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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85章 舌战

    面对着徐阶的得意,林晧然仍是犹如一个木桩子般,已然是一个局外人般。

    只是这个反应落在徐阶的眼里,已然是判定林晧然要明哲保身,心里不由得更加得意,为着自己的谋略而沾沾自喜。

    “皇上,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鉴,绝无构陷杨尚书之意,还请明察!”朱孝希面对着杨博的指责,亦是一脸无辜地向嘉靖辩解道。

    郭朴看到双方都各执一词,不由得好奇地望向珠帘后面的嘉靖,亦是好奇皇上是相信巧合还是蓄意构陷。

    虽然他心里是偏向于林晧然,亦是希望杨博能够栽一个大跟斗,从而让到自己的同乡高拱有机会接替吏部尚书。但这时间节点上确实过于巧合,已然是落下了比较明显的痕迹。

    黄锦扭头望向躺靠在床头上的嘉靖,嘉靖则是淡淡地说道:“朕相信这里无人敢将事情泄漏出来!朱指挥使,你便直说吧!”

    啊?

    正是自信满满的徐阶听到这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了,显得困惑地抬头望向嘉靖,然后又震惊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的脸上露出少许的微笑,这时扭过头跟徐阶对视,却令到徐阶当即毛骨悚然。

    以徐阶的聪明,自然是猜到这个事情并没有他所想象得这般简单,甚至林晧然早已经提防了他玩这一手。

    “臣遵命!”朱孝希的脸色一正,显得恭敬地向嘉靖施予一礼道。

    郭朴和杨博暗暗地咽着吐沫,只是前者主要是困惑,后者则是感到了一阵害怕。

    杨博发现事情突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本以为揪着“巧合”和“构陷”大做文章,那么他便能够从嫌疑人变成受害者,从而彻底洗清自己的罪责。

    只是现在看来,所谓的巧合根本不是什么破绽了,他的危局并没有解除。

    朱孝希得到嘉靖的首肯后,便是一本正经地向众人解释道:“元辅大人、杨尚书,你们说得没有错,这确实并不是一个巧合。北镇抚司在怀疑李自馨便是白莲圣母后,亦是第一时间寻人前来辨认李自馨的身份,早上两天前,我们北镇抚司便已经知晓了李自馨便是白莲圣母。只是朝廷正在审查常祝等四人向蒙古走私的案子,常祝本人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所以我们北镇抚司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这一番解释虽然不能说完美,但已然是合情合理。北镇抚司是一个独立的衙门,而今人犯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牢,自然没有绝对的必要将常祝押回北镇抚司关押。

    原来如此!

    郭朴本以为林晧然是要一败涂地,但想着这番解释后,亦是暗暗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朱孝希并没有给大家过多的反应时间,显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白莲教党羽众多,且历来极为隐秘,我们北镇抚司一直致力于清剿白莲教众。而今白莲圣母已经被我们北镇抚司所控制,常祝算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背后没准还有一窝白莲教徒或者潜藏着朝廷官员,故而我们北镇抚司打算顺藤摸瓜。昨天得知刑部衙门释放常祝等人后,我们北镇抚司决定先行缉拿常祝这个要犯。此举既不让常祝有机会离开京城潜逃,亦是能达到打草惊蛇的效果,想要瞧一瞧常识的同伴梁大发等三人作何反应!”顿了顿,他显得痛心地继续道:“果不其然,昨晚我们刚刚缉拿了常祝,梁大发等三人在今日城门刚刚打开之时,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京城,而且走的是……宣府方向!”

    说到最后,他显得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双拳更是紧紧地握住,已然是将脏水泼给了梁大发等三人。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发现还真是小窥了这个小子。

    “呵呵……据我所知,虽然从宣府大同能绕道山西,但边地终究不太平,故而商旅和士子往来都走涿州道!”林晧然此时不再沉默,当即便是接话茬地说道。

    咦?

    黄锦听到林晧然的这番解释,脸色亦是凝重了起来。

    梁大发等人害怕离开京城返回山西,这个举动其实无可非议,但选择的路线确实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然……

    郭朴心如明镜般,嘴角微微地起了起来。

    林晧然已然是利用常祝私通白莲的案子大做文章,却是要将脏水泼到梁大发等人身上,甚至是整个晋商群体身上。

    如果说杨博刚刚是想将水搅浑,那么林晧然是要胡乱抹黑,从而达到他清算晋商的目的,甚至将走私团伙进行拔除。

    杨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晧然,当即站出来维护地道:“林阁老,那亦是说明不了什么?商人历来走四方,这途经宣府和大同,恐怕他们三人是要前去宣府做买卖呢!”

    黄锦听到这个解释,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发现这个解释亦是说得通,毕竟梁大发等三人都是实力强悍的大商人,并不一定是逃离大明。

    “宣府和大同的军需贪墨案后,本阁老亲自严抓了供需商。有鉴于山西商人所供的货品质差价高,而今一个都不在宣府供需商之列,却不知他们三个跑到宣府还要跟谁做买卖呢?”林晧然当即反唇相讥道。

    杨博看到林晧然对商事如此的外行,便是针锋相对地数落道:“林阁老,宣府和大同仅仅只有军需的买卖吗?他们三人亦可以做其他买卖!”

    “宣府可不比江南和京城,如果真有其他买卖,让他们有家不早归而冒险绕这一趟远路,恐怕只有跟蒙古走私棉布、铁器和盐巴的买卖了吧?”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图穷匕首露般地道。

    虽然他亦是不确定梁大发等三人是不是白莲信徒,但却从各方的渠道早已经证实:梁大发三人便是向蒙古走私的最大头目。

    这清查梁大发等三人是不是白莲信徒并不是他的本意,而今他还是希望朝廷能够重视这一次性质恶劣的走私案,切断山西商人向俺答的物资供应。

    从战略的层面出发,切断山西商人向俺答的物资供应链是相当有必要的。

    而今俺答已经废了“北元”自号为“金”,俺答的实力一旦被有效地削弱,那么其他势力可能会趁机扑向俺答,蒙古很可能自始乱起来。

    这……

    郭朴听到这番对话后,不由得暗暗佩服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当真是无愧于“三步一算”之名,连说话都是暗藏玄机,令人简直是防不胜防。

    刚刚还是讨论白莲教徒的事情,现在则是给林晧然顺理成章地扯到了走私案子,一直牢牢地掌握着事情的主动权。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只是看着杨博被林晧然牵着鼻子走,一时间亦是没有想到太好的对策。

    哪怕他亦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的应变能力确实是远远不如林晧然,甚至天下亦没有人比得上林晧然。

    杨博意识到林晧然的真正意图是走私案,当即黑着脸并质问道:“林阁老,你说梁大发他们走私,请问证据呢?”他盯了林晧然几秒,看到林晧然果然无法拿出证据,便是当即严厉地趁机指责道:“哪怕你是当朝阁老,但无凭无据便冤枉他人走私,你此举分明是目无王法,更没有朝廷法度,跟秦桧之流又有何异?”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重了,此是将林晧然比作了秦桧,不过这便是大明朝堂的常态。连小小的户部主事海瑞都敢骂嘉靖,杨博当面如此责骂林晧然,亦不算过于难以想象的事。

    郭朴看到气急败坏的杨博,却是暗暗地摇头。

    虽然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杨博过于护短,而且袒护梁大发等人的痕迹过于明显,亦是不该如此指责当朝阁老。

    “杨尚书,我手里确实没有梁大发等人的走私证据,所以刑部昨日将常祝等人释放,我亦是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只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光看表面,若是事情有疑点,那么就应该进行深究,而不是跟人把酒言欢。杨尚书,若不是昨晚北镇抚司手里有常祝私通白莲教的证据,那你是不是就护着常祝,甚至还要跟常祝继续称兄道弟呢?”林晧然扭头淡淡地望向杨博,却是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矛头再变,此次不再是指向了梁大发等人,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杨博本人。

    在昨晚的抓捕行动中,杨博当时宴请了常祝和梁大发等人,虽然没有人会相信杨博私通白莲,但杨博跟常祝那帮人把酒称欢确实不妥。

    这常祝已经是洗不清了,梁大发等人既有私通白莲的嫌疑又有走私的嫌疑,但杨博昨晚宴请这些人恐怕亦需要一个解释。

    这……

    郭朴今日算是见识了林晧然的巧舌如簧,当即同情地扭头望向了杨博,杨博这个自身难保之人竟然还妄图庇护梁大发那帮人,而今恐怕是要自顾不暇了。

    嘉靖对着下面的争吵原本不以为然,甚至是乐见其成,但脸色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他知道下面的臣子说不上清廉,但不论是向蒙古走私谋利,还是私通白莲教,这都已经如同一根针扎到了他的胸口。

    却是偏偏地,杨博竟然跟着一位同白莲圣母上床的叛贼饮酒,而今竟然如此庇护梁大发等商人,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丝不满。

    面对着林晧然的指责,杨博当即撇清自己道:“林阁老,我昨晚确实是宴请了常祝,但仅是念在同乡之谊!若是我知道他私通白莲,定然会当场擒拿于他,还请林阁老不要再此胡乱猜测,更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本阁老再强调一遍:我是手里没有证据,但绝非血口喷人!”林晧然淡淡地强调,而后再度将矛盾指向梁大发等人道:“有蒙圣上隆恩,我兼任兵部事宜,亦算是做出了一些成绩。在九边巡视,发现边墙出现不少溃口,地上明显有着许多车辙印!”顿了顿,又是侃侃而谈道:“我朝跟鞑子有着血海深仇,早已经不再往来,此车辙子究竟从何而来?我当时并没有声张,而是私底下进行了调查,却是从诸多将士口中得知一个骇人的真相:山西商人一直将物资运往蒙古,而俺答今年之所以能在大草原上修建大板升城和皇宫,正是这帮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他们运输建筑工具和材料。”

    这里只有林晧然的声音,而声音显得抑扬顿挫,显得声情并茂,甚至在林晧然的眼睛里还闪着淡淡的憎恨。

    嘉靖一直在皇宫中,接触的主要是徐阶这边阁臣,却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事,此时已然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黄锦见状,却是忙着上前,小心地给嘉靖穿上了一双道鞋。

    林晧然已然是入戏了,扭头望向杨博回应道:“证据?血口喷人?同样的话,刑部尚书黄光升问过我,元辅大人亦是问过我,而今你亦是在问我!你们所要的证据,我现在确实拿不出来!只是皇上既然让我来兼任兵部尚书,那么我便不会辜负皇上的隆恩!纵使京城的百姓指责我持宠而娇,对常祝等商贾是挟公报私之举,我亦是在所不惜!我已经严令边军将士打击走私的行径,只是梁大发等人亦不可免罪,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让他们明白背叛大明的代价!”

    “说一千道一万,却还是拿不出证据,不过是凭空捏造,岂不好笑?”杨博并没有受到林晧然感情牌的影响,却是当即出言讥讽地道。

    只是徐阶没有笑,郭朴等人亦没有笑,脸上都是浮起了凝重之色。

    林晧然确确实实是没有证据,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如果还是继续维护梁大发等人,那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杨尚书,几个贱商就值得你如此包庇吗?”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令到这里顿时平添了几分寒意。

    珠帘突然被挂了起来,却见嘉靖已经站立于床前,目光却是落到了杨博身上,眼睛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杀机。

第1986章 帝心

    徐阶等人心里暗暗一叹,不由得纷纷同情地扭头望向了杨博。

    杨博并没有理清当前的形势,早前他跟徐阶联手自是可以要求林晧然提供证据,但现在到了嘉靖的面前,那么先决条件无疑变成了圣心。

    如果杨博一直替自己进行辩护,那么这样做无可非议,毕竟谁都不愿意蒙受不白之冤。

    只是常祝坐实了私通白莲的罪行,梁大发等人身上有白私通白莲和走私的嫌疑,而今更是诧异地离着宣府而去。

    偏偏地,杨博竟然还试图维护梁大发等人。且不说此举合不合适,这已经是跟梁大发等人继续纠缠,这让嘉靖如何看待于他呢?

    嘉靖从来都不是一个明君,更不是一个多么喜欢讲究证据的帝王,甚至为人还极度自私,眼里更多是切身的利益。

    不论是私通白莲的事情,还是向蒙古走私的恶行,这两个事情都是扎到了他的心里。只是偏偏地,杨博不帮着分忧亦就罢了,竟然还试图粉碎太平和维护梁大发等人。

    正是如此,杨博虽然是指出林晧然手里没有证据的软肋,但这个举动亦是失去了圣心,可谓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林晧然看到嘉靖站出来之时,心里亦是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倾情表演。跟杨博并不同,他一直知晓这里谁才是这里的真正主角。

    在杨博试图将水搅浑之时,他未尝不是在疯狂地抹黑梁大发等人,更是故意将杨博带到有没有证据的争执上。

    其实这个事情捅到嘉靖这里,这个案子有没有证据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因为走私案本身就能够给嘉靖带来一种危机感。

    一个感到危机的皇帝不可能再讲道理和证据,第一个想法定然是消灭这个潜在的威胁。

    “臣惶恐,臣不敢包庇!”

    杨博的寒毛炸立,当即跪在地上表忠心地道。

    在这一刻,他终究意识到证据论在这里并没有用处,主导这一切的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切都以皇上的意志为基准。

    只是偏偏地,他不仅没有在皇上面前洗清跟常祝那帮人的关系,反而跟那帮人的关系拉得更近。现在别说要庇护梁大发那帮人,恐怕保住自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唉……

    徐阶原本有心想拉杨博一把,只是这潭水不仅没能如期般搅浑,而且杨博庇护梁大发的行为触怒了皇上,让他不由得暗自一叹。

    本以为杨博是一个聪明人,却是偏偏什么都不想牺牲,反而让自己跟着梁大发那帮人一起陷进了泥潭中了。

    自作孽啊!

    郭朴显得幸灾乐祸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博,亦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晧然手里固然没有实质证据,但人家可是当朝的阁老,说得话本身就带着一定份量。偏偏地,这货竟然如此质疑堂堂的阁老,更是不知收敛地袒护几个商贾,分明就是一个取死之道。

    嘉靖的目光从杨博身上离开,显得余怒未消地朗声道:“没有证据,那就查找证据!半个月查不到,那就花半年时间,朕就不信……几个贱商能够有通天的本领,咳咳……”

    说到激动处,嘉靖的气息变得絮乱,当即剧烈地弯腰咳嗽了起来。

    黄锦见状,急忙上前掺扶着嘉靖坐回床上,同时伸手在背部帮他顺着气道:“主子,您当心,千万可别气着了呀!”

    咳咳……

    嘉靖的身体早已经大不如前,特别已经持续患病一年多的时间,经过刚刚巨大的情绪波动后,整个人亦是咳嗽不止。

    看到这个突然的变故,众人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只是在场都是朝堂重臣,对嘉靖的病情早已经了然于胸,心里亦是不由得暗暗一叹。

    林晧然眼神复杂地望着咳嗽不止的嘉靖,知道这位帝王离油尽灯枯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臣等请皇上保重龙体,切不可动怒!”

    徐阶递向郭朴和林晧然一个眼神,当即一起跪在地上表忠心地道。

    朱孝希看到四位重臣都跪到地上,显得无奈地叹了一声,亦是跟着跪在地上进行附和。

    嘉靖咳出了一口血痰,然后潄了一口温水,这才慢慢地缓过劲来,只是眼睛显得微微发红,整个人犹如一头狮子般。

    徐阶等人意识到嘉靖朝着他们望过去,亦是低着头不敢跟嘉靖的眼睛对视,亦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等待着训话。

    嘉靖抹掉嘴角的水渍,目光最终落到徐阶的身上道:“徐阁老,朕已经将政务悉数交于你,你勿要再让朕失望了!”

    “老臣今后定会谨慎办差,定然不敢辜负皇上期许!”徐阶看到板子落到自己的屁股上,亦是硬着头皮地表忠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这位首辅已经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了。特别是在释放常祝一事上,却是不管林晧然的强烈反对,而是选择将常祝等人释放。

    若是没有常祝私通白莲圣母的事情,那么这样做自然不会遭到什么非议,但偏偏常祝如同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而今落在嘉靖的眼里,自然是因为他这位首辅和杨博一起阻挠了林晧然对走私案的调查,甚至是他一同包庇了常祝等人。

    黄锦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在这段时间以来,皇上是越来越信任于徐阶,甚至比当年的严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是不曾想,徐阶在这个时候却是掉了链子。

    昨天还不顾林晧然的反对而同意刑部释放常祝等人,如今常祝等人不仅私通白莲,而且还涉及向蒙古走私。

    嘉靖便是将目光落到林晧然身上,腹部突然隐隐间作痛,却是蹙着眉头地道:“林爱卿!”

    “臣在!”林晧然听到提及自己,亦是当即进行回应地道。

    嘉靖伸手按着腹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地吩咐道:“你全权负责调查白莲教和走私的案子,直接节制于刑部,是该好好地砍一砍了!”

    在他的眼里,事情并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亦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位帝皇需要顾及的。既然晋商这个群体有勾结白莲和走私的嫌疑,那么他自然要好好地查一查,而林晧然则是他最好的一把刀。

    出于帝王权术,他一直有意平衡于朝堂,而林晧然不仅是旗帜鲜明的改革派,更是立场坚定的“倒徐”派。

    至于杨博,历来是跟徐阶穿同一条裤子。现在他想要清查晋商,清查晋商跟白莲教和蒙古做了什么勾当,林晧然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臣遵旨!”林晧然要的便是这个结果,当即杀意腾腾地回应道。

    他知道这份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手里很可能会染上很多人的鲜血。只是想着九边受苦受难的百姓,想到地锦堡被血屠的惨况,却是知道此事是非做不可。

    正是晋商为着俺答源源不断地提供物资和技术的支持,这才令到俺答不断在草原壮大并顺利称霸蒙古,进而对大明的边防形成更大的压力。

    不论是为了九边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还是为了整个华夏民族的将来,他都需要对晋商痛下杀手,斩掉晋商向俺答的输血行为。

    “皇上,林阁老对晋商素来有偏见,对臣亦有私怨,还请另择人选!”杨博犹豫了一下,却是硬着头皮地请求道。

    不管是出于对林晧然能力的考量,还是林晧然的立场,却是知道要阻止林晧然主导这个事情,不然事情恐怕会后患无穷。

    “杨尚书,皇上圣明烛照,选人用人岂容你质疑!纵使有所徇私,那亦可待结果出来再论,而非再三阻挠!”郭朴突然出人意外地站出来指责道。

    这……

    杨博扭头望向郭朴,眼睛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林晧然亦是微微地感到意外地望向了郭朴,亦是没有想到郭朴在这个时候会站出来帮自己一把。

    别看郭朴现在跟自己联盟,但郭朴和杨博的关系亦是比较亲近,甚至高拱一直试图以“新北党”来拉拢杨博。

    当然,杨博对郭朴和高拱一直并不感冒,对高拱所提出的“新北党”一直不屑一顾,更是亲近于徐阶,从而稳固整个山西的利益。

    徐阶看到郭朴站了出来,仿佛看到郭朴朝着杨博的头部重重地砸下一块大石头般,不由得暗暗地摇了摇头。

    嘉靖原本还有所顾忌,但听着郭朴的话后,显得面沉似水地打量着杨博淡淡地道:“杨尚书,你就不用再操心朝堂之事了,回家好好地反省吧!”

    这……

    黄锦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同情地扭头望向杨博。明明就是一尊泥菩萨,偏偏还不自知,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其实倒不怪杨博一再地站出来阻止,而是他知道这里的水有多脏,哪怕只有两成的机会,他亦是不得不选择冒险。

    杨博原本还寄望于徐阶能够帮他一把,只是扭头望过去之时,徐阶整个人宛如老僧入定般,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看到徐阶已经不打算淌这趟浑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次是真的败了,却是只好恭敬地回应道:“臣遵旨!”

    朱孝希看到事态发展至此,心里头却是暗自一喜。

    虽然他的政治天赋不高,但却是知道这位吏部尚书已经是走到头了。一个有污点的吏部尚书还惹得皇上勒令闲住在家,哪怕林晧然不出手,那帮擅于政治投机的科道言官必定咬死杨博。

    嘉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连同黄锦都发现了异样,而他便是轻轻地抬手淡淡地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等人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而后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外面的天空仍然阴沉沉,秋风摇曳着不远处的树木,宫道两旁平添几分萧索。

    徐阶一行人走出了万寿宫,沿着那条平铺的宫道向着无逸殿的方向走过去,只是众人的心情是或喜或愁。

    杨博明显像是失了魂般,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傲狂,却是一个人落在最后。

    林晧然跟着朱孝希告辞,而后回到无逸殿,郭朴突然对林晧然进行邀请道:“若愚,到我值房坐一坐吧!”

    “甚好!”林晧然想着对方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亦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除了首辅的值房宽大一些,其他阁老的值房实则都差不了多少,而郭朴的值房亦是显得极为普通,而桌面上亦是多了几分奏疏。

    徐阶亦是不可能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都攥在手里,而今郭朴是排名第三的阁老,又不像林晧然兼任兵部尚书,故而亦是分得了一点票拟权。

    阁吏送来了茶水,两人则是面对面地坐着。

    郭朴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便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若愚,现在杨博被勒令闲住,你觉得杨博此次能否继续留下来呢?”

    “杨尚书跟晋商瓜葛太深,且晋商恐怕不止常祝一个白莲信徒,他留下的机会不到两成!”林晧然没有将话直接说死,而后意有所指地道:“若是言官不依不饶,那么这两成亦是没有了!”

    倒不是他麻木自大,而是杨博如今被闲住,那么证明已经失了皇心。哪怕是徐阶,亦是不可能死保,毕竟白莲的事情是谁沾谁倒霉。

    徐阶刚才为何不站出来庇护于杨博,正是这个事情涉及到白莲,以他那种小心谨慎的性子,自然是小心能驶万年船。

    只要他跟郭朴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杨博可谓是在劫难逃了。其实杨博纵使逃出此劫,但随着对晋商的深入调查,杨博亦是难逃一劫。

    郭朴喝了一口茶水,显得一本正经地继续询问道:“若愚,若是杨博离任,那你以为谁有机会接任呢?”

    “此事恐怕要看徐阁老,而徐阁老想必会推举刑部尚书黄光升或吏部左侍郎毛恺了!”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无奈地回应道。

    虽然他亦是想指染吏部尚书的宝座,但他现在是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而今又主持清查晋商的大案,却是完全没有机会兼任吏部尚书。

    郭朴将茶盏轻轻地放下,认真地望着林晧然道:“你以为肃卿比之如何?”

    此言一出,一条狐狸尾巴亦是随之露了出来。

第1987章 结束与开始

    林晧然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十分清楚郭朴打的如意算盘,亦是突然醒悟郭朴刚才在万寿宫为何会主动对杨博捅刀子了。

    郭朴此举可谓是无利不起早,他对杨博出手既是卖自己一个情面,更是要为他的同乡兼好友高拱谋夺吏部尚书的位置。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一旦杨博去职,那么最有资格接任吏部尚书的官员其实就是高拱。

    论出身,高拱是地地道道的词臣;论身份,高拱已经身居户部尚书一职。起码在词臣这条线上,他可谓是独占鳌头。

    林晧然仅是一个念头便清理了这一切,显得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评价道:“高尚书才华出众,性情正直,遇事不挠,确实强于黄光升和毛恺!”

    这倒不是违心之言,高拱的情商虽然偏低,但却是是一个极讲原则的官员,亦是一个肃清当前大明吏治的合适人选。

    徐阶虽然上台已经四年多,但主要精力却是放在清除严党和拉拢各方势力上,对官员秉行的是“任人任亲”和“排除异己”。

    像原吏部尚书胡松,其才能一般,且本身还被免过职,却是因为忠诚而得到重用;原袁州府推官郭谏官本是一个奸佞的小人,因为在严家的事情出了力,竟然从地方推官直接提拔到吏部主事。

    亦无怪乎,海瑞在《治安疏》中直指: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时布局,大量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汉帝远矣。

    正是如此,对于高拱出任吏部尚书,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抵触的心理,甚至生起一份乐见其成的心愿。

    檀香袅袅而起,这间值房显得很是清静。

    郭朴听到林晧然对高拱如此推崇,便是目光恳切地提出要求道:“林阁老,若是皇上问起,林阁老可否亦是如此答之?”

    如果刚刚只是一个试探,那么现在可谓是开门见山了。跟林晧然刚刚所猜测的那般,他看到事态的发展后,亦是决定替自己的老乡高拱谋得吏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单凭他的力量显得过于单薄,故而他亦是需要林晧然这一大助力,让到高拱增加几分胜算。哪怕他亦不得不承认,而今的林晧然影响力甚至已经在他之上了。

    “这本就是一个事实,自然无不允可,只是郭阁老可曾还记得皇上对高拱有所芥蒂之事?”林晧然当即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认真地提醒道。

    上次胡松倒台之时,郭朴便有意跟徐阶联手,一起将高拱扶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只是在他的运作下,却是通过宋秩上疏请封李妃生父,从而巧妙地刺激到了嘉靖,更是让到高拱贴着裕王系的标签。

    虽然此次争夺的是吏部尚书的宝座,但终究是有一个前车之鉴,故而他亦是好心地提醒郭朴这方面的阻碍。

    “林阁老提醒得是,不过肃卿这阵子写的青词颇得皇上青睐,想必问题并不大!”郭朴心里暗自一喜,却是点到为止地道。

    青词,这是这个时代官员的通天径,高拱亦是不能免俗。

    在出任户部尚书后,他亦是一直坚持给嘉靖撰写青词,而今的功力比郭朴都不逞多让,让嘉靖对他已经是大大地改观了。

    “呵呵……如此甚好,那预祝郭阁老心想事成!”林晧然看到对方如此有信心,加上高拱最近的积极表现,亦是由衷地祝愿道。

    虽然高拱争得吏部尚书的位置,由郭、高两人组成的北党实力必定会大增,将会仅次于徐党。只是对他而言,这事是福非祸,坐山观虎斗不失为一个有利的朝局。

    在事情敲定后,两人显得愉快地聊了几句,期间林晧然亦是趁机向郭朴了解晋商的情况,而后便主动告辞离开。

    林晧然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值房,而是选择离开西苑,抬头望了一眼阴鸷的天空。

    筹谋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对晋商进行一场大清算了。只是血流晋商,这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端。

    晋商充其量不过是一帮谋求私利的商人罢了,真正威胁大明王朝和百姓的势力始终都是蒙古最大势力的俺答汗。

    现在切断晋商向俺答的物资的供应链,虽然能够削弱俺答的实力,甚至令到整个蒙古陷入动荡之中。只是事情亦有副作用,那就是俺答必然会大举进犯大明,对通贡互市的愿望会更加的强烈。

    正是如此,他虽然迈出解决俺答至关重要的一步,但亦要做好应对俺答反扑的工作。

    东边的天空卷起一团墨云,似乎随时会降下一场秋雨般。

    “什么?杨博被勒令闲住了?”

    “呵呵……看来咱们大明的吏部尚书又得换人了!”

    “这事又能怪谁,堂堂的吏部尚书竟然跟白莲教徒接风洗尘,不斩头都算是轻的了!”

    ……

    随着杨博被勒令闲住的消息传出,京城的酒楼和茶肆纷纷谈论着这个事情,只是对于杨博的遭遇并没有多少同情,却是都认为杨博是咎由自取。

    不仅是京城的百姓和士子,很多官员亦是不再看好杨博,心知这位吏部尚书恐怕很难再翻身了。

    杨博的依仗是背后有晋商的支持,加上跟徐阶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只是形势却是变了,晋商现在是自顾不暇,而徐阶则是选择了观望。

    如果杨博还是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以他一贯稳健的军事作风,倒还不至于会轻易倒下。只是他所处的是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可不会容许他犯下一丁点错误。

    最为重要的是,杨博被皇上勒令闲坐在家,无疑证实杨博已经失了圣心,那帮科道言官又怎么可能放弃此等良机?

    正是如此,杨博倒台已经成了一个公认的事实,都知道这个被杨博坐了近半年的吏部尚书宝座已然是要换人了。

    只是对于谁会出任吏部尚书,京城显得众说纷纭。

    每当到这个时候,京城都会流言满天飞,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以被老婆戴绿帽子起誓,声称皇上要让林晧然兼任吏部尚书。

第1988章 一场秋雨

    事情犹如大家所预料的那般,在得知杨博被皇上勒令闲住后,弹劾杨博的奏疏如同纸片般送到了通政司。

    不仅仅是见风使舵的科道言官,很多京城的官员亦是凑了热闹,纷纷数落杨博以往的种种过错,甚至有人指责杨博就是白莲教徒。

    当一个人身处高位之时,自然是大家的鲜花和掌声;当一个人蒙难之时,有的是一块块从头上砸下来的大石头。

    严嵩当初当权之时,哪一个不称他一声“贤相”,随着严嵩被革职免官,昔日的“贤相”便成了大明第一奸相。

    杨博本身并没有过于显赫的政绩,甚至在他出任兵部尚书期间,蒙古骑兵都已经是兵临北京城。若不是徐阶的庇护,他恐怕都可能被推上断头台。

    偏偏地,杨博担任吏部尚书却是出了名的任人唯亲,在此期间提拔了很多北系的官员。

    正是如此,跟着上次仅仅遭到兵科给事中魏时亮的弹劾不同,杨博此次是遭到了入仕以来的最大考验,亦是最近几年京城少见的弹劾盛况。

    这些奏疏送到万寿宫,嘉靖已经没有兴趣和精力阅览,仅是让陈洪和冯保数一下数量,然后递交一份弹劾的人员名单。

    傍晚时分,一场冰冷的秋风悄然而至,正是淅淅沥沥地浇洒在京城的青砖街道,亦是出现在各个宅子的院落中。

    在西苑即将关门之时,徐阶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宫门走了出来,而后乘坐在此等候的轿子朝着京城的宅子而归。

    “孩子恭迎爹爹归来!”

    徐璠等人提前得知今天老爹归来,亦是先一步来到了轿厅处,对着从轿子中钻出来的徐阶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随着徐瑛到京出任中书舍人,徐阶三个儿子都已经是官身,创造了父子四人同朝为官的盛况。

    只是有鉴于严世蕃的前车之鉴,不说让儿子以侍奉自己的名义到内阁帮助料理政务,徐阶甚至都不许徐璠担任要职。

    倒不是他不愿意望子成龙,而是他知道这三个儿子什么德行。最为重要的是,从儿子不能以科举入仕那天开始,便已经注定这三个儿子不可能在官场有所作为。

    从大明创立至今,除了那一位坑爹的小阁老徐璠官居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外,还不曾出现过以官荫而身居要职的恩荫子弟。

    如果他现在强行将儿子扶上去,不说会毁了自己所经营的贤相名声,而且等于是将儿子推进了火坑。

    即便自己还处在首辅的位置上,若是儿子真的出任要职,那么必定会被林晧然那帮老狐狸给坑死,很可能会如严世蕃那般累及全家。

    正是如今,哪怕三个儿子已经官荫入仕,但他是提对不会让他们重蹈严世蕃的覆辙。

    徐阶对着徐璠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三个儿子身上,而是举目望向了身后的几名官员。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

    黄光升等人亦是迎到轿厅处,一起对着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跟着面带忧色的徐阶不同,对于杨博所处的困境,黄光升和毛恺虽然脸上表现出一份同情,但心里生起了几分暗爽。

    徐阶对着黄光升等人轻轻地点头,问及徐璠饭菜已经做好,便引领着众官员一起入席。

    每次徐阶从西苑归来,而且还主动将一帮徐党核心人员召集过来,定然是有要事相商。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尽兴,虽然有徐璠和徐琨在旁调和气氛,但黄光升等人的心思已然是无法集中在酒桌上。

    吃过饭后,众人来到了书房的茶厅,分主宾入座。

    黄光升等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只是谁都不愿意最先开口。

    徐阶自是知晓他们在想着什么,但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望向末座的张居正淡淡地询问道:“太岳,裕王和世子前阵子染了风寒,最近可曾康愈了呢?”

    这个裕王世子指的正是后世耳目濡染的万历帝,只是万历从出生至今都还没有正式入宗册,现在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弟子亲自给他请了京城的名医,裕王和世子的身体现在都已经无恙!”张居正面对着徐阶的询问,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徐阶听到裕王和世子的身体无恙,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裕王至今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但裕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继承大统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出于长远的考虑,他虽然继续好跟裕王的关系,而张居正已然是他最好的桥梁。

    徐阶跟着张居正聊了一些裕王府的事情,又是认真地叮嘱了几句,这才打住了这个话题。

    “子升兄,杨尚书惹出此等事端,京城已经有几十名官员上疏弹劾于他,现在当如何是好?”刑部左侍郎钱邦彦看到徐阶跟张居正谈完话,便是按捺不住地询问道。

    此言一出,黄光升等人纷纷望向了徐阶,徐阶则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师相,杨博是不是已经不能度过此劫了呢?”张居正犹豫了一下,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这话无疑是问到了黄光升等人的心里,谁都不再出言,而是眼巴巴地抬头望向徐阶,静候着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徐阶将茶盏捧在手心,迎着众人的目光轻声叹道:“刚刚离开西苑之时,我已经让子惟回去劝杨博上疏请辞了!”

    啊?

    黄光升等人听到这个答案,眼睛不由得一瞪。虽然他心里是希望杨博倒台,但听着徐阶是真的放弃杨博,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吃惊。

    要知道,现在朝堂上下很多官员其实都看徐阶的脸色,而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官员是徐阶,却是未必不会保下杨博。

    徐阶似乎是看懂了黄光升等人的想法,又是淡淡地说道:“哪怕我现在出手,林若愚亦不会放过杨博了!”

    “元辅大人,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吧?”吏部左侍郎毛恺微微地蹙起眉头道。

    黄光升等人亦是纷纷望向徐阶,虽然他们知道林晧然已经变得越来越可怕,但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林晧然根本威胁不到他们,更不可能具备这么大的能量。

    徐阶苦涩一笑,抬起眼睛望着众人道:“梁大发到了宣府之后,在一名边军将领的帮助之下,已经翻过城墙逃向了大草原!”

    此话一出,令到在场的眼睛瞪起了眼睛。

    却不管梁大发到大草原做什么,却是知道杨博已经是百口莫辩了,而他们徐党哪怕倾尽全力恐怕亦是救不了杨博。

第1989章 暗处之人

    外面的秋雨还淅淅沥沥地下,这里的烛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黄光升等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杨博此次已经很难从泥潭中拔出来了。

    若是在其他时候还好,偏偏是那位聪明绝世的林算子主持调查此事,一想到那个人惊人的布局能力,谁都没有信心在虎口下抢人了。

    徐阶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显得早有决断地道:“皇上对此次的事件很是重视,不管是晋商私通白莲,还是晋商向蒙古走私,这都是扎到了皇上的心里的刺!现在杨博最好是暂避锋芒,想必杨博亦是懂得这个道理,而今咱们是时候谈一谈由谁接任吏部尚书了!”

    说到最后,虽然话语间透露着一丝无奈,但亦是带着一种坚定。

    张居正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亦是不再纠结于杨博的去留问题,而是默默地扭头望向了黄光升和毛恺。

    黄光升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而今是福建的党魁,本身的能力亦算是出色,无疑是一个吏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毛恺比黄光升的资历要差一些,不过他是徐党的核心人员,又身居吏部左侍郎一职,在业务上有着很大的优势。

    从徐党目前的情况,若是推举人选填补杨博的位置,那么最好的结果无疑是由两人中挑选一个。

    “师相,听闻郭朴和高拱最近动作频频,恐怕对吏部尚书是有想法的!”张居正的地位已然是水涨船高,显得积极地抛出一个问题道。

    虽然他们徐党对嘉靖的影响力最大,所举荐的人选必定受到优先考虑。但毕竟是含金量最重的吏部尚书位置,一旦他们这边推举的人选太菜,很可能被对手捡了便宜。

    毛恺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黄光升。

    “吏部尚书的位置谁不想争夺,郭朴自然是希望高拱能够坐上去!如果真的运作得当,他取代了老夫,跟着高拱可谓是把持朝政了!”徐阶手里端着茶盏,显得苦涩地说道。

    黄光升等人一听,发现还真不能让高拱抢了吏部尚书。虽然他们都知道林晧然极度可怕,但林晧然终究受制于年龄和资历,能够对徐阶产生直接威胁的人一直都是郭朴。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钱邦彦忍不住担忧地道:“元辅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别看他们的徐党当下是如日中天,若是徐阶真被郭朴取代,加上那位精于谋算的林文魁,他们这帮人恐怕亦会像严党那般被一一清算。

    张居正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加上如今担任裕王的老师,受到朝堂争斗的影响最小,但还是不免担忧地望向了老师徐阶。

    一时之间,这里充斥着一份担忧的情绪,旁边的烛火随着门外吹进来的风而微微摇曳起来。

    “你们不必担心,我此次是不会让高拱出任吏部尚书!”徐阶将刚刚的担忧一扫而空,显得自信满满地迎着众人的目光道。

    黄光升等人看到徐阶这个自信的表情,心里当即安定了下来。

    虽然整个朝堂都知道林晧然善谋,但徐阶可是扳倒严嵩和除掉袁炜和吴山的人,想必心里早已经有了良策。

    徐阶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手段,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凝重地说道:“高拱并不足为虑,但我们现在还得提防……林若愚!”

    “他?”

    黄光升等人听到这话,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京城早前传出林晧然可能兼任吏部尚书,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以被老婆戴绿帽子起誓,但这种话压根不能信。

    不说阁臣兼任吏部尚书是极罕见的情况,林晧然现在兼任的兵部尚书做得好好的,当下更是有着查处走私案和白莲案的皇命,嘉靖又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安排呢?

    张居正在思索一番后,仍然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不由得困惑地望向这位恩师。

    徐阶喝了一茶水,亦是注定到他最器重弟子的反应,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不该犯下早前的错误!你们这些年一直盯着郭朴和高拱,但你们可知晓:林晧然在这些天已经秘密跟高仪碰过两次面了!”

    高仪?

    工部左侍郎张守直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跟着高拱一般,现任礼部尚书高仪亦是地地道道的词臣。虽然高仪在内阁并没有援力,资历还稍逊于高拱,但无疑亦是一个吏部尚书位置的有力角逐者。

    只是林晧然真的将高仪推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那么浙党势力重新崛起,而林晧然的政治影响力必定会急剧上升,这个人选比高拱更符合林晧然的政治利益。

    “那小子的胃口当真不小!”钱邦彦得知林晧然竟然有如此的举动后,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林晧然找高仪闲聊,当即便是炸毛般地怒道。

    在看到林晧然的一次次精妙的谋划和布局后,得知他早已经秘密接触了礼部尚书高仪,他们的心里亦是生起一阵寒意,甚至恨不得将林晧然暴揍一顿。

    虽然大明朝堂的斗争历来激烈,但大家都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但偏偏这个小子总是凭着筹谋高人一等,总是不跟他们讲武德。

    一旦真让他将高仪推上了吏部尚书的宝座,那么这个朝堂真的要乱了。

    唉……

    黄光升等人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本以为需要面对的仅是高拱,却是没想到还可能有着高仪,那位精于谋算的林阁老早已经虎视眈眈了。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却是将目光落到毛恺身上道:“达和,为了避免再度意外,此次便委屈于你了!”

    “一切听从元辅大人安排!”毛恺当即苦涩一笑,知道他此次跟吏部尚书的宝座失之交臂,却是保持风度地拱手道。

    黄光升抬头望向徐阶,知道徐阶无疑是要他接任杨博的位置,一举站到非词臣官员的最顶峰。只是想到那位躲在暗处的林阁老,心里头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跟着众人所猜测的那般,徐阶果然将目光落到了黄光升身上。

    只是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来自于高拱的威胁,而是那位再度不安分的林文魁,令到他们这边不敢冒险推举毛恺。

    现如今的林晧然,哪怕是一个看微无关轻重的举动,已然还是对这个朝堂有着极大的影响。

第1990章 落幕

    徐府书房的灯火通明,院中的秋雨仍然没有停歇。

    在确定推举黄光升接任吏部尚书后,众人又是敲定一些细节,以及接下来可能存在的变数,而后便是纷纷告辞离开。

    徐阶终究是当朝的首辅,而今的地位比当初的严嵩亦是不逞多让,则是让儿子徐璠和徐琨替自己相送黄光升等人。

    只是看着黄光升等人离开,他的脸上还是浮起了淡淡的忧色。

    虽然他对将黄光升扶上吏部尚书的宝座很有信心,但得知林晧然借助这个机会跟高仪联手,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份担忧。

    虽然大家都觉得郭朴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者,但他心里始终还是认为,林晧然的威胁一直更大。

    都说大明不会有不足三十岁的首辅,但既然有了不足三十岁的户部尚书和阁臣,又为何不会出现不足三十岁的首辅呢?

    “爹,你刚刚为何说不需要担心高拱呢?”徐瑛刚才一直在旁边倾听,这个时候给徐阶送上新茶,却是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跟着很多家庭一样,往往小儿子最受宠,徐瑛更是王夫人的心头肉。

    徐瑛的面相随母亲,有着江南人的清秀,只是身材却是随了徐阶。原本徐瑛从小聪明伶俐,还肩负着考取功名的使命,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遗传徐阶的读书基因。

    在一番权衡后,徐阶亦是打消了让徐瑛走科举仕途的想法,便是顺着那帮马屁官员的心愿,给这个小儿子谋了中书舍人的官职。

    徐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便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得意地道:“因为有了这个东西!”

    “这是?”徐瑛显得疑惑地打量着那个信件道。

    “这是皇上前天给我的一道密札,他日没准还有大用途!”徐阶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便是站了起来,先在上面写下“高拱”两个字,然后亲自将这封信小心地藏到书房的暗格中。

    在他打开暗格的时候,里面早已经放着密密麻麻的书信。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的“成果”,更是他掌控朝堂的秘密武器。

    徐璠冒雨从外面进来,先是汇报人已经送走,而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徐瑛,却是端出哥哥的威严直接将徐瑛打发离开。

    徐瑛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并不感冒,不由得委屈地抬头望向老爹,却发现老爹并没有阻止大哥赶自己离开的意思,亦是只好乖巧地选择告辞。

    只是他觉得老爹和大哥有人瞒着自己,却是在走廊的尽头多呆了一会,而后他便见到管家领着一个人匆匆走向了老爹的书房,而那个人正是太医院的王金。

    在这一刻,他发现一直和蔼的父亲或许亦是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杨府,显得灯光通明。

    跟着前段时间不同,这里已经不再喧闹。哪怕杨博现在闲着无事在家,却是鲜有官员上门,不少官员更是急于跟杨博划清界限而上疏弹劾。

    杨博虽然仅是一个三甲进士出身,初入官场便是一个地方知县,但得益于晋商的助力,让到他的仕途一直极为顺畅。

    特别是在严嵩和徐阶的争斗中,他选择押宝于徐阶,从而一举顺利地出任兵部尚书,更是一举登上了吏部尚书的宝座,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却是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已然没有谁再登他的门,哪怕兵部衙门的官员亦是跟他划清界限。

    看到张四维到访,他原本还抱着很大的希望,但听到徐阶给他捎的话后,当即愤愤地大骂道:“好一个甘草阁老,这些年当真是喂了一头白眼狼,事到临头净想着自己!”

    张四维知道表舅指的是什么,这些年晋商在淮盐给予徐府不少利益,而走私蒙古的棉布更是产自徐家的作坊。

    只是现在还斤斤计较这些已然是不合适了,毕竟事情到这一步,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林晧然,徐阶亦是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

    杨博在发泄一通后,亦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知道梁大发的出逃蒙古让到他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不管梁大发的举动是出于本意,还是林晧然的杰作,已然都让他百口莫辩了。

    “表舅,我该如何跟老师回话呢?”张四维看着杨博慢慢地冷静下来,却是轻声地询问道。

    杨博知道徐阶不站出来站他,事情根本没有回转的可能性,便是心灰意冷地说道:“我依照他的安排,后天一早便上疏请辞,是时候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本以为他能够一直笑下去。只是偏偏地,这个朝堂出了那么一个天纵奇才,支是一把将他挑下了马。

    原以为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毛头,哪怕他以阁老的身份出任兵部尚书亦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却不想埋下平生最大的祸根。

    “表舅,我今日已经向老师一再求情,但老师亦说了,此次他是爱莫能助!不过他亦是许诺,将来有机会必定让你起复,让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张四维当即进行安慰地道。

    杨博知道这并非全是安慰之言,但还是轻轻地摇头道:“我能否重新归来,恐怕还是要看那小子会做到哪一步了!”

    “表舅,这个很重要?”张四维显得疑惑地追问道。

    杨博抬头望了一眼张四维,发现这个表外甥还是缺少一丝灵性,便是淡淡地解释道:“若是我们此次的实力受损,将来不能用银两开路,他徐阶凭什么会拉我一把?”顿了顿,显得由衷地嘱咐道:“子维,今后咱们山西要依靠你了,你是我们山西重新崛起的最后希望啊!”

    “表舅,我天资愚钝,而今又失去表舅的扶持,恐怕亦是难于立足于朝堂了!”张四维显得苦涩地回应道。

    杨博知道张四维这亦是一个实情,便是情真意切地道:“这个朝堂能笑到最后的人,通常都不是最聪明的人。你别看现在林若愚风光,但他没准还是要步袁炜和吴山的后尘,他的对手可是做事狠……雷厉风行的徐阁老。林若愚有首诗写得极妙: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你现在资历和官职都比较低,所以你要学习张居正,一则争取赢得徐阶的认可,二则要亲近裕王府!”

    “我一定谨记!”张四维深知这是金科玉律,亦是郑重地拱手道。

    杨博亲自送走张四维,只是看到张四维消失在雨夜,眼睛涌起了一抹落寞。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又怎么可能会甘心离开这里朝堂,离开这个时代最有魅力的朝堂搏杀呢?

    这一个充斥着雨水的夜晚,围绕着吏部尚书的宝座,京城各方已然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刀剑相交。

    只是随着嘉靖突然病倒,这个朝堂并没有这个事情而出现大冲突。

    徐阶终究还是笑到了最后,在杨博提交辞呈之后,而他所举荐的刑部尚书黄光升很顺利地接任了吏部尚书。

    不过这一次人事调动,已然是存在着妥协的味道。

    在郭朴这一边,高拱意外地成功入阁,已然成为了一大受益者。虽然林晧然不能让马森成功接任户部尚书,但所举荐的南京刑部尚书朱衡还是返回京城接任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很多官员都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虽然徐党保住了含金量最重的吏部尚书宝座,但徐党的势力正在慢慢地遭到削弱。

    最为重要的是,随着高拱借着这个时机入阁,徐党在内阁仅占两席。

第1991章 天佑吾皇

    秋去冬来,沸沸扬扬的雪花洒落在这座宏伟的世界第一城中,这里的青砖屋顶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西苑的宫殿群同样如此。

    在西苑的西北边,一座占地颇大的宫殿已经正式完工,牌匾上写着“紫宸宫”三个道韵十足的大字,彰显着这里的不凡。

    身穿蟒袍的徐阶率领六部九卿双手合十地跪在正殿中,面前则是一座正在冒着丝丝白汽的铜炉,显得一脸虔诚地为嘉靖帝祈求一炉回春丹。

    自从去年初犯病至今,嘉靖的病情不仅没有得到好转,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都已经有了殡天的可能性。

    徐阶一直恪守着臣子的本份,面对着身体情况急转直下的嘉靖,这位首辅亦是带领众臣前来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能够让嘉靖帝安然地度过这个病情。

    包括高拱在内的四位阁臣亦是悉数到场,正规规矩矩地跪在徐阶的身后,只是高拱次数不满地对对始作甬者的徐阶瞪眼睛。

    再后面则是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雷礼当仁不让地跪在左手边的第一位。

    倒不是雷礼的资历有多深,实质他比黄光升还要晚上一科。只是在这座紫宸新宫修成后,他的头上的虚衔已经达到惊人的“少傅”,仅次于当朝首辅的“少师”。

    一个没有入阁的官员能够达到这么高的虚衔,这在大明绝对是少有的存在。

    不过谁让他遇到了痴迷于修建工程的嘉靖帝,虽然身上打着很深的严党烙印,但其业务水准还是极为突出,加上为人很低调,故而成为了大明的“雷少傅”。

    雷礼是一个懂进退的人,虽然他的虚衔比当朝次辅李春芳还要高一级,但还是乖乖地跪在四位阁臣之后。

    黄光升、葛守礼和朱衡等官员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祈祷,在当今的朝堂的斗争中,他们更多还是扮演着“马前卒”的角色。

    对于跟这帮术士一起祈求灵丹的举动,不少官员心里其实是有些抵触的,对这位首辅的行径亦是有所微词。

    虽然当年的严嵩贪婪,但毕竟严嵩当初劝阻皇上重修万寿宫,亦敢于对淮盐商提高盐税,更是为了抗倭而敢于对江南富户加征提编银。

    偏偏地,这位首辅上任四年半的时间里,却是哪边都不得罪。既不敢拂逆皇上的意志,亦不敢对晋商和浙商动手,活脱脱的一个“甘草阁老”。

    不过抱怨归抱怨,而今的徐阶虽然在朝政上没有作为,但权柄已经不比当年的严嵩逊色多少。除了前面那几位阁臣,还真没有谁有叫板徐阶的资格。

    炉中用的是上等的银丝炭,虽然炭火烧得很旺盛,但并没有多少烟气,令到整个正殿显得是暖洋洋的,在场官员的人身体很是舒服。

    外面是一片雪地,虽然有风从正门吹拂进来,但并不能驱散这里的热气。

    陶仿是陶仲文的弟子,可谓是“科班出身”,在一个道台前做着法事,嘴里一通念念有词之后,便听到旁边弟子的提示,时间来到了开炉取丹的时刻。

    随着黄符腾起一团火焰,银丝炭被冰水直接淹灭,王金带领着几个道童联手将笨重的铜炉盖顶拉了起来,而刘文彬则是通过梯子打算亲自取丹。

    “大明首辅徐阶率领群臣祈求上苍,祈求上苍庇佑我大明之主!”徐阶见状,亦是配合地再度大声地道。

    李春芳等人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时候亦是乖乖地跟随着首辅徐阶的脚步,一起向上苍发出祈求。

    刘文彬等到炉中升腾而起的热气散开,则是小心翼翼地拿起悬在炉壁的吊钩,上面还悬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内炉。

    众官员被那个金炉所吸取,待放金炉放到地上,陶仲亦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当看到丹药显得色泽红润如血,脸上亦是大喜过望,还不忘向徐阶汇报了这个喜讯。

    “天佑吾皇啊!”

    徐阶看到刘文彬等人并没有掉链子,迅速酝酿好情绪,当即便是跪地哀嚎地感激道。

    林晧然见状,自认没有徐阶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亦无怪乎徐阶能够稳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便是跟着敷衍了一声“天佑吾皇”。

    一时间,殿中传起了“天佑吾皇”的祈祷声,仿佛刚刚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般。

    随着丹药出炉,这一场闹剧亦是落下了帷幕,众官员纷纷离开了紫宸新宫。

    从金碧辉煌的紫宸新宫出来,不少官员都显得受不了了。

    由于早上不允许吃食前来紫宸宫祈祷,更是从早上跪到现在,很多官员已经是腰酸背痛,当即亦是叫苦不迭。

    林晧然虽然同样感到饥饿和腰酸背痛,只是为了维护阁臣兼兵部尚书的风度,自然不会将什么都表现出来。

    徐阶等重臣亦是如此,能够站到这个位置的人,不仅是经过了科举的搏杀,更是经过了官场的淬炼,每一个都是意志坚韧之人。

    只是大家的肚子都是空空如也,黄光升等官员都没有选择前往无逸殿,而是选择向徐阶等阁臣道别,纷纷出宫觅食去了。

    沿着清理出来的宫道而归,徐阶似乎是浑然不饿般,当即便是让大家到阁厅中议事。

    林晧然微微一愣,却不知是徐阶是真的不饿,还是纯粹要跟他们来一场“消耗战”。

    “你不饿我还饿呢?喂,去给我跟郭阁老弄两张煎饼过来!”高拱当即站出来抗议,伸手指着一个阁吏直接命令,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显得好意地扭头对林晧然询问道:“林阁老,你要不要一张煎饼?”

    林晧然不是一个投机取巧之人,为了防止在此事给人落下把柄,今天早上是真的没有吃东西,现在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跟高拱一起“胡闹”,但听到肚子已经咕咕地叫,还是选择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拱的嗓门很大,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地命令道:“三张!”

    只是这个话,令到徐阶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刚刚的那份好心情可谓是荡然无存。

第1992章 内阁新貌

    李春芳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住了那名要离开的阁吏,然后对着徐阶进行请示道:“元辅大人,下官亦是饿得心慌,咱们还是一边吃一边商议,如何?”

    徐阶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到李春芳给了他台阶,便是轻轻地点头应承,只是对高拱已经腻味到极点了。

    自从这货入阁后,却是不将他这位首辅放在眼里,完全没有一贯阁臣对元辅的那份敬畏,简直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只是偏偏地,这货是裕王最器重的老师,而今皇上的身体眼看就要不行,为了能够在新朝继续保住权势,却不好真跟高拱撕破脸。

    当然,他的忍让从来都不是懦弱的体现,而是为了接下来的一招必杀。就如同当年对付严嵩那般,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便要这个高拱粉身碎骨。

    高拱突然注意到徐阶不善的目光,脸上却是充满着不屑。

    虽然他知道徐阶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但让他曲意逢迎这位尸位素餐的甘草阁老,他高肃卿却做不到,亦不屑于这样做。

    外面的天气还是冷飒飒的,但这里的人心似乎更要冷冰一些。

    李春芳得到徐阶的同意后,这才对着那名阁吏吩咐道:“阿七,你去弄点吃食的送过来吧!”

    阁吏这才领命匆匆而去,背脊亦是涌起了一层冷汗。

    林晧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发现高拱虽然性情狂妄,但行事却比阴险的徐阶更加的光明磊落,简直就是徐阶的克星。

    众人来到了内阁议事厅,各人依次入座。

    林晧然在内阁已经排名第四,跟着李春芳坐在左边,郭朴和高拱则是坐在另一边,阁吏最先送上来的是茶水。

    徐阶似乎是真的不累不饿般,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年九边的军费开支庞大,单是边军的兵饷就已经高达两百三十六万两,不知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林晧然兼任兵部尚书,反倒是最不适合率先开口的人,便是默默地端起送上来的茶盏,同时揣测徐阶谈及此事的目的。

    自从杨博倒台后,各方亦是消停下来。

    不管哪一方都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只是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中,双方离下一次碰撞其实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现在徐阶抛出这个问题,已然不会是闲着无事,必定是有所图谋,而这没准又是点燃接下来大碰撞的导火索。

    高拱入阁之后,完全没有将自己当成老五,当即便是抢先侃侃而谈地道:“元辅大人,九边军费开支庞大,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早几年边军的兵饷就已经破了二百五十万两。如果真想要解决九边军费的问题,那么咱们就不能再学杨惟约的乌龟战法,而是要主动出击。若是咱们能够像太祖和成祖时期将鞑子打怕了,打得逃回草原深处去,那么九边便可能收缩防线,亦可以将一些边军进行内调,军费的开支自然亦就降下来了!”

    却是不得不承认,一个性情高傲的人不一定有真才实学,但像高拱这种身居高位的阁臣却不可能真是一个草包。

    由于大明采用的是军户制度,所以大明军队的人员编制波动并不大。

    只是同样是养兵,但九边的军饷明显要高于大部分地区,而军粮更是存在着一个很大的运输成本问题。

    大祖时期,朝廷的财政无法解决将军粮运送到九边的开支,故而牺牲了盐税的大部分收入,让到商人帮助将军粮运到九边。

    由此可见,这个军粮的运输成本并不低,甚至是军费重要的一环。

    只是现在大量的内陆兵源调往九边,虽然增加了九边的防守能力,但无疑加大了朝廷兵饷的开支,更是加重了朝廷运粮方面的负担。

    有鉴于此,想要降低九边军费的开支,那么最有效的办法正如高拱所说的这般:主动解决掉蒙古的威胁,而不是现在被动地防卫。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淡淡地否定道:“九边的将士多是贪生怕死之徒,指望他们解决蒙古的威胁,这事谈何容易?我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现……庚戌之变!”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明显是加重了语气。

    郭朴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则是望向了林晧然。深知事情到了哪一步,最先出问题的毅然是身兼兵部尚书的林晧然。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知道徐阶这是在危言耸听,哪怕他现在声援高拱,亦不可能让这位甘草阁老变成主战派,故而还是在揣摩徐阶的真正意图。

    “非言非也,既然南倭能够解决,那么我相信北虏亦能解决,事在人为罢了!”高拱已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显得自信满满地反驳道。

    徐阶一直试图抹掉南倭的重要性,而今像是被高拱摸了屁股般,当即愤怒地质问道:“南倭能跟北虏相提并论的吗?南倭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这鞑子快马来去自如,我们这仗怎么打?”

    这……

    郭朴和李春芳看到糕点和煎饼都送了过来,原本想要动手填饱肚子,但听到徐阶突然间发飙,亦是默默地望向了徐阶。

    “林阁老早就已经提出了方案:可打造骑兵营对付鞑子的骑兵,只是你从中作梗罢了!”高拱随手拿起一块煎饼咬了一小口,当即便是进行嘲讽地道。

    林晧然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知道杨博这话其实不是替自己争取什么,更多还是要通过这个事情来恶心他的竞争对手徐阶。

    不过想着徐阶对他打造骑兵营的阻挠,看到杨博跳出来如此地指责,再看徐阶的那张苦瓜脸,心里还是一阵暗爽。

    其实这个事情还是主战还是主和间的矛盾,他自然是希望通过战争的方式解决蒙古问题,但徐阶实质是一个主和派,甚至希望能够跟蒙古达成良好的贸易往来。

    所谓泥人都有三分火,今天一再被高拱不留情面地叫板,徐阶亦是脸色铁青地蹦出一句道:“高肃卿,我何时从中作梗了?”

    “没有吗?那你倒是同意啊?”高拱当即挑衅地回应道。

    徐阶虽然很是愤怒,但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便是冷冷地说道:“大明的首辅是我不是你,等你当了首辅再说吧!”

    “若是我当上了首辅,自然不会像你这般不作为,定会将鞑子赶到大草原深处!”高拱显得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地骄傲道。

    徐阶看着高拱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庞,原本身体已经又饿又累,这时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仿佛会喷火般地瞪着高拱。

第1993章 阶的小九九

    阁臣议事厅,空气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自从高拱入阁以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高拱想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偏偏遇上无事则安的徐阶,两人的政治理念产生了严重的冲突。

    其实政治理念是在所难免,像林晧然跟徐阶是公认的政见相佐,但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历来都是以首辅为基准,林晧然亦是只能收敛自己的锋芒。

    只是高拱并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哪怕面对着百官拥护的“贤相”,亦是一心想要将自己的政治抱负进行施展。

    三人虽然早已经见识高拱的战力,但看到徐阶被气得这个程度,亦是不由得暗暗瞠目结舌,还真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胡子。

    李春芳作为当朝次辅,又是徐阶的小弟,看到事态发展至此,不由得轻咳一声,当即站出来打圆场地说道:“咱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讨论如何节省军费开支吧!”

    顿了顿,他看到徐阶和高拱都没有再争执,便是扭头对着旁边的林晧然询问道:“林阁老,你觉得能否节省军费开支?”

    这一招说不上多么漂亮,但无疑将话题引回了正题,同时有效地削减着空气中的火药味。

    郭朴听到这个问话,亦是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虽然乐于看到徐阶和高拱冲突,但亦是知道要顾全大局,便是进行回应道:“依照目前九边的形势来看,俺答年底或明年初必定会进犯九边,特别是宣府和大同的压力最大。现在的九边将士不能裁减,而大同、蓟镇一直拖欠的军费要尽快补上,不然军心不稳、恐生事端!”

    倒不是他身兼兵部尚书便故意替边军说话,而是秉承着公正的态度来评说此事。哪怕边军再如何贪生怕死,但终究是在九边的苦寒之地拱卫大明的边疆,却是没有让他们饿死的道理。

    亦是如此,他不仅会反对削减九边的军费,而且更希望户部能够将一直拖欠的军费尽快筹足给边军补上。

    郭朴喝了一口茶水,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知道林晧然说出这番话还有另一层意图:他担心通过加征方法筹集的九边的军费再次被提拔过去修宫殿,故而打了一记预防针。

    李春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着郭朴询问道:“郭阁老,你对军费一事怎么看呢?”

    虽然他现在位居次辅,但比郭朴的资历实在低得太多了,固而他对郭朴并不敢摆半点架子,固而一直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我认同林阁老的观点!”郭朴将茶盏轻轻地放下,亦是给出答案地道。

    在三位阁臣的周旋下,内阁议事厅的火药味无疑慢慢地消散开来,而徐阶和高拱亦是向三人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高拱倒是浑然不将刚才的事情当一回事般,徐阶的眼睛明显闪着一抹阴鸷,已然是将今日的事情记到了心里。

    李春芳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对着徐阶恭敬地道:“元辅大人,我跟郭阁老、林阁老的意见都一样,这九边军费一时半会却是削减不得,不知您怎么看?”

    林晧然默默地吃着一块糕点填着肚子,同时暗暗地打量一眼徐阶,知道徐阶此次必定是有所图谋,却不知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徐阶的脸色微微地缓和下来,显得一本正经地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户部尚书葛守礼刚刚递上了帖子,因边饷不足,所以奏请朝廷再行开纳加征三年!”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徐阶取代严嵩之后就阻止嘉靖再行修宫殿,这其实是错误的。不说徐阶能够取代严嵩,正是他主持重修万寿宫,这徐阶哪有资格和胆魄跟严嵩叫板。

    除了刚刚修建的紫宸新宫外,承天皇宫的工程没有间断,显陵的祾恩殿亦已经开始,还有乾光殿、修武福宫等。

    加上迟迟得不到有效解决的宗藩禄米,朝廷的财政早已经是“入不敷出”,而今的工程一直没有停歇,为了解决九边的军费问题,这些年亦是通过了加征、加派这种方式进行解决。

    现在提议“开纳三年”,虽然令人心情沉重,但已然是缓解当下财政的有效问题,毕竟九边的军费确实不能一直拖欠。

    此话一出,令到素来喜欢跟徐阶唱反调的高拱亦是眉头蹙起,开始认真地思索起这个问题。

    徐阶在事情抛出后,亦是淡淡地说道:“咱们都是圣人门生,这加赋之事,若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亦是不会拿到这里商榷。只是现在九边的军费一年则要支出二百三十六万两,现在不继续加征,这银子又从何而来?”

    高拱知道最大的根源还是在内帑的开支上,只是他虽然为人骄横,但心里却清楚这个观点一旦抛出去,那这些话即刻传到嘉靖的耳中。

    哪怕当年被恩宠二十年的严嵩,就是因为在重修万圣宫上阻挠,结果都遭到嘉靖的嫌弃,何况还是微不足道的自己呢?

    其实这加征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现在定下一个三年期限,这可以让地方衙门更加有序地执行,从而更有利于地方衙门开展的加征工作。

    “加征三年,这未免太长了些?”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地道。

    徐阶亦是温和地解释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年正是我们屡屡临时抱佛脚,令到加征之事总是出现纰漏,而今加征成为必然之势,倒不如制定一个三年的期限!”顿了顿,又是补充道:“当然,这三年期间,只要咱们内阁同心协力,定然能够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我到时亦能够安心地告老还乡了。”

    在说到“同心协力”之时,他的目光特意扫了一眼高拱。

    高拱的眉头蹙起,心里却是发笑道:三年后告老还乡?就你这个尸位素餐的甘草阁老,我高肃清便容不得你三年。

    郭朴的心里是反对加征三年,只是从目前的财政形势出发,似乎还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却是扭头望向林晧然道:“若愚,你担任户部尚书期间的成绩咱们是有目共睹,不知你怎么看呢?”

    高拱亦是扭头望向了林晧然,虽然他同样担任过户部尚书,但正是这一份经历,让他更是明白林晧然在理财上的可怕。

    如果不是林晧然多数指点于他,他恐怕都要栽在六部技术含量最高的户部尚书一职上。亦是如此,论到对理财的见解,林晧然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其实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对于大明朝廷财政的问题,他自然是十分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才知道这个事情棘手,更是清楚这敲定加征有利于地方开展工作。

    只是他的心底还是有所排斥,毕竟他既有过贫穷的经历,更在地方任过职,知道这个加征会加重百姓的负担,甚至会产生不少破产的百姓。

    但是他现在不是地方的知府,而是大明的阁臣,更是主持边事的兵部尚书,只有保障军费才能有效地面对俺答的报复。

    徐阶将林晧然的反应看在眼里,亦是抛出橄榄枝地道:“若愚,如果一旦敲定加征三年,那么筹建骑兵营一事有了稳定的财力,却未尝不可为之!”

    这已经是给林晧然开出条件:只要他同意加征三年,那么林晧然打造骑兵营的计划再无阻碍。

    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终于明白徐阶的心思。

    徐阶其实是希望加征三年,此举不仅有效地缓解财政问题,而且徐阶亦是能够更加从容地执政。毕竟财政一直得不到有效解决,徐阶这位首辅亦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不过这加征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林晧然选择站出来唱反调,不说他已经跟郭朴和高拱联盟,单是林晧然的影响力就足够让到徐阶成为众矢之的。

    这对于极爱惜名声的徐阶而言,却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故而对林晧然亦是开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条件。

    郭朴和杨博并没有太过强烈的观点,固而亦是将目光落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在知道前因后果后,却是抬头望向徐阶道:“元辅大人,不妨考虑推行刁民册,如何?”

    目前大明的财政问题需要主要体现在开支上,宗藩禄米、军费和工程开支宛如是三座大山般,直接将大明财政压得喘不过气,但收入方面的问题同样不容忽视。

    若是能够有效地打击到偷税、漏税等问题,那么大明财政的粮税收入必定能够大幅地增加,从而通过财政收入大幅增长来缓解财政问题。

    刁民册,无疑是打击偷税和漏税问题的核武器,如果向两京十三省全面推广开来,保守估计能让粮税收入增加三成,远比向百姓加征要强。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再度提及令到他一度头皮发麻的刁民册,亦是忍不住扭头望向徐阶,想知道徐阶会不会突然“回心转意”。

    “林阁老,刁民册有违祖规,且皇上亦是已经表示不会推行刁民册,还请林阁老莫要再提!”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他的语气显得坚定,但亦是给足林晧的脸面,抛出的是当今圣上,并没有否认刁民册本身的作用。

    实质上,经过他巧妙动作,嘉靖确实已经明确不支持万民册。

    高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只是这个事情背后带着祖制和皇上的意志,亦是让他不好进行发难。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复,心里还是不免失望地轻叹了一声。

    虽然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知道想要徐阶支持推行刁民册,这个事情确实是太过艰难了。不说这里的官绅阻力不小,徐阶的二十四万亩良田要缴纳的税赋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推行刁民册,那么很多官绅的田产很可能会公开,不说其他在职的朝堂大佬,单是一位坐拥二十四万亩良田的首辅就已经很难堪。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避免那个大麻烦,徐阶都有理由坚定地反对刁民册的出台,维护着官绅阶层的利益。

    李春芳似乎是担心林晧然又拿刁民册出来说事,亦是在旁边附和地道:“林阁老,皇上确实已经表示不会同意推行刁民册!”

    郭朴和高拱则是抬头望向对面的林晧然,林晧然的立场亦是微微地动摇了起来。

    目前最有效的手段自然是推行刁民册,但凭着徐阶的地位和恩宠,哪怕加上郭朴和高拱的支持,这个事情亦是做不起来。

    其实他心里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抛出刁民册更多还是一种试探,而今得到了明确的拒绝,那么无疑是要“差中选优”了。

    虽然这个政策会让百姓接下来三年时间会过得更艰难一些,但只要腾开手来解决这蒙古的问题,那么九边军费的则能够朝廷削减,大明朝的财政必定能够得到缓解。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感到不妥,总觉得这里存在着一个逻辑思维上的错误。

    徐阶当即轻咳一声,将目光望向了犹豫不决的林晧然。

    虽然他现在大权在握,但在这个事情上无疑受到了林晧然的牵制,一旦他不支持自己加征三年的方案,那么事情还真就难办了。

    在不经觉间,这位昔日只能在内阁端茶倒水的年轻人,已然成为了朝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李春芳知道林晧然虽然比高拱年轻很多,但却知道林晧然是一个能够顾及大局的人,故而显得自信地望向林晧然。

    正是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急匆匆地闯进来,对着坐在首座上的徐阶拱手道:“徐阁老,黄公公让你即刻到万寿宫一趟!”

    听到是黄锦叫徐阶到万寿宫,空气中当即弥漫出一股紧张,却是纷纷担忧地望向了那位小太监,深知万寿宫那边恐怕是出了大事。

    徐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然不敢再商议这等“小事”,便是对着其他人拱手,然后随着小太监离开。

    李春芳正想要宣布散会,徐阶突然去而复返,直奔刚刚没有动的那碟糕点,一个直接放到嘴里,另两个则是揣进袖中,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林晧然等人原本在揣测着嘉靖是不是昏倒还是殡天,但看到徐阶这个举动,却是不由得忍俊不禁,连同李春芳都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看到徐阶消失的身影,大家还是恢复了凝重,嘉靖的身体恐怕又出了问题,甚至他们需要开始着眼于新朝了。

第1994章 阁老用意

    看到徐阶匆匆地离开,李春芳亦是起身告辞,却是急于返回值房票拟奏疏了。

    内阁的分工并不是等额分配,跟后世的政府部门的分工有异曲同工之妙。哪怕是同一个级别的官员,有的人是急得焦头烂额,有的人则是喝茶看报。

    随着内阁的不断增员,加上打发修史的招数已经不好使,徐阶亦是不得不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票拟事务进行了分配。

    只是分配却出现了明显的偏袒,作为他指定继承人的李春芳得到了最好的照顾,而后才是郭朴、林晧然和高拱三人。

    郭朴、林晧然和高拱哪怕得到了票权奏疏的权利,但奏疏还要向徐阶汇总,且都是一些偏远地区鸡毛蒜皮之事,已然还是被排斥在票拟的核心权之外。

    正是如此,徐阶和李春芳目前共享着最美味的票拟权,他们三个可谓是难兄难弟,亦是难怪高拱对徐阶是横竖不顺眼。

    值得一提的是,徐阶一度还想要将刚刚入阁的高拱踢去修史,但高拱的火爆脾气可不会惯着徐阶,当时就直接喷了徐阶一脸。

    “喂,那个谁,快去弄三碗饺子过来!”高拱并不满足于手中的这张油饼,看到李春芳离开后,则是对着一个阁吏吩咐道。

    林晧然只是吃了一个糕点,郭朴则喝了半杯茶水,这个时候肚子都是饿得发慌,便跟高拱一起围桌准备用餐。

    饺子其实早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便将香喷喷的饺子端了过来。

    只是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温饱从来都不是他们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哪怕面对着色香味皆全的饺子,三人都是默默地等候着万寿宫那边的消息。

    一旦嘉靖殡天,不仅是震惊整个大明朝的大事情,而且对他们的前程亦是产生着一种深远的影响。

    高拱是裕王最早的老师,跟着裕王相处了整整九年的时间,而今仍然是裕王的智囊,甚至是亦师亦父的关系。

    一旦嘉靖殡天,那么高拱便是名副其实的帝师,已然不用再给徐阶面子,甚至都能够将徐阶取而代之。

    林晧然和郭朴跟裕王都谈不上有多深的关系,虽然不能像高拱这般从中直接得到巨大的好处,但这事却有利于削减徐阶和李春芳的权势,亦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按着目前的朝局,一旦裕王上位,那么徐阶受到的影响最大,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几乎是只手遮天。

    当然,任何事情都是有益则有弊。

    一个不理政务的皇帝对每位阁臣其实都是有好处的,而若换上一个勤政且有能力的皇上,这会瓜分掉他们阁臣的权力。

    像刚刚商议的“加征三年”,现在是每个阁臣都能够参与进来,但如果换上一个行事果决的皇帝则很可能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大体而言,哪怕万寿宫传来嘉靖殡天的消息,高拱很可能仰天大笑,而林晧然和高拱则会重新寻找新朝中的位置。

    郭朴喝了一口汤,抬头看到大家都是心不在焉地吃着饺子,特别高拱的胡子都沾了饺子皮而不自知,不由得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这谈论皇上是否殡天无疑是一个大忌,哪怕他们已经是亲密的伙伴,这个时候亦不能将心里的猜测给吐露出来。

    高拱倒是难得安静一些,脸上亦是多了一点憨厚相,只是他频频朝门口望过去的动作,令到林晧然和郭朴都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则确切的消息从万寿宫传了过来,原来这是虚惊一场。

    黄锦叫徐阶过去并不是嘉靖殡天,而是嘉靖突然间上吐下泻,偏偏任性地要吃还没试过试毒期的回春药,故而黄锦这才叫徐阶前去帮助劝阻。

    在得知是这么一个情况,高拱的眼睛分明闪过了一抹失望,当即不怀好意地道:“若是皇上真吃出什么三长两短,你说咱们的元辅大人是不是……难逃其咎了?”

    虽然丹药是王金、陶仿那帮人炼制的,但徐阶毕竟亲自主持了这一场回春丹的祈福,已然还是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若是嘉靖真的吃回春丹出了问题,那么他们确实能够以此攻讦徐阶,从而迫使徐阶背负罪责而黯然下台。

    “肃卿,不可妄论圣体,当心祸从口出!”郭朴的脸色微正,拿出老大哥的口吻进行告诫道。

    高拱亦是知道这话不当,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知道高拱是典型的直肠子,这时则是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现在得到兵部衙门一趟,若是圣上突然问及我的去处,还请两位替我解释一二!”

    虽然他到兵部衙门是处理公事,但作为阁老晚上不在这里亦就罢了,白天仍然玩失踪还是有些不妥,故而亦是一再叮嘱郭朴和高拱替他解释。

    尽管皇上亦不可能拿这个事情做文章,毕竟他确实是兼任着兵部尚书。只是身处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中,特别面对徐阶这种面善心狠的老狐狸,做事还得小心谨慎为上。

    “若愚,有老夫在,此事无须担心!”高拱知道林晧然的担忧,当即递给一个自信的眼神道。

    郭朴为人老成持重,则是轻轻地对着林晧然点了点头。

    其实林晧然在或不在,结果都没有两样。毕竟皇上现在身体不适,很少一起召开众阁臣议事,更多还是将徐阶一个人叫过去。

    哪怕他都不得不承认,若是论圣上的恩宠程度,他们三人加起来都不及一个徐阶,在内阁更多时候还是陪衬的作用。

    “多谢!”林晧然认真地拱手表示感谢,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了充满着压抑的无逸殿,他远远地朝着万寿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是义无反顾地沿着宫道朝着宫门而去。

    跟着如何讨得嘉靖欢心相比,他更愿意将精力放在兵部衙门的事务上,更乐意于为大明朝解决俺答这个心腹大患。

    虽然俺答在后代并不能入主中原,更多还是掳掠边地的百姓。只是他既然已经到来了这个时代,那么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改变,而他的目标则是尽快除掉罪行累累的俺答。

    俺答已经在大板升城正式建立金国称帝,不管是为了替黄台吉出气,还是为了彰显“国威”,都有理由进犯大明。

    最为重要的是,在他的运作之下,九边已经有效地切断晋商向俺答的物质供应链,俺答更是不可能坐视不管。

    正是如此,最近林晧然一直在梳理九边将领的结构,同时将更多的雷神大炮运到前线,准备应对一场随时到来的恶战。

    天空阴沉,几只鹰隼在北京城的上空盘中,彰显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般。

    林福等人一直在西苑的宫门前等候,当看到林晧然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当即便抬着一顶官轿子迎了上去。

    林晧然淡淡地说了目的地,便是接过林福递过来的暖手炉,然后钻进了轿子中,而队伍则是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西长安街。

    由于白雪被踩后,青砖街道的地面变得又脏又湿,固而轿子明显比平时要慢上不少,正是慢吞吞地向前行走。

    迎面过来一顶威风凛凛的轿子,连同护卫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只是得知轿中人是当朝林阁老,那边则是主动进行了避让。

    林晧然现在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序位的阁老,在整个大明朝亦是超然的存在,哪怕六部尚书都要给他让路。

    此次给林晧然让路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老者,一张方正刚直的脸庞,身穿着二品官服,眼睛透露着几分坚定之色。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的左副都御史王廷。

    张永明投靠徐阶终究没能换来一个好结果!在他失去了用处之时,加上张永明背地里竟然跟郭朴保持着往来,徐阶亦是痛快地通过科道言官的弹劾免掉了他的职务。

    王廷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四川南充人士,虽然非词臣出身,但出任了南京礼部尚书。得益于跟徐阶的良好关系,如今更是一举回京出任权柄颇重的左都御史,成为了张永明的替代者。

    不管他的资历和年纪如何,但林晧然已经是当朝从一品的太子太师,那么他就必须恭敬地给林晧然让出一条过道。

    王廷得知对面走来的是林晧然,眼睛却是闪过了一抹仇恨般,已经是朝着轿窗投去了一个恶毒的目光。

    “王廷?”

    坐在轿中的林晧然听到林福透露对面人的身份,但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仅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而后若有所思地望向轿窗。

    他虽然早已经知晓过王廷这号人物,但跟王廷一直都没有交集,而今处在敌对势力之中,双方的关系已经注定不会太过于和谐。

    不管是昔日的吏部尚书胡松,还是现在的吏部尚书黄光升,亦或者是这位新任的左都御史,实则都是徐阶的代理者。

    特别是左都御史这个位置,徐阶一直都是极为看重。正是靠着言官的攀咬,加上他所提供的确切情报,令到徐阶渐渐地掌握了整个朝局。

    轻风拂过,轿帘子被掀了起来,两人的目光竟然神奇地出现了交集。

    王廷投出恶毒的目光原本是心底的发泄,只是看到林晧然瞧到之时,特别是看到林晧然报以微笑,整个人当即感到了毛骨悚然般的寒意。

    林晧然亦是没有想到看到这一幕,本来还想要对王廷拉拢,但如今却是知道该持什么态度对付王廷,事情似乎更好办了。

    兵部衙门显得威风凛凛,亦是被白雪所包围,屋顶和院子角落都是积雪。

    待到轿子在兵部衙门的正院落下,恰好在这里的官吏亦是纷纷向林晧然见礼。

    随着林晧然入主兵部衙门,兵部衙门亦是慢慢地改变了以前散漫的风气,上上下下都跟着林晧然的节奏一起运转起来。哪怕林晧然今天不在,这里的官吏都是忙碌于自己手上的事务。

    林晧然虽然不喜欢摆官威,但自从主持雷州府衙开始,则是秉行着雷厉风行的作风,对于手里的事务要求高效。

    正是如此,在他任职的每个衙门里,面貌总是能够焕然一新,而且都是追求着高效的工作方式。

    赵焕得知林晧然归来,行迹匆匆地从里面迎出来施礼道:“老师,戚继光已经在火房那边等待多时了!”

    “你将他带过来吧!”林晧然眼睛微微一亮,便是进行吩咐道。

    节俭是华夏民族的美德,原本林晧然这种级别大佬的签押房会一直用炭火供暖,但林晧然却是禁止了这种铺张浪费。

    他的手里还是拿着在宫门前的暖炉,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几乎熄灭了,便是直接放在桌面上,在前厅接见戚继光。

    “末将拜见林阁老!”戚继光一副将领的装逼,随着赵焕大步地走出来,显得规规矩矩地对着林晧然行礼道。

    林晧然的屁股并没有动,显得温和地指着座椅微笑地道:“元敬兄,你我已经是旧识,无须多礼,请坐吧!”

    “谢过阁老!”戚继光不是一个蠢人,虽然林晧然说得客气,更是提及了往日的交情,但深知对方捏死他宛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默默地打量着后世鼎鼎大名的戚继光,发现这人比当年显得更加的威风,但似乎胖了一些,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戚将军,你可知本阁老将你火速召到京师,意欲何为?”

    “请阁老明示!”戚继光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显得恭敬地拱手道。

    他一直都知道林晧然在推行“南将北调”,昔日的上级俞大猷和石华山都得到了林晧然的重用,在边军都是出任了总兵一职。而他所立下的抗倭战功只多不少,自然是忍不住朝着那个方面联想。

    而今他还不到四十,正是当打之年。不管是为了报效国家,还是为了建功封侯,他都渴望能够得到这位权力滔天的阁老提拔,让到他在边军中出任要职。

第1995章 论战

    随着火墙内炭火的剧烈燃烧,屋内的气温明显上升。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放下,却是微笑着卖了一个关子,来到沙盘前淡淡地询问道:“你看看这个沙盘,可知是哪里的地形?”

    这里终究是兵部衙门,作为兵部尚书的茶厅亦是摆放几个沙盘,用沙土垒出不同地势和插上各色旗帜做标注。

    戚继光很是重视这一场会面,跟随着林晧然来到沙盘前,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审视着沙盘,而后抬头望向林晧然道:“阁老,这里应该是蓟州西边古北口的沙盘!”

    由于出身于世袭百户之家,从小便熟读兵事,更没少研究军事地图。虽然他没有在九边任职的履历,但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地形。

    “不错!”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指着某处正色地考核道:“若是蒙古骑兵大举来犯蓟州,你以为当如何防守?”

    威继亦是提前做了功课,便是侃侃而谈地道:“蓟州的防线长达两千里,只是境内河流众多,致使更个要塞不像其他边镇般紧密相连。在册的将士虽然超过十万之多,但战线过长和要塞紧密度低,致使兵员显得很分散。据卑职所知,每当蒙古骑兵集兵而犯,我们则是散兵而守,仅仅只能据城自保,只有等到他镇援兵前来方有一战之力。”顿了顿,他抬起头望着林晧然认真地道:“卑职以为当务之急是要重新编制一支以骑兵为主的机动营,此举既能支援各城加强防守,又能威慑蒙古骑兵不敢深入,可保蓟州万无一失!”

    赵焕将人领过来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站在门口静候着老师的吩咐。而今听到戚继光的战术构划,却是不由得打量了一眼这里赫赫有名的戚将军,跟恩师的战略意图可谓是不谋而合了。

    “刚刚在内阁议事,徐阁老还想着如何削减九边的军费,此事恐怕暂时是办不成了!”林晧然听到戚继光的提议,却是苦涩地轻轻摇头道。

    其实俺答的问题一直都达不到亡国的高度,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始终在于大明自身。

    如果不是遇上这位将国帑花费在道家修筑和承天皇室等工程上的皇帝,若不是有着宗藩禄米这个巨大的包袱,更有无数千方百计偷税漏税的官绅阶层,大明又怎么可能处处受到掣肘呢?

    正是这些顽疾得不到有效的解决,这才会让到俺答的问题显得越来越严重,让到边军总是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戚继光听到内阁竟然是此等态度,心里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作为抗倭的老将,他对江浙抗倭有着更深的了解,知道抗倭能够取胜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朝廷肯花银两。

    正是通过提编向江南富户强征银两,这才有银子给他们招募百姓练兵,亦是从广西请来了善战的狼兵,组织了一支能够倭寇正面战斗的军队。

    戚继光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带兵头子能够决定的,显得若有所悟地询问道:“阁老此次让我带上戚家军和两千浙江兵,此举莫非想让我及部众在蓟州充当机动营?”

    “不是,你的戚家军并非骑兵,根本充当不了机动营!我在巡视九边期间,发现九边很多将士的士气在边防中耗尽了,所以我需要你的戚家军树立一个榜样,激发他们身上的战意。最初的打算是让你过来练兵,只是北边已经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了,当务之急还是要你率领戚家军打一场防守战!”林晧然显得开诚布公地说道。

    戚继光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求证地询问道:“鞑子近期会进犯?”

    “不错,俺答前些日子一直忙于建城称帝,而今事情完毕,据我所得到的最新情报,最迟明年初便会前来进犯!”林晧然淡淡地透露了一则军情,而后指着沙盘正色地询问道:“戚将军,蓟州现在没有机动营,若是由你来布局防守,你会如何面对蒙古大军?”

    “阁老,您想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呢?”戚继光并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坚定地望向林晧然反问道。

    林晧然会心一笑,当即提出战略要求道:“俺答此次必定是来势汹汹,我要要你纵使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亦能够拖住蒙古骑兵南下,不能让蒙古大军兵临北京城!”

    虽然北京城固若金汤,俺答来到北京城实则是深入虎穴,但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不说当今皇上是什么样惊恐的反应,那帮朝廷大员和言官定然是急得直跳脚了。

    哪怕他是排序第四的当朝阁老,同样会面对极大的压力,甚至会面临一大批言官的弹劾,而徐阶定然第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他。

    亦是如此,这兵临北京城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底线,断然不能让俺答有机会直捣黄龙。

    “敢问阁老,当下宣府的骑兵总数有多少呢?”戚继光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思索片刻便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身高戚继光不相上下,只是没有戚继光那股杀伐之气,便是转身回到厅中坐下,而戚继光亦是相随着回去小心翼翼地坐下。

    林晧然接过林福换上来的热茶,先是轻呷了一口,这才无奈地回应道:“蓟州的骑兵不多,真正能用的很少,而良马更少,顶多能凑出几千骑兵!”

    边军已经腐化严重,不仅是兵员存在着老弱病残等问题,这马匹更是成为某些将领敛财的工具,故而纸上的马匹数据根本没有用处。

    “如此说来,蓟辽想要拖住蒙古大军南下,唯有采用战车结阵战法,这样才有跟蒙古骑兵进行野战之力!”戚继光略一沉思,便是斩钉截铁般地道。

    林晧然听到是车阵,知道这次是真的用对人了,却是握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如何运用车阵结阵的办法拖住蒙古骑兵呢?”

    赵焕在听到这个谈话的时候,亦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却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戚继光有什么样的高招。

第1996章 战略和战术

    厅中显得很安静,火墙中的气温明显上升。

    戚继光知道他所面对的是大明最有智谋的人,心里并没有任何洋洋自得的心理,显得一本正经地谈及战术构想地道:“蒙古骑兵强在他们灵活的机动性,若是在野外相遇,他们通过骑兵的冲击很容易打乱我们的步兵战阵。若是我们组建一个战车营,进则动用骑兵对他们进行袭击,退则通过我们的火器优势进行反抗,定然能够拖蒙古骑兵迅速南下!”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已经将他的战术描绘出来,更是完全满足了林晧然对拖住蒙古骑兵的战略要求。

    林晧然满意地喝了一口茶水,心里已然做出一个决定道:“在跟你相见之前,我其实是犹豫不决,但如今我是放心了!”

    咕……

    戚继光听到这话,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紧张地望向了林晧然。

    现在林晧然如此表态,已然是不用让他在后方练兵,而是在前方给予他一个实职。

    虽然他是福建总兵,但地位历来都要远低于九边总兵,如今到了蓟州,顶多只能混到一个副总兵,甚至只能是一方参将。

    林晧然将戚继光的紧张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地询问道:“戚将军,我若让你出任蓟州总兵,你可有信心打好这一仗?”

    “卑职愿为阁老效死,定不负阁老所望!”戚继光心里涌起一阵狂喜,当即单膝跪地并大声表态地道。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本以为此次入京至少要从副总兵做起,但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将如此重要的蓟州交给他。

    虽然以他的资历和声望,只要到了九边任职,熬上三五年定然能够混得总兵一职。只是人都会老去,戚家军的军心亦会随着时间而消磨,故而他更渴望能在当打之年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

    现如今,这位当朝阁老可谓是大大地拉了他一把,让到他迈上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林晧然给林福递了一个眼色,林福则是将一个册子交给戚继光,而林晧然淡淡地说道:“这是昔日蓟辽总督杨选赠送我的一本边塞册子,对你应该有些用途,你且拿去观看吧!”

    戚继光当即接过册子,亦是恭敬地感谢道:“多谢阁老美意!”

    “好,你起来吧!”林晧然轻轻地抬手,给赵焕递了一个眼色,当即做出安排地道:“你随赵焕一起到兵部武选司办理入职手续,我会让兵部衙门的官员随你前往宣府赴任!若是你此次能够平掉鞑子,加上你在抗倭的战功,我定会帮你请爵!”

    九边总兵原本没有戚继光的位置,只是蓟州总兵胡镇久病不视事,而今遭到蓟州监察御史的弹劾,故而林晧然亦是选择将胡镇拿下,进而换上了戚继光。

    戚继光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是感激地拱手道:“是,多谢阁老美意!”

    虽然他在抗倭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但由于身上有着昔日胡宗宪的烙印,加之青睐于他的谭伦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令到他一度以为要永远呆在福建。

    现在有着这位一棵参天大树做依靠,不仅有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且出任了蓟州总兵,如何不让他感到振奋呢?

    “戚将军将随我来!”赵焕过来,显得客气地说道。

    戚继光轻轻点头,对着林晧然施礼告辞,这才随着赵焕一起前去办理入职手续。

    林晧然看着戚继光离开,亦是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回到案前处理着兵部的事务,心里则是生起了一份期待。

    大明想要解决俺答的威胁,既要推行一个正确的战略,亦要重用一些能够灵活善战的将领。

    在用人这个问题上,他跟杨博其实存在很大的分歧,相比于杨博所重用的那种头脑简单的猛将佟登、孙吴等人,他却更喜欢有着军事才能的将领,能够灵活运用战术的军事人才。

    就像在山竹滩在战役中,他只是作了战略的安排。至于石华山如何打好那一场歼灭战,如何打、什么时候打,这却是石华山该考虑的问题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事事亲力亲为的人,更喜欢充当一个统筹全局的人,然后将每一项工作交由优秀的部门主管。

    正是如此,虽然他不能将谭伦推到蓟辽总督的位置上,但在九边将领的人事安排却是推行着自己的理念。

    现如今,石华山坐镇于大同、马芳坐镇于宣府、戚继光坐镇于蓟州和俞大猷坐镇于辽东,已然形成了一线坚实的战线。

    虽然指望这帮人打败俺答并不现实,但应对这一场即时出现的防卫战,这无疑是一个牛刀小用之举,定然能够将俺答的锐气再度削弱。

    俺答的建城称帝固然风光无限,但这种公然摒弃蒙古正统的行径,只要他能够持续不断地削减俺答的实力,蒙古必定能够陷于内乱中。

    到了那个时候,不说俺答恐怕已经是无暇滋扰大明,他甚至可以推行收复河套或远征大板升城的军事行动。

    一念至此,林晧然亦是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事情已经是朝着一个比较好的方向发展。

    兵部的权力并不局限于兵部衙门内部,却是涉及到两京十三省的边防和各地卫所的管理,更是各个总督衙门的直属中央衙门,故而这里的事务并不算少。

    冬日的天黑得快,到了下衙时分,天空已经被阴鸷所笼罩般。

    林晧然如同往常般走出了签押房,在正院遇到已经回京出任职方郎中的宁江,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是钻进轿子回家。

    跟着其他阁臣不同,他是偶尔才会夜值西苑,大多时候都选择在家里过夜。

    这个做法有利亦有弊,利则生活比较自由和惬意,弊则恩宠程度要远远不及徐阶之流。不过他终究是身兼兵部尚书,若是天天守在西苑同样不合适,故而他亦不可能像徐阶那般经常夜宿于西苑。

    现如今,他早上过来主持兵部衙门的点卯,争取在中午前将兵部衙门的事务处理完毕,接着前往西苑办差,而后在宫门关闭前回家。

    不过嘉靖的身体每况日下,他的这种生活方式恐怕是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或许是应该迎接一个全新的时代了。

第1997章 理念

    夜幕降临,盏盏灯火在千家万户中亮了起来,天空飘下了一片片雪花,正慢慢地给这座城平添几分白色。

    由于天寒地冻,加上雪天不便出行,宣武门大街上的行人稀少,连同酒楼和茶肆都少了往日的喧嚣,令到这里宛如睡着了一般。

    很快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条街道的宁静。却见一支马队由北往南急行,接着进入小时雍坊的巷道,最后来到了当朝林阁老的府邸前。

    林府的红灯盏高高地挂起,这里显得颇有威严的模样。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饭菜一直在灶上热着,我这就安排给你端到饭厅如何?”管家林金元迎了出来,显得亲切地说道。

    身披一件白色厚实披风的林平常直接拒绝,边是朝着里面走去边是进行打听道:“晚饭不急,我哥呢?”

    “老爷在书房!”林金元当即老实地回应道。

    林平常轻轻地点头,便是踏上了台阶,显得目标明确地朝着里面继续走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昔日虎头虎脑的野丫头已经长成活力四射的圆脸少女,身上少了一些可爱的成分,却是多了一种做事干练的气质,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如同小时候般清晰明亮。

    眼看着便已经十六岁,但她天性不改,仍然经常不着家,毅然还是在秉行着她“行侠仗义”的人生理想。

    林金元手里拿着一根弹雪扫子本打算为林平常扫雪,只是抬眼哪还有林平常的影子,不由得轻轻地摇头苦笑。

    只是他倒是喜欢林平常在家,因为这样会给这个家里带来许多的生气,甚至连同林晧然脸上亦会多一些平日难见的笑容。

    内宅的灯火通明,几盏灯笼受到风雪而摇曳,但却能够照亮整条走廊。

    林平常做事向来不喜欢劳烦其他人,在前往书房的路上便用手抖掉落在身上的雪花,待来到书房前,推开门便见到正在灯下看书的林晧然。

    林晧然身穿着黑衣的居家服饰,虽然脸庞还显年轻,但那双眼睛仿佛看破了人生百态,正坐在桌前专注地看书。

    跟着林平常不着家的野性子截然不同,林晧然则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宅官”,甚至都不跟很多官员般前往风月之地。

    除了需要前去拜访某位官员外,他已然是不会离开家门半步。随着他的官职一步步上升,现今需要他这位当朝阁老亲自前去拜访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几个了。

    正是如此,除了要应付一次不好推脱的官员造访外,他晚上通常都会呆在这间书房中。

    “孙子兵法乃旷世之作,由古可证,不须辩论。若有雄才之人参详其中三分精粹,驱逐鞑虏便是指日可待!”

    林晧然的手里正翻阅《谈古论今》,正看着上面一篇关于兵法的论策,已然是将孙子兵法推为解决蒙古问题的制胜法宝。

    虽然他一直以为《孙子兵法》确实是军事的宝典,但面对着这一种疯狂的吹棒,认为靠着孙子兵法便能解决蒙古的问题,心里还是无法认同这一种观点。

    《孙子兵法》早已经被前人反复使用,如果他们再继续灵活运用的话,自然还是可以的,但效果往往不会有最初那般有效果。

    以股市投资而论,早期的图表派江恩等人赚到了财富,开创酒田战法的本间宗久亦是借助米市问鼎日本首富,价值投资派的巴菲特亦是赚到了财富等。

    反观这些学派的效仿者,却是越混越差,甚至是因此而亏损累累。

    这自然不是这些投资方法有问题,亦或许是后来者“学艺不精”,而是时代一直都在进步,很多投资方法都有时效性。

    你想要在股市投资中取得成功,要么就比对方吃得更透彻这种投资方法,要么就要另辟他径进行创新。

    拿破仑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是他重视了大炮的作用,特别延用了腓特烈大帝发明了一种被后人奉为经典的战术:首先是大炮狂轰,接着骑兵快速突击,而后步兵巩固阵地。

    当然,并非国外才有战术上的创新,像戚继光在抗倭时便运用了全新的鸳鸯阵。另外,为了更好地打击倭寇,还进行了武器的创新——狼筅,以及林晧然所“发明”便于野战的虎蹲炮。

    倒不是说孙子兵法不厉害,但如果过度迷信于孙子兵法,恐怕最后还是难逃一败,亦是永远无法解决蒙古的问题。

    林晧然从来没有轻视孙子兵法,但更乐意于从经济战和心理战入手,通过一些举措去削弱俺答的实力。

    为此,他对俺答亦是作了研究。俺答之所以能够坐大,固然有着他作战骁勇的因素,但骁勇的素质在蒙古之中并不算太过突出的因素。

    除了他本身骁勇外,更多还是俺答接受了汉文化和技术,以及得到了晋商的物资供应链,从而有足够的实力取代蒙古正统部落的统治地位。

    林晧然将蒙古的问题看得很是透彻,只是看到翰林院竟然主推这么一篇误导于人的文章,却是不由得暗自摇头。

    他创立《谈古论今》的本意是追求思想上的突破,但如今看来,这一条路恐怕还是任重而道远。

    “哥,现在的《谈古论今》是越来越不好看了!”林平常来到林晧然面前瞥了一眼书扉,当即轻轻地摇头道。

    林晧然正是沉迷于这些思索中,突然听到这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是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下,不由得无奈地抬眼望向林平常。

    “哎呀,哥,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嘛!真是的!”林平常将林晧然的反应看在眼里,那张无辜的脸蛋却是进行埋怨地道。

    林晧然知道自家妹妹正是仗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理念,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亦是只好挑起其他毛病道:“你不过是顺天巡按而已,怎么搞得比顺天府尹还要忙,晚饭都不知道按时回来家里吃?”

    上一次前往日本之时,林平常亦是尽到了东洋巡海道副使的职责,从北海道岛给嘉靖带回了由阿伊努族献上的贡品北海珍珠和一头圣物小棕熊。

    从昔日的青铜宝剑再到现在的小棕熊,林平常的表现可谓是十分抢眼,更是给予嘉靖留下很深的印象和好感。

    嘉靖对此亦是极为高兴,特别是将那头小棕熊当成祥瑞般对待,当场便询问林平常想要什么的时候,林平常当即说想要替百姓伸张正义。

    面对着这个愿望,秉承着功来赏罚光明的光荣传统,嘉靖当即给了林平常一个顺天巡按的官职,这一次连女官都不加了。

    亦是如此,林平常在几次出彩的表现后,已然是打破了“女子不为官”的传统,一举成为了大明正式的正七品官员。

    由于顺天府的地位特殊,顺天巡按实则有两名,此次分给林平常一个似乎不算什么大事。再加上林晧然如今权势滔天,所以朝堂并没有出现强烈的反对声。

    其实有着嘉靖的任命圣旨,这便注定不会有什么阻挠。一个皇上病危却没有官员敢站出来请封太子的朝堂,一个世子的嫡长子至今都是黑户的朝堂,已然不会有官员敢忤逆圣意。

    正是如此,在出任顺天巡按后,林平常显得更加积极地办差。如同重新回到当年带着捕快到处伸张正义的小丫头般,对顺天府的案子显得格外的卖力气,甚至带着沈妍一起亲自检查尸体。

    “哥,这事也不是我控制得了的呀!如果天下太平了,那么我就不用管那么多事,天天按时回来跟你吃饭都不成问题!但你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进北京城,很多事情还得我亲自操办!”林平常当即大吐苦水地道。

    “你管事归管事,但做事务必要当心一些,万事都要以安全第一!”林晧然将手上的《谈古论今》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他的心思并不在林平常的伸张正义上,而是仍然停留在如何解决俺答的问题上。

    这打仗不仅讲究兵法,其实更需要银子。朝廷不仅要保证九边的军费按时发放,而且要有“有功当赏”的资本,只是现在的大明财政已然是不具备的。

    像山竹滩如此的大捷,因为自己的施压让到赏银尽早落实,结果遭到了一些人的不满,甚至徐阶对此亦是有了微词。

    只是大同和宣府的将士浴血奋争,结果朝廷竟然想要拖延发放或扣留一部分,他们今后又怎么可能会继续为大明朝廷拼命呢?

    蒙古问题的根结,其实还是要回到大明本身,一个健康的财政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下的龟缩战术只能算是回避问题。

    正是如此,他发现还是要同意徐阶“加征三年”的提案,从而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亦让他拥有足够的银两解决掉蒙古问题。

    面对着林晧然的叮嘱,林平常显得乖巧地点头,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哥,我要查新任的左都御史王廷!”

    “王廷犯什么事了?”林晧然跟林平常早有过约定,如果她要对朝廷大佬下手,则要征求他的同意,便是不由得警惕地抬起头道。

    林平常的眼睛闪过一抹愤意,当即便是认真地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很可能是在任职期间贪墨,据说有几十万两之多!”

    “不能查!”林晧然听到是这个事情,当即严厉地制止道。

    王廷,嘉靖十一年进士,虽然跟徐阶一样有过被贬的经历,但却得到了徐阶的青睐,官路可谓是青云直上。

    由于出任过苏州知府、河道总督和南京户部左侍郎这种肥差,经手着令人眼红的银两,恐怕此人确实是难说干净。

    只是这个朝堂哪里还说得干净的,哪怕他这位当朝阁老,这么多年的冰儆、炭儆不断,已然不能说得太过干净了。

    若是真的清查官员贪墨的话,却是过于另类了。如果朝廷真要大力整治贪官污吏,真要查处官员的贪污问题,你让当朝的首辅徐阶怎么想?

    特别王廷身上打着徐党的烙印,更是徐阶重要的一枚棋子。若是他们真的针对王廷,特别还是以贪墨进行攻击,那么必然会遭到徐阶的反扑。

    倒不是他害怕徐阶,而是不愿意为着这么一个小人物而进行开战。而后他想到王廷今天在长安街相遇投过来的那个狠毒眼神,敢情这份仇恨并非没有缘由,而是因这个丫头而起。

    “哥,怎么不行呀?”林平常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委屈地道。

    “没有为什么,总之你不能查王廷!”林晧然端起哥哥的架子,显得不容商量地道。

    “哥,如果他只是贪污,我也不会揪着他,但你是不知道,他还有可能毁堤淹田!”林平常感受到了哥哥的强硬,却是继续争取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抬起头望向林平常复杂地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他王廷不至于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虽然这个观点并非绝对正确,但越高官职的官员的情操反倒会更高,像王廷这位身居高位的官员应该多少还有些良知才对。

    “哥,你又不认识王廷,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就是有了线索,我心里也觉得很可能是真事,所以我才想着查他,不然我……我干嘛要盯他嘛?”林平常显得在情在理地说道。

    林晧然的主意已定,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除非你掌握更可靠的证据,不然你不能查他,这个事情一个处理不当,会引起我跟徐阶的争斗!”

    林平常虽然对这个答案失望,但亦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此次是急匆匆而来,却是要败兴而归,令到她整个人都显得沮丧,更是没有什么胃口了。

    林晧然不忍看着她如此,便是做出决定地道:“明天我有空,我陪你到鼓楼那边逛一逛吧!”

    “好呀!我跟你都很久没有一起逛街了!”林平常转忧为喜,当即重重地点头道。

    城北,随着年关临近,鼓楼一带显得很是热闹,青砖街道显得人来人往,店铺的商品琳琅满目,可谓是应有尽有。

第1998章 命案?

    天空阴沉沉的,这是冬日比较常见的气象。

    一辆马车徐徐地停在鼓楼最繁华的青砖街道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公子哥装束的青年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暖手炉。

    虽然他的衣着不显贵气,但身上有着远超常人的气质。一些行人望向这个青年男子打量,隐隐间感觉这位公子哥不同凡响,亦是纷纷猜测这是哪位当朝大佬家的公子。

    这位青年男子自然便是当朝阁老林晧然,虽然近些年一直呆在北京城,但从城南到城北有着很长的距离,而他都快记不起上次来鼓楼是什么时候了,仍不怪林平常昨晚会感到高兴。

    当看到这一条熟悉的街道,林晧然生起了一份缅怀,不由得回想当年主持顺天府衙期间的点点滴滴,而这条街道的繁华跟他似乎分不开。

    正是他整治了这里的治安,加上推动了大灯会的商业活动,营造了一种良好的商业氛围,从而令这里毅然是北京城的商业中心。

    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顺天府尹,而是当朝第四序位的阁臣兼兵部尚书,身上已然肩负着整个大明朝的兴衰。

    “哥,咱们先去买一些新年用的红灯笼,等会再买蜜饯和坚果,还有搬几盆花回去。对了,你招待客人的茶具要不要现在就换新的呢?”林平常从马背下来,显得神采飞扬地规划着道。

    她身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绣花裘衣,外面是一件同色调的披风,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脸蛋亦是红扑扑的,却是残余着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对于此行采购年货的行动,她显得很是期待的模样,亦是有着无穷的动力,打算借此机会让家里焕然一新。

    “换吧!你看着办,觉得需要换的,便通通都换掉!”林晧然索然一次性买齐,当即便大手一挥地回应道。

    以他家现在的财力,不说联合商团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单靠他这些年的炭儆和冰儆便不需要为银两的事情发愁。

    而今既然是准备迎接新年,便索性全部换成新的,让家里的年味变得更重一些。

    “好!”林平常那张圆脸洋溢出兴奋的表情,当即兴奋地重重点头,便是朝着前面那间出售灯笼的杂店铺子而去。

    她此次带来了饭缸等一大帮人,而且还准备一辆专门运送年货的马车,可谓是做足大采购的事前准备工作。

    鼓楼除了继续采用传统的报时方法外,亦是跟着珠江钟表作坊进行了合作,一个富有科技气息的珠江钟塔亦是伫立在旁边。

    这条毗邻鼓楼的街道很是热闹,除了流动性最强的卖冰糖葫芦和卖报的报单,街道两边出现了很多食摊和书画摊子,至于古色古香的店铺更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门出售南洋特产的店铺。

    林晧然原本还担心自己被人轻易认出,只是这里的百姓都忙于采购年货,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甚至连店家都没多瞧他一眼。

    林晧然亦是乐于如此,感受着久违的热闹,亦是沉迷于采购这之中。

    他遂着林平常的心意挑选了几款漂亮的灯笼,接着亲自挑选了几套茶具,最后又逛了丝绸店,只是手里莫其妙地替林平常拿着一个大风车。

    林平常宛如当年那般,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仗着身体小穿梭在人群中,但亦是钻进人群便不见踪影,正是兴奋地挑选着各色商品。

    饭缸高大的身体挂满了商品,充当着一个合格的人型购物车,而采购的商品很快又被运回到那边的马车之中。

    林晧然被一个卖古字画的摊子吸引,寻思着自家客厅的字画亦得换一换,便是到里面挑了几件看起来不错的古字画。

    待他出来的时候,看着天空仍然阴沉,但掏出怀表却发现已经临近中午。

    正想招待林平常先去吃饭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没有林平常的身影,不由得疑惑地询问林福道:“平常呢?”

    林福伸手指向街口那边,却见林平常跳出了一匹枣红大马,扬起马鞭跟随着一名捕快扬长而去了,跟她一起的还是沈妍和饭缸等人。

    “听说顺天府衙刚刚发现好几具尸体,大小姐决定亲自过去查验!”林福看着林平常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亦是进行解释道。

    林晧然看到为工作抛弃自己的野丫头,脸上亦是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只是看到林平常离开,对于逛街的兴致全无。

    看到时间已经不早,加上那野丫头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便是将手里的风车递向林福道:“我有些饿了,在附近找一间清静些的酒楼吃饭吧!”

    “从这里拐过去有一间四海酒楼,虽然位置比较偏,但听说菜品都不错!”林福伸手一指,显得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对吃得并没有过于讲究,便是欣然前往。

    仅仅是隔着一条街道,却是宛如不同的世界般。这里以民宅为主,名为四海的酒楼可谓是闹中取静,显得别格一格。

    林晧然本意是找个少人的酒楼,结果发现这间酒楼很是热闹,食客都是一些商贾和士子,而雅间并没有空余。

    他来到二楼,挑选一张倚窗的食桌坐下,眼睛亦是打量着四周的食客。

    邻桌的士子显得争论不休,正是拿着《谈古论今》的那篇关于兵法的时政策在那里侃侃而谈,正是争执着《孙子兵法》的优劣。

    倒不是所有人都迷信于《孙子兵法》,亦是有一个士子持了一个反观的意见,因此那边出现了这一场争执。

    林晧然对于这些争执并没有兴致,宛如一位伟人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很多事情还是要去落实,而不是一昧地侃侃而谈。

    他扭头望着外面,发现几个孩童正在那里玩着打雪仗,毅然是多了一些普通人生活的气息。只是他看到十余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经过,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眉头。

    跟着后世很多人印象中不同,并不是自然灾害才会出现流民,当下不公平不合理的税赋和加征加派亦能创造流民。

    “客官,你是哪里的人士呢?我怎么瞧你像是当官的?你刚刚是瞧那些流民吧?我以为我过得算不如意了,今年过年都不能回家,但跟着他们相比,我实在好太多了!”小二端着几碟精致的菜肴过来,显得自来熟地说道。

    林福一直站在旁边,看到林晧然并不打算答话,当即便沉声对着小二道:“你去忙你的,别打搅我……我家公子的雅兴!”

    小二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话痨。

    在给另一桌送菜的时候,听到几个商人正在讲着鬼怪故事,结果他插上一句道:“我跟你们说:我们酒楼后院这两天闹青蛙怪,昨天和前天夜里我都叫到青蛙叫,只是这么冷的天哪可能有青蛙,所以肯定是青蛙成精要吃人了!”

    几个商人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同时心有余悸地打量着这间看起来不是很安全的酒楼,甚至外面的天空似乎都变得阴暗起来。

    “阿发,你跟我下来!”掌柜刚刚热情地将一桌客人送走,听到这个伙计跟着客人说这些事,不由得沉着脸将那个伙计叫了下去。

    没多会,楼下便是传来阿发气愤的声音道:“老子还不干了!”

    林晧然在这里吃顿饭,却没想到见证了一个“伙计炒掌柜”的戏码,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还真是有个性的伙计。

    当然,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其实是少数,太多的伙计都是任劳任怨的性子,断然不会因为掌柜训斥几句便炒掉掌柜。

    亦或者,那个伙计实质是担心所谓的青蛙精要吃掉他,亦或者他其实是想要回家过年,所以才借着一个由头辞职。

    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似乎随时都会下雪般。

    “不管平常了,咱们先回去!”林晧然本想着等林平常那个野丫头回来继续逛街,只是吃完饭菜仍然等不到人,便是打定主意地道。

    林福当即便是点头,忙着前去准备马车,打算归回城南的林府。

    林晧然走出酒楼大门,却是看到旁边的巷道传来了动静,一帮捕快朝着巷道急匆匆地跑了进去,几个行人亦是围到了巷道口。

    “这里果然有一具尸体,快回府衙将仟作叫过来查验!”一个捕头来到巷道查看情况后,当即对着一名手下吩咐道。

    “头儿,今天好几处都发现了尸体,仵作根本忙不过来!依我看,这肯定是昨晚被冻死的流民,要不还是找搬尸人处理得了!”那个捕快显得不以为然地提议道。

    “巡按大人早已经有令,凡是发现尸体,不论是怎么死的,都要好好保护现场,你快回衙门汇报!”捕头的脸微微一沉,当即进行强调道。

    那个捕快只好领命而去,只是瞧见有人竟然试图闯进来,当即便是上前拦住道:“站住,这里发生命案,闲人勿近!”

    “你是想死吗?卑职拜见老大人!”张虎看到出现人竟然的林晧然,先是沉声呵斥手下一句,而后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不说这位已经是当朝的阁老,哪怕是最初的顺天府尹,那亦是他仰望的存在。现如今,他一直是以曾经在林晧然手下办差为荣。

    莫非?

    那个年轻捕快意识到了林晧然的身份,当即扑通地跪在地上,显得十分害怕的模样。

    林晧然抬眼望着里面的巷道,先是见到蹲坐在墙边惊魂未定的伙计阿发,便是淡淡地询问道:“张捕头,起来吧,里面发生什么事?”

    “回禀老大人,巷道发现一具妇人的尸体!卑职刚刚瞧了一下,这个妇人像是被冻死的,但大小姐有令,发现尸体要保护好现场,一律由仵作过来检查才作数!”张虎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林晧然知道这是林平常的行事风格,只是想到昨晚的那一场雪,结合着大量流民涌进北京城的消息,却是知道很可能是冻死的。

    由于这些年大明财政出了问题,徐阶作为江南地主的大头领,这些年更多还是将改善财政的手段放在全国性的加征加派上。

    这看似公平的加征加派,实质还不如严嵩时间对江南富户强行征收提编银,亦或者是向淮盐商加征税款,毕竟这些人顶多算是放点血。

    只是如今,加征加派增加了普通百姓的税赋负担,特别是河南北部、山东西部的土地贫瘠,致使这两个地区的百姓纷纷破产,只能是涌进北京城寻找一条活路。

    “老……”张虎看着林晧然上前,原本想要提醒尸体不吉利,但想着这位大人物已然不计较这些,亦是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福显得有些紧张,故而一直陪在林晧然身边。

    林晧然踩着滋滋的积雪,发现雪地有几组清晰的脚印,便是停下来询问道:“这里的脚印都是谁留下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来过吗?”

    “老大人,除了刚刚那个发现尸体的酒楼伙计,剩下都是卑职等几个人留下的!”张虎指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阿发,显得老实地汇报道。

    “一定是青蛙精,一定是青蛙精索命了!”阿发显得惊魂未定的样子,嘴里喃喃自语地道。

    林晧然并不相信这种鬼怪之说,便是踩着洁白的雪地朝着巷道走了十几米,来到这具尸体的旁边。

    这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趴在雪地中,像是向前爬行的模样,只是他细心地发现妇人的脚部存在着大量干涸的血迹。

    看到这里,他亦是不敢断定这个妇人是失血过多致死,还是被昨晚的雪天所冻死,似乎还要等到仵作过来验证。

    林福看着这个妇人这番模样,却是有些不忍地扭过了头。

    林晧然想要寻查线索,在确定背部没有什么重要线索后,便是淡淡地吩咐道:“将她的身体翻过来!”

    张虎有意有林晧然面前多表现,亦是不劳烦其他人,闻着妇人身上所散发的汗臭味,当即便是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转过来。

    妇人显得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磨损严重,特别是膝盖出现了破洞,上面还带着血迹。她的双手长满老茧,指甲藏污纳垢,一只手向前伸手,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攥着一个馒头。

    林晧然看着她手里的馒头,又看着她所爬行的方向,显得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前面。只是前面是一个死胡同,最里面修建一座青砖墙,而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

    “大人,这里我刚刚已经搜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除非……!”张虎进行解释,而后心有余悸地望向巷口的那个伙记阿发,显得欲言而止地道。

    林晧然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藏身之所,发现角落堆放了一些圆木、砖头和破烂的陶器,还有几个竹编的破篮子。

    他突然注意到角落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竹筐,便是伸手掀开上面的麻袋,只是看到里面情景的时候,哪怕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林阁老脸上罕见地扭曲起来,眼睛当即噙满了泪水。

    入眼之下,却见在这个破旧竹筐中,竟然藏着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婴孩。

    天空阴沉如墨,一股阴风从巷道口吹进来,在这个青砖墙下打了一个回旋,空气莫名地发出了一个呜咽的声音,几片雪花飘落了下来。

第1999章 阴暗面

    竹筐里的婴孩几个月大的模样,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只是脸蛋明显削瘦,显得长期营养不足,那双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瞧这个世界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

    林晧然看到这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婴孩,特别露出来的脚丫明显冻成紫色,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看到这个鲜活的小生命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双手紧紧地攥起拳手,微尖的指甲陷入掌肉传来了一阵疼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出色,正在悄然地改变着这个时代,亦是给很多百姓带去了实惠,但其实做得还远远不够。

    在他们这帮朝廷高官锦衣玉食之时,在他们天热有冰儆、天寒在炭儆的时候,却是有着这么一个婴孩死在这冰天雪地的竹筐中。

    如果真的要为这个婴孩寻找凶徒的话,那么正是他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是他们这帮眼里只有那位皇帝而没有百姓的“忠臣”。

    或许他们的生活确实是过得太过安逸了,亦或许他们天天宣扬的“嘉靖盛世”迷惑了自己,以为这真是一个明君贤臣的时代。

    殊不知,在他们自以为盛世的时代,却是涌进了一批批的流民,而这些人在角落中默默地死去,包括这些新生的生命。

    在这么一瞬间,他的心里传来了一阵绞疼,心里隐隐在滴着血。

    林福和张虎初时不解堂堂的阁老的眼睛为何噙着泪珠子,只是看到竹筐中的婴孩,整个人宛如是被刀割到了一般。

    他们的心终究是肉长的,看着这么一个婴孩在这里冻死,心里亦是感到一阵的难受,亦为这个婴孩生在这个时代感到了悲哀。

    若非林晧然认真地搜索到这个竹筐,那么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恐怕会在这里发烂发臭,甚至成为野狗的食物。

    天空如墨,将这个胡同染成了一层黑色。

    林晧然的心里沉甸甸的,看着一个妇人为了生存而挣扎,看着婴孩冻死在这里,宛如是看到了这个王朝的阴暗面。

    他将竹筐从角落搬了出来,只是总感觉自己的双手布满了鲜血,但还是想要好好地安葬这条无辜的小生命。

    呱呱……

    两声婴啼突然间微弱地传起,正是从这个女婴的嘴里传出,只是嘴巴仅仅张开一半,显得有气无力的啼哭。

    “她……她没死!”

    林晧然见状,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当即从脸颊滚落下来。

    林福和张虎亦是听到了啼哭声,眼睛亦是落下了激动的泪水,只是面对着这么一个状况,他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林晧然可谓是大明最聪明的人,不管是面对老奸巨滑的徐阶,还是面对凶悍的蒙古骑兵,总是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偏偏此时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这个婴孩。

    虽然她已经发出了类似青蛙的哭声,但这个婴孩可谓是又冻又饿,必须要采用急救的措施才能将这个婴孩从鬼门关拉回来。

    “哥,让我来!”

    林平常恰好这时赶回来,见状当即将自己那件厚实的披风解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婴孩从竹筐中抱到披风中。

    披风既是厚实又是暖和,连同着婴孩身上的破棉衣一起包裹,更是连同那两只已经被冻伤的小脚丫一起包在里面。

    “我……我昨晚听到的声音就是这般,这……不是青蛙精,是婴孩啊!”小二阿发已经凑了过来,显得喃喃地说道。

    “你快回酒楼弄一些热米糊!”林平常看到阿发的服饰后,当即便命令道。

    阿发不由得犹豫起来,毕竟他刚刚主动辞职了,这里掌柜哪里还理会他。

    “即刻去弄,就说当朝阁老林晧然要的!”林晧然端起阁老的身份命令道。

    啊?

    阿发显得目瞪口呆地望向林晧然,早前他就猜到林晧然是官员,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林青天。

    仅是失神片刻,他便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掌柜果然是要拦住阿发,只是阿发朝着他的胖脸大吼一声道:“这是林阁老的命令,你丫的耽搁得起吗?”

    却是不理会失神的掌柜,阿发钻进厨房忙碌起来。厨师得知是林阁老的命令,而且知道是救人,亦是利索地忙碌起来。

    天空沸沸扬扬地散着雪花,令到胡同的脚印又要重新被覆盖起来。

    林晧然知道不宜在这里多呆,便想要将婴孩抱回酒楼,只是林平常却制止道:“哥,你不能这样抱,让我来吧!”

    说着,她便是以正确的手法抱起婴孩,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胡同口而去。只是经过那个死去妇人之时,她则是轻声地跟着那个妇人说了情况。

    妇人的眼睛其实一直是睁着的,似乎是看到了这一切,亦或许听到了这一切,眼睛落下一滴泪,而后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林晧然亦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妇人,若不是她目标明确地向前爬行,若不是她怀里揣着一个馒头,若不是她死在这里,恐怕他亦不会前去搜索那个角落。

    如果真要论是谁拯救了这个婴孩,那么无疑是这位到死的那一刻都想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是她用最后的生命指引了道路。

    或许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母爱却充斥在这时代很多寻常百姓的血液里,她们诠释着一份人性的光辉。

    林晧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林福进行交代道:“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你安排人将她好好地安葬吧!”

    林福的眼睛一直湿润,亦是感受到这位母亲的伟大,闻言便是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空散开来的雪花正重新铺在这个巷道里,似乎想要掩盖住这里的一切,宛如是想要掩盖住这个王朝的阴暗面般。

    西苑那位皇帝住在那座金碧辉煌的万寿宫沐浴着地底的暖气、吃着来自紫宸新殿耗费珍贵药材炼造的丹药之时,恐怕是永远想不到他的子民冻死在这条巷道中,一条鲜活的小生命被遗忘在竹筐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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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