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完美人生之中举
羽风不顾一切地把莲女搂进怀抱,就他自己的感觉而言,也不似仅为三个月的等待,而似已等待千年。
莲女痴痴一问,问得他心惊,难舍地从怀中拉起她重复:“上一世相识?”
莲女仰起小脸望着他,那两道卧蚕浓眉,梦里见过不下千次万次,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眼前,她反生出了怯意。
熟悉感飘忽而去,她又有点慌张,吱唔道:“我……我瞎想了……”
羽风却再没初见她时的拘谨,紧搂她香肩,坚决地摇头道:“不是瞎想,是真的!否则上次你晕倒后,怎会说出‘梨花’,说出‘故人’?你怎会念出我尚未出口的诗句?莲女,我相信人有前世,人更有来世,原谅我的贪心,我求你答应我,不管上辈子咱们发生过什么,这一世都要恩恩爱爱在一起,哪怕下一世,再下一世也不分开好吗?”
“他这是,要与我生生世世吗?他真的很贪心,可为何我与他一样贪心,一样也想要他的生生世世?既然是同为贪心之人,不如就走在一起,满足彼此的贪欲好了……”
莲女泪水涟涟地点头,其实哪怕她摇头,羽风也不会再放她走,哪怕是要用锁链拴,也必得把她拴来身边,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人,谁也休想再把她夺走。
就这样,因为有子墨这傻乎乎的中间人,羽风与莲女迈出了相知的第二步。东岭山上,除去深情一拥,羽风仅在她冰凉的额头献上轻吻。在他眼里,她是世间至珍的珍宝,绝容不得受任何玷污,哪怕是他自己的手。
他为她掀起幔纱,再见她纯真的脸,就足以慰籍相思,大婚之前,他绝不会与她走得更近,且说到做到,以誓不将爱变为侵犯。对她全身心的拥有,他要留到三年后,洞房花烛时。
这次见面后没过几天,就到了解试的日子。解试结果不用说,羽风与子墨双双高中,被钱锴老先生一同举荐去了礼部,参加第二年的春闱。
这期间,羽风只要得空就来探望莲女,有子墨这老好人在,他们可不愁见不着面。两家大人其实对此早有察觉,却皆乐在心里。只要儿女行为不出格,他们喜爱怎样,又何须多加干涉?
时间过得飞快,春闱之日来临,羽风与子墨一同去了长安。没过多久,京城喜报一路从驿站飞抵至吴兴镇,又被敲锣打鼓放鞭炮地送进宋府,是宋家公子宋子墨雁塔题名,高中当科进士第二名,挂上了榜眼的大红花。
这下宋府又成了石磨村与吴兴镇的大话题,他宋遥家女儿要嫁府尹之子,儿子又登龙门得了榜眼,可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小山村里飞出了一凤一凰!
然而重大好消息里,这只是其一,另外一个,是那位仅高于子墨的状元郎不是别人,正是宁江府尹宁鸿的独苗公子,宁羽风!
儿子是榜眼,女婿是状元,宋家是双喜临门,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只把个肥头大耳的宋遥更乐得见眉不见眼,一大把年纪每天走路都蹦蹦跳跳,仿佛一下就返老还童了。
常科之后是选试,唯选试通过,才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子墨羽风自然又不负众望,同样以第一及第二的优异成绩,分别入大理寺与少府寺任职,官从六品。
第四百六十三章 完美人生之大婚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到来,莫说爹娘欣慰,莲女也欢喜无限。然而她最盼的,还不是哥哥与羽风进士及第,又选试通过做上高官,她眼巴巴等的,是当今女皇帝在大明宫举行的殿试。
三年过去,她已年方十六,不仅出落得天姿绝色,还落落大方,全没了当年天真幼女的稚嫩。羽风二十,正好年龄逢双,等殿试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也到了宁家履行婚约,将她娶入府邸的时候。
她急,羽风比她更急,殿试尚未举行,三年前来的高瘦媒婆已再次登门。这次媒婆手里拿的可不仅是水烟枪,还有外红内绿的过书及定亲礼单。等亲家老爷与太太点过头,门外就大担小担地扛进装彩礼的杠箱,除去一百二十锭大元宝作大礼,还有包头六十四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六十四只等,外加老酒八担。
第二日,宋家将金团、油包及莲女早就绣好了,珍藏在箱子里的绣品送过去,算过了文定。
文定后便是择吉日迎娶,两家家长翻黄历算算,共同认定殿试后一月属好日,婚礼就定在了那天。
从长安回宁江府的路途遥远,一路上可有得走。羽风子墨殿试一完,便立即告假还乡,终于在婚礼举行前三天,各自回归家中。
若依羽风的性子,抵埗后不会进自家大门,而是直接赶去石磨村见莲女。打从参加春闱时起,他二人已有年余未见,如今心爱的娘子又长高多少,他可惦记得紧。
不过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否则将来的日子就不吉利,这次子墨也不帮他了,连哄带赶把他赶归宁江府,自己兴冲冲回家帮父母筹措喜事。
婚礼三日后才举行,宋府就已在石磨村摆起了流水宴。子墨进村就撞见欢腾的气氛,宁家的“轿前担”也正好送到,里面有鹅两只、肉一方,以及鱼两尾。而正厅上,莲女的嫁妆满满装盛了十八箱,为供人围观,摆得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宋遥夫妇生怕女儿嫁入官宦之家受委屈,嫁妆上可是下了血本。
宋家正厅里的箱笼披红挂彩,熏着檀香,专等男方家里来人搬,宁羽风回府后也没闲着,心里一度感谢有子墨提醒,没冒冒失失去见莲女。
一回来,他的床下已给放上了红线系扎的二十四双筷子,以作安床,同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伴郎一连三晚与他同睡,晚上吃着包子花生,说要包他与莲女未来生儿子。
从贳器店贳得的花轿和婚礼器物上挂灯结彩,专等好日子到就随新郎出发,往隔壁的石磨村去接新娘子。
宁江府相对于石磨村,不仅不再似天涯海角那般遥远,还近在咫尺。从此莲女就要在那里与夫君共度一生,开始相夫教子的人妻生活。
被爹关进闺房出不了门时,她为平凡的生活喊屈,渴望能如男儿般一飞冲天,去京城展一番抱负。
如今因羽风出现,她的思想彻底转变。与相爱之人相濡以沫,渡过平凡的一生有何不好?她既已将生生世世交与他,就甘愿守在他身后,助他成为那一展抱负之人。只要爱永存,她就将与羽风渡过一场完美的人生。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完美人生之哭嫁
三日后,宁家的八抬花轿到。
宁羽风身着暗红色腰风紧束,黑色万字镶边的公服,骑在挂红花结的高头大马上,走在花轿边一脸喜气。
莲女一早就已梳好头,换上青质连裳的嫁衣,由丫鬟陪同,坐在房中等候。
一直等到近晌午,闺房外也只有家人们张罗酒宴的吆喝声,完全听不到迎亲队伍的动静,莲女有点心急,却正好听窗下传来鹧鸪叫。
“是哥哥!”她肩头一颤,赶紧起身,丫鬟却好心拦道:“小姐,盖头盖上就不能随意揭了,否则怕不吉利!”
吉利吉利,这两字都快听出耳油了!就算晚点盖上这块红布,将来与羽风的日子,就会因见了哥哥而不顺当?莲女不信!
等在窗外的,可是从小把她呵护在手心的宋子墨,今日走出宋府,就算以后回来探亲,还能再听他躲在窗下学鹧鸪叫吗?
莲女心中是浓浓的不舍,以往生气哥哥整蛊作怪,现在却眼含热泪,一步步走过去,推开了合窗。
子墨也不再嘻嘻笑了,一脸怅然地站在窗前,安静地等那扇窗打开。
兄妹二人相对良久却无语,见不能再沉默,子墨卯足了劲儿先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仿佛昨天咱们还在东岭山上玩耍,今天妹妹就要嫁人了……”
“哥哥……”莲女的喉咙给泪哽住,除了抹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暗恨自己不争气。
子墨的笑越来越自然,道:“妹妹不必不舍,我与羽风是好友,又同在京中为官,将来必时常走动。妹妹能嫁给他,结伴过日子,可是你二人前生修来的福分,定得好好珍惜。妹妹性子耿直,在家中受不得气,家里人都能包容。夫家可不一样,就算羽风疼你,大面上也得顾及尊长,所以许多场合护你有限,你一定要懂得如何应付周全。今后与羽风,小吵小闹可以有,大面上最好相互让着点,千万别大吵伤了和气……”
“哥哥,别说了……”
莲女泣不成声,再听不下去,顾不得用绢帕擦泪,死死握住了哥哥的手。
或许是因过于激动,她的两手火烫,子墨回握着,本还有许多叮咛的话,却没法继续向外掏。
兄妹二人正依依告别,前面猛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南街传来的敲锣打鼓吹唢呐声,是迎亲队伍到了。
子墨擦干眼泪,放开莲女赶去前宅,要与亲友们一起“拦轿门”。莲女则赶紧坐回床边放下盖头,老老实实等喜娘进来接人。
经好一番闹腾后,女家用红烛和镜子“搜轿”,喜娘又接连三次“催妆”,莲女才被一左一右地扶出来,盈盈走向大宅门。
爹娘与哥哥全站在门口送亲,出嫁的女儿要“哭嫁”,莲女根本不用装哭,若非给人搀扶,恐怕早已哭晕在地,一步路都再走不动。
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宅院,让她享受过最为完美的童年。爹娘给予的恩情似海深,只怕再过几辈子,她也难以忘怀。
还有穿着整齐的礼服,守在娘身边的大哥,从此不能再用墨汁抹他的脸,再不能欺负他,吼他,他会习惯吗?当她回想已走过十六年的人生路,往昔一切正发生改变,她又能习惯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完美人生之牵手
莲女要离开石磨村,嫁去宁江府了。花轿等在宋府大门口,羽风正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喜娘很快就要为她掀起轿帘。
她舍不得离开,走到爹娘面前深深下拜。爹娘叮嘱不断,她已悲痛得一个字都听不清。站起来,转过身,子墨忍不住要追上前,给母亲一把扯住后襟悄声警告:“傻小子,别丢人!”
子墨不管不顾,两步过去一把抱起了莲女。
妹妹出嫁时,由兄长抱上轿,是江南一带的习俗,可子墨怎也会来这一套?莲女不明,但隔着盖头望着他,一直是乖乖好儿子的哥哥,此刻一脸执拗,只怕谁要他放下妹妹,他也不会听从。
羽风远远看着,很理解子墨的心情,眼眶也红红的,心中暗道:“大哥,你放心,莲女嫁给我后,只会比以往在宋家时更为幸福,保证受不到半分委屈!”
子墨将迎亲队伍送到吴兴镇,就回去了。花轿给抬进宁江府宁家时,天已全黑。
繁缛的拜堂仪式不必敷述,大礼行完,新郎新娘牵彩球绸带,由两个小童执龙凤花烛引着,就进了洞房。
入洞房又是一套礼,莲女已累得腿脚虚浮,坐着都摇晃。羽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饮完合卺酒就要赶人出去。喜娘一看这可不行,少一节子闹洞房,不是不合礼数吗?
羽风有胆有识,哪理得了那婆姨那样多废话?取出红包塞过去,连哄带轰地,就把一群人轰出了房门。
刚才还闹哄哄乱糟糟的新房,转眼就静了下来。莲女觉得身下坐得硌应,伸手一摸,摸出几粒花生。
羽风见不到她的表情,只见她摸花生时的动作,就已笑得直不起腰。生怕她不好意思,费劲地忍着,不做声清开喜床上那些花生核桃大红枣,轻轻坐在了她身边。
“娘子……”
第一次,他这样唤她出口,可这两字,从求亲成功那天起,他就在心中唤了无数遍,如今终能大大方方叫出来,那种甜蜜感,简直比美酒更让他陶醉。
唤她作娘子之人,就是今后要一心一意服侍的夫君,莲女的心越跳越烈,简直快背过气去。可等羽风伸过手来,深情地握住她的小手,狂跳的心竟瞬间往落回,仿佛这辈子就没这样安宁过。
她的手,爹娘与哥哥都曾紧握,如今丈夫是握她的第四人,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她如何能不欢喜?
三年了,羽风已数不清见过莲女多少回,可除去在她额头轻印一吻,就再无越雷池之举。然而今夜,她将整个属于他,再没有任何礼法的禁忌,他要碰她,也不会再产生罪恶感。
“娘子,夜已深沉,咱们歇了好吗?”门外闹喜宴的人声还没平息,他就已想歇息。
莲女羞涩地点头,他便拾起床边的秤杆,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
那张含娇带羞的脸,立时出现在眼前,这次不再是掀起帷帽的轻纱,而是新娘子的头纱。盖头揭下,就意味不管是她宋莲女,还是他宁羽风,从此都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双宿双栖的人生。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时光
羽风为妻子揭下盖头,她绝美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他很想吻她,望着她殷红的唇,却不自禁诗兴又起,借诗句道出肺腑之言:“良宵美景心无碍,仅对佳人赞人生。”
“他的意思,是这婚礼之夜有多喜庆,他根本不在乎,只在乎从此能与我展开全新的生活……”莲女感动得又要淌泪,这次泪水却化作对句脱口而出:“林鸟啼欢结心彩,生死相随爱归来。”
“我的傻姑娘……”羽风听得既喜又悲,紧紧握着她道:“大婚之夜,提甚死字?你我虽仅相识数年,却犹如已相爱千年,这爱不是归来,而是从未离去。”
话毕,他再与她坐近一些,紧紧吸住了她的红唇。这等待千年的时刻,终于来到,莲女闭上眼,任凭他动作。
他拥吻着她,两手解开她繁复的礼服,她依偎在他怀里,体会着羞涩,等深衣滑落,背脊就显露在烛光下。
那道玉背,没有鞭痕,更没有瘀紫,透亮的肌肤光滑如凝脂,似吹弹可破。她是宋莲女,在蜜罐里给爹娘带大的女儿,十六岁便嫁给了深爱的夫君,她这一生完美无缺,从无遗憾。
这一夜,是宋莲女与宁羽风的新婚之夜,这一夜,夜静风轻,花好月圆……
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接下来的日子就如所有人期盼那般,美好得令人心醉。
子墨殿试再度高中,三年时间里连跳几级,一直升任到中书令。他娶了太子太傅之女秦凤为妻,夫妻二人琴瑟相合,可算另一对令人称道的佳偶。
羽风携妻眷在京为官两年,莲女实在是思念父母与家乡,正好宁江府尹宁鸿又卸任归田,羽风便获则天武后恩准,补了父亲的缺,成为新一任宁江府尹。
又过两年,莲女诞下一子。怀胎五月时,羽风买回一对银铃铛,挂在房檐下声音清脆又好看趣致。只要铃铛给风吹得响起,儿子便在莲女腹中动个不停,看来他是极喜爱那铃铛,夫妻二人就给他起名铃儿。
宁铃儿继承父母身上的优点,三岁学文五岁习武,未及十六岁,才华与武功造诣皆已在父亲之上,乐得宁羽风与妻子终日是眉开眼笑。
等铃儿年满二十,不愿参加文试,偏要去考武举。宁氏夫妇不约束他的志向,由他自选,他果然不负众望,继他爹曾荣获文状元后,一举在武举中夺魁,做了武状元,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官拜封疆大吏,为朝廷抵御边疆贼寇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
凡人寿数有限,无论多么幸福的人生,也是说过就过。当初莲女出嫁时,哥哥子墨叮嘱她,与丈夫小吵小闹可以有,伤和气的大吵可得避免。
然而近八十载春秋,夫妻二人始终相敬如宾,可是连脸都没向对方红过。
夏末的一天,风和日丽,石磨村的金色麦田边,走来两个老人,皆白发苍苍,背脊弯曲。
老公公似抱恙在身,等走上田埂就气喘吁吁,明显走不动了。
老婆婆看得心疼,略带埋怨道:“相公,都说在家好好歇着,让孙儿们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你偏不听,要跑出来吹风。”
老公公看上去并非老顽固,却不让老婆婆,疲惫地将头枕上她的肩,笑道:“临秋润雨洗碧山,东岭凭风焕金波。任世间美景无限,也美不过石磨村里的金色麦田。你我已到风烛残年,这美景是看一天少一天,你就不许我出来透透气,再回忆一下,当年与你在东岭山相见时的情景?”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长逝
金色麦田边,走来的一对老夫妻,正是宋莲女与宁羽风。
听丈夫提当年东岭山之事,莲女也笑了,不再埋怨,而是感慨道:“是啊,当年我躲着不敢见你,要不是给你逼,那顶哥哥催我戴上的帷帽,大概得一直再顶回家。可惜咱俩都老了,再也爬不上东岭山,就只能坐在这田埂上呀,遥遥地望着…...”
她说完,等羽风回应,却只听到风吹麦穗的沙沙声,以及一队大雁飞过时的鸣叫,羽风靠在她肩头,似已累得睡过去。
可那一瞬,她苍老的心就狠狠一抽,明白已生什么,皱巴巴的手,想伸去羽风鼻下探探,终究是没抬起来。
“老头子呀,本想与你一同走完第八十个年头,看来这愿望,这辈子是实现不了咯。不过咱们不早就约定,要生生世世的嘛?所以下辈子,咱们准备好,一定要在一起满八十年,如果一世不行,就再来一世。咱们两个,不是生死相随爱归来,而是生死相随爱永驻……”她独自说着,一颗老泪顺深沟密布的眼角滑落,嘴角却挂着笑。
宁羽风去世后三天,宋莲女也在家中长逝。子孙后代依他们遗愿,将墓碑修在东岭山上,面向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
两位老人入葬不久,东岭山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她气息清芳宛如谪仙,洁白的披帛与裙摆随夏风飘舞,怎么看都未沾凡世的尘埃。
望着高高竖起的墓碑,白衣女子兀自慨叹:“宣洛,多谢你用耀海诀送我入梦,在仙命终结的最后时刻,与深爱的人们,共度了完美的一生。宋莲女不是梦,她实实在在生活在飞火流光壁中,是人界生活的一个缩影。我只希望,这世上女子,皆幸福如莲女,男子皆正直如羽风与子墨,那么这样完美无缺的世界,又有谁能来破坏?”
她俯下身,在坟前点燃一炷香,祭拜一番后道:“三天时间梦一世,曦穆彤这辈子没有白活。可莲女的逝去,就意味梦的终结,我也该醒了。羽风先生,纵然你我没有宁府里的洞房花烛夜,绝望之陵的烈冰宫,也将红烛高燃。现实的冥婚与梦中的大婚并无区别,我都将成为你的娘子,这一世过后,便是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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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宣洛在漠北戈壁摧毁罪恶的陨石墙,为曦穆山几十万死难者报了仇,便匆匆往绝望之陵赶。此时离七日之期尚剩一日,或许他还来得及登上烈冰宫所在的高峰,与姑姑和师傅见最后一面。
可等赶到绝望之陵,找到东陵门原来所在的地点,眼睛见到的,竟只有一片焦土。若再来迟几天,只怕焦土也已被冰雪覆盖,他根本就找不见地方了。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恶咒不会应谶,姑姑不会与师傅同化灰烬,他们一定都还在那座高峰上!姑姑在等我回来,等我向她汇报漠北寻祖归宗的整个过程!我要告诉她,她的仇人小环与勒金,皆已伏法,朗玛山神一直在等我出现,直至今时才在珠峰顶消散而去!我还要告诉她,曦穆山神已重新接受她这个女儿,用星辰仪式欢迎她的回归,黑轮尊者的毁山之仇,我也已经报了!可姑姑为何不出现,她为何不理宣洛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君心不悔之发怒
悯心阁里,桃花树下,凤涅着一条云英紫的单丝罗百褶裙,坐在竹轮椅上。她怔怔看着手里粉红的桃花瓣,已像这样出神许久,直到一个穿暗绿连襟长绸裙,花白头盘成圆髻的婆子匆匆走来。
“哎呦,我说少夫人呐,你怎的还在这里坐着?蒲云绣坊已把喜服给送来了,江南公子说请你赶紧去试试,要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能及时修改!”
“子墨!”凤涅猛然一怔。单说喜服,她无动于衷,但等听到“江南公子”,她才似来了精神,暗淡的眼中焕出光芒。
不过那光芒一闪即逝,她淡淡笑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对了,现在先不要叫我少夫人,婚礼还没举行,这样的称呼为时过早。”
婆子用怀疑的眼光往她脸上扫扫,多事地打探:“少……哦……凤姑娘,我听说您与江南公子相识有许多年了,一直是郎情妾意两相爱慕,可现在就要结为夫妻,怎的……你好像不怎么乐意?”
凤涅听得花容一变,现出愠色道:“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闲话?公子对我好是可怜我孤苦无依,我不过是他从庙会上捡来的苦命丫头。他娶我不是因为对我有情,而是为的同情,这点全江南道的人都清楚,你又为何嚼这种舌根?”
“是是是,老身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姑娘请息怒!可不要大动干戈地冲了喜气!”给她一凶,婆子吓得手忙脚乱,胡乱应付几句就赶紧向院子外逃去。
望着婆子遁走的背影,凤涅轻叹一声,打算继续望桃花呆,一只冰凉的大手,却不期然触上面颊,同时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好好的,怎又了脾气?”
“子墨…..”她惊得一时凝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头看时,江南君正站在身后,望着她温柔地笑。
“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一点声响都没有?”她虽没笑,语气里却带着娇嗔。
江南君蹲下身,按着她柔软无骨的手笑道:“怎么,怕脾气不好露了馅,为夫将来嫌弃你?”
“你……讨厌!”凤涅心里甜,却假装怒,把脸扭去一边。
江南君暗自叹息,站起身道:“凤儿,自从你回幽冥谷见过兄长,就变了。”
凤涅两肩一颤,转眼就装得若无其事,道:“日子在过,人也在变,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六界大战后,子墨你不也变了吗?按照百年前的你,根本不会想到与我成婚。你现在的变化,很令我吃惊。”
“凤儿!”
江南君听得心碎,一把将她的轮椅转过来,逼视着她道:“你要真说这种话,我就老实告诉你,我是变了,战争改变了我,并且还将有更大的变化生!可我江南子墨对你幽冥凤涅的心,从在百年前庙会相遇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变过,无论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会变!我不娶你,是因为不能伤害你,现在……”
“现在你娶我,就不怕伤害我了?”凤涅当仁不让地反问。
“不!”
反问换来的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江南君继续道:“是因为就算现在我娶你,也不会再伤害到你!可你为何要到处宣扬,将我对你的感情扭曲成同情,要将我娶你的决定,归结于怜悯?”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君心不悔之争吵
凤涅痴等江南君百年,终于等来与他共结连理的一日,开始时高兴,可等见到未来夫君,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今天这模样。
江南君不解,或又能理解,总之就是万般愁绪纠缠于心,二人里谁都难以表现出对即将成婚的喜悦。
听他质问,凤涅不甘示弱,果断迎向他的目光道:“真心真意之人,怎会对爱侣有所隐瞒?过去成亲会伤害我,如今就不会了,难道仅是因为经历战争的洗礼,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子墨,你的秘密隐藏太深,我已看不懂你。我是对你一往情深,做梦都想与你比翼双飞,但我实在没法忍受,终日守着成堆的谜团过日子!”
江南君面色转冷,冷冷笑道:“说我是谜团,那你呢?幽冥谷之行,你为何要瞒着我?你与幽冥魇烈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为何等你回来,魔族魔君就成了留戒坛坛主炼獳?魔族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全是你一手所为,却半个字都不向我透露,你对我又信任何在?”
“你……”凤涅一双凤目已噙满泪花,口气也软了,“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你迟早会知道,又何必在此时咄咄逼人?子墨,能与你成亲,是我此生最大的奢望,我好怕……真的怕这只是一场梦,我一高兴,一庆贺,梦就会破碎,把我炸成千万块碎片,我再也见不到你…”
“不--凤儿,绝不会!”
江南君的心轰然碎开,哪还保持得了冷漠?俯下身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的倾诉,将南宫向制造的那个假悯心阁推回他眼前,悯心阁里,崩裂成水晶碎片的凤涅也在他眼前摇晃。他心惊肉跳,不断对自己重复,那所有一切都只是幻觉,永不会真正发生,凤涅一旦成为他的妻子,他们就永不会再分开。
这一抱,凤涅的坚韧也如冰雪化开,伏在他怀中轻声哭泣。
其实江南君从轩辕山回来后,二人重逢虽欢喜无限,类似这种争执却越来越多。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各自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说破,也不能向对方道出真实答案。
逼不得已的隔膜越积越厚,两个人都应付得疲惫不堪,又难过得无以复加。凤涅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不知若一直独对江南君,该怎样平息这正不停激化的矛盾。
桃花树下的争吵,再次被江南君的深情一拥化解,却只是暂时的,下一次还不知何时会来。
江南君松开她,伏在她耳边柔声问:“娘子可愿随夫君去试试蒲云坊的喜服?那可是全江南道最好的绣坊,为夫为让你做最美的新娘,心思可没少花,你就莫要辜负于我吧?”
凤涅泪痕未干,就禁不住笑了出来,这笑发自内心,带着无法伪装的幸福。
二人浓情蜜意,江南君用右手帮她推竹轮椅,就要一起过后堂试衣衫,却有家奴来报,“公子,门外有位自称是你弟弟的灵宣洛灵公子求见。”
“什么?是宣洛到了!”凤涅一听立现惊喜,慌不迭抹干脸上的泪痕,仿佛一出园子的月洞门就能见到灵宣洛。
江南君也是一愣,表情喜忧参半,喃喃自语道:“他果然是提前一日,从漠北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君心不悔之冷落
仅花六日时间,灵宣洛就从漠北回转中原,看来是事情进展顺利。乍听见他来访,江南君本能地很是高兴,但随即就忧虑锁紧双眉,兀自不语。
倒是凤涅久未见这“侄儿”,听说马上就能与他见面,欢喜劲儿不亚于要做江南君的新娘,急忙就要家奴请他进来。
家奴转身去带人,却被江南君叫住,迟疑片刻道:“你请灵公子住进照书阁,那边厢房明亮干净,藏书又不少,方便灵公子打发闲暇时间。”
“什么?子墨,你怎能做这样的安排!”凤涅一听就抗议,从轮椅上扭回头,愕然瞪着他,“照书阁走来悯心阁少说也得一刻钟,你们兄弟久别未见,难道就不想促膝长谈吗?却为何要他住那样偏远的地方?”
话一问完,刚刚因和解产生的融洽,就再度被一直以来的怀疑取代,她身子转回来,似乎已不期待他的答案。
江南君想叹气,却只叹在了心里,也不多解释,挥挥手让家奴就这样照办,便推着凤涅往后堂去。
灵宣洛从漠北匆匆赶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恨不能一秒过后,就站到江南世家的大门口。
然而他再快,进入江南地界也还是花去了几个时辰。并且入了人界就不便御剑,为尽快见到江南君,他还找到处驿站借来匹马,快马加鞭地在晌午时就到了江南世家。
不愧为江南道最有影响力的富户,江南世家门头之高大,恐怕皇亲贵胄也不过如此。
门楼前左右共站四名护院家丁,听灵宣洛报上名姓,便有一人将大门拉开条缝,闪进去禀报。又过了好一会儿,禀报之人回来,大门才“吱呀呀”洞开,将这位贵客迎了进去。
江南世家的主人即将大婚的消息,是震惊余杭的重大喜事。西子湖畔人们皆在议论,江南府内也是彩幅高挂,红结四悬,连回廊檐下的流苏都换成了大红色,果然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
灵宣洛一路走着,虽被这气氛感染,更多冲击心灵的,还是对往事的感概。
江南世家,他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时,还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童,骑在师叔竹星的肩上,与师傅们一起参加仙魔宴。
几年过去,身周世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这处豪华的宅院却变化不大。曾与师傅师叔住在哪里,小径里的哪一条又通往天地堂,他还留有朦胧的记忆。
不过引路的护院并未把他往熟悉的路上带,而是越走越偏,来到了一处未给婚庆饰品装点,十分幽静的别院,别院门上挂的匾额是“照书阁”。
一见不对,他停下脚,叫住护院询问:“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吗?为何来到此处?我记得哥哥住的悯心阁,好像离这儿很远呢!”
护院躬身道:“回灵公子,家主子大喜在即,十分繁忙。蒲云绣坊送喜服的绣工们才走,他正与凤姑娘试喜服,或者晚点会过来相见。”
“哦,原来如此。”
灵宣洛表面点头,内心却对这冷落极为伤感。看来轩辕山生的龃龉,哥哥是还没释怀,因为一直怪着,所以哪怕他远道而来也不着急相见。
第四百七十六章 君心不悔之见面
灵宣洛经江南君安排住进照书阁,房间十分舒适气派。卧室由白玉座的插屏隔成两间,外间贴墙的博古架上满是藏书,给门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照书阁”这三字还真取得应景。
随手翻书看看,不过是些《史记》或《资治通鉴》之类,他喜爱的《山海经》或《奇门遁甲》皆未找到,便烦躁地坐去窗边。
这时两名婢女进来,忙前忙后地为他准备好洗澡木盆,盆里撒满香花瓣,又在床上摆放干净的衣衫,就掩门出去等候。
他虽是仙,在漠北一连奔波七日,又经历了绝望之陵燃尽的打击,也着实已疲惫不堪。浸在花瓣浴中,回想往昔种种,禁不住再度悲从中来。
等洗尽一身尘埃,又换上月白色交领长衫,扎好腰间玉带,婢女就识趣地敲门而入,端上精美的饭菜。
看来江南君虽不愿见他,对他的照顾却一丝不苟。他心中愈发难过,迫不及待就要见到这位想念至深的人。
除去江南君,还有凤涅,作为师祖姑姑的金兰姐妹,经历了如此大变故后再与她相见,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慨。然而江南哥哥,为何要一直让他等?
泡澡极有必要,饭食对他就没有诱惑力了。他请服侍的人将碗碟撤走,独自坐在窗下发呆。
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分,远处是挺热闹,唯有照书阁静悄悄,哪怕偶尔走过个仆从,都算稀奇。
等得不耐,灵宣洛心想,“你不见我我便见你,咱们兄弟间还要讲多大礼数?你若不肯原谅,我便跪在你面前请你责罚,就算你拿师祖姑姑的鞭子抽我,我也不会怨你,只要你能与我交心,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定主意,将蛟虬剑搁在方桌上,他就要拉门出去。手刚放上门柄,门外却闪过红灯笼透出的光,明显是有人正往这边来。
“哥哥来了!”他一惊,心里怄的气这时反而顶上胸口,又回转来坐下,单等那人进门。
奇怪的是,打灯笼的人不像在走路,而是在青石小径上发出连续的“吱呀”声。
据说凤姨被从吸气潭救回来后,命虽保住了,但双腿已残,以至法力大减,活动都得靠江南君为她制作的带轮竹椅。所以莫非,来的人是她?
这下灵宣洛不敢怠慢,赶紧重新起身奔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房门外的游廊下,正坐着凤涅。没任何仆从跟随,她只自己一手提着个灯笼,一手操控竹椅。大概是到了后想敲门,却心有犹豫,故停顿片刻,而灵宣洛正好在这时开门。
天色暗淡,灯笼光线也不亮,可房内透出的灯火,足以照亮二人的面庞。
凤涅一见他,纵然面容憔悴,眼中也闪现兴奋之色,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喜,
灵宣洛望着她,一时间她在东海搭救自己,又使出凤舞九天,用凤凰光芒引开海蛇时的情景,如闪电般再现眼前。
凤涅将灯笼放在竹椅边,嘴唇动动,明显是唤过他,喉咙里却没发出声音。灵宣洛倒是一声“凤姨”叫出来,可眼泪也跟着一起向外迸,身子软得几乎靠在了门框上。
“宣……宣洛,咱们又见面了……”凤涅攒足气力,总算能出声,却也没能止住眼泪。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君心无悔之嫂嫂
灵宣洛来到江南世家,以为进门就能与江南君见面,却被安排住进了偏远的照书阁。掌灯时分,他以为江南君来看他,拉开门见到的,却是双腿已残的凤涅。
他默默把凤涅推进屋,一起在桌边坐下。二人对视着好一阵无语,最后还是凤涅先开口。
“东海一别,咱们可是到今日才见,‘别来无恙’这种客套话,我可说不出口。宣洛,我只想问你,彤儿她,她近况如何?”
看来凤涅真是与曦穆彤姊妹情深,开口问的第一人便是她。灵宣洛本还张得了嘴,这一问,把他由口到心地堵住,顿时更加呆愣了。
他该怎样解释?是说师祖姑姑已随妖王殉情,还是说他二人已转往永生?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向凤涅宣告姑姑已死,一个“死”字,就足以令她心碎。
凤涅是聪明人,见他一直面色苍白地不说话,哪还用继续追问?只痴痴道:“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彤儿她……已经没了?”话到后半段,音调全变,只因在使劲吞咽泪水。
灵宣洛最深重的悲哀已过去,此时得安慰凤涅,赶紧振作起来道:“凤姨节哀!姑姑已在世上活了千年,纵然去往永生,也算是喜事,我们该为她高兴,而不是让她的在天之灵担忧!”
这话似起了作用,凤涅含着泪,努力想笑出来,道:“是啊,人活一世,谁无一死?只要能死得其所,就该庆贺。她若是与相爱之人同眠,我们又何须再庸人自扰地落泪?”
她能这样说,灵宣洛多少是放了心,以为她真想开了,勉强笑笑道:“逝者已逝,唯愿安息。宣洛能在江南世家见到凤姨,足以慰多日来的思念。凤姨与哥哥好日子在即,想必大小事宜,都筹措得差不多了吧?若有用得着宣洛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凤涅抬起凤目望他,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灵宣洛未看出半点她将做新娘的欢喜,着实感到诧异。
“宣洛,”凤涅郑重地唤他。
看她这表情,似有极为重要的事说,灵宣洛全身神经绷紧,赶紧直起身,坐正了一正。
果然再开口时,她的语调就如同换过一人,道:“你不该再称我为凤姨,既然我将嫁与你哥哥为妻,就是你未来的嫂嫂。”
“是……是,嫂嫂!”这称呼灵宣洛爱叫,即刻就顺她心意改了口。
凤涅又道:“子墨现在在前厅清理礼单,一时不会找我,更不会过你这儿来,正好我便能把些要紧话告诉你,否则等到明日,怕没有机会了!”
“嫂嫂此言何意?宣洛……宣洛不明……”灵宣洛还真弄不明白了,看她不仅郑重,话里还犹如暗藏玄机,就更加紧张。
凤涅道:“这些话,我本早该对子墨说,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可当他向我求婚,又宣布婚讯,我就全藏回了肚子里。你尽管笑话我不知羞耻,或骂我自私,可我不怕,不怕给全天下人笑。嫁给他的这一天,我苦等了百年,若到终要实现时,却只能遥望兴叹,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活到出嫁之日,穿上礼服做他的娘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君心无悔之秘密
凤涅嫂嫂,这是在说什么?灵宣洛虽听得骇然,眼中迷茫却褪尽,只死死盯着她。
“嫂嫂,你的意思,是说你快死了?宣洛不信!你看上去好好的,为何要这样胡思乱想?还是江南哥哥对你不好?要真是这样,我去找他理论!”说罢起身就向外冲,却被凤涅拽住,怪道:“你给我回来!你这孩子多日不见,怎还是这样冲动?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灵宣洛却早已不是孩子,冷然道:“嫂嫂,我很清楚,江南哥哥不会对你不好,可你心里藏着秘密,怕说出来,他就会延迟,甚至取消婚期。但如果是大事,你怎可瞒着他,仅对我这个弟弟言说?这对哥哥不公平,我也不敢承担如此大的责任,所以咱们还是去找哥哥来,三个人面对面谈清为妥!”
他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绝非是一个毛头小子表现的无厘头冲动。凤涅缩回手去,苦笑道:“是,连死我都不怕,却怕他取消婚期,让这场婚事作罢。我发脾气,说浑话,全都是因为害怕,可你若把他叫来,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事实,还会让事情更糟,又何不先听听我要说什么,再决定是否告诉他?你是大人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那时你若还是决定不瞒他,我便由你。”
“这……”灵宣洛一颗心抖得厉害,预感她要说的事,定然与魔族有关。
魔族里有幽冥魇烈,泰山脚下,鬼王云夜郎君看在江南君与她凤涅的份上,对那魔王网开一面,仅卸去他一条胳膊,就放他回了幽冥谷。莫非他白捡回条命还不老实,又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恶行?
凤涅如此相求,他还怎能固执?唯有点头。
见他答应了,凤涅全身都放松开去,释然一笑地问:“你可知如今的魔族已经易主,魔君之位再不属于幽冥家族,而归了炼獳?”
“什么?嫂嫂此话当真?”灵宣洛顿时两眼放光。长久以来,这大概是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又怎能不精神振奋?
凤涅也显得无比喜悦,点头道:“当然是真的。魔族越来越走向没落,若不尽快请有贤之士重振,魔人的生活将有多么凄惨,简直不堪设想。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我哥哥手里夺过魔印,交给炼獳,请他入主幽冥殿。”
“是你!炼獳大哥之所以能成为魔君,全是经你安排?”一股寒流,由头至脚地穿透灵宣洛仙身,他几乎要牙齿打颤。
那幽冥谷是什么地方?处处是幽冥魇烈的心腹与机关,凤涅独自一人,还废了两腿,要单枪匹马地与魇烈斗,还取来魔印交给炼獳,她可能办到吗?
凭她现在这神态,以及说出来的话看,显而易见是办到了,那么她曾遭遇过多大的磨难,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做成这大事?灵宣洛闭上眼,已不敢想象。
“宣洛……”
他已猜出其中的不妥,凤涅看得出来,却只能慢慢解释,便压住心中伤痛,缓缓道出了六界大战爆发后,江南君尚在南海云霄大门前浴血奋战时,幽冥谷里发生的事。
第四百七十九章 魔谷换天之求援
凤涅是魔族中人,哪怕已与兄长反目成仇,逃出了幽冥谷,一身魔人血脉也不可改变。
自从魇烈带领幽冥谷足十坛的兵力开往西王山,归顺苍狼盟,以为能借六界之战分一杯统领宇宙的羹,幽冥谷就成为了一座空谷。
凤涅虽身在江南世家,对于魔族在战后该何去何从,从来就没放下过。如果继续任哥哥胡作非为,魔族覆灭的结局可想而知。但若能趁战乱易主,为魔人找到明君,或许还能扭转逆势,令魔族再现生机。
这想法犹如一点灵犀,点亮她落寞的心,于是赶快采取行动,悄悄唤来幽冥谷里的凤鸟,载她于夜间往来人界与魔界。
差不多所有魔兵都因六界大战去了西王山,幽冥谷只剩下不足一万的守兵,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可魔印一直给魇烈带在身上,看得比紫金圣火鼎还重,她一时是取不到手的。
再者,幽冥十三坛虽有三位坛主叛变,投靠了正义之师神鹰盟,魇烈手上依然有十坛约二十万兵马。不缴除他的兵权,单拿大印只怕拿不稳。
这些全是凤涅的忧虑,思前想后,既然没有力量去西王山与他对战,就只能在幽冥谷里做手脚。六界战争迟早结束,结束后他还得带兵回来,如能在谷内布局一番,对他来个守株待兔,一进山谷就将他生擒,逼他交出魔印,恐怕他就没有时间部署反击了。
然而留守谷内的驻军,全是他魇烈的心腹,凤涅决不能轻易惊动他们。自己手上无兵无卒,哪怕进谷都得偷偷摸摸,又如何能干成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脑子里搜遍可求援之人,她就只找到了炼獳。炼獳正带留戒坛约两万魔兵在北海与鬼兵作战,就算告诉他征讨计划,他也力不能及。但她还是修书一封,请凤鸟飞速送至北海。并且那时,她心目里尚未有合适的魔君人选,找炼獳只为求援。
炼獳读罢信,心中所想与她相同。老魔君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魔族变成这样,实非他所想见。而要走出困境,更朝易主只怕是唯一的出路。
可他手上兵力有限,且还担负神鹰盟的军令,又怎抽调得出人手?假如等北海战役打完,再密会鬼盟主禀明此事,以暗做安排,会不会为时太晚?
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正好听说轩辕山保卫战即将打响,原留驻于轩辕山的风雨坛与诛心坛都要依命令向外撤,名义上是被鬼盟主调去解五岳兵危。
这可是个好机会,他立即又传信给二位坛主荒鹞与洪狻,邀他们速来北海一叙。
战争气氛浓烈,留戒坛主竟如此急切地相邀,必是有大事发生,那二位不敢耽搁,收信当日就赶了过来。
三人入军帐议计,炼獳向他们宣布凤涅的策略。荒鹞与洪狻开始时听得心惊,但随后一想,便也与凤涅想到了一处。
若非对幽冥魇烈深恶痛绝,谁也不会走上背叛之路。就算带麾下人马出走幽冥谷,也是为躲避他,以免继续帮他为非作歹,而非弃魔族于不顾。如今有机会推翻暴君,为一族人找到生路,他们又怎能退缩,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第四百八十章 魔谷换天之隐患
为了魔族的未来,凤涅决意要借六界大战之机,推翻哥哥在幽冥谷的暴政。
幽冥魇烈是无脑匹夫,喜滋滋以为只要加入苍狼盟,打赢六界之战就胜券在握,六界霸主的席位里,必然有他一份。于是幽冥谷兵力倾巢而出,整座山谷几乎成了空谷,由此给凤涅制造了绝佳的,推翻他的机会。
炼獳与荒鹞洪狻两人合议,认为此计划可行,且还是魔族人唯一的翻身机会,自然要大干一场。此时炼獳的兵驻守北海不能调用,那二位并未出征主要战场,可各拨一万人马杀回幽冥谷。
虽说与魇烈兵力悬殊,可围剿他不是主动出击,只要在谷内布置得当,各关隘都把守得严密,二万人足能发挥出二十万人的作用,所以在兵力分布上,炼獳完全不担心。不过这三坛魔兵毕竟已加入神鹰盟,私自行动就相当于背弃入盟誓言,他们可不能做真正的叛徒。
出于这一原因,明知凤涅等得心焦,炼獳也得先以绝密请求的形式,将魔谷兵变计划知会盟主。并且依照凤涅的意愿,此计划中完全隐去了她的名字,全作为炼獳牵头策动,荒鹞与洪狻跟从。
魔族之事,鬼臾区作为神族领袖不便干预,但幽冥魇烈是暴君,统治之下魔族民不聊生,这他早有耳闻。既然与六界之战不起冲突,又能在战后保魔族一族人平安,炼獳等人布局借大战除暴君,可不算一件好事?
想通这点,他欣然应允,并为保险起见,明确指出洪狻可带整一诛心坛魔兵回驻幽冥谷指挥作战,只留炼獳与荒鹞在神鹰盟效命即可。
盟主如此通情达理,三人感激不尽,炼獳即刻回复凤涅此事已办成,不日洪狻与三万魔兵就将往回杀,请她做好接应准备。
凤涅接报大喜,再次回到幽冥谷,藏身进了金凤宫。
魔族的镇族功夫是幽冥圣火术,因此功至邪,且圣火威力极大,被称为天下第一火。老魔君幽冥炎王为保女儿就算是魔人,也能过正常平静的生活,便明令此火术传男不传女,《幽冥圣火术》一书,只有儿子能读。
这一禁忌,在这时给凤涅造成了极大麻烦。她懂怎么用圣火,但只能少量用于凤舞九天之功。如幽冥魇烈那般抬抬手就能喷出一团火,且还不会把自己给烧死,她实在做不到。
魇烈再蠢,也不会完全弃后方于不顾,带魔兵倾巢出动时,在各要隘之处皆埋下了圣火火种,若有敌人进犯,踩中火种就会被引燃圣火,给烧得骨渣都不剩,落得与当年万空道长一样的下场。
火种位于何处,只有凤涅的凤目能看清楚,她便将那些地方一处处记下来,尽量将火种清除。但凡位置古怪,她拖着残腿没法靠近的地方,就插上雪陌花作警示。
雪陌花花瓣黑白相间,为幽冥谷独有,专靠吸收地下蒸腾而上的瘴气生存。若有人靠近令它感受到威胁,就会再吐出瘴气以求自保。这种天性,可是天赐的预警之物。
一连好几天,凤涅都艰难地在幽冥谷里排除火种。时间一长,哪怕她是魔君之女,也给那火种戾气熏得力量衰弱。
然而她不能停,因为根据炼獳信上写的日期,不日洪狻就会领诛心坛与风语坛一半的魔兵杀回来,她必须在他们到前全数清除火种,不让哪怕一名魔人受到伤害。
第四百八十一章 魔谷换天之布局
为保洪狻大军杀回来时一路通畅,凤涅下大力气清除了幽冥谷内,所有魇烈埋下的圣火火种。无法清除之处,也设下清晰标识,防止人误踏殒命。
这件大事做完,她松了口气,但转而又想,既是守株待兔,就决不能让魇烈事先设防,否则就真成了硬战。万一大战里他兵力保存完整,三万对二十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而要防消息泄露出去,现有守兵要不得给控制住,要不得全部除掉,可无论哪一条路,她都没法一个人走通。
算算洪狻将到的时间,她横下一条心,在金凤宫燃起大火,造成出敌人入侵的假象,以把那几千守兵全吸引过来。金凤宫她由小住到大,是幽冥谷里唯一一处,她可以用自己的法力控制的宫殿。
见离幽冥殿不远的山峰起火,还是二小姐住过的地方,守兵们果然上当,吆三喝四就集结起来,向那方冲杀。
等人全部到齐,凤涅拼尽全力使出凤舞九天,不为杀死这些魔人,只为拉起尽可能坚固的结界,将他们全部围困其中。
然而哪怕她力大,凤舞九天的结界也不能长时间困住几千人,更别说她双腿废掉,还气衰力竭。
眼看仅坚持两个时辰,守兵们就有攻破结界,再冲出来的趋势,她唯有想出另一个办法,将收集来的圣火火种沿结界撒下,再点起火圈。
这一下,守兵们便全傻了眼。幽冥圣火看似寒冷,实为世上最烈之火,连当年老炎王不防之下,都给他儿子用这种火烧死了,他们作为普通魔兵,如何对抗得了?
炼獳所希望有的准备,凤涅全部完成,心里高兴,便坐在谷口等洪狻,没想到等呀等,等来的竟是在泰山脚下被俘,落败回逃的幽冥魇烈。
魇烈带领几万魔兵,会同樱柳的一万鬼兵,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泰山脚下,本的是不劳而获,白捡战果的心。谁料神鹰盟地下有暗道相通,地上有江南君和灵宣洛坐镇,杀得他大败不说,还将他生擒。
因中灵宣洛的耀海诀,他做了长长一场成为宇宙至尊,坐在天下人头顶胡吃海喝的美梦,醒来时不仅成了俘虏,连安装引爆电火雷珠弹装置的胳膊也不翼而飞。
连震惊带疼痛,他望着站在面前的黑袍怪人,吓得是魂不附体。不等他主动问,那人就自报家门,说是新任鬼王云夜郎君。
作为俘虏,他是肉在砧板上,对方抬抬手就能将他剁碎,为求活命他只能苦苦求饶,哪还管得了甚魔君的尊严?
越看他越觉恶心,云夜郎君还真觉就算杀死他也污了自己的手,便与他约法三章。
只要能逃回幽冥谷,别说约法三章,哪怕是三十章三百章,他也照答应不误。反正回到幽冥谷,重开圣火炉,他魇烈靠着那天下第一火还用怕谁?
此刻低头,仅是缓兵之计,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迟早会烧死这无耻鬼王以报断臂之仇,为自己拿回面子!
于是就这样,鬼王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如只老鼠似地蹿回了幽冥谷。至于与鬼王约定的三项内容,他是一条都没往心里装,又谈何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