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1】曹师兄的名字
可谢婉莹的答案答非所问,一帮人有点儿傻眼。
“你知道你曹师兄的名字怎么来的吗?”陶智杰把问题问得更准确些。
谢婉莹疑惑了:“曹师兄的名字不是他爸爸妈妈给他取的吗?”
她真不知道曹勇的故事。陶智杰等人吃惊不小。陶智杰只得告诉她:“他名字本不叫勇,三岁改的名。”
“哎?”谢婉莹真不知道,没听曹师兄说过。
“他出生时取的名字斯文高雅,可后来他家里人发现他的性格不对,跑步从来比其他孩子快,人家孩子不敢动的东西他敢去摸,好像什么都不怕。所以,他爷爷一锤定音,给他改名为曹勇。他家里人曾经想过他以后可能要做运动员做奥运冠军,或是去部队,因为他体能很好。没想到的是,他最终选择做了名外科医生。”
陶师兄娓娓道来的曹师兄人生故事,谢婉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绅士的曹师兄和三岁半小勇士号曹师兄,画面感有些割裂了。
更叫她意想不到的是,陶师兄突然给她补一刀:“我们这里所有人只有你不知道这个事。”
所有人知道唯独她不知道?谢婉莹眨眨眼,感觉事儿有些大了。
曹勇名字怎么来的,根本不是秘密。曹勇名气大成这样,各种采访早就有了。这个故事曾经登陆报纸,有人采访曹勇的妈妈得到信息写在文章里头的。
哪怕没有看过报纸,只要彼此谈过曹勇的,均会口口相传。首都圈里的外科医生外科医学生们几乎没有不知晓的。
周围一圈前辈望着她这个懵圈的样子,想笑:也奇怪,为什么恰好没人给她说过,让她误以为曹勇是名憨豆先生。
赵兆伟同学的病例讨论至此暂告一段落。散会时,谢婉莹悄悄跟到了宋学霖后面,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给对方说声谢谢。刚争论到最难的时候,若不是有宋学霖主动出声帮她和赵同学,以她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扭转乾坤。
宛如察觉到她要干嘛,宋学霖轻轻扭头给她静默的一瞥。
对方这眼神谢婉莹收到了,立马转身就走。人家宋医生不想要谢,因为他不是为赵同学说话,更不是帮她说话,人家只是作为一名医生按照科学论断实话实说。
望着她走掉的背影,宋学霖安静的唇角似乎勾了一勾。
*
下午有一台比较艰难的手术是胰腺癌,主刀为贺久亮医生,一助二助为组内住院医师。两个新人可以在旁观摩学习。陶智杰在手术关键时期进来查看了下,见没什么困难离开。手术收尾阶段缝合时,宋学霖被叫上台去秀一手给前辈们瞧瞧他的手上功夫。
前辈们见他的动作悠然悠然缝合的效果却整齐清爽,颇为赞赏。几个前辈不忘逗下后面另一位新人:“下一次让你上来缝。”
“是,老师。”谢婉莹干脆利落地答应。
跟完手术回到病房,下班时间了。
此时赵华明带了个人匆匆出现在了肝胆外科。
【692】说服家属一样难
陶智杰早知道他们会来,叫人打开会议室的门,让所有人去会议室。
“赵老,请坐。”何光佑给老前辈拉开张椅子。
赵华明拿出手帕擦擦汗,问他:“你中午给我打的电话结果是你们讨论过的结果吗?”
“对。中午在陶老师的指导下,开过小组会议后做出的决定。”何光佑回答。
“这是要在他肚子上开刀?”赵老严肃地问。
“是。”何光佑正色应道。
“为什么不先给他做个胆道造影?先确定里头石头大不大再决定是不是要开刀?”作为名知名外科医生,赵华明很清楚手术的危险性,在自己孙子手术的问题上肯定显得更为慎重。
“赵教授。”坐在赵老对面的陶智杰,开句声音说。
见领导讲话了,何光佑不说了,让开话语权,回自己位置坐下。
放眼会议室里,中午参与病例讨论的人全在,包括了谢婉莹和宋学霖。
对方坐的赵华明以及另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肝胆外科的人对其不陌生的。因为肝胆外科和消化内科经常打交道。不出他们意外,来的是内五科耍腔镜的好手于学贤。
是姜师姐最喜欢的于师兄。谢婉莹心里想,不知道于师兄会不会有什么其它高见。
陶智杰为首的一帮外科医生却洞察到了,赵华明把于学贤带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让自己孙子挨刀子,心疼了。
要躺上手术台的是自己的亲孙子,赵华明的心情所有人可以理解。陶智杰说话的声音尽可能地降低且温和,避免触及病人家属的伤口,仔细地再讲明一遍病人情况:“中午我们小组经过了一番细致地讨论,最终认定他这个病情是需要给他取石。希望能达到根治的效果。”
“是,何医生中午给我打的电话里说过这个问题了。说他肩疼背疼,打针恐怕效果慢了些。所以做个手术查明白病由比较好。但是,我想说,陶医生,你我都是肝胆外科医生,治了那么多胆结石病人,很清楚这个病压根不好治。能达到根治的病例寥寥无几。”赵华明的手指放在会议桌上敲打着。
作为科里退休的老教授,他行医经验丰富,平常时候在科室里对年轻医生属于指点江山。要不是这回亲孙子生病怕自己失手,他绝没想过把孙子交给其他人治。说白了,他出名的时候,包括陶智杰在内全是小朋友呢。
压力迎面扑过来了。坐在陶智杰身后的何光佑等人,互相挤下眉弄下眼。面前的场景如他们所料。所以说医生接这种病人来治非常地难,比接普通患者难多了。他们之前做出相对保守的决定,也是建立在会有这样的场面基础上。
谢婉莹在前辈们的后方,算是现场再次学习到了当医生的难处。医生想说服家属一样困难重重。
坐在她旁边的宋学霖没看病人家属和前辈,比较感兴趣的是身边她这一脸认真的表情,猫的观察思维告诉他:这女孩太奇怪了。
现在这个阶段,她认真能做些什么?
【693】高手与高手互不相让
“是,赵教授,对你这个话我不否认。”陶智杰点了点头说,“但是,病人有这个需要,我们总得努力下。”
“陶医生,我知道我孙子心急,我批评过他了。他心急,但你们医生不能被他影响到判断。想取石,不一定要做手术。我今天带了于医生来正是想,要不给他做无创取石。”赵华明说。
何光佑实在忍不住插上嘴了,不让赵华明误会他们没有认真全面考虑过,说:“赵教授,关于这个做有创或是无创我们肯定中午有商量过了的。ERCP要在十二指肠**切一刀的,不如在里头剖开胆管取石。十二指肠**括约肌废了对他今后影响太大了。而且只做腔镜没办法观察他的肝脏和胆囊情况,腹腔镜查的更清楚,发现问题及时术中处理掉。”
外科这帮人,突然把内科的腔镜说得处处是致命缺陷似的,于学贤一听不高兴了,挑起眉,扶了下眼镜说:“你们是不是过于急躁了?我看他现有的检查报告,他的病情是向好的。为什么不再多点耐心等再等等有没有彻底转好。或许到时候连腔镜都不用做了。再说,腔镜做了不一定非要挨那一刀,你们做腹腔镜是肯定要划几刀的,感染的风险更大。”
“说得好像你们内科腔镜完全不会有感染?任何侵入人体的操作都有感染的。”何光佑一口把他驳回去。
“绝对也比你们外科感染风险小!”
内科高手和外科高手,陡然间火力全开。好比江湖门派突然撞见互不相让,火花四射了。
冷静冷静。陶智杰摆下手让底下人不要顾着和对方争执,回到病人身上。
“对。”赵华明指着于学贤说的话,“我是他这个意思。我没说一定不给我孙子做手术。只是他现阶段没到手术指征。”
关于赵兆伟这个病例到没到手术体征的问题仿佛陷入了一种罗生门的状态,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其实这种是否采取更激进医疗措施的两难局面在临床上十分常见。
譬如说,医生常会对患者说一句话:你这个情况,要手术可以,要不手术先吃一段时间的药看看也可以。
主要原因是这患者的状况处于不急,可手术也可以不马上手术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般医生会采取的策略,基本是上面那句话。
因为患者会比较的,比较另一个一样疾病的患者,人家打了针吃了药好了,你非要让我做手术,你医生是不是要坑我了。
临床上真有同种疾病,有的打针吃药就好,有的非得做手术才能解决问题。医生一想,我不是神仙没法预计你需要哪种方式解决疾病,那么等你情况很急了需要手术再说吧。
久而久之,临床上养成了这种思维模式了。很显然,何光佑他们之前对赵兆伟采取的保守治疗,以及于学贤刚才说的,赵华明为自己孙子想的,全是基于这个惯性模式。
【694】派她出马
于是,何光佑他们中午被两个新人吐槽有点不像外科医生了。
惯性模式让医生习以为常之后,有时候在脑子里甚至形成了一种这是金标准的念头。如赵华明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老资格了。
打破常规只能靠新人的勇气。——陶智杰的脑海里突然吴院长说过的这句话。
吴院长当时讲这话,面对广大医院职工说的,寄望老人像新人一样要勇于打破常规而不是失去挑战的勇气。医学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一门学科,尤其是对外科医生而言。
现今要如何先打破赵华明的固定思维。于学贤是赵华明找来的,赵华明思想不突破哪怕于学贤改口没任何用处,赵华明会再去找其他人来的。
理清这个问题的症结,陶智杰的脸变得严肃了。
所有人明眼可见他的手握成拳头抵在了鼻唇沟上,仿佛是下定了决意。
望见他这个神态,赵华明的心头咚了下,有些心虚了:“陶医生,你这——”
于学贤扶着眼镜观察对面的陶智杰。有闻这尊佛一旦笑脸变肃,相当于如来佛压孙悟空,论谁别想动摇他一丝一毫。问题陶智杰准备怎么说服赵华明,总不能强硬给同科室老教授的孙子动手术。
陶智杰低下脸侧过双眼,对身后的人说道:“莹莹,你认为他爷爷的想法怎样,合适吗?”
接到师兄突然的提问,谢婉莹秀眉素立,快速反应:“赵教授可能不太了解自己的孙子。”
“什么?”赵华明惊道,目光对准她,“他是我孙子,从小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才不知道!”
“赵兆伟同学以前在家的时候,可能爷爷是比较了解孙子的。自从他上了大学后经常不在家了,爷爷了解他的时间变少了,更多是基于道听途说。爷爷可能听到的消息是他成绩在我们班上排十几名,学习不大好。但考虑到我们班内部竞争激烈,他的成绩放到其它院系去能拿到前几。我想说的是,赵兆伟同学实际上是个优秀的医学生。他本人对于自己疾病的看法,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尊重他的意见。”谢婉莹逐字逐句地说着,相当于一种表态。
她说的太有正直感了。
赵华明的老脸红了,一时没能从她的话里头挑出刺,只得摆起手来说:“你不用特意为他说好话,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想干嘛。你想东拐西拐,声东击西来说服我。”
“如果赵教授不相信我的话,赵教授可以现在去病房考考赵同学。”谢婉莹以事实的根据说。
“你意思是想做手术的念头是我孙子自己提出来的吗?”赵华明手指指到她脸上问了。
“他想查清楚病因,他不想以后反反复复生病,他不是介意黄疸有没有退,怕的是没法根治好。对于现有的治疗方案,他感觉相当消极。”谢婉莹说出同学的苦痛。
“行,你不用说了,我去问问他本人!”赵华明生气,哗一下推开椅子起身就走。
【695】老教授被折服了
其他人见状,跟随他一起移步病房。
赵华明走得急,心想孙子是个笨蛋,居然以为开刀很轻松,想开刀就开刀。以为他这个爷爷不疼惜孙子吗?来到病房,猛地把门推开,进去里面发现孙子在自己洗苹果削苹果了:这?!
“爷爷,你吃苹果吗?”赵兆伟拿起个苹果,口气平和地问爷爷,早料到了爷爷会来的样子。
“你给我说清楚。”赵华明的手继续哆嗦地指孙子脑袋。
“你是指做腹腔镜胆道镜吗?我个人赞成。”赵兆伟答的利索干脆。
“你以为腹腔镜不是开刀吗?”赵华明吼了。
“刀口很小的。爷爷,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懂。我好歹在普外二科实习了快三个月,那里天天做腹腔镜,我会不懂吗?”
爷孙俩对吼了。
这回,四周没人在中间拦着。
“可以做腔镜。”
“腔镜在里头一样要开刀的。我不如做腹腔镜查的更仔细些,好过到时候重新开刀。”
“你的病没那么严重。”赵华明摸着额头。
“你不用糊弄我。你想安慰你自己,你别来找我!”
赵华明的脸上大写的怔:他怎么是安慰他自己了?
“你不是想安慰你自己是什么?”赵兆伟毫不客气地戳开爷爷心里的害怕,“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医生不能给自己亲人看病。现在看你这个表现我懂了。你是老教授,你治了那么多例我这种病人,看了我的报告你没有危机感?”
“我有——”
“你有叫我拖?!我这么年轻肝脏上出现这么多个脓肿了,打了抗生素居然黄疸不消退,你还想让我拖?这次治疗如果不根治,我以后只能天天往医院跑了,迟早都得完蛋。我问你,你是不是外科医生?我不怕挨刀了你怕拿手术刀?”
赵华明被孙子这番话质问到连连后退。或许正如谢婉莹说的,他不了解孙子了。
“你之前不是怕住院吗?现在不怕开刀了?”
“我怕的不是住院。我怕的是乱来。”赵兆伟嘟着嘴巴坐下,“我自己是医学生,不想受人摆布。你们非要我住院,我听了,你们自问有没有好好给我治而不是给我拖?”
所有人明白谢婉莹对了。她班里的同学全是天之骄子,有资格有本事傲的人。
“我经验比你多——”赵华明继续想着说服孙子。
赵兆伟对爷爷再次发出质问:“你想让我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该回去查资料,拿和我一样过往的病例数据来说服我,而不是满口说你自己是老教授就什么都会。你要是什么都会,病人全给你治好了。想给你孙子好好治病,麻烦你回去查完资料再说。”
他错了,孙子不是跟在他后面跑的小毛孩了,是可以和他平等平坐讨论的医生了。经过内心里的震惊,赵华明的手挠起了后脑勺:“我回头去找资料。”
其他人自动自觉给他让开门口。赵华明走出去,几步路后回头对准谢婉莹的方向:“你说的对,我们该尊重他。”
【696】肝移植病人
说服了同学的爷爷,谢婉莹很高兴,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笑容。
赵华明带着于学贤先离开了。
等待家属们同意需要时间,只能到时候再安排赵同学的手术日期了。
这几天,小组成员先是要紧锣密鼓地紧张准备肝移植病例了。
*
周二早上薛副主任回科室了。
薛副主任脸色白白的,瘦瘦的,据说身体不太好,退居二线后泡在了医学院的研究室,不在临床忙活了。由于他是国内肝移植的顶级专家之一,科里有肝移植病例时需要他,他只能是必须回来做指导上手术台。
今18床确定有肝源了。薛副主任回来后,急急带着一帮团队去看18床的状况。
与此同时,那些外院来学肝移植的进修医生们,平日里是打烊状态,在听到有肝移植病例时哄一下全涌过来了。
一扫昨日清冷的状态,查房时病房里突然塞满了人。
挤到门口护士想推治疗车进来打扫病人床单都挤不进来,只能先退出去再说。
感觉到后面的人一直在往前面挤兑,谢婉莹几乎要踮脚尖站着了,但是不妨碍她专心致志地去听前面的专家老师看病人。
“抽了几次腹水?”戴上老花眼镜,薛副主任低头查看病历记录,问。
陶智杰回答:“前天又抽了一次。总胆红素四百上下,有肝昏迷前兆了。开了乳果糖,今天神志好了些。应该可以撑到明天手术。”
听完他这些话,薛副主任抬起头再观察下病人。
躺在病床上的男病患,今年四十三岁,面色黄蜡,两眼圈有些发黑,肚皮隆起好像怀孕的孕妇,四肢却瘦到像火柴棍。
如果再不能换肝,再做人工肝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年纪轻轻只能是等死了。
男病患的表情还算坚强,大概是因为听到医生说自己可能有救了的好消息。
查看完病人,薛副主任带着人出去,边下指示:“手术前,先和icu打个招呼。术后要在那边呆几天。”
“有,我给他们科打过电话了。”陶智杰紧跟在他后面答。
“肝源谁去拿?一早要出发的。不能等那边手术后再去拿,要在那边等,不然来不及。距离远吗?”薛副主任问清楚关键点。
“我派他们明天一早过去。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们琢磨下,可能让他们今晚先过去等。”陶智杰明白上级的担忧,说。
邱瑞云听见了领导这话,回头望下谢婉莹:早知道这样,他该指名宋学霖而不是个女孩子。
“你把他们的时间安排好。无论如何,我们这边的时间必须配合好。一旦路上超出十个小时,再送到我们这,这个肝没用了。”薛副主任以沉重的语气说。
“是。”陶智杰一样语气略显沉凝。
说到底,肝源距离蛮远的。
其他医生走开,陶智杰单独叫了邱瑞云和谢婉莹上来:“路上交通可能要近八个小时。”
好远!邱瑞云眉头揪紧着,可以预见一场艰难的旅程即将开始。
【697】前所未有的急
“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哪怕肝源没了,你们两个别给我在路上出事。”陶智杰对他们两个人说,一反温和的常态,是严肃的命令的语气。
何光佑拿着机票过来了,交给邱瑞云,仔细交代着:“这是你和她两个人的去程和回程机票。今晚深夜一点半的飞机。救护车会在十一点钟从急诊出发,送你们前往首都机场,你们带上箱子,要坐五个半小时飞机抵达目的地,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坐上车赶到对方医院。”
“对面医院有救护车提前到机场拉我们吗?”邱瑞云问。
“估计没有。你知道的,肯定不止一个器官。我们拿的肝,其它医院拿的肾、肺、眼角膜。他们医院哪里来那么多救护车来回送人。你们要自己打车去。”
邱瑞云先把机票收好,没开始旅程,心头有些紧张了。因为这个路上交通时间超出他从来执行过的每次任务时间,前所未有。每年可供移植的供体器官太少了,不去争取的话,等于是代替自家患者放弃了,有违医德。
“你带着她,路上更要小心点。”何光佑拍了拍他肩膀,和陶智杰一样语气可深了。
邱瑞云点了点头。可以的话,他想换掉人了。
女孩子,而且是学生,跑步肯定不及他。要是她路上出个事,他很难向所有人交代的。
最终邱瑞云没有改变带人的计划,是因为看见了谢婉莹那双渴望的眼神。
于她而言是太宝贵的学习机会了,错失的话以后恐怕没有了。这是进修生和一般实习生见习生全没有的机会,是陶智杰故意给两位实力雄厚的新人的。
新人陪着去的交通费在医院拨下来给科室的带教费上报销。所以说,医院培养一个年轻医生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几乎费尽心血,承担诸多风险,多不容易。
“给你们安排好调休时间了。今天下午你们放假,回去睡觉,养足精神今晚好出发。”何光佑最后打发他们回去先好好休息。
于是,谢婉莹下午回学校宿舍睡觉了。邱瑞云让她晚上十点半在医院急诊室碰面。
有点儿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人生第一次护送移植器官,让她心情兴奋又期待的。
傍晚五点多钟,在学校食堂打了饭。边吃,边翻查黄师兄发来的短信。
黄志磊:周末想在曹师兄家吃什么?你说,我去买。
谢婉莹:我随便吃的。
黄志磊:吃牛肉好不好?我买些回来我们一块在曹师兄家里煮牛肉火锅。
谢婉莹:需要我买点什么过去?买饮料可以吗?曹师兄和黄师兄喜欢喝什么饮料?健力宝?还是王老吉?
黄志磊:不用不用。曹师兄家里饮料一箱一箱的,不用我们买。
看来黄师兄是曹师兄家里的常客了,对曹师兄家里的物资情况了如指掌。
谢婉莹想想:我买点水果过去,我看看市面上西瓜上市了没有。
黄志磊:曹师兄有说过不知道你吃不吃冰淇淋。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一如既往,曹师兄很懂女孩子喜欢吃甜点的心思。
【698】出发了
谢婉莹:曹师兄家里有冰淇淋吗?
黄志磊:有!
只要小师妹喜欢吃的,曹师兄家里啥都有。
谢婉莹笑了,其实一直想问:曹师兄家里是不是有姐姐妹妹?
不然的话,曹师兄怎么这么懂女孩子爱吃什么。虽然曹师兄说因为观察病人得来的结果,可她总觉得不太像。
黄志磊趁机告诉小师妹曹师兄家里的成员情况:曹师兄没有姐妹但是有两个哥哥。
曹师兄居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谢婉莹吃一惊,感觉不太像,因为曹师兄太稳重了,好像大哥哥一样。
俨然小师妹需要更多地了解曹师兄的情况。黄志磊摸着下巴盘算中。
谢婉莹想起了昨天的事,问下黄师兄:他们说曹师兄的名字是小时候三岁时改的。
黄志磊:谁说的?
怎么回事?曹师兄不喜欢自己的私事被人知道吗?谢婉莹心里想着肯定是这样了,不再问了。
黄志磊在对面挠着脑袋,思考会是谁私底下给小师妹说曹勇的“坏话”。想也知道,小师妹刚去肝胆外科,马上有这个事出来了。九成九是那尊佛说的了。虽然曹师兄的这个故事不算是秘密,可是,他以为曹师兄自己和小师妹说会更好。
时间过得飞快,悄然间夜幕降临了。
差不多到了出发时间,谢婉莹穿好外出的衣服,检查并带齐登机手续所需的身份证等有关证件。不带干粮和水了,上飞机过安检麻烦。带好物品出发,一路快步埋头走路,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前的大院。邱医生说让她在这里等人和救护车。
夏季来了,夜里不怎冷了,代替的是空气中弥散的燥热感。
热,让人的心头更为浮躁。
站在空地上等前辈和车,谢婉莹习惯性地低头看表抓时间。
在她身后的急诊室,从来是那样的拥挤和热闹。不停地有危重病人出入,有人大声叫嚷,有人哭喊,时不时争吵声出来,像鸡鸣一样。
救护车拉着嘀呜嘀呜的警笛冲进了院内。
路人们纷纷让开。
救护车在急诊室门口刚停稳,后门拉开,下来一辆推车,上面躺着个青年患者。病人家属哭叫医生救命,有医生护士从急诊室里走出来接人。
谢婉莹没来得及细看那患者是什么情况,前头有人呼喊她的名字了。
“谢婉莹!”
是邱医生的声音。
迅速转过身,见到前辈的身影,谢婉莹小跑穿过空地。
外出任务,不穿白大褂,邱瑞云穿了件简单的蓝色短袖衬衫和方便的黑色西裤,手里拎了个蓝体白盖的手提箱,脖子上挂了医院的医生证件,站在她面前,给她讲:“这是储存肝源的器官移植箱,里头有特殊的储存液,起到保护冷藏湿润器官的作用。”
谢婉莹仔细听前辈讲课。
“路上坐飞机的时候没事,我再给你说说其它。”邱瑞云刹住话题先,抓好时间带她去坐救护车。
救护车上的病人下来了,司机刚想跳下驾驶室去休息下。
邱瑞云走到司机面前说:“之前说好的,十一点送我们去首都机场。我们是肝胆外科的,今晚有紧急任务。”
【699】唯恐出师不利
“不是后来说了,让你们自己打车去吗?”刚回来的司机不情不愿地说。
和科室里说的有出入了。邱瑞云赶紧拨打手机问清楚。
正要出发就开始出岔子了?出师不利,不免让人心慌慌。
“没事。”邱瑞云安抚下后辈,“我们护送器官的路上一切意外皆有可能。所以,需要医生亲自护送。”
没多久,经过医院内部协调,反馈回来给司机了。
司机乖乖回到了救护车驾驶室里。
邱瑞云和谢婉莹跳上救护车。
急诊室门口匆匆走来一个人影,站在台阶上冲救护车喊起来:“小师妹!”
谢婉莹转头望过去。
昏黄的灯泡下,戴眼镜的黄志磊,手里习惯地拿着那本住院总记录本,严肃地瞅着她。俨然,刚接到风声快速跑来总算抓住了她最后要走的身影。
谢婉莹回头看着黄师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黄志磊的目光没有看着她了,是望向了邱瑞云。
伸手拉起救护车后车厢的车门,邱瑞云对视到了黄志磊的目光,帅俊的眉毛挑一挑,像是在说:不用你表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废话。
砰,车门关上。
黄志磊只得目送救护车呜呜呜鸣叫着离开了医院急诊室,随即低头急给曹师兄发个短信,告知事情。心里想着,明明小师妹下午可以告诉他今晚要去哪,小师妹没说大概以为没大事,是不知道曹师兄或许会很担心她的。
坐在救护车上的谢婉莹,回忆黄师兄刚那一瞥,让她想起曹师兄了。曹师兄如果知道她要去执行这样的任务,肯定会鼓励她给她加加油的。
曹师兄真嘀一声发短信来了,谢婉莹趁身边前辈没注意翻开短信看一眼。
上头曹勇给她写道:有事打电话!
看来曹师兄对她不是十分的信心,谢婉莹给师兄回个短信:放心!
曹勇接到她这两个字:小师妹这……俨然对于新任务信心爆棚了。
可以理解,她是新人。以前没接触过的任务,现在估计两眼全在发光了。
曹勇望着她这条短信,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却浮现出了抹担忧。他知道这任务对医生而言有一定的风险性。每年护送器官出交通意外的医务人员,无论国内国外均有报道。死的,残的都有。
想到这里,曹勇皱了眉头。
当然,他知道这是她神圣的工作,他不可能拦着。
说到国协到机场的距离,平日里满打满算需要一个半小时以上车程。如果有救护车的警笛开路,可以节约一点时间,约五六十分钟到。所以陶师兄交代医院调配救护车护送他们可以节约时间。
在路上,邱瑞云打电话和科室里的人说:“我们回来时,千万要让救护车提前在机场门口等我们。别像今晚这样了。今晚不算赶时间,明天我们回来不一样了。”
“行。”何光佑答应他,“明天你们要出发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给你们亲自盯着救护车去机场。”
【700】路上真的很紧张
挂断电话,邱瑞云把证件机票全拿出来再检查一遍,将其中一张机票给了谢婉莹自己保存,再问问她:“有坐过飞机吗?知道怎么登机吗?”
“嗯。”她重生前那会儿坐过了。
“去到机场,我会先向机场的工作人员寻求帮助,这样我们可以走特别通道,免得中间出什么意外。”邱瑞云告诉她,“陶老师和机场的人熟悉,应该有打过电话提前沟通过了。”
陶师兄做事万分谨慎,什么事全提前帮人处理好了的,叫谁跟着他都很安心。莫怪陶师兄被人叫佛。谢婉莹对陶师兄的外号有了进一层的认识。
“是。”邱瑞云不否认跟陶智杰的好处,也很喜欢跟陶智杰,说,“喜欢陶老师有一大堆人。但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到陶老师。”
肝胆外科本就是全院医学生最难留下的外科科室,人才太多太挤了,根本不缺人。能在陶智杰这里留下的。像邱瑞云,来自北都,刷掉同届好几个国协优等生留下来的。
谢婉莹意外得知,原来邱医生和小孙老师是同届生。
“孙玉波当初想着来肝胆外,被我干掉了。”邱瑞云说到当年考试自己第一飙起了春风得意,“我知道,他老想留肝胆外,因为他怕谭克林。”
可是小孙老师后来不是见到陶师兄时也有点怕吗?谢婉莹回想当初小孙老师在普外二和陶师兄见面的场景。
“废话,他被陶老师面试时刷掉了。你说他后来能不怕他吗?”邱瑞云说。
谢婉莹傻住了,怎想也没想到小孙老师居然有这样一段过去。
“普外二那会儿刚好缺人,谭克林也想找个我们母校的学生才把他招进来。他的缺点好明显的。”邱瑞云说,“你跟他时不可能没察觉。”
小孙老师是比较喜欢紧张过度。
可小孙老师如果完全没有优点,怎么会被谭老师招进来。
“他如果不紧张,技术是蛮好的。”邱瑞云承认孙玉波有自身优点,脑子里灵活学得快,问题是,“他技术再好也好不过我。”
学医的成绩好,学霸多,骄傲的也多。她班上一堆男生全这样。当然邱前辈不是傲气,是爱开玩笑缓和路上的紧张气氛,谢婉莹能听出来的。
说真,一直心口怦怦跳着,生怕误时间。
救护车到了机场大楼门口。
得知他们要乘坐的航班刚降落在机坪,登机需要等。
邱瑞云带她找到机场工作人员表明身份,他们两人紧接去了贵宾候机厅里坐着了,避免器官移植箱无意中被人撞坏,那事儿特大。
耐心等待中,邱瑞云和谢婉莹两人不时抬起手腕看表,看钟。
没有把肝源安全地送回到自己医院手术室之前,他们两人是别想能安心一秒钟的了。
时间到,机场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可以提前登机。
两人护送移植箱往机上走。紧接着是长达五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在飞机上已是夜晚,但是两人不敢睡死,四只眼睛轮流紧盯住箱子。
抵达目的地,为凌晨六点。
【701】一步都不能错
两人匆匆步出机场,没有车来接,在机场打了辆出租车前往肝源所在医院。
路上耗时多长,要一路计算,好盘算好折返机场的时间。
机场通常设立于郊区,不出意外,在不交通堵塞的情况下,从机场到对方医院需要近一小时的车程。算完这个时间,邱瑞云眉头快揪成疙瘩了。
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太紧太紧了。
“邱医生,我们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先跑出来叫车在门口等。”谢婉莹给前辈提个建议。
“可以。”邱瑞云果断采纳了她的意见。
九点钟,取供体器官的手术开始。要取供体器官的几家医院的医生来齐了,一个个在外面等待。等到谁可以进去就进去。
这样的气氛明显有别于其它手术。里头做手术的病人注定是死了,同时可能在其他人的身上延续着自己的生命。医生也是人,想到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不心情沉重,情绪哀伤。
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时间,大概十点钟左右,轮到他们的肝源出来了。邱瑞云带着谢婉莹走进了手术间。第一步,要亲眼确定下这个供体的肝脏能不能给他们医院的病人用。
两人走近去看手术区域里的肝脏,邱瑞云扫一眼:啊,这肝脏体积这么大的?这供体是不是有脂肪肝?
手术医生好像听见他心里发出的疑问,对他说:“你们赶紧决定一下,要不要?不要我们可能通知其它医院了。”
“等我一分钟。”邱瑞云快速应道,走出手术间打电话回科室再次确定结果。
科室里,何光佑负责和他们保持时刻通话联络,他们一打来马上接起电话,听了报告说:“脂肪肝,之前有说过这个情况了,不是意外。”
“好像不是轻微的脂肪肝。”邱瑞云强调自己亲眼目睹到情况和之前得知到信息有出入,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预估这个肝脏的体积比我们原先收到的信息大太多。”
“没事,先拿回来。”何光佑说,“不拿回来的话,被其他人拿了。”
肝源稀贵,能拿一个是一个,拿回来再想法子。如果没有肝源,医生相当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肝源,差点没关系,医生动脑子。
接到确定的指示,邱瑞云折返回手术间,肯定地说:“要。”
行,人家要把肝切出来了。器官移植箱打开。
看到这谢婉莹没有再看下去,赶紧跑出手术间,换好衣服一路拼命跑到门口去打车。
好在医院门口出租车不难叫,问题是打车的人也多。谢婉莹避开门口的打车人群。这些人绝大部分是不能走路体弱多病的患者和陪伴的病人家属。作为医生她不想和有需要的病人争车。
走到距离门口一定距离的地方站着。
过了五分钟左右,见一辆出租车行驶过来了,谢婉莹急忙扬手拦停了,弯下腰和车窗里的司机师傅说:“麻烦师傅等等。我这边还有个人带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需要赶去机场。”
【702】只能靠他们医生自己了
出租车司机听她说要等人,不高兴了说:“你等会儿再叫辆车吧,我先走。”
“师傅,你听我解释下。我们这是赶时间的。真的,非常重要,关系到一条人命。”双手把住车门,谢婉莹使尽浑身解数说服司机,“我们是要护送重要的器官去另一个城市救人。”
“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东西。”司机操着本地口音,好似听不懂她的标准普通话。
“重要的——”器官是医学术语人家听不懂,谢婉莹改个口,“医院的东西。”
“是救命的药品吗?”司机作为不懂医学的老百姓只能这样理解了,问她。
“嗯。”只要对方能理解就好,谢婉莹点头。
“要我等多久?”司机询问等候时间。
“很快的。”谢婉莹保证。
很快,但是,不知道前辈在手术室里出了什么问题。居然让她和司机一块等了整整二十分钟还没人来。
“快半个小时了,我可以中间拉一趟客来回了。”司机生气地拍方向盘冲她发脾气了,“你不是说很急吗?为什么至今没来?
谢婉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前辈。如果时间要继续等多久,她只能先让这辆车走了。总不能再误了人家的生意。
“人在哪儿?”护送器官移植箱的邱瑞云走出了医院门诊大门,左右转头在寻找她人影。
“在这,邱医生!”谢婉莹高举双手,冲前辈大喊。
邱瑞云听见呼声看见她了,向她急速走来。
谢婉莹高兴地转过身去,和司机师傅说:“人来了——”
车窗里驾驶座位上的司机,黑着脸,突然拉车杆,踩油门,唰一下,当着她的面把车开走了。
可见人家师傅以为她耍人生气了故意甩的她,谁让她让他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意。
这年代,器官移植的意义没向社会大面积积极宣传过,大多数人不理解是什么,大多数人也不会体贴他们这些护送器官的医务人员。交警不会帮他们开路疏导交通,一切只能是靠他们医生自己了。那一瞬间,谢婉莹心头是有些崩了的感觉,难受至极了。想着对方可以不理解,但请别这样做,这关系着一条人命。再准确点说,是一个好心人在另一个身体上生命上的延续,相当于两条命。
情绪无意解决问题,她的脑袋空白了下后立马振作起来,站在路边继续努力地扬手叫车。
邱瑞云快步走到她身边发现没有车,质问她:“你这么久没有打到一辆车吗?”
“车有一辆,但是它刚才开走了。”谢婉莹解释。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拦住!”
前辈心急,说话冒粗气了。很愤怒,和她刚才的情绪差不多。谢婉莹知道,没叫屈,使劲儿睁大眼睛望着路上的来车,高高举起双手摇摆着:希望有好心的司机师傅看到来救救人。
邱瑞云看看表,是急到够呛了。
万万没想到刚手术室里头他们切肝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耽误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长,导致他们现在赶去机场的时间变得紧促而狼狈。
【703】经不住冲击的器官
怕是坐不上他们先前预定好的航班了。
剩下不够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们赶去机场。
“拦不拦得到车?”邱瑞云急着再问了她一句。没法的话,他必须打给谁紧急调派辆车过来。
“前辈,车来了。”谢婉莹努力的声音说。
第二辆出租车行驶到了他们面前。
谢婉莹这回吸取教训不废话了,迅速拉开车门,让前辈和移植箱先钻进车内占住车再说。
“你们要去哪里?”司机打开计程表问。
“去机场。”
“哪个点的飞机?”
“一个小时后。司机,麻烦您开快点。”
“你们赶飞机要提早出发的,你们这是干嘛了?”司机批评起他们两个人。
“我们护送移植器官的,没法提早。”
果然,这司机一样对医学术语听不太懂也不想听懂。
“我们给多点钱,你开快点行吗?”邱瑞云说。
客户要多给小费,司机对这话听明白了,道:“你们坐稳了。”
猛踩油门加速。
器官移植箱有保护壳和减震器,里头装的却终究是一颗脆弱无比的人类肝脏,完全经不住任何大折腾。箱子倘若受到外部剧烈撞击摔打,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为此,保护移植器官的医生们不敢在路上有半点掉以轻心。
车在道路上行驶的无论顺不顺利,邱瑞云双手搂紧了大腿上的器官移植箱。
谢婉莹帮前辈盯紧住箱子周围,避免箱子在前辈看不见的死角里头受到伤害。
眼下马路上不是早上六点多钟的交通状况了,车辆不再零星出现,而是特别多,更别说开到半路要路经一个批发市场门口的交通要道。三岔路口处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人力车,单车,小轿车小货车全混堆成一块,将狭窄的四车道塞的叫做一个水泄不通。
出租车司机尽了最大的努力,一会儿踩刹车一会儿踩油门,在密集的车流量中寻找缝隙穿梭过去争取时间。
时间过于紧迫,邱瑞云冒汗了,想着倘若赶不上这趟预订好的飞机,再改签航班中间要消耗掉不知多少时间,到时候真有可能赶不上规定内的十小时了,只能祈祷司机快点再快点。
在他身边,谢婉莹的双手全力帮扶移植箱,眼睛的注意力落在了司机转动的方向盘操作上,一个糟糕的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子。
这司机打方向盘太急了,作为货车司机的女儿,她对这个情况真有点儿经验。如果前面遇到突然事件,很有可能来个横打,车内所有人绝对要翻了。
“师傅,你别那么急——”谢婉莹刚开这句口。
车头方向像撞了邪似的,真的冒出了辆人力三轮车,横冲直撞向他们过来了。
人群呀呀呀大叫着喊躲。
出租车司机急得换脚踩急刹车,方向盘没任何思考下急促打个横闪。
嚓,人力三轮车和出租车车头几乎贴着皮斜擦过去。
嘣的声,急刹车加急扭转,出租车没翻过去,车内所有人却如谢婉莹所料,由于巨大的惯性力量随时要被甩出车外。
【704】生死一线间
司机的额头贴到了前窗玻璃,骂:“嘛的!”
生死时刻,医生们的四只手下意识中只知道保护箱子。邱瑞云的下巴顶在箱子盖上意图用自己脑袋来加固。可到底四只手和他都拗不过这股冲力,扑通,他和箱子一块往左侧倒了。
箱子霎时脱离了邱瑞云的双手。
提前预防的谢婉莹,早就把自己的身体先靠在车门内侧上做挡板了,面对脱离前辈双手的移植箱,她眼疾手快伸出自己的手去抓。
箱子只离开前辈的手不到一秒,即被她的双手牢牢抓住了,落到了她双腿上,终于是——稳了。
嘣嘣嘣嘣嘣,强烈的心脏跳动声在谢婉莹的耳膜上响动。
她光洁的额头上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了。
刚绝对是在生死一线间。差点儿,等待器官移植的那条命要没了。
相信在急诊锤击患者心脏时,她自己都没有如此慌张过。谢婉莹想。
再说上半身摔平在了后车座上的邱瑞云,吓到面色大慌了,双眼一看自己手里的箱子没了,眼球爆突:天啊,箱子呢?肝脏呢!!
“邱医生。”谢婉莹见到前辈的表情,开口。
前头司机先扭过头,插进他们中间抢话:“你们没事吧?”
没事个鬼。肝脏没了的话,有个人要没命了!邱瑞云爬起来,千言万语涌到了嘴巴上:怎么办?
司机望到他骤然黑成炒菜锅底的脸,怕了,说:“不是我的错,是那个踩三轮车的突然冒出来,差点撞上我的车。”
邱瑞云浑身哆嗦着:他接下来要怎么向科室领导和同事交代,要怎么向等待移植的患者和捐赠的患者家属解释。
“你你你,撞伤了吗?需要去医院吗?”司机被他继而苍白无血的脸色吓到魂飞魄散。
“邱医生,邱医生,箱子在我手里!”见前辈听不见声音了,谢婉莹的手伸出去拉拉前辈的衣服。
邱瑞云转头,在见到她手里抱的箱子时,眼珠睁大了恍如隔世:前一刻他从人间掉入地狱,这一刻他算是从地狱里被后辈捞出来了。
“邱医生,没事,我接的很稳,箱子没有碰到任何坚硬的地方,没破。”谢婉莹安抚前辈。
“谢谢,谢谢。”邱瑞云对她感激不尽。
低下头额头贴到箱盖感受箱子里那颗能恢复生命力的肝脏时,他这个高高的汉子红了眼眶想哭了。
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挑错人。他错了,她没有拖累他,反而在关键时刻保护了箱子。
“怎样,你们需要去医院吗?”司机颤抖地问他们的意见。
“不用,赶紧去机场!”邱瑞云和谢婉莹异口同声。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带的什么东西,莫非带的是黄金宝石。司机心头想,瞧瞧这两人刚那个患得患失的表情,那箱子真像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而且明明这两人可以趁机刚用那个车祸来讹诈他一番的却没有,一心只想着去机场不知道是干嘛了。
有了这次意外,司机接下来开车小心了,更尽全力帮他们两人赶路。
【705】被训了
五十分钟的艰难车程之后,谢婉莹他们两人护送移植箱抵达了机场。
邱瑞云抱箱子先跑进了机场大厅寻找机场工作人员帮忙。
谢婉莹付给给司机车费。
司机不加收小费了,和她说:“半路的意外对不起你们了。幸好你们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没事,否则我赔不起。”
“谢谢师傅,你是和我们一起护送了比金银珠宝贵重多的无价之宝。”谢婉莹感谢完司机师傅,转回身冲进机场去追前辈。
望着她急速飞跑的背影,司机的手挠挠头:是什么东西能比金银珠宝贵重?居然叫无价之宝了?
机场大厅内,和机场工作人员面对面沟通的邱瑞云,面色又青白了,说话的下巴抖动:“不可以通融下吗?这是特殊情况!”
“没办法,同志,登机口关闭了。你们来的太晚了。现在飞机应该起飞了。”
紧随工作人员下完结论的这句话,机坪上宛如响起了飞机呼升上蓝天白云的声音。
邱瑞云差点给跪倒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改签的话,最近那班航班要什么时候?”谢婉莹站到了他身边,问工作人员。心头急切的焦虑,让她和邱瑞云一样嗓子说沙哑了。
接到她的请求,地勤人员走去柜台帮他们询问最近的改签航班时间。
这年代国内大多数人选择坐火车坐汽车。飞机属于高消费一般老百姓花费不起,因此市场小,飞机少,航班数偏少。
只能寄望去首都的航班数会稍微多一些。
铃铃铃,手机一响,邱瑞云左手掏出衬衫上口袋里兜着的手机,见是科室里打来的,咬了咬牙根,按下了接听键。
“怎样,你们坐上飞机出发了没有?”何光佑眼瞅时间差不多了,没见他们打电话来,赶紧打来问问什么情况。
如果确定他们坐上了飞机,医院里等待移植的患者需要进手术室做准备了。
邱瑞云坦诚:“没。”
“怎么回事!”何光佑猛地加大了声门,语气里透露出了丝责备的意味。
器官移植,昨天薛副主任在场再三强调提醒时间限制,路上每耽误一秒钟都是患者的命。现在是错失航班,事情很大件了。
“手术室里出了点状况,路上又出了点状况。”邱瑞云充满歉意地说。
对面有些动静。何光佑估计想再说点什么被谁阻拦住了。
“你批评他们做什么?”
“没有,我只是提醒他们——”
“提醒他们什么?”
“路上小心!”
陶智杰的手在下面的人脑袋上拍了下,仿佛在拍个鲁莽行事的小孩子。何光佑闪到了边上去,不敢吱声了,把手机同时交给了他。
接过手机,陶智杰向对面两个护送器官的同事说:“不要急。”
“是,陶老师。”
“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我相信你们。现在时间剩余八个多小时,只要你们及时坐上飞机都来得及。我这里先派同事坐上救护车去首都机场,等候你们平安归来。”陶智杰的声音温和平静,话声中表达了对他们两个人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