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2章 果决应对
在众官员担忧的目光中,林晧然持笔在洁白的宣纸淡沙沙地写道:“今日通州别吾众,吾众当为后继人。”
咦?啊?
陈经邦亦是担心老师的诗过于吹嘘而落得下乘,初听最后一句感到诗意切回到如此送别之境,待在稍微品味之时,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
后继人?
众官员正以为林晧然会接着歌颂潘晟守礼的精神之时,却不能突然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已然突然点到了传承上,更是将他们在场的人都一举囊括进去了。
一时间,原本鸦雀无声的四周在品味完最后一句之时,脸上尽是呈现着震惊、佩服和回味等神情。
潘晟掷纱不为官,一心只求真礼存。
今日通州别吾众,吾众当为后继人。
……
这首诗远没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来得直击人心,亦没有“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来得诗情画意,但却是最最上等的送别诗。
从歌颂潘晟的风骨,再到而今的通州码头送别,最后的“后继人”可谓是神来之笔,跟在场的官员都拴到了一起。
现在奸相当道,而今隆庆又试图废礼拥立皇长子,既是需要潘晟这种勇士,亦需要他们这帮人继续站在守礼的战线上。
正是如此,这首送别诗甚至是远胜以往,却是用一条线跟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牵连到了一起,一起坚持着心中的共同政治信仰。
“今日通州别吾众,吾众当为后继人!”
很多官员将最后一句又是细细地默念起来,隐隐间有一种力量向上涌,感受到自己正在融入这个大集体中,同时感受到身上所肩负的那份使命。
同样前来相送的徐渭原本就同情绍兴同乡潘晟此番遭遇,而今看到林晧然的诗作后,先是默默记下,而后对着旁边的陈经邦认真地叮嘱道:“将此诗刊登在下一期的《谈古论今》上”。
《谈古论今》如今的发行数已经达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而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官媒”,拥有极度恐怖的影响力。
陈经邦还在品味着自己老师这首颇有深意的送别诗,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是郑重地点头应承下来。
这首诗一经刊登,却不仅是潘晟必定借此扬名天下,而且自己老师的影响力和声望亦将会继续提升。
林晧然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先是拿起新作吹了一下,便是亲手递给旁边的潘晟诚恳地道:“潘公,此次离别不知何日再相会。只是纵使京城跟绍兴隔着万水千山,我们跟你都是同路之人,此番归去还请务必珍重!”
跟着后世的便利交通不同,哪怕是这时代的统治阶层的人员,往往一别都是十几年亦再难得相见。
“林阁老此番前来相送已让下官羞愧难当,今还得林阁老赠下此诗,下官铭感五内!”潘晟伸手恭敬地接过诗作,显得真情流露地感激道。
自从他辞官后,特别是即刻离开这个奋斗几十年的朝堂,心里不免有一种失落,甚至感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局外人。
亦是如此,他并没有将离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却是打算悄悄地离开京城,彻底跟这个官场进行断裂。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带着众官员从京城赶来这里相送,给予了哪怕首辅都没有的风光待遇,更是写下如此佳篇为他潘晟扬名。
不说这首诗中蕴含的褒扬,单是林晧然的地位和文名,他潘晟亦是能够风光无限地返回绍兴,甚至是留名青史。
在这一刻,他早前的负面情绪已然是一扫而空,有的是希望林晧然能够扳倒徐阶,好好地治理这个乌烟瘴气的大明王朝。
林燫等官员看到林晧然将那份新鲜出炉的诗作送给潘晟,特别是潘晟受到林晧然的重视程度,眼睛亦是掩盖不住羡慕。
林晧然面对着潘晟的感激,却是隐隐间有些受之有愧,便是郑重地拱了拱手道了一声“珍重”。
今日之所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不仅从京城赶过来相送潘晟,而且还给予潘晟如此美名,实则有几分“千金买骨”的意图。
朝堂的斗争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如果统帅不体恤底下的将士,那么就很难有将士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卖命。
徐阶之所以能够战胜严嵩,正是有一帮甘于为他冲锋的拥护者,在前仆后继中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正是如此,他今天如此重视潘晟,既是要将所有官员地收扰到自己麾下,亦是为了今后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有更多的人替自己站出来。
天空晴朗,一艘官船已经停泊在通州码头上。
“诸位,今朝野动荡,为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还请诸位团结一心助林阁老匡扶朝政,潘某人告辞了!”潘晟手持着那份诗作,对着前来相送的官员拱手作别道。
“潘公,珍重!”林燫等官员早已经认定林晧然为领袖,而今看到潘晟踏上归途,亦是进行拱手相送道。
一阵春风轻轻地吹过,河面荡起层层的波纹,更有几尾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
身穿素衣的潘晟上了官船后,手里仍旧紧紧地攥着林晧然所相赠的诗作,站在甲板跟着相送的官员依依惜别,过往的一幕幕不停闪过脑海。
嘉靖二十年春,他以榜眼的身份踏入官场。虽然他的榜眼功名稍逊于状元郎沈坤,但他比沈坤更年轻和英俊,那时是何等的风光。
或者是过于风光,亦或者是他确实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正统儒生,却是不愿意用青词事嘉靖,加上不接受徐阶的招揽,致使他的仕途变得黯淡。
在几经波折后,这才升任礼部左侍郎,只是原本功名居于他之后的董份、严讷和陈以勤等同年早已经踏足于此。
其实在礼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如果继续老老实实地熬下去,那么凭着他的资历和声望,将来无疑还是有极大的机会入阁拜相。
但终究是政见高于一切,他的政治理念无法忍受徐阶如此祸乱大明,更是不容许隆庆罔顾礼数拥立被上苍警示为“胡射人”的皇长子。
正是如此,他哪怕是通过最野蛮的方式亦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终究不是一个太过于贪恋权势之人。
潘晟一直注视着通州码头,看着渐渐变小的人,发现心里并没有预想中的落寞,却是隐隐间自己还跟着这个朝堂有所相连。
他扭头望了望手中的诗作,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重返朝堂,但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捍卫真礼的潘晟,而他亦能将自己的思想在江浙散播开来。
通州码头,通州卫仍旧在这里进行戒严,哪怕是一些散杂的小官员都驱除在外。
林燫等官员看着官船已经走远,便是扭头望向站在最前面的林晧然。
虽然潘晟已经离开,但他们相信只要林晧然在,那么他们就拥有最硬的主心骨,必定能够带领他们打倒徐阶,甚至让隆庆不能胡作非为。
林晧然看着官船已经足够远,便是转身准备返回京城。
虽然他成功阻止了册封皇太子朱翊钧,更是将大多数的官员收于麾下,但他跟徐阶的争斗还没有结束。
却是这时,一个信使飞奔而来。
正准备登上马车的众官员见状,不由得纷纷顿足,却见那位兵部信使将一封急件送到了林晧然面前。
林晧然的接过送上来的急件,心里却是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林阁老,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汪柏见状,当即疑惑地打听道。
林晧然看过急件的内容,先是望了一眼汪柏,而后扫过在场的官员道:“据刚刚得到的军情,俺答突然集结大兵欲前往蓟州!”
“俺答这是要做甚?”
“还能做什么,我早说俺答就是狼子野心!”
“当真是可笑至极,有人竟然欲推行互市,分明就是俺答的走狗!”
……
林燫等官员得知俺答大军压境之时,亦是纷纷变得愤怒起来,更是将矛头指向了徐阶和山西帮所推行的互市。
他们其实并不反对和平,但心里清楚这种委屈求和只会换来更大的耻辱,倒不如支持林晧然的强军方略,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脸色凝重的林晧然将急件放到袖中,亦是不在这里逗留,当即便是钻上马车,让林福急疾返回京城。
在阻止朝廷册封皇太子朱翊钧为太子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感到了不安,对这个情报倒没有过于震惊。
后金和大明讲的终究是利益,单单朝贡的利益是远远无法满足后金的胃口,只有互市才是俺答所向往的最大利益。
正是如此,随着徐阶的失势,他所推行的互市方案已然不可能在延推通过,双方关系的迅速恶化已经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却是引发了京城百姓的恐慌情绪,甚至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囤积米粮。
郭朴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特别蓟州一破便能直达京师,届时林晧然将会成为第一责任人,而今的朝局必定巨震。
正是心不在焉地票拟着奏疏,看到林晧然进来,当即便停下笔显得担忧地道:“若愚,俺答此事率大军进犯蓟州,此事如何是好?”
“徐阁老那边什么反应?”林晧然并没有急于拿出方案,却是找到茶壶和茶杯进行询问道。
郭朴叹息一声,显得无奈地苦笑道:“徐阁老方才称身体不适,已经回家静养了,他是要将祸甩给我们啊!”
虽然俺答实力有所损伤,但如果他真要全力进犯蓟州,特别有着白莲教做内应,却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杀到京城。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身兼兵部尚书的林晧然是首当其冲,而他这位参与决策的阁老恐怕亦要遭到追究。
“他不在倒好,反倒省了不少劲!等会我们召开一个内阁会议,你留在京城坐镇,我想即刻前往蓟州亲自主持边事!”林晧然对徐阶的举动极为不屑,利落地倒了一杯茶水道。
郭朴听到这个方案,却是有所顾忌地道:“若愚,蓟州有王之诰在那边,你还是留在京城坐镇吧!”
“兵贵神速!如果我不即刻动身,恐怕还得跟徐阶是战是和进行扯皮,甚至俺答进犯根本就是一个预谋!”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并抛出一个阴谋论道。
郭朴的心里微微一动,显得若有所思地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俺答可能是故意大军压境,迫使我们大明同意互市?”
“有这个可能!如果他们拥立了太子,这样会让效果更佳,只是他们恐怕亦不能随时掌握我们朝堂的情况!而今我即刻前往蓟州,既能调动各路人马共同御敌,又能彰显朝廷主战的决心!”林晧然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自己的考虑说出来道。
郭朴看着林晧然如此理智地分析问题,却是知道这是最佳的方案,但仍旧还是有所担忧地道:“此举仍是有所不妥!而今朝堂只有你才能压住徐阶,一旦这亦是徐阶那边的阴谋,却是引诱你离开京城刺杀于你,又当如何?”
“没事!我找吴道行再占卜一下,不过此次还是非去不可。只有我们快速应对,这样才能抓到主动权,甚至还能避免一场祸事!”林晧然将茶杯放下,显得打定主意地道。
郭朴迎着林晧然的目光,知道林晧然是心意已决,当即便是点头道:“好吧!你既然已经决定,我定会在朝中跟你呼应,断然不会让徐阶得逞!”
“好,咱们即刻召开内阁会议!”林晧然得知郭朴的首肯,当即便是雷厉风行般道。
当天下午,林晧然先是回了一趟家,顺便让吴道行测了行程的吉凶,便是即刻启程前往蓟州,却是要亲自迎战俺答的大军。
这个无疑是动荡的三月,立储之争刚刚有所缓和,结果俺答竟然是大举进犯,让大明王朝向着未知的方向滚滚而行。
第2223章 八达岭
月如钩,辽阔的大草原如滚滚闷雷般,一支浩浩荡荡的铁骑自北向南奔腾,惊得几头流窜在此的狼闻声而逃。
俺答已经年近六旬,此时披着一身轻甲,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策马奔驰在最前面,眼睛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由于明廷在自己的地盘安插很多眼线,特别是那些无所不在的密探,致使他每次大行动总被明廷及那位玉面狐狸所掌握。
有鉴于此,此次以祭祖为名集结各方部落的人马聚于大板升城,旋即以迅猛的姿态直接奔赴蓟州,目标直指明朝的要害——居庸关。
虽然居庸关宛如一道天堑,只是风险越大收获越大。
若是他此次真能一举夺下此关,那么便成功地撕开草原通过北京城的门户,不仅能够威胁到明廷,而且还有可能直接将明廷推翻。
正是如此,他虽然知道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保密,但为了缩短明廷的反应时间,却是日夜兼程般地奔赴了蓟州的居庸关外的八达岭。
万马在月色中奔腾,个个都宛如一把刀锋般,却是将矛头指向了横亘在华夏和草原间的那一条万里长城。
自秦朝起,这一条万里长城总是扮演着山川般的角色,总是阻挡着他们游牧民族的脚步,每每都要付出鲜血为代价才能有机会打开一个缺口。
“两百年的统治,如今是到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了!”赵全率领着白莲的精锐教众跟随南下,眼睛闪过了一抹决然道。
自从山西失利后,虽然他仍旧享受着军师的待遇,但他却明显感受到俺答对他已经没有早前那般的信任和器重。
为了挽回俺答的信任,更为了他封侯拜相的梦想,他此次亦是做了大量的事前准备,只望此次能够达成多年的夙愿。
亦是如此,他知道此行只许胜利不许失败,不仅要给予大明一记重创,甚至还要助推俺答入主中原。
“大明的女人和财物,我们来了!”蒙古骑兵终于是解开了束缚,心里亦是充满着贪婪地呐喊道。
自从金国和大明重新进行互贡后,不仅俺答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约束,而且明朝边军战力明显增强,致使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南下劫掠。
只是现在这个和平被打破,而今又是以十万铁骑南下,他们将以无敌之姿扫荡整个大明地界,抢掠财物和他们看上眼的女人。
正是如此,他们感到自己重回到以前那种抢掠的日子,却是希望像前几年那般每次南下都能够满载而归。
清晨时分,这片天地迎接东方的第一缕阳光,一片片嫩绿的青草上的露珠泛着晶莹。
十万铁骑很快踏碎了草地上的那片晶莹,在攀爬上一段山路后,他们顺利地来到了八达岭隘口外。
八达岭远比黄芦岭要高,是军都山的一个山口,亦是天下第一关居庸关的北前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由于这里是庸关的北前哨,故而又有“居庸外镇”之称,是进犯居庸关的必经之路,更是进犯京师的最大的障碍。
赵全眯着眼睛望向八达岭的关隘,显得自信满满地对俺答道:“大汗,只待我一声放了信号弹,隘口中的内应便会起事,为大汗将八达岭关隘的城门打开!”
“甚好,如此便有劳军师了!”俺答心里虽然已经不再过度信任赵全,但还是充满着期待地微笑道。
黄台吉的眉头微微蹙起,有鉴于前两次赵全的失败,却是有所怀疑地望了一眼赵全,质疑的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
倒不是他突然相信赵全,而是等到赵全再度“沦为笑话”之时,他再站出来找赵全好好算账亦是不迟。
当然,他的心里亦是生起一丝期待。毕竟如果能够兵不见刃地拿下八达岭关隘,那么将会避免他们的伤害人数,更是直接找开通过京师的第一道门户。
砰!
随着一个信号弹窜上半空而后炸响,八达岭关隘内果然传出喊打喊杀的声音。
“真的有内应!”
“哈哈……只要打开城门,此处必破!”
“军师当真是有撒豆成兵之能,可为我金国国师!”
……
在听到城头的将士突然间慌乱地跑下城头,特别是那个喊打喊杀的声音从城门处传来,已然是看到夺下此座关隘的希望,不由得对赵全这位军师是刮目相看。
黄台吉原本对赵全还有所怀疑,只是看到这个情况,发现自己对赵全还是有所偏爱,此人确实是他们金国的大福星。
据他所知,由于八达岭关隘的海拔过高,城内并没有稳定的水源,故而根本无法长期大量囤兵在此处。
只要白莲内应给他们打开一个小口,却是在明军的援兵闻讯而来之时,他们便已经一举占据这个关隘。
砰!砰!砰!
正是他们充满无限期待之时,八达岭关隘里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铳声,原本喊打喊杀的声音突然间就戛然而止。
这……
城门正准备趁着城门打开之时杀进去的蒙古骑兵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发现他们似乎过于乐观了。
虽然他们无法看到关隘里面的情况,但如此密集的铳声已然不是仓促的结果,甚至是早有预谋的一种行为。
隐隐间,他们意识到所谓的“里应外合”再度沦为一个笑话,他们军师的内应恐怕早已经落入明军的算计之中,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了赵全。
赵全的脸沉似水,心亦是沉到谷底,只是仍旧抱着一丝希望望向城头,死死地瞪着那个写着“居庸外镇”的城头。
城头处很快有了动静,一具具尸首被守城的将士直接悬挂在城墙处,很多人的死状显得很是恐怖。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不论是在任何时代,叛徒都不值得同情。
“混蛋,可恶!”赵全认出那些被悬挂的尸体正是最核心的白莲教徒,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地怒声道。
俺答眯着眼睛望着被悬挂的尸体,再将目光望向城头。
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后,虽然他对赵全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看到此情此景,特别是刚刚涌起一丝期待便被打脸,心里免不得涌起一股愤慨。
不过他心里亦是清楚,那位玉面狐狸连自己身边都能安插到内应,赵全的信徒恐怕是根本避不开那个人的眼线。
那位玉面狐狸之所以现在才动手,恐怕就是故意要让自己这边从生起希望再到失望,从而削减自己这边的士气。
却是不得不承认,玉面狐狸确实是汉族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不仅拥有恐怖的军事天赋,而且还能将人心计算在内。
一念到此,他知道只能寄望于大明朝廷的内斗将林晧然解决掉,否则他这辈子都休想要入主中原。
“父汗,军师屡次无功而返,令我方的士气受损,请斩掉军师以震军威!”黄台吉看到自己这边再度被赵全“戏耍”,当即站出来请命道。
旁边几个蒙古部落首领听到这个提议,亦是投来了关注的目光,还有两人当即附和了黄台吉的提议。
虽然赵全早已经投靠于他们,但在他们心里始终是排斥着这个汉人,而今看着他如此不靠谱,亦是乐于见到他被砍头祭旗。
“大汗,此次臣所虑不周,但还请再给臣将功补过的机会!”赵全急忙从马背翻下,当即跪地求饶道。
“军师,此事是汉人狡诈,怨不得你,快起来吧!”俺答先是瞪了一眼黄台吉,而后温和地说道。
虽然他心里亦是气愤赵全的失策,只是赵全不仅有着好用的脑子,而且赵全拥有着大量的信徒,却是不能真将真赵全给砍了。
“臣多谢大汉的不杀之恩!”赵全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向着俺答进行感谢道。
只是他心进而亦是生起一份警惕,虽然俺答对自己还是重视,但黄台吉对自己却已经暴露了杀心,却是不得不防了。
朝阳高高悬挂于空,刺眼的阳光正照在这片天地中。
俺答原本是希望能够通过奔袭取得战果,只是赵全里内外合计划的失败,加上八达岭关隘已然早有重兵,却是决定采用第二套战略。
一个蒙古部落首领扭头望了一眼俺答,而后便朝着城头喊话道:“不知此处是何人主事,速速现身跟我家大汗相见!”
“我家将军乃蓟州总兵戚继光,不知顺义王兴师动众前来是何意?”关隘的将军陪同戚继光一起现身,却是直接询问道。
戚继光现在担任蓟州总兵,看着城下的十万大军,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惧色,眼睛充满着战意地望向俺答。
在得知俺答率十万铁骑前来之时,他亦是第一时间率领戚家军赶赴于此,直接面对这位草原新一代雄主。
虽然他的人数处于劣势,但有着八达岭关隘的天险,加上他们所拥有的火器优势,却是有足够的信心守住这里。
正是如此,他的心底其实是渴望这一战,既是洗刷世上对戚家军抗倭功绩的质疑,亦是通过此战为大明歼杀鞑子。
黄台吉望了了一眼俺答,当即便朝着城头进行回应道:“请你们即刻转告你们大明皇帝!而今我们草原蒙受灾情,人畜饿死无数,若是不肯跟我们俺答部互市,咱们自此便刀兵相见!”
这……
赵全听到这个说词,却是不由得蹙起眉头,这跟他们早前说的根本不一样,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俺答。
俺答却是抬头望向城头,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今只希望自己这边进行施压,从而迫使大明朝廷同意互市。
自从他脱离北元自立门户,现在不仅要面对瓦剌的压力,而且要面对北元的残余势力,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特别山西一败让他伤了元气,如今最好的结果是借着大明的物资守住草原霸主的地位,却是已经无力入主中原。
正是如此,此行能够成功突袭大明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前者失败便退而求其次,通过武力逼迫大明同意互市。
“我家林阁老早知道你们如此厚颜无耻,他已经让卑职转告俺答汗!今日要战便堂堂正正地在这八达岭一战,亦或者再像以前那般寻得一处溃墙宛如老鼠般钻进来,我大明……绝不互市!”戚继光面对着俺答方面的要求,却是当即强硬地回应道。
啊?
黄台吉自然知道戚继光口里的林阁老是谁,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已然未卜先知般,不由得瞪直了眼睛。
如果说徐阶是他们的盟友,那么林晧然就是他们的恶梦。
正是林晧然主导的几场战事,加上林晧然所坚持的主战以及拒绝互市,这才让他们金国陷于如今的困境之中。
偏偏地,他们本以为是万全的计划,通过大军压境来逼迫两国互市,结果林晧然让他们当场碰了一鼻子灰。
黄台吉想到自己此次是突袭而来,当即便是质疑地道:“不对,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要求,亦无权如此拒绝我们的请求,这些话肯定是你杜撰的!”
“林阁老早知道你们进犯蓟州,昨晚便已经赶到居庸关,他是奉皇上之命北上主持战事,自然是有权拒绝!你们要战便来攻便是,我蓟州军奉陪到底!”戚继光透露林晧然的行踪,显得战意高昂地挑衅道。
黄台吉看到戚继光如此挑衅于他们,反倒是相信戚继光并不是无的放矢,不由得为难地扭头望向俺答。
俺答的眉头蹙起,却是提出要求道:“既然玉面……林阁老已经到了居庸关,他可否前来此处,本汗要当面跟他说道说道!”
“此事我可通禀,但我们得挂免战牌!”戚继光思索片刻,当即便提出条件道。
俺答深知这个条件很合理,当即便是抬起手下令道:“原地扎营!”
既然此次南下突袭失败,甚至南下的消息早已经走漏,那么就已经失去入主中原的契机,故而此行的最大的目标是互市。
只有互市真的没有指望,他才会下令强攻八达岭关隘,让这位林阁老瞧一瞧他的厉害,甚至是借此强攻当场手刃那个玉面狐狸,从而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很快地,这里出现了一顶顶白色的帐篷,蒙古大军在八达岭安营扎寨。
戚继光见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让人即刻将俺答的这个要求传送回居庸关。
第2224章 百官
居庸关,取“徙居庸徒”之意。关城位于十八里的峡谷内,此处属于太行余脉军都山地,东连卢龙、碣石,西属太行山、常山,地形极为险要。
随着明朝迁都北京,作为西北门户的居庸关其军事战略意义大大地提升,成为抵御蒙古骑兵南下的第一要塞。
关城几近修茸和扩建,而今关城的周长达到四千米,南北有月城及城楼、敌楼等防御建筑,城内有衙署、庙宇、儒学等。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站在关城中央近十米的云台上,欣赏着峡谷中的初春景致,看着春意盎然的花草,听着山鸟争鸣,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
在林晧然欣赏风景之时,站在后面的居庸关参将陶湖等人的眼睛绽放着光芒,却是充满敬意地注视着这位传奇人物的英姿。
不说林晧然而今高不可攀的地位,单是他所取得的一份份傲人战绩,在场所有将领都不敢丝毫抗拒林晧然的命令。
林晧然名起于通州南门大捷,而后山竹滩大捷令九边将士顶礼膜拜,到了山西大捷九边将士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是如此,现在的九边的将士早已经没有什么杨系或山西帮的将领,有的都是拥护林晧然的迷弟。
现在林晧然亲自前来主持居庸关的战事,他们的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则是浓浓的战意。
却是这时,一个信使匆匆跑上云台,当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林晧然听到信使的汇报后,这才将目光从山涧的溪流收回,接着便负手沿着汉白玉台阶而下,下面早已经有一辆高大的马车在此等候。
“十九叔,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临上车前,林福轻声地汇报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若有所思地扭头望了一眼北京城的方向,便是登上马车朝着八达岭的方向而去。
居庸关参将陶湖的职守是驻守居庸关,却是不能伴随林晧然前往,只好让自己最精锐的亲卫护着林晧然前去八达岭。
京城,这里的天空变幻莫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波诡云谲的景象。
俺答十万铁骑进犯居庸关,这个军情致使整个京城都变得人心惶惶。毕竟居庸关离京城只有几十里,一旦鞑子冲突居庸关的防线,便会直接威胁到京城的存亡。
好在傍晚时分,最新的军情传来:俺答此次是因北方受旱,兴兵前来是请求大明跟他们互市,从而帮蒙古度过此次灾情。
“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跟蒙古互市未尝不可!”
“人家这是拿刀子威胁咱们,如果咱们朝廷同意就是软蛋!”
“话可不能这么说,鞑子历来好武,而今我们退一步既免战事又显我华夏的仁爱之心,何乐不为?”
……
在得知俺答兵临居庸关的动机后,很多士子都是抱着一种包容的心态,却是支持大明跟俺答进行互市。
终究而言,大明跟蒙古互市对他们并没有实质性损害,若是蒙古骑兵包围了北京城便让他们有性命之忧。
当然,不少士子还是保持着理智和血性,却是知道现在向俺答妥协,既显明廷的无能,又让华夏背负一项耻辱。
特别有鉴于宋朝的儒弱行径的后果,纵使现在能换到一时的太平,却是给整个华夏民族埋下一场祸患。
只是事情突然变得雪上加霜,另一则消息随之传来:林阁老在前往八达岭的途中遭到了白莲教的行刺。
“白莲当诛!”
“如此吃里爬外,咱们绝不姑息!”
“呵呵……此事怕是有人相助,不然岂能如此三番两次暗算于林阁老!”
……
得知林晧然再度遇刺的消息,很多官员对白莲已然是痛恨至极,同时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却是将目光放到山西帮,甚至是放到了徐阶的身上。
虽然白莲教的教众主要分布在塞外,只是这些年白莲教徒在山西那边最为活跃,跟着山西帮着的极深的关系。
如今白莲教两次精准地暗害林阁老,此事无疑是跟山西帮有关,定然是山西帮给白莲教提供了便利。
正是如此,得知林晧然再度遭到白莲教的暗算,很多人第一时间联想到跟白莲教关系甚密的山西帮,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徐阶的阴谋。
偏偏地,徐党和山西帮的重要成员当晚齐聚于徐宅之中,已然是要一起密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得知这个消息的官员除了愤慨,便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而今的朝堂罔顾礼法则罢,堂堂的内阁首辅竟然跟鞑子搅和到一起了。
让他们感到隐隐心安的是,虽然林晧然在前往八达岭的途中遭到暗箭伏击,但所幸并没有伤及要害。
次日清晨,早朝上。
身穿龙袍的隆庆仍旧是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虽然俺答已经带领十万将士屯兵八达岭,但隆庆昨晚所宠幸之人仍旧是满美人。
身穿蟒袍的徐阶站在最前面,由于今日看不到那一个讨厌的身影,加上昨晚跟张守直等人相聚甚欢,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
虽然他不明白林晧然为何会选择北上,为何会遭到白莲教的行刺,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晧然现在不在朝堂,林党和清流都将群龙无首,现在是他出手的绝好时机。
随着陈洪喊话,百官便是拉开上疏的序幕,而礼部尚书张居正看到五位阁老没有动静,便是第一个站了出来。
在诸多朝事中,接下来的殿试无疑是重中之重,而今日便是敲定了读卷官的人选,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徐阶为首席读卷官。
虽然林晧然而今不在朝堂,礼部尚书张居正并不敢将林晧然排除在外,亦是将他的名字递交上去。
隆庆对于殿试的兴致不高,那么士子对他而言都差不多,不论是谁被点为状元似乎都影响不大,亦是如同以往那般看着大家不强烈反对便是采纳张居正所请。
很快地,尚书一级的官员疏事完毕。
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扭头望了一眼徐阶,便是站出来请命道:“皇上,今顺义王因灾情而举兵南下,只是囤兵八达岭没有进犯之举,其意在求和而非求战。若是大明同意顺义王所请互市,既显我们大明的宽仁之心,又救蒙古几十万百姓于水火,更是避免两国交战,此可谓一举多得,臣恳请皇上准顺义王所请!”
这……
林燫等官员虽然早知道徐党会今日早朝必有所行动,但没有想到真的会如此的无耻,竟然跟着鞑子如此的“里应外合”。
“皇上,臣反对!俺答狼子野心不足以谋,我大明当提防前宋割地和亲之鉴!今俺答汗兴兵而来,便是撕毁我们去年的和议,既然他们要跟我们大明一战,我们大明何惧之?臣恳请发缴文征讨逆贼俺答,以扬大明国威!”郭朴一改往日沉默的性子,当即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警惕地扭头望了一眼郭朴。
本以为是汪柏或马森跳出来,却是没有想到郭朴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致使事情一下子便撞出了火花。
李春芳扭头望向旁边的郭朴,亦是没有想到郭朴不仅第一时间扛起林党的大旗,更是如此旗帜鲜明地唱起对台戏,心知今天的早朝定然要上演龙争虎斗。
隆庆感受到郭朴的强烈态度,只是心里却有着小九九,便是对着徐阶温和地询问道:“徐阁老在历来老诚谋国,却不知你有什么高见呢?”
咦?
殿中的官员都知道现在的徐阶和隆庆越走越近,现在看到隆庆如此抬举徐阶,隐隐间感到事态已然朝着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演变。
“皇上,老臣以为王侍郎所言有理!今蒙古受灾严重,人畜伤亡无数,实属人之不忍见。顺义王举兵前来虽是不妥,但亦算是情有可原,当以和为贵。此番若是同意跟蒙古互市,既显我宗主国的仁慈,亦彰显皇上贤名,更有助于九边的商贸兴盛,可谓是一举多得!”徐阶早已经准备好说辞,当即便是表态道。
隆庆却是想到满达日娃昨晚的枕边风,而今听到徐阶如此表态支持互市,当即便要采纳徐阶的意见。
只是话音刚落,吏部尚书朱衡当即站出来并指责道:“徐阁老,林阁老为大明奔赴前线几近险死,我等如何能如此贪生怕死!”
“皇上,俺答狼子野心可见,我等今日退而互市,他日是否要割地和亲,步前宋后尘乎?”兵部右侍郎吴桂芳的脸上浮起怒容,亦是站出来朝着隆庆拱手道。
礼部右侍郎林燫抬头望向隆庆,却是带着几分威胁道:“皇上,若是如此委屈求和,老夫今日便一头撞死金銮殿上,以求太祖英灵显示责皇上不肖!”
“皇上,臣恳请发缴文征讨逆贼俺答,以扬大明国威!”
“皇上,臣恳请发缴文征讨逆贼俺答,以扬大明国威!”
“皇上,臣恳请发缴文征讨逆贼俺答,以扬大明国威!”
……
户部尚书马森等数百名官员纷纷站出来表态,似乎是早已经商量好一般,却是纷纷出列附和郭朴请战。
在经历了立储风波后,他们深知这个朝堂需要拨乱反正,更是抱成一团方能阻止奸相误国。特别是得知林晧然遇刺的消息,致使他们对徐党更是同仇敌忾,甚至不将当今皇上放在眼里。
这……
张居正原本想要站出来支持和议互市的提案,只是看到群情激愤的百官纷纷出列,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亦是不敢逆大流而行。
远远超过半数的官员和武勋站出来反对议和互市,而是力求发缴文征讨逆贼俺答,这个朝堂呈现着少有的团结一致。
反观以徐阶为首的徐党显得形单影只,一些徐党中人看到旁边的同僚如此请战,却是不敢站出来声援徐阶和王本固。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见状,虽然知道隆庆的初心是想要互市,只是看到百官如此大的阵仗,眼睛复杂地扭头望向隆庆。
隆庆看到百官如此架势,先是将早前想要采纳徐阶和议话咽了回去,更是被林燫死谏的话直接吓到。
在经历了潘晟殴打徐阶以及朝堂鲜有的大斗殴后,他知道这些官员真的是一帮流氓,却是没有什么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隆庆已经不敢再顾及满达日娃的枕边风,只好进行改口道:“此事便如郭阁老所请,发檄文征讨俺答,御敌之事由林阁老全权主持!”
“皇上坚明!”郭朴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看到隆庆采纳自己的意见,当即便是进行恭维道。
徐阶看着殿中团结一致的百官,再看软弱无能的隆庆帝,却是发现这“护皇”派路线远没自己所想那般美好。
最让他感到无奈的是,林晧然明明都不在这个殿上,结果这帮百官竟然比以往还要凶悍,气势更是将他这位首辅和皇上都压了下去。
一念到此,他的心里生起了一份倦意,只希望尽早除掉林晧然好回松江老家养老,却不愿意在这朝堂继续如此争斗下去。
“皇上,先帝慎择贤淑,作配于陛下,为宗庙社稷内主。陛下宜遵先帝命笃宫闱之好,顺天意以诞皇嫡子。臣恳求皇上将满美人移驾冷宫,多宠幸于陈皇后!”太常寺卿陈绍儒看到事情完毕,便是站出来上疏道。
隆庆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不悦,但还是压着胸中的怒火回应道:“此乃朕的家事,朕会处理妥当!”
“皇上,此言差矣!皇后乃一国圣母,而皇嫡子关乎大明未来,此乃国事也!”国子监祭酒万士和面对隆庆的推脱,当即站出来进行纠正道。
咦?
陈洪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当即感受到清流官员已然又要群起而攻之,却是不由得同情地望向隆庆。
如果是嘉靖帝,怎么可能会任由这帮官员如此围攻自己,只是而今的隆庆性子本就懦弱,又如何能对付得了这帮已经抱团的文官呢?
“皇上,此事关乎大明江山社稷,臣等恳请皇上答复!”林燫已然不嫌事大,当即又是插一脚进来道。
隆庆面对着百官如此逼迫自己,尽管他的脾气一向很好,但双手还是默默地攥紧拳头,这帮官员确实太过分了。
“皇上,若是不愿满美人移驾冷宫,但还采纳陈寺卿所请,多加宠幸陈皇后!”郭朴看到隆庆的脸色不对,当即站出来调和地道。
徐阶原本很希望这帮清流能够直接激怒隆庆,只是听到郭朴如此建议,眼睛忍不住闪过一抹失望。
隆庆看到郭朴送上台阶,且他如此冷落皇后确实不妥,亦是做出退步地回应道:“朕纳谏,今后会多宠皇后!”
“皇上圣明!”林燫等清流官员亦是懂得进退,而今看到隆庆松口,亦是进行恭维地道。
京城的暗流慢慢归于平静,只是百里外的八达岭却是阴云密布,一场战事似乎随时都会拉开序幕。
第2225章 檄文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条宛如巨龙般的城墙横亘在群山峻岭间。
北方的游牧民族跟南方的农耕民族再度爆发矛盾,十万铁骑陈列于八达岭关隘前,而大明的将士亦是严守于城墙之上。
在八达岭长城段,双方的战斗仿佛是一触即发,北方游牧民族所组建的军队朝着八达岭关隘逼近。
骑坐在大马上的俺答来到八达岭关隘前,那双虎目抬头城头。
原本他想要在昨日跟林晧然会面,只是天不遂人愿,林晧然在前来的途中竟然遭到行刺,却是被戚继光直接骂了无耻。
在事后的“自查”中,发现明军并没有骂错他们,林晧然的遇刺确实跟他们有关,正是出自他这位神通广大的军师手笔。
赵全伴随在俺答身旁,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城头,心里却是感到一阵五味杂陈。
对于林晧然遇刺的事情,他其实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发现黄台吉等人用惊愕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当即便硬下头皮承认是他给潜伏在明朝的白莲徒众下达的暗杀令。
亦是如此,哪怕是对他历来最是不感冒的黄台吉都对他刮目相看,而今他这位军师的地位亦是得到了抬升。
只是他心里清楚:那帮潜伏在大明的白莲教徒断然没有这份能耐,此次行刺定然是其他势力所为。
这种乌龙事件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在林晧然在山西遇刺,虽然他明知道不会是白莲教众所为,但还是揽下了这份责任。
终究而言,他想要在金国站稳脚跟,想要得到俺答和黄台吉的重视,那么就需要展现一些“实力”,哪怕这种实力来自于其他势力。
不过他心里亦是微微感到好奇,究竟是来自于哪里的势力,既然做到他白莲教远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黄台吉跟着林晧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只是偏偏从来没有跟林晧然打过照面,此刻则是好奇林晧然是不是三头六臂。
虽然林晧然昨天便已经到达了八达岭关隘,但林晧然却是直接推迟了会面的时间,甚至是以等待朝廷的答复为由,将会面的时间硬是拖到了现在。
时间已经悄然临近黄昏,只是今天是一个阴天,整个天地被灰色所笼罩。
在那城头上,戚家军的旗帜正是伴随着阴风而摇摆,那些纪律严明的威家军宛如木桩般杵在那城墙上。
来了!
城头处出现了动静,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率先立于城头两边,而后便是一帮将领簇拥着一个青年男子出现。
俺答等人终于见到了名动草原的玉面狐狸,正是这号人物的出现,令他们南下洗劫遭到重创,却是遭到宣太边军的滋扰,更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大明王朝放低姿态。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林晧然自然不可能是三头六臂的怪物,跟着以健硕为美的将士不同,林晧然整个人充斥着儒气,特别是皮肤白净而细腻。
“这个玉面狐狸怎么像是狐妖转世!”
“哪怕真的是狐妖,有机会我亦要一刀斩了他!”
“你就别吹了,而今想要近他的身都是宛如登天了!”
……
黄台吉等人见到风姿不凡的林晧然出现,看着林晧然身上充满儒家之气,不少人眼睛闪过一抹妒忌,已然是对着林晧然进行品头论足。
虽然有人对林晧然出言不逊,但是大家倒是头脑清醒,而今不说他们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大明王朝,单是林晧然的地位和拥有的权势,根本不是他们能够伤及分毫。
不管他们对林晧然的观感如何,正是林晧然这个擅于军事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的存在,致使双方的战力已然难言胜负。
“我乃大明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城下之人不知是顺义王还是俺答汗呢?”林晧然注意到衣着华贵的俺答,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黄台吉听到这个问话,深知这算是一个试探,不由得扭头望向俺答。
俺答最大的目标还是要互市,当即便是朗声地道:“本汗及部属跟大明已经修好,去年得赐顺义王,我自然便是顺义王!”
“既然是大明的属国顺义王,因何要率大军前来进犯我大明啊?”林晧然将城外的军营看在眼里,却是淡淡地反问道。
俺答面对这个问题早有说辞,当即便是回应道:“我们草原蒙受灾情,人畜饿死无数,此次前来非战,而是望大明皇帝能跟我俺答部互市!”
“你们如此兴兵前来,可不想是要求助我大明,反倒像是逼迫我大明跟你们互市!”林晧然的心里充满着不屑,当即便是点破地道。
俺答能够成为草原霸主亦不单单依靠勇猛,却是当即否认道:“林阁老,你是误会了!本王心忧我子民,此次率部前来是向大明证明我等的决心,还请大明跟我们互市,给予我们一条生路!”
“若顺义王当真决意要我们大明互市,可孤身前往京城向吾皇讲明缘由,我亦会为你说几句好话!”林晧然面对着俺答的话辞,却是抛出一个新方案道。
“不可,此子历来奸诈,定然会借机除掉大汗!”赵全听到林晧然这个提案,当即急忙进行劝阻地道。
虽然他跟林晧然没什么接触,只是据他所得到的情报,林晧然并不是一个迂腐的官员,相反是一个较务实的官员。
一旦俺答真同意孤身前往京城,他相信林晧然却不可能顾及诺言或脸面,定然会替大明将俺答除掉。
“父汗,不可!”黄台吉倒没有像赵全想得那么深,只是纯粹觉得此行风险太大,当即进行劝阻道。
俺答显得没好气地瞥了赵全和黄台吉一眼,如何看不穿林晧然的小花招,便是对着城头朗声道:“若是大明能够同意互市,我顺义王定然上京请罪,再向大明皇帝送上厚礼!”
戚继光将两方的对话听得真切,却是不同得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
“你们在此请愿见不到诚意!既然顺义王不肯赴京当面向吾皇解释,那么亦可由黄台吉代劳!”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望向黄台吉道。
黄台吉听到这个提案,心不由得当即悬了起来。
虽然他作战亦是勇猛,但骨子里带着谨慎,却是知道真的前去大明,自己便是凶多吉少,甚至眨眼便像昨天的白莲教众那般悬挂在城墙之上。
“林阁老,你休要拿我们父子开涮,大明究竟跟不跟我们互市?”俺答意识到自己在口头上占不得半点便宜,当即便是拉下脸道。
此话一出,空气中当即变得紧张起来。
“既然连进京面圣的勇气都没有,我大明为何要受你们逼迫,本阁老亦不会同意跟你们互市!”林晧然看到俺答要来硬的,当即便是针锋相对地道。
城头的将领亦是齐齐地瞪向俺答等人,已然都是铮铮铁骨的主战派,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俺答的怒意。
俺答却是冷哼一声,当即进行威胁道:“此事关乎两国的大事,怕还沦不到你作主!你且告诉你们大明皇帝,若是不同意我互市的请求,我只好挥师南下,到北京城下跟你们皇帝进行当面相商!”
据他所得的情报,隆庆是一个性格软弱之人。当年他在北京城下都逼得嘉靖同意互市,而今让隆庆再度逼迫同意互市,这已然不算是什么难事。
正是如此,只要他的态度足够强硬,而且将自己的肌肉展露出来,他相信这场战事根本不用打,那位软弱又好色的大明皇帝便会同意互市。
“本阁老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奈何你们根本没有胆量!”林晧然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便是扭头望了一眼戚继光。
戚继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是手持檄文对着城下的俺答等人朗声念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然俺答部经年伤我中国子民,荼毒生灵数十万,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去年奉大明为宗主,圣明天子念其归教,欲为两族子民同享太平,故摒弃前嫌与俺答部通贡。然今又兴兵十万来犯,欲攻我大明重关,此乃以下犯上之举。……今剥取顺义王等一干人封赐,今犯我中华者,必诛之。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洪亮的声音从城头传起,在这片天地间回荡。
这份檄文呈现着华夏的铮铮铁骨,直接控诉俺答的种种罪状,而且夺取去年给俺答等人册封的名头,双方的关系正式重归于断裂。
“怎么这样?”
在听到这个檄文内容的时候,黄台吉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跟他们所期待的结果可谓是南辕北辙。
本以为明廷面对他们十万铁骑,定然会满足他们互市的要求。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历来软弱的大明变得如此强硬,竟然采取是以硬碰硬的方式。
现如今,不仅拒绝了他们的互市的请求,而且录取了他们的封号,更是重新确立双方敌对的关系。
“父汗,而今如此是好!”黄台吉亦是没有想到明廷的态度如此的强硬,显得不知所措地望向俺答道。
赵全不想山西帮竟然掉了链子,而今的明廷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明廷,显得心乱如麻地扭头望向俺答。
“既然他们要战,那便战!不过多了一个擅于阴谋诡计的玉面狐狸,而今我便是进犯中原,让大明皇帝领教我俺答的威名!”俺答的怒火涌上心头,亦是充满着浓浓战意地怒声道。
他本是大草原上的雄鹰,偏偏这些年陷于泥潭中。
尽管他脱离北元自立门户,但所创的新政权却面临内忧外患,本来想借着明廷的物资渡过难关,但却遭到了拒绝。
虽然他不愿意再跟由玉面狐狸主导军事的明廷动武,但现在的情况只能通过武力来解决,只有通过武力迫使大明向自己低头。
“对,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奸诈的汉人,我们便让他们知晓拒绝我们的代价!”几个好战的蒙古部落首领并不晓得双方实力的差距已然缩小,当即便是积极响应地道。
“原地休整,我们共商攻打明廷大计!”俺答将手一抬,当即便是下达指令道。
虽然他很想即刻下达指令进行攻城,只是八达岭长城险峻,而今准备不充分进行强攻的话,会伤亡惨重。
正是如此,他很理智地压抑强攻的那份冲动,而是打算在这里进行休整,制定一个更具可行性的一套进攻方案。
双方的会面可谓是不欢而散,两方的关系当即变得紧张,连同阴风都变得更加凶猛。
“这一支十万大军,应该算是俺答的家底了吧?”林晧然看着外面连营的帐篷,却是发出一阵感慨地道。
戚继光的目光如炬,显得很是自信地表态道:“林阁老,你尽可放心,他们纵使有十万强兵,断然攻不进这里!”
林晧然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对此倒有信心,不然昨天亦不会前来这里。
当年土木堡之变,也先亦是派遣五万大军前来欲夺居庸关南下,但最终亦是无功而返。
现在有着戚继光带领戚家军在这里驻守,加上这些年的工事更加完备,俺答哪怕是再如何的厉害,亦是不可能攻陷这里。
林晧然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戚继光,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如果有一个恶人跑到你家门口叫嚣,你会如何做?”
“我戚府亦要脸面,自是出去将他打跑!”戚继光稍作思忖,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嘴巴微微上扬,将目光重新落到那边的敌营道:“我亦是这般想法!我华夏亦要颜面,岂能容得他们如此叫嚣?”
戚继光的脸色当即一凛,却是知道这位林阁老跟着以往所有的上官不同,他是货真价实的强硬派。
现在俺答统领十万骑兵前来八达岭关外,在所有人都一心思考如此防卫之时,这位林阁老已然是要将这十万人直接打跑。
当晚,月亮被乌云所笼罩,整个天地归于漆黑中,只是这一座小小的八达岭关隘却是频频有声响传出。
第2226章 林的明军
由于八达岭关隘前并没有水源,蒙古十万大军的营地其实分成了几大区域,只是各个营地间首尾相接,组建了一字长龙阵。
这种营地阵型的好处亦是显而易见,不仅是相互间能够呼应,而且解决了他们最为迫切的水源问题。
俺答及其部众压根没有考虑明军会主动出击,他们跟明军打了这么几十年交道,早已经清楚明军是什么德性。
明军早期一直都是龟裂在城中看着他们肆意抢掠,待到跟各路援军组成大部队才会尾随于他们,简直是一帮窝囊废。
至于明军的战力更是不值一提,还有那帮无能又贪生怕死的明军将领更是一个笑话,故而他们打心底没有将明军当一盘菜。
虽然林晧然兼任兵部尚书后,对九边将领进行了清洗,还从南边调来不少将领,致使边军的面貌有所改观,但亦是仅仅如此而已。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论是宣府的山竹滩一役,还是去年的山西大战,明军亦是仗着城池、土堡为掩体才敢于主动出击迎战。
现在他们的大军并没有踏进长城里面,而是仍旧身处于茫茫的草原中,明军若是敢出来作战简直就是送死。
正是如此,蒙古大军从上到下,谁都不会认为明军敢于主动出击,甚至他们心里还期盼明军能够主动出击。
毕竟明军一旦出击,他们便是有可乘之机夺得城门,从而拿下八达岭关隘,接着便可以从容不迫地进攻居庸关。
俺答对于明军更是打心底的轻视,只是有鉴于玉面狐狸的屡出奇招,却是打算绕开居庸关从辽东突进关内。
跟着黄台吉等人商量出具体的路线后,恰好有人打了一头难得的山鹿,便是在中军大帐痛快地大吃大喝起来。
赵全为了呈现自己的神勇广大,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宣府所酿造的羊鞭酒,亦是跟着在场的众人分享。
跟着华夏历来军中不饮酒的军规不同,蒙古人的性子洒脱,加上他们很多人天生好酒量,却是从来不忌讳饮酒。
只是他们似乎是漏算了一件事,宣府的羊鞭酒能够成为北方最畅销的酒,不仅仅是爱国情怀,还有他独特的酿酒工艺,有着远比普通酒水的醇香和酒精度数。
当晚,黄台吉等几个好酒的部落首领是被亲卫从中军大帐中掺扶着离开。
前营是黄台吉率部驻扎,此时黄台吉及部众都已经在帐篷中沉沉睡去,整片山林间只有春虫在鸣叫。
“别白费劲盯着,那些汉狗怎么可能有这种胆魄,过来帮忙处理这条蛇吧!”
一个身材壮实的蒙古男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蛇,正在火堆前准备开膛破肚,却是招呼着前面负责盯哨的两名同伴道。
两个蒙古人的眼睛已经干涩,转头看到那条肥大的蛇后,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当即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帮忙。
虽然是初春时分,但夜晚还是透着一丝凉意,特别是在八达岭的山岭中,迎面吹来的火让火堆摇曳。
四个人围在火堆旁边,在将那一条蛇简单地处理后,便将蛇串在一根长木棍上,然后插在火堆前进行烘烤。
天空中的乌云慢慢地散开,那一轮残月高悬于空,给这片天地洒下了淡淡的银辉,让这片漆黑的山林多了一些色彩。
城墙某处突然有了一些动静,几个身穿黑衣的精壮男子顺着绳索滑到下面,而后一起消失在山林中。
王侯是密探司的特种小队长,直接隶属于兵部尚书林晧然,今晚正是奉林晧然的命令出城执行任务。
他刚刚已经观察到了哨兵的具体位置,亦是知道自己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却是悄悄地摸到了火堆边上。
面对正在火堆大块朵颐的四名蒙古骑兵,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丝畏惧,而是按着所经受的训练般,拔出特制的刺刀缓缓从蒙古骑兵的后面悄悄靠近。
王侯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份紧张。毕竟一旦被这些蒙古骑兵提前发现并发出警示,那么他这第一次天级任务便会失败告终,这将是他的一个耻辱。
那个蒙古大汉正在大块朵颐着刚刚烤熟的蛇肉,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在听到身后有树枝被踩碎的轻微声响传来的时候,当即便是呵斥道:“谁?”
完了!
在王侯身旁的特种兵陈六斤在踩出一丝声响的时候,紧张的心情当即变得懊悔不已,却是没想到自己真出现了过错,让到此次任务将会以失败告终。
咦?
在场的三名蒙古人亦是生起了警惕,先是不解地望了一眼蒙古大汉,旋即扭头朝着蒙古大汉的身后望过去。
那份轻视似乎已经是融入到骨子里,他们四个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进行警戒,甚至有人认为是被蛇香所引来的野人,亦或者是觊觎自己蛇肉的同伴。
王侯没有怪责同伴陈六斤的失误,当即下达出手的指令,身体便如弓般突然弹起,朝着那个蒙古大汉扑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人亦是扑向了其他三名蒙古骑兵。跟着军队寻常的搏杀不同,他们却是要一击毙命,更多是采用割喉的刺杀手法。
噗!
王侯能够成为队长自是有过人之处,用特制的刺刀从蒙古大汉的背后进行割了喉,温热的鲜血当即溅了一地。
却不知是这个蒙古大汉轻敌,还是他的嘴里还含着蛇肉,显得死不瞑目般地瞪着,根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噗!噗!噗!
其他几个人亦是如同训练的那般扑过去,对着剩下的三名蒙古骑兵以雷霆之势出手,用着特制的尖刀刺杀或割喉。
陈六斤急于补救自己的过失,虽然完成了割喉,但整个人摔落在地上的时候,衣服被旁边的火堆烧着。
好在他忍着疼并没有发出声响,其他几个用地上沙子帮他灭了火,但无疑还是造成了一些意外的声响。
王侯确认四个人已经死掉后,却是突然抬手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耸起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确认是否有心动其他蒙古人。
夜风从北边吹来,引发了树木沙沙的声响。
一秒、二秒、三秒……
王侯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同时暗暗地计着数,越来越确定刚刚的这场打斗并没有惊扰到这支骄傲的蒙古骑兵。
在简单地将四具尸体藏起来后,他带领着众人退回林子之中,很快通过一面旗帜向城头传递消息。
只是他今晚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由于提前知晓马群的所在,便是为着即将而来的战争胜利打下更扎实的基础。
他们是夜的暗行者,尽管不会有鲜花和掌声,但只要能够让华夏民族站到世界之巅,那么便已经足够了。
夜已深,残月已经从云层中彻底解放出来,致使天地间的光线变得更充足。
在这片沉寂的天地中,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间徐徐地打开,先是一股火焰冲天而起,然后一个个手持火把的铁骑从城洞冲了出来。
此时此刻,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站在城头上,却是亲眼看着骑兵朝着远处的那个营地奔驰过去。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有的是一份决然。
明军龟裂在城中任由城外百姓被屠杀的事情将不会再重演,而今大明的军队不仅是拥有军人尊严的军队,而且会很好地尽到保家卫国的责任。
虽然华夏仍旧没有足够的能力北征,但面对着堵在家门口叫嚣的蒙古人,他却是要如同打野狗般挥下棍棒。
“杀!”
戚金拍马在前,跟随大伯南征北战让他悍不畏死,率领着近两千名蓟州军精锐骑兵朝着黄台吉的营地直接杀过去。
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亦是惊扰到栖身在山林中的野鸟,却是纷纷地展翅朝着远方逃去。
黄台吉的营地离城门仅是几百米远的距离,加上而今大明边军都是优良的战马,可谓是眨眼间便到达。
“明军偷营了!”
“明军偷营了!”
……
在意识到戚金杀来的时候,有一个蒙古头目跑出来查看情况,当即便是惊慌地喊道。
噗!
戚金手持着一把大长刀,面对这个呼喊的蒙古头目当即狠狠地挥了下去,便是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噗!噗!噗!
蓟州军的骑兵队伍有着戚家军的印记,甚至很多骑兵本就是戚家军的一份子,亦是高举着大长刀闯进了营地对着蒙古人进行了大刀杀戒。
战斗有时不会计较双方的人数,更多还是结合着双方的战阵,特别是偷营这种战法往往能以一挡十。
两千名精良的骑兵如同摧枯拉朽般,闯进黄台吉的营地宛如进入无人之境般,却是不断收割着蒙古人的性命。
“他们偷营?天赐我也!”
黄台吉喝了不少的羊鞭酒,脑袋原来是昏昏沉沉的,只是得知明军偷营的时候,眼睛当即闪过了一抹喜色。
阻止他们入主中原的并不是明军的英勇,更不是双方兵力的人数差距,而是一座座固若金汤的城墙。
若是明军肯出城跟他们正面战斗,哪怕他们是面临以一敌十的人数劣势,那么他亦是有着必胜的信心。
现在明军主动出击,尽管他们现在已经陷入被动中,但只要能够迅速站稳脚跟,亦或者其他军营来援,那么他们便能够趁机进行夺城。
黄台吉显得兴奋地接过弯刀,正是朝着外面走去的时候,迎面进来的头目显得惊慌地道:“黄台吉,明军此次偷营来得太快,我们营地现在已经彻底乱了,马群那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做了手脚!”
此次事件显得十分的离奇,这哨岗并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连同马群都出了问题,让他们的情况可谓是雪上加霜。
俺答的眉头当即蹙起,亦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乐观,在走出帐篷更是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所想得更要严重。
呼……
两千名骑兵有近半手持火把,他们在闯进营地后,便将点燃的火把纷纷抛向那一顶顶白色帐篷之中。
随着一个个火把被丢向白色帐篷,熊熊的大火在营地中宛如遍地开花般,这里很快就变得火光冲天。
“怎么会这样!”
黄台吉站在帐篷门口,看着诸多手下四处逃窜和眼前帐篷已经是火光冲天,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蒙古人彻底陷入到慌乱中,很多蒙古人竟然不是忙加入到战斗,而是试图用水或沙子救下自己的帐篷。
由于物资缺乏,特别是林晧然已经将山西帮的运输线已经斩断数年,很多帐篷都是缝缝补补凑合着用。
而今被明军用火把这么一烧,他们用于遮风挡雨的帐篷化成了灰烬,很多蒙古人可谓是心疼不已。
黄台吉愣了半响后,却是知道依靠自己进行反击已经不现实,当即便是咬牙地道:“撑住,父汉会派人过来支援我们!”
噗!噗!噗!
戚金没有想到蒙古骑兵对他们的防备如此低,而今面对着已经彻底陷入于混乱的蒙古人,亦是带领着部下进行了单方面的屠杀。
他知道自己早已经入了城头那位大人物的法眼,却不管是要在那位大人物的眼皮底下好好表现,还是要保家卫国,而今都要以最好的状态投入这场战斗。
近千名的蒙古骑兵或死在明军的刀下,亦或者惨死在马蹄下,这个营地遍地尸体,空气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很快被其他几处的兵营所知悉。
“速速前去支持黄台吉,趁机杀进八达岭关隘!”俺答亦是从睡梦中醒来,只是心里不忧反喜,当即便是下达指令地道。
“杀!”
很多蒙古头目都意识到这是一次夺城的机会,在得知明军偷营的消息传来,当即便是组织人马打算趁机反杀。
残月高悬于空,整个天地已经肉眼可见。
林晧然站在城头上,却是通过单孔望眼镜将各处的情况看在眼里,甚至看到了俺答部意图要火速反击。
守城参将张军一直铭记林晧然的恩情,当林晧然投来目光之时,便朝着早已经严阵以待的炮兵挥下一个手刀。
轰隆!
二十四门雷神大炮不知何时已经架在城头上,却是已经装填弹药和调好角度,直接点燃火线朝着蒙古营地进行了炮轰。
第2227章 天意?
城头微微地震动,这片天地仿佛炸雷般。
在淡淡的银辉中,城头整体排列的二十四门红铜雷神大炮吐出了火舌子,一枚枚重达十几斤的铅弹腾空而起。
伴随着破空的声响,二十四枚铅弹在夜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宛如猛兽出笼般朝着前方飞过去。
黄台吉营地中的蒙古人听到动静亦是纷纷抬头,显得惊恐地望向飞来的铅弹,结果这些铅弹无一例外地从他们上空飞过。
砰!砰!砰!
这些铅弹并没有打在黄台吉的营地内,而是砸向了营地后方的道路中,当即便有平地被砸出一个巨坑,有一棵树木直接被咔嚓地砸成两截。
跟着冷武器相比,热武器所拥有的优势显而易见。这些铅弹呈现着超乎想象的破坏力,哪怕是大碗口粗的树木,亦是被活出出地砸得直接断裂开来。
噗……
打人终究不是雷神大炮的目标,却见一枚十几斤的铅弹重重地打在一名援军身上,当即便是骨头破碎、鲜血飞溅。
嘶……
一匹健硕的骏马迎着一颗铅弹奔来,结果马头被砸得血肉模糊,而后连人带马朝着后面翻飞而起。
“再放!”
随着炮弹发射完毕,炮兵指挥官看到训练有素的炮兵已经装填好炮药,当即又是挥旗下达指令道。
不论是弹药还是这些实打实的铅弹,这都是价值不菲的银子。只是在九边,早已经形成了共识:只要能够消灭掉鞑子,那么所有的操作都可以不计成本,而兵部将会“报销”这些费用。
亦是如此,从指挥官到炮兵都没有节省成本的心思,而是尽情在有效的时间内将这些炮弹打向蒙古的营地,而他们唯一的念头是消灭更多的敌人。
轰隆!
仅是片刻功夫,第二轮炮弹又是顺利发射,城头再度响起了惊雷般的声响。
在这片天地间,城头的二十四门雷神大炮宛如是镇守于八达岭长城上的守门兽般,喷出灿烂的火舌,一枚枚重若十几斤的铅弹宛如猛兽般扑向了敌营。
砰!砰!砰!
在黄台吉部相距数百米的地方正是豁里秃麻部的营地,亦是落到雷神大炮的射程内,正是面临着又一轮炮轰。
那些辨识度很高的白色帐篷首当其冲,不幸被炮弹砸中帐篷便是应声而倒,有的甚至伴随着鲜血溅起。
“小心炮弹!”
“出来,快从帐篷出来!”
“冲,咱们去支援黄台吉!”
……
面对着宛如而来的炮弹,豁里秃麻部的营地亦是乱成一团,有的人想要躲避,有的人想要逃生,亦有人想要继续向前冲。
“你们都安分点,先看看形势再说!”蒙古部落首领阿勒坛却是打起了小算盘,喝止了想要前去支援黄台吉的部下道。
现在的蒙古内部动荡,特别是私底下亦是争夺着种种有限的资源。而今看到明军如此顽强,特别是这种火炮的威力太过于恐惧,阿勒坛觉得最好的方式是保存实力。
终究而言,他是豁里秃麻部的首领,需要优先考虑豁里秃麻部及自己的利益,而今贸然前去支持黄台吉殊为不智。
原本有心想要前去支援黄台吉部的蒙古骑兵见状,亦是默默地交换起眼色,却是知道此事恐怕离不开他们首领陈勒坛和黄台吉的私怨。
正是如此,面对着明军的炮轰,豁里秃麻部却是不愿意扮演先锋部队的角色,而是默默地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
身穿儒衫的王稚登亦是相伴林晧然前来居庸关,只是看到豁里秃麻部果然没有反扑过来,不由得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林晧然的脸色凝重,尽管现在的战局良好,特别戚金所率领的蓟州骑兵占尽上风,但心知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轰隆!
城头上的雷神大炮仍旧没有停歇,第三轮炮轰已然展开,只是这一次的射程突然变得更远,却是打向了俺答所在的中军大帐。
俺答的营地驻扎在山腰处,离八达岭关隘城头有着一里远。由于距离过远,想要打中的可能性极低,但明军却还是进行了尝试。
由于地势是居高临下,加上十几斤的铅弹本身所具有的杀伤力很惊人,故而对俺答营地中的人同样能带去死亡。
随着二十四门雷州大炮加入战斗,当即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主角。一枚枚炮弹不仅砸向了欲图前来的援军,而且将炮口指向了俺答本部,更是指向俺答所在的中军大帐中。
“儿郎们,随本汗杀入八达岭!”
俺答看到周围人眼中的惧意,亦看到了明军将矛头指向于他,却是迅速聚集了一万亲军高举着腰刀大声喊道。
“杀!”
蒙古骑兵虽然对炮弹生起畏惧之心,但亦是经过诸多生死的战士,当即高举着腰刀大声地响应道。
在淡淡的月色下,一支上万的蒙古部队突然离开了营地,正是朝着这边杀过来。
王稚登一直相伴在林晧然身旁,听到蒙古中军营突然传起震天的喊杀声,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自是听到且看到那个营地的动静,亦是知道俺答能够成为草原雄主并不可能是贪生怕死之人,但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战争便是如此,不管是拥有着何种优势,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晓胜利的天秤会指向哪一方。
像当年前秦苻坚战前是意气风发的投鞭断流,只是战时却是草木皆兵,最终致使败逃,造成了以多败少的经典战役。
现如今,俺答率本部直接杀过来,正是检验蓟州军训练成效的时刻,亦是决出此次战役胜负的关键。
“杀!”
俺答有着很强的赌性,他要冒着这些杀伤力惊人的炮弹带领部队支援自己儿子,甚至是趁机直接突入八达岭关隘,当即便是一马当先地发出冲锋。
随着一声令下,后面的部众亦是骑着马跟随着俺答的身后,径直朝着八达岭关隘的方向狂奔而去。
轰隆!
城头上的炮兵指挥官注意到俺答营地的动静,却是继续进行炮轰。
只是优秀的炮手往往需要多场战争的磨练,很是讲究个人的心理素质,只是其中一名炮手看到俺答率大部队出动,却是突然被惊得瘫软在地。
好在,面对这种情况早有了预案,出身于炮兵的指挥官当即补上。
“放,朝那里放!”张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是跑过来充当炮兵指挥官,指着俺答所在的方向指挥道。
“不好,偏了!”
这名炮兵指挥官似乎手法生疏,在炮弹射出的时候便意识到并不在自己所预想的位置内,不由得懊恼地道。
张军听罢,却是有揍人的冲动,便是让人去将后备炮手调过来。
砰!
那枚炮弹果然是偏离了俺答本营的方向,却是打在道路旁边那棵最粗壮的大树上,大树当即被震落无数的枯枝叶。
却是这时,狂奔而来的蒙古骑兵先头部队恰好经过那棵大树旁边,却是被突然沸沸扬扬而下的木屑直接影响到视线。
不仅是人受到影响,而且马匹亦是被木屑影响到视线,前面的几匹马却是放慢了速度,其中一匹马更是直接栽到地上。
俺答看到前面出了状况,特别是那匹马已经堵在前面,便是很从容地勒紧马缰,却是无法避过沸沸扬扬而上的木屑和枯叶。
“大汗,当心!”
一个亲卫在漫天的木屑和枯叶中,却是注意到了头顶有一根随之而下的粗树枝,当即便是大声地提醒道。
尾随而来的将士亦是注意到了那根粗树枝,却是纷纷勒住马缰绳,显得担忧地望向处于危险中的俺答。
砰!
俺答抬头注意到头顶砸下来的粗树枝,只是为时已晚,整个人被那根掉落的树枝从马背砸得摔落在地。
尽管他的身体很是壮实,但终究已经有了年纪。特别他从马背摔下来本就不轻,其中还得承受着树枝的部分砸力,让他整个人躺在地上完全说不出话,身体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快!救大汗!”在稍微失神后,众亲卫当即便是反应过来道。
躺在地上的俺答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的倒霉,竟然被一根断掉的树枝搞得如此的狼狈,很想朝着老天竖一根中指。
旁边的亲卫当即七手八脚地搬开那根压在俺答身上的粗树枝,只是看到俺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便是知道俺答是真的受伤了。
“多台吉,你不要管我,既然领五千人马前去,务必夺下八达岭!”俺答缓过劲来,当即便是恨恨地下达命令道。
虽然他受伤是一个意外,甚至是一个天意,但他却不甘心接受失败的命运,仍然想要趁机夺取八达岭。
多台吉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亦是一个充满着血性的汉子,当即便是拱手领命道:“遵命!”
说着,他便是领着五千人马继续前进。既是解救于黄台吉,同时亦是趁机通过敞开的城门杀进里面,从而争取这个最重要的是关隘。
在途经豁里秃麻部的时候,多台吉看到阿勒坛竟然没有率领部众前去支援黄台吉,不由得怒斥了一声。
豁里秃麻部的阿勒坛没有看到俺答的身影,甚至都没有接到俺答的指令,却是淡淡地翻了一个白眼。
战事打到这一步,已然是到了白热化阶段,甚至是决出胜负的时刻。
威金的目标并不是消灭整个蒙古大军,仅仅是趁机吃掉黄台吉部,正是带领着骑兵对着黄台吉的部队展开着厮杀。
得益于他此次的偷袭行动迅速,加上城头的炮弹对援军形成了阻碍,让他们现在已经斩杀同等数量的蒙古骑兵。
单是今晚这份战绩,虽然不能跟山竹滩大捷和山西大捷相比,但已经足够他戚金扬名于整个九边。
“威金将军,鞑子的援军来了!”一个哨兵一直在山坡观察着后面的动静,在看到援军出现当即便是来报道。
威金现在浑身是血,不过都是蒙古人的鲜血,闻言却是举目望向已经被他们逼到一边的黄台吉那帮子人。
黄台吉的情况亦是不妙,虽然他作战很是英勇,但却着实吃了一颗子弹。此刻他捂着胸口泅泅而流的鲜血,正被一百多名亲卫拱卫在旁边的坡地处。
“威金将来,还请以大局为重,莫望了戚将军的交待!”旁边的副将看出威金的犹豫,当即便是劝道。
威金看着眼看就能亲手斩杀黄台吉,却不想援兵已经到达,便是恨恨地下达指令道:“撤回城内!”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吹起,蓟州的骑兵并没有恋战,却是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城门的方向奋力奔去。
呼!
黄台吉看到明军骑兵如潮水般退去,心知此次是避过一劫,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跟着大明打交道这么多次,本以为他足够高估明军了。却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明军不仅拥有一个计深似海的玉面狐狸,更恐怖的是明军的战力一直在疯狂地增长。
不说早已经名动九边的马家军,或者是那支能够横扫天下般的石家军,亦或者是大明那支组建拱卫京师的骑兵营,单是这支名不经传的蓟州骑兵都让他刮目相看。
当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时候,黄台吉像是捕抓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突然惊恐地抬头望向城头。
他发现自己这边一直有所遗漏,这些天的等待恐怕本就是一个阴谋,既然名不经传的蓟州骑兵都已经出动作战,为何马家军、石家军和骑兵营仍旧不见身影呢?
“杀!”
赶来的多台吉看到蓟州骑兵主动撤退,深知攻城的机会仅有一次,当即便是带领着先头部队扑向了城头,打算尾随着明军的骑兵杀进里面。
王稚登看到多台吉率部杀了过来,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却是担心起林晧然的安危,甚至是期望他能即将返回居庸关城。
林晧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说不害怕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心知摇摆不定是最容易坏事的举措,而今他真要撤离这里那无疑直接重创八达岭守军的士气。
“哈哈……杀进里面,!”多台吉看到胜利在望,亦是仓促地大笑而起,已然是看到了夺取这座关隘的曙光。
只是在城门的两边早已经陈兵于此,身穿铠甲的戚继光站在队伍的最中央,戚家军的旗帜伴随着山风飘扬。
作为抗倭第一名将到了北边可谓是沉寂太久,以致大家都只知道石华山和马芳,却不知他戚继光的军事天赋在两人之上。
戚继光的目光落向多台吉那得意的嘴脸,显得面无表情地挥下手刀,第一排的虎蹲炮便燃起了滋滋的引线。
第2228章 谋
城头上,一阵晚风拂面而来。
身穿黑袍的林晧然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多台吉部,却是将目光落到城下的戚继光身上。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不是旁边的二十四门雷神大炮,亦不是这八达岭的易守难攻,而是驻扎在这里的是戚继光所率的戚家军。
尽管徐党为了抹除严党和胡宗宪的功绩而一再贬低南系将领,甚至将抗倭的功绩贬得一文不值,但他始终相信“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至理名言。
戚继光的军事才能不用多言,而戚家军战斗勇猛早已经在抗倭中得到证实,现在自然能够匹敌于一支小小的蒙古骑兵。
正是如此,他决定今晚主动出击,给城外的黄台吉一记重锤,同时给跑到大明门前的疯狗挥下一棒,只希望能听到俺答汪汪的惨叫声。
砰!砰!砰!
在多台吉离战阵越来越近之时,几十门虎蹲炮如同惊雷般,对着多台吉所率的五千名骑兵进行了炮击。
噗!噗!噗!
冲在前面的蒙古骑兵面对天女散花而来的小铅弹,却是纷纷打得如同筛子般,被打中的马匹更是发出了嘶鸣,鲜血很快便是弥漫开来。
一时间,刚刚还是密结的冲锋战阵出现了散松,在离城门仅有一百多米的地方突然人仰马翻,前面的人马纷纷栽倒在地。
“杀!”
蒙古人能够为祸大明边境多年,自然有不少不怕死的狠人,却是继续朝着戚家军的战阵喊着冲过来。
由于此次是冲锋战,他们并没有采用弓箭,而是高高地举着那把锋利的腰刀,脸上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只是这种吓人的架势对那些贪生怕死的边军或许有用,但对于切倭寇如同切菜的戚家军却没有作用,戚家军的战阵丝毫不受影响。
噗!
面对着冲过来的蒙古骑兵,持盾严守在最前面的长枪队当即进行突刺,却是将马上的蒙古骑兵当场刺死。
“燧发枪队,放!”
身穿铠甲的戚继光站在队伍的最中央,面对着继续冲锋的蒙古骑兵,显得很是冷静地下达指令道。
自从北上后,他意识到鞑子跟倭寇的战斗方式有着极大的不同,却是没有将对付倭寇那一套进行生搬硬套,而是选择对戚家军的战阵和武器进行改良,特别将燧发枪队放到中军阵中作为进攻和防守的主力军。
只是他始终认为:不管是倭寇还是鞑子,其实本质都是敌人,而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找到取胜之道,然后畏不惧死地战斗并取得胜利。
戚家军能够名动东南,能够对倭寇百战百胜,却不仅是戚继光的用兵如神,更是跟着他们这支军队悍不畏死的气质脱不开关系。
砰!砰!砰!
面对着冲过来的蒙古骑兵,燧发枪手显得很是沉着冷静地扣下了板机,将铅弹射向冲过来的蒙古骑兵身上。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尽管是凶相毕露,只是迎接他们的不是溃逃,而是一枚枚笔直飞来的铅弹,却是打得他们当即是鲜血直溅。
铅弹仿佛发着丝丝的红光,偏偏跟着虎蹲炮的天女散花不同,燧发枪的准星更高,却是打在了他们的要害之处。
有人的眼珠子被打爆,有人的喉咙被打穿,还有人的胸口中弹,却是不断有蒙古骑兵从马背摔下。
那一匹匹健硕的骏马亦是不能幸免,有一匹马被射瞎了双眼变得癫狂,愤而抖下背上的人并踩死离开。
尽管蒙古骑兵很是凶悍,只是有这种引领时代走向的燧发枪面前,他们已然成为了科技的牺牲品。
“戚家军竟然这般厉害?”
多台吉看到情况不对后,便是有意放缓了马速,看着自己最英勇的部下纷纷倒下,不由得暗自震惊地道。
他虽然对戚家军早有耳闻,亦是听闻戚家军剿灭倭寇的故事,但心里却是始终瞧不上只懂“围寇”的戚家军。
只是现在看着如此军阵和军容的戚家家,看着他们战阵所发出的恐怖杀伤力,亦是不得不改变早前的观念。
或许他们能够欺凌大明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们作战多么的英勇,更重要还是大明自身出了问题,一直没有能够选出拥有才能的兵部尚书。
“放!”
戚继光看到炮蹲炮已经填充完毕,当即又是挥旗下达指令道。
随着声音落下,这支纪律严明的戚家军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却是再度向冲上来的蒙古骑兵进行炮轰。
砰!砰!砰!
蒙古骑兵亦是遵照着指令,却是再度朝着戚家军的战阵冲来,只是迎接他们的仍旧是那漫天的铅弹。
这些铅弹在火药的加持下,拥有贯穿人身体的动能,却是狠狠地打在蒙古骑兵的身上,甚至是爆掉脆弱的眼球。
噗!噗!噗!
蒙古骑兵的身体再度遭殃,一些马匹亦是发出一声声嘶鸣,仍旧没有能够杀进戚家军的战阵,却是纷纷从马背摔落下去。
此时此刻,虽然城门离他们其实不足百米,只是戚家军宛如是门神般,却是阻拦着蒙古骑兵前进的步伐。
“杀啊!”
多台吉虽然知道今天遇到的威家军是硬茬子,只是他亦不是轻易会退缩的人,仍旧高举着手中的腰刀大声地下达冲锋指令道。
这……
剩下的蒙古骑兵见状,却是突然变得犹豫了,却是不由得观察左右。
如果能够取得胜利,他们自然敢于闯一闯。但是现在的戚家军战阵宛如是死神收割机,单靠着他们这点人马,恐怕是不可能突破防线杀进里面。
最为重要的是,这座八达岭关隘后面似乎还有一座瓮城,他们哪怕能够突破这道防线,后面仍旧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轰隆!
正在他们犹豫之时,城头突然间传来一阵巨响,一名蒙古骑兵连人带马被重若十几斤的铅弹轰中,当即是血肉横飞。
这……
多台吉及部众这才惊恐地抬头望向城头,却不知那二十四门重炮什么时候改变了方向,正是将炮口对着他们。
入眼之下,更多的炮弹朝着他们飞来。只是跟着早前遇到没有准头的炮弹不同,而今的炮弹像是长了眼睛般,却是打向了他们的阵中。
一时间,多台吉的部众弥漫着一种惊恐的情绪,而随着一枚枚铅弹砸下来,这里当即尘土飞扬、血肉四溅。
残月高悬在草原中央,一抹淡淡的银辉落在这片天地间。
俺答已经可以勉强站立而起,但刚刚伤了内脏,而今整个人仍旧浑身难受,脸色呈现着不健康的色彩。
旁边的部下知道俺答已经受了内伤,不说继续率领南下,恐怕是连骑马都不太可能,便是小心翼翼地劝他返回大板升城。
赵全听到旁人的劝告,原本想要进行阻止,只是看到俺答的脸色,却是将吐出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本以为此次能够吹响进犯大明的号角,但谁知道俺答竟然如此的倒霉,竟然被一根树枝砸成重伤。
仿佛在冥冥之中,老天正在阻拦着他的道路,却是无法实现封侯拜相的夙愿,只能在这片草原上做一个小小的军师。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带着一丝希冀,却是希望俺答是一个一往无前的雄主,当众表示他负伤亦要南下的决心。
“传令下来,今晚务必要趁机拿下八达岭,以此逼迫明廷跟我们互市!”俺答忍着身体的疼痛,显得意志坚定地发出指令道。
赵全听到这个话,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甚至心里突然间想要发笑。
敢情这么多年,这位所谓的雄主早已经没有了野心。面对如今的局面,仍旧是心心念念着互市,而不是要入主中原。
“大汗,不好了,咱们多台吉部的弟兄损失惨重,多台吉请求即刻增援!”一名信报匆匆而来,向俺答请求支援道。
俺答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支主力军至今都不见身影,不由得气愤地质问道:“乌台吉在哪里,为何还没赶上来?”
今天的意外来得确实过多,却是没有想到此次的逼迫没有能够见效,更没有想到明军会主动出击,而他们亦是暴露了一个谎言。
谎报人数历来都是战场的常见现象,此次虽然对大明一再宣称十万,但实质人数其实只有五万多,其中还拉了一些首鼠两端的部落来充数。
在出发之初,他并没有打算真要进犯大明,更多还是进行一场恐吓,从而逼迫大明跟自己进行互市。
由于考虑到北元残余势力一直虎视眈眈,他却是安排一支大部队留在大板升城和八达岭的中段位置驻守,却是能够两边兼顾。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保险之举,反倒让他面对偷营陷入被动,却是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对明军进行反扑。
赵全这才发现今晚确实过于古怪,尽管各营地相距比较远,但这些闹得如此大的动静,后面的主力营乌台吉部应该赶来才是。
一名蒙古兵注意到山底的情况,却是震惊地指着下面道:“大汗,你快看!”
只见底下保卫水源的乌拉特部已经是火光冲天,隐隐间还有铳声传来,更是喊杀连天,下面竟然发生了一场战事。
更准确地说,明军今晚不仅从八达岭关隘出来偷袭了黄台吉部,而且早已经安排人马偷袭他们留在山底下的保护水源的乌拉特部。
俺答看到这个情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却是突然忍不住吼道:“他……他打一开始便没想到互市,而是要趁机咬我们一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特别林晧然竟然已经安排一支军队绕到他的后方偷袭乌拉特部,如何还不知玉面狐狸早已经开始预谋这一切。
亏自己傻傻地以为玉面狐狸是真的受到白莲教的暗杀,一直老实地等待着朝廷对互市的答复,却不知这一切都是玉面狐狸的算计。
一念至此,面对迎面吹来的夜风,却是发现跟着冬天的风那般的令人发寒。
“杀啊!”
乔一峰的骑兵营出现在俺答的大后方,却是以燧发枪队为先锋,对驻扎在八达岭山下的乌拉特部进行了突袭。
在事发之时,他便是带领着骑兵营北上。跟随着战场的变化,遵照着林晧然的指令,摸到俺答的后方进行这一场突袭。
乌拉特部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亦是没有想到明军会出现在这里,比黄台吉部的情况更是不如,直到乔一峰率部杀到中帐才发应过来。
噗!噗!噗!
骑兵营拥有着无往不利的燧发枪,但亦是有着砍刀队,而乔一峰正是带领着一支砍刀队狠狠地收割着乌拉特部众的性命。
乌拉特部在遭到突袭后,亦是慢慢地反应过来,却是纷纷组织着反击。
“他们的刀怎么这般锋利?”
在跟骑兵营的交战中,乌拉特部首领阿古达木发现不仅燧发枪的杀伤力令人胆寒,这明军的刀具质量明显要强于他们,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呐喊道。
杀!
乔一峰手持着那把经由海外生铁打造的大砍刀,显得无畏地砍向了阿古达木,阿古达木的腰刀当即便是“哐”地一声,手中的弯刀竟然断成了两截。
正在打斗的乌拉特部听到这个动静,却是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是纷纷朝着阿古达木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噗!
乔一峰并没有借过此次机会,当即朝着阿古达木的脖劲处砍去,一颗人头从阿古达木的身体分离出来,鲜血飞溅而起。
一时间,乌拉特部的士气跌到了冰点。
骑兵营并没有心慈手软,却是在这个营地中不停地扫荡,尽情地将这些罪行累累的蒙古骑兵进行斩杀。
正当他们要全歼之时,山岭处传来了动静,却是乌台吉在得知这边的情况之时,已然是率着主力部队前来增援!
“撤退!”
乔一峰秉承着游击战的军事思想,却是没有跟乌台吉部正面硬碰的意思,似乎亦是满足今晚的收获,却是当即鸣金撤退。
“哪里逃!”
乌台吉率着自己的一万多部众赶到发现乌拉特部几乎被全歼,在看到乔一峰朝着西边而逃,当即便是借着淡淡的月色率部冲了上去,誓要将这帮小老鼠通通杀光。
第2229章 华夏之运
在山底的战事演变成追逐战之时,八达岭关隘前的战斗仍旧在继续,双方的人马不断地进行厮杀。
轰!
二十四架雷神大炮有意避开双方交战地带,却是攻击着落在后方的蒙古骑兵,却不论有没有打中人马,炮弹的余势继续轰击着沿途的树木,时而有树干破裂的声音传来。
多台吉部攻势不减,战场上的铳声和刀具的碰撞声不断于耳,而他们亦是用自制的土铳射向了戚家军的阵营中。
噗!
蒙古人土铳的准头无疑是要远低于燧发枪,只是戚家军的战阵过于密集,亦是有一名戚家军将士中铳而倒下。
噗!噗!噗!
在戚家军有人倒下的同时,戚家军的战阵没有丝毫的慌乱,在填充好弹药后,当即对蒙古骑兵进行还击。
相较于火器的技术,明朝可谓是蒙古的祖师爷,一枚枚铅弹打得蒙古骑兵是血肉横飞,却是纷纷饮弹栽倒在地。
八达岭关隘的险是此次的地形是从下往上攻,这向上冲本就耗费体力,结果火器远远逊色于戚家军。
多台吉确实是草原的猛将,尽管战局不占优势,但仍旧没有放弃进攻,只望能够打穿戚家军的防线。
“杀!”
多台吉部的骑兵确实是英勇,尽管是面对着种种的颓势,但他们亦是敢于不间断地冲锋,不断有人杀到了戚家军的阵前。
噗!噗!
冲进戚家军的骑兵显得很是英勇,却是挥动着手中的腰刀斩向戚家军的将士,试意在这个军阵中杀出一个缺口,甚至让戚家军的军阵溃散。
噗!
戚家军面对着突防的蒙古骑兵却是异常的沉着冷静,打创建立戚家军之日便倾向于中远程的攻击训练,却是用长枪将闯进阵中的蒙古骑兵捅死。
长枪跟短刀的较量,胜利显而易见,而这亦是戚家军昔日对付倭寇的战法之一。
噗!
随着枪头刺入一名蒙古骑兵的腹部,当即便是鲜血如注,蒙古骑兵的眼睛慢慢失去色彩,而后从马背摔落下来。
战场的鲜血染红了这块土地,躺在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这一场仗打得很是惨烈,英勇的蒙古骑兵跟无畏的戚家军在这狭窄的地方进行撕杀,只是多台吉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阵亡。
“大汗的援兵怎么还没到!”
“这戚家军怎么会这么强?”
“快,快汇报大汗,我们快支持不住了!”
……
面对着宛如门神般的戚家军,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不敢抱碾压过去的希望,却是寄望于后面的援兵快点来到。
到了如今,他们亦是认清戚家军强大的事实,亦是意识到华夏确实是他们蒙古无法撼动的恐怖存在。
前些年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却是“将庸兵滑”所致,只是如今的大明最高军事长官已然是这个民族的智者。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将城下的战局看在眼里,看到戚家军的军容和军纪,心里亦是暗暗地佩服戚继光治家严明。
如果早前对戚家军还有所担心,只是看到戚家军面对多台吉部一次次的突围后的反应,却是知道再多一倍的兵力都打不穿戚继光的阵战。
一念到此,他通过单孔望远镜观察俺答部中军大帐,看到那边并没有大部队调动,却是知道运势已然站在华夏这边。
“为何援兵还没来!”
多台吉的手臂刚刚吃了一个流弹,此时手臂仍然在流血,看到自己的部众不断停下,却是捂着伤口显得愤怒地质问道。
之所以选择一直苦苦地坚持,他是要咬着这支戚家军不让他们进城关门,却是等到援兵前来一起杀进城内。
偏偏地,他的部众不断地倒下,而后面诸多的兄弟部落仍旧不见增援,令他既是焦急又是感到了愤怒。
“来了!”
正是这时,旁边一个头目显得兴奋地道。
多台吉闻言扭头张望,眼睛亦是闪过一抹兴奋,只是脸色很快变得阴森起来。因为前来的并不是一支部队,仅是一名信使而已。
信使策马来到多台吉身前,当即便是将令符拿出来道:“多台吉,大汗有令,即刻退兵回营!”
“退兵回营?”多台吉听到这首命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地怒声道。
为了咬住戚家军,他牺牲了数千部众,结果身后几万兵力竟然不前来支援,简直让他成为草原第一大傻冒。
信使将多台吉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仍旧公事公办地道:“多台吉,这是大汗的命令,还请遵令行事!”
“屁大……!”多台吉对俺答的怨念当即攀升到极点,好在没有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却是将后面一个字生生地咽了回来。
只是不满归不满,而今俺答不愿意派援兵过来,而他的部众不断被戚家军收割着生命,亦是选择下令鸣金收兵。
呜……
随着悠长的号角在这里响起,多台吉部的残军如蒙大赦般,当即便策马如同潮水般撤离这个修罗场。
只是五千人的精锐多台吉部,此战却是已经损失过半,仅剩下两千人灰溜溜地离开,连同多台吉都已经负伤。
轰隆!
城头上的二十四门雷神大炮仍旧继续炮轰,炮弹朝着逃亡的蒙古骑兵不断轰击,又是砸死了几十号人。
雷神大炮轰鸣,沿途不断在高大的树木倒下,近乎天地之威,亦是给这些嚣张的蒙古骑兵埋下了恐怖的种子。
在这一役中,固然有着戚家军的军纪严明,但火器已然亦是大发异彩,却是呈现着热武器的惊人杀伤力。
一阵夜风徐徐吹过,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鲜味,战场的尸体显得是堆积如山。
“穷寇莫追,咱们暂且回城!”
戚家军看到多台吉部仓皇而逃,却是没有乘胜追击,其实他的戚家军亦是没有追击的机动能力,当即便下令有序地撤回城内道。
由于今晚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特别是他们保持着以小伤亡博大战功的优良传统,大家的脸上都是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此次先是偷袭黄台吉部,接着给前来的多台吉部狠狠一击,无疑让他们戚家军的声名更甚,已经是有资格跟石家军和马军家相提并论了。
跟着有钱的人会更有活力一般,这打了胜仗亦让戚家军更具精气神,已然还有余力再打上一仗般。
林晧然看到戚继光鸣金收兵,敞开的城门重重地关上,却是知道这个战果已经到手,而今晚的胜绩亦能给全天下一份满意的答卷。
华夏在这封建王朝中迷失太久了,只是他始终相信:只要将耀武扬威的蒙古人斩于马下,华夏民族将会自动苏醒,亦将会走向世界之巅。
张军、威金将将领将今晚的战果看在眼里,虽然将戚家军的实力看在眼里,但亦是敬畏地望向主导这一切的林阁老。
如果说整个大明谁的军事才能第一,眼前这位已然是位居胡宗宪之上,自然亦在那位徒有其名的杨博之上。
残月已经下坠,正是悬挂淡碧的空中。
身穿盔甲的戚继光走上城头,由于刚才亲手斩杀一名蒙古骑兵,身上亦是沾着鲜血,对着林晧然恭敬地行礼道:“林阁老,末将幸不辱使命!”
今晚这一仗打得可谓是畅快淋漓,特别戚家军是以小伤亡取得的大胜利,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亢奋。
“戚将军今晚打出如此漂亮一仗,您当真辛苦了,本阁老会亲自替你表功!”林晧然望向戚继光,显得温和地许诺道。
跟着试图处处打压武将的文官不同,林晧然对于有军事才能的武将却是大为庇护,甚至会无条件地支持。
不仅是戚家军,亦或者是石家军,甚至是马家军,实质都被他通过联合商团给这些私军进行经济援助。
对于他们的封赏和授职更不会多说,只要是立功的将军不仅得到提拔,更会让一些无能的将领腾出位置。
戚继光却是不敢占林晧然的功劳,当即谦虚地回敬道:“此番大胜皆因阁老运筹帷幄之故,末将不敢居功!”
林晧然知道戚继光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并没有搭理戚继光,转而对着不远处的戚金道:“你今晚的表现十分出彩,本阁老亦会替你表功!”
“卑职多谢林阁老提拔!”威金并不属于明军的正式编制,而今被林晧然亲自表功,当即便是激动地行礼道。
林晧然扫过身后的众将领,又是进行许诺道:“尔等为我大明拱卫疆土,将贼子俺答阻于八达岭外,本阁老不敢忘汝等今晚之功,朝廷亦不能汝等今晚之功!”
“卑职多谢林阁老庇护!”张军等人当即便是齐声地感激道。
由于他们的武将位置低下,历来的战功都会被文官占去,亦或许是为了减少财政支出而故意弱化他们的战功。
唯有这位林阁老跟着以往的大佬不同,却是不仅宛如军神般指挥他们作战,而每当表功之时总是将好处推给他们这帮将领。
面对着如此厚道的林阁老,他们除了拥护已然是不会再有其他念头了。
林晧然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完毕,却是没有急于回去休息,而是继续站在城头之上,眼睛带着一丝担忧地望向西边。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他明显感到华夏民族正是气运冲天之时,但还是选择站在这里继续等待。
残月高悬,淡淡的银辉落在一片草原之中。
噗!噗!噗!
乌台吉的身体高大,相貌粗犷,以勇猛闻名于大草原,正是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不断射杀那些落单的明军。
尽管已经追上几里地,只是看到这支明军竟然将乌拉特部几乎全歼,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不仅是因为他的岳父正是乌拉特部的首领阿古达木,而是他们大军前来竟然遭到如此的损失,若不斩杀这支明军简直让他们黄金家族蒙羞。
正是如此,哪怕是要追到天涯海角,他今晚亦要将这帮小老鼠杀得干干净净,让汉人知晓大岁头上动土的严重后果。
“将军,快跑,末将挡住他们!”骑兵小队头领张涛看着乌台吉的速度眼看要追上,便是掉转马头道。
“速战速决!”乌台吉亦是意识到这支明军的燧发枪确实厉害,却是收起了弓箭,当即抽出腰刀高喊道。
砰!砰!砰!
张涛知道留下来阻挡的后果,只是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却是想到昔日家人遭受鞑子屠杀的悲愤,在蒙古人到达射程之内便下令扣动了扳机。
一个个铅弹笔直地射向了蒙古骑兵,当即便是有十余蒙古骑兵中弹从背后摔落下来,鲜血飞溅而起。
“杀!”
乌台吉淡漠地看着前面的部下中弹倒下,便是举起腰刀顺势冲上去,当即砍向了手持燧发枪的明军。
哐!
张涛面对扑过来的一名蒙古骑兵,显得很沉着地进行了格挡,手里精良的枪支并没有损坏,但整个人却是被震飞落马。
噗!
张涛在落地的时候,却还不等他站起来,一个马蹄踩在他的胸前,当即感到了肋骨断裂,旋即又是一只马蹄踩来。
他知道这是蒙古人惯用的手法,而他父母当年便是被鞑子践踏而死,只是他并不甘死去,却是期待着另一个结果。
“螳臂当车,简直就是一帮蝼蚁!”
乌台吉从张涛等人的尸体中踏过,眼睛透着浓浓的不屑,而面前毅然是一处窄谷,这帮小老鼠已然是逃无可逃了。
乔一峰亦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山谷前,只是他没有朝着里面进去,而是下令军队进行了重新结阵。
“逃啊!怎么不逃了?山谷里面没准还有个洞给你们钻进去躲藏起来呢?”多台吉看到重新结阵的骑兵营,显得戏谑地说道。
多台吉的麾下跟着乌台吉性情相似,看到明军的骑兵已经是瓮中之鳖,亦是发出了刺耳的嘲笑声。
乔一峰却是没有搭话,而是静静地望向得意洋洋的乌台吉及其部下。
乌台吉等人突然意识到乔一峰等人镇定得有些可怕,却是不由得观察两边的山坡,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山坡上竟然出现了两支虎视眈眈的骑兵。
当看到左边山坡竖着“马”字旗,右边山坡竖着“石”字旗,一个答案当即是呼之欲出,而乌台吉等人的笑脸当场僵住,而心则是沉到了谷底。
第2230章 崛起(求月票)
云随风散,笼罩那轮残月的云烟宛如薄纱般被揭开,整个天地变得敞亮少许。
随着石家军和马家军出现,一些真相亦是被揭露出来。在俺答考虑要不要强攻八达岭之时,宣府和大同的援军并不是前往居庸关支援,而是悄悄地来到了关外。
在乌台吉追着骑兵营想要“复仇”之时,殊不知这其实是一个诱敌之计,骑兵营却是将乌台部诱惑到这里。
乌台吉看到突然出现的石家军和马家军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是为着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如果他不是那般冲动,不是一心想着为自己岳父阿古达木报仇,不是一心想要捍卫黄金家族的尊严,恐怕不会掉进这个陷阱中。
只是世上并不会存在后悔药,而今他掉到明军所设下的陷阱已然是一个事实,他们将面对大明最精锐的两支部队。
“杀!”
石华山的脸上不带一丝色彩,整个人宛如一把刀般,单刀举起手中的大长刀便是下达进攻的指令道。
跟着很多喜欢先礼后兵的将领不同,他更喜欢直接开干,采用男人的方式决出胜负,多说一句话不过是浪费口舌,毕竟对方终将是死人。
至于面对这一帮鞑子,那就更没有进行对话的必要,对这帮恶行累累的强盗直接大开大合斩杀便是。
“杀!”
石家军呈现着浓浓的战意,在石华山下达指令之时,他们当即策马向前,同时宛如山呼海啸般地响应道。
几千人的声音呈现着整齐而饱满,那个杀声更是在山谷中回响,彰显着属于九边第一军的那份浓浓的战意。
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往往从他们的军容和精气神便能看出一些端倪,而石家军已然将他们的战意贯彻到他们的言行举止间。
“这……是明军吗?”
乌台吉等人听到整齐且果断的声浪后,当即感受到石家军宛如猛虎下山,心里不由得更加害怕起来,却是怀疑地望着这一支石家军。
嘶……
几千匹骏马发出嘶吼声,从山坡上顺势冲了下来,直接扑向位于下面平地中的多台吉部,呈现着老鹰抓小鸡的架势。
仿佛就是一瞬间,石家军以雷霆之势对着乌台吉部展开了进攻。
“杀!”
马芳亦是感受到了石家军的那份气概,只是充满怨恨地望了一眼不招呼他一起的石华山,当即便是跟随着下令道。
“杀!”
马家军亦是期待着这一刻,面对着已经被引诱到这里的黄台吉部,亦是高举着手中的砍刀冲了上去。
乌台吉等人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两路人马,虽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反应同样迅速,当即便是结阵进行抵抗。
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加上这一路上的体力消耗不少,但这终究是他们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却未必不能实现“反杀”。
“杀!”
石家军终究是快了一步,率先对乌台吉部发起了攻击。
不同的军队呈现着不一样的气质,而石军家不喜欢什么奇兵,更喜欢以横扫一切的方式进行战斗。
只是想要组建这种军队,对于兵源的素质要求极高,若是真的组建而来,那么却战力相当之恐怖。
砰!砰!砰!
石家军并不是一味的蛮干,在最前面的是一支燧发枪队。他们的枪支已经填充好弹药,率先朝着乌台吉的军队进行了射击,从而撕开一个口子。
噗!噗!噗!
刚刚结阵完毕的蒙古骑兵面对着飞来的子弹却是避无可避,身上当即溅起一道道鲜血,前排的人员当即从马背摔落下去。
“杀!”
石华山手持着那把特制的大长刀,身先士卒地带领着长刀队冲杀过去,宛如推土机般地杀入了乌台吉部的战阵中。
噗!噗!噗!
长刀在交战中占据着优势,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大长刀狠狠地斩杀着这帮罪行累累的鞑子,鲜血随着刀刃入肉而飞溅而起。
仅仅一个简短的交锋,石家军当即呈现出他们绝世无双般的近战能力。
“结阵!挡住他们!”
乌台吉看到石家军以一刀降四会般的打法,却是知道这支石家军确实是名不虚传,当即便是紧张地下达指令道。
如果他们能够结阵相抗才能觅得一线生机,如果是以乱阵应对这种强大得过分的石家军,那么他们简直就是送人头。
尽管他一直轻视大明军队,哪怕是早年名动九边的马家军亦不怎么放在眼里,但却知道他的部众已然不是石家军的对手。
砰!砰!砰!
石昊却是没有给乌台吉机会,带领着燧发枪队迅速填充弹药后,便是对着密集准备结阵的蒙古骑兵进行扫射,担任着辅助进攻的职责。
“可恶!”
乌台吉部哪怕结阵都未必是石家军的对手,而今连结阵的机会都被破坏,他们心里既是憋屈又是愤怒。
只是这便是战场,哪怕占尽优势的石家军亦没有理会给乌台吉部放水。
噗!噗!噗!
结阵的石家军长刀队宛如是杀神般,对着混乱的蒙古骑兵宛如是切西瓜般,在这块草地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支嚣张而来的蒙古骑兵正是遭遇前所未有的重挫,他们的人数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亡。
“杀!”
马家军亦是从山坡上杀了下来,他们同样是以燧发枪开道,而后以结阵应对溃军的优势收割着蒙古骑兵的生命。
尽管他们并没有石家军那么恐怖的短兵交战能力,只是作为昔日九边第一军,却是以敢于玩命而闻名,而今亦是疯狂地进行斩杀。
砰!砰!砰!
乔一峰已经将骑兵营的人员重新结阵,只是以燧发枪为主攻,正是有序地推进,亦是收割着蒙古骑兵的生命。
战事从三个方向打响,乌台吉部不论哪个方向都是节节败退,这场战斗呈现着“一面倒”的战况。
“这些明军怎么会这么强?”乌台吉看着自己的部下不断被明军斩于马下,心里亦是忍不住呐喊道。
在他的印象中,明军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从不敢出城跟他们正面迎战。哪怕真要战,亦是十倍于自己才敢于一战。
只是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明军,不说宛如死神化身的石家军,亦不说早已经名动九边的马家军,单是这支刚刚“逃亡”的骑兵营都不容小窥。
乌台吉终于明白为何去年他们在山西大败,虽然主因归咎于那位用兵如神的玉面狐狸,但这帮明军确实太过于强大,这华夏终究是卧虎藏龙之所。
“我黄金家族永不言败,杀!”
乌台吉面对着势如破竹的明军,却是没有选择投降或逃亡,作为大草原以勇猛而扬名的勇士,他决定要跟明军一较高下,当即便是大声地表态道。
话音刚落,他当即率着亲卫迎向了那支最强的大明军队,却是打算灭掉这支军队的首领而逆转战局。
石华山见到乌台吉竟然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扬起下巴,便是勒马迎了上去。
他亦是知道乌台吉已然是俺答麾下的一员猛将,而今主动朝着自己而来,恐怕是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
石华山并没有退缩,不说他有着必信的信心,纵使真被取了人头,那么他此生亦是无撼。他不想要平淡无奈地过完一生,哪怕是战死沙场亦是一个好结局。
石昊原本有机会对乌台吉出手,只是看到父亲拍马迎上去,便是默默地将举起的燧发枪又重新放下。
双方正在打斗的人马见状,亦是默默地让出了一片区域。
跟着立场无关,作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军人,他们对猛将有着天然的好感,亦是敬畏敢于单挑的将领。
“杀!”
乌台吉手持着锋利的蒙古腰刀拍着骏马朝着石华山飞奔而去,仗着在马背上的运动自如,已然是变换着身形,却是要偷袭石华山的腰部。
小心!
石昊等人见状,当即将心提到了嗓门眼,隐隐间后悔刚刚为何讲究规则,而不是直接对乌台吉进行射杀。
嘶……
那匹赤红的汗血宝马突然间抬起前蹄,连同着石华山的身体亦是腾起,让准备偷袭的乌台吉当即失去了目标。
石华山左手勒着马缰,右手持着的那把特制的大长刀宛如彗星般,朝着经过身旁的乌台吉狠狠地砍了下去。
噗!
乌吉台的眼睛瞪起,只是脑袋已经从身体分开,脑袋先从急奔的骏马身上掉落,而后滚到一坨黑色的马粪的旁边。
一招?
围观的人原以为这将是一场旗鼓相当的龙争虎斗,结果仅仅一个回合,多台吉的脑袋便已经分了家。
在看到多台吉被斩首,包括蒙古骑兵在内的人都没有去关注那颗脑袋的去处,而是震惊地望向石华山。
虽然早就已经传闻石华山天生神力,被明军一致推举为大明第一猛将,但看到这般漂亮的当头斩还是被震撼到了。
“犯我中华者,必诛之!”石华山手持着那刀滴着鲜血的大长刀,挺着杆面对乌台吉部杀气腾腾地道。
“杀!”
石家军看到石华山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杀乌台吉,一时间士气大振,当即便是再度举刀杀向了乌台吉的残部。
乌台吉的残部看到乌台吉已经被斩,特别是石华山那惊天一刀,致使他们的军心已经涣散,显得惊恐地望向杀过来的明军。
其实不管是大明还是蒙古,大家都是畏惧着死亡,区别仅仅是彼此的那线恐惧线的程度。
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宛如恶魔般的大明精锐部队,而他们的头领乌台吉又被敌方的将领斩于马下,心里已然不期待着胜利,却是只希望在这场败仗中活下来。
只有活下去,那么他们今后才有机会继续喝酒吃肉,跟着自己的女人睡同一张床,而不是成为一具死尸。
“逃!”
乌台吉的残部面对着杀过来的明军,却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几乎同一时间选择掉转马头逃离这里。
按说,八达岭的主力军无疑是最大的港湾,只是见识到石家军和马家军的战力后,他们对主力部队亦不敢抱太大的幻想。
正是如此,乌台吉部很多人并没有朝着八达岭而去,而是选择朝着北边的大草原逃去,只希望摆脱这帮恶魔。
“杀!”
马芳率领着马家军却是没有打算放过乌台吉的残部,亦不打算放过这到手的战功,却是扬起手中的砍刀追上去。
噗!噗!噗!
马家军以速度见长,打法偏向于疯狂,最是喜欢打这种顺风仗,正是从后面不断地收割着这帮蒙古骑兵的生命。
“魔鬼!魔鬼!”
乌台吉残部知道石家军是重骑兵的配备,本以为摆脱石家军便有了生还的机会,只是随着速度轻快的马家军从后面掩杀而来,却是发现死神的镰刀一直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换了另一个死神罢了。
“杀!”
马芳亦是带领着亲卫紧紧地咬着这帮逃兵,却是挥舞着手中的砍刀斩杀着敌人,眼睛流露着浓浓的敌意。
跟着九边绝大多数的将领不同,他曾经被南下抢掠的蒙古人抓回去充当奴隶的经历,却是比谁都知道这些鞑子是多么的禽兽。
现在有如此的机会,他要为自己的亲人和同胞复仇,将这帮罪恶之人通通杀绝。
“杀!”
马家军绝大多数都是宣府人,不说他们跟蒙古人早已经结下世仇,而今面对着一份份轻松便能得到的战功,亦是宛如打鸡血般地追杀着乌台吉的残部。
跟着杨博时期不同,自从林阁老兼任兵部尚书以来,九边侵占军功的情况得到了根治,而今秉行着能者上的那一套。
现在他们斩下的每一条生命,都将成为他们的战功,不仅给他们带来赏银或晋升,而且为他们带来荣誉。
一时间,刀锋所向,皆是蒙古逃兵的流血,亦是他们犯下累累罪行的报应。
张涛嘴角处的鲜血已经干枯,听到蒙古军队溃败以及明军追杀的声音,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看着夜空中那颗不知名的星星,却是感觉到华夏正在崛起。
第2231章 势不可挡
四散的乌台吉残部宛如一群猪羊般,被英勇的明军从后面不断砍杀,鲜血洒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这一支人数达到一万余人的蒙古精锐部队曾经肆意纵横于九边之地,从大明抢夺了不少粮食和女人,亦是沾染了数不尽大明百姓的鲜血,只是如今已然是到了还债的时刻。
他们如今遭到史无前例的重创,其部落头领乌台吉被石华山的大长刀斩于马下,过半的人员将生命留在了这里。
即便是有幸逃回去的人,亦是已经被吓破了胆。这一夜的经历注定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记忆中,而他们从此不敢再小窥华夏,甚至不敢再踏进华夏的土地。
横扫一切的石家军,打法疯狂的马家军,还有火器装备精良的骑兵营,这将会是大明的三辆无敌战车。
不管乌台吉部的人是死是逃,这一场战事已然落下帷幕,华夏民族对蒙古取得了胜利,打了一场很漂亮的伏击战。
在追逐和斩杀之中,天空那轮残月已经渐渐淡化,整个天空变得昏暗了一些。
“吁!”
在连续追击数里地后,明军的各路人马亦是纷纷勒住了马缰,却是停下了追杀的脚步,进而掉转马头返回。
除了大家已经取得战功外,他们亦是开始纷纷收缴战利品。
得益于兵部早前给他们配备极为优质的武器,他们已然是瞧不上蒙古的刀和弓,唯独对马匹颇为看重。
纵使兵部再如此神通广大给他们弄来精良的武器,但大明的马匹确实存在先天不足,哪怕冠巾伯已经专注于培养优良战马,但这终究还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所缴获的蒙古马不管是留在军中自用,还是以战利品的方式缴给朝廷换取赏银,这都是一项隐性的收入。
正是如此,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甚至一些人身上还负了伤,但大家都是收获满满,脸上自然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除了收获军功和战马外,他们此次亦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以极小的代价斩杀了近万的蒙古精锐,更是很罕见的出关大胜。
要知道,这种出关的大胜恐怕要追溯到明成祖时期,故而这一段经历将会成为他们军旅生涯最耀眼的履历,亦将成为他们今后吹嘘的资本。
虽然天空显得昏暗,但胜利的喜悦之情在他们的脸上一览无遗。
与此同时,在那个不知名的山谷口,那里的草地上躺着无数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被风吹淡了一些。
石华山将儿子石昊所率领的燧发枪队派出后,却是没有率领重骑主力军参与追逐,而是留在这里清理这一片战场。
面对着还没有死透的蒙古人,亦或躲在尸体堆中意图逃生的蒙古人,他们不介意再往他们身上捅上一刀。
“噗!”
“不要,噗!”
“饶命,噗!”
……
石家军从来都是不信男善女,在地上不断地检查着尸体,一旦发现爬在地上装死的蒙古人,却是毫不犹豫地进行斩杀。
当然,他们并不是一味地杀人,亦是执行着救人的任务。
十几个出身于联合医院的年轻人此次随军而来,每个人都有一个药箱,正在帮着受伤的明军将士处理伤口。
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被倒下酒精消毒之时,当即疼得那些总旗呲牙咧嘴,甚至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负责治疗的军医虽然显得年轻,但处理伤口却是十分的老练,很快就往着伤口上药,而后用棉布进行包扎。
自从林晧然兼任兵部尚书以来,不仅加强了明军的部队建设,而且重视起军队的救援能力,为此让联合医院培养大量的军用医生。
尽管林晧然没有参与到战斗中来,但各个军队正是悄然地打着林晧然的烙印,而他的影响力早已经渗透到军队的方方面面。
天空的残月越来越淡,整个天地变得更暗淡。
只是这种天象变化并不能影响到他们,各方都专注着自己的事务和职责,杀人的继续杀人,救人的则继续救人,一切显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之时,不远处传来了骏马的嘶鸣声。
马芳领着他的主力部队折了回来,而他们很多人的手里都攥着一匹匹的战利品,很多人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虽然他们跟蒙古人打过不少交道,在杨博时期便有着很多次斩杀蒙古人的战绩,但跟着这一次相比,那些战绩简直不值一提。
特别以前的胜绩往往都是建立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基础上,哪有现在打得如此的舒服,以极小的战损换得大大的战功。
马芳是感受最深的那个人,亲眼见证了林晧然三次精巧的布局,却是知道杨博所谓的大明军事第一人不过是山西帮的自吹自擂,其实杨博给林晧然提鞋都不配。
此次打破常规出关作战还能够取得如此的胜绩,特别斩杀的对象是俺答的精锐乌台吉部,这在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在林晧然的手里却轻松地实现了。
马芳在这个昏暗的天空底下,脸上放肆地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只是抬头看到石华山竟然放走了一个刚刚装死的蒙古人,心里当即不由得一个激灵,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大明第一猛将原来是大明的叛徒。
那个蒙古人翻身上马,先是朝着石华山拱了拱手,当即便是策马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石华山抬头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马芳,便是淡淡地解释道:“我刚刚检查过他的令牌和核实了身份,他确实是军情司安插在蒙古的内应!”
如果说林晧然主管的兵部跟以往有何不同,那便是林晧然十分重视情报工作,却是组建着一种无处不在般的军情司,甚至人员早已经渗透到俺答的内部。
不管是他这位大同总兵,还是马芳这位宣府总兵,已然都会知道这个军情司的存在,更是一直给手持军情司令牌和身份证明的人员一些便利。
现在有军情司的人落到自己的手里,自然不能将他杀害,而是要将他放回去,继续为着大明提供情报。
马芳听到这番话,当即老脸一红并抹着鼻子掩饰尴尬地道:“石总兵,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还能怀疑你不成?”
“这一仗我们能打得如此舒服,这里少不得军情司人员提供的情报。我跟林阁老一样,哪怕他们中的一些人是为了银子才如此卖命,但他们确实为我们的胜利提供了帮助,所以我对军情司的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石华山知道该解释清楚的东西还得当面说个清楚,这通虏的罪名可不是闹得玩的,便是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马芳听到这个解释,反倒是长叹一口气道:“石总兵,你不用多说了!我能跟你一起打鞑子,我能在林阁老的手下打仗,我是打心底觉得自己没白活!至于杨博和山西帮,我早让他们见鬼去了,我不会做投明投暗之事!”
“好,那我们一起打鞑子,一起跟随林阁老南征北战!”石华山伸出一只结实的手掌,目光坚定地说道。
坐在马上的马芳跟着石华山重重一握,已然是完成了男人间的约定。
今晚他们能够打出如此漂亮的阻击战,固然是他们自身的实力强劲,但少不得林晧然在背后的运筹帷幄。
如果没有戚家军的先发制人和牵制俺答主力部队,如果没有骑兵营的诱敌之策,那么他们怎么可能有这种以强凌弱的仗?
正是如此,他们此次的成功亦是离不开那位运筹帷幄的大人物,亦只有这么一位拥有恐怖军事才能的兵部尚书才值得他们追随。
乔一峰亦是率领骑兵营归来,每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已然亦是收获满满,特别乔一峰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的骑兵营第一次正式参战,而今有着如此骄人的战果,他的心里显得极度兴奋。有了这一份显赫的战绩后,今后朝廷就很难轻易将他们骑兵营解散了。
南京的振武营之所以会被解散,除了因为振武营自己作死外,更重要还是他们根本没有彰显出自身的价值,却是连一个倭人都没有斩杀。
只是他们骑兵营此次先是端了乌拉特部,接着将乌吉台引诱至此并协助石家军和马家军完成了围剿,这份战绩已然足够让骑兵营傲立于大明。
东边的天空已经破晓,整个天地突然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三军在此处山谷会师后,却是没有在原地驻扎,而是派出一支斥侯在四周进行探查,同时朝着八达岭方向而去。
他们此举并不是要趁机歼灭俺答本部,亦不是要跟俺答本部进行正面交锋。如果没能得到蓟州军的有效配合,加上他们的人数处于劣势,三军跟俺答本部正面开战并不占便宜。
最为重要的是,在几十里外还驻扎着一支强大的蒙古骑兵,一旦那支驻军前来将他们围剿,那么此次的大胜很可能演变成大败。
只是在他们打算从出来的关口返回之时,却是意外得知俺答的本部从八达岭撤离,故而他们决定就近从八达岭返回关内。
在早些时候,俺答得知乌台吉部溃败的消息,特别是他一直极为器重的乌台吉战死。他一直压抑的内伤突然间气血上涌,便是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便昏迷过去。
黄台吉看到自己的父汗如此状况,加上他深深地知晓林晧然主导下明军的恐怖,早前还反对部队进犯大明。
故而他不顾赵全等的人阻拦,当即下令拔营撤退,直接放弃进犯大明的不切实际的战术构想,转而带着重伤的俺答返回王城。
东边已经升起朝阳,第一缕阳光落在八达岭那座关隘中。
虽然战事早已经结束,但城头上仍旧站在很多的将士,当一道道朝阳落在他们身上之时,他们隐隐间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华夏。
昨晚的一切宛如是做梦般,他们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蒙古骑兵,却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偷袭战和守城战。
只是城外一具具的尸体和东倒西歪的树木又告诉他们,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真的重创了蒙古骑兵。
很多将士一夜无眠,却是帮着宰杀猪羊,已然是要给大家准备一个丰盛的早饭。整座八达岭关隘充斥着喜庆的氛围,宛如是要过年一般。
城中,总司令临时居所。
林晧然在多台吉部退后,便是返回到城中休息。只是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有一场战事亦会上演。
特别是他得知乔一峰已经成功诱敌,带着乌台吉部朝着西边而去,不由得很是在意这场战事的结果。
虽然他已经采用最优的战术,但心里亦是担心会出现始料不及的意外,比如那支五万人的大部队是否会突然赶来,故而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
林晧然之所以能够屡屡算计成功,除了他确实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嗅觉,亦跟着他做事的小心谨慎有关。
在床上一番辗转反侧后,他索性不再强迫着自己睡觉,转而吩咐林福送来茶水,却是在院子中等待。
只是这个举动倒是苦了林福,却是带领着护卫守着林晧然,不过忍不住犯困,最后是背靠着墙便睡着了。
终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清楚已然是有消息传来了。
林晧然听到了动静,只是心里不管如何紧张和在意,但亦不可能表露出来,甚至还继续欣赏着这边关难得的日出景象。
“林阁老,刚刚传来消息,石总兵和马总兵斩杀乌台吉部几千人,俘虏战马无数,正朝着咱们八达岭关隘而来!”张军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正是激动地汇报道。
林晧然终于看到那轮朝阳从山头跃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而那双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此次能够重创俺答,那么徐阶那帮主和派便会乖乖闭嘴,亦没有人敢再提互市,而华夏崛起之路将是势不可挡。
第2232章 跳梁小丑
三月的京城,细绵绵的春雨洒在京城的青砖街道上。
城中的百姓或是撑着雨伞行走,亦或是冒雨急步,这座天下第一城跟着以往那般呈现着日常生活的景象。
虽然蒙古大军来犯的消息已经传开,但此次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情绪。
大家对林晧然管理下的大明边军越来越信任,特别得知林晧然亲自前往居庸关坐镇,很多百姓闻讯便将心直接放回肚子里。
林晧然的军事才能早已经是有目共睹,而大明的居庸关又是天下第一险关,纵使俺答亲率十万骑兵亦不可能突破得上居庸关的防线。
正是如此,虽然知道居庸关那边可能正在打仗,但京城总体还是持续着现状,顶多是大家不断打听前线的最新消息。
如今京城的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并不是前方战事,而是即将举行的殿试,关心着本届新科状元的归属。
“诸生水准高低立见,我看此届新科状元非福建学子王用汲莫属!”
“这官场什么德行还用多说吗?新科状元非华太师之子华叔阳莫属!”
“呵呵……当年乌程县的范应期关系够硬吧?结果还不是给刷了下来了?”
……
由于很多百姓都参与竞猜状元郎的赌注,现在京城的百姓和士子都围绕着状元郎的人选展开激烈的讨论,双方可谓是各执一词。
如果是在往届,阴谋论恐怕早已经是大行其道。只是现在的百姓对朝廷却是重拾几分信任,却是认定状元的人选会做到公平公正,故而还是用才学来论状元。
当然,他们很多人并不是认为朝廷多么清明,而是相信那位主治顺天府期间有林清天之称的林阁老会维持着春闱的清明。
在不经觉间,越来越多的百姓默默地拥护着林晧然,期待这位有“林清天”之称的林阁老能够取代不作为的徐阶。
只是不管如何,他们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局外人”,状元的归属更多还是取决于上层大佬们的较量。
天空显得阴沉沉的,细细的春雨正润物细无声般地洒在紫禁城屋顶的琉璃瓦上,令这座宫殿群更显金碧辉煌的魅力。
金銮殿不受雨水的影响,这里像以往一般举行着早朝,隆庆帝坐在那张龙椅上,殿中的百官整齐有序地站在其中。
只是争斗才是这个大明朝堂永恒的主题,今日的早朝已然不会平静。
“昔日兵部尚书曾铣欲收复河套,先皇有问:‘今征逐河套,不知出师果有名?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今俺答兴兵十万来犯,且出师有名,咱们贵为宗主国当有大国风范。纵不跟俺答部互市,亦可助其灾粮若干,此举既能助俺答部生灵涂炭,又可避免一场战事,更彰显大明和皇上的仁义,此不两全其美乎?”南京礼部尚书赵贞吉位于第二列,站在殿中侃侃而谈地道。
赵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四川内江人士,曾官至户部右侍郎。因拒绝严嵩派遣其到蓟州掌督运粮草,遭到严党弹劾骄庸,进而在嘉靖朝的罢官免职。
只是隆庆朝去世后,他凭借着跟徐阶良好的关系,很顺利地重返朝堂。初任南京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不久升任南京礼部尚书,此次前来京城朝觐考察,故而今日亦是参加了早朝。
按说,作为朝廷的边沿人物在早朝应当安分些,只是赵贞吉却是突然间站了出来,已然是要在这里搅起一番风浪。
赵贞吉在长篇大论之后,便是朝着龙椅上的隆庆郑重地拱手道:“皇上,臣在边地有过三年的任职履历,亦熟知蒙古的情况,今愿替朝廷前去和议,从而避免一场生灵涂炭!”
在说话间,他的气场似乎笼罩住了这个金銮殿。作为南宋右丞相赵雄的后裔,又出身于四川的世家大族,加上本身所具有的资质,让他拥有着十足的本钱般。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赵尚书突然间抛出这个论调,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刷刷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赵贞吉去年能够从削官之民一举升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正是徐阶的手笔,而今赵贞吉抛出此番论调,很可能受到了徐阶的指使。
朱衡和马森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只是他们显得犹豫不决,却是扭头望向了前面的郭朴和陈以勤。
跟着其他阵营明确的官员不同,赵贞吉既是郭朴的同年好友,又是陈以勤的同乡好友,却是敌友难辨。
郭朴和赵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一起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了翰林院,却是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陈以勤。
陈以勤意识到郭朴的目光,当即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他知道郭朴之所以没有站出来反对,并不是郭朴念及跟赵贞吉的情谊,而是希望自己站出来表态,跟自己这个同乡划清界限。
“皇上,先皇在位对朝廷用兵可谓慎之又慎,而今大明财政捉襟见肘,臣以为赵尚书此乃谋国之策!”徐阶看准时机,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皇上,臣等附议!”工部尚书张守直等人已然是早已经商量妥当一般,当即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道。
事到如今,徐党虽然知道推行“互市”已经不可能,但并不想看到大明跟俺答彻底决裂,故而提出了一个讨价还价般的和议方案。
一旦修复跟俺答的关系,那么他们可操作空间无疑变得更大,更不用承当俺答突然撕毁和议的政治后果。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他的如意算盘给林晧然和这些人砸了,但他亦不会让到他们太过于舒服,而他更不会坐以待毙。
若不是他现在已经赢得隆庆的支持,单是俺答的这一次“叛变”,他这位当朝首辅恐怕就得被逼告老还乡了。
“皇上,臣反对!”陈以勤在几经权衡后,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隆庆打了一个哈欠,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到头疼,但还是对自己的老师温和地道:“陈阁老,请奏!”
“皇上,今俺答毁约在先,更是兴兵而来,若是我大明如此跟他和谈,我大明国威何在?”陈以勤先是将头抬了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若是跟他们如此和谈,我大明国威何在?”林燫等人并不愿意求和,当即便是站出来附和道。
徐阶面对口笨的陈以勤,当即站出来反驳道:“陈阁老,此事跟国威无关,乃胸襟和生灵也!顺义王去年投我大明,彼邦之民亦是我大明编外民,今突遭遇灾荒之劫,其生死岂不足惜哉?”说着,他对着徐阶郑重地拱手道:“皇上,近年以来,诸事张皇,国帑久虚,一旦开战,朝廷财政必不堪重负,还请皇上三思!”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昨晚跟着满美人玩得很晚,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舒服的哈欠,应付式地点了点头。
“尔等可曾想过!为何成祖至今,大明边军只守不攻,先帝亦是下旨言收复河套者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九边诸将士多无能之徒,金鼓一震,心胆皆寒,安能与鞑子血战?一旦居庸关失守,俺答十万铁骑围城,汝等当真要亲上城头血战不成?”赵吉贞亦是善辩之人,当即便是接着徐阶的观点质问道。
这……
殿中的中立派听到这一番言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人心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在最初很多人都反对议和,只是真的要开打之时,又不免担心俺答真的兵临城下。
如果真要花费少量的粮食便将俺答打发回草原,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确实是避免了一场未知的祸事。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情况真像赵吉贞所说那般,那么这个后果是太过于严重,远不如求和来得安稳和舒坦。
“皇上,臣今愿替朝廷前去和议,以避免一场生灵涂炭!”赵吉贞趁着大家被唬得一愣一愣之时,再度进行请愿道。
郭朴不再顾及同年之谊,当即寒着脸站出来反对道:“赵尚书,你初至京城,恐不知边事详情!今九边将强兵勇,去年取得山西大捷,今林阁老已经前去坐镇,居庸关断没有失守的可能,还请不要在此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此话一出,当即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咦?
殿中的官员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都清楚郭朴和赵吉贞是同年,两人的关系历来不错。只是不曾想,两人现在已然是水火不容,郭朴更是毫不留情地揭露赵贞吉的小心思。
“惯骑马的惯跌跤,河里淹死是会水的!林阁老虽是军事奇才,但终归还是过于年轻,免不得轻敌冒进。老夫昨晚夜不能寐,心忧林阁老误我大明!”赵贞吉是一个颇为自负的人,忍着心中的愤恨进行攻击道。
这……
殿中的官员虽然一直敬赵贞吉是老资格的词臣,但赵贞吉如此编排林晧然,发现昔日严党弹劾他骄庸还真没有错,这种人根本就不敢官复原职,更不能将他提拔到南京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听到赵贞吉这番分析后,却是不由得警惕起来。
虽然林晧然近些年一直让人放心,但赵贞吉分析得没错,这河里淹死是会水的,这一仗很可能会因为林晧然的骄傲自满而输掉。
“赵尚书,你休要如此编排林阁老,休要如此扰乱朝堂人心!临事而惧,古有明训,且器械训练,百不如人,今朝廷已让林阁老主持边事,何要如此瞻前顾后、扯自己人后腿?”郭朴是真的动了怒,当即便是指责赵贞吉道。
咦?
赵贞吉看到发怒的郭朴,不由得怂了。
他在其他人面前固然能倚老卖老,只是面对地位和资质都在自己之上的郭朴,却是并不具体这般资格。
最为重要的是,他到京城亦是特意拜访了郭朴和陈以勤,却是想要在两党的争斗中能够左右逢源。
徐阶的嘴角微微一扬,却是站出来表态道:“皇上,虽郭阁老所言在理,但蓟州兵弱已久,确不宜大战!若是如赵尚书所言,仅花费粮草若干便化干戈为玉帛,此不美哉?”
在朝堂的争吵不休中,外面的春雨已经停歇,一缕阳光落在前面的宫殿屋顶上,当即闪耀着一片漂亮的金光。
一份八百里加急刚刚从居庸关方向而来,在紫禁城外面下马的位置改为步行,沿着宫道匆匆地来到了殿前,而后由大汉将军呈到御前。
“皇上,居庸关刚刚送来八百里加急!”陈洪在接过那份军情后,便是恭敬地将那份八百里加急呈向隆庆道。
啊?
正在准备继续争吵的郭朴等官员纷纷闭上了嘴巴,显得极为好奇地望向那份八百里加急,居庸关已然是有战事打响了。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打响战事并传回军情,恐怕是祸非福。毕竟俺答展开进攻,凭着居庸关的天险定能阻止一些时日,却根本不需要将军情以八百里的方式传回来。
隆庆从陈洪的手里接过那份八百里加急,已然是受到赵吉贞方才那个分析所影响,手指微微地颤抖,心里害怕着俺答率部找到北京城下。
虽然他对大明的政事没有兴趣,亦不在乎天下黎民的生死,但心里却是在意自己的皇位,在乎这个由太祖打下的江山。
正是如此,面对着这份八百里加急,他的心情当即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咦?
殿中的官员心里亦是感到了一份紧张,眼睛紧紧地盯着隆庆的反应,却见隆庆的眼睛突然间瞪起。
啊?不好!
郭朴等人当即捕捉到隆庆这是震惊的反应,而隆庆的眼睛似乎带着一丝愤怒,两者结合便是震怒,心里不免当即沉到了谷底。
呵呵……
徐阶看到隆庆这个反应,深知林晧然此次是真的栽了。
正所谓淹死往往都是会水的,想必林晧然面对蒙古的大军骄傲自大,从而吃了一个大败仗,没准想要都已经将居庸关给弄丢了。
一念到此,他发现不仅外面是雨过天晴,这个大明朝堂亦是雨过天晴,今后将会再由他徐阶来治理这个国家。
隆庆失神良久,却是知道自己嘴笨,便是将那份军情递向陈洪。
陈洪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好奇,接过那份八百里加急便是对着殿中的百官念道:“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谨奏:昨夜子时臣派蓟州军夜袭俺答部前营,斩杀敌众数千人;在前营交战之时,宣府、大同援兵跟骑兵营绕至敌营后方,由骑兵营偷袭敌营后方,而后诱乌台吉部至小溪谷,三军歼敌近万人。贼首倭答在战中身负重伤,于今日寅时拔营而逃,仅率残部返回大草原!”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急疏的内容,整座金銮殿当即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而后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和赵贞吉这帮跳梁小丑。
第2233章 天下知
声音在诺大的金銮殿回荡,只是所宣读的内容让人窒息。
不管是林晧然主动出击的魄力,还是其战事布局的精妙,亦或者是所取得的战果,这都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晧然只会严防死守俺答大军的进攻,结果林晧然却是主动出击,打得俺答率残部而逃,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陈洪将内容朗诵出来后,亦是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
这一份捷报来得实在是及时,在徐党质疑林晧然的军事才能之时,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骤然响了起来。
蒙古骑兵固然厉害,但华夏亦是不弱,林晧然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早前大明之所以屡屡龟缩于城中,主要还是那边将领贪生怕死,杨博等人亦不过是平庸之徒。
现如今,这份捷报说明了一切,纵使是俺答亲率十万大军来犯,林晧然及他管理的边军亦会让俺答吃败仗灰溜溜地离开。
至于大明主动向俺答求和,主动送粮让俺答乖乖离开,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拔营而逃?”
赵贞吉深知自己的方案已经得到隆庆的认可,此次可谓是胜券在握,但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捷报内容,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喃喃地道。
虽然他早在四川老家之时,便知道林晧然确实有两把刷子,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只是年轻人的锐气足,这瞎猫撞死耗子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却不是林晧然真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亦是如此,他打心底不认为林晧然是俺答的对手,甚至因为林晧然的骄傲轻敌而将第一天险的居庸关拱手让人,故而才抛出了刚刚这个居中议和的方案。
却是谁能想到,现在竟然传来林晧然轻松重创俺答十万大军的捷报,心里感到了一阵的震惊和荒谬的感觉。
“曰静兄,我还是低估若愚的军事才能了啊!”郭朴的目光从陈洪身上收回,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地道。
尽管他对林晧然一直都很信任,亦是充分地肯定了林晧然的军事天赋,此次由林晧然坐镇居庸关可谓是固若金汤。
只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到林晧然会将兴兵十万前来的俺答打得流花落水,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能创下如此的惊人战绩,这简直就是大明当之无愧的军神。
“林阁老当真是天神下凡!”
殿中的官员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虽然他们的心情很是亢奋,但亦是颇为惊讶林晧然如此的壮举。
在历年以来,大明都是防守成功便是胜利。哪怕蒙古骑兵打进关内,亦是龟裂在城中,更别说是要出关作战了。
只是林晧然却是看准机会主动出击,在他们还在这座金銮殿中争执是战是和之时,林晧然已然是以雷霆之势将俺答打回了大草原,亦是彰显了华夏的国威。
当然,现在的朝堂不乏林晧然的“迷弟”,不说蒙诏、王时举和陈经邦等一帮子弟,像杨富田、宁江等人对此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正是如此,面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八百里加急,大家在感到兴奋的同时,亦是佩服于林晧然的那份军事才能。
赵贞吉是一个心高心傲之人,面对着如此打脸的事情,却是当即提出质疑地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会不会是林阁老谎报军情!”
啊?
殿中的官员听到赵贞吉这个论调,不由得纷纷惊愕地扭头望向赵贞吉。
不说林晧然的人品一直值得信任,这谎报军功的现象固然存在,但地位越高越不可能搞这种能轻易被戳穿的小把戏。
而今的林晧然是地地道道的阁臣,还兼着含金量颇重的兵部尚书,这种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更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只是如今,这位南京礼部尚书竟然质疑林晧然谎报军情,质疑本朝最有权势的阁老造假,却不知真是林晧然胆大妄为还是这位南京礼部尚书犯了臆想症。
“这个猪队友吗?”
大理寺卿听到赵贞吉的公然质疑,心里却是没有半点欣喜,而是扭头望向显得满脸正气的赵吉贞,心里不由得一阵腹议道。
“赵大人,林阁老乃我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岂能容如此质疑!”
“赵尚书,不知你是说这份军功不可能,还是当真认为我们明军无战报鞑子?”
“赵大人,你的心是向着大明还是向着鞑子,竟然在皇上面前说过如此混账的话!”
……
话音刚落,朱衡等高级官员纷纷站了出来,却不想这位德高望重的赵吉贞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故而显得十分愤怒地质问道。
刚刚想要扯后腿则罢了,而今还在一味地质疑。
不仅将矛头指向居功至伟的林晧然,而且他的心术明显不正。似乎大明边军不是一败涂地便不正常,华夏理应受鞑子欺凌般,这位南京礼部尚书简直就像是鞑子的走狗。
正是如此,赵贞吉的此举宛如是点了火药桶,过半的高级官员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南京礼部尚书赵吉贞。
这……
张居正亦是扭头望了一眼赵贞吉,眼睛充满着复杂之色。
尽管他跟林晧然所处的立场完全不同,但他心里还是希望林晧然能够带领边军守卫好居庸关,更是希望林晧然能够打退鞑子。
却不曾想,这位德高望重的南京礼部尚书似乎不这样想,竟然对着这一份用将士鲜血换来的捷报提出了质疑。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更愿意跟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南京礼部尚书划清界限,而不是跟着这么一号人结盟。
“赵尚书,不知你有何凭据,竟然如此质疑上官,莫不是收受了鞑子的好处不成?”陈以勤亦是憋了一肚子气,当即便是厉声质问道。
虽然他跟赵贞吉是同乡不假,二人更有着私交,但是在大是大非和原则面前,却是选择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咦?
殿中的中立派官员看到陈以勤已然不再顾及同乡的情谊公然对赵贞吉发出质问,知道这事真的触怒了历来低调的陈阁老。
只是亦不怪陈以勤如此愤怒,一个从南京过来的小小南京礼部尚书主动挑起派系争端亦就罢了,竟然还公然质疑林阁老谎报军功,简直就是在挑战林党中人的底线。
赵贞吉没有想到“小辈”陈以勤亦是如此对待自己,只是他心里有着属于他的傲气,当即便阴沉着脸道:“陈阁老,老夫手里虽然没有证据,此事着实过于匪夷所思,还请老夫恕难相信!”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论调,特别看出赵贞吉明显是要倚老卖老,却是不由得暗暗感到了一阵头痛。
按常理,堂堂的阁老不会犯谎报军功的低级错误。只是朝廷想要证实这个事情,却是前去居庸关核实,而此举无疑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明明是一场天大的喜事,结果被赵吉贞如此质疑,让很多官员亦是突然间兴奋不起来,目光复杂地望向这个没事找事的南京礼部尚书。
“呵呵……当真是笑话,你信与不信跟朝廷何干?”郭朴冷冷地说了一句,而后对着隆庆认真地拱手道:“今三军用命,斩杀敌首一万多级,令贼首俺答摔残部逃回大漠,请着令犒赏三军!”
咦?
朱衡等官员眼睛不由得微亮,发现他们还不用搭理这位倚老卖老的南京礼部尚书,转而一起朝着龙椅上的隆庆请命道:“请皇上着令犒赏三军!”
啪!啪!
赵贞吉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只是郭朴的话让他仿佛被扇了一个耳光般,而跟随请命的满朝官员更是让他的脸感到了一阵疼痛感。
特别他发现不仅是林晧然那边的一众官员进行请命,甚至连徐党中的官员亦是附和,顿时有一种自己才是小丑的明悟。
“请皇上着令犒赏三军!”徐阶复杂地望了一眼赵贞吉,亦是跟着拱手请愿道。
虽然他跟林晧然是水火不容,更是希望林晧然丢掉居庸关而被问责,甚至希望林晧然直接死于居庸关,但唯独不会质疑这份捷报的真实性。
不说他不相信跟自己斗得死去活来的林晧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凭林晧然那份逼得自己走向悬崖的心计,给那帮鞑子重创根本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正是如此,他却是没有理会那个自作聪明的赵贞吉,而是选择维持自己首辅的体面跟着进行请愿。
“请皇上着令犒赏三军!”张居正等徐党官员看到徐阶站出来表态,亦是纷纷站出来进行响应道。
一时间,诺大的金銮殿都是官员请愿的声音,所有人都选择无视了赵贞吉的质疑,却是选择无条件都相信林晧然。
这……
赵贞吉已然顾不得体面,看着满朝百官都没有正眼瞧他,而他已然是海洋中的孤岛般,心里顿时是慌得一逼。
自启程赴京,他便立下一个“留京”的夙愿。虽然知道朝堂的形势复杂,但他相信凭着自己跟徐阶、郭朴和陈以勤的私交,留京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会成为朝堂的弄潮儿。
只是谁能想到,这才刚刚主动介入朝堂的斗争,结果被现在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甚至是狠狠地栽了一下大跟头。
以现在的形势,不说自己想要留在京城谋求入阁,恐怕自己南京礼部尚书的位置都不一定坐得稳了。
隆庆自然不会相信林晧然会谎报军情,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准奏!此事由内阁商量,给朕一个方案!”
“臣遵旨!”徐阶等四位阁老当即便是领命地道。
这里其实暗藏着一个小小的问题,面对如此的战功朝廷自然是要犒赏三军,但大明的财政已然又得继续吃紧。
只是不管如何,大明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很多官员都看到大明正朝着富强的方向稳步前进。
次日上午,林晧然率部从居庸关返回,很快回到了顺天府地界。
顺天府的百姓得知林晧然打了一场大胜仗,当即自发在沿途准备了香案和酒食,恭请着经过的将士们享用。
“草民拜见相爷,祝相爷身体安康!”
尽管林晧然一直躲在马车中,但沿途百姓们对着马车亦是纷纷下跪,周围的人群宛如波浪般起伏,感激着这位给他们带来安宁和荣耀的林阁老。
石华山、马芳和戚继光一起相随而归,他们在此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故而亦是被朝廷召回嘉奖。
三人坐在马背上看着沿途恭敬有加的百姓以及百姓那份发出真心的感激,在默默接受这一份前所未有的荣耀之时,亦是感受到林晧然所拥有的民意。
只是他们三人心里都清楚,这些都是林晧然应得的。不说林晧然给大明百姓带来了安稳,更是通过种种的举措给百姓带去了实惠,特别顺天百姓如今已经摆脱了加征的困扰。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并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亦是从战胜的喜悦中拔离出来,却是知道俺答终究没有斩除,那么阻挡华夏崛起的绊脚石依旧存在。
只是接下来还是得将精力重新放回朝堂,徐阶现在得到隆庆的庇护,恐怕现在还不能直接将徐阶踢出朝堂。
当然,他现在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纵使不能即刻将徐阶踢出朝堂,那么他亦不可能继续留着徐阶永远占在首辅的位置威胁自己。
正是如此,在这一路上他考虑更多是如何除掉徐阶,如何将这个华夏的毒瘤给拨除,同时如何将这个伟大的民族带到世界之巅。
随着林晧然的队伍进入北京城,无数的百姓和士子从四方八面赶过来,迎接这位给华夏带来荣耀的相爷。
其实不仅是京城拥戴于林晧然,林晧然指挥三军重创俺答十万铁骑的消息已经从北京城传向了两京三十省,甚至朝鲜、琉球、吕宋、暹罗等属国已然知晓。
或许大明王朝没有明君,但很多人都清楚:大明已经出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天纵之才,一位能够将华夏带向富强的贤相。
三月是一个动荡的月份,只是随着林晧然出塞的精彩一战,不仅将俺答打得狼狈而逃,亦狠狠地打了徐党的耳光,一切又悄然地归于平静。
第2234章 黄金钢铁
寒冷的南风正在肆虐着澳大利亚,南部很多草木已经枯萎,气温悄然来到了十余度,彰显着属于这片大陆的冬季。
在海边的波浪声中,澳大利亚南部最大半岛上呈现着人类工业文明的气息,在那块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垒起了高耸的烟囱。
烟囱正冒着一道白色的热气,长长的白色气柱跟天空的云朵连到了一起,致使这个作坊宛如是一个云朵的生产基地。
当然,这个充斥着人类工业文明的作坊自然不会如此的奇幻,这里其实是联合商团开采铁矿石后修建的一个钢铁生产作坊。
澳大利亚偏居在南太平洋上,受到外界气候,物理条件影响较小,地质结构长期稳定,地层古老,数亿年来没有强烈的地质运动,利于矿物的长期积聚、富集,致使铁矿的品质不断提高,达到了惊人的平均60%左右。
这些铁矿后来又在风力的侵蚀下,埋深逐渐减小甚至露出地表,成为最易开采的矿床,而这里的品质达到65%。
跟着南美洲的金矿、银矿相比,这里的铁矿所产出的铁可谓是铁贱如泥,但对于现在的华夏却是最大的财富。
不论是大明禁钢令对整个民族兴起的扼制,还是大明铁矿品质低下不利于钢铁工业,澳大利亚优质的铁矿无疑有助于华夏走上工业文明的道路。
联合商团并没有选择一头扎进金山银山,而是主动肩负起民族的使命,克服重重困难来到了这里扎根,希望将这里最优质的铁矿带回大明。
有鉴于运输成本的因素,加上这里亦是发现了丰富的煤炭资源,联合作坊遂决定在这片新大陆直接兴建一个钢铁作坊。
正是在联合商团的努力下,他们在这里迅速在立足,而今拥有一间工人达到上千人的大型钢铁作坊,成为华夏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
虽然这块土地已经进入冬季,但澳大利亚的冬天阻挡不了华夏的热情。
随着一块块的煤炭丢进焚炉中,经过焚烧的铁矿石很快融成了红色的铁水,很快从旁边的铁槽中流出。
嘿呦!嘿呦!嘿哟!
几个戴着棉手套的钢铁工人将钢铁在凝结前迅速地拉了出来,从而形成一条长条形的钢材,嘴里整齐地喊着口号。
随着达成标准的钢铁被轧断,他们便得到了标准一致的钢材,而这些钢材将会被联合商船的海船运回大明。
“城主来了!”
有工人看到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当即便是小心地提醒道。
杨富河秉承着父辈严谨的态度,每日都会亲自到车间查看生产情况,处理着各种生产的突发事故。
“城主,预计今天便能生产到足够的数量,明日便可以装船返航了!”负责仓库的主管钱枫见到杨富河,便是急步上前汇报道。
杨富河知道船只已经等了两天,当即轻轻地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今日便安排人员装船,争取明日清晨便起航!”
“遵命!”主管钱枫得到答复后,当即便转身离开。
不管是联合商团的文化,还是他那段贫苦的经历,都让他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将自己所负责的事务高效地完成。
或许正是他们联合商团这种认真负责的企业文化,尽管联合商团分散在汪洋的彼岸,但他们仍旧是紧密地相连。
杨富河看着钱枫急匆匆地离开,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转而让人叫来梁连营和林文杰一起商讨钢铁第二作坊的筹建事宜。
自从他们三人组成铁三角来到联合半岛经营这片新大陆,从建城扎根、就地采矿到建立钢铁作坊,他们一直都是按步就班地推进。
只是他们身上肩负的不仅一两吨的钢铁需要,而是整个华夏的钢铁需求,故而他们还需要疯狂地扩产。
正如林大人在信中所说那般,只要他们将足够的钢铁运输回华夏,那么华夏就会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铁制品和武器,将会无惧于倭寇、鞑子和西洋人。
为了这个神圣的民族使命,他跟梁连营和林文杰甘于深深地扎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直到将这里的铁矿搬回华夏为止。
咚咚咚……
响午时分,一阵清脆的钟声从钟楼上传来。
工人处理完毕手上的工作后,便是纷纷朝着食堂而去,准备享用他们的午餐,而后他们将会继续投入工作。
这里三点一线的生活固然辛苦,但他们却感到很快乐,他们不仅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而且每个月还得到不菲的月钱。
口水威原本是一个落下底层的普通百姓,虽然是村里有名的打铁匠,但祖辈欠了一笔债让他的腰杆一直没有挺起过。
在看到三个小孩可怜巴巴地吃自己的鼻涕虫后,他一咬牙就投向了联合商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联合职工。
他每个月都将自己的月钱寄回家里,现在不仅还清了自己祖辈所欠的债款,而且孩子都能穿上新衣裳,让他心里很是满足。
来到食堂,当即便是闻到了香喷喷的海鲜粥,还有着一个个肥美的大龙虾。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筑城后,他们惊喜地发现这是一片原始海域,这里有着整个大陆最丰富的海产资源。
原本他们还担心着粮食的问题,只是当一批批丰盛的海产被轻易地捕捞上来,善于食物的担忧当即变得多余的。
这里有着大量的生蚝、鲍鱼、乔治鮻、南岩龙虾和蓝鳍金枪鱼,若不是饮食文化的关系,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大明运来粮食或种植便已经能够自给自足。
“口水威,上回我帮你寄了,你这回帮我寄回去!”
“威哥,你的人品我信得过,还请你也帮我一回!”
“威哥,咱们都是一年的兄弟了,这个忙你得帮!”
……
几个人在食堂见到口水威的时候,当即便是纷纷围了上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纸封都纷纷交给了口水威道。
由于这里每个月都有船返回佛山,故而他们已经习惯将自己的月钱通过信得过的人将银票交到亲人的手里。
虽然他们都可以通过联合商团寄回去,但联合商团需要另外派遣专门人员来负责派送,故而亦是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毕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怕他们现在已经属于高收入人群,这能省自然要省,故而已经习惯于相互帮忙。
口水威面对着这些信封,当即便是照收不误,承诺一定帮他们送到。
次日,联合港码头上。
随着人员陆续登船,一艘载满钢材的海船正式起航。
虽然这批钢材落在普通势力跟废铁差不多,但对于联合商团和华夏民族却是价值万金,故而每次航行都安排着三桅炮船进行护航。
这种航行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全程是从澳大利亚的联合港到广东的佛山,已然是大明最重要的钢铁航线。
从联合港要渡过海峡进入南洋,而后北上经过吕宋,最后就是沿着早已经开拓的吕宋航线返回广东。
由于联合商团的势力早已经渗透整个南洋,甚至南洋很多海域的实际控制者便是联合商团,故而沿途并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此次航行跟着以往一般,由于西班牙人已经被打跑,南洋更不会出现敢于挑战联合商团的海贼,这一路上显得很是太平。
经过一个月的航行,这支钢铁舰队见到了大明的疆土,却是没有从珠江口进入,而是选择从西江北上,最后到达了佛山的码头。
得益于佛山成为大明铁制品的最大生产基地,这里的码头显得热火朝天,几百名码头工人正在这里忙碌着装卸货物。
口水威下了船,先是帮着一起将钢材卸到佛山码头边上的大仓库,而后这才带着包袱匆匆地离开。
他本就是佛山镇人士,乘坐马车当天下午便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在村口竟然见到了妻子领着四个小孩在等候。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得湿了,却不知妻子一直每日等候还是提前收到讯息,当即急忙叫停了马车,便提着自己的包袱跳了下去。
“爹!”远远地,三个小孩见到口水威归来,当即兴奋异常地扑过来喊道。
口水威激动地一把抱起了心心念念的三个孩子,而后来到妻子面前道:“孩子他娘,你辛苦了!”
“当家的,你才辛苦!老四还等你回来取名字呢!”妇人将还没有满岁的儿子对向口水威,满脸幸福地道。
口水威看着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儿子,当即便是脱口而出道:“那就叫黄新生吧!”
摆脱了压在自己身上十几年的债务,而今又拥有一份高薪工作,他真真切切感到自己的人生迎来了新生。
妇人听到这个喜庆的名字,似乎看穿了丈夫的小心思,不由得抿嘴一笑。
口水威腰里有着一大把银票,包袱装着满满的澳大利亚海产,让他平添了几分底气道:“走,咱们回家,爹给你们都带了好吃的东西,保证你们从来没吃过!”
他这次能够呆在家里的时间其实只有十五天,十五天后不能按时返回佛山码头随船南下,那么他就会被联合商团除名。
不过他已经计划妥当,到时会提前一天到达佛山报道,同时会征求妻子的意见一起举家迁往联合第四城。
其实跟着口水威情况的底层百姓并不少,他们都是在加入联合商团后,在这里获得了新生。而他们亦是愿意融入这个大家庭,甚至不惜举家迁离故乡。
虽然华夏人有很浓的恋土情结,但他们如果在海外能够做着有益整个民族的事情,那么无疑亦是华夏的一份子。
而今的华夏需要的不是那些稀释普通百姓财富的海外黄金,亦不是那些换取华夏劳动成果的海外白银,而是能够促进民族进步的高品质钢铁。
在口水威享受着亲人相聚的美好时光之时,一艘庞大的葡萄牙船来到了香山港,而香山城已经成为中西融合的模范区,特别这里充斥着大量的中西建筑。
已经得到爵位的西蒙再次踏足大明的疆土,他跟联合商团已经成为最稳固的贸易伙伴,甚至还是联合商团的欧洲情报专员。
现如今,联合学院的学员每次都会跟着西蒙的舰队前往西方游历,故而西蒙一直都被联合商团视为上宾。
正是如此,沈六爷得知西蒙到来的时候,便是热情地接待于他。
“沈六爷,我要一万个指甲钳,价格可以是双倍,但你们不能再卖给安东尼奥和法比奥那几个老混蛋!”西蒙在见到沈六爷的时候,当即开门见山地开价道。
沈六爷倒是深谙经商之道,却是招呼着西蒙坐下用茶,而后沉吟地说道:“如果你能以三倍的价格吃下两万个指甲钳,我便可以做主今后不跟他们贸易,欧洲指甲钳的市场从此只有你一家!”
“好,一言为定!”西蒙跟着沈六爷打交道多年,亦是相信联合商团的那份信誉,当即便是痛快地答应道。
他早前带回一批指甲钳返回欧洲,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价格昂贵的小东西竟然得到上层的追捧,让他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商机。
每一趟的载重量是有限的,所以西蒙历来都青睐高产值的丝绸、瓷器,却并不喜欢笨重的木材、石器等。
现在指甲钳的优势十分的明显,几乎航运的重量可以忽悠不计,但带回到欧洲却是有着几倍乃至十倍的利润回报。
正是如此,他此次为此还低价甩卖了一批苏州丝绸匆匆赶回来,正是要抢在安东尼奥和法比奥等竞争对手反应过来前抢得先机。
沈六爷将西蒙的反应看在眼里,但他心里亦有自己的小九九。
虽然他知道联合商团直销欧洲的利润会更加丰厚,但他知道想要做长久的买卖远不如现在这种专注于生产的模式,有西蒙这些渠道商、代理商便已经足够。
正是得益于他们专注于生产和研发,结果一个小小的指甲钳竟然给大明一次便带来了六万两的贸易额,拥有着上百万两的市场潜力。
在早前,他一直怀疑林晧然开发澳大利亚铁矿是否正确,只是看到这个小小指甲钳所带来的贸易额,却是知道那位大人物拥有着超乎想象的眼界,更是真正能将华夏带到世界之巅的领袖。
第2235章 改变
六月的广东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佛山码头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墨色的天空泼下倾盆大雨,狂暴的雨点有力地打在码头和江面上,似乎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淹没般,停泊在码头边上的数十艘商船正在遭受雨点的欺凌。
口水威冒雨带着一家子登上那艘前往澳大利亚最大的海船,这一趟固然是一次长途旅行,但将会让他们全家紧密地拴在一起,故而他们一家都是充满着期待。
特别是他的妻子王氏更是乐于如此,没有口水威的家庭是不完整的,而她不愿意每日带着孩子在村口苦苦盼着口水威归来。
“小丫,快跟上!”
在口水威一家的后面,又是一家四口,同样冒着雨登上这一艘即将前往扎根在澳大利亚的联合第四城。
此次携带全家南下的人员并不少,虽然他们此番即将远离故土,但他们及家人的衣食将会有极大的保障。
同时他们是为华夏打造钢铁生产基地,却是为着这个民族的振兴出一份力,故而他们有着很强的使命感。
当然,他们不会永远留在异国他乡,以后还有衣锦还乡的一天。
勤劳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哪怕这场暴雨亦是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黄豆大的雨滴打在码头工人的身上,但他们仍旧冒雨继续搬运着那些不怕雨淋的钢铁制品,继续着他们的装船工作。
当然,这个举动并不是遭到无良老板的压迫,而是眼看着仅剩下一些货物便完成装船工作,这都是他们自发的一种行为。
因联合商团对职工的种种优厚待遇,加上林晧然和林平常任职期间的种种替弱势群体伸张正义,致使普通工人同样享受着充分的人权。
只是论到积极性的话,其实还是当属联合商团系的职工,他们有着为了这个伟大团体付出一切的觉悟,自然不会被一场小小的暴雨所击倒。
正是如此,在口水威等人重新踏上澳大利亚归途的时候,一艘联合系的海船跟着驶离佛山码头,朝着西江入海口而去。
随着大明打开通过海洋的窗口,除了联合商团主动拥抱海洋世界外,无数大明的冒险商人亦是纷纷加入其中,百舸争流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艘海船从西江口驶出,既不是要前往南洋贸易换取香料,亦不是到东海淘金换得金银,而是一艘走内销的海船。
随着雷州布、香皂和佛山钢铁制品等广东本土产品的强势崛起,广东很顺利地走上了产品内销的道路,而这些拳头产品正有序地占据着全国的市场。
这艘海船的目的地是杭州,当年借着东南水患运送暹罗米的机会打开双方的海运往来,而今这已经是广东产品进军东南最重要的黄金航线。
经过十余天的航行,海船终于顺利地来到了杭州。而后这船中的货物将以杭州为起点,通过适合运河行驶的船只,将产品继续进行分销。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联合五金行成为了大明最大的钢铁制品的批发商。他们除了重要的府城外,在普通的府县都寻找代理人,最后将这些产自佛山的钢铁制品销售到全国的每个角落。
正是如此,他们的销售网络除了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外,亦会向着内陆进行纵伸。
昌化县是杭州府最西边的一座县城,始建于唐代,由昌化江的水系而兴,自古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溪声决决树依依,路入萝花白鹭飞——这是描写昌化的诗句。
阿啾!
一个拾粪人挑着簸箕徘徊在官道边,却是突然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打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利落地收拾了一坨新鲜的牛粪后,他抬头眯着眼睛望向昌化城方向,看到红霞满天下的那座昌化城。
虽然昌化城离他明明只有数百米远,但他却觉得跟自己隔着万水千山,自己似乎永远无法走进那里一般。
捡屎八生于贫苦之家,由于兄弟姐妹众多,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待到父母死后,他没有分得任何财产,被迫成为了一个拾粪人。
跟着柴火一般,各种干粪便亦是大户人家所需要的东西,故而他从过往的官道中拾粪换钱勉强糊口。
生在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如果不想饿死,那么便只能找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工作,至于出人投地已然是一种妄想。
捡屎八平日最喜欢听书,亦是常常听到说书先生所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是他知道那是故事,现实是地主家的儿子衣食无忧还能读书考取功名,而他这个家是排行第八的农家子弟只能拾粪为生。
不过他倒算是幸运的,得益早年间东南的水淹七府,他讨得了一个逃荒女做媳妇,而今还给他刚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只是看到贤惠的妻子愿意跟自己一般遭大人白眼和小孩取笑出来捡粪,他的心里总是有一根刺,每每希望给媳妇和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捡屎八发现一辆马车经过,却是习惯性地闪在一边期待地盯着马屁股,脑子亦是想着该如何致富的方法。
自从有了老婆和孩子后,这个念头如夏季的野草般疯狂地生长。但每每想到自己不足一两的积蓄,加上自己在城中根本没有什么人脉,却是不由得苦笑连连。
上天似乎听到他乞求般,刚刚经过的马车虽然没有落下马粪,但突然“啪”地一声,竟然落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由于暮色渐浓,那辆马车的主人已然是要赶回城中,马车的速度很快,眨眼便已经消失在拐弯处。
捡屎八忍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当即上前打开那个厚重的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一袋满满的银子,足有几百两之多。
捡屎八看着四下无人,当即便将包袱放到自己捡粪的簸箕上,而后选择熟悉的小路匆匆朝着家里而归。
有了这一笔天降横财,他已然可以舍弃拾粪的行当,转而到城里买一个宅子,做一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
只是经过一夜的挣扎,通过旁敲侧击得到妻子对于拾金不昧的端正态度后,第二天早晨他却是来到了捡到包袱的地方。
没多久,他遇上了那辆明显正在寻银子的马车以及一个显得十分焦急的年轻男子。
捡屎八一眼便认出那马屁股上面的记号,知道这正是昨天那位失主,便是主动递上包袱道:“你可是在寻找这个包袱?”
年轻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捡屎八,显得欣喜若狂地接过包袱道:“对,这是联合五金行的货款,多得你能归还!”
由于昨晚收了货款匆匆赶回城中,让他完全没有注意银袋已经丢失。本来不敢抱太大希望返回寻求,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竟然主动归还于他。
拾屎八得知对方只是一个伙记,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贪财,显得认真地说道:“如此便好,你且清点一下!”
“我在联合学院学的是会计,我的手一提便知道银两是分毫不差!”林仰义显得自信地说了一句,同时打量着捡屎八的衣着和簸箕道:“你可是拾粪人?”
“你们读书人这是瞧不起我们拾粪人吗?”捡屎八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恼气,当即便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恩公误会了!”林仰义当即认真地摇头,而后满脸诚恳地说道:“既然你我今日有缘,若是你有心想博得一场富贵的话,我倒是能帮你一把!”
“此话当真?”捡屎八早已经有心想要摆脱拾粪的行当,眼睛不由得当即一亮地求证道。
林仰义看到对方是个有些头脑的诚实人,却是有心相助地点头道:“我长林氏讲话从不欺人!若是信得过,便上车随我回城!”
“这……”捡屎八看着林仰义那个请的手势,不由得一阵迟疑。
林仰义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一本正经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你连冒险的勇气都没有,当真是要一辈子都拾粪,我纵使有心亦帮不着你!”
“好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你不嫌我身脏,那么我便失礼了!”捡屎八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却是知道上天或许是帮自己安排一条出路,当即便是登上了马车。
林仰义看到捡屎八如此果断的做派,却是更加认定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便是坐上马车直接返回城中。
仅是一日,全身行头的拾屎八出现在街头巷尾中。
不过他不再是一个小孩会跟在后面嘲讽的拾粪人,而是成为了一个体面人,一个在昌化城兜售剪刀和针具的货郎。
很多自卑的人总以为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但现实往往都很残酷,你在大家的心里或许根本没有存在感。
捡屎八原本还担心自己拾粪人的身份会遭到大家的一致嘲笑,只是他在城里转了一圈后,却是根本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似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捡屎八这个人一般。
待到一个洗衣的地方,当即围上来的一大帮妇人。
她们用碎布试了剪刀的质量,又询问价格后,显得十分惊讶地道:“这佛山剪子怎么这般便宜?”
“便宜又实用是佛山五金的宗旨,每一样都是物美价廉!”捡屎八昨日经过简单的培训,亦是从容应对道。
另一个妇人用两把剪刀相互敲击,听到声音又是吃惊地询问道:“这声音怎么这般清脆,怕是精铁都不如呢!”
生活在这个时代,对于东西的好坏早有着丰富的经验,而这铁器撞击的声音是她们常用辨别产品优质的常用手法。
却是不得不承认,联合商团开发澳大利亚铁矿这一步是走对了,让佛山五金已然足可以碾压一切对手。
“这剪刀用的是海外精铁,这海外精铁质量确实比我们大明铁要好!”捡屎八早已经清楚实情,便是进行解释道。
又一个胖妇人宛如好奇宝宝般,抓起一团杂乱的球状物疑惑地询问道:“货郎,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钢丝球,可以用它来清洗铁锅的铁绣!”捡尿八看到那个古怪的东西,先是回忆了一下,而后认真地讲解道。
佛山五金不仅物美价廉,而且研发了不少新鲜的产品,这亦是佛山五金要走的另一条路子,已然是要引领整个时代。
一大帮妇人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显得亢奋地继续翻着那个筐箩里的佛山五金。
原本还是满满两大筐的东西,但还是低估了这帮妇人的购买力,亦或者是低估佛山五金的魅力,很快被这帮妇人抢购一空。
正是如此,由于佛山五金的物美价廉,很快便占据了这个小小昌化县城的五金市场,仅是十日便给予拾屎八带来了超过五十两的惊人利润。
拾屎八很快有了新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是货郎八。
拾屎八用这些钱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搬离了村边那个臭烘烘的屋子,直接在昌化城寻得一间民宅住了下来。
又是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拾屎八在院中喝着粗茶,不由得唱了起来:“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种田怕税重,不如做货郎。货郎有钱赚,能娶俏新妇。食得苦,唔怕苦;唔怕苦,脱得苦;脱得苦,有福享。”
又过了半个月,他已经有了稳定的客源,时常有人还会满城寻找他的踪迹,遂而决定在街道租下了一间店铺。
至此,货郎八又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寻常百姓都会十分羡慕的掌柜八,真正实现了阶级的小小跃迁。
实质上,当今大明很多新兴的商人团体都有着跟拾屎八相似的命运,他们从社会的最底层通过自己的努力爬了起来。
或许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阶级跃升方式是科举,但随着联合商团带动整个华夏商业的发展,越来越多人从底层的泥泽爬了起来。
十几年前那个横空出世的少年,不仅他自己已经一步步爬上了权力的巅峰,而且通过联合商团悄然地改变着这个腐朽的王朝。
第2236章 亮光
六月下旬,松江的天空显得灰蒙蒙的,正彰显着松江百姓的那份沉甸甸的心情。
梅雨汛,这是江南地区每年都需要面对的一个劫数。如果时间短且雨量少不仅无害反而有益,但如果时间过长或持续性强降雨,则会造成一场或大或小的灾害。
自今年四月开始,松江便如期进入了梅雨天气。
虽然松江府没有出现持续的强降雨,但梅雨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故而严重地影响了庄稼的收成。
尽管松江的土地肥沃,但遭遇这种不好的梅雨气候致使收成并不好,甚至低洼田地更是颗粒无收。
只是这种气候没有达到减税或免税的程度,故而该缴的税却是一粒不能少,已然是要掏空很多普通人家的家底。
偏偏地,松江府又迎来临海地区无法避免的台风季。
天空如墨,狂风大起,地上显得飞沙走石,宛如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海瑞原本带领附近的百姓疏通吴淞江,只是意识到台风即将登陆,亦是不得不叫停这一项利于民生的水利工程。
特别看到今年梅雨汛的危害后,更让他打定主意将吴淞江重新疏通。有钱的人家或许不用太在意收成,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水流通畅的吴淞江将让他们的收成有更大的保障。
正是如此,虽然疏通吴淞江遭到了很大的阻力,但他亦是坚定地推动此事,最终得到朝廷方面的同意。
只是天地无情,往往都不会雪中送炭,而是要落井下石。
在海瑞刚刚撤离工地不久,一道耀眼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天空,继而闪电的方向响起了惊雷,旋即整个天地变得大雨倾盆。
海瑞带着衙差逃到一个破庙中避雨,面对着时明时暗的黑幕,显得忧心忡忡地道:“老天爷,你就别再添乱了,给松江百姓一条活路吧!”
上苍无疑是能够听到海瑞的心声,但已然是不打算卖海瑞面子。
当天晚上,从海面吹来的狂风将海面的咸腥味亦带到了松江地界,这一场暴雨下了一天一夜,而台风吹得大树连根拔起。
随着这一场狂暴的台风过境,整个松江府地界显得一片狼藉,很多百姓的房屋崩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经济损失。
不论是多么富庶的松江,在灾难面前同样显得弱不禁风,特别是那些处于底层的百姓根本没有太强的应灾能力。
虽然台风已经过去,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时而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雨水,而松江府衙亦是承担起赈灾工作。
松江府衙,正院的地面落下很多新鲜的枝叶。
身穿五品官服的王弘海看到视察归来的海瑞,当即便是大步迎上去道:“府尊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绍传,城里发生什么事了?”海瑞看到王弘海如此态度,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王弘海的脸上浮起苦涩之色,显得无可奈何地诉苦道:“府尊大人,我们常平仓的粮食所剩不多,怕是坚持不了几日了!”
“你前天不是还说能勉强坚持十二日吗?”海瑞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有所不满地望向王弘海道。
若不是他对王弘海是知根知底,在得知常平仓的粮食消耗这么快,恐怕是要怀疑王弘海是中饱私囊了。
王弘海伸出手指指向外面,轻叹一声并解释道:“前天确实是能勉强坚持十日,但这两天的灾民日益增多,且米价飞涨致使很多城中百姓都前去领粥。哪怕城中灾民不再增加,按而今消耗的速度,常平仓顶多只能坚持四日!”
“唯今之计,咱们只能找城中的富户借粮渡过这个难关了!”海瑞得知是这么一回事后,显得无可奈何地做出决定道。
王弘海抬头望了一眼海瑞,显得眼神复杂地说道:“此事恐怕不易!城中的富户对您早生不满,而今如何肯将粮借给你呢?”
这位同乡上任以来,却是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选择为普通百姓谋求利益,对富户更多时候是仇视的态度。
像此次夏季征粮,对普通百姓的征收都能够网开一面,但对富户却是锱铢必较,不允许富户逃掉一粒粮食。
正是如此,海瑞想要向松江城这些富户借粮,恐怕只能吃闭门羹,根本不太可能借到可观的粮食。
“其他各家恐怕不肯,但徐家应该肯借粮给我们!”海瑞知道自己得罪了整个松江城的富户,却是显得自信地说道。
王弘海看到海瑞如此自信,亦是不好泼泠水,当即拱手施礼道:“那此事便有劳府尊大人亲自出马了!”
海瑞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明明已经临近家门,心里亦是惦挂着家里人,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走出了府衙。
在途经粥棚的时候,看到那些病怏怏的灾民,其中还有一些灾民已然是衣不遮体,致使他一度怀疑这里还是不是富庶的松江府。
不过他到任后,亦是意识到松江的问题比淳安还要严重。
国朝成立至今,特别是富庶的东南,贫富加剧已然成为无法逆转的趋势,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沦为佃户。
虽然不至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但辛苦在田间耕作庄稼的百姓往往不是田地真正的主人。
在松江府,这种贫富差距比淳安还要严重得多。像背靠当朝首辅的徐家,所拥有的田地已经达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其财富已然是在严嵩之上。
恐怕京城的官员都不会相信,那位热衷于讲学的儒学大家徐华亭会是一个巨贪,一个松江府乃至整个大明的最大地主。
正是如此,松江府有着富甲天下的徐家,但亦有一些衣不遮体的佃户。
海瑞来到离府衙不算太远的徐宅门前,向着门房直接说明要面见徐璠,门房当即关门通禀,过了一会管家出来领他进入宅子。
徐家确实是子孙繁茂,徐阶的大儿子徐璠生了十一个儿子、次子徐琨生了七个儿子,而徐瑛生了五个儿子,另外徐阶的三兄弟亦是子孙繁茂,致使徐氏一族已经有一百多男丁,已然是松江的泱泱大族。
妻妾成群和子孙繁茂不足以说明而今的徐家,最让人瞠目结舌还是那惊人的田产,名下已然拥有了几十万亩良田。
松江位于东南的核心区域,一亩良田可胜偏僻地区十亩之多,何况这些财富还能如同滚雪球般继续壮大,故而徐阶的富已经是超乎想象。
严家的宅子兴建在京城,但徐阶无疑比严世蕃更有头脑,却是默默地扩建着自家宅子,营造着一座低调但奢华的宅子。
由于早年是徐琨和徐瑛打理,这里栽种着大量的名花异草,亦是搬运过来不少奇峰怪石,让这座宅子处处呈现着靓丽的风景。
只是最值钱的地方还是当属徐家的藏书阁,那里是徐阶所收集的珍稀字画和孤本古籍,里面不突破价值连城的传世之物。
海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徐宅,只是看到这里奢华又内敛的院落,亦是惊叹于徐家人当真会享受。
徐璠从京城归来后,亦是乐意于做一个土霸王,每日过得精致的生活,偶尔还会到青楼那里玩耍一宿。
由于最近的雨水比较多,亦是影响他出去游玩的心情,正躺靠着软塌用佛山的挖耳屎棒掏着耳屎。
海瑞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当即便是说明了来意。
徐璠显得神色倨傲地打量着面前的海瑞,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借粮?”
“不错!我以松江知府的名义担保,这粮秋收后定然如数归还!”海瑞心知现在是有求于人,亦是一本正经地重申道。
徐璠掏出一勺耳屎后,便是朝着海瑞所在的方向一吹,然后吐出两个字道:“不借!”
“若是不借的话,那便卖粮给松江府衙,我能以每石一两五钱的价格收取一万石!”海瑞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抛出第两套方案道。
正是这一年,他遭到执政以来最大的灾情,亦是犯下了执政以来的最大失策。
面对着今年的梅雨季,他不愿看到城中的百姓吃高价粮,亦是早早打开常平仓放粮平仰米价,让城中的百姓吃上平价米。
只是这些常平仓的米粮陆续放出去,虽然达到一些平抑米价的效果,但松江城的米价很快又重拾涨势。
特别是到最后,哪怕他标价是每石一两五钱的价格出售,比去年同期的价格翻了一倍多,但仍旧没能制作米价上涨。
事后他调查才发现,虽然一些松江府的百姓买到价格比较低的常平仓米,但很多米行的职工前来排队吃掉他们放出去的米粮,致使很多常平仓米流入了那位奸商的手里。
偏偏松江又遇上了这一场台风,这些奸商可谓是囤积居奇,借着这一场台风更是直接炒起了米价。
正是如此,松江府衙现在不仅缺少赈济灾民的米粮,亦是没有能够抑制松江城米价飞溅的米粮。
徐璠又是继续掏耳屎,却是态度仍旧坚定地道:“我们徐家可没有一万石的粮食卖给你!”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家有多少粮,当真以为能瞒得了本府吗?城中四大行的米粮亦是从你徐家进货,甚至他们不过是你们徐家的卖米人罢了!”海瑞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是撕开徐家虚伪的面具道。
徐璠掏出耳屎捧,脸色略微不善地道:“海刚峰,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徐家跟四大行业只是合作关系!现在我们徐家跟米行合作多年,双方早已经定下了合约,让总不能逼着我徐家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我不知道你们徐家跟四大米行是什么关系,但徐阁老知道松江的灾民连粥都吃不上,我不信他能坐视不管!”海瑞指着灾民的安置区,便是直指要害地道。
之所以自信满满而来,便是知道徐家可以罔顾灾民的死活,但却不可能不顾及徐阶的名声。只要自己以此为要挟,徐家必定还会借粮给自己,甚至会将米粮乖乖地卖给他。
徐璠又是将耳屎捧塞回耳中,显得戏谑地望着海瑞道:“自然,所以我们徐家会建粥棚施粥,让灾民有粥可吃!”
“你们徐家此举分明是沽名钓誉!”海瑞听到徐璠竟然打这个主意,不由得气愤地指责道。
徐璠掏出一块耳屎,却是洋洋得意地道:“那又如何!若不是有我徐家,凭你跟王弘海这点能耐,那些屁民就得通通饿死!”
“咱们走着瞧!”海瑞看不愤徐璠的嘴脸,当即便是拂袖而去。
徐璠面对着生气离开的海瑞,却是满脸不屑地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官,有朝一日老子定要摘了你的乌纱!”
虽然台风已经过去,但人性的丑恶亦是彰显出来。
有鉴于松江府衙在常平仓上的失策,又恰好遇上两重灾害的重击,松江城的米价继续飞涨,很快便达到了三两一石。
虽然这个价格不算多么离谱,但很多松江百姓为了活下去,已然又得卖田卖女,而田产和子女又将成为富有阶层的“财富”。
在这一片土地中,徐家带领着诸多富户宛如贪婪的群狼般,正是吞噬着这里普通百姓的财富。事后,仅仅是假惺惺地给予灾民一些清水粥,扮演着他们大善人的角色。
只是面对着日益飞涨的米价,海瑞的心里很是自责,发现自己固然有着刚直无私的一面,但论执政智慧和斗争经验却远不及初入官场的林晧然。
正是在六月最后一天的夜里,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疯狂地滋生。而后海瑞离开了床铺,一个人悄悄来到了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份空白的奏疏,便是挑着灯在上面认真地写了起来。
在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渺小的,宛如是走出一条漆黑的小道中孤单的人。但如果他能够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或许能看到前面的亮光,或许改变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