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勇闯四方之茶铺
走在长阳镇的大街上,江南君被卖面人的小摊吸引,又回忆起了,十六岁前的江南浣姝。
神霄与追潮得知他买这小小玩物的真实原因,皆是黯然。
江南世家一连串的家事,早已传得街知巷闻,特别是江南君的左手,还是为救他那位走入歧途的妹妹而断去,神鹰盟里无人不晓。
可他对她,却恨意难生,甚至至今,还留有牵挂,说明在他心里,她依然占据一席之地,亦可见这位军师,为人有多重情义。
二将军躲在他背后,悄然感慨,怕惹他伤心,不敢再继续谈面人,便各自闭嘴,随他往前走。
此时辰时已过,日头又开始变得毒辣。那些售卖肉食果蔬的摊贩,哪怕东西还没卖完,就已抵不住热浪的侵袭,纷纷收摊往回走了。于是乎,一直热闹的大街,很快就趋于安静。
三人吸取刚才的教训,接下来不再随便向人打听。他们是担心,万一这有三个外地人,正四处打探四方客栈的消息在镇上传开,岂不是尚未发现目标,就已打草惊蛇?
这般兜兜转转,就转到了将近晌午。整条主街,已空荡荡难见一人。天热得四处火烫,什么都不能用手碰,
卖货的没了不说,连酒肆饭铺,因没生意可做,也早早打了烊。镇民更抗不过高温,全部躲回家歇凉去了。若如无重要事情,这些人不躲到第二天早晨,绝不会再往外走。
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可不是办法,别说江南君一个凡人,走得喘息困难,就连神霄和追潮,都已快顶受不住。
眼瞅不远处有个凉茶铺,还高挂旗幡,正在营业,江南君便对二将军道:“二位辛苦,不如我们过那边茶铺去坐坐,也好看看,是否能打听出点线索。”
这法子好,二人忙点头赞成,他们便一齐走进凉茶铺,拣张干净的方桌,围坐下来。
凉茶铺子营业这么久,连只苍蝇都热得不想飞过来,更别说茶客,老板正沮丧地想关门,就闯进来几个客人。
终于等到生意上门,老板乐得笑开了花,待他们坐稳,便殷勤地过来招呼。他一边抹那火烫的桌子,一边问道:“三位贵客,看着面生,是打外地来的吧?”
江南君微笑点头,斯文地回答:“老板好眼力,我们从越州来,是想在这镇上,找点丝绸生意做做。怎料一到贵宝地,天气就忽然如此炎热,莫说生意,连大小店铺都不开门了,真是让人一筹莫展。在下生怕这两个随从中暑,所以来讨碗茶喝。”
这话合情合理,老板毫不怀疑,诺诺应承道:“好说好说,这位少爷,看上去可是气宇不凡!这大热的天,还保持得仪容整齐,一丝不乱,想来必是大家公子,小人真是佩服得紧!小铺简陋粗鄙,少爷不怕脏了衣襟而大驾光临,真是让小人脸上生光!”
嘴里说着,赶紧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又将擦过的桌子反复擦拭,然后麻利地取来三只破边海碗,倒上三碗粗茶,再屁颠颠儿地,端来了一碟花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勇闯四方之疑惑
江南君一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直晃到热闹的大街,因炎热而变得空无一人。
接近午时,几乎所有店铺都关了门,好容易发现还有间茶铺开张,他们就急忙赶了过去。
老板招呼得殷勤备至,江南君见他这茶也上了,点心果子也备齐了,便想邀他坐下,问道:“您既知我等几个,是由外地而来,对长阳镇自是不熟。就算天气异常,也总有过去的时候。这每日三餐要顾,生意自然也还得要做。现在铺子里,只有我们一波客,老板可否坐下一叙,赐一些指引?日后我们也好知道,这生意该从何处着手。占用老板的时间,在下心有不安,等下多付些茶钱便是。”
老板听得诚惶诚恐。他本就为江南君轩昂的气质折服,一直赞不绝口,再见这高贵少爷主动与他攀谈,更是受宠若惊,抹着满脑门汗珠,犹豫片刻,还是打算顺从他意。
不过他不敢真就大大咧咧地挨着江南君坐,只勉强在神霄的条凳一端,摆上半边屁股。
等坐定,他拱手道:“小人这是三生有幸,才能被少爷这样的人才抬举,小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哪敢多要茶钱?少爷对这长阳镇,想了解些什么,只管问来,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了老板的许诺,江南君满意,神霄追潮也欢喜无限,不过他们不敢表露,只继续矜持地端坐。
江南君又彬彬有礼地向老板致谢,才说道:“在下以贩卖丝绸为生,蒙祖上阴德庇佑,生意已遍及南北。每到一处,在下留意最多的,就是那里的客栈,必要调查清楚,哪一间里同行聚集最多,便住去那里,以结交朋友,进行一些商品的交换,顺便也能拓宽商路,为今后的销货作铺垫。这是在下做生意的方式,来了长阳镇也想延用,就不知这镇上,通共有多少家客栈,哪些客栈,又是我这类生意人的最佳去处?”
听他是问这个,老板打起了哈哈,手舞足蹈道:“看来少爷确实是吉星高照的福人,这一问,就问对人了!不瞒您说,小人从祖上五代开始,就在这镇上居住,要说各个去处,还真没我不知道的。说起客栈,别看咱长阳镇不大,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可通共有四十多家呢!”
“什么?”江南君顿时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四十多家?”
老板连连点头,显得很是得意。
江南君看着茶碗沉思。
一路走来,通过细致的观察,他看得出,这么小一个镇子,人口最多不超过两百,所有民居相加,也不过百几十间,为何客栈,就有四十家之多?
假设每家客栈的纳客量,平均在十至二十人,那么总体容量,就能达四百到八百人,这可至少是居民人数的两倍!
想到此,他不解地问:“长阳镇虽靠泰山,但并非是游客聚集之地,怎会有如此多外地人来照顾客栈生意?就算有,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
老板笑呵呵回答:“少爷这就不知道了吧?你现在看我们这儿冷清,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热闹非凡呢!”
第五百六十章 勇闯四方之龙员外
江南君等人坐进一间凉茶铺,借口喝茶,向老板打听镇上客栈的情况。
老板十分健谈,倒豆子似的,就把他们想知道的情况,一项项详加介绍。
听至此处,江南君对一个人口未超二百的镇子,能开出足四十家客栈,且家家有生意,大感不可思议。如果老板所言属实,这些川流不息的投宿客,是打哪儿来?又来此地作甚?
老板市井之人,不会如他那般往深里想,不仅不起疑,反而因此对他这世居的小镇充满骄傲,兴致勃勃地炫耀道:“少爷有所不知,在我爹娘那辈,镇上就只有三家老字号客栈。平日里来往客商不多,基本是够用的。可就在一些年前,不知从何处走来位龙员外。”
“龙员外?”江南君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隆象”这名字,立即警觉。
老板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只顾继续往下讲:“这位龙员外,可是超级有钱的主。他热心快肠,要为发展咱们长阳镇出力,建议最好的致富途径,就是扩展贸易。他认为这里客栈太少,容量不够,肯定会制约外来投资,所以一住进镇子,就掏钱大兴土木。打那时起,这客栈啊,一间接一间,就冒得如雨后春笋。”
江南君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吸引客商前来投资兴镇,需要大力宣传。龙员外罔顾其他而先建客栈,若长时间空无人住,便会倒闭。在下也是经商之人,深谙招商之道,他这做法本末倒置,似不可取。”
老板连挥手臂,否认道:“非也非也,少爷这是多虑了!其实一开始,我们和你想的一样,都道这样偏僻的处所,一下开出这么多铺面,没人住就得快快关张。嘿!您别说,还真邪了门!自打他客栈建好开业,那些外地商贾,就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涌来,简直像是得了谁的号令。那些客栈,开得正当时,生意很快红火,别说关门,我看是日日客满,根本不够用!”
江南君听得背脊发凉,不住猜测这些商贾的来历,以及在长阳镇真实的图谋。
他又问:“老板的话,在下若理解不错,是指这四十家新客栈,皆由一个人所开,而所有者,就是那位龙员外?”
老板可劲儿点头,“不错,就是他!咱这小镇不起眼,连皇帝老子都懒得理。有这龙员外出现,就如天降福星,他很快远近闻名,连县里州里,都开始念叨他的名号呢!”
江南君好笑,揶揄道:“哦?一个土财主,竟连官府都惊动了?”
老板眯起眼道:“那可不是,官府只认钱理,管他是什么人?那些官老爷,见这老员外有钱,时时要凑过来打巴结,奈何他偏又是爱游历四方之人,一年能在那员外宅子呆上十天,就算不错啦。官老爷们有心攀附,却见他不着,个个都热脸贴上冷屁股,占不到啥便宜,可是没趣得很,呵呵呵……”
和老板谈得熟络,又已说到这份上,江南君认为时机成熟,便乘热打铁地追问:“对了,在下出发之前,曾向来过此处的朋友打听,当地有何民风民俗,又可有避忌,结果他们对我千叮万嘱,说这镇子大的忌讳没有,唯独不可提‘四方客栈’四个字,这却又是为何?”
“什么?四方客栈!”
头顶晴空万里,老板却似遭了雷劈,黄脸瞬间变成土灰,再向下淌的汗水,已不知是给热出来的,还是给吓出来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勇闯四方之回忆
小小一个长阳镇,龙员外到来后,能一下开起四十家客栈,且家家生意红火。
凉茶铺老板深以此怪事为傲,江南君却暗自心惊,猜测其中,必大有文章。那些进入小镇的商贾,真实目的绝不会是做生意那样简单。
等话说得投机,他适时提及四方客栈,老板的反应,果然与卖面人的小姑娘无异,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江南君观他神色,又暗向神宵与追潮打眼色,三人就假装大惑不解,各显出惊诧的表情。
江南君煞有介事地凑近了问:“怎么,难道咱这儿真有个客栈,名叫四方?这四方客栈,还真有故事?在下年纪虽轻,却已闯荡天下多年,最爱收集奇闻逸事,好有资本,回去向朋友炫耀。老板若知这典故,还请说来听听?”边说边掏出锭大银,悄悄往他手里塞。
老板慌成一团,但毕竟比小姑娘年长,胆子要大不少。再加上天气炎热,凉茶铺长期门可罗雀,他也愁得不行,忽然就有财神撞上门,他惊恐地摸那封银子,厚实得以前都没见过,便再也经不住这诱惑。
既给银子吸引,他唯有扯过擦桌子的毛巾,使劲在脑门上蹭那干不了的汗,对三人道:“少爷不把小人当外人,小人多少也得卖您这个面子。你那朋友呀,说的句句为实,若是对镇上其他人,你们万万不可随意提这四个字,否则你们很快就会成为不受欢迎的人,甚至如过街老鼠般给赶出去!”
江南君继续假装,大呼道:“哎哟!竟有这样严重?看来在下今日是行了大运,能遇到老板这样的贵人!有你提点,咱们就不怕犯忌了。只是,这里面究竟有何隐情,你可不能话说一半呀!”
老板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又呲起黄牙,就是没胆往下讲。江南君故作不悦,白白的俊脸沉下去,握银子的手也向回收。
老板这下怕了,攒足狠劲道:“好吧,趁此时无人,我便对你们实言相告,因为,四方客栈是长阳镇的死穴,要是被人点上,难说就会有灭镇之灾!”
“这……死穴?”三人这下是真被震惊了,彼此面面相觑。江南君继续问:“这个客栈,到底发生过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板垂下头,沉重地叹道:“哎,这话呀,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在龙员外来咱这里之前,四方客栈是那三家百年老字号之一,生意一直不错。可有天早上,辰时都快过了,它还不开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怪事。百年来,它每天天蒙蒙亮就开门纳客,从无例外,那天怎会老板加伙计,连同所有住客,全睡死了呢?大伙儿都给惹得好奇心起,聚在门口不走,更有那好事之人,把耳朵贴上大门,里面却静得没有一点人声。于是不少人上去拍门,想着里面的人就算在睡,外面动静这么大,也得给吵起来。可一直闹到下午,还是不见任何人出来,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怂恿镇长去报了官。县里听说,也觉奇怪,带了一大帮衙役捕快跑过来,破门而入,结果……”
话说到这,他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合着热汗不断往下淌,五官也因为极度的恐惧,拧到了一起。
第五百六十二章 勇闯四方之惨案
江南君银钱和计谋并用,逼凉茶铺老板说出四方客栈的秘密。老板虽下定决心如实相告,却讲得战战兢兢,等到最关键的地方,喉头如被鬼掐住,讲不下去了。
三人眼巴巴望着他,实在等不及,就一起催问:“结果怎样?”
老板枯瘦的手,猛捶上桌子,嚷道:“结果那个惨哟!三层楼的客栈,从楼上到楼下,连着前后的院子,还有马厩,全是尸首,一打开门,那股血腥味就随风飘散,几乎满镇子能闻到……”
“什么……”三人顿时热汗变冷汗,这下终于能理解,长阳镇人对四方客栈的恐惧,是由何而来了。
老板没说完,接着道:“死那么多人,已经很可怕了,但最可怕的,还远不止于此。”
“啊?还有比死人更可怕的?”这次是神霄与追潮惊呼出声。
老板擦擦眼,点头道:“当时那副惨景,别说我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百姓,就连那些胆大的衙役捕快,都给吓破了胆。那些被杀之人,不光全大睁两眼,死不瞑目,连他们的心,都叫人给掏走了!”
“啥?心都给人剜走了?”神霄追潮大张着嘴,紧张得透不过气。江南君则猛然想起青铜大门前,桑雅指着南风长老说她饿了,需要吃心的那一幕。
老板见真把他们吓着了,很是过意不去,尽量放轻松道:“哎,陈年旧事,我就不该提,惊到几位客官,真是罪过呀罪过!其实别说你们乍一听到,会是这反应,就连我在过去这么多年后,一想起当时那个乱,都还要发抖。咱不怕说个笑话,这大热的天,故意想着吓唬自己,倒成了解暑之法……不过,就算热死,又有谁愿意拿这种事解暑……”
江南君不理他絮叨,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问:“老板,你说惨案发生后,官府已经在场,那他们是如何结的案?四方客栈,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
老板的脸,这时才露了点笑,竖起大拇指道:“这事啊,还多亏了龙员外!我们都说,肯定是长阳镇的先祖积了阴德,保佑在这个惨剧发生前,他就已搬来我们这儿。”
“不出我所料,那龙员外在惨案发生后,果然就出现了!”江南君心里怒不可遏,脸上却还得保持平静,故作不解地问:“哦?这话又是怎讲?”
老板答道:“此案非比寻常,哪怕是杀人越货的案子,也不及它大,一经县里上报州衙,就惊动了朝廷。为尽快破案,皇上连派好几位大人前来,兴师动众地闹了一年多。”
江南君一听就觉好笑,有所谓的龙员外在中间周旋,皇帝无论派多少钦差,也必会无功而返,但他还明知故问:“此案既得皇上重视,想来最后是查出,是谁做的了?”
老板不拍桌子拍大腿,痛心疾首地骂道:“朝廷每年从我们头上收多少税?全都用来养了那帮庸碌贪官!莫说查出凶手,一年多里,这些人连条最基本的线索都没查到。四方客栈本就地处偏僻,在三个老字号里,是离闹市最远的一处。出事后,那地方就再没人敢去,整个沦成了一片鬼地。镇上不少人受这鬼地惊吓,全拖家带口地搬走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勇闯四方之地点
江南君费尽心思,终能从凉茶铺老板的嘴里,掏出有关四方客栈的真相。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突发如此惊天血案,也难怪这客栈,会变成镇上百姓的禁忌。
不过老板最后的话里,关于四方客栈的具体位置,引起了他莫大的关注,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在调查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怎就忽略了这客栈,究竟处于长阳镇的哪一端呢?
他先不打断老板,让他继续讲:“惨案发生后,居民都说这里闹鬼,晚上再没人敢出门。凡在外地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的,纷纷举家搬迁。眼看人口本就不算密集的长阳镇,很快要空镇,可急坏官府!”
江南君附和道:“那可不是,受朝廷重视的要案,却得出那样的结果,若被皇帝怪罪,一众官员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板连连点头,“正是少爷说的这理!为防居民走完,洲衙府衙皆派人来劝说,劝大家不要因恐惧而放弃家园。可任凭他们嘴皮子磨破,也没人愿听。于是乎规劝变恫吓,说谁要再敢轻言搬迁,就以对朝廷不敬之罪论处,可哪怕到这一步,还是有人趁半夜溜走。”
江南君冷笑着插道:“那位龙员外,就是在这节骨眼上出场的吧?”
他话不惊人,老板却吓一跳,一双眼不信地直打量他,赞道:“少爷不愧是走南闯北之人,竟能这般料事如神!就在官府苦无头绪的时候,还真是龙员外来仗义相助。他竟然一点都不忌讳四方客栈里死过人,愿意出钱将其买下来,条件就是,从此那地方,被划为他的私属领地,不仅如此,方圆百里内的地,要连着客栈一并出售。等圈地完成,就再不许任何人私自靠近,哪怕官老爷们也不例外。大伙儿听了,都啧啧称奇。那鬼地方,莫说方圆百里,纵然再延伸个百里,也没人敢靠过去。官衙一听有这等好事,自是求之不得,马上就拍案同意,与他签字画押,银地两清,将四方客栈连同周边的村落,全部卖给了他。至于结案嘛,钦差大人与地方官们凑在一起,找了两个不相干的江洋大盗做替死鬼,就结了案。打那时起,镇北就成了禁地,不断有鬼故事从那里传出来,说是镇民们谁敢提‘四方客栈’四个字,当晚就会被厉鬼掏心,和客栈里的人死得一样惨。你说咱小老百姓怕不怕?老实说,在几位贵客到来前,还真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谈论这事……”
“镇北……村落……”江南君重复这与方位有关的字眼,对整个事件隐含的内情,已了然于心。而那位龙员外,其实是谁,在这长阳镇上,又做过什么,在他和两位战鹰将军眼里,已昭然若揭。
因怕败露身份,江南君不敢显出太过浓厚的兴趣,故作乐呵地啧啧两声道:“我向我那位朋友请教时,还以为他是在扮高深,仅强调这几字不可提,却故意不告知原由。原来闹了半天,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看来此趟回去,我可有显摆的资料咯!”
说完得意地笑,然后再次凑到老板跟前,把银子塞入他手里,道:“诶,老板,刚才你说龙员外买的那片地,是在镇北?客栈附近,还有其他村落?”
“啊?少爷,你不是胆大包天到,连那种地方都要闯吧?”老板见他问具体地点,吓得又嚷嚷起来。
第五百六十四章 勇闯四方之日落
凉茶铺老板的讲述里,最为重要的线索,莫过于四方客栈的具体位置。原来客栈地处长阳镇边缘,虽属城镇,却已与乡村接壤。
这就是伪装成龙员外的南宫向,能从三家老字号里选中四方,并心狠手辣地制造出血案,再利用公众的恐惧心理,逼迫官府向他卖地的原因:为设置更天仪寻找最佳地点。
江南君才刚提及客栈的方位,就惹得老板大呼小叫,赶紧换上副不在乎的面孔,咧嘴道:“不去不去,在下纵有虎胆,也不会嫌命长。只是一来,这事太过传奇,二来,竟还是悬案一桩,真凶至今未现身,我便好奇地问问。省得回去后向人讲起,不光不知屠客栈的凶手是谁,还连具体方位都不晓得,这样一问三不知,却又说得活灵活现,不是要给冤成信口雌黄?”
老板转动眼珠,信了他,再掂掂那锭大银,心想得了人家这么多钱财,今后就时来运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看铺子,总得多表些心意,便压低嗓门道:“少爷大方,小人也不是爱贪便宜之人,若收了您的钱,却还让您被朋友笑话,只怕良心这辈子都会不安。您要用得着,我就不妨再多告诉一些。龙员外那片地,从镇北四方客栈的残楼算起,直到往西三十里,涵盖整个四方村,那一满片都是他的。四方村原来农户不少,日日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哪儿都不去。可客栈出事后,就地也废了,人也走了,诺大一条村,静过乱坟岗子。不过我也曾听茶客悄声议论,说偶尔从镇北经过时,能听到荒村里,传来狼一样的鬼嚎。”
“狼嗥……”江南君听得发怵,只因想到的是桑雅。
老板接着道:“四方血案后,镇上又接连发生过好几起人口失踪案,并且失踪的,大多是些无家无室,死了也没人理的孤人。官府大案已结,对这些小案子再也不予理会,一律借口这些人,是嫌长阳镇不吉利,所以逃去了别处。直到最近两年,龙员外那四十家客栈全都生意兴隆,才又带旺了咱们这儿的人气,也再没人失踪。只是呀,狼嚎声没断过。你想,长阳镇又不是荒山野岭,最多就能见到几条野狗,何曾有狼出没?若不是鬼,哪里来的狼嚎?”
该打听的,已打听齐全,江南君等人不虚此行,心满意足地起身,向那位老实巴交的老板告辞。老板一辈子没见过大钱,一个秘密,就换来笔横财,自是喜不自胜,美滋滋收了铺子,转回家纳凉,打算酷暑过后,重新规划人生。
再走上空荡荡的大街,三人才发现,这谈得不知不觉,已酉时将近,太阳正向西沉,阳光一淡,暑气就略有消散。
天色全黑后,他们找到一僻静处,换上夜行装,就准备开始行动了。
江南君对神宵与追潮道:“二位将军,根据今日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断定,南宫向的老巢,就在曾经的四方客栈一带。更天仪的设计原理,虽来自浑天仪,实际却与它大不相同,需要极其庞大的联动装置,才可带动仪核的运转。一旦装置启动,空气气流就逆向旋转,形成无数漩涡,让活物窒息。漩涡之多,可一直绵延至方圆百里。为能隐秘行事,南宫向不惜用最毒辣的方式残害人命,以逼官府就范,走的却真是一步好棋!”
神霄追潮对那些被剜心的人,也是扼腕叹息,一齐抱拳道:“此恶贼不除,天理难容!请军师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
第五百六十五章 勇闯四方之命令
通过凉茶铺老板的讲述,江南君确定所谓的龙员外,就是恶贼南宫向,而他制造四方客栈血案的目的,就为能得到一块僻静之地,以安置他的更天仪。
长阳镇位处泰山脚下,属四季分明的暖温带气候。更天仪这一邪物,虽是设计来改变气象,进而毁灭世界,自身对常温的要求,却是极高,需处于季节明显,且雨量均沛的环境,才能在运转时,作精准的测试。
南宫向有心入侵五岳,又加上镇子的气候条件适合,这个本来平静的地方,就不幸沦成了他施行罪恶的最佳处所。
按老板介绍的时间推算,他在长阳镇的活动,已持续几年。他所谓的酷爱游历,怕只是因与募须神族被困金蚕境,难得借公务之便溜出来,出来也不敢逗留太久,不得不使的障眼法吧?
但他若还没在此地作周密部署,断不敢冒然为神鹰盟留下地址。既然留了,就是专等人来往天罗地网里钻。而他真正在等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不是自己,就是灵宣洛。
此贼图谋,已经预知,可要解除酷暑的灾难,唯有捣毁更天仪。进行到这一步,只能进不能退,江南君下定决心,要直闯四方村,找到更天仪基地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捣毁。他不怕会因此而丧命,作为死不了的吸血怪人,“丧命”二字,距他有点远。
但看着神霄与追潮,他禁不住紧锁双眉,坦言道:“不瞒二位将军,南宫向在鹰啸谷里,明确留下四方客栈这地址,其实是撒下一道诱饵,就为把我们吸引过来。我若没猜错,他这举动,针对的是我,希望能借这机会,拔掉我这颗眼中钉!”
“什么?军师此言当真?”二将军一听,大显担忧。
见他们这样紧张,江南君安慰道:“二位也不必过虑。既然我们已摸清老贼的动向,只要部署得当,依然能深入其狼穴,一举捣毁更天仪,从此断他一条大腿,让他行路艰难!”
得到鼓励,二人脸色有所缓和,神霄道:“该怎样行动,军师尽管吩咐,哪怕要我们兄弟抛出一腔热血,也在所不惜!”
江南君听得感动,却摇头道:“勇气固然重要,但善用谋略,才是真正的取胜之道。南宫向狡诈多端,要想斗赢他,并全身而退,我们就不能三人一起往里闯,以防行踪暴露,被他一网打尽。”
神宵赞成道:“军师言之有理,不如这样,你们先在此等候,由我去探明前路,再回来说与你们知,可好?”
江南君又是摇头,“这法子太慢,且风险太大,实不可取。更天仪的原理,我最熟悉,如果由我先进,胜算会大出许多。鬼盟主命你们服从于我,我定的行动方案,你们就得遵守。一旦我找到更天仪,并着手摧毁,其爆炸波,将把方圆百里夷为平地。我命令你们,守在爆炸波波及不到的地方,直到见我出来。当然若到了约定时辰,更天仪既没爆炸,我又没有出现,你们就可进去寻我。”
“啊?这就是军师的计划?”二人听得使劲摆手,异口同声地拒绝:“盟主将军师的安危交托给我们,我们就绝不能让您孤身犯险,否则回去后,如何向神鹰盟交代?”
江南君果断止住他们,“不要在争论上浪费时间,该怎样做我心里有数。二位将军,都懂得使用火影幻术,而隐形术又是火影幻术里的大项,所以在我离开前,请你们帮我隐形!”
第五百六十六章 勇闯四方之隐形
南宫向的意图,及所在方位,江南君已摸清,接下来,就到了采取具体行动的时刻。他左右权衡,定出的方案,是神霄与追潮在百里范围外接应,自己则潜入四方村。
军师只身去闯狼穴,二位将军虽不愿意,但见他态度坚决,军令一下就不容更改,只好暂时接受。
对于隐形术,二人却还在犹豫,追潮道:“军师,隐形术确为火影幻术中的一项,但使用起来极耗内力,哪怕是我们拥有神身之人,能完全隐没的时间,通常也撑不过一个时辰。而您尚为凡身,冒然施术,易造成元气大伤。勉强控法,就更不可取,随时会让你因气力耗尽而失去知觉,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江南君不在意地笑道:“就此时肩头大任的重要性而言,个人安危还重要吗?我若只求自保,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因炎热死去。如今我只能放手一搏,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若还顾虑重重,怕是更易顾此失彼,招致失败。你们放心,我要撑不下去,必不会强来,只要抓紧时间,哪怕不足一个时辰,也该够用。二位将军请莫再瞻前顾后,贻误时机,快动手吧!”
二人再找不出拒绝之辞,只好无奈地同意。他们分开两边,在他左右站定,扬起手掌默念心诀。不出几秒,就各托起一团气,飘散开后,手变得虚无缥缈,辨不清真假,再一齐按上他的肩头。
火影幻术,果然是吸功大法,江南君被他二人气穿入肩,就恍惚地认为,自己是一条河,河边有一只水车,正快速抽干他河里的水。
他越来越虚脱,脚的感觉消失,人就要飘起来。不过在已顶受不住,快将昏厥时,隐形术施术结束,他耳朵里轰然一响,感觉河流断水,两脚重回地面,又缓过气来。
这时再看自己,有趣的事发生,大脑里无形的思维,变成一团团云朵,飘在空中真实可触,而曾经实际存在的身体,反而再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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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的长阳镇,空无一人。百姓们不仅不在夜间出门,还家家噤声。江南君猜测原因,怕这现象,并非因为高温,而是源自人们对鬼嚎的恐惧。
四十家一度生意红火的客栈,这段时间,也进入了住宿淡季,因暂时没啥外来客商,每一家都冷清地早早关门,老板与伙计们缩进店里,不知干啥去了。
远处传来打更人断断续续的梆子声,不单没给镇子添加人气,反而令灼热的空气,平添了一种诡异森森的凄冷。早上人声鼎沸的小镇,此时还真静得像座鬼镇。
江南君从一些低矮的民舍前经过,纸窗后,会偶然飘起一星烛火,但屋外哪怕仅是树叶子沙沙响两下,烛火也即刻会被吹灭,随后四下里,又恢复漆黑一片的死寂。
看来长阳镇在经历完四方客栈的惨案后,并未如茶铺老板吹嘘的那样,已重回兴旺,实际是连续数年来,都无法再恢复往昔的繁盛。镇民们就算没有搬走,只要稍闻风吹草动,也会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江南君甩动两腿,大步走在空荡的土砖路上。他把手抬到眼前,看不见,又踢踢脚,能踢起路上的石块,却找不出踢石块的人。
对这隐形术,他十分满意,努力用内力控住肩头两团气--气只要不散,隐形术就不会失效。
神霄与追潮二人紧随在他身后,自然也遁了形。等到了离四方村百里的地方,他们就必须遵照他的军令,停下来守侯。
第五百六十七章 勇闯四方之残楼
江南君对神霄与追潮半威压,半说服,让他们遵守命令,守候在四方村百里以外,自己则一路疾行,直奔茶铺老板所指的四方客栈方位。
功夫不大,他已来到长阳镇北面。老板说的路线,是见到镇北四方客栈的残楼后,再向西行三十里,就可到达四方村。
那座发生惨案的残楼,便是坐标,他无需搜寻,沿北行进约一百米,就见到一扇灰漆大门,门楣上勾挂一块斜倾的牌匾,匾上勉强能看清,打头的两个字是“四方”。
“就是这儿!”他差点喊出声,赶紧摁下狂跳的心,手轻轻向门上一压,就听“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缝。
这里久无人至,门扇都已残破,所以看似关闭,实为虚掩,一推即可进入。
他明明知道,南宫向不可能在里面出现,还是谨慎地进去查看,以确定能否发现新的蛛丝马迹。
从前庭到后堂,再到账房与杂物间,不仅四处凌乱不堪,还扬着厚厚的灰尘,飘着破败的蛛网。而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屠杀,现在再见不到半点痕迹,想来血案发生后不久,官府就已派人清理了现场。
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他又登上三层楼的客房。一间间看过去,房间里全都桌倒床榻,如遭洗掠,再也住不了人。
等走到三楼尽头,他扫视一眼,本不打算再入,却从门缝里看到,那间房里的八仙桌没倒,好像也未染尘埃。
这下他奇了怪,耐着性子往里走,就发现红漆桌子不光没落灰尘,台面上还摆着封信,信封上写六个字:江南子墨亲启。
“什么?”他惊得凉气倒抽,以为是自己看走眼。可揉眼再看,千真万确,那注明的收信人,就是他!
“这种地方,怎会有人给我留书?”他不安地自语,也管不了许多,拿起信就读。
等抽出白信纸,吃惊就转成了冷笑,因为那大大的一张纸上,就写了两个字:欢迎。字旁还画着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还是南宫向在装神弄鬼!这个恶贼,倒很有闲情逸致呢!我单看端掉你的更天仪基地后,你是否还能这般欢脱!”他怒发冲冠,揉烂信纸抛向墙角,离开了四方客栈。
出门后,继续向西拐,四下里黑咕隆咚的。他想点火折子照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正在隐形,万一有哪个百姓碰巧经过,见半空飘一团火,还不得给吓出胆汁来。
不过接下来,也并非一直是在黑暗里摸索。他的两眼已逐渐适应夜路,加之有惨淡的月光,从密云后投射而出,想看清身周的景物,并不困难。
但这些景物,见了不如不见,总之沿途是赤地千里,看得人触目惊心。就算天热,长阳镇里的道路两边,多少都能见到绿色植物,树叶虽受暑气蒸烤,向下耷拉,至少也代表生命的气息。
可来到这边缘地带,连片草梗子都再找不着。脚下踩的,是裂成干粉的泥土地,干枯的树枝上,时不时能见几条,由衣衫上扯下来的粗布碎片,散乱地无风而飘,更增添了这里的恐怖气氛。
他摘下一条碎布自问:“这地方,不是那龙员外的私属领地,不许人来吗?又怎会挂这样多衣裳碎片?碎片属何人所有?无端端地,他们又怎会将衣衫,蹭到树枝上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勇闯四方之枯井
江南君孤身闯入南宫向在长阳镇的属地,首先找到了四方客栈的残楼。查看一番后,无大收获,便继续向四方村的方向潜行。
沿途荒凉的景色,让他心悸,挂在枯树上,来自无名氏的衣衫碎片,更看得他匪夷所思。
他望向飘在眼前的思维云朵,伸指点点与老板交谈的内容,忽然就记起他说的,四方惨案后,又连续发生过几起人口失踪案,顿时猛拍脑门,震得云朵一阵乱颤,惊呼道:“是了!这一定又是南宫向在故布迷阵!这些年,他从金蚕境外出公干时,栓心法虚境就从不离身,桑雅通过虚境跟着他,到了夜间,他就放她出来捕食,并发出狼嗥吓人。而那些失踪的孤人,全被他捉来,作了桑雅的猎物!后续这些案子,既加重了长阳镇的恐怖气氛,又恫吓得百姓噤若寒蝉,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搬,他这样做是一石二鸟,事事都顺遂心愿!”
想到这里,整桩血案的来龙去脉,已被他彻底打通,他全身的血,都好像在瞬间凝固,再看那些破碎的布条,它们主人遇难时的惨景,不停在眼前浮现。
长阳镇命案不断,却因龙员外是金主,他的属地不对公众开放,就无人来查。于是南宫向肆无忌惮地借这身份,在此地为所欲为。这昏聩无能的人间官场,着实令人愤慨,也叫人失望!
他脑子里思想激烈,脚步也不停,发现没花多少时间,就已站到了四方村村口。
与茶铺老板的讲述相符,这村庄里,随处可见木屋或茅草屋,只是荒废已久,大多数连房顶和门楣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空空的木架子,矗立在夜色中,好像无数张大嘴的幽灵,端着即将进攻的架势,虎视眈眈盯着他。
四周热辣辣的鬼气密布,他殷螭剑出鞘,紧握在手中。尽管隐身,他还是下意识地猫低腰,小心谨慎地往前走。
进村不远,一口枯井就出现在前方,他大喜,几步奔了过去。
井台边的石阶上,倒着个木桶,桶身干燥得爆裂,若不是用铁丝箍着,怕早已碎成了几瓣。
他把木桶凑到鼻子下闻闻,满意点头,又埋过半边身子,向井下张望,见到的却只有干裂的井壁,一直延伸向下,望不到井底。
扒井边打外面瞧,是一无所获,他便离开枯井,在附近的农舍里搜寻。不一会儿,收来一堆破烂的床单被褥,然后将它们撕成条状,拧在一起成麻花绳,一头栓上棵枯树,另一头缠上自己的腰,试过扎实程度后,便跨过井口,开始落向井底。
“哎,都道凡人好逍遥,只羡鸳鸯不羡仙。但每每遭逢这种窘境,我就不得不羡慕,那些能腾云驾雾的仙……”
他苦笑地自嘲,担心自制绳索不够长,到最后,还是得跳下去,摔个屁股开花。他处处料事如神,这一担心,很快又成了现实。
绳索用尽,井底也未到,值得庆幸的是,就算他要向下跳,那点高度也再伤不到屁股。
等两脚站上井底,无须担心还会吓坏路人,他便掏出火折子吹亮,照见自己,正被圆圆的井壁包围,脚下是硬邦邦的淤泥。
他把殷螭剑放到脚边,右手在井壁上按压,希望能找到机关,打开一个暗门什么的,结果却是徒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勇闯四方之悯心阁
离开四方客栈后,江南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三十里外的四方村。进入村子,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一口枯井。
他先趴在井口向下看,没看出端倪,就用碎布条拧成绳索,顺着井壁向下滑。可等到了井底,他四处摸索查看,却啥都没找到。
白忙一场,他气馁地自语:“莫非这次我判断有误,通过井下水道,找不到更天仪基地的入口?可那只木桶的边壁,明明就还残留带血腥气的硝石味道,哪怕被烈日暴晒这么久,气味也没完全消散!这些都能证明,南宫向正是利用这井水,来带动更天仪的水力联动系统,等联动装置循环一圈后,再将用剩的硝石材料,倒进废水里冲走。水流分布,向来是最好的路线图,必定隐藏在枯井之下,为何我就找不出来?”
隐身的时间已经不短,肩头两团神气,随时有可能散尽。他心焦似火,绞尽脑汁地思索,到底是哪一步推断出了错。
不知是否是因为焦虑过度,猛然间,他一阵眩晕,一股不明由来的疲惫,侵袭进大脑,眼前的云团也开始跳跃,并逐渐模糊。
一瞬的迷惑过后,他立即意识,这疲惫与眩晕意味什么,急道:“不可能!我体内藏有妖龙毒,妖龙能抵御幻术,南宫向没那么容易让我中招!可我又为何如此反应强烈?”
肩头隐形术的气,全凭内力支撑,他想再分出一些来对抗疲惫,就吃不消了。眼看两腿打颤,他只好赶紧在井底坐下,盘起双腿调息。
气归丹田,又接连吐纳几次,他稍微好转,睡意也没那么重了,便缓缓睁眼,想继续枯井里的搜寻。
可等定睛再看,他却一下蹦得老高,且忍不住惊叫,原来他竟已离开枯井,来到了一处庭院。
他记得,刚才从井下抬头时,望到的是圆圆的井口,以及被井口切下来的,圆饼似的天幕。然而此时,他头上顶着一方辽阔的夜空,一株桃花树的树冠,衬着宝蓝的背景出现在视线里,显得份外妖娆,又十分亲切。
粉红的花瓣翩然飘落,他接住几瓣,可还没看仔细,它们又妖俏地随夜风飞走。
而更多的花瓣,落上他的发鬓与肩头,似曾相识的馨香,一阵阵钻入鼻息。
他连转两个圈,感觉脚下松软,愕然低头,却见两脚,正踩着湿润的泥土,而枯井底干裂的淤泥,早消失不见。
他环顾四周,一张熟悉的石桌映入眼帘。石桌旁安置整齐的石凳,桌上摆放一本翻看一半的书,还有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此情此景,看得他潸然泪下,失神地喊出三个字:“悯心阁!”
他恐惧地自语:“这怎么可能?我……我不是下到了四方村的枯井里吗?怎可能忽然就回了江南世家?”
自语过后,警觉取代吃惊,他相信这一切,必是南宫向在捣鬼!他身带妖龙毒,一般心术侵不近,这恶魔就找出他内心最脆弱的情感,加以利用,妄图凭一招就置他于死地。
“我必须振作,绝不能还没找到更天仪就吃败仗!”他提醒自己,再寻找殷螭剑,幸好宝剑就在脚边,于是他一伸手,让剑飞进手里,拔腿就要向悯心阁外跑。
第五百七十章 勇闯四方之凤涅
江南君下到枯井底,一心要打开地下水道,以找出更天仪基地的入口,谁料忽遭疲倦感袭击,等运气调息地休整一番,再睁眼时,就站进了江南世家的悯心阁。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南宫向施下的幻术。他若走不出去,今后就要被这虚幻的江南世家囚禁,再也无力阻止更天仪灭世。
他不敢再继续触景生情,怀念往昔,否则就会在幻境里越陷越深,直至意志力丧失。
他也明白,幻术的威力在于攻心,故意用最敏感的事物,唤起人的心魔。而要对抗心魔,刀剑与硬功皆派不上用场,唯一能起作用的,就是强大的精神力量--不管发生什么,都视若无睹,不受心魔左右,趁头脑还清醒时,赶快冲出去。
他手持宝剑,飞奔到园子的月亮门边,正要大步向外跨,就听身后有人说话。那声音,既清脆又动听,如银铃被风吹响,将他一颗心,激荡得波澜起伏。
声音的主人似正吩咐下人,“傅安傅勇,那边几盆盆栽摆放得甚是凌乱,你们快去挪挪。子墨最爱整洁,回来见了一定心烦。”
“凤儿……这是凤儿的声音!”他猛然呆住,殷螭剑险些脱手,迈出去的步子也收了回来,转身痴痴向后看。
凤涅被海蛇伤得那么重,若非芒头鹰及时传信,怕早已离他而去。可为给云清赎罪,等她一脱离生命危险,他就离开江南世家,远去漠北,再未与她见面。
从坐在东陵门前的那天起,直到如今,日日身在军营,这么长时间过去,只要他闭上眼,见到的就是她。
这思念太过沉重,有时他不堪忍受,恨不得请苍儿载着他回家,哪怕不进门,只站得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可每次思想斗争到最后,他都还是为顾大局,按下冲动,直到这心愿,越埋越深。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就在他身后,与他同在悯心阁,大概只要他回到桃花树下,就能与她重逢,然后拥她入怀中!可是……
正被激烈的渴望纠缠,身后已传来惊喜的呼喊,“子墨?我……我是在做梦吗?”
他一愣,抬眼看去,竟不知何时,自己又离开月洞门,走回了石桌边。这一次,那些熟悉的景物里,增加了凤涅,她正坐在一副带两只木轮的竹椅中,大瞪两眼望着他。
经过与死神的殊死抗争,她已褪去金凤光华,长长的凤尾不见,身着的,也不再是七彩的金缕衣,而是一条云英紫的单丝罗百褶裙。
百年前的庙会上,他与她相遇时,她穿的不正是这凡人女子的装束吗?百年后返璞归真,她不仅未失当年的美,还更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风韵,让他一眼望见,便情难自己。
“子墨,你终于回来了!我……我好想你……”凤涅明眸中泪光闪烁,却不推动竹椅迎向他,而是展开双臂,等他过去拥抱。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目光散乱,脑子里除了抱她,吻她,就再没别的念头。
可等近到她已伸手可触,握在右手的殷螭剑,却一阵猛颤,并发出了清越的剑鸣。
第五百七十一章 勇闯四方之理智
江南君陷入虚幻的悯心阁,竟在园子里,见到了凤涅。当与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美目相触,他似被抽空灵魂,茫茫然如具僵尸般,向她走去。
可就在将够到她时,殷螭剑突发剑鸣,剑鸣声不大,却清亮激越,二人皆听得一震,江南君更被从浑噩里惊醒,立即闪身后退,凤涅一见,大失所望,急忙要向前扑。
“子墨,你这是怎么了?许久未见,你就不想我吗?你说后悔在轩辕古墓前对我无情,说再也不会伤害我,还发誓,要用下半生补偿我,莫非这么快,就忘了诺言?”
眼看已能拉到他的衣袖,却被他瞬间闪开,她委屈地淌泪。
江南君空白的脑子,受剑鸣冲击,顿时陷入混乱,眼前似被人伸来只刷子,将世界刷成一片朦胧,只有她的一双泪眼,清晰可见。
他此刻已然苏醒,知道刚才,自己差点就因走神而堕入深渊。眼前的凤涅,只是一个幻影,与她拥抱的结果,将是他无休止地向下坠落,直到最后粉身碎骨,再也离不开那口枯井。
理智命令他,把这些想法都吼出来,吼得她知难而退,便能一举破除幻术,可他的心,却被感情五花大绑,始终在向大脑强调,就算凤涅只是幻影,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伤害她。
悯心阁里的场面,陷入僵持,若一直继续,凤涅就必会有所行动,一旦真与她接触,只怕连灵剑都再救不了他。
果然,二人相看不多时,竹椅的木轮声,就再度响起,且越来越大,大到能盖过殷螭的剑鸣,或许下一秒,他就将永远失去逃离的机会。
为了制服南宫向,为了在战争后,与真正的凤涅团聚,他警告自己,决不能放弃,于是狠狠闭眼,声音的气浪冲破喉头,在双唇间爆发:“你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
“假”字出口,耳边就传来凤涅绝望的惨叫,木轮的“咯吱”声也嘎然而止,清越的剑鸣,再次回响。
心情平静后,江南君淡定地睁眼,见到凤涅已坐着竹椅,退回桃花树下。她停止流泪,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江南子墨,你这个负心汉!你骗我,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似笑非笑变成怒视,她竭斯底里地吼叫。
“我不是负心汉,我愿用一生一世爱你!”
这句话,在他心里炸开,差点就脱口而出,却及时被回归的理智阻拦,取代以另一个回答:“我没骗你,是你在骗我。我爱的,是真正的凤涅,不是你这道影子。你最好快快从我面前消失,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即便是面对假凤涅,他也想不到,自己能这般无情。这些话让他心碎,而这心碎,是源自真正的他,与南宫向的幻术无关。
凤涅的凤目紧盯他的脸,见他眼神变软,又不失时机地趁虚而入,将愤怒转成楚楚可怜的哀求,带着哭腔道:“子墨,你不是绝情之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相信我,我不是幻影,我真是你日思夜想的凤儿,不信你来碰碰我,感受一下我的体温,我的心跳,可以吗?我求你,就试一次!”
江南君的头,又在隐隐作痛,他何止想试一次?他只想把她揽进怀里,再不松手。
第五百七十二章 勇闯四方之房间
南宫向从江南君最薄弱的情感处下手,把他推进栓心大法的困境。虚幻的凤涅,看似与真人无异,其怀抱,却是万丈深渊的入口,他知道绝不能碰她。
可就算理智能打破幻术,当与她对视,他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稍一动摇,就好像被她看破,推动竹椅,木轮滚动着,又欲靠过来。
“眼看就能战胜南宫向,我绝不可败在自己手里!”他恨得咬破嘴唇也不自知,只顾再度让心坚强,举起殷螭,毅然向左臂划去。
乌血喷出,凤涅受到刺激,好像一下失了力气,不光推不动竹椅,连一直咄咄逼人的眼睛都再睁不开,有气无力地喊道:“子墨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如果这一剑刺下,我感到疼痛,你就是真的,我可以抱你,如果不疼,这一切,就是幻境,是你造出的幻境,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我只见血,却无痛感,南宫向,你还控制得了我吗?”
“哈哈哈--”
坐着的凤涅,亲昵的面孔消失,爆发出邪恶的大笑,再说话时,连声音都变成了粗糙的男音:“江南子墨,看来你比传言里描述的,还要强大!一个凡人,竟有本事,破除我这神与仙都难以战胜的栓心术,确实是心力不凡!不过可惜呀,幻境出口不是月洞门,你也不可能在我为你设下的悯心阁里找出来,所以还不如屈服,和你的心上人,逍遥快活地呆在这里,共享风平浪静的幸福人生!”
“月洞门不是出口,我根本跨越不了,难怪靠近它后,会莫名其妙地又退回桃花树下!”
江南君一阵心慌,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此时除悯心阁外,远处露出的,江南世家那些亭台楼阁的影子,已尽数消失,他是真被困在了这里。
凤涅说完,笑得更加得意,以为他已放弃反抗,第三次向他靠拢过来。
他看着她一点点走近,想象再过片刻,就能结束那长久的相思,抚摸到她温软的双颊,从此过上夫唱妇随,美满和睦的凡人日子,再也不用去理会外间的腥风血雨,此生还奢求什么?
可是,一旦这奢求百年的幸福实现,他就再也完不成寻找更天仪的任务,再也不可能从酷暑中解救世人,接下来的六界大战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身影,难道,这就是他来长阳镇的目的?
他大口喘息着,整副大脑都变成了一间空房,一个梦幻般的声音,在墙壁间来回撞击,并提醒他:“心神不要散,行动不能失败!被她得逞,你就会堕入深渊,让神鹰盟里的一众盟友,陷入水深火热!云霄大门将不攻自破,仙族被灭,再接下来,就是神族,还有妖族!除此之外,不要忘记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正途径四川,从云南运往五岳!羽风没有倒下,他不惜忍受锁息归宁的痛苦,也要与你并肩战斗,你凭什么因一己之私,就向恶势力低头?江南子墨,举剑!快举剑!”
他顺从声音的警告,猛然举剑,房间里,却又有一个女声响起:“你不能杀凤涅,否则就会成魔!快喝她的血,快喝下她的血,摆脱妖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