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鏖仙TXT下载鏖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鏖仙全文阅读

作者:花静开     鏖仙txt下载     鏖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龙战在海之铁骨

    灵宣洛跟随魏斗进入龙头,还在专注地打量龙目,画面就发生流转,他又回到了符禹岛上。

    他以为魏斗已走,急得大喊,却听到回应:“灵帅,别担心,我还在!”

    亲切的声音还在,灵宣洛松了口气。

    魏斗道:“铁龙结构,你已随我看清楚,那些管道错综复杂,不到最后一刻,切不可触碰。然而我肩负的任务,并不仅仅是为打探铁龙内藏有什么,而是要在不被南宫向察觉的情况下,摧毁它,最起码关停它,才能让发射铁塔停止工作,切断南宫向与苍狼盟士兵间相连的信号。唯有这一步成功,苍狼盟三十万狼军才能摆脱他的控制,并驱除恶灵,恢复正常。”

    斗斗话音未落,“呜噜噜”的轰隆声就越来越响亮。灵宣洛定睛再看,铁须塔的塔身之前已出现巨大裂痕,此时上半截好像变沉,以至塔身不断倾斜,眼看就要倒下。

    轰隆声加剧,代表倒塌速度加快,倾倒方向正对灵宣洛。他急忙向侧边猛遁,以逃出或被砸中的范围,仅在这瞬间,塔柱尖就已然断下,沉重的塔身砸得焦岩碎块四散飞起,地面拖一道长长的轨迹发生凹陷。

    擎天巨人般的铁塔倒下,符禹岛犹如遭遇地震,震荡波传遍全岛,久久不能平息。

    为防被碎石块与铁屑重伤,灵宣洛只能抱头匍匐在地,等周遭恢复平静,再想起身,却全身盖满碎石,几乎已给活埋。费了极大力气,他才能从石堆里钻出来。

    “斗斗,铁龙既已关停,铁须塔怎会倾覆?你快告诉我,关停铁龙时你到底哪里?你是拿命做代价,因此才牺牲的对吗?”

    云霄决战进行那样长时间,魏斗都藏在铁龙腹中,还有符禹岛上勘查,查找铁龙运行的原理,以及关停它的诀窍。眼见铁须塔毁灭,凭的全是他一人之力,不用问也知,他使用了全部生命的力量。

    虚空中,传来魏斗的叹息,“灵帅,我虽有精灵结界护身,结界却不能长时间抵御海水的腐蚀。离开铁龙上到符禹岛时,带毒的海水渗进来,毁去了我一身肌肤与容貌。我想那时的模样,必可怕过厉鬼,我实在不愿将那个形象,留在你的记忆里。”

    灵宣洛抽泣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没看到你是如何离开铁龙,登上符禹岛的原因,因为你不愿让我见到你最后的样子!可我不会在乎,你又何苦……”话到此处,他再也说不下去。

    斗斗努力振作,止住他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灵帅不必执着于那一点时间。反正我逃不过一死,眼见铁龙不断将铁须上盘,增加铁须塔的高度,以借天地之威将信号发射得更广更远,我便想到一个关停它的办法,就是取出自己的大脑,置于曾经安放雪狼狼元的塔顶,用我的脑波干扰南宫向与狼军之间传递的信号。但光有干扰不够,一旦被南宫向查出原因,挪走我,就能让一切恢复如常。但是如果推倒这座铁须塔,就等于断去铁龙手脚,它不可能不停!”

    灵宣洛两手颤抖,从碎石中拾起一段洁白的碎骨,含泪道:“为推倒铁龙,你用一身铁骨接上铁须,一起盘了进去。铁须塔的断裂,就从你的骨头插入处开始……”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龙战在海之不甘

    从铁龙肚腹里的景象,转回到符禹岛,铁龙须盘起的铁须塔就轰然倒塌。

    没了这座塔,铁龙偃旗息鼓,再发挥不了作用,所以才刚开始在海水里翻腾,便沉下海底,成了条死龙。

    然而铁龙的停转,并非与铁须塔的倾覆同时发生,灵宣洛从碎石废墟里找出人骨残片,不用问,也知是来自魏斗。由此魏斗关停铁龙的方法,他已了然。

    “斗斗……你怎可以,怎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捧着碎骨,灵宣洛连退几步,跌坐在礁岩瓦砾上。

    “你已粉身碎骨,我却不能上到真正的符禹岛,为你收集尸身,并葬入威魂岭。上天既如此不公,又谈何天佑好人……”

    他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斗斗沉默良久,突然轻松笑道:“灵帅,你是否还记得,灵儿死后与你合体,曦穆姑姑对你说过的话?”

    他抬起头,愕然道:“师祖姑姑?她……她那时说,精灵拥有不灭的灵魂,犹如长明灯。它们所谓的死亡,不过是从一种生命形式,转化成为另一种…”

    斗斗道:“不错,你可是记得一字不差,现在又何须为我悲伤?”

    灵宣洛受他提醒,霎时忘记伤感,急匆匆问:“斗斗,我相信师祖姑姑,也相信你!你快告诉我,你死后会转成哪一种生命形式?我灵宣洛对天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与你再续这朋友之缘!”

    斗斗沉吟道:“灵帅,生命的来去,由天注定,谁也无可主宰。我戎马一生,非竹涕虫可比,不能与你合为一体。但你若真怀念我,只要留心在世间寻找,或许有一天,就能再见我的踪迹。你若相信奇迹,就请随缘吧。”

    “随缘……”他不甘地默念。

    他怎能甘心?从师傅竹月数起,一位位逝者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现,他仿佛站在一片阳光明媚的沙滩上,伸出手去拉他们,可只要触到他们的衣襟,他们就化作金色细沙,从指缝间流走,留在他身边的,唯有海潮的哭泣声阵阵。他曾立誓,再也不许任何人离开,可他斗不过天,他没有能力挽留他们。

    “不,我绝不要随缘--绝不--”

    多年隐忍在这时爆发,他对着日光下,黑沉沉的荒岛怒吼,声音却被风吞没,然后冰冷地刮过面颊,夺走他眼泪的热度。

    他还要抗争,还要逼斗斗现身,肩膀却一倾,是给什么东西大力拍了一下。

    “什么人?”他警觉回头,竟见到身型硕大的九婴,摇晃九个怪怪的凤头,站在他身后。

    “九婴?你这上古兽魂,是怎么闯进斗斗的记忆虚境的?”他大吃一惊,弄不清是否依然在梦里。

    斗斗还在,说明梦境还在,对他解释道:“灵帅,九婴是上古神圣资源里的一种,你一定清楚。它本就是灵魂,还是灵力高超的灵魂,能穿梭于现实与虚境之间,出现此地又有何奇怪?魏斗虽逝,剿灭南宫向的大任,却不可因我而停滞。灵帅还得入海,彻底摧毁那条铁龙,防止南宫向重启它,让它死而复生。我引九婴来此,只为向你说明,它将如何带你入海,保你不受海水腐蚀。”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龙战在海之担心

    魏斗独闯符禹岛,任凭铁龙铁须撕扯得他粉身碎骨,以借铁须塔的倒塌,截断铁龙与狼军间衔接的信号,由此将其它关停。他最终未能催毁整条铁龙,余下的工作,不得不留给灵宣洛完成。

    一场六界之战,从蕴蓄到爆发,再到终结,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这些人里,有不少是灵宣洛的亲人与好友,所以就算最终获胜,也是代价惨遭,他怎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只要生命不停息,他就必须随时光前行,用坚实的脚步,继续铁马金戈的生涯,直到他与魏斗所期盼的,真正海晏河清的时刻到来。

    魏斗的记忆虚境随时会消失,在与灵宣洛诀别前,他唤来九婴,向老友讲解这上古兽魂的作用。

    听闻九婴能载他入海,灵宣洛十分惊奇,但回想它喷出的,将自己环绕其中的水轮,又觉在情理之中。那水轮既防得了金色火雨,照斗斗所说,能抵御海水腐蚀,就并非不现实。

    “你确信,九婴可带我潜入海底,钻进铁龙前不受腐蚀?可那毒气……”他又想到自己不会闭气,就算腐蚀可抗,毒气这关也过不了。

    魏斗道:“这点你不必担心。九婴虽不抗毒气,毒气却只存在于符禹岛的空气里,海水中没有,铁龙肚腹更是安全。但要彻底捣毁它,你就必须按我说的步骤做,一步都不可失误,更不可自作主张!”

    此时魏斗的语气充满威严,令听者不敢质疑。并且在灵宣洛心目里,他俨然已成控制铁龙的权威,于是谦逊地对半空施礼道:“斗斗请说,宣洛一定照办!”

    见他态度谨慎,魏斗放了心,语气便略有松弛,道:“九婴体格硕大,只能送你到铁龙入口处,并等在那里。你钻进去后,必须向右拐,这样抵达中控台前,可避免穿越龙头。”

    灵宣洛回想他从铁龙肚脐进入后走的路线,郑重地点了点头。

    斗斗继续道:“见到中控台后,你不可触碰任何按钮机关,连踏地行走和呼吸都要轻,以免刺激管道里的气流发生变化,重新惊醒铁龙!”

    “这……什么都不触碰?”灵宣洛一愣,暗想无论按钮或管道,哪一样都不碰,如何让铁龙变废龙?

    魏斗理解他的疑惑,问道:“你可记得,悬挂在中控台上方,那粒与筑基相连的心脏?”

    这一听,灵宣洛便恍然大悟,摸着脑袋道:“对呀,心脏若是铁龙生命的来源,毁掉它,不就毁掉了铁龙?”

    魏斗道:“道理虽然如此,摧毁心脏却不能一蹴而就。你记住,切不可用蛟虬剑,一定要用指天禅剑气,由心尖处从下至上地钻过,保持剑气成一条直线,以在破开心脏的同时,毁掉血元筑基!”

    该使用哪种剑,灵宣洛没有问题,只紧绷绷问道:“你可知那筑基若未被毁去,会有何后果?”

    魏斗道:“我虽未亲自试验,但能猜到,筑基若还在,很快就能结出新的心脏,取代被你毁去的那一颗。铁龙若与南宫向身体相连,心脏毁灭与重生的过程,必能从他那里激发出更高能量。一旦铁龙复活,神圣资源又已回到轩辕古墓,则南海危矣!”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龙战在海之入海

    魏斗虽知如何摧毁铁龙,却奈何命断铁须塔,只得借回忆虚境,指导好友灵宣洛继续他未完的使命。

    摧毁铁龙的关键,在于摧毁血元筑基,若仅毁去心脏而基座仍在,后果将极为严重。魏斗的预言,正是灵宣洛的担忧,二人想得是不谋而合。

    灵宣洛凝思片刻,保证道:“你放心,我必将严格遵照你说的每一步来做,以对铁龙一剑穿心,毁掉心下筑基,让它永无再睁眼的机会!”

    话音落,他见不到魏斗,却能深切感受,双目正被人注视。那两道隐形目光传递出信任,于是他报以微笑,希望魏斗也正用微笑回应。

    捣毁铁龙的步骤已明,魏斗却仍放心不下,乞求道:“灵帅,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不能,我宁愿调走九婴,阻止你进入铁龙!”

    “什么?何事如此严重?”灵宣洛一惊,忙屏气静听。

    魏斗道:“我是想求你,无论能否成功毁掉心脏,你都得活着出来,让九婴带你回云霄大门,与鬼盟主与军师会合!”

    “我……”灵宣洛张张嘴,想安慰他说“是”,奈何不惯说谎,以至大费力气也答不出来。

    魏斗真急了,声音逼近他的脸,音调也提高了许多:“鬼盟主、江南军师还有你,是神鹰盟的中流砥柱,三人缺一不可。铁龙毁去并不代表六界重归和平,从此万事大吉。唯一表示和平来临的信号,是南宫向覆灭,再也不能为祸我们的世界。我已说得这样明白,你还不能理解我一片苦心吗?”

    他的苦心,灵宣洛怎会不理解?但心脏一旦被毁,南宫向就会快速反击,他如何能全身而退?

    看来魏斗早有准备,继续指导道:“等你用剑气穿透心脏,击毁血元筑基,铁龙的龙身会在海水里自焚。我想这自焚原因来自铸成它的粘土材料。龙身那样长,足以环岛一周,所以从心脏被毁到开始自焚,大约能有三分钟的间隔。这段间隔,就是你的逃生时间,你必须在剑落下后就向外撤,不要理会成功与否!九婴会一直守在入口,直到接上你才离开!”

    灵宣洛迟疑地问:“斗斗,你的意思是让我落剑后就沿原路撤回,而不是向前进入龙头?”

    魏斗惧怕的正是他这想法,连连肯定道:“正是正是!铁龙龙口通往虚寒谷,一旦出事,南宫向首先要保的定是他的老巢,届时必会让两端龙口相合以封闭出入口!你若往龙头方向逃,无疑是往他的虎口里撞,你会直接跌入虚寒谷!”

    “虚寒谷?那不正是云霄决战结束后,我急于要去的地方吗?”他一听竟然兴奋,但顾及魏斗的担心,咬紧牙点点头,假装答应。

    可这头一点下去,就变得沉重无比,再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他奋力挣扎,惊惧地想扭动脖颈,耳边却传来九婴的哭声。

    那哭声真实无比,吵得他想睁眼,等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正趴在那巨兽背上,眼前依然是燃烧的海水,与铺满残骸的海面。

    “我……这是从斗斗的记忆幻境里回来了……”

    他恋恋不舍地回忆梦境,又往云霄大门的方向看,想象这一刻,神鹰战队正如何欢庆胜利。

    “盟主,江南哥哥,你们等我,等我结束虚寒谷战役,带师祖姑姑回来,一起与你们重聚!”

    在九婴背上坐直,他向云霄大门留恋地拜了三拜,便策动九婴,向海中俯冲而去。

第一章 绝望之陵之老者

    位于漠北的绝望之陵,作为妖王宫殿,被妖族结界牢牢封锁。

    远远望去,它不过是雪域高原深处,那巍巍群山里,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雪峰。雪峰上终年白雪皑皑,人迹罕至,唯有法力高深之人,通过法眼细瞧,才能由若隐若现,环绕山顶的七色光晕判断,那里便是妖王的居所,闻名天下的绝望之陵。

    绝望之陵里不仅没有风雪沙暴,还四季气候如春。自妖王狞灭天子率领妖族回归六界后,这座宫城,便开始焕发蓬勃生机,并真正成为整个妖族天朝运作的核心机枢。

    奈何狞灭天子为六界之战筹备多时,真正到战争打响时,为防藏于脑中的仙族云霄大门钥匙被暗黑势力夺走,更为防身上珍贵的妖界宝血被奸佞利用,而成为进攻正义之师神鹰盟的武器,已自断心脉锁息归宁,躺入绝望之陵的烈冰宫,再也不会从翡翠禅床上苏醒。

    别看整座绝望之陵温暖如春,烈冰宫所处之地,却在陵后最高的一座冷山上,通过山间回廊与山下宫陵连成一体。山上依然不见白雪,气温却低过陵外任何一座雪山,为世上极寒之处。

    这一日,通往烈冰宫那悠长曲折的回廊上,艰难地走来一人。

    这人须发花白,背脊佝偻,手拄玉鸠杖,哆嗦的双腿和蹒跚的步履,更显出他的靡靡老态。

    两名妖陵内侍,不声不响,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只要稍靠近一点,老者就狠狠地鸠杖击地,喉咙里气呼呼发出“呜呜”声,吓得俩内侍面如灰土,不住喏喏称是,然后赶紧站着不动,与他拉开距离。

    老者艰难地循山而上,几乎一上午用完,才爬到烈冰宫宫门前,干枯的手,本要触摸门上的金钉铜环,却蓦然怔住,仿佛想起何重要之事,枯手转向怀里,郑重地摸了一摸。

    他要找之物,大概极为贵重,摸出东西还在,方长长吐出口气,露一脸庄重神色,嘀嘀咕咕道了声,“儿啊,为父,来实现你二人的心愿了!”

    干完这大事,他倒不着急往烈冰宫里进了,而是积攒许久力气,再转过身面对远远跟着的内侍,一甩鸠杖愤然呼道:“起!”

    瞬间,一道金色暗沉,歪歪扭扭的妖王结界撒下,将他与内侍们隔了开去。

    “老天王!老天王留步!天子有命,谁都不能进那地方啊!”

    执着的内侍,本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阻止,却没料他能下这样的决心,连连惊呼着奔过去,无奈却被结界拦挡。

    其实老者腐朽,凭他那点妖力,结界根本就软如细纱,内侍们手推可破,那二人却不敢冲上前造次。

    “岂有此理……我……我狂蟒叱咤风云一辈子,到快死的时候,想见自己儿子一面,竟被你们两个该死的奴才拦路!等我儿醒来,我……我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老者愤怒地嘟哝,昏花老眼里,淌下两滴浑浊的老泪,再不理内侍,用鸠杖顶住门环使劲一推,门就“吱呀呀”打开,然后他颤巍巍从高高的红漆门槛跨进去,门扇便自动在身后关上,再也没有声响。

    相比外界宜人的春色,烈冰宫里的空气,似已被寒冷结成坚冰,从而带来一片死寂,只有细细的水流声,不知从何处传出,在空荡荡的殿顶发出清冷的回音。

第二章 绝望之陵之烈冰宫

    妖王狂蟒,曾野心勃勃地亲率妖兵征战多年,将战争铁蹄踏遍六界河山。

    因为他的入侵,神族灭亡,六界里足足三界销声匿迹,其后的五百年里,只剩了仙界、魔界与人界。所以若说,他是直接导致六界格局剧变的始作俑者,毫不为过,由此六界史上,他也成了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其功绩与劣迹,自由后人评说。

    然而如论如何,昔日枭雄,如今也已成耄耋老者,不仅再看不出当年勇,连走路都要依靠鸠头拐杖,蹒跚前行。

    自从住进绝望之陵,不用再对爱子狞灭日思夜念,他便以为此生心愿已了,从此可安享晚年,有子送终,还真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却不料战争再度爆发,他终究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收场。

    狞灭的尸身,被陈放在烈冰宫数月,他一直无法接近。昨日得小跳蚤送密信,信中竟说狞灭思他心切,盼能一见。这既令他吃惊,又禁不住老泪纵横。

    锁息归宁的妖王,怎还可能约人相会?但这封信,终究是勾起了他见子心切的愿望,于是再也不管不顾,一大早甩开服饰他的宫女内侍,就颤巍巍向烈冰宫而来。

    跨过门槛,越过雕有仙鹤浮雕的巨大座屏风,又从两排高高的红漆立柱间穿过,他就站到了几乎高不见顶的烈冰宫正殿。

    出现于面前的,却是宽到一眼望不尽两边的青玉石天阶。登上天阶后将见到何物,站在铺满青玉方砖的平地上,他啥都猜不出来。

    他等不及要见儿子,以为进了正殿就能如愿,却还要被这样高的台阶拦路,不耐烦地咒骂两句,唯有依靠鸠杖,沿石阶一级级向上攀爬。

    曾经闯遍四方的莽汉,如今妖力散尽,可是被不识趣的台阶给难住了。才爬到十几级,就不得不坐下来喘气。喘完再爬,爬累了再歇,如此这般折腾近半个时辰,他才终于站到了一片巨大的莲池前。宫门口听到的水流声,就来自于这莲池。

    莲池里,数百朵小巧的粉色莲花,由青翠欲滴的莲叶衬托,正竞相开放。看上去,它们虽与正常的莲花无异,却不断在从花瓣间挥发阵阵寒烟。寒烟并未向外飘散,而是汇聚成云雾状,浓浓笼罩莲池正中,一张宽大的翡翠禅床。

    禅床左右两边,设有两道七色彩虹形的莲叶托,从池水里探出来。托上各蹲一只栩栩如生的玄天蟾,正从口中吐出玄天水。

    那奇寒之水,沿禅床边缘的凹槽通走一遭,再淌入莲池,令池水环绕的翡翠禅床,始终保持比冰更低的温度。

    禅床上,静静躺着身着金色织锦长袍的妖王狞灭天子。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嘴角似还挂着一抹微笑,不像死去,倒更像是陷入熟睡,正做着温馨的梦。

    “狞灭,儿啊!”

    分别数月,再见面时,就是阴阳相隔,狂蟒一颗苍老的心轰然碎开,望着那张妖冶俊美的面庞,再也控制不住,鸠杖“啪嗒”一声倒在地上,他则伏在莲池边纵声嚎哭,边哭边拍打池边诉说。

第三章 绝望之陵之泪水

    狞灭死后数月,狂蟒才终能入烈冰宫见他。

    老人艰难地爬上青玉石天阶,在填满玄天水的莲池边,见到了爱子的遗体。

    他哭泣着诉说:“儿啊,是为父害了你,是我这野心,害死你的呀……当年,若不是我一心要夺取天下,成为六界霸主,又怎会逼你去练灭天咒?若不是妄想,南风长老真能助我成就一统大业的野心,我又怎会引狼入室,让他害了秀儿?为何非要在今时今日,让我知道你并非是我亲生,而是南风那个老畜牲,害了雨秀之后……生下的孩子……”

    “狂蟒王,若你对他怀有的是父子真爱,又抚育了他那么多年,他身上流的是不是你的血,还重要吗?”

    悲泣间,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宛如泉滴空谷的空灵之音,他浑身一震,颤抖着回头,竟见到一个冰清玉润,着一身洁白裙衫的仙子,正用秋瞳剪水般的眸子,注视着他。

    “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约我之人,一定是你……”

    看样子,他已预料仙子的出现,也明知她是谁,却不敢唤出她的名号,只手足无措地指指她,干瘦的身体不住下意思向后缩,眼看就要跌进冰冷的莲池。

    “不要再退了,话未与你说完,我还不想你这么快就给冻死。”仙子冷冷道,语气似比那池水更为冰寒。

    “曦……曦穆仙,你还是逃出了虚寒谷……是不是我儿他……”狂蟒迟缓地看看禅床上的狞灭,又看看她,嘴唇不停蠕动,却再说不下去。

    曦穆彤一直等他说完,却没了下文,禁不住仰天大笑,秀目中,却有两行清泪滚落。

    狂蟒见状更惊得魂不附体,身子蜷得也更紧绷了,语无伦次地问:“哭了?别呀……曦穆仙,怎能哭泣?”

    曦穆彤笑完已泣不成声。她不理狂蟒,用一双泪眼,深情地看向狞灭道:“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先生,彤儿回来了,如你所愿,活着离开了虚寒谷。六界之战结束,南宫向或将逃回魔域,彤儿大任已完,有生之年,再也不会与你分开。既然你已将骨骼换与我,这副骨,就将属我二人共有,彤儿所有的泪水,都只会为你而流。”

    “什么?”狂蟒的心又是猛一阵抽搐,但这次再问问题,就清醒了许多,“你……你在说什么?狞灭,将他全身骨骼都换给了你,所以你才可流泪,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曦穆彤再次将目光转向他,脸上寒冰般的神情,却逐渐淡散。她缓步走到他面前,竟然双膝弯曲,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杀我,竟然拜我?”

    狂蟒吓得又向后退,以至手触到池水,顿时“哎呀”惨叫一声,就见手掌冒起一股寒烟,一道凝血的冻痕现了出来。他顾不得伤痛,赶紧伸手捂胸口,死死按住刚才找寻的东西。

    曦穆彤恭恭敬敬对他磕了一个头,道:“狂蟒王,如果你我之间仅存在过去,今日我一定杀你,以为五百年前,泰山脚下的死难者报仇,同时也告慰我这五百年来,因你而遭受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第四章 绝望之陵之儿媳

    老妖王狂蟒气喘吁吁地爬上烈冰宫里,青玉石的天阶,在玄天水灌注的莲池中,见到了他已逝的爱子。可还没与狞灭说上两句,曦穆彤就出现了,果不出所料,托小跳蚤约他相见之人,正是她。

    曦穆彤因他而失骨,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且还年老体衰,再无反抗之力,她大可一指剑气出手,给自己五百年所受的苦一个交代。

    然而她不但没那样做,反而对他一头拜倒,继续道:“你是羽风先生的父亲,他既已是我心之归属,我就得放下仇恨,将你也视作是父亲。父亲再错,子女也不能始终对往事斤斤计较,所以彤儿在此,愿将五百年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公公在上,请受媳妇曦穆彤一拜!”

    “你……你愿意唤我一声……公公?”好容易才找回点镇定,听完她一席话,又受过她一拜,狂蟒只比刚才抖得更加厉害。布满沟壑的脸上,已说不清是何表情,可谓既带泪又含笑,还隐含浓浓的恐惧。

    曦穆彤始终话语不多,无论何种场合皆是如此。该说的与该做的均已完成,便不再开口,以至整座烈冰宫,又恢复了只有水流声悄然而过的寂静。

    狂蟒松开紧按胸口的手,终于舍得掏出,那像命一样珍藏的物件,却是一封印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信封,封面上书两个醒目的金字,“聘书”。

    他擦擦昏花的老眼,却怎么都擦不尽泪水,用两只手捧着聘书,如捧稀世之珍般送到曦穆彤面前,除了喉头发出的呜咽声,也是说不出一个字。

    曦穆彤心知那是何物,想接过来,但见他手抖得如此厉害,心有不忍,便先托稳他,以给他安慰。

    这一下,狂蟒手是不抖了,心却好一阵狂跳,险些昏厥过去。

    世人都道曦穆仙一身冰骨,寒冷胜世间任何寒冰,此时的他,却从她的手掌感受出丝丝温热,直渗入每一寸血脉,令他错觉老朽的身躯,获得了新生的力量。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位于泰山脚下的军营,子时刚过,一位仙姿玉色,气若幽兰的女娃儿就来到他面前,力请他从泰山撤兵,不要伤害无辜。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狂蟒王,昨日已去,仅可追忆,今日你我,恐怕都已做不了任何改变。”看来曦穆彤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也收了回去。

    狂蟒再老糊涂,也是清楚的,曦穆彤之所以能在表面上原谅他,做出如此宽宥识大体的举动,全发自对狞灭的爱,否则这双温暖的手,此时就不是握住他,而是很可能对他出了杀招。

    其实活到了这把年纪,唯一的爱子又已失去,从收到噩耗的那一刻起,他就觉生无可恋。曦穆彤若真要取他性命报仇,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并且就算她不动手杀他,他也知自己妖寿将尽,很快就要去与狞灭相会,只是在死前,他必须支撑着,完成此生最后一项大任,也就是狞灭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将那封大红婚聘,交到曦穆彤手上。

第五章 绝望之陵之聘书

    因为狞灭,曦穆彤愿意放下对狂蟒的仇恨,唤他作“公公”。

    狂蟒不辞辛劳,奋力攀上烈冰宫的目的,除去再看儿子一眼,就是来交予曦穆彤,那份早已备下的婚聘。其实在小跳蚤说是狞灭约他相见时,究竟是谁发出邀约,他已心中有数。

    “曦穆仙,”他对她,依旧称呼得客客气气,语态也恢复了坦然,道:“有一日清晨,我儿风一般冲入我房中,告诉我,他就要成亲了,请求我成全。我当时好奇,是哪家姑娘,竟能落得入他眼?他却说出了你的名字。当时我的心情,那叫一个忐忑,不知究竟该不该答应。他见我犹豫,却不逼我,只是伏在地上痛哭,告诉我他只求我立一张婚聘,其余事情,皆无需再多考虑。因为无论我答不答应,这婚礼都不可能举行,在他与你的有生之年,你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什么……”

    曦穆彤禁不住身子一倾,斜斜地倒在玉石地上,竟被玉石的冰冷,刺激得猛打一个寒颤。她意识到他说的清晨,就是她离开绝望之陵的那个早晨,狞灭果然在送走她后,就去向父亲禀明了婚事,却不知当时的场面,竟是这样的悲凉,

    打开信封,她从中抽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聘书,却没有勇气继续。眼泪一滴滴打在红色信纸上,脑子里莫名地就闪现一个念头,“我不配得到这封聘书,我不配得到他的爱……”

    送聘书的任务顺利完成,狂蟒心头大石落地,却又怎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见她不着急看聘书,以为只因过度怀念狞灭,悲伤所致,便不强求,仅叹道:“曦穆仙说得对,昨日之事,除去回忆,咱们再做不了什么。老朽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对于曦穆仙,可还是来日方长。如今六界大战结束,迫害你的那些恶人,比如锦书圣和南宫向,个个都遭了报应,你是否会回转稽洛山,继任仙首之职,重振败落的仙族?”

    “稽洛山?回去?”

    被狂蟒一问,曦穆彤泪眼里的光芒反而暗淡,摇头苦笑道:“若无先生在虚寒谷相救,彤儿现在已只是一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一旦开棺,就会化作烟尘消散。这世界如此之辽阔,绝非因某一人而运转,少了她,就再不可为。狂蟒王应能猜到,就算我还活着,此生也仅剩了一个心愿,就是永远守在这烈冰宫里,陪着先生,直至仙元消散。”

    “不不不……曦穆仙,你切切不可为了小儿,这样毁掉自己呀!”狂蟒本来木讷,听完她这话,顿时从池边惊起,可紧接着就是好一阵喘,等喘定了,才急不可耐地苦劝:“曦穆仙,就算如你所言,仙族没了你也照旧会正常运转,可经历过锦书圣那个恶人的破坏后,是百废待兴,你就真放心得下吗?就算这些真不需要你,狞灭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在这冰冷的宫殿为他守活寡,了却残生!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我父子二人今生亏欠你的,已实在是多得还不清,我们不能再对你添新债呀!”

第六章 绝望之陵之决心

    烈冰宫里,曦穆彤从狂蟒手中接过大红婚聘,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歉疚。

    她忘不了见完锦书圣后的那夜,曾如何意乱情迷地勾引狞灭,险些夺他性命,对那一切,他却毫不知情,事后反连连向她说对不起。

    狂蟒之言没错,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狞灭确实对她怀有了一世的歉疚,一辈子都难断“对不起”三字。岂料世事无常,当二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欠下一句“对不起”之人,反成了她曦穆彤。

    老眼昏花的老妖王,看不出她沉沉的心事,听说为了狞灭,她甘愿长守烈冰宫,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想来,六界大战严酷无比,她能在战争中幸存,就意味从此苦尽甘来,将重新统领仙族,再度走向辉煌,又怎可轻易放弃前程,将大好岁月,虚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然而曦穆彤心意已决,又岂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就说动的?她凄然看一眼狞灭,对狂蟒道:“蟒王,唤过你一声‘公公’,就算满足了我与先生此生共同的心愿。我二人虽然真心相爱,却始终是有缘无分,不能长相厮守。经历过这样多磨难,彤儿今天不再信命,只相信若坚持下去,就迟早会与先生在另一世相见。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也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假如到最后,连烈冰都不能抑制他尸身的温度,我愿与他一同在烈焰中化去。婚聘我收下了,定当仔细珍藏。劳烦蟒王你路途迢迢地赶来相见,彤儿罪过,还请你回去歇息,咱们有缘再会。”

    寥寥几句,就算下了逐客令。狂蟒自知对于这样一位振臂一呼,就能风行草从的前任仙首,想靠几句话改变她的心意,根本没有可能。她约他来,若仅是为唤一声“公公”,了一个心愿,目的也确实是达到了,他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显得尴尬。

    可莲池正中,躺着狞灭,一旦走出这严寒的烈冰宫,或许此生,就再也见他不到,他怎么舍得走?曦穆彤已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雪雕似的背影,可他还想争取,艰难地挪挪腿,又道:“曦穆仙,就算你不想离开狞灭,也无需日日都守在这空寂无人的冰宫里呀!绝望之陵里有大把住处,哪怕是把狞灭过去的寝宫安排给你……”

    “够了!”

    一声轻喝,止住了狂蟒,曦穆彤再次转身,面向着他,这次的神情再无敬意,只有冷冽,“狂蟒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也不会再离开这莲池去任何地方。先生之死,用的是锁息归宁,说明他已不是妖王,绝望之陵既属妖陵,从此与他就再无关联,请你不要强求于我。这次请你来,一者是为了心愿,二者也是因知你念子心切,自狞灭归宁后,却一直不得机会瞻仰他的遗容,所以好心相助,你莫要不知好歹!”

    “这……”狂蟒被她的声色俱厉吓到,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不敢再多一句嘴。他不停揉着泪涟涟的老眼,想再多看狞灭几眼,可怎样都看不清了,急得使劲顿脚。

第七章 绝望之陵之倾诉

    曦穆彤决意要留在烈冰宫,用余生陪伴死去的狞灭,狂蟒听了是又心痛又心急。他自知时日无多,实在不想在死前,继续亏欠这位奇女子什么,然而她决心已定,毫无回寰余地。

    对曦穆彤而言,若说因为狞灭,对眼前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就全没了昔日仇恨,实在不太可能。但当见到他今时凄凉的景况,复仇之心就彻底淡去,再见他失去爱子后的痛不欲生,更对他产生了几分怜悯。

    为赶他走而吼出几声,这时感觉后悔,于是她怒容散去,走过去扶起他,柔声道:“公公,今日走了这许多山路,又爬了这样高的台阶,想必你是累坏了,不如且回去安歇,他日再来探望。彤儿如若想念公公了,也会去你寝宫请安,你看可好?”

    “什么?这……这个老身如何担当得起……”

    她的态度忽然发生这样大转折,狂蟒一时适应不过来,惶恐得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搁,若不是被她搀着,只怕真就要跌进莲池。她话里的内容,更令他难以置信,不停浑噩地重复:“往后,我还有机会来探我儿……今日不是最后一次……”

    曦穆彤勉强一笑,开导他道:“这是哪里话?你与先生不同,就算是前任妖王,妖王身份也至死不会解除。先生已死,你就是绝望之陵的主人。既是主人,这宫陵里有哪一处,是你不可往的?”说罢一扬纤指,从地上招起玉鸠杖,就塞进他手里,送他走到天阶边。

    得她允诺,还能再见狞灭,并且说不定有某一天,她真愿走出烈冰宫,去向自己请安,狂蟒眼前一亮,心也不再隐隐作痛,听话地杵着拐杖,一步步艰难地挪下玉阶。

    目送他弯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阶下,“咚咚”的拐杖触地声,又渐行渐远,直至随门的“吱呀”声消失,曦穆彤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自从虚寒谷战役结束,她来到这烈冰宫,就一直守护在狞灭身边,未曾离开半步。小跳蚤作为小小卫士,连守莲池数月,现在终于可以卸任,回归他蚤妖族的聚居地了。

    狂蟒的来访,不过是段插曲,插曲过后,她的手上,就多了妖王狞灭天子为迎娶她而下的聘书。

    “三书六礼,却只有一书,一书之后,你我就生死永隔。先生,彤儿一直以为,先去之人是我,你却不惜自毁妖王身份,用最为残酷的方式逆转天意,保下我一命。不仅如此,你还忍受剧痛,取出全身骨骼,溶入枯朽道长给你的聚神丹里,骗我服下以至昏迷,等我醒来后,便冰骨化去,再生出仙骨。你这样做,是何苦……”

    伏在莲台边,她隔着池水和他说话。其实这些话,从她来到的第一日起,就说过无数次,至今仍孜孜不倦,只希望能看到他有些微的反应,哪怕仅动动手指。

    她一次次失望,却从不放弃,擦擦泪水,继续道:“先生,彤儿一直有一个疑问,想得到答案,否则死不瞑目,我求求你告诉我!这问题就是,求婚那夜,若你得知我躺去你身边,色诱你的真相,是否还会愿意给我服聚神丹?是否还会愿意,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第八章 冰火重逢之笑声

    曦穆彤对狂蟒好言相劝,目送他出烈冰宫。

    老人走后,这座世间最为严寒的宫殿里,一切恢复如常,又只剩了她与狞灭二人。于是她不知疲倦地隔着池水,一遍又一遍对狞灭诉说相同的内容,幻想有朝一日,能听到他的回答。

    期盼的结果,当然是失望,她早对这失望习以为常,只目不转睛地望着翡翠禅床,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蓦然间,冰冷的空气里,传来极低的一声轻笑,若非有法力者,定然听不出这笑声,然而若能听到,便能听出笑里暗含的嘲弄。

    “你!是你!是你在笑吗?你是何时醒来的?”听见笑声,曦穆彤顿时惊起,紧张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却停留在了自己洁白的纱袖上。

    “何时醒来?这问题问得还真不赖!曦穆仙,如果你日日向妖王倾诉的,都是对外人难以启齿的丑事,那照你希望,我应该何时苏醒?”声音放肆地问。

    堂堂曦穆仙,可不会轻易被人拿捏,冷笑着一甩纱袖,眨眼一只陈旧的酒葫芦,就给攥在了手里。

    “火铃儿,你身受重伤,不知能活到几时,却仍旧如此张狂,睁眼就激怒于我,可有想过后果?”

    “哈哈哈哈……”

    她的威胁,没有震慑火铃儿,反而激发出他更为强烈地敌意,厉声大笑道:“后果?落入你手,最为严重的后果,不就是被你消灭,连一缕可怜的元神都做不成吗?千年前,我就已领教你的厉害,因为害怕那后果,才想着要怎样抗争,怎样自保,以至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难不成你还等着我向你求饶,饶过我这条贱命?”

    曦穆彤不再答言,举起葫芦朝下一抖,里面的声音就发出“哎呀”惨叫,随即一道虚影飘离壶嘴,落向坚硬似冰的青玉石地面,未及触到,就已膨胀成一个真正的人,重重摔到地上,还滚了几滚。

    那酒葫芦,正是在幻镜迷宫里,缥缈僧用于装载狞灭尸身,并托小跳蚤送至烈冰宫之物,如今到了曦穆彤手上,不知怎的就成了囚禁火铃儿的工具。

    火铃儿也不知关给在那狭小空间里多久,倒出来后,一时舒展不开四肢,还是像只大虾似地蜷缩着,连脑袋都深埋在两膝间,看上去甚是滑稽可笑。

    然而他与曦穆彤,谁都笑不出来,两人一个撒泼放刁,一个冷然傲视,是互不相让。

    等关节恢复知觉,可缓慢伸展四肢了,火铃儿便能见到,他曾在云霄战场上着的金色铠甲,已一片不剩,仅穿着白色交领的织锦深衣,下着黑色棉绸马裤,脚上的翘头战靴还算完整,可惜少去了一只。

    他衣衫虽白,却由上至下沾染斑驳的血迹。那血迹与寻常人不同,不是鲜红,而是金红色,且渗出伤口后即凝结成块,以至伤口与深衣粘合在一起,稍一转动,就撕扯得他疼痛难忍。

    伤痛锁紧他两道卧蚕般的浓眉,他极想勉强松展,却做不到,只好嘴角上翘,故意挑出玩世不恭的神气,以向曦穆彤示威。

第九章 冰火重逢之回忆

    送走狂蟒,与狞灭独处不多时,曦穆彤就听到了火铃儿充满嘲弄的笑声。此人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她囚禁于缥缈僧使用了千年的酒葫芦里,惊动她后,给毫不客气地倒出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从二人的对话可以听出,火铃儿给她逮着时,尚处于昏迷状态,大概是酒葫芦里酒气熏天,把他给熏醒了,醒来后,听见曦穆彤对狞灭说的话,正好用来羞辱于她。

    当年在苍瑶山上,曦穆彤曾甩出两粒曦穆灵珠,由此孕育出两名魔婴,各为火性火龙与水性水凤。对于持水铃铛的水铃儿,她爱如掌上明珠,含辛茹苦地抚育他成人,最终成为了捍卫六界和平的旷世将才。

    而对持火铃铛的火铃儿,从灵珠坠入富春江的那一刻起,她因姬轩辕而产生的偏见,就与日俱增。直至今日,在经历过千年的世事纷扰后,已形成不变的杀念,始终相信火铃儿本性凶残狠辣,若不除之,必将为世间带来灾祸。

    六界之战的始作俑者是他,不就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吗?神鹰盟与苍狼盟的对决,更可看作是两名魔婴童间的较量,说明当年姬轩辕落下的毒咒,确有应谶的一天。

    攻打虚寒谷时,她杀入南宫最为核心的密室,那里设有控制山谷的祭祀台,祭祀台周围是燃烧猛烈,以吸收人体脑波,夺走他们意识的冰火。在冰火里,她见到了失去知觉的火铃儿。

    她把他从火里拖出来,送入指天禅的冥想虚境,本打算自己反正要与虚寒谷同归于尽,在那之后,他自然会死在虚境里,却不料因有狞灭的幽灵相助,她不仅得以幸存,还成功逃出虚寒谷,进入了烈冰宫。

    又是命运的安排,她与火铃儿的恩怨,必定得面对面做一个了断。既然她还活着,关他在冥想空间自生自灭,就没了意义。小跳蚤走前,郑重地将缥缈僧的酒葫芦归还于她,于是她灵机一动,又把火铃儿关进了葫芦。

    再说火铃儿,被南宫向用控血散操纵,抽出脑波幻化成狼将,恍惚迷离地给推上云霄战场,脑子里唯一的念想,乃他是南宫向的奴仆,为了主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云霄大战的决胜,并为主人夺取十二仙灵力。

    不过等冲到云霄大门前,被伪装成意识形态钥匙的妖王短剑刺中头颅,暂时中断脑波传送,他终恢复心智,却为时已晚,险些被江南君杀死。幸亏灵宣洛在关键时刻赶到,与他兄弟相认。

    最终,他还是抵抗不住南宫向强大的心法,给拖回了虚寒谷。本以为定会被冰火烤干一身火硝血,很快血枯而死,岂料虚寒谷里忽然冒出奇兵,经过艰苦卓绝的鏖战,将那恐怖山谷攻克。

    当时他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躺在火里一动不能动,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再参与,索性一心等死。

    最后一点记忆,就是一道洁白的身影飘过来,在他身边伫立片刻,然后眼前一道紫光闪过,他仿佛在瞬间见到漫天星辰,就再也万事不晓了。

第十章 冰火重逢之命运

    云霄决战,苍狼盟惨败,用火铃儿脑波虚构的狼将,被南宫向收回虚寒谷后重新扔回冰火,就再也不管他。

    那并非是因为恶魔心慈手软,想放他一马,而是刚拖他回来,虚寒谷就莫名其妙被十万茫鹰烽火营的火影神兵包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哪还有功夫对付一个垂死的火铃儿?

    火铃儿再醒来时,脑波狼人与真身重归一体。他以为自己死了,只剩一缕幽魂,游荡于六道入口,大概曾欠下太多血债,所以不知该入哪一道轮回。

    可仅过一秒,意识就回来,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魂。无论做元神还是魂魄,哪怕是无魄之魂,他的经验可都不少,沦成鬼魂会是啥感觉,他再熟悉不过,这时可没有。

    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怯怯地活动四肢,四肢皆有知觉,只是全蜷在一起,大概是蜷缩时间过长,都麻木了。

    他不明白究竟曾发生何事,自己又正处于怎样的境况,来不及庆幸还留得命在,一颗心就开始恐惧得突突乱跳。正紧张无措,猛然听到仿佛隔着一道墙,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正在低低哭诉。

    “我这……究竟是在哪里?南宫向呢?冰火呢?那个可怕的祭坛,和古怪的高背宝座呢?我是被人救了,还是陷入了更深的危险?那个哭诉的女子,又是何人?”

    他费力地大睁两眼,又闭上,可睁眼闭眼都一样,总之眼前只有黑暗。他唯有安静下来,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这时女子哭诉的内容,就清晰传进耳朵,令他彻底领悟,他既是被人救了,又确实陷入了更深的的危险,因为救他之人,正是一直处心积虑要除去他之人,曦穆彤。

    他简直要哭出声,发出来的却是苦笑。他开始咒骂上天,为何不直接让他死在冰火里,而是逼他在死前,直面这最为惧怕的场面。

    他与曦穆彤想到了一处,莫非真是命中注定,今生必须得与这个女人面对面,来个了断?可在云霄大门前,在灵宣洛的臂弯里,该对曦穆彤说的,他都已说完,为何就不能让这场悲剧,在那时终结?

    发现女子是她后,他反而不敢动了,只一门心思地闭眼想对策。

    若说千年前,姬轩辕落下毒咒时,曦穆彤对他火铃儿怀有的是偏见,从紫微城里,竹月落入南风长老的圈套,因刺杀宇文化及而遭天噬殒命,偏见就急剧升级成仇恨。后整件事真相大白,曦穆彤再见到他,怎可能还会留他活命?把他救出虚寒谷,大概就是为要亲手手刃仇人吧。

    时至今日,他不仅不再怕死,还对死求之不得。南宫向是何收场他不知道,可他身体里的控血散,无论那恶魔是否还活着,都再也不能去除。他一身炙热的火硝血,因此而变成寒血,冻得他关节僵硬,生不如死,并且一旦涌出伤口,就会结成冰块,令他痛入骨髓。

    最为可悲的是,火硝血藏于他体内,是他制敌的最佳武器。火血变冷,破元弓又不知去了何处,他就彻底失去了防御能力,更别提向谁进攻。

    他因曦穆彤而生,是她赋予他生命,到弥留之际,又落到她手上,可能会由她亲手结束生命,这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命运,如此不公,却又是圆满的循环。

第十一章 冰火重逢之假装

    火铃儿在缥缈僧的酒葫芦里苏醒,听出外面哭泣的女子,是千年来他爱之深切,又恨之入骨的曦穆彤。

    如他对灵宣洛所说,经历过六界大战的洗礼,他对她已放下仇恨。其实从一开始,他兴冲冲蹬着曦穆灵珠,赶往苍山里的小木屋见她时,对她所怀有的就是敬慕与亲情。

    日后无论发生过多少事,无论他的人生在怎样改变,那份隐藏于心的亲情,始终都没变过。那种爱,来自于他的本能,他的天性,犹如全天下的儿子都会敬爱母亲,也会渴望得到母亲的疼爱。

    此时此地,与她重逢,这些心里话,如何能道与她知?就算她给他机会诉说,也断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他为求活命,蓄意惺惺作态,那他又何苦在死前自取其辱?

    身周的黑暗,带给他安全感,但他不能长久躲在这里,曦穆彤随时会来对付他。到那时该怎样做,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破碎的心,也随之越来越沉重。

    他黯然自语:“彤儿娘亲,这是我火铃儿初初成人时,对你的称呼,该有多么美好!这称呼我永世不忘,却仅能收藏在记忆里,不敢说与任何人知。你认为我是坏人,我又确实坏事做尽,给你的人生制造出无尽的苦难,不如就让你对我的恨,由始至终贯穿在我的生命里,将曦穆灵珠带来的所有遗憾,都留给我,由我带往另一世。”

    这便是他真实的想法,也是得知她与狞灭间的秘密后,发出嘲笑的原因。

    曦穆彤对这一切,从苍山里火铃儿偷听她与缥缈僧的对话,到今日他这一系列心理活动,是毫不知情,只道他是由姬轩辕用邪念铸造的产物,那位受万世景仰的黄帝死后,用他作为替身,替代他延续做凡人时,没能实现的野心。所以火性魔婴童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然而要亲手销毁他,如同销毁一本书或一支笔,她做不到,因为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曾经在稽落山,就因这种不忍,她留下了他的灵魂,重置回火铃铛,并供奉在仙灵冢。如今再次在虚寒谷里救出他,不忍也依然存在。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与水铃儿同源,她虽憎恶那位轩辕黄帝,却始终对他的元神后人抱一丝幻想,幻想经过这样多磨难后,他能有些许的悔意。只要他流泪,他哀求,自己或许就真能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谁知哪怕他伤重若此,也还是不改一条劣根,继续冥顽不灵地做他那泼皮无赖,就真怪不得她了。

    她目光如冰地望着他,冷笑道:“火铃儿,可怜你给曦穆灵珠孕育一场,做人的时间,从秦王杨浩算到现在这副看上去不错的皮囊,通共就没超过七年。你定抱怨过老天不公,为何同是魔婴,水铃儿的命,就要比你好那么多。”

    几句话直击火铃儿心坎,简直要让他哭出声。他坚强地咬紧牙,心想只要曦穆彤手起剑落,此生就再也不用受苦,便梗着脖子,勉强挺起来道:“亏你还知道我和那讨厌的水铃儿一样,也是给你的灵珠孕育的魔婴。魔婴童仙魔不可侵,只有凡人才杀得死我,你该不会是忘了这规矩吧?曦!穆!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599/ 第一时间欣赏鏖仙最新章节! 作者:花静开所写的《鏖仙》为转载作品,鏖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鏖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鏖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鏖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鏖仙介绍:
他是武战神,重生成为凡人。
她在世间等他千年,重逢后,引领他走上漫漫仙途。
可他身体里,神的潜能不灭,哪怕成仙,也必要为爱、为执念,鏖战。
---------------------
本书读音:鏖(áo)仙(xian)!鏖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鏖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鏖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