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弃暗投明之悔意
云清一直对火铃儿单相思,就算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也总是犯贱地记挂他。
不过当她得知,南风已被他用极其冷酷的手段处置,顿时给吓清醒,生怕他要收拾的第二个人,就是自己。
为求保命,她只能放下儿女私情,不再走向常青殿,而是去找真正可救她之人。
气喘吁吁地奔回禅室,走到三尊像前,她想抓那两只烛台,却显得犹犹豫豫。思虑再三,还是鼓足勇气,把两手放上烛台,却始终不敢朝下按。
正在这时,三尊的脸落进她眼里,忽然变了,全变成了江南君的脸,脸上剑眉微拧,唇角含笑,笑出浓浓的怜爱,全没了虚境里的凶狠。
除去表情,还有他充满亲情的目光,与手执冰兽鞭时,那堪比寒冰的目光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才是云府里,那个一心要与她相认,且展开双臂,想拥她入怀的江南子墨。
回想往昔,这虚幻的真情,如利刃般插进她心口,痛得她差点尖叫,握烛台的手,也下意识松开,“哥哥”二字脱口而出,顿时吓坏了自己。
这一声,叫得情不自禁,她解释不出原因,只能自责,不该这样软弱。可想到哪怕对着三尊叫千万遍,他也不可能听见,眼泪就夺眶而出。
回想她与他在百年后重逢的过程,就是他对她由爱转恨,直到恨入骨髓的过程。
从云府里的拥抱,到青铜大门前,差点抽散她的鞭子,他那与日俱增的仇恨,不是她亲手在他心里,一点点堆积的吗?事到如今,她该怨谁?
她本是幸运的,拥有这世上最真诚,最无私的爱,却鬼迷心窍地走入歧途,白白葬送了青春,乃至整个美好的人生,并用那惊世的野心,与荼毒生灵的凶残,让他的心一碎再碎,再也不可能聚合。
恍惚间,不单是他的脸,连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浣姝,回家吧,不要辜负了桃花的期盼……”
“哥哥……”
这第二声,已没了第一声的生涩,她扑到三尊像前,含泪道:“浣姝罪孽深重,已无颜回家。是我的野心与贪婪,将我推入一场没有归途的赌局,就算即将化散,也是我罪有应得。可我不甘心,不甘心没有来世!我不奢望重活,但必须要为这一世赎罪。上天尽情地惩罚我吧,但不要夺走我最后的机会,我要进火灵阁见他,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念叨至此,她犹豫全消,两手重放上烛台,猛向下按,听到“咔吧”一声,又狠狠上提,三尊像后,就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白墙随响声挪开,那个漆黑的洞口,又露了出来。
火灵阁里,云夜郎君退化成一团幽弱的暗火,瑟缩在空荡荡的水缸一角。那是他的魄,而他的魂,已被云清撕碎,成条状裹在肉身皮囊里,给扔在密室一角。肉身上,那些被鬼食虫啃噬过的伤口,已经溃烂,再也看不出他过去的如花容颜。
云清化作黑烟,飘进来落地成人后,衣袖里的鬼食虫感觉进餐机会又来了,就一阵狂喜,疯狂地前冲后撞。
云夜郎君听见动静,伏到缸壁上向外看,一见是她,吓得在缸内四处翻滚,却因力量微弱,怎么都跳不出水缸,始终只能沉在缸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弃暗投明之试探
南风长老的下场,如一道警钟,在云清脑子里敲响,让她清醒看到,自己是在与怎样一群人为伍。到这时,她才醒悟,为实现那惊世的,却如浮云般飘渺的野心,她已失去了怎样一场珍贵的人生。
眼看就将化散,散得没有来世,她不甘心,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就是真正的鬼王云夜郎君。于是她冲回禅室,钻进了火灵阁。
再见云夜郎君,她已心性大改,萌生弃暗投明之意,却因把不准对方的态度,不敢轻易暴露真心。
谨慎起见,她决定先作试探,故摆出过往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怪声怪气地向水缸问候:“夜郎君,火灵阁清净雅致,适合清修,你住了这么久,可还满意?”嘴上挑衅,手却紧按衣袖,用鬼术催昏了鬼食虫。
云夜郎君见她暂无意靠近,仅是站在入口处动嘴皮子,惊魂稍定,痛苦地骂道:“云清,你这个无耻的恶鬼,你要报复,我由得你,却为何不直接击碎我的魂魄,要这般苦苦折磨于我?”
他实际想怒吼,微弱的声音,却只能闷在水缸里,勉强让云清听见。
云清背靠墙壁,用的是当日,首次见火铃儿时的姿势,现在面对云夜郎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森冷地答道:“哼,你何必明知故问?一百年期限已到,我的时间不多了,还能有多大耐心等你?你若是识时务,交出鬼王印信,我就考虑让你魂魄合一,放你条生路,如若不然,我便再找它几十只鬼食虫,放进水缸。你想想,被一只虫子咬烂肉身,你都已不堪忍受,若是几十只一起啃噬你破碎的灵魂,你又死不去,得有多惨?好好一副肉身,现在却千疮百孔,再见不到以往仙人的风姿,我都说不清,你到底是硬骨头,还是贱骨头!”
云夜郎君冷笑:“你这个贼婆娘,丑女人,我已被你害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说白了,你也就这么点本事,除了靠折磨人达到目的,就没其他伎俩了。还有啥手段,都拿出来吧,你夜郎爷爷视死如归,什么都不怕。并且就算我死了,宣洛和江南子墨,也不会放过你,他们必会为我报仇,难说你将比我死得更惨!”
又是江南子墨,她又听到了这个本该是亲人,却最终沦为仇人的名字。
她无法忍受,身子一颤,冲过去一把抓住水缸边缘,疯了似地摇晃,直摇得那团幽火,在缸里不安地四处滚动。
她绝望地叫喊:“你们这些人,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何个个都要摆出这种恶心的,大义凛然的嘴脸?就好像全天下的义,都叫你们占光了,除了你们,就再没有情有义之人!你是这样,灵宣洛是这样,江南子墨,狞灭天子,一个个全是这样!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选错路,为什么要与财狼为伍,搞成今天这样子……原来后悔的滋味,比死更难忍受!你们如愿以偿了,我云清承认……我错了……”
她斜靠缸壁,像团烂棉絮般瘫倒在地,抱头痛哭。可她动作太大,被催昏的鬼食虫醒过来,又开始爬动。
第五百三十章 弃暗投明之真意
云清想进火灵阁求云夜郎君,却又战战兢兢。她误把三尊的脸,看成是江南君的脸,在经历过一系列打击,最终要落魄死去时,重拾对家人的亲情。
不过她在火灵阁出现,云夜郎君大为惊恐,以为她又是来折磨他,以逼出鬼王印信的。却料不她忽然崩溃,无头无脑地哭诉一番。他先是惊呆,之后才慢慢回过味来。
等心情平复,他滚到靠近她的缸壁,讪笑道:“喂,假鬼王,今儿你是吃错了药,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不像你了?咦,不对,不该提太阳,你是鬼,不单见不得阳光,还一身鬼肉松散,即将化散,对吧!”
云清白骨疤脸挂满泪痕,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你……你休要在此冷嘲热讽,我云清傲慢一世,现在好容易低头,你何苦再激怒于我?”
云夜郎君仔细审视她,就见她精神恍惚,弯腰弓背,一副落魄寒酸的模样,话里虽依然带着专横,这“低头”之说,却千真万确,至少那一向朝天的鼻孔,已经看不见了。
看来她不是演戏,云夜郎君收起嘲弄的口气,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罪犯滔天,所有人都以为你将一条绝路走到底,至死也不可能迷途知返,却是我们主观了。你这种丧心病狂,无恶不为的禽兽,也会有忏悔的一天,还真应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句话。你这转变,别告诉我是来自对化散的恐惧。说吧,究竟发生何事,能把你刺激成这样?”
云清此时乖得像条狗,任凭他感概,也不驳半句,等他发问,才无力地回答:“你猜得没错,若仅为保鬼命,我再加酷刑折磨你,并四处搜查,难说就能把鬼王印信找出来。可我此生已残,又何必再多留恋,继续与那帮狼心狗肺之人为伍?我骂他们的话,就像在骂自己,论起残暴与无道,我与他们比,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吗……”
为表诚意,她将最近发生的大事,一件件讲给他听。
当听到神鹰盟成立,老仄邪已代表传统鬼族,在誓师大典上盟誓,他高兴地接连闪烁,力气像一下子回来不少。
不过得知狞灭天子,被异人用栓心大法困进镜门阵,至今生死未卜,又难掩悲痛,在水缸里发出低低的哀哭。
等云清说到南风长老被火铃儿打断两腿,挂上西王峰示众,他才哼哼冷笑道:”“你这个恶贯满盈的女鬼,我道你怎就无端生出悔心,原来是叫你那火盟主给吓的,以为下一个他要对付的人,是你!其实你这担心,纯属多余,因为据我所知,八万钢魂兵受煅魂时灌输的意念控制,只要不战死,就不会背叛你。你手下的鬼将军嘛,对你也算忠心,你不用这样费神地来对我低声下气。”
这话听似宽慰,实为拒绝,云清费尽口舌,却得来这么个结果,急得是七窍生烟,失控地吼道:“我怕火铃儿对付我,可我更怕,到死都认不回我哥哥!”
“什么……”
云夜郎君猛然停顿,云清赤裸裸抛出真意后,也沉默了,顺着墙壁瘫坐下去,只顾哭泣。
许久后,弱火微闪,问道:“说吧,你想要我怎样帮你?”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云清难得跳动的心,一阵狂跳,又从地上跃起,“你真愿不记前仇,帮我认亲?”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弃暗投明之接受
云清向云夜郎君忏悔,表示愿在死前,弃暗投明。
听她说起外界发生的大事,云夜郎君感概之余,又以为她是为逃避火铃儿的黑手,才被逼忏悔,直到她泄露真意,自己对于此生,已无留恋,只想在死前,实现与江南子墨兄妹相认的心愿。
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云夜郎君同意帮她,她得偿所愿,但想想过去对他那非人的折磨,又心生质疑。
云夜郎君深觉好笑,教训道:“云清,你自己生有蛇蝎心肠,却还拿这种狠毒,作为度量别人的标准,真是荒谬!对我来说,惩恶固然重要,扬善却更应为之。既然你善念已生,我又怎好因往事而看死你,拖着你的腿,不让你从歧途返回?今天你面临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只要有悔意,哪怕在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弃暗投明,也强过到死执迷不悔。我已正统鬼王继位,不能滥用善心,为免你遭化散,就把王印让给你。唯一能做的,是用我的鬼王之力,保你鬼魂不散,重入六道轮回。接受与否,你自己决定吧。”
他唯一能做的,不正是她唯一所求的吗?她心愿达成,不敢相信自己为恶人间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一再迟疑,呆呆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愿用鬼王的权利,对我网开一面?”
云夜郎君不屑地回答:“笑话,鬼界虽处六界底层,好歹我也已成君王,岂有信口开河之理?若不信我,你就莫要再费唇舌,拉我做你的陪葬了事。再者,把我这君王身份撇去一边,如你所说,我们‘这边’,都是讲求大义的人,大义之人,又岂会妄打诳语?”
云清受他一通抢白,彻底词穷,费力地转转脑子,还不放心,试探地道:“你打算怎样帮我?”
小人就是小人,云夜郎君想放声大笑,却奈何乏力,只能冷然道:“魂魄分离,困在水缸,我自身难保,自然是谁都帮不了的。”
云清一愣,生平第一次对他人产生歉意,答道:“我已答应江南子墨放你,就算你拒绝帮我,又怎会继续囚禁你?等下我就放你走,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怎样做,才能保证我这个游荡百年的鬼魂,还能有入六道的机会。”
云夜郎君知是误会她了,叹道:“我有心答你,却为时太早。我在金蚕境里鬼王登基,尚未着手鬼族事务,就已被你劫来,对具体操作的办法,暂一无所知。不过我相信,一旦我印信在手,作为鬼君向天祈愿,就能获得良策。我只是希望……”
说到这儿,他不再往下。
云清话听一半,有些心急,追问:“只是希望什么?”
他回答:“我只希望,苍天若对你宽宥,赐你来世,你能彻底脱去此生的戾气,在下一世,做一个平凡、简单、且幸福的人。”
他的心愿,如此真诚,云清做鬼后的百年里,何尝得人这般关爱?感动得是心痛欲绝,眼泪又将落下,赶紧一忍再忍。
她想想,又道:“还有两件事,我想一并求你。”
“你讲。”云夜郎君平静地躺在缸底,语气已变得柔和。
第五百三十二章 弃暗投明之心愿
经与云夜郎君长谈,云清终究让他相信,自己是诚心弃暗投明,愿从此痛改前非。
云夜郎君对她,不再声色俱厉,而是以鬼王的宽宏接纳她。她提出的每一个心愿,都属于遗愿,不管能否实现,他都有义务聆听,于是和善地问她,这另外的愿望是什么。
一个残暴百年,不断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的女魔头,此刻回归十六岁少女本色,低着头,羞怯地回答:“第一件事,与那火铃儿有关。苍狼盟为邪恶联盟,此战必败。他本就是藏在火硝水里的鬼魂,借凡人身体回魂,我不知他将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但到那时,我定已不在他身边。我求你,不管他做过多少坏事,也再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下一世,我不奢望能与他相遇,但希望他能和我一样,有一个平凡、简单、又幸福的人生。”
云夜郎君只是弱火,看不出表情,否则其表现的震惊,必会吓倒云清,不敢再轻易开口。
他注视她良久,轻笑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想不到你这杀人如麻的鬼女,有一日,竟会对男子动真情。火铃儿挑起六界战争,论罪当诛,但若能在来生涤去此生的罪孽,也不失为一项善举。好吧,我答应你。”
暗恋火铃儿这么久,她终于能向一个人吐露心声,虽然羞得无地自容,内心也还是莫名感激,却听云夜郎君问:“第二个心愿又是什么,你一并告诉我吧。”
说第二件事时,云清反而比刚才迟疑,脚磨着地,犹豫着答道:“我想请你带话,给我哥哥,不……是江南君,此生,我无颜再回悯心阁,若真能争取到来生,一定会回去再看一眼,他为我种下的桃花树,再尝一次,他为我做的桃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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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驻扎于西王山深处的军营,篝火依然高燃,照亮半边天空。但鹿鸣宫这边,倒是灯火渐暗,不当班的婢子或侍卫,都已各归其所,沉沉入睡。
云清化成黑烟,躲过巡逻的卫队,再次潜入南风长老的禅室,又通过密道钻进火灵阁密室,来见云夜郎君。
鬼食虫白天被弄醒后,一直饥饿难耐,安静不了,这次又靠近无魂之鬼,誓不再放弃美食,挥舞双螯,就要向外冲。
云清不阻止它,面无表情地一甩衣袖,那可怕的虫子,就给甩到了地上。
白天人多眼杂,她不能公然带云夜郎君向外走,所以相约晚上再来,为他魂魄合一,重回肉身,然后送他出西王山。
云夜郎君期待这自由时刻的来临,见她进来,就靠去缸壁,正想说话,不料却钻出了鬼食虫。
他大惊失色,以为仅短短时间,她就反悔了,怒道:“云清你这个恶女,果然又在骗人!”
云清不语,一脚踩向虫子,再碾上一碾,就听“噗噗”几声,鬼食虫已成一滩浸在白汁里的碎壳。
这才是她真正的意图,云夜郎君不再恐惧,退回水缸正中,静静看她。
踩死了虫子,她走到墙角,云夜郎君的肉身边,将那具腐尸扶正坐直,在他对面坐下,便闭上眼,开始念咒。
她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起初弱火微微翻滚,之后就像掉进滚水里,猛烈地向缸外冲击。
云夜郎君知她并无恶意,却实在忍受不了这痛楚,凄厉地大喊:“疼啊,快停下--”
第五百三十三章 弃暗投明之合魂
为放云夜郎君逃离西王山,云清于夜半时分潜回火灵阁,当他的面踩死鬼食虫,又施咒为他魂魄合一。
这过程,令云夜郎君痛苦万分,云清却不能停。她并非在有意折磨他,但若半途停下,合魂失败,他也就真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狠下心,不顾惨叫,直到念完咒语,那具腐败的肉身,便恢复了弹性。
她又如条黑蛇,从地上蹿起,蹿至水缸前,十只锋利的钢指弹出,由上至下,狠狠划向缸壁。
只听“噼啪啪”连续几声脆响,水缸的一面,硬生生被钢指划成几块,云夜郎君的冤气,积蓄其内,缸面一破,就向外散,她急忙遁身到墙角,躲避冤气的冲击。
云夜郎君的魄,受到咒语激发,几乎就要燃烧,痛苦得无以复加时,忽然感受缸外清凉的空气,瞬间就痛感消失,朝碎裂面一弹,弹向了半空。
不过魄离开水缸,一悬起来,火光就要熄灭。
冤气威胁已除,云清又生怕合魂失败,赶紧摊开手掌,现出一小团云雾状的东西,就是被她从弱火上剥离的魂。
魂与魄皆在眼前,她招唤那魄,发出“咽咽”怪音。
魄的弱火,正在空气里散开,见了云雾状的魂,给吸引得一丝丝飘过去,向云清的掌心靠近。她看准时机,手掌翻覆,向下一扣,雾气紧紧罩上弱火,弱火便再也不会散去。
成功合魂,她长出一口气,牵引这团魂魄,走向盘坐的肉身。
到得肉身近前,她将魂魄贴近他眉心,然后对准轻吹,就见云雾化作一缕缕半透明的幽魂,从他双眉间,飘渺地钻入。由此,云夜郎君重获鬼身,喉咙里发出长长一声呻吟,睁开了眼。
云清见尸身睁眼,警惕地后退,双手钢指不收,以防受到突袭。
遭此大劫,云夜郎君本打算就义,却不料,还能有这样一天,灵魂重归肉体。
他感受一下用过几百年的身体,再动动手脚,一切如常,兴奋地想站起来,谁知动作过猛,又一头扑倒在地。
他流落在水缸里,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落魄,过了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身体,一时还难以适应。
见他跌倒,云清想去搀扶,却始终戒心不减,不敢冒然靠近。
云夜郎君浑身绵软,勉强用手肘半撑着地,苦笑地环视密室,唯一能见的,就是一地水缸碎片,以及仿若惊弓之鸟的云清。
他仰天长叹,安慰她道:“你何必惧成那样?就算你为我合魂成功,恢复鬼命,我也虚弱无比。莫说伤你,哪怕你改变主意,想趁我的力量尚未恢复时,彻底除去我,也还来得及动手。”
云清被他说得鬼面发红,讪讪道:“你这都是哪里话?我既已下定决心,就断无更改的道理。我也并非怕你,只是想给你多留点空间,好透透气。”
此时的她,一脸怯懦,相比无影溪边见到的那个女魔头,完全判若两人,云夜郎君是感慨万千。
从他的眼神里,云清猜出他所想,再回忆过往的风光,心下也生出凄怆。
收了钢指,她言归正传,“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遵守承诺,做好人的感觉也不错。我即刻送你逃出西王山,不过,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弃暗投明之围堵
云清成功为云夜郎君合魂,由此他再度拥有肉身,重新做回了鬼王。
在他复活之初,云清戒心甚严,依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他假意修好,魂魄一旦相合,就出手报复。等见他确实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才放下恐惧,愿意按照承诺,带他出西王山。
她念念不忘那两个心愿,云夜郎君点头示意,请她不要担心,她才壮着胆子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搀起他,以防他合魂未稳,不留神摔倒,又会有所损伤。
二人站定,云清让云夜郎君靠上她瘦弱的肩膀,就一起向火灵阁的密道走去。
密道窄小,云夜郎君尚不懂鬼族的幻烟术,再加上虚弱无力,云清把他弄出来,很费了一番周折。
好容易通过密道,站进禅室,云夜郎君已气喘吁吁。
云清拖着他,也不能随意在黑烟与人形间转换,又怕被人发现,心下着急,好好想想,想到了伞,便对他道:“这儿是我师傅打坐练功的地方,他轻易不许人进,现在被火盟主吊上西王峰,就更不可能有人会在这时闯入。你且稍候片刻,我去找把伞,把你装出去。”
云夜郎君点头,由她扶着,在禅台边坐下,她便抬脚向外走。可刚到门口,就吓得尖叫,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原来室中漆黑,透过门扇的,本该是悬挂门廊下,微弱的灯笼之火,现在却不知为何,从庭院里透来明晃晃一片火光。并且刚才外界还寂静无声,此刻却满是踏步声,以及盔甲与兵刃摩擦的声音。
云清意识到发生何事,顿时心胆俱裂,果不多时,禅室门就“砰”地被人踢开,她日思夜想的火铃儿,带着那张俊俏,却充满邪气的脸,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啊……盟……盟主,这么晚……你……”云清终于腿软,坐到了地上。
禅台上的云夜郎君,也是冷气倒吸,知道这逃跑计划,之前顺利,结果还是失败了。
火铃儿从门口晃进来,不可一世地背着两手,站到云清身边,只差一脚踩上她。
“鬼帅,这大半夜的,你急急忙忙,是要往哪儿去呀?”他狞笑地俯视她,露出皓齿如玉。
不等她回答,他却又仰天大笑:“哎呦呦,瞧我最近忙的这个乱,竟然忘了你是鬼魂,鬼都是昼伏夜出的。不过,你自己出来闲逛就罢了,却为何要拖上这西王山重犯?”
他越说越声色俱厉,到最后,收起整副笑脸,目光如刀地逼视她。
云清吓得抖如筛糠,舌头也打了结,结巴道:“盟……盟主……我……我没干什么……”
火铃儿几乎就要抬脚,喝道:“没干什么?你被捉了个正着,还敢说没干什么?此人曾遭你严刑逼供,分成无魂之鬼,现在却魂魄归体,离开了火灵阁,若不是你在捣鬼,难不成是他本事通天,挟持了你?”
云清对这火铃儿有情,云夜郎君既已知晓,就不再指望,她能真正反抗他。然而看他对她那毫不留情的凶恶模样,只能为她感到悲哀。
面对火铃儿,他全无惧色,冷然道:“哦,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火铃儿?在仙灵冢时,你我同处一室那么久,可算是老熟人了。我一直奇怪,曦穆灵珠同时孕育出你与水铃儿,与他相比,你怎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弃暗投明之表白
云清费力地助云夜郎君挪出火灵阁,打算去找把伞,送他出西王山,却在这时惊觉,南风的禅室,已被火铃儿带人重重包围,无需她开门,他就已踹门而入。
心上人以这种姿态出现,云清爱意与恐惧掺杂,在地上抖成一团。云夜郎君则毫无顾忌,冷笑地拿他与灵宣洛作比。
这一比,点到火铃儿的死穴,气得他是一蹦三丈高,吼道:“你这只死鬼,死到临头还敢口出不逊?水铃儿是个什么东西?他拿什么和我比?论相貌,我更胜他一筹,论功夫,我的破元弓和火硝水,天下无敌!他那万宇诀,给江湖人吹得天花乱坠,事实证明却奈我不何,你凭什么说我不如那个混账小子?”
云夜郎君平静地回答:“你何必不服气?其实你与他差别在哪儿,该有自知之明。不管你有多强大,只要你心不如他,就休想真正战胜他。”
简要说完,他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再不看任何人。
火铃儿听得似懂非懂,总之只要是与水铃儿有关的话题,就非得问清楚,指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心,有哪点不如他?”
如此蒙塞,云夜郎君又好笑又悲哀,叹道:“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人心构造相同,区别只在情感。他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侠者仁心,而你拥有的,是一颗禽兽之心。心为命之本,有心才能活,你二人以这截然不同的心境走入世间,怎会没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解释得这般明确,火铃儿怎还会不懂?更加暴跳如雷,大骂:“云夜郎君,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拐着弯儿辱骂本盟主!你刚刚回魂,若是跪地求饶,难说我还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活得不耐烦,这样嚣张,本盟主即刻就将你碎尸万段,让你别说鬼王,连无魂之鬼都做不成!”说罢,离开云清,一步步向禅台逼近。
禅室里三面闭窗,门外也只有酷热,他身后,却蓦然刮起怪风,吹得衣袖向上卷,露出白皙的手臂,眨眼变得赤红,似有烈焰由手掌蹿起,一直向上燃烧。
云清知大事不好,顾不得害怕,慌忙爬到火铃儿与云夜郎君之间,将他二人隔开,哀求道:“盟主,你听我说,我求你不要杀他,我若想重新转世投胎,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你放过他吧……”
边说边一把握住了他没燃烧的那只手。
火铃儿正欲怒吼,却猛然一愣,竟从云清握自己的手心里,感觉出一丝热度。
她是鬼,怎可能产生体温?于是惊愕地去看她,正好与她炽烈的眼神相触,就被电得手一甩,把她甩了开去。
等瞬间的愣神过去,他一下就明白了,明白为何她会忽然发热,顿时嘲弄地狂笑,笑得整间禅室,都在剧烈震动,连云夜郎君也不自禁地扭头看他。
云清情急之下真情流露,本充满期待,他能有所回应,却不料他尽顾大笑,不仅如此,还趁那二人不备,抬脚大力踩上她的手背。
云清惨叫一声,呲牙咧嘴地再看他,看到的,是一张冷酷得让她不寒而栗的冰容。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弃暗投明之侮辱
云清虽然钟情于火铃儿,但受情势所逼,与江南君相认的心愿,已远超对他的爱恋,所以从火灵阁放出云夜郎君后,就打算将这个秘密,永埋心底,直到转往下一世。
奈何上天造物弄人,在她急于要表白时,没给她机会,但当她收起狂想,却在他面前,不经意将秘密袒露无疑。
既然爱意被他察觉,她无意继续隐瞒,只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真心后,态度能有所转改,甚至被她打动,放云夜郎君离去,谁知得到的,却是他冷血地碾压。
云清的手,就要被踩碎,不住凄惨地求饶,火铃儿却毫无怜惜之意,边踩还边嘲笑:“你这个贱人,难道从不照镜子吗?你不光是只鬼,还是只破相的鬼,也敢对我这样的天之骄子动情?既然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好好让你领教,这不自量力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还想更惨一点?”
说罢,又是一脚蹬上她背心,只要着力下去,她怕真就彻底散了。
云夜郎君一边旁观,是怒火中烧,摇晃地站起身,想过来救她,火铃儿火红的手臂,却对准了他。
内心的痛苦,已折磨得云清麻木,她顾不上手疼,更顾不得害怕,死死抱紧火铃儿一条腿哭喊,“盟主,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不疼的一只手,却在暗运掌力,打算一旦他要用火硝水喷云夜郎君,她就以灭天咒流火对抗。
火铃儿竟识破了她的意图,厌恶地甩腿,又一脚踢开她,呵呵道:“真假鬼王同聚一室,还同声同气,真可谓是千古奇观,让我火铃儿眼界大开。鬼帅,我知你与那南风长老一伙,一旦我惩办了他,你必不会让我省心,所以派人盯上了你。得通报说,你半夜溜进你师傅的禅室,就料到你会有小动作,于是来此堵你,不想还真没白来,把你逮了个正着!”
说到此,脸上狞色下去,又熄灭手中火,且松开脚,不知在打何算盘。
云清哭泣不语,见他势头减缓,悬着的心稍微回落,却还是不敢松懈。
火铃儿蹲下身,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狩猎时活捉的一只兔子,在让她断气前,还要再玩弄她一阵。
他凑近她耳朵道:“你这个傻子,就算是南风的徒弟,又何苦自降身份,和他作比?”
云清不知他是何用意,不解地问:“盟主,云清……听不懂,你这……这是什么意思?”问归问,她可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火铃儿皮笑肉不笑,凛然道:“我的意思,你作为我苍狼盟的统兵元帅,岂会不知?南风长老算什么东西?妖王隐遁五百年,他醉心于图谋六界一统,结果连现成的妖族天朝都没有握稳,以至自己不带一兵一卒。他成天鼓捣个什么风雷破,却不算巫雀门的正统,人都快死了,还是给当年的南宫沃提鞋都不够。灭天咒练不成,只会区区一个关心咒,变只怪眼吓唬人,竟然一只眼睛,还被他那宝贝儿子给戳瞎一只。而你呢?你拥兵八万,还是顶顶厉害的钢魂兵,不仅如此,你识得邪功灭天咒,足以与妖王和灵宣洛抗衡,本盟主再傻,也舍不得杀你呀!”
第五百三十七章 弃暗投明之驱逐
云清受火铃儿百般折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一念想,就是怎样保下云夜郎君,只因这是她对江南君的承诺,她希望,如果真要化散,至少也为他做过一件事。
所以眼见火铃儿要对云夜郎君要下毒手,她暗暗运力,就打算要使出灭天咒,哪怕与所爱之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火铃儿一只手被她抓着,通过感受她体内力的变化,识破她的意图,却一改惯常的暴力惩治手法,眼珠一转,想出了新主意。
那一番话,云清听得愕然,不知他突然的转变,意味什么。
他见软话出口,气氛有所缓和,紧接着,又凶相毕露,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扭得她惨叫连声,发狠道:“女鬼,我奉劝你,多费心公事,少一点欲念,对我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与你,何止无男女之意,看见你这张白骨脸,就还恶心得想吐!只要你像以前那样,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便可假装不知此事,放你继续老实做你那鬼帅,带钢魂兵上阵杀敌,保证不会像对付南风那样,对付于你!”
云清听完,不知是该心碎,还是该庆幸,正矛盾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听他道:“我这样扭你手腕,是要让你知道,我火铃儿乃拥有妖界宝血的魔婴童,仙和人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比如不入虚境,也能实在地抓住你这只鬼!现在你被我攥在手心里,休再耍任何花招。你不是要保这鬼王的命吗?我如你所愿,条件是你滚出鹿鸣宫,和你手下那帮兵将,呆去深山里的军营,随时听我调遣,直到我赢得六界之战,由苍狼盟主荣升为六界之主,再放你们走。这期间,你若是不听话,还想耍新花样,那他……”
话到此处,他奋力一挥袍袖,指向云夜郎君道:“那我就必定会让你要保护的这只鬼,比你更早化散!”
看他恣睢无忌的模样,语气又厉如刀锋,能保住性命已算不错,就别想还能多讲条件了。云清连打几个冷颤,庆幸之心压过了悲哀。
她暗想,若非火铃儿察觉自己对他有意,尚不至于要逐她出鹿鸣宫。这地方她不留恋,只是很清楚今晚之后,云夜郎君势必会被押出禅室,投进西王山大牢。大牢由重兵把守,日后再想营救,就更难上加难了。
云夜郎君只盼她尽快脱身,向她暗使眼色,示意赶快答应,以作缓兵之计。她会意,向火铃儿确认:“盟主是说,只要我云清愿意继续效忠苍狼盟,就不会杀这鬼王,等到战争结束,你就放我们走?”
火铃儿心想,“战争结束时,就算你一没化散,二没战死,我也用你不着了,还留你这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做甚?”
脸上却堆起笑,点头道:“不错,你还算聪明,我正是此意。这对你是好消息,不会不答应吧?”
云清凄然一笑,反问:“我还有得选吗?我被你践踏得体无完肤,做人做鬼都已无意义。有鬼王在,我就还能多活一段时间,以为你效力。他若先我而去,无论我愿意与否,也再撑不了多久。我一死,这八万精兵就难调配,你肯定也不傻。只要你不为难云夜郎君,我就继续做我的鬼帅,安心帮你夺取六界河山。”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弃暗投明之制约
云清饱受火铃儿摧残,在现实的残酷里挣扎一番,胆子大了不少,敢倒转来要挟他了。
火铃儿不处死她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为那几万打不死的钢魂兵,被她反问,竟觉得她说的在理。
这样一来,目前的局面,就演变成自己与她相互制约,顿时深感有趣,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担心,你与南风那蠢货师徒情深,办了他,你就不依呢。事实证明,你和这位云夜郎君关系更近。不过就算救云夜郎君是为活命,可与南风百年师徒一场,师傅一朝落难,徒弟却毫不过问,只一门心思地助他人逃走,还真是奇事一桩!”
云夜郎君心想,云清好容易才浪子回头,千万别被他利诱两下,又走回老路,便大声提醒,“云清,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又答应过你什么。总之,你已没有时间再错!”
云清知他所虑,怕他口不择言地惹怒火铃儿,再招杀身之祸,更怕他话里露馅,忙拦道:“你废话少说,一百多年来,我坏事做尽,也累了。我不可能像你们这些人似的,争当什么救世主,大英雄,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你保得了我鬼命,我就救你。南风除拖累我,再起不了其他作用,我自然要与他恩断义绝。云夜郎君,你大难不死,不如见好就收,别再在这里饶舌,打扰盟主的清静。”
暗地里,却用鬼语向他腹语传音:“夜郎君,我此去军营,必会做一番大事,配合我哥哥的阵营,瓦解苍狼盟实力。不管能起多大作用,也算是我对他尽的一点心意。我救你,并非完全为我,也是为江南子墨。你答应帮我,我感激不尽,但万一我住进军营后殒命,再没机会重生,你也就不必麻烦了。但必须一找到机会就跑,千万不要有任何顾虑!”
“这……”
这样的话,出自云清之口,云夜郎君震惊之余,又心头滴血,对她提及的,将做的大事,更加忧心,却因被火铃儿盯着,不好再问。
火铃儿见话说得差不多,便向门外招呼:“来人,给我把这个云夜郎君,关回火灵阁密室!”
话音一落,就冲进来几个侍卫,云清却大喊:“且慢!”
火铃儿打心底希望,这恶心的女鬼,能早点从眼前消失,却被一再阻滞,不禁心烦,怒道:“你还想怎样?还嫌今晚闹得不够?”
云清艰难地起来,忍着痛道:“云夜郎君遭鬼食虫啃噬,肉身伤口溃烂,不能再给丢回火灵阁,否则肉身烂完,我就得跟他一起死。”
火铃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觉好笑,道:“哦,我还道你忽然善心大发,生出了菩萨心肠,原来实际还是在为自己着想。你是想让我给他疗伤,然后关去别处?”
云清耸耸肩,“盟主所言不错,我正是此意。刚才我已把话挑明,该怎样处置他,盟主请自己斟酌。八万钢魂兵将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之间。”
禅室里斗争之初,云清如只哆嗦的死狗,到了尾声,她竟满血复活,重拾气势,可见心理上,已经历过多大变化。
火铃儿本打心眼里瞧她不起,交手后,却一再受她威胁,大为光火,又无从反驳,唯有在心里发狠:“一旦战事完结,我不除你,就不叫火铃儿!”
然后扬起手臂,火硝火重燃,这次却不为取鬼王性命,而是从他身上拂过,就见那些溃烂之处,立时结痂,兹生的蛆虫也化在痂里,算是为他保住了鬼命。
第五百三十九章 出征四海之炎热
(稽洛山向轩辕山进发的行军路上。)
作为仙族唯一的军事机构,稽洛山里,军事设施是一应俱全。
明珠峰顶,设有烽火盘,由黄铜打造,再用巨大的铁柱支起,按固定时间,向不同方向扫视,以侦测各方军情。
和平时期,烽火盘一直闲置,战争打响后,陈涛经灵宣洛授命,重启这项设施,并派士兵十二个时辰轮番值守。
这一举措相当及时,当鬼臾区于帝神岭发出三股狼烟,稽洛山便收到消息,于是灵宣洛与江南君等不到两天后再出发,急忙召集兵将,即日便启程离开了稽洛山。
自从走出玄冰洞,察觉天气有异的那一刻起,情况就越来越糟。稽洛山悬于半空,本不受气候影响,可生长在百香谷里的仙草灵花,却也在成片地枯死。
灵宣洛与江南君虽急于找出这导致异常的原因,此时也只能暂且搁置焦虑,会同斗斗,带二万卫营的天马骑兵,等开进轩辕山后,与鬼臾区一起商讨对策。
尽管走在天上,相比陆地行军,也并未容易多少。他们一路被烈日炙烤,每前进一步,就错觉将被烤熟。
灵童兵全部隶属精灵族,精灵的体温,可随气候自行调节,却仍耐不了这种不寻常的酷热。好在他们训练有素,百年来,无论何种恶略的环境,他们都曾在其中进行模拟军训,所以虽个个汗流浃背,却依然能策马保持整肃的军容。
江南君凡人躯体,自然难挡酷热,但得益于他吸血怪人的寒体,热浪虽劲,也还能勉强扛住。
灵宣洛仙人之躯,不惧冷热,却也因这酷暑千年不遇,在不时擦汗。他担心江南君会中暑,侧头看他,见他虽面色苍白,却呼吸均匀,神态自若,心中生出敬佩。
再看那帮弟兄,皆在坚强忍受,又十分心疼。
刚张望几眼,就听江南君唤道:“宣洛,见过鬼盟主之后,我有可能在上战场前,离开你几天。”
“什么?军师怎可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你又要去哪里?”灵宣洛不解。
江南君眯眼看看头顶的日光,回答:“你别担心,我不会走很长时间,只是去找一个人,一个唯一有可能,制造出更天仪的人。”
“更天仪?”灵宣洛一愣,诧异地问:“军师提及的,是何奇物?”
江南君淡然一笑,问道:“浑天仪这种设备,你可知晓?”
灵宣洛听着耳熟,闷头想想,便答道:“我知道浑天仪为何物,师傅曾告诉我,此仪器用来观测天象,能为人间,有效预言地震将于何时、在何处发生。砚仙师傅还画出图画,向我讲解浑天仪每一部分,具体的用法。”
江南君点点头,又道:“看来你懂的不少,那这仪器的构造,具体怎样分配,又各有何功用,你可说得出来?”
灵宣洛既已记起,自然就能回答,“当然!据我所知,浑天仪分为浑仪和浑象,浑仪用来观测天象,浑象是水运装置,用来演示天象。”
话到此处,他猛然惊觉,“天象?军师之意,是指天气的酷热,与这种仪器有关,乃人为造成?”
第五百四十章 出征四海之计划
应三股狼烟的召唤,灵宣洛与江南君率卫营的飞马骑兵,前往轩辕山会师,准备与神鹰盟盟友,共同迎击苍狼盟的挑衅。
走在路上,骄阳似火,江南君强忍炎热,向灵宣洛问起了,与浑天仪有关的知识。
听完回复,他满意点头道:“宣洛答得不错,浑天仪历史悠久,运用水力推动装置观测天象,是预言气象变化,不可多得的好工具。安装在浑仪上的各环,如赤道环、黄道环、二十八星宿宫等,具有精确的刻度,通过它们,能提高观测精准度。观测结果的演示,就通过浑象完成。这套仪器在人界并不少见,宫廷里的科学研究院所里,更是使用广泛,民间的气象爱好者,也多有收藏。可人们却不知,这种仪器因与各种天体相连,若被识心术的异人邪士攫取技术,再用法力改装,就很有可能,成为具毁天灭地之能力的犯罪工具,更天仪。”
“更天仪?”灵宣洛惊呼,单这名字,就已令他在大热天里发冷。
江南君道:“不错,正是这个叫法。所谓更天,指的就是用人力变更天象,改变气候,扰乱二十四节气的正常秩序。节气一乱,天地间生物的生长秩序就被打乱,最终的结果,就是因这种混乱而招致灭亡。”
“苍天啊!浑天仪被歹人利用后,竟能变得如此可怕!”灵宣洛心头颤栗,首先想到的,就是南宫向和桑雅。
他等不及地追问:“军师言下之意是暗示,有人已利用浑天仪,制造出更天仪,而目前这天气异象,就是由更天仪造成?”
江南君不点头,也不摇头,若有所思地回答:“截至目前,一切都仅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必须找到南宫向的落脚处,加以证实,此事是否与他有关。六月初始,刚到芒种,却已炎热过大暑,这种节气的混乱,十分像更天仪所为。他若真强大到已能破坏气候,我们就必须毁掉那更天仪,否则恐怕等不到雪狼泣月之夜,世间生物便已因炎热死亡。”
事态竟如此严重,灵宣洛既震惊又担心,再回想江南君的话,嚷道:“军师,莫非你打算单独去找南宫向?这不行,实在是太危险了,宣洛必得与你同往!”
江南君生怕他拗劲上来,急忙摇头,一口回绝道:“宣洛冷静,你不能走!”
灵宣洛本就因炎热而脸颊红扑扑,再被江南君拒绝,更激动得脸红到脖子根,抗议道:“为什么?幻镜迷宫里,我们并未与南宫向正面交锋,都已是九死一生,你现在还要去与他面对面,我怎能任你孤身涉险?就算我不拦你,鬼盟主也必不答应!”
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江南君岂能不知?但这一步势在必行,否则酷暑就不能消退,世界也无法回归正常,那这下面的仗,还怎么打?
他唯有劝道:“三股狼烟升起,说明战局日紧,关键时刻,羽风又遭逢不幸。目前神鹰盟人手短缺,你必须留在盟主身边,帮他统军,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随意四处走动!”
“可是……”灵宣洛担忧更甚,还欲争辩,却被江南君喝止,直言道:“灵帅,此事无需再议,你肩负灵童兵三军元帅之要职,管理军务,才是你最大的责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出征四海之自语
在开往轩辕山的行军途中,江南君细观天气,向灵宣洛作出推测,有人正利用更天仪,破坏二十四节气的正常秩序,并表示要亲自去调查南宫向。
他一个人去挑战南宫向,灵宣洛怎放心得下?坚持要一同前往,却被他一口回绝。
话不愉快,接下来,二人便一路无语,一直沉默着到了轩辕山。
抵达前山岗哨,大军停下,斗斗过去,向守兵递上军帖,芒鹰烽火营的战鹰将军赤焰就即刻出现,过来领斗斗与他的二万飞马骑兵,去履型阵军营安营扎寨。
灵宣洛与江南君,则跟随鬼臾区的一名亲兵,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看来确实是军情紧急,中军帐里,各方统领已经齐集,曾挂于轩辕古墓密室的六界山河图,此时也被取来,高悬在沙盘之上。
二人与盟主见礼,鬼臾区不知狞灭天子出事,还道他在绝望之陵的鹰眼洞里闭关,注意力全集中在紧迫的战局上,见他二人来了,十分高兴。
一众将领与他们见礼,寒暄一番后,紧急军事会议就开始了。
鬼臾区走到沙盘边,向众人拱手道:“三股狼烟,将各位邀来此处,实在是军情紧急。妖族天朝的蚤妖细作,一直在四海与西王山周边活动,已探得情报,苍狼盟在日前,调拨了四股人马,准备开赴四方海域。”
“哦?这帮无耻匪类,看来动作不慢,咱们刚一建盟,他们就行动了!”诸将一听,议论纷纷。
灵宣洛则回忆在云端上,火铃儿对自己的挑衅。姬轩辕千年前落下的毒咒应谶,经历过千年波折后,两名魔婴童,终究还是狭路相逢,掀起了六界大战的前战。
他想得入神,江南君悄悄拍他肩膀,唤他回来,就听鬼臾区继续道:“这四股苍狼盟军队,第一股,由妖族路路天使,叫路赞的率领,估计领有天使兵二万,直奔东海而去。另外两路,是冷路天使冷东,和流路天使流峥。他们的人马比路赞略少,也在整顿,随时就能开拔,我们推测的目的地,是西海与北海。最后一路,据说领头将军叫雷震,行军方向是南海。自其他三营异动后,雷路天使营也开始热闹,似有调兵遣将,准备出征的迹象。”
“雷震!”一听这名字,灵宣洛牙就咬得咯嘣响。随灵儿入龙牙镜,看到稽洛山未来,雷震毁山的一幕,又在脑海里翻滚。说这妖族叛徒,要带兵征伐南海,他眼前瞬时就打出了个问号。
不过依鬼兵之前的部署,以及狞灭天子当时的推测,苍狼盟若仍沿用通过四海,包围并占领人间界的策略,此人确有可能是要前往南海要地,这样一想,他反而放了心。
抱起双臂,看着沙盘,他自语:“看来火铃儿与我见面后,已等不及雪狼泣月之夜,要提前行动,先从四海下手了……”
炼獳与他站位相近,听后便问:“宣洛,你确定这帮豺狼,是要从四海形成包围圈,如同拉起渔网,等网到大鱼,再统一收网?”
灵宣洛点头,手指向东海道:“炼獳将军,东海的海岩镇我去过,东海派掌门厉胤,就是在那里遇害,然后被鬼将军惠秋冒充的。现在门派内,正处于推选新掌门的非常时期,难免混乱,可是苍狼盟偷袭的最好时机。”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出征四海之请战
灵宣洛与江南君抵达轩辕山后,直奔鹰啸谷的中军帐,参加商讨对付苍狼盟的军事会议。
一听鬼臾区提起雷震这名字,他就即刻联想龙牙镜里,稽洛山的未来。
炼獳来自东海,极其关注沿海局势,见他对鬼兵在海滨的行动熟悉,便向他请教。
灵宣洛所知最详细的,莫过于东海海岩镇,便以此为例,向众将讲解,随后又指向六界山河图道:“火铃儿之所以将四海作为入侵的第一站,就是因为在这四角上,他们有驻军基础。军队由四海潜入,有鬼镇掩护,可做到悄无声息,等起兵后,再被我们察觉,他们就已抢占了进攻先机。这先机除去无声行军,还有粮草及武器弹药的运输。云清和南风在那边活动已久,虽说最近有不少鬼村鬼镇,被神族的火影神兵收复,但鬼兵元气还在,正好为苍狼盟提供便利。”
炼獳道:“照灵帅分析,苍狼盟部署军力在这四角,一点都不奇怪。一旦四海沦陷,我们就将如被他们圈进渔网,只要收网,我们就会给悬空捕获,别想再逃出他们的掌心。苍狼盟这一步,走得很是精妙。”
灵宣洛的分析,加上炼獳的总结,众人听完不住点头,又赞叹,这位稽洛山的元帅年纪轻轻,对海滨战局,就能如此深入细致的了解,且还分析得透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江南君站在一旁,微笑不语,想起那些离去的故人,心中充满慰藉。
等诸将议论完毕,鬼臾区扒拉着大胡子道:“灵帅言之有理,我们也必须因时而动,不可落在那四路天使叛军后面。既然向四海派兵,已刻不容缓,我神鹰盟又可有哪位将军,愿主动出战?”
这可是六界大战里,两军正面交锋的第一战,若有失误,必将影响军心,让神鹰盟首战之后,处于不利的位置。
中军帐里,将领们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盟主话音一落,分列两边的队伍中,“唰唰唰”就站出来十几位,纷纷向鬼臾区抱拳,高声道:“末将愿意前往!”
盟军士气如此高涨,鬼臾区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却外加为难,不知这么多人里,究竟派谁出征合适。左瞧右瞧瞧得矛盾,他索性就把目光,投向了江南君。
江南君被眼神点到,即刻会意,走出来深施一礼,道:“盟主,还有诸位,请仔细想想,火铃儿首战派出的阵容,全由妖族叛军组成。可真正打下四海鬼镇的,却是鬼兵。火铃儿怎说也来自姬轩辕,以其灵活的头脑而论,弃鬼兵用妖兵,必含深意。”
受这几句话提点,大伙儿又纷纷猜测,火铃儿专用妖兵的意图。
江南君接着道:“看破火铃儿排兵布阵的出发点,并不困难,各位只需回忆,五百年前的妖兵,是怎样跟随狂蟒南征北战的。就算狂蟒无能,养出一帮乌合之众,这支军队,也积累下了不少实战经验。加之通过狞灭天子的万言建军法则,建立起十八天使兵团,进行系统化操练,其军旅素质之高,目前已达化境。火铃儿首战就用上猛将如云,说明他也知道军心的力量,对首战是志在必得,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