着侧飞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众人看到亲随被干脆利落地射杀,不由得纷纷朝着辕门望过去,却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率着一支红袍军闯进了这里。
第2272章 绝处逢生
“这些人哪里冒出来的?”在场的头领和苗兵见到这一支装备精良的红袍军队,却不由得吃惊地道。
在金灿灿朝阳的沐浴中,那个精神抖擞的少女那套战甲显得格外的耀眼,特别是特制的虎头图案透着几分威风劲。
“这是……”
杨应龙早些年没少往京城跑,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顿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结合着这支军队的精良配置,一个可怕的答案当即是呼之欲出。
林平常骑坐在高大的枣红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帮人,亦是看到了他们脸上所浮起的震惊之色。
其实按着正常的行程,她确实不可能出现在播州。只是她几近权衡,却是选择从三万边军中抽出八千精骑,采用急行军的方式直接奔赴播州。
兵法有正与奇,原本堂堂正正亦是可以取胜,但借着这难得的春节令杨家松懈,无疑更能达成军事效果。
事情证明她的抉择已然是正确的,现在最能啃的娄山关恰好已经失守,剩下来只要拿下播州城便能达成速战速决的军事目标。
林平常望了一眼被折磨的满身是血的杨山,而后对着在场的几百名苗兵直接表明身份道:“我乃此次平叛播州主帅冠巾伯林平常,尔等速速缴械投降,否则休怪本伯杀无赦!”
冠巾伯?虎妞?
在场的头领和苗兵打量着威风凛凛的林平常,对于这位早已经名动大明的传奇人物,已然亦是有所耳闻。
得益于各种戏剧的风行,或许大明有人还不知道当今皇上是谁,但肯定会知晓这位喜欢替百姓申张正义的虎妞。
现在虎妞出现在这里,证明大明的王军已经到达播州,一场由他们杨氏军队对抗大明王军的战争很快便会拉下序幕。
“我等杨家军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将此女拿下,咱们大事可期,本少主重重有赏!”杨应龙得知林平常的身份,当即便是大声地命令道。
十几个忠心耿耿的苗兵当即便扑了上去,亦是想将这个来头似乎不小的少女给斩杀,从而得到一份沉甸甸的奖赏。
林平常看着扑过来的这十几名苗兵,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只是没有丝毫紧张地跨坐在那匹红色的骏马上。
在林平常身旁的是一个脸色冷酷的红袍青年妇人,跟着其他的红袍兵不同,她并没有裹着自己的脸,只是她脸上那一道触目惊人的刀痕似乎诉说着故事。
面对着朝着这里而来的苗兵,她显得不急不慢地抬黑于常人的手,而后才不慌不忙地用力挥下手刀。
说来亦是神奇,在她手刀挥下的一瞬间,其他人宛如是心有灵犀般,几乎是同一时间扣动了板机。
砰!砰!砰!
前阵的五十名红袍骑兵的遂发枪口当即冒出了青烟,一枚枚铅弹从枪口中飞出,然后朝着苗兵射过去。
噗!噗!噗!
那十几个苗兵面对着五十名举着燧发枪的红袍骑兵,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身上被飞来的铅弹打得鲜血直流。
有几个苗兵似乎不曾知晓遂发枪这种神器般,在被打成筛子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
这……
在场的头领和苗兵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暗暗地咽着吐沫,却是感受到了这种传说中燧发枪的恐怖。
虽然闯进来的红袍兵仅有两百人的模样,人数上已然是弱于他们,但这恐怖的战斗力让他们感到心寒。
“我投降!”
“我投降!”
“我亦投降!”
……
在场的头领和苗兵仅是犹豫片刻,当即便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所有人一起向林平常直接投降道。
他们之所以如此果决地投降,除了王师的战力恐怖外,亦跟杨山的壮举和杨应龙的无情有关,他们对时下的杨家已经彻底失去信心。
以其为着无恶不作的杨家卖命,还不如投降保全自己,亦让这个世道多一些公义。
咦?
林平常虽然知道会有些人投降,但看到全部人都如此,亦是不由得犯起了疑惑。
据她所知,这些苗兵的单人战力和军阵都不如边军,但亦是不乏一些有血性的汗子,却不想全部人会一起投降。
只是看到这个结果,亦是乐于接受,她的心里亦不想多生杀祸,便是让沈妍带着红骑将这帮苗兵进行安置。
朝阳高升,整个军营的气温有所上升。
咦?
杨山本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但渐渐意识到事情出了变故,很快便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杨山兄,你没事吧!”成海快速来到木桩前,当即一边解开杨山身上的绳子,一边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杨山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而后疑惑地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亦是听到了“冠巾伯林平常”,更是知晓来人已经将这座兵营的人员全部俘虏,但心里头仍旧充斥着种种的疑惑。
此次的死里逃生固然让他心生侥幸,但王师的突然出现且恰好出手拯救于他,让他亦是处于云里雾里。
“呵呵……王师昨天便已经到了!你小子当真是命大,我昨晚跟你分离开,便是想要去四川搬救兵,亦算是碰碰运气。谁曾想,我竟然闯入了冠巾伯驻军的营地,幸好我的身份救了我自己一命。而冠巾伯得知你的事情后,便是带着她的亲卫前来救你,不然你真得交代在这里了!”成海帮着杨山解开最后一条绳子,显得心有余悸地诉说经过地道。
这个事情说得很随意,但亦是显示出成海重情重义的一面。虽然他没有陪着杨山袭营,但亦是不愿意继续躲在山洞中,却是决定前往四川搬救兵。
杨山听到事情的经过,亦是感受到成海是值得深交之人。
只是想到自己的大仇未报,便是急忙寻水,用水和毛巾处理着脸上的石灰粉,很快便是勉强地恢复了视力。
在因石灰粉而不能视物之时,那时还是黎明前夕,但现在呈现眼前却是一片敞亮,让他感到这阳光是那般的美好。
“卑职见过冠巾伯大人!”成海看到林平常走来,当即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林平常点了点头,对着杨山便是道:“我是此次平叛播州主帅冠巾伯林平常,你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多……多谢冠巾伯出手相救,如此大恩,我……我杨山永世不……不忘!”杨山面对着相救自己的林平常,亦是表态着感激之情地道。
林平常对于感恩的话并没有放在心里,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日我率军前来,便是要惩恶扬善,定要让杨氏血债血偿,亦会为你讨还公道!你现在重伤,便先在此处休养吧!”
终究而言,她此次亦不全是为了拯救杨山,而是为了彻底夺下这个娄山关。一旦夺取这个娄山关,那么他的部队便可能直接面对播州城。
杨山的伤势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严重,当即便是四下寻找,而后认真地询问道:“敢问……冠巾伯,杨应龙今……今关押在何处?”
林平常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无奈地道:“他似乎第一眼就认得我的身份,趁着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溜得后面的马场中,他已经带着几个人骑马逃往播州城了!”
事情便是如此,杨应龙固然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恶棍,但亦是一个极度狡猾的人。刚刚喊着苗兵诛杀林平常的时候,他却是趁机悄悄地溜走。
“我……我要杀了他!”杨山得知杨应龙已经逃走,当即便重拾复仇的复仇的执念道。
成海心里已经将杨山当成了兄弟,当即便是关切地道:“杨兄,你现在受了重伤,报仇亦不急于这一时啊!”
“我……我等不了!”杨山的态度坚定,当即便准备朝着外面走去道。
林平常见状,当即便出言道:“且慢!”
杨山对复仇有着极强的执念,但想到林平常刚刚救了他,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转身朝着林平常望过来。
只是他的眼睛中闪现着坚韧之色,已然是在表明自己要复仇的那份强烈执念。
咦?
站在林平常那个叫黑姑的刀疤女人看到杨山如此神态,那张一直冷若冰霜的脸难道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林平常亦是看穿了杨山的心思,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人家是骑马,且已经逃跑了很久时间,你真要追的话,只有用我的宝马才有机会!”
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下巴微微上扬,彰显着几分得意劲。
这……
成海不由得打量起那匹在朝阳中散着红光的骏马,却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杨山转念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是他仅是望了一眼那匹高大的汗血宝马,深知自己一百条命亦顶不了大人物的一匹马,不由得当即犯起了难。
“这马你拿去吧!不过我跟我这匹马有感情,你不能虐待它!”林平常看穿了杨山的心思,当即便是慷慨地表态道。
“多谢!”杨山先是一愣,旋即便表示感谢地道。
他并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性格,尽管这匹马珍贵到超出他的认知,但亦知晓这是他追上杨应龙的唯一可能。
至于今后如此报答,既然自己的命都是对方所救,若是自己此次能活下来的话,那么以后便追随于她。
杨山骑上了这一匹极其不凡的宝马,接过成海送上的大长刀,便是拍马沿着驿道朝着播州的方向而去。
“你就这么放心将马交给他?”黑姑看着杨山远去的背影,却是扭头望向林平常好奇地道。
林平常瞥了她一眼,却是淡淡地说道:“黑姑,你当年复仇的时候,我不也将马和刀都借给你了吗?结果你报仇后,不也是安然无恙地将我的骏马还回来了吗?”
朝阳落在皮肤黝黑的青年妇女身上,已然她亦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甚至她的故事比杨山亦不逞多让。
黑姑亦是回忆起了过往,先是感激地望了一眼林平常,而后生起几分感慨地道:“说到底,还是这世道太过不公,让这天下都是我们这种可怜人!”
“所以你得一直跟着我,我们一起扫除这种不公!”林平常面对着升起的朝阳,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黑姑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意,而目光显得更加的坚定。
她跟杨山有着相似的命运,而他们都很幸运地遇上了林平常。只是她亦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遇上林平常,她的人生已经是一种悲剧。
沈妍帮着处置好战俘,显得有所忌惮地望了一眼这个武艺高强的黑姑,这才向林平常禀告事情已经处理妥当的事情。
正是这时,后面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赴而来。
为首的正是年轻英俊的少将军石昊,正率领的石家军机动轻骑部队走在最前头,脸上还得十分紧张的模样。
当看到林平常安然无恙后,先是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埋怨地道:“佬大,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了?”
跟在后面的戚金、马栋和乔一峰等人亦是暗松一口气,同时无奈地望向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平常,让他们可谓是紧张了一路。
“谁让你们睡得那么死的,我们拨营都没发现!”林平常轻蔑地瞥了石昊一眼,显得占理地回应道。
石昊顿时一阵汗颜,却是委屈地望着不讲理的林平常。
虽然他们此次是一同奔赴播州,但一直都将驻地划分为男女兵营,且不许他们男兵靠近女兵营半步。
正是如此,两个兵营相隔得老远,若不是恰好有人起床撒尿瞧到异动,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林平常已经带着红骑拔营离开了。
重新坐上骑马的林平常目光低垂,却是知道自己有些不讲理,便是下达作战指令道:“娄山关已破,咱们今日便直捣黄龙!”
石昊、威金、马栋和乔一峰当即精神一震,当即便继续上路。
正是这一天,这支由边军最强年轻精锐组成的平叛大军朝着播州城浩浩荡荡而去,已然是要将七百年的杨家连根拔起。
第2273章 杨山的诉求
播州城,一座由杨家修建的方形城池,正伫立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随着前方的狼烟窜起,城中的百姓都隐约地知晓明军已经前来,致使春节的喜欢氛围当即消退,显得担忧地望向北面。
对于这一场战事,很多百姓心里是极其复杂的。
一方面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属于大明子民,另一方面却是自己祖祖辈辈都被杨家所统治,故而更像是父亲和爷爷的争斗。
只是他们心里清楚,这种关系已经打破,接下来要么播州结束杨家的统治时代,要么杨家将会走向更大的舞台。
不过想到杨家种种不得人心的举动,而大明早已经出现一位颇为传奇的林阁老,心里对杨家意图争得这个天下心存怀疑。
当然,这一些跟他们的关系并不大,毕竟他们无法左右战局,不过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最底层的百姓而已。
杨氏祠堂坐落在城中东南角,经过七百年的传承,这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灵位。
杨烈是第二十八代家主,将九根香恭敬地插在香案上,那张国字脸容显得刚毅,亦是一个行事果断之人。
虽然事因他儿子,但内心未尝不想要争得这个天下,故而在打破杨氏祖训之时,同样恳求列祖列宗能够庇佑自己能够出战顺利。
按着既定的计划,他元宵后便出兵四川,一举夺下整个四川的领土,凭借着四川易守难攻的地利自称蜀王。
“家主,不好了,北边的烽火台传来敌军大举进犯的讯号!”一个头领匆匆赶来,向着刚刚上香的杨烈汇报道。
杨列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道:“四川军杀来了?”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从狼烟的讯号来看,此次的军情危急!”头领轻轻地摇头,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亦是幸得事情发生在白天,如果出现在晚上的话,恐怕明军杀到城下,他们才会知晓娄山关失守的事实。
杨烈倒没有过于紧张,毕竟四川那帮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虑,至于南下的王师少说也得二月才能到达。
只是突然间,显得紧张地询问道:“龙儿,龙儿昨日便率着一千精锐驻守娄山关,现在情况如何了?”
“少主从小便足智多谋,想必没有什么大碍!此次的敌情不明,还请即刻封锁城门,咱们全力应战!”头领轻轻地摇头,当即便是提议道。
杨烈深知自己儿子从小熟读兵法,加之所统领的是一千精锐,当即便是轻轻点头道:“即刻戒严,我倒要看看是谁统领那帮虾兵蟹将胆敢进犯我播州!”
虽然他对进犯四川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如果四川方面的军队前来,他便要让对方见识一下七百年杨家的厉害。
烈日高悬,正午灿烂的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
杨烈已经派出斥侯查探消息,此刻正站在北门城头上,遥望着前方的林子,心里仍旧好奇是谁胆敢统兵进犯播州。
正是这时,那边的林子隐隐间有了动静,却见几匹快马穿过那条林间驿道,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少主,咱们快到了!”一个亲随率先穿过林子,在看到播州城城头的时候,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杨应龙自然是认得道路,亦是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路的狂奔,他可谓是提心吊胆。特别在后面的一处关卡中,若不是有着一支阻拦驻守,恐怕他已经被杨山追上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猎户的命是真的很硬。经过自己这般折磨,不仅没有歇菜,竟然还能如此生猛地追了上来。
只是他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再如何生猛亦不可能突破那个关卡的阻拦,更是不可能再度撵上自己。
嗒嗒嗒!
正当他们眼看着就要冲出这片清凉的林子,进入那一片灿烂的阳光中,结果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当即便是刺激到所有人的神经。
特别是杨应龙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虽然杨山追上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心里头却是毫无由来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杨山,真是杨山追上来了!”落在最后面的亲随朝着后面望了一眼,当即宛如被吓破胆般大声地汇报道。
得知杨山真的追上来,想着昨晚杨山一人单挑千人营的壮举,所有的人都感到后面追来的是一头猛虎般。
杨应龙深知哪怕是重伤的杨山,他们几个人亦没有多少胜算,当即便是下令道:“你们四人留下截住他!”
四名亲随原本拍马狂奔,只是听到杨应龙的这道命令,再看到杨应龙那双凶悍的目光,不由得将马速降了下来。
杨山骑着那匹高大的汗血宝马从林子中冲了出来,速度已然是更胜他们一筹。虽然他浑身是血,且嘴唇微微泛白,但那双眼睛仍旧坚定而执着,对复仇拥有着强烈的执念。
驾!
停下来四个的亲随看到朝着这里狂奔而来的杨山,其中两个突然拍马朝着旁边的小路而去,剩下的两个亲随旋即跟随。
他们平日仗势欺人还行,但真正的危险来临之时,亦是不再顾及杨应龙的安危,却是决定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终究而言,杨山要杀的是杨应龙,自己这些人犯不着淌这一趟浑水。
杨山怀揣着那份复仇的强烈执念,穿过林子终于见到了正在奔逃的杨应龙,便是打起精神大喝一声道:“杨山,哪里逃!”
尽管这一路让他吃了不少苦,亦是感到强烈的疲倦之意,但看着仇人在眼前,当即又是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
今日纵使他要死掉,那亦要将杨应龙亲手斩杀,断然要为妻子复仇,定然要让射杀自己妻子的杨应龙血债血偿。
“爹,救我!”杨应龙看到站在城头上的杨烈,当即便是哭丧着大声呼救道。
杨山知道这是他复仇的最后机会,一旦杨应龙逃进城中将不可能再亲手斩杀杨应龙,便是快马加鞭地追上去道:“纳命来!”
“是少主!”
城头上,一个头领认得正在策马狂奔之人正是杨应龙,当即便是紧张地提醒道。
“那……那是杨山!”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将前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在听到杨应龙呼救后,亦是注意到对杨应龙紧追不舍的人正是杨山,便是有人紧张地提醒道。
有鉴于杨应龙亲自将杨山怀孕的妻子射杀,杨山更是差点死在断头台上,此时的杨山无疑是为复仇而来。
“打开城门,快救吾儿!”杨烈亦是看清楚前面十万分紧急的状况,显得十分的慌张地下达指令道。
尽管得到命令的苗兵第一时间便合力打开城门,但想要打开这座城门,无疑亦是要花费上一定的时间。
嘶……
那匹马看着前面便是城门,加上这一路已经乏力,前蹄突然间一软,当即便重重地栽倒在地,卷起了滚滚的尘埃。
杨应龙猝不及防地坐马背上摔了下来,幸好他身穿着一套轻甲,整个人重重地栽在沙地中,仅是擦伤了那张脸。
因为发箍脱离,他整个人显得蓬头垢面的模样,只是看到随之而来的杨山,脸上当即露出了惊慌之色。
杨山见到摔倒在地上的杨应龙,亦是将那匹高大的骏马勒紧马僵,正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虽然经历了诸多波折,自己差点便丧命于杨应龙之手。只是天道昭昭,幸得冠巾伯相救,他终于追上了这个杀妻仇人。
“好汉,我错了,还请饶命啊!”杨应龙深知杨山的战力恐惧,当即便是跪地求饶道。
这……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看到这一幕,发现杨应龙竟然都没有跟杨山拼命的勇气,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他们一直以来的观念中,这位少主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军事奇才,却是从来没想到杨应龙会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杨烈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心里还是溺爱着儿子,只是知道救援部队出城还需要一些时间,便是直接进行承诺道:“杨山,若是你不伤吾儿,我便不追究你的罪责,而且还赐你黄金百两!”
有鉴于大量的财富集中在杨家的手里,这黄金百两的购买力却是比其他地区更有购买力。
众头领和苗兵听到这个丰厚的条件,亦是不由忌妒地望向城下的杨山。
杨山想着自己妻子死前的那一幕,当即悲愤地质问道:“呵呵……你们杨家……无端将我八个月身孕的……妻子射杀,你便……便打算以此偿还?”
“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不伤及吾儿!”杨烈误解杨山的意思,当即便是提高价码地许诺道。
杨山迎头望向城头上的杨山,对着城头上所有苗兵朗声道:“我要杨应龙……血债血偿,我要你们杨家……不可再……为祸播州!”
或许此次经历的事多了,亦或许他的结巴其实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此刻显得比较利索地表述着他的诉求。
若说早前他的诉求仅仅是报仇,但听着杨烈如此言论后,想着冠巾伯将价值万金的宝马借给他,他知道想要改变播州,那么就必须除掉这个杨家。
此言一出,令城头上的苗兵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杨山的遭遇早已经不是什么私密,而今看着身受重伤的杨山竟然将杨应龙逼到如此的地步,更是说出了如此大气的话,却是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哑巴猎户。
杨烈自以为诚意十足,却不想杨山如此拒绝自己,更想不到他想要除掉自己杨家,当即便是给弓弩手使了一个眼色。
“杨山,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将来与你共享整个播州!”杨应龙看到从马上下来的杨山,当即再加价码地道。
咦?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听到杨应龙这个论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且不说,现在家主杨烈尚且在世,远远还轮不到杨应龙来做主,这个言论充分体现他的贪生怕死。
播州之所以能够传承七百年,正是依靠着历代家主的苦心经营。若是像杨应龙这般贪生怕死,不说要跟朱家争取天下,恐怕这份基业迟早要毁在杨应龙手里。
杨烈顿时是面沉似水,亦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是如此的贪生怕死,竟然连祖宗基业都能够如此拱手让出,发现自己从小确实过于溺爱这个有些小聪明的儿子。
杨山从来都不是贪婪权势的人,心中那份复仇的执念没有消退半分,显得冷酷无情地继续走向杨应龙。
“死!”杨应龙看到自己的条件根本打动不了杨山,便是看准时机将一把石灰粉撒向了杨山,显得脸色狰狞地道。
这……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看得真真切切,杨应龙这一招撒石灰粉的举动可谓卑鄙至极,已然是十足的奸邪小人形象。
杨山对此早有防备,先是眼睛微闭,凭着多年的打猎经验,当即跨步上前,一把狠狠地挥出了手中的长刀。
嗽!
一支利箭从城头射出,却是斜插在离杨山仅一米外。
噗!
一道鲜血飞溅,杨应龙的头颅高高地飞起,然后滚落在旁边的沙地上。只见他的眼睛显得极不甘心地睁着,已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播州杨氏的第二十九代传承人,一个为祸播州的恶少,一个连孕妇都不放过的恶魔,最终死在了杨山的刀下。
这……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所有人都呆立当场,却不想不可一世的少主杨应龙惨死在这个为妻复仇的猎户刀下。
特别看着一个底层的猎户将高高在上的少主杨应龙斩杀,所有苗兵都突然间意识到:杨家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而他们的少主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杨烈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眼前,这时亦是听到了城门打开的声音,当即便是愤怒地下达指令道:“杀了他!本家主赏黄金千两,官升三级!”
“来啊!今日我杨山……纵是死在这里,亦不向……你杨家低头!”杨山面对着蜂拥而出的苗兵,却是视死如归般地回应道。
第2274章 新生
城门大开,怀揣着赏金贪念的苗兵从里面蜂拥而出。
杨山大仇得报,但没有站在原地等死。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苗兵,他选择骑上那匹汗血宝马且拉开跟城头的距离,眼睛透着一份坚毅之色。
虽然他已经将杨应龙斩于刀下,但却知道造成他妻儿惨死,除了那位无恶不作的恶少主杨应龙外,还有这个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杨家。
若不是这个等级森严的制度,加上杨家的残暴和蛮横,自己怎么会被推出断头台,妻儿怎么会惨死在自己面前?
在杨烈对他下达重金悬赏的时候,杨山亦是抬头望向城头上播州的主人杨烈,知道这一位才是播州的祸首。
尽管他身上的鞭痕还在隐隐发疼,由于失血脑袋已经有些犯晕,但他的目光比以往要坚定,正是注视着倾巢而出般的苗兵。
嘶……
跨下的汗血宝马面对着蜂拥而出的苗兵,鼻间喷着一连串白气,那双黑漆的眼睛散着无畏的目光,毅然是一匹喜欢驰骋于沙场的烈马。
城头上的杨烈担心杨山乘马逃跑,当即又是大声地命令道:“别让他跑了!杀了他,本家主赏黄金三千两,官升三级!”
“杀!”苗兵听到奖励再度加码,而城外仅是杨山一人,当即便打了鸡血般朝着杨山争先恐后地冲出去道。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看到杨山竟然还傻傻地呆在原地,在佩服杨山惊人勇气的同时,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却知道杨山此次必死无疑。
驾……
正是这时,北城门外的那片林子传来了一阵动静。
“明军?”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看到几个精良的骑兵从那片林子冲出来,骑兵身上的轻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当即便是有所猜测地道。
“杀!”
杨山亦是听到后面几百米外林子的动静,但却没有等待明军的意思,当即便提着大长刀驱马朝着城门杀过去。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只想跟自己的妻子厮守一生,两人将几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养育成人,却是从来都不想做英雄。
只是这个世道逼得他家破人亡,而今他已经是了无牵挂,所以今日他想要跟这个世道说个不,要亲手改变播州这种不公的局面。
噗!
面对最先扑上来的苗兵,杨山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大长刀,一举将这个试图抢他人头的矮个子苗兵斩杀。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那个矮小的苗兵脸上带着不甘,眼睛亦是透着一丝惊恐,却是没想到杨山如此的强悍。
“杀!”
杨山看到越来越多的苗兵已经冲到身前,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却是驱马朝着城门而去,眼睛充斥着杀意道。
纵使面对的是一整座城,尽管他仅是一个人,但他早已经是无畏无惧的人,只想改变这个腐朽且不公的播州。
“杀!”
身穿轻甲的少年郎石昊率领着石家军的轻骑部队从林中杀出,那张青涩的脸上亦是散着一种无畏的精神,对敞开的城门下达冲锋的指令道。
此次他奉命跟随林平常南下,所率领的则是石家军的轻骑兵部队,而这支部队最擅长的正是遭遇战。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播州城的城门大开,但无疑给了他们石家军一个绝好的机会,亦给了一举拿下整个播州城的契机。
正是如此,他尽管仅仅率领着两千人,但亦是决心一举拿下这座城门,为着此次闪电战奠定胜利的基础。
“家主,咱们要不要下令关上城门?”一个头领看到石昊所率的轻骑兵气势如虹,当即便紧张地提议道。
杨烈自然注意到石昊轻骑的不同凡响,但看到杨山提着大长刀杀进城中,却是恨恨地说道:“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今天便直接斩了他们,下令各部出城迎战!”
若是在以往的时候,他或许会求稳,主动将部下撤回城中死守。
只是现在他的儿子杨应龙被斩杀,而凶手还一副要杀进城来的样子,让他如何还能做一个缩头乌龟?
虽然不知道这一支轻骑兵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亦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既然想要跟大明朱家争夺天下,他何必还过于瞻前顾后,将这一支人数已然不多的轻骑兵团全歼即可。
“是!”头领先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领命道。
咦?
刚刚冲出城的苗兵看着朝着这边飞奔而来的轻骑兵团,他们跟城头的视角有着很大的不同,站在这里看着轻骑兵团更显冲击力,致使他们心里当即产生了一份畏惧心理。
此事跟着勇气无关,步兵对骑兵有着一种天然的劣势,何况石昊的轻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轻骑兵团。
正是如此,手持短兵为主的苗兵看到朝着这里奔来的轻骑兵团,心里不由得打起了一通退堂鼓了。
噗!噗!噗!
杨山趁着苗兵愣神的当下,对着一些试图阻拦的苗兵毫不留情地挥下大长刀,毅然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
嗒!嗒!嗒!
血汗宝马面对苗兵和地面上的阻碍,却总能够寻找到最佳的路线,正以矫健的身姿迅速穿过了城洞,且没有给其他人偷袭的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杨山亦是惊奇地发现这匹宝马不仅外形神骏,而且充满着灵性,每每给他一种神助攻的感觉。
亦是难怪冠巾伯将这一匹宝马借向自己的时候,会如此叮嘱自己,若是自己拥有这匹宝马还真未必舍得借给他人。
“杀啊!”
石昊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跟出城的苗兵相遇,面对着尝试阻击他们的苗兵,当即便是下达攻击的指令道。
有鉴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尽管他才刚满十八岁,亦是已经有了几分的大将之风,更是将自己的部下打造成了一支铁血之师。
石家军的轻骑跟重骑不同,轻骑主要配备着燧发枪。得到石昊的命令后,先头部队当即扣动了板机,一枚枚铅弹笔直地射出。
噗!噗!噗!
一枚枚铅弹宛如是长眼睛般,重重地打在前面的苗兵身上。
苗兵哪可能是燧发枪队的对手,特别他们身上都没有穿甲,随着铅弹扎进他们的血肉之躯中,便是纷纷倒地血泊中。
出城的苗兵有几百人之多,但仅是一个照面,便已经直接被射杀了一小半。
噗!噗!噗!
石家军的核心中军是手持长枪的队伍,上面都是绑着产出佛山的枪头,对着已经散乱的苗兵纷纷突刺。
苗兵面对着从马背射来的长枪,特别他们的战阵都还没有结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结果成了一个个移动的活靶子。
跟着单兵作战的杨山不同,石昊所率领着轻骑兵团简直是生命收割机,正在疯狂地收割着城门外这几百条新鲜的生命。
一帮原本听命要出城迎战的苗兵看到这个阵仗的时候,在一些人的带领后,却是突然朝着城内退了回去。
这……
城头上的头领和苗兵看到这个情况,当即便意识到他们犯了巨大的错误,这一支神秘的兵团实在是太强了。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说他们很多部下已经出城,而今想要强行关闭城门,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那些往回逃的苗兵,已然是关上城门的最大阻力,一个不慎甚至会引发哗变。
噗!噗!噗!
石昊看准城门不可能轻易关上,故而手持着长棍,对着落单的苗兵不断捅杀,同时率领着轻骑军团向着城门挺进。
尽管他从小最大的愿望是驰骋草原,完成当年霍去病般的伟业。只是现在林晧然需要他来平定播州,要将这个七百年的杨家连根拔起,那么他亦不会含糊。
何况,这是林平常的差事,他自然更要将这个战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站在城头的杨烈看到自己部下不断倒下,甚至已经出现了溃败的势头,当即显得愤怒地下令道:“快将其他三门的人马调来,我要灭了这支部队!”
却不知是幸或不幸,林子那边已经再无动静,只是这支轻骑部队人数远超最初的预估,竟然有着两千人之多。
正是如此,他最大的底牌已然是驻守在其他三门的主力部队,只要将三门重兵集合过来定然能除掉这一支轻骑兵团。
那个头领正要领命,只是抬头看到前面的情况,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正是这时,一个带着结巴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道:“杨烈,纳……纳命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却见杨山已经骑着那匹血汗宝马从城梯中上来,让在场的众人当即是惊讶不已。
却不论这场战事的结果如何,单凭杨山今日的举动,已然无愧于播州第一勇士之称。只是很讽刺的是,这号人不仅没有为杨家所用,而且还成了毁灭杨家的积极分子。
“他……他怎么上来了?”有一个头领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杨山,显得满脸惊愕地惊呼道。
杨山骑下的血汗宝马仿佛有灵性般,喷出白色的气柱,突然朝杨烈的方向撞了过去,致使挡着道的头领纷纷闪躲。
“不……不要!”杨烈感觉自己被一头野兽盯住了般,双腿打颤地乞求道。
噗!
杨山骑坐在马上,当即利落地挥起手中的大长刀,带着满腔的愤恨和对世道的回击,一把斩下了杨烈的头颅。
整个世界仿佛间失声了般,一道鲜血溅在城楼上。
杨烈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斥着不满和留恋等情绪。
他至死都没有想到,取自己性命的人竟然是治下不起眼的猎户。亦是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跟太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不同,这刀斩下来哪怕出身再高贵亦得一命呜呼。
“家主死了!”
“家主死了!”
“家主被杨山斩杀了!”
……
周围的头领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先是震惊地看着那个头颅,然后不由自主地将这里的消息迅速地传递出去。
这一刀似乎不仅斩了杨烈的头颅,亦是直接斩掉了杨氏军队的魂魄般,让那帮头领和苗兵当即失去了主心骨,已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终究而言,他们并不是没了活路,其实是被杨烈裹挟着一起造反。而今一旦失去了杨烈这个野心家,他们瞬间便是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杀!”
戚金、马栋和乔一峰三路人马杀到,尽管他们都是统领着两千人的骑兵团,但对付这个小小的播州城已经是绰绰有余。
在手起刀落间,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仅剩下的几百杨家死士和顽固分子根本阻挡不了王师的战车。
播州的兵其实算是作战英勇,否则杨烈亦是没有胆子造反。只是他们真正的核心兵员不过五千,其他都是边缘的兵源,简直是一些临时抓来的壮丁。
现在面对着经历数次生死的年轻边军,而这支年轻的边军拥有最优质的马匹和武器,甚至拥有大量降维打击般的燧发枪,特别杨烈已经被斩杀。
正是如此,这一场战争已经失去了悬念。
其他三座城门的守将在得知杨烈被杨山斩杀后,要么他们的部队发生了哗变,要么是他们的守将率部向明军投降。
这一场原本预计会兴师动众的持久大战,随着林平常的奇兵突袭,加上杨山这一个变数,让播州的叛乱迅速平息。
一片灿烂的阳光洒在这座城的青砖街道中,这里插上了大量的“林”字旗。
林平常率着红袍进城的时候,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几万的战俘显得规规矩矩地接受着命运的制裁。
普通的兵员多是杨烈时征调过来填充兵员的,让他们返回原籍即可,但这些精兵很多都是无根之萍。
好在,谷青峰对这土司的情况很是了解,事前便制定了将这些精兵收编或安排充当播州联合钱庄押运队的方案。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次要的,谷青峰凭着他多年跟土司打交道的经验,迅速辅佐林平常稳定住播州的局势,且让播州百姓迎来新生。
亦是如此,在元宵来临之时,平定播州的捷报便通过驿站传向京城,给此次南下平叛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2275章 无解之题
京城,东风吹雪雪漫天,或大或小的雪花飘荡在那一条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中。
随着元宵佳节结束,京城的生活回归到正轨,官员和百姓都纷纷开始忙碌开来,而士子亦是开始准备县试等童子试。
隆庆有了钱后,不仅讲究排场,而且对吃喝用度都极其奢靡。在元宵佳节这一天,他再度宴请百官并举办隆重的元宵鳌山灯活动。
虽然很多刚直的官员对这位懒政又好面子工程的隆庆帝心生不满,但亦是不好过多地指责,毕竟所有的钱粮都跟太仓无关。
自从隆庆得到林晧然的提点,已然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般,对于举债可谓是乐此不疲。特别得到孟冲“新债还旧债”的献策后,每每缺钱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发行新债。
在春节前皇室的举债刚刚突破一百万两,只是这个元宵刚刚结束,债务总额已经是一副奔向二百万两的架势。
只是谁都无法阻止隆庆的这个行径,不说这里有着太多的既得利者,而且谁都没有规定大明皇帝不能举债过日子。
隆庆已然不再满足时下的温饱生活,在元宵刚刚结束的时候,便表达了委派太监到浙江采选秀女的想法。
对此,很多官员都知道隆庆是起了色心,但这个要求亦算是符合章程的事情,倒不会有官员跳出来阻止。
皇上选秀女的事情自然有礼部官员和太监前去操办,对于整个大明朝堂而言,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好事如期而至,冠巾伯平定播州的消息随之而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京城原本已经淡化的年味突然间又回来了,很多人相约到酒楼饮酒庆祝,各处不断地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喜庆声音。
跟后世一般,国人有着一份对威震四夷的向往,期待华夏出现能征善战之人平定各处不服教化的邪恶势力。
现在得知大明军队取得如此大捷,且花费的时间远远低于大家的预感,让很多士子宛如是被打了鸡血般。
早在春节前,大家便知道大明朝廷派遣边军前往播州平叛,那时是看好的人有之,但亦不乏看衰之人。
只是再如何看好冠巾伯所率的边军能够取得胜利,那亦预计要花上三个月才能平定,却万万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当朝是打了不少唱衰之人的脸。
“这才多长时间?王师到达播州了?”
“不是说播州的苗兵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呵呵……苗兵对付地方卫所的军队还成,但这支边军可是将鞑子杀得片甲不留的精锐!”
……
京城百姓和士子先是感到一阵震惊,但在平息那份震惊的心情后,亦是纷纷开始为边军大唱赞歌道。
在他们看来,既然王师能够如此快捷地取得胜利,若不是播州军实在太弱,那便是现在的边军实在是太强了。
不过细细想来,而今的边军确实犹如是脱胎换骨般,成为了华夏的骄傲。单是现在鞑子不敢犯边,这便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位运筹帷幄的林阁老,正是那位天纵奇才默默地改变着大明军队的面貌。
跟着京城百姓和士子的狂欢不同,大明官场则要显得要务实很多。
有鉴于林平常此次居功至伟,有官员建议给林平常授侯爵,亦有官员提议让林平常充任播州知州。
正是如此,这一份平定播州的捷报宛如是掷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官场当即焕发几分活力。
只是不管京城官场的舆论走向如何,而今的话语权已经被内阁攥在手里。
在徐阶离开后,内阁五人组变得更加的“专权”,六部衙门所有重大的事务往往都需要前来内阁当即汇报。
元旦过后,京城的雪没有融化,整个京城都彰显着寒冷之气。
阴沉沉的天空下,文渊阁的黑色琉璃瓦屋顶落满了白雪,故而跟着紫禁城的其他屋顶显得一般无二。
在一楼最中央的那个房间中,此时铜盆中的红色炭火正在释放着丝丝的热气,让这个房间显得温暖如春。
议事厅中的茶香袅袅而起,五位阁老按着固定的顺序入座。
虽然徐阶离开后,内阁可以再填补一人。只是内阁通常都是三、四人的编制,而今拥有五位阁臣之多,根本没有必要再添加人手。
再说了,以现在的内阁结构,入阁其实还不如不入阁,打了大半年酱油的张居正对此可谓是深有体会。
正是如此,现在的内阁并没有发生人员上的变动,按现在的形势恐怕还会持续很久的一段时间。
今日的议题其实不少,但最重要已然是平定播州的那份捷报。
李春芳虽然相信林晧然的军事才能,但看到事情如此快捷地解决,心里亦是感到了一阵吃惊,亦是不得不重新权衡大明目前的军队实力。
只是暗暗观察到林晧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样,心里知道自己其实还是低估了林晧然的军事才能,故而才错认为平定播州会是一段持久战。
李春芳喝了一口热茶,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此次能够如此迅速平定播州,冠巾伯当真是居功至伟,亦除了朝廷的一块心病啊!”
郭朴等人并不急着表态,亦是扭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林晧然。
跟着后世有着鲜明的个人主义不同,而今林平常不管做出多么耀眼的功绩,很多人都会将林晧然和林平常当成一个整体看待。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已然是早有说辞般地说道:“元辅大人,说到心病的话,不仅仅是播州扬底,整个西南的土司都是咱们大明的心病!这些土司可谓是土皇帝,咱们此次知晓此等恶行都得如此兴师动众,被他们掩盖的坏事恐怕是不胜枚举。此疾已经病入膏肓,已是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
咦?
张居正是聪明的人,在听到这一番论调的时候,当即便意识到林晧然这是将矛头指向了西南的土司。
这……
李春芳略微意外地抬起头,西南土司时常不服从朝廷的管制,且拥有相当强的私人武装,这是大明王朝一直以来的隐患。
不过这个事情的复杂性远超想象,致使太祖和成祖都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没能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
林晧然明明可以到此为止,跟着自己妹妹吃下此次平定播州的战功,从而更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不曾想,林晧然竟选择在这个时候揭了西南这个弊病,已然是为他自己没事找事,平添了无端的麻烦。
“林阁老,你的意思是还要进一步镇压西南土司?”陈以勤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确定地询问道。
李春芳等人纷纷望向林晧然,亦是拿捏不定林晧然此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晧然微微一笑,迎着四个人的目光认真地道:“敢问诸位,此次平定播州后,是该用流官还是土官呢?”
这……
陈以勤和张居正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面面相觑。
别看播州已经平定下来,但真正的麻烦事情已然是该如何治理播州,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治理。
显而易见的是,一旦朝廷不再设立土司,而是直接把播州划归到贵州省,那么必定会引发其他土司的恐慌。
只是现在已经打下的播州,若是再将播州划归到新土司手里,纵使这些年会听话,但将来免不得又是第二个杨家。
“哪有将吃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的道理,自然是要用流官!”郭朴跟着林晧然呆久了,亦是态度强硬地道。
李春芳原本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看到郭朴如此强硬的表态,加上他心里亦是属意流官,不由得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迎着四人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土司的弊病显而易见,以前大元图的是便利,亦不关心百姓疾苦,故而才放任土司自治,甚至推出了倒行逆施的“改流归土”。现在咱们的王师已经到了播州,亦顺利地拔除播州杨氏这个最大的毒瘤,我们何不借此抢占时机,直接推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呢?”
改土归流,这是大明一直意图推动的一个国策。
早在永乐年间,铜仁等地的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叛乱,朝廷派兵平定后,改设贵州布政使司,由流官担任官职。
只是改土归流实质是朝廷和地方军阀势力的主权之争,哪怕朱棣亦是针对贵州叛乱的两个宣慰司进行改革,只触及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整个明朝西南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实行土司制度。
随着明朝自身的不断衰落,特别是受扰于东南的倭寇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故而朝廷更没有实力在西南推动改土归流。
偏偏地,在今日的内阁会议中,身兼兵部尚书的林阁老已然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般的“全面改土归流”。
林晧然似乎还嫌不够震撼般,迎着在场的四人又是继续道:“其实不仅是西南,东北的女真等游牧民族,我们今后不能再采用土官制度,亦要推行改土归流!”
虽然他已经默默地改变这个腐朽王朝的走向,历史早已经发生改变,但他亦要将一切不利因素都扼杀掉。
既然游牧民族能够入主中原,那么华夏民族为何不能入主草原,在草原的诸多部落中推行流官制度呢?
正是如此,他不仅要给华夏民族带来安定和繁华,亦要给华夏带来强盛。
这……
张居正和陈以勤听到这个论调,却是彻底被震惊到了,深知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内阁小弟能决定的了,便是默默地扭头望向李春芳。
李春芳跟林晧然打交道多年,亦已经知晓林晧然是敢想敢干的人,却是慎重地询问道:“西南诸多土司可不弱,当真能镇压得住他们?”
虽然他们一举平定了播州扬氏,但西南的土司加起来实在太多了。若是他们联合起来,那么便是一支相当恐怖的势力,届时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如果诸位全力支持我,由我妹妹继续挂帅的话,西南的土司足够不足为惧,不出两年便足可让西南废除土官制!”林晧然迎着大家的目光,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张居正可没有忘记翰林院时期的小丫头,显得有所疑惑地道:“你妹妹能担此重担?”
“明面是我妹妹主持大局,但殊我直言!大明的军队屡败,正是文官过强,而我妹妹正是居柔,可让边军诸将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军事才能!虽然她年轻尚小,但智慧比我怕亦差不得太多了!”林晧然显得满脸真诚地说道。
张居正听到这个解释,显得若有所思地点头,亦是清楚文官统兵的坏处。至于林平常的智慧,恐怕真是“虎哥无犬妹”了。
李春芳和郭朴对人选倒没有什么意见,特别林晧然是兵部尚书,历来都是由他来推荐合适的主帅。
陈以勤考虑的问题更为长远一些,便是提出自己的疑虑道:“林阁老,太祖和成祖时期平定西南并不难,但之所以没有全面瓦解土官制定,却是难在该如何治理。若是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纵使是打下了西南,那亦是跟一些地方那般在土官和流官间摇摆,反倒徒增事端!”
李春芳等人听到这个问题,亦是知晓这才是关键,不由得扭头望向林晧然。
若是这个事情无法得到解决的话,那么他们纵使全力支持,恐怕亦不能真正解决掉西南土司的问题。
林晧然既然是要推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自然想到了这一切,当即便是微笑着说道:“倒是有一策!”
“愿闻其详!”陈以勤显得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张居正自诩是适合的治国之人,对如何治理国家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心得,却是知道西南土司的治理问题已经困扰华夏几百年之久,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现在听到林晧然有办法,不由得怀疑地望向林晧然,却是完全不相信林晧然能够解决。
若真如此的话,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跟林晧然相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更是影响着华夏的崛起。
第2276章 分镇法
李春芳和郭朴是朝堂中的老人,自然是深知西南土司问题的棘手。
西南土司的武装力量是一个大难题,但最困难的还是朝廷打下来后,该如何才能让地方长治久安。
当年大明平定过交趾,正是因为地方时常暴乱,加上朝廷每年维持交趾的开支过高,最后亦是不得选择战略性放弃。
若是不能想到解决战后的治理之策,纵使他们此次能够平定西南,接下来具体还得步交趾的后尘。
只是他们两人比张居正明显更显老诚持重,并没有急于表态,亦没有轻易否决林晧然,却是抬头淡淡地望向林晧然。
陈经邦进来给五位阁老续茶,只是听到谈及这一件棘手的事情后,亦是不由得担忧地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师。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但亦是没有十足的信心,自己老师真有办法解决这个几百年的难题。
一时间,这个内阁会议厅显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林晧然的答复,想知道林晧然是否真有办法解决这个千古难题,亦或者仅仅是在这里异想天开罢了。
林晧然端起茶盏喝一口,组织好言辞才说道:“陈阁老所忧之事,亦是我早前一直在思索的问题!以太祖和成祖的雄才武略,又岂不能平定西南,西南诸土司亦不敢抗之。然彼时国朝初创,加之西南诸司守法,故而沿用宋制确为上策。”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只是此一此彼一时!今土司多生事端,杨应龙之徒不在少数,更有令人发指之事!我等皆为阁臣,有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使命,今亦是我等报效之时!”
陈以勤等人亦是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深知此事十分棘手,仍旧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林晧然将茶盏捧在手心感受着杯底的暖意,显得满脸认真地继续道:“土司之所以能够跟朝廷作对,正是因为他们往往是一氏族的首领,故而他们能率族中子弟出征。以播州为例,杨烈之所以能够掌控播州,一则是朝廷的册封,二则他是杨氏一族的族长。若是朝廷平叛西南,当废除西南诸族族长的血统传承,当由内部推举德高望重的老者,经地方官府上报,而后朝廷册封!”
在很多的时候,事情往往便是如此的矛盾。
朱家皇族为了减少内耗,亦为了更加地将所有资源交给一个人掌握,一直都坚持立嫡立长立贤的世袭制。
只是林晧然却是知道土司的力量同样来自于这种世袭制,只是打破他们的这种传承,这样才能避让一族的所有资源尽落一人之手。
跟着西汉时期的“推恩令”在异曲同工之妙,一旦将氏族进行瓦解的话,那么地方的势力必定会所有削减。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但……难免他们还会聚在一起反对于朝廷!”郭朴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有所担忧地道。
张居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有几分得意地望向林晧然。郭朴这番言论已然算是给林晧然留面子,本以为林晧然真是惊世的治国相才,却不想提的设想可行性并不高。
地方的宗族哪里说分化便分化的,且不说地方宗族一直都是高度自治,朝廷亦是很难干涉到他们的内部事宜。
一旦他们知道这个政令所产生的不利结果,他们又怎么可能听从呢?
林晧然却手中的茶盏放下,脸上显得无比认真地接着说道:“只是仅仅削减宗族的势力还不够!我们虽然要推行流官制,但还得结合土官制,从而达到他们内部争权而分化的目的!”
咦?
张居正端起茶杯的手停了下来,不由得郑重地望向林晧然,发现林晧然的话突然间变得无比的睿智,甚至是高不可攀。
争权?分化?
李春芳和陈以勤当即来了兴趣,如果前面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构想,那么林晧然现在便直接点到了最核心之处。
谁都知道想要削减对手的方式是分化,而林晧然提出的“争权”,无疑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正确思路。
古往今后,多少人为了权势而反目成仇,而西南的宗族如果有利益之争,恐怕亦逃不过这种命运。
郭朴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心安理得地继续喝茶。他却是知道林晧然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哪怕现在面对是困扰华夏几百年的难题,必定亦是有化解之法。
吱……
陈经邦原本很想留下来倾听,只是在续完茶后,亦是只能恋恋不舍地将那道木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离开。
外面的阴云已经消失,整个天地显得十分的敞亮。
林晧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喝了一口热茶才继续道:“土官制其实亦有其益处!毕竟流官对地方的情况往往知之不详,时常刚摸清情况便被调离,但土官自治能够更有效地解决问题,亦能更好地跟普通百姓打交道!”
“林阁老,你的意思还是要继续推行土官制?”陈以勤听到这里的时候,却是忍不住疑惑地询问道。
张居正亦是同样不解地望向林晧然,既然土官制比流官制要好,那么还搞什么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呢?
林晧然面对这个问题,显得很坚定地摇头道:“不,土官制必定要废除,流官制才是主体!”顿了顿,便是抛出自己的构想道:“我的想法是在官府下设若干分镇,每分镇设三司职,皆由苗人担任,任期仅为四年,优者方能连任一期。虽然选择难免会让大族占利,但大族内部必定分化,而各族间亦会产生不和,故而能达到他们内部争权而分化的目的!”
西南的最大问题是他们习惯性地抱团谋利,不论是欺压其他的小宗族,还是以此跟朝廷讨价还价,都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若想要打破这种局面,那亦要拉拢中小宗族的同时,亦要让他们内部出现分化,从而让他们无法再一起抱团。
当然,最重要还是朝廷要施行仁政,却不能像前几年那般屡屡加税,逼得最有宽容之心的华夏百姓都不得不造反。
“此法既能优化地方的治理,又能将苗人分成若干,更令大宗族内部相互争权,此法可谓至极至妙也!”陈以勤听到林晧然的方法后,思路当即被打开,不由得大加赞扬地道。
虽然朝廷一直想要推行“改土归流”,但不说一介流官根本无力镇压地方的诸多势力,不熟悉地方情况的流官很难插手苗人事务。
只是林晧然却是通过这种安排,不仅优化了治理体系,而且还让他们内部间已然会产生更多的矛盾,可谓是一举多得。
正是如此,在林晧然抛出这个方案的时候,陈以勤知道困扰着几百年的难题已经找到了最正确的解决方式。
“分镇可将一大宗族划归不同的镇区,亦是有利于分化他们,不让一地宗族过于抱团!”郭朴听到这个设想后,亦是表述自己的看法地道。
李春芳不由得点了点头,发现这天下还真没有林晧然解决不了的难题。若不是林晧然还过于年轻,却不用其他人来逼迫自己,自己恐怕都得退位让贤了。
张居正的茶杯最终没有送到嘴里,而是将茶杯放了下来,心里深深地叹息一声。
却是知道自己老师临走前的鼓励是错的,自己并不是最适合的治国之人,而是这个位于自己前面的林文魁才是真正的千年奇才。
从最初治理地方的成效,到开海的成就,后来对盐法的整改,再到石破天惊般的刁民册,而今化解这几百年的华夏难题……如此种种,莫不证明他林晧然才是大明最合适的相爷。
哪怕他心有不甘,但亦不得不承认,这种流官制和土官制结合的方式,才是最优解决西南难题的利器。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除了陈以勤的赞叹之词,亦有在场三位阁老的那位震惊和佩服。
“林阁老,此法如此之妙,却不知如何称之?”陈以勤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不由得又是打听道。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地透露出处道:“基层选举法吧!”
“名字不甚好听,不若叫分镇法,如何?”郭朴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不是很满意地道。
林晧然对名字并不讲究,当即便是卖郭朴一个面子地道:“郭阁老,这个名更好,那便如此了!”
不论是基层选举法还是分镇法,都是要让西南的势力分化,亦是更好地治理地方,从而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分镇法确实更好,亦是化解西南的良方!”陈以勤发现林晧然取名的能力不行,当即便是含笑地表态道。
林晧然对陈以勤报以微笑,便是对着李春芳认真地道:“元辅,播州已经平定,西南已然打开了一个好局,还请为了西南的百姓着想,亦为大明的千秋之计,全力推动西南改土归流之策!”
张居正和陈以勤听到这个论调,知道事情已经来到了最关键之处,不由得扭头望向了首辅李春芳。
郭朴跟林晧然早已经穿同一条裤子,当即便是表态地道:“元辅大人,此事确实不宜再拖,咱们而今有能力当肩负此重担,方不负我们毕生所学,亦不负天下苍生!”
在严嵩和徐阶时期,整个朝堂更多呈现的是权力之争。只是到了李春芳出任首辅后,特别有着宛如妖孽般的林晧然存在,而今的朝堂更多是着眼于如何治理好这个国度。
从严厉打击山西帮对俺答的经济封锁,再到推进刁民册的试点范围,以及对播州的征伐,无不彰显着这届内阁更有锐气。
李春芳面对众人的目光,略作思忖,当即便是表态道:“好,咱们便在西南全面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虽然他当年是以青词而发迹,亦是依靠徐阶的帮衬才挤到了诸多词臣前面,甚至绕过了他的老前辈郭朴,但他亦是希望能为大明多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尸位素餐地做个没有作为的元辅。
现在林平常在播州打开了局面,而林晧然早已经谋定一切,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瞻前顾后,而不是解决西南土司这个恶疾呢?
正是如此,在很多念头在脑海闪过的时候,李春芳做出了符合他性情的选择,亦是决定跟着林晧然一起努力地改造这个王朝。
呼!
林晧然看到李春芳表态,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李春芳反对便让他无前推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而是他希望跟李春芳能够一起同进退,一起改造这个腐朽的王朝,而不是继续陷入下权力之争的漩涡中。
郭朴对李春芳的表态似乎是有情理之中,显得期待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知道西南的战事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看到三位大佬已经达成一致同意,陈以勤和张居正作为“新人”自然不好反对,而且他们亦是无力反对。
在事情敲定后,五个人又讨论了很多关于西南战事的细节问题,特别涉及到军队的粮草问题。
之所以很多官员反对战争,往往并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那一大笔的战争经济帐会让百姓苦不堪言。
只是林晧然对于却显得十分乐观,单是一句“此事交由他来解决”,便已经足够让李春芳四人安心了。
论到理财能力,整个天下还真没有比林晧然更厉害之人,而他既然说有办法解决,那自然能够将这个事情办妥。
正是如此,隆庆三年第一场最重要的会议制定了大明今年乃至未来几年最重要的方针,决定要在西南全面推动改土归流政策,同时抛出具有时代创新意义的分镇法。
这场会议在下午时分结束,五个人的脸上虽然残余着倦容,但眼睛无比透露着几分对未来的期待。
却不知何时,阁外的白雪已经洒下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似乎彰显着这个王朝正走向真正的强盛。
第2277章 五月人倍忙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在堪堪五月之致,华夏诺大的疆土遭受来自南面的风,水稻和小麦在这阵和熙的夏风中被吹成了一片金黄色。
处于大明的西南端,伫立着一座名为合浦的城。
得益于盐场和珠池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加上这里跟南洋的商贸已经打通,致使这座古城越发的繁华。
每逢墟期,城中青砖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两边商铺琳琅满目的商品,无不彰显着这一座古城的欣欣向荣。
合浦城虽然没有雷州城那般有活力,但它亦是需要找到了自身的定位,成为了南洋和内陆的经济纽带。
很多商人或是南下南洋淘金,亦或者将南洋的特产顺着南流江北上,进而在这里经济活动中攫取巨额利润。
正是如此,合浦的巨富已经渐渐摆脱盐商的单一性,越来越多的海商在合浦的巨富群体中脱颖而出,而最热闹之所当属那座新建的合浦码头。
“让一让!”
“快过来卸船!”
“好咧,咱们出海!”
……
合浦码头汇集着南来北往的商船,有人卸货完成此次航行,有人则装货准备出航,已然都进行着各自的冒险之旅。
随着越来越多的华夏商人南下淘金,华夏有文化亦是输送到南洋的每个角落,很多人甚至还有南洋传播华夏的“火种”。
“别拦道,让一让!”
四名随从在前,正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员外开道。
张百贯,人称棺材张,是合浦城有名的棺材铺掌柜。
只是得到这个称号亦不全是因为他做棺材生意,亦跟他这个人极度抠门有关。不说常年喜欢蹭吃蹭喝,连同自己的妻子都不舍得多花几文钱,平日的衣着比普通人家都不如。
却不知是不是此举得罪了老天,他的棺材铺近半年连连遭遇大火亦或者卖出的棺材总出问题,致使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事情亦不全然是坏处,在他的棺材生意屡遭打击之时,他不经意参与的海上贸易却迎来了收获。
此次他更是豪掷重金从药材商手里购进了大量的人参等珍贵的药材,而今正在亲自监督着码头工人装船。
张百贯挺着大肚子,看着被码头工人扛上去的货箱询问道:“阿呆,暹罗商人真愿意以五倍的价格收购我们的人参?”
“千……千真万确!”一个显得老实巴交的年轻男子听到这个问话,当即便是带着结巴地回应道。
张百贯捏着自己的八字胡,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些木箱上道:“好,我且再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辜负我的一饭之恩!”
“我……我保证会……顺利归来!”阿呆想到张百贯那碗稀粥,便是连忙表态道。
张百贯看到最后一箱药材已经抬上去,却是负手而立地道:“不是你顺利归来,而是我们顺利归来!”
“啊?老爷你的意思是啥?”阿呆不由得愣住了,显得困惑地望向张百贯道。
张百贯轻蔑地瞥了一眼阿呆,显得理所当然地道:“此次货物已经达到了万两之多,你们几个我是一个都信不过,此次自然是要亲自前往了!”
在前两次的航海贸易中,他虽然不断派出心腹相互监视,但哪怕是亲生儿子都被他时刻提防,何况仅仅是几个心腹呢?
正是如此,在决定押下更大注码的时候,他便不再做甩手掌柜,而是决定亲自参与此次的航海贸易,更想将这一条财路紧紧地攥在手里。
其他几个心腹随从听到张百贯的这个决定,虽然微微感到一阵意外,但旋即又觉得这个决定似乎在情理之中。
以张百贯吝啬的性子,能将如此贵重的货物交给他们,那才是真见了鬼。
“老爷,你……会不会晕船,很难受的!”阿呆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显得担忧地说道。
张百贯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是出言挖苦道:“老子在海上飘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呆着呢!”
咦?
几个心腹随从听到这番话,却是不由得望向那个跟随张百贯长达十年的随从,结果那个随从亦是满脸茫然。
在他们所有人的印象中,张百贯一直都是“土包子”,却不想竟然已经是跑海的“老人”。
张百贯看到装货已经完毕,便负手走上了这一艘海船,打算亲自前往南洋进行淘金。
只是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在他走上那艘海船的时候,一直显得老实巴结阿呆的眼睛闪过了一抹狡黠。
这艘隶属于联合商团的海船启程,这是一艘固定驶向暹罗的海船,而船上多是从事这里航海贸易的廉州或高州的商人。
自从雷长江主政下的廉州府衙疏浚南流江入海口的淤泥后,船只便从合浦码头顺着江流直接进入东京湾,让合浦跟着海洋紧密相连。
张百贯在确定货物无误后,这才放心地睡下去。
只是当他再度睡来的时候,却发现脑袋昏昏沉沉的,外面天色早已经大亮,隐隐间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妥。
在看到阿呆进来的时候,他这才暗松一口气,坐在床头直接吩咐道:“阿呆,给我倒一杯茶,船现在到哪里了?”
“嗯,若再过半日的话,便可到雷州湾!”阿呆来到茶桌前倒了一杯茶,显得很是老实地回答道。
张百贯不由得愣住了,既是震惊这艘海船的走向,亦是惊讶于阿呆说话如此利索,压根不是他印象中那个被他偷了银票还感激他一饭之恩的蠢货。
“我不叫阿呆!”阿呆似乎看穿了张百贯的心思,却是将倒好的茶送到自己嘴边道。
张百贯重新审视着这个人,此人身上哪里还有老实巴交的影子,分明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便是疑惑地道:“你意欲何为?”
“你倒是够谨慎的!我本以为拿到毕业考试不过个把月的事,却没想到花费了我足足几个月的时间,直到今日才完成毕业考题!”阿呆喝了一口茶水,对着张百贯进行透露道。
张百贯的眉头蹙起,显得更加疑惑地道:“毕业考试?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联合军事情报学院的学员,代号……阿呆!”阿呆迎着张百贯的目光,显得狡黠地回应道。
张百贯隐隐觉得这个代号是假的,显得硬气地冷哼道:“我不管你是谁!这艘船是联合联团的海船,单凭你想要吞我的货,怕是异想天开了吧!”
虽然他从来没有跟联合商团直接打交道,但却知道联合商团的信誉可谓是一掷千金,断然不会允许仆人夺主人财货之事。
“你的货?我没有兴趣,我此次仅仅是要完成我的毕业考试罢了!”阿呆对货物显得极度不屑,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张百贯听到这个如此大费周章欺骗自己竟然不是为了钱财,不由得更加疑惑地道:“那你想要什么?”
阿呆将茶杯放下正要回应,结果抬头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走进来,眼睛当即流露出一抹敬意。
咦?
张百贯看到进来的青年男子,眼睛先是瞪了起来,却是知道对方确实不是为了财物而来,但心里感到了更加的不安。
“张掌柜,你可还认得我,我可是……帮衬过你的生意呢?”英俊的青年男子走进来,对着张百贯似笑非笑地道。
张百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强作镇定地道:“江……江公子,小人岂敢不认得您,你跟当朝林阁老可是同窗好友呢!”
自从林晧然发迹后,特别伴随着联合商团的壮大,粤西很多人亦是成为了一方人物。
这个跟着林晧然有着深厚的交情,同时跟葡萄牙人又极为亲密的江荣华,已然是一个不可招惹的大人物。
“呵呵……其实不瞒你,我还是联合军事情报学院的校长!”江荣华看出了张百贯的慌张,又是自报家门地道。
张百贯隐隐间听闻联合商团确实在培养着专门的情报人物,只是不曾想竟然是江荣华在负责此事,便是硬着头皮地道:“江公子,不知你如此大费周章是何用意呢?”
“院长,请喝茶!”阿呆对江荣华极为尊敬,主动送上了板凳和茶水地道。
江荣华在板凳上落座,同时接过茶水道:“我一直听闻你如何吝啬,连自己妻儿都只能跟你吃粗茶淡饭,却不知我让人将你的货丢进海中,你会如何呢?”
“你……你不能这么做!”张百贯的眼睛一瞪,当即心头一阵肉疼地道。
江荣华喝了一口茶水,显得云淡风轻地道:“我父亲当年乘船被贼人烧船而至今下落不明,我不过是丢你一点货到海里,没准还能给我父亲一点阴间钱,你又何需如此看不开呢?”
“你父亲根本没有出海!”张百贯发现江荣华的心理似乎已经变态,当即便脱口而出地道。
咦?
阿呆听到这个答案,先是打理了一眼张百贯,然后若有所明悟地扭头望向江荣华。
江荣华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找着自己父亲的下落,为此不惜身赴东海岛加入陈九的阵营,而后更是在南洋寻找父亲而险些葬身大海,至今多年仍旧没有放弃在南洋寻人。
却是谁能想到,整整十余年的寻找,结果他所寻找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
“江公子,我……我刚刚说的是假设!你父亲当年或许没有出海,他是在其他地方……失踪的!”张百贯深知自己说漏了嘴,当即便是连忙解释道。
江荣华将茶杯递回给阿呆,却是打量着紧张的张百贯淡淡地道:“你当真以为我调查这么多年,还一直被蒙蔽吗?”顿了顿,便是直接揭穿他道:“你原本属于红旗帮的核心骨干,只是为了方便办事,所以在廉州开了一间棺材铺隐藏下来,可是如此?”
“江公子,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是红旗帮的骨干!”张百贯听到这番话,当即便是进行否认道。
陈呆看到张百贯狡辩,当即便是揭穿道:“别狡辩了,你手上的青蛇纹身正是红旗帮的标记,而且是核心人员专属!”
张百贯眼睛复杂地望着这个早已经将自己看得精光的仆人,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却是知道自己恐怕真没有什么秘密了。
“红旗帮的帮主是谁呢?”江荣华打开手中的扇子,又是进行询问道。
张百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陪着笑容地道:“江公子,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那个贼首洪河被炮轰而死,可谓是罪有应得。”
“洪河不过是一个代号,那帮人压根见不着江河的真容,随便找个小啰喽亦能说是洪河!”江荣华挥动了一下扇子,当即十分不屑地道。
站在旁边的阿呆脸上当即露出沉思之色,隐隐间觉察这个事情定然是另有隐情。
在他们班的毕业考试题目中,出现跟这个相关的考题,却是由比他更优秀的学员负责,却不知道是否已经揭开了洪河之迷。
“江公子,洪河真的是被炮轰而死,此事千真万确啊!”张百贯的眼睛望向江荣华,显得满脸真挚地说道。
江荣华听到张百贯一再误导自己,不由得戏谑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能欺瞒我不成?”
“江公子,洪河真的已经死了!”张百贯并没有因此而慌张,仍旧一口咬定地回应道。
江荣华暗叹一声,亦是轻轻地点头道:“他确实是死了,不过并不是死在林阁老主持的剿灭红旗帮的战事中,而是死于意外!”顿了顿,又是认真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坐镇雷州,培养这些多优秀的人才来调查此事,你当真以为我还能被蒙在鼓里不成?”
“江公子,我承认你猜得没错,但此事调查起来对你有害无益!”张百贯思忖片刻,很是认真地告诫道。
“因为他是我的大伯,所以我要对这个事情装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江荣华听到这话,当即便是嗤笑道。
张百贯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你知道了?”
第2278章 十年真相
阿呆将张百贯的震惊看在眼里,心里当即生起了几分不屑。
他们都是从五湖四海挑过来的精明之人,经过学院的四年期的培训,早已经成为最优秀的情报工作者。
经过他们这么多年的渗透,哪怕是鱼龙混杂的京城,恐怕都已经没有太多的秘密,更别说这里是他们联合军事情报学院的发源地。
只是他的心里亦是微微感到一阵意外,却不想红旗帮的帮主竟然是粤西最大的盐商江振兴,那位南京翰林编修江月白的父亲。
不过事情似乎说得通了,江振兴多年能从普通盐商一跃成为粤西最大的盐枭,已然不可能是一个真正本分的生意人。
“我需要全部的真相,将你所知的通通说出来!”江荣华将扇子收扰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地提出要求道。
张百贯的脸眼低垂,心里显得一阵挣扎,仍旧牢记着自己守口如瓶的使命。
“你可以不说!只是你应该清楚联合商团现在的能耐,而我当年上了东海岛后,你当真还觉得我还能是一个大好人不成?”江荣华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特别是得知自己父亲的死并非是简单的遇劫,内心早已经不再是什么善男信女。
最为重要的是,他既然选择成为联合军事情报学院的院长,负责联合商团的情报工作,便是需要他有一颗冷酷的心肠。
自己大费周章地将张百贯骗着押解货物下南洋,若是货物的威胁都无法让张百贯开口,那么他绝对动用最残忍的酷刑。
张百贯感受到了江荣华那股阴森之气,更是知晓他压根没有跟联合商团叫板的能力,便是提出条件道:“我说可以,但你得用联合商团的信誉承诺不追究我的罪责,还得将货物还回给我!”
“如果你说的事情有价值的话,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江荣华迎着张百贯的目光,当即便是点头道。
尘封十余年的真相终于被撬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而沿着这条缝继续深入,很快便挖掘到越来越多的内幕。
在张百贯开口没几天,江荣华凭借着这么多年在粤西编织的情报网,终于寻到了他一直苦苦寻觅的东西。
天空阴沉沉的,林间的树木沙沙作响。
从江村往西一里地便是明月桥,过了明月桥上了一段土坡,北边则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从这里深入则可到达狮子岭,亦可以翻越这里到达长林村。
一行人来到一片茂密的松林中,在一个鼻青脸肿青年男子的指引下,几个家丁很快用锄头在地上挖了起来。
林大彪亦是带着几个村民过来,只是并没有参与挖掘工作,却是肩扛着燧发枪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没多会,几个家丁挖出一张已经腐败不堪的草席。却见草席上面有很多条形的黄泥,正是白蚁所修的巢穴。
随着将那张草席被扒开,里面竟然包着一具白色的骸骨,血肉早已经腐化,骸骨的眼窝处窜出一条粗大的蜈蚣。
几个家丁见到此情此景,倒没有显得过于害怕,在清理掉草席后,则是抬头望向了一个俊郎的青年男子。
“呜呜……爹,孩儿不孝!”江荣华看到尸骨中那一枚熟悉的玉板指后,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地流到嘴鼻中,当即跪在地上悲切地自责道。
站在旁边的沈六爷和赵富贵见状,先是暗暗地叹息一声,然后对着骸骨解释道:“江兄,荣华为寻你奔波了十余年,这孩子对你可谓孝顺至极了!”
江荣华从得知父亲被劫而主动放弃院试,再到变卖家财踏入寻父之旅,为此还不惜前往海盗窝寻找父亲线索,后面更是扬帆下南洋。
单是这一些冒险的举动,便足已经对不起“孝子”之名,亦算是华夏诸多孝子的一个模范人物了。
只是谁能想到,在所有人都以为江父是葬身大海或沦落为奴之时,结果江父竟然是被人谋害,仅是裹上一张草席便埋于此处。
若不是江荣华十余年来没有放弃寻找他父亲,恐怕至今都找不到这具骸骨,更不可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不过今日尽管寻到了真相,但看着这森森的白骨,江父如同孤魂野鬼般在这里凄惨地躺着十余年,亦不能说是一件幸事。
江荣华哭得很悲痛,既是因为父亲的悲惨遭遇,亦是为着自己真正失去父亲,更有着对这个世道不公的宣泄。
明明他父亲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结果被奸人所害,更是凄凉地躺在这里十余年,而他却是朝着错误的方向寻找了十余年。
一阵风浪不断地翻腾着松树林,这里弥漫着一种末日的氛围。
骸骨被一个寡言少语的捡骨人用一个陶器装了起来,却是准备将这具骸骨带回来,然后选择风水宝地重新安葬。
沈六爷看到仍旧满脸悲切的江荣华,亦是认真地安慰道:“你父亲在天之灵,定然不会责怪于你,还请节哀!”
“六爷,谢谢关心!”江荣华亦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抹了一把眼泪便认真地道:“此事结束后,我便会赴京,你们亦要好生保重!”
他知道林晧然一直希望他能上京帮着掌管情报工作,只是有鉴于他在寻找父亲的下落,故而林晧然一直没有开口。
现在这个事情已经完毕,不管是为了报答林晧然这些年的相助和那份友谊,还是为自己拉开新的人生,他的下一步已经是在京城。
哪怕这些年一直在粤西,实则他亦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堂的动态,为的正是有朝一日能成为林晧然的左膀右臂。
“如此甚好,你定能成为林大人的得力帮手!”沈六爷深知江荣华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赵富贵亦是希望江荣华上京,显得不以为然地摊手道:“我等虽然都是一把老骨头,但看家还是可以胜任的,你且放心赴京便是!这么多年不曾跟林大人相见,亦请你代我们向林大人问好,我们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于他,不管他要做任何事!”
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睛亦是流露出一抹决然,特别他早已经将一个儿子已经安顿在海外,根本不用担心香火的问题。
江荣华当即便是答应下来,又是跟着林大彪作了别。
林大彪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祝福江荣华一路顺风。
只是几个人回到大路要上马车返程之时,江荣华却是突然说道:“早前吴神仙给我父亲找了一处风水宝地,只是我不愿相信我父已故,一直都没有立衣冠冢!现在我父的骸骨已经找到,若是我此次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便替我操办此事吧!”
沈六爷的眉头微蹙,显得疑惑地询问道:“这种小事自不劳你费心!只是那个老匹夫已死,你如今意欲何为?”
赵富贵原本亦是准备登车,听到这话同样万分不解地望向了江荣华,却不知江荣华这是唱哪一出。
林大彪似乎已经知情,却是对着两个得力手下点了点头。
“此事还有一点隐情,我如今还得到合浦一趟!”江荣华并没有隐瞒两人,显得目光坚定地说道。
沈六爷和赵富贵面面相觑,但知道江荣华选择这么做便有他的理由,亦是目送将江荣华带人朝西离开。
轰隆!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夜空,宛如将厚厚的云层撕裂开一道开口,那一道耀眼的光芒将大地照亮一瞬。
合浦城,江府,这是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府邸。
一个身穿程子衣的青年男子坐在书桌前,虽然窗外的天空雷声阵阵,但丝毫影响不到他处理手头上的事务。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青年男子皮肤多了一些黝黑,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胡须已经有一掌之长。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目空一切的两广第一才子江月白,而是江家的新一任家主江华白,一个回乡守孝的南京翰林院编修。
命运有时候是古怪的东西,在他考取二甲进士功名后,加上攀上徐家的高枝,本以为自己前程似锦。
只是偏偏跟自己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虽然他从庶吉士成功“转正”,但在北京翰林院没呆多久,却是跟徐陟有着相似的命运,竟然被分配到了南京翰林院。
他知道这是徐阶为了彰显清名,故而打压他、徐璠跟徐陟这种“亲人”,已然成为了徐阶的政治清名的牺牲品。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消沉,虽然南京的官场没有实权,但升迁的速度实质要快于京城,未尝不是因祸得福的事情。
但好景不长,正当他千方百计地谋求“进步”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间离世,致使他不得不回来守孝三年。
虽然回来粤西守孝,但他亦是没有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在意识到联合商团其实是林晧然的助力后,他亦是暗暗跟林晧然较劲,亦是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商团。
尽管遭到联合商团的针对,致使他根本无法指染海上贸易的蛋糕,但家里的食盐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更是在粤西的各个府县开设大量的商铺。
得益于粤西经济的发展,他的商铺收入十分可观,而他掌管下的江家产业可谓是蒸蒸日上,这将成为他今后在官场发展的助力。
不过让他遗憾的是,哪怕他已经十分努力,但跟那个庞大又神秘的联合商团相比,已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只是这一切都将要结束,虽然他的岳老爷一再阻止他重返官场,但徐陟却帮着他谋到了南京国子监司业的好差事。
尽管大明官场的路难行,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加上江家的财力,迟早有一天能够超越林晧然。
哗啦啦……
外面突然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黄豆大的雨滴不断地拍打着这片天地,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正是疯狂地摇曳着灯火。
江月白发现管家迟迟没有进来关窗,不由得蹙起眉头,只是摇曳的灯火让房间忽明忽暗,让他只好亲自前去关上窗户。
在窗户关上的时候,房间的灯火终于恢复了正常,在转身之时却被吓了一大跳。拍了拍心脏,这才对突然出现的江荣华道:“荣华,你怎么在这里?”
事情确实古怪,不说江荣华突然找上门,按说哪怕他们是堂兄弟的关系,亦应该经过通禀才能出现在这里。
“我今天在明月桥坡上的那片松林找到了我父亲的骸骨!”江荣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江月白,显得淡淡地说道。
江月白听到这个事情,脸上当即露出惊讶地表情道:“啊?这……这怎么可能,三叔不是被海盗劫走的吗?”
“所以这个事情才变得令人生畏!我父亲被海盗所劫都是你们长房告诉我,亦是大伯说亲自送我父上船,但我今天却在江村找到我父亲的骸骨!”江荣华的眼睛闪过一抹冷意,仍旧盯着江月白道。
江月白的眉头蹙起,当即进行大胆猜测道:“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怀疑是我父亲……谋害你父亲,他们可是亲兄弟?”
“不错,他们可是亲兄弟啊!”江荣华亦是发出了感慨,却话锋一转地道:“有个事情恐怕你亦不清楚,我父亲跟你父亲既然是亲兄弟,为何还会将你父亲跟红旗帮私通的罪证捅到谈恺那里!”
“你……怎么知道!”江月白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惊讶地道。
江荣华注意到江月白的反应,便是轻轻地摇头道:“看来你亦是被蒙在鼓里!你父亲早在几十年前便**,而你……呵呵!”
“你胡说!”江月白似乎反应过来一般,但当即否认地道。
噗!
江荣华的衣袖中藏着一把利刃,在江月白被真相乱心神之时,却是一把狠狠地刺向江月白,完成他复仇的最后一环。
“我纵使不是你亲堂兄,但你……为何要杀我!”江月白一把将江荣华推开,用手捂着自己溢满鲜血的伤口,显得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第2279章 家族恩怨史
“我不玩父债子偿那一套,但你是罪有应得!”江荣华面对着江月白的质问,显得十分平淡地回应道。
尽管自己父亲被抛尸荒野十二年,令他心里十分愤怒,但并不会仅仅因为江月白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便要将江月白置于死地,而是这个事情其实跟江月白亦脱不了关系。
江月白的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听到这个控诉当即愤怒地大声质问道:“我……我何错之有?”
“我父亲派人找时任广东巡抚的谈恺告状,不料你彼时已经被谈恺招为幕僚,告状的事情亦是被你瞒了下来,此事当真以为无人知晓?”江荣华早已经摸清了一切,当即便是冷冷地说道。
江月白原本还期待着家奴前来救援,却是眼睛不由得一瞪,显得十分震惊地询问道:“你……你从何得知?”
“为了寻找我父亲,为了弄清真相,我可是足足花费了十二年,十二年的时间我一刻都没有放松过,我有什么理由还寻不着真相?”江荣华将江月白的震惊看在眼里,却是气极反笑地道。
没有人清楚他心里的那份苦闷,亦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寻找父亲所付出的艰辛,甚至将自己的青春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
只是功夫不负有人心,正是他的这一份执着,在错误的方向走到尽头之时,让他又重返正确的调查方向上。
不管是多么严谨的犯罪计划,终究有着诸多的蛛丝马迹。正是在他的执着追查之下,特别借助着联合商团的人力和物力,一切真相都浮出了水面。
江月白看到江荣华似乎真的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但仍旧进行辩解道:“荣华,这事是谁在胡乱编造,外人的话不可信!”
在这个时候仍旧选择缄口否认,却是完全是想洗清自己,他其实是希望拖延更多的时间让家奴赶来救自己。
“你一直以来都是持才傲物,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白痴,但其实你很多事情亦被蒙在鼓里!”江荣华并没有被江月白的话所动摇判断,旋即直接透露道:“谈恺早已经知道我父亲告状的事情,更是在任职之时便接了你父……不,江振兴的贿赂。纵使你没有将我父亲告状的事情瞒下来,没有将这个事情告诉江振兴,其实谈恺身边的师爷亦可能会这样做!”
随着他一点点挖掘,事情不仅仅是他父亲被谋害的真相,亦是关乎着当年广东官场的一些腐败现象。
很多人当年都以为谈恺是被江月白的才华所折服,但一个封疆大吏又岂能真将诗词歌赋所打动,官场中人处理事务自然要做到“避虚就实”。
若不是江振兴当年的金钱开道,谈恺又怎么可能给一个只懂吟诗奏对的才子镀金的机会呢?又岂会聘用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人担任军事幕僚?
其实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浮在外面的真相往往都是故意让外人所见到的东西,但私底下却是另一番光景。
江月白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懵懂懂的才子,亦是惊觉谈恺的“赏识”有些猫腻,但还是有所怀疑地道:“你……你有什么证据?”
“谈恺在去世前,我亲自前去跟他见上了一面!虽然他不在意我这无官无职之人,但我拿的是林阁老的书信,你觉得他还会守口如瓶吗?”江荣华掏出白色手帕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联合商团不管再如何强大,但很多时候所仰仗的还是林晧然的力量,否则他们这帮无官无职之人不仅寸步难行,恐怕早已经灰飞烟灭。
正是基于林晧然的步步高升,他们这帮人不论办起什么事情都显得方便几十倍乃至上百倍,几乎所有官员都不敢轻意得罪于他们。
至于那位已经辞官归乡的谈恺,自然不可能作出过多的隐瞒,特别事情其实已经由谈恺的师爷证实。
江月白看到外间有动静当即一喜,但看到进来的明显是江荣华的人心里一沉,显得不甘地质问道:“不错,你父亲告状的事情确实是我瞒下来的,但你口口声声说我并非父亲所生,你跟你父亲分明是一丘之貉,却是故意构陷来夺我主家的家财!”
此话一出,无疑是将江振业和江荣华父子归为居心叵测之人。
“此事我已经多方佐证,江振兴在创建红旗帮的时候受伤,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能人事!若不是在扳倒你父亲后,我父亲能得到家主的位置和家财,你觉得我父亲会大义灭亲吗?”江荣华沉默了一会,却是抛出一个疑问道。
有利益的地方便有争斗,而江家的内部实则亦是勾心斗角。
江振兴和江振业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江振兴为江家长子,而江振业为江家嫡子。
江家终究不是皇室,故而他们的父亲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却是选择将江家的家主位置交给更有能力的长子江振兴。
江振兴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亦是不负重望。在接任新家主后,他将江家的产业进一步做大,成为粤西乃至两广都有名的盐商。
江振业原本想要走科举路线,从而开创属于他的新天地。只是奈何资历平平,仅仅考取一个生员的功名,几次兵败乡试便断了仕途的念头。
他深知的经商天赋和手腕远远不如江振兴,故而亦是无奈接受成为旁枝的事实。只是他的能力亦是不差,虽然不像江振兴那般敢想敢拼,但经营亦是有章有法,很快拥有属于自己不错的酒楼产业。
不过在机缘巧合下,他意外得知江振兴跟红旗帮有着密切的往来,更是打听到江振兴不育的事实。
江振兴亦是萌生了“夺回”家主之位的想法,打算借着这两个事情一举扳倒长房,更是直接付诸行动。
由此可见,仅仅是江振兴私通红旗帮还不足以让江振业动手,此事还需要江月白无法继承家业的大前提。
江月白的思路亦是通畅起来,显得喃喃自语地道:“三叔正是知道我不能继承我父亲的产业,所以他才选择出手,选择找谈恺大义灭亲!”
尘封十余年的真相已然全部揭露开来,这是一场家族的利益之争。
江振业为了夺得家主之位,选择揭发江振兴跟红旗帮往来过密的事情,更是准备抖出江振兴**从而剥取江月白的继承权。
只是事情终究并没有如他所愿,甚至为此还遭来了杀身之祸。
他派人向时任广东巡抚谈恺递交状子的时候,却是被时任谈恺幕僚的江月白所截获,江月白更是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江振兴。
作为红旗帮帮主的江振兴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在江振业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便已经将江振兴直接灭口,江振兴更是伪造了江振业前往琼州遇到海盗的谎言。
事情谁对谁错已然不重要,这又是一部家族内部的恩怨史。
“所以你该死,你们父子全都该死!”江荣华看到越来越虚弱的江月白,显得十分痛恨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知道他父亲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身为人子,特别父亲遭到如此的命运,又岂能宽恕江振兴和江月白的罪行呢?
江月白知道江荣华为了复仇已经准备了很久,却是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拯救自己,不由得无力地跌坐在墙角边,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按着自己不断冒血的伤口,知道自己今晚已经是难逃一死。
一个被他叫了三十年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还让他的仕途被迫中断四年之久,而今却告诉他那个男人并非他的亲生父亲,这让他亦是有些接受不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回忆了自己的一生。出生在一个盐商之家,由于自己从小聪明伶俐,加之生得唇红齿白,毅然是天之骄子般。
只是从那一次院试被人敲了闷棍开始,似乎一切都骤然改变。
尽管他次年考取了乡试解元,然后赴京金榜题名,但进入仕途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特别他加入的翰林院修检厅处处都是林晧然的影子。
本以为攀上徐家的高枝,结果却被徐阶那头老狐狸所利用,成为了徐阶博取功名的牺牲品,进而被分配到了南京养老院。
到了如今,他眼看着孝期后的差事有了指望,结果却是东窗事发,他当年所做的事情被江荣华翻了出来。
江月白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比林晧然要厉害千倍万倍,但自己的人生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甚至还透露了几分悲剧色彩。
既然他的父亲不是江振兴,那么他的父母又是谁呢?
只是随着他**越来越困难,厚重的眼皮缓缓地闭上,这一切似乎又成了新的谜题,亦或者是一个永远无法揭开的秘密。
外面的暴雨不再那般的暴躁,不知何时已经由大转小。
四名手持着火把的黑衣人进来,手里的火把将这个房间照得更加敞亮,照得江月白的脸更显苍白。
江荣华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不堪的江月白,此时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感,更多是一种将事情划上句号的解脱。
却不论是为了自己复仇,还是为了联合商团继续更好地隐藏在这个腐朽王朝之中,江月白其实都要死掉。
今晚他既是为了复仇而来,亦是为联合商团除掉这个试图揭开联合商团神秘面纱的敌人,今晚将再无江月白此人。
他当年踏上东海岛的时候,已然不再相信仁义道德那一套,更多还是考虑着生存法则,如何才能够更好地生存。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跟联合商团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这里他收获了友情,甚至是亲情。
只是不管是哪个王朝,由谁来做皇帝,都不会允许他们这一个富可敌国的商团存在,所以联合商团的最大敌人一直都是大明皇室。
他没有跟林晧然探讨过这个问题,所以并不知道林晧然真实的想法,亦不知道林晧然的打算,但他清楚地知道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就如同当年林晧然敲晕江月白那般,林晧然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断然不可能事到临头才临时抱佛脚。
既然他都看到联合商团跟大明皇室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想必林晧然亦是十分清楚,定然早几年便已经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正是如此,江月白这个人不能留,而他们联合商团接下来的真正战场其实是在京城。
外面的雨渐渐转小,但仍旧下个不停,似乎在诉说着一件悲伤的故事。
江月白虽然贪婪着人世间的美好,亦想着重返官场以期将来能够在朝堂呼风唤雨,但终究敌不过血液的流逝,却是将头一歪便再无动静。
江荣华看到江月白已经气绝身亡,看着这个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仇人,显得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四个手持火把的随从在江荣华离开的时候,便将手中的火把丢向了江月白,江月白身上的白衣程子衣当即便燃了起来,很快将他整个人吞没。
江荣华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似乎是看到了天堂中的父亲,便是直接走下台阶,显得义无反顾地走进雨幕中。
他身后那个房间很快被大火所吞噬,照亮了这一片雨夜,但很多**亦将随着这一把大火而隐藏起来。
一位回家守孝的翰林院编修葬身火海算不得什么大事,根本不需要京城那位大佬出手,联合商团便可以将这起源自于复仇的案子归咎于一场意外火灾。
在事情了结束后,江荣华将自己父亲的骸骨重新安葬,接着跟沈六爷等人辞行,便带着最新一批学员北上京城。
困扰着十二年的事情已经了结,那么他亦将开启新的人生,将会尽心尽力地辅助那个男人,亦要让联合商团能够昂首挺胸地伫立在这个王朝之中。
只是五月的京城同样不平静,特别陈皇后生产在即,这件事关大明国本的大事已然要面临着极大的变数。
第2280章 符咒
五月的京城,宛如一个大烤炉般,显得十分的闷热。
隆庆的身体越发的肥胖,而今面对着如此的酷暑,加上时常夜宿于西苑,于是索性迁居西苑避暑,亦是继续着他的穷奢极欲的皇帝生活。
陈皇后已经怀胎十月,一直呆在坤宁宫安胎。
在受到隆庆的邀请后,看着这紫禁城当真像一个让人无法喘气的大蒸笼,却不管隆庆是真心还是假意,当即便选择搬到西苑的玉熙宫。
玉熙宫是当年万寿宫被烧之时,嘉靖的一处临时居所。隆庆这些年前来西苑时常住在这里,特别这里靠近太液池,故而这座宫殿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轻轻地摇曳着湖边的垂柳,湖中翠绿的岛屿呈现着湖光山色,已然是一处适合避暑之所。
吴秋雨跟陈皇后的关系一直很密切,在得知陈皇后移居西苑玉熙宫后,亦是主动前来进行探望。
陈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行走有诸多的不便,加上外面的天气十分炎热,故而亦是卧躺在床头接见吴秋雨。
唐素儿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打发离开,便是站在床前等待着指示。
吴秋雨跟往常那般和陈皇后拉家常,得知隆庆近期一直没有前来探望,亦是故意说出自己生产的状况道:“我当年生虎儿的时候回了江西老家,当时相公并不在身旁,心里亦是怪空荡荡的!”
“我可是听说林阁老当时没少给你写书信,生怕你食欲不佳,还特意安排京城的名厨给你做饭呢!”陈皇后知道吴秋雨当年生产确实跟林晧然分隔两地,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地道。
吴秋雨并不是想要在陈皇后面前秀恩爱,便是故意埋汰道:“我相公当时还没有子嗣,怕是关心他林家香火更多些呢!”
“呵呵……哀家看林阁老不是这种人,哀家记得你总是抱怨林阁老不疼爱你跟映容的儿子呢!”陈皇后抬眼望向吴秋雨,显得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吴秋雨其实清楚林晧然不是那种将她当成生育工具的男人,亦是中肯地说道:“他倒亦没有不疼爱虎儿,只是相公越来越像我父亲那般,在子女面前简直像是一块冰,搞得虎子跟他生分得很,而今老是天天念叨着他姑姑!”
“林阁老是心怀天下的相爷!而今天下的形势变得越来越好,这多得益于林阁老的劳苦功高,倒不能过于强求这些!”陈皇后脑补着林晧然的形象,却是表示十分理解地道。
她能够谈心的不多,除了吴秋雨,其实仅剩下花映容和林平常,只是这些女人偏偏跟林晧然都有关系,甚至她最信任的唐素儿跟林晧然都有着不浅的关系。
亦是如此,她虽然跟林晧然接触不多,但对林晧然这个人却早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模样。
吴秋容没有忘记自己是要宽恕陈皇后,便是顺着陈皇后的观点道:“我没有怨相公,只是跟你说一说而已!他们男人的心思跟我们女人家不同,他们都想着操劳天下事,不像我们这般爱惜自己的骨肉。”
站在旁边的唐素儿听到这番话,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虽然她不清楚林晧然对虎子是什么状况,但隆庆近两个月仅仅过来一趟,而且呆了片刻便离开,对陈皇后母子可谓是漠不关心。
而今后宫很多宫人之所以站在李贵妃那边,正是跟隆庆的这份冷漠有关。
瞎子都能看出隆庆跟陈皇后的关系不睦,心里并不希望陈皇后诞下皇嫡子,却是希望皇位由皇长子朱翊钧接任。
正是如此,隆庆帝跟林阁老根本不是一回事,林阁老可能是外冷内热的父亲,但隆庆是由里到外的冷。
“秋雨,你跟哀家绕了半天,还是要宽恕哀家啊!”陈皇后是一个聪明的人,当即脸上苦涩之色地点破道。
吴秋雨看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点破,但亦不尴尬地道:“天下男儿都这样,都想着他们的男人的事,却很少理会我们女人的感受!只有我们女人家才真将自己的孩子当心头宝,你为了肚子里的龙子,当真要将心放宽些才是!”
“此事哀家倒晓得,不会因此而动胎气的!”陈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决然,却是轻轻地点头认同道。
经过这些年的冷战,特别而今皇上对她及肚里孩子的漠不关心,她的的心早已经死了。实际上,隆庆不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情反倒更好。
至于隆庆跟哪个新欢在一起,最近给哪个美人赏了珠宝,亦或者今晚在哪里彻夜饮酒寻乐,这些事情早已经跟她没有关系。
现在她的念头其实有且仅有一个,将自己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尽心尽力照料。
唐素儿发现陈皇后望向自己,便是让两个心腹宫女到门外守着。
陈皇后不再跟吴秋雨拉家常,显得十分认真地说道:“秋雨,哀家原本今日想要让人请你入宫,而今你进来探望哀家倒省了事,哀家有一事相托!
“皇后,请讲,命妇定然竭尽所能!”吴秋雨知道陈皇后不是经意开口的人,当即打起精神地回应道。
唐素儿抬头望了一眼床头的陈皇后,然后将一个符文恭敬地递给吴秋雨。
陈皇后的脸上闪过一抹愤色,显得无奈地说道:“哀家搬到这里后,亦幸得唐素儿检查得仔细,结果在这张床的夹缝间找到了这个符咒!”
“这是……生女咒?”吴秋雨看到符咒后,当即显得十分吃惊地瞪起眼睛道。
尽管这种诅咒不会要人命,但不管对于大明江山,还是对陈皇后本人而言,都已经属于最恶毒的诅咒之一。
由于关乎到龙种,这种事情不管涉及到谁,皇室通常都要追究其责任,甚至还要对元凶株连九族。
陈皇后那张雍容华贵的俏脸显得十分平静,轻轻地点头道:“不错,这正是生女符咒!此符咒一看就是开过光的大师级之物,却不想被奸人暗藏置于此处,却是想要哀家诞下公主!”
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朝堂已经没有人敢提议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而今全天下有无数眼睛盯着她的肚子。
一旦她生下公主,自然无疑影响朝局;一旦她诞下皇嫡子,不说她的儿子将来能否继承皇位,起码皇长子朱翊钧就很难登上太子位。
原以为一切都要等她将肚子的孩子生出来再定夺,却没想到已然有人迫不及待,已然给她下了这种恶毒的符咒。
“皇后娘娘,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可有眉目?”吴秋雨深知这是犯讳的事情,当即便是认真地追问道。
陈皇后轻轻地摇头,带着一丝怨念地道:“此事没有线索,此处终究不是坤宇宫,在宫里怕是无从查起了!哀家希望你帮着在宫外进行调查,查一查这一张生女符咒的出处,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要陷害哀家!”
虽然这种生女符咒不是谋害人命,但对于需要依靠母凭子贵的陈皇后而言,确实算得上是一种“陷害”。
“好!”吴秋雨虽然不认为生女咒能有如此大的灵验,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应承道。
林家跟着普通的官宦之家不同,甚至不同于以往的阁臣之家,却是拥有着十分庞大的情报网和金钱。
若是真要调查生女符咒的出处,特别这个生女符咒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大师之手,这要查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仅是两天的时间,事情便已经调查清楚。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夜空,整座京城似乎已经沉沉睡去,林宅的正堂房正是淋浴在淡青色的月辉中。
吴秋雨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害羞少女,毅然成为了一个落落大方的一品诰命夫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显得越发的诱人,特别身材和脸蛋更加的突显。
千万青丝密而柔和,两道柳眉修长而温柔,那双眼眸宛如秋水,鼻梁高拔,贝齿轻咬着下唇,有着一种说不尽的诱惑。
吴秋雨跟林晧然已然是老夫老妻,平日没少做恩爱之事,但事情便是如此的奇妙,偏偏肚子一直没动静。
在一番云雨后,林晧然亦是微微喘着粗气躺在床上。
经过几年的不育后,他心里亦是希望吴秋雨能再生下一个孩子,最好是生一个女儿。只是不管他在吴秋雨或花映容身上如何卖力,却是一直没有结束,这种事情似乎只能是顺应天意了。
“相公,原以为此事是李贵妃所为,但没想到求生女符咒的人竟然是驸马都尉李和!”吴秋雨那张俏脸带着几分满足,贴在林晧然的臂弯轻声地道。
“这倒不奇怪,长公主虽然愚蠢又无脑,但确实有几分野心!”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明朝公主受到礼教的约束,哪怕婚姻都极其不自主,偏偏出了宁安这种奇葩人物。
不说她跟那个马夫不清不楚,竟然还想要参加到夺嫡的争斗中,而今还弄出了生女符咒,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相公,你说要不要将此事推给李……”吴秋雨深知宁安长公主不过是小鱼小虾,亦是微微动了心思地道。
林晧然知道这确实是让陈皇后和李贵妃彻底闹翻的好机会,只是稍微思考片刻,当即坚定地摇头道:“我们跟陈皇后还是要以诚为主,而今这种事情切不可欺瞒于她。陈皇后之前是心灰意懒不愿卷入宫廷争斗,但不代表她不是一个精明之人,事情一旦被戳破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跟着陈皇后仅有次面之缘,只是随着他这些时日的观察,发现陈皇后其实是一个精明的人物。
别的不说,单是她在裕王府收到自家礼物却没有生起贪婪之心,便已经说明这个女人不是李贵妃那般目光短浅的蠢女人。
正是如此,在这一场内宫的斗争中,他们最好不要进行过多的干涉和引导,而是坐山观虎斗即可。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陈皇后诞下皇嫡子,她们早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姐妹情”简直不值一提,两人的矛盾不用挑拨便会水火不容。
“好,那妾身便如实告知皇后!”吴秋雨是典型夫唱妇随的女人,当即便是听话地点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眼睛闪过一抹睿智地道:“嗯!其实这事虽然是附马都尉李和求的生女符咒,但却不能说跟李贵妃就真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讲?”吴秋雨当即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显得十分有兴趣地追问道。
林晧然看到春光乍泄,心里头不由得蠢蠢欲动地道:“陈皇后得到我们的银票支持,而今掌控着女官体系,绝大多数的太监和宫女都忌惮于皇后!若不是李贵妃或那帮太监从中作梗,单凭那个蠢女人又怎么能将符文放到床间,想必陈皇后会知晓其中的关节!”
虽然他还无法判断李贵妃会为朱翊钧做到哪一步,但一个如此小家子气的女人,恐怕是无法的接受到手的皇位要拱手让出。
正是如此,在此次的符咒事件中,亦不排除李贵妃参与其中,甚至李贵妃才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之人。
“好,妾身明日便进宫当面告之皇后!”吴秋雨相信林晧然的判断,便是郑重地点头道。
林晧然翻身将吴秋雨压下,却是在她身上摸索道:“你明日还是不要亲自进宫了,免得打草惊蛇,还是由那几个信得过的宫女带话吧!”
隆庆在今年选取秀女的时候,林晧然亦是让江荣华安排了一些经过培训的少女进入了皇宫,而今对皇宫有着更强的影响力。
现在宫里的很多事情,其实他可谓是知之甚详,甚至对隆庆的起居饮食都能够了如指掌。
吴秋雨没想到林晧然今晚的精力如此旺盛,贝齿轻咬着红唇,却是只能从鼻间吐出一个“嗯”字来应答。
今夜的圆月很亮,只是一团乌云从东边飘来,一把将月色笼罩起来,致使整个京城陷入了黑幕中,似乎预示着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