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人面兽心之结束
曦穆彤与狞灭的爱,光明磊落。
她本已下定决心,要将这份感情公诸于世,哪怕后果是被缚刑山,也在所不惜。所以锦书圣无论怎样软硬兼施,她都无动于衷,只求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受这恶徒侵害。
即便她决意赴死,不会再被任何男人拥有,他也还不罢休,非要她在死前,交出仙首大印,让他统领仙族。
曦穆彤初时震惊,坚决不允,但后来细想,此人在担任华山派掌门期间,为保仙族平安,多次出生入死,确属尽责。仙首之职,若由他代任,也未尝不可。肩头多出责任,或许还能促使他以大局为重,远离异类。若真能如此,无论对他还是仙族,都算有利。
她这样说服自己,同意交出大印。但点头之后,又严厉警告,警告他绝不可擅用职权,作出危害仙族的恶行,否则自己哪怕是死了,也定饶不了他。
锦书圣心头寒光一闪,暗道:“你仗着过去的一点功绩,风光五百年,如今为追求所谓的真爱,气数将尽,却还这般张狂,我单看你能狂到几时!”
口里却不敢放肆,诺诺应道:“曦穆仙尽管放心,我锦书圣是读圣贤书的君子,绝不会说话不算话。再者,你为苍生鞠躬尽瘁几百年,无论是生是死,都必得好报,哪怕死了,相信也不会如平常贱民一般,沦为孤魂野鬼。”
他刚标榜完自己是读圣贤书的君子,转眼口吐粗鄙之词,侮辱世间的普罗大众,曦穆彤深感不耻,嫌恶道:“人死由命,天自有安排,我没必要强求,更轮不到你来操心。但铃儿之事,你将如何打算,务必要在此时和我说清楚!”
又是一记耳光,虽没用手打的那般响亮,但用话甩出来,更令锦书圣觉得生疼。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讥讽道:“看来这小子,果然是你的心头肉,不知他和那妖王,倘若同时遇险,你会先救哪一个?”
曦穆彤一甩衣袖,怒道:“你想要的都已到手,何故还要说废话?你我皆非闲人,不如速速将今日之事了结,也好各自归去!”
锦书圣的脸,白得透青,不敢再绕弯子,老实答道:“这还不简单?我会安排断箫兄弟,与我同赴蓬莱,由他在通仙大典作为授汤人,向铃儿授予通仙汤,并保证他一滴不剩地饮完,生出仙根成为仙人。算你不信我,有断箫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曦穆彤傲然一笑,毫不客气地点头,“这你可说对了,唯有请断箫经手,我才能真正放心。”
“你……哼!”锦书圣狠狠一跺脚,别过脸去,再不说话。
这不堪的会面,终于要结束了,曦穆彤此生的归向,也有了定局。她仰头望天,默默在心祈祷,自己离去后,苍天能保佑那些善良的人,尽早平息六界之乱,让世间归于清宁。
而她,哪怕去往他界,也依然肩负使命,将踏漫漫征途,但这乃属机密,除她自己,谁都不可透露。
锦书圣舍不得走,她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更不想再多和他说一句话,简单而生硬地道声“告辞”,便欲回绝望之陵。
锦书圣一把拉住她,急问:“你要去哪儿?难道交易刚成,你要毁约,去给那妖人投怀送抱?”
第九百零五章 人面兽心之怒斥
经历过紫鸢洞里,断箫带来的惊魂时刻,曦穆彤决意赴死,以用生命捍卫心真爱,并向世人证明,她与妖王的关系光明磊落,无需作任何隐瞒。
她的想法如此疯狂,吓坏了狞灭,以至在难柯山时,囚她入幻生符。有了狞灭的保护,她还真有那么一刻,舍不得死了。
然而锦书圣的出现,犹如丧钟在头顶敲响,证明七星命盘的预示,并未因幻生符而发生改变,眼前这条死路,一旦决意踏,别想再回头。
她不在乎死,甘愿先狞灭而去,在另一个世界的路口等他,可她放不下水铃儿。
这孩子超速长到十六岁后,无时无刻不显露出孤傲、内向、又任性的个性。他去蓬莱成仙,是目前的当务之急,绝不能错过。可万一因没人管束,闹起脾气,而错过本次通仙大典,或将为六界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他自己,也终会因此而追悔莫及。
但无论是她,还是江南君、妖王等人,谁都不便堂而皇之地在蓬莱露面,唯一能求助之人,只有五岳留仙。
再说锦书圣,对仙首印信垂涎已久,今日终于如愿,却非但喜不起来,还要顿足长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大费一番周折,才终有这点收获,他生怕因一个水铃儿,空欢喜一场,忙对天发誓,定将力保水铃儿成仙,并会发动断箫,一起对那孩子循循善诱,不许他耍小性子。
这套话到底有多可信,曦穆彤难以确定,但再不放心,此刻也只走得到这一步,便思量着,通仙大典举行之日,也是她的审判日,锦书圣纵然奸猾,也断不敢拿即将到手的权力冒险,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出尔反尔。于是不再多问,而是转身,打算返回绝望之陵,谁知锦书圣不仅不让她走,还再次出言相辱。
曦穆彤忍无可忍,怒喝:“锦书圣,你一张臭嘴再不放干净点,休怪我不客气!你我之间,该了的恩怨皆已了结,我一个将死之人,总该在死前向旧友作别,这岂是你有权干涉的?我曦穆彤金口玉言,五百年来,何曾对任何事做过反悔?只要我点头,必会照做,你与我相处这么久,还不熟我的为人吗?但倘若你得陇望蜀,不知满足,我不在乎与你来个玉石俱焚!反正怕死的人是你不是我,看你是否懂得把握机会,适可而止!”说罢,再次扬起了手臂。
权力、地位、财富……对锦书圣来说,所有这些,皆不过是因得不到曦穆彤,而获得的补偿,她若能回心转意,同意与自己厮守终身,这些身外之物,他大可随时丢弃。
可只可惜,哪怕他真舍得拿命交换,这一世,也没可能还换得到她的心。别说带她走,连明知她要去会妖王,也再阻止不了,他这心里,又怎能不忌火烧?
忌火烧昏头脑,他竟开始当着曦穆彤的面意淫,且意淫得难以自持,心想越到告别时,他二人越会深入接触,情到浓时,又怎可能没有……
他痛苦地捂紧脸,险些竭斯底里地发作,不过发热的头脑,促使他于瞬间想到了那枚印信。
据他所知,印信早已不在曦穆彤身,而是被她转交给了水铃儿,那她该如何保证,到通仙大典举行时,自己能通过交接合法地成为仙首?
第九百零六章 与子成说之回返
锦书圣原本打算,见到曦穆彤后,恐吓教训她一顿,就把她从绝望之陵拖走,从此不许再见妖王,谁知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被她制伏,吓得给禁了声。
就算他没本事约束她,一想到她说的诀别,必将是与那妖王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就险些失去理智,摧毁了刚刚才谈妥的交易。
还是得亏仙首印信的诱惑,助他再次清醒,借询问印信之事,作为往下走的台阶。
曦穆彤毫不留情地痛骂,骂得他狼狈不堪,落水狗般一脸贱笑地支吾:“我随口一问,怎就惹来彤妹这样大反应?你我之间,大事已了,我当然不会再干涉你。只是新旧两任仙首该怎样过渡,仙首大印又如何交接,你是不是也该给个说法?”
他此话有理,曦穆彤抿唇一想,倒是自己怒上心头,忽略了这事。仙首印信,现在在水铃儿手上,若无自己的命令,他断不会随意把这样重要的物件,交予他人,更别说是他极为厌恶之人。
锦书圣察觉她在思索,赶紧趁热打铁,铁书柬一扬,就托出来纸笔,捧到她眼皮低下道:“落音竹宇仙律已明文规定,若遇非常情况,现任仙首可跨过筛选程序,快速任命下一任仙首,以亲书的继任状为凭。彤儿,你若诚心成全于我,不会介意写这么几个字吧?”
曦穆彤挑挑眉,愤然道:“事情已落到这步田地,我是无须在意那几个字了。不过既然你这般在意,我写就是!”便取过笔墨,真写下了那封,后由武修缘宣读的继任状。
写完后,她将纸笔扔回给他,作势向东陵门走。
锦书圣小心地藏妥书函,嘴巴动动,却不敢再说一个“不”字,见她不理自己,唯有悻悻地离开树林,边走还边想,此事木已成舟,幸亏他不是空手而归,这一次,就只能忍了。只要忍到她生命终结,就不会再陷入烦恼:担心随时会出现啥肮脏男人,真正得到她的心,进而占有她的肉体。歹毒的自我安慰,竟令他感觉舒畅,嫉色散去,乐得笑了出来。
锦书圣终于消失了,还小树林一片清静。曦穆彤长出一口气,可紧接着就两腿一软,无力地倒在了雪地上。
雪地冰冷,她伏在上面,许久都不愿动弹。恍然间,她生出错觉,现在已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脏,已不会跳动。一直激烈交战的大脑,被泪水汹涌而过,也给冲刷成一片空白。
死,对她来说,不仅不可怕,不知由何时起,还成了她的期盼。只有死亡,才能让她摆脱这寒冰的躯体,以及比这躯体,更冷的孤独。也只有死亡,能让她在忙碌五百年后,有一个停歇,躲进另一个空间,随心所欲地痛哭一场,哭出这世积累的所有委屈。
羽风先生的幻生符,救不了她,命中注定,她要为爱牺牲。既然此生不能相守,这种结局,可算完美,她又岂能奢求更多?
锦书圣并非是杀她的刽子手,他的出现,只可算作一个提醒,提醒她勿要停滞,赶快离开绝望之陵,继续前行。
她半梦半醒地躺着,不知躺了多久,忽然大喊着“羽风”,从悲痛中惊起。
他正在东陵门的另一端等她,她不能让他久等。
一想到这儿,她就急了,甩动麻木的两腿,欲飞上天空,却惊觉浑身乏力,如同病入膏肓,恨不得捡根树枝作拐杖,才能勉强移步。
但她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所以必须振作,于是跌跌撞撞地向回走,刚进大门,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立在玉石阶前,等她。
第九百零七章 与子成说之相拥
锦书圣胆大包天,竟敢逼来绝望之陵。曦穆彤不敢向狞灭挑破其中隐情,为应付他,只好同意与他相见。
此人暴露的自私与毒辣,可谓惊世骇俗,曦穆彤一直强撑着与他周旋,等终于打发走他,就跌倒在雪地里,陷入了半昏厥状态。
她很想就此停止呼吸,以忘却此生经历的种种苦难,可当体力稍有恢复,又记起狞灭还等在绝望之陵,惊得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就向东陵门奔去。
她不顾一切地往回赶,赶至大殿前,脚步反而放缓,远远就见到狞灭,独立于阶陛前,眼望蓝天,若有所思。
妖陵内,清风温煦,撩起他的金色王袍,此情此景落入她眼里,是那样美好,又那样令她不舍。
“难道他一直就站在那里等我?”她的心一阵狂跳,只好按紧心口,以掩饰魂不守舍的模样,防止他起疑。
“彤儿,你回来了!”见她如白云似的飘至眼前,狞灭笑容展露,可一张口,内心的焦急就被泄漏。发现她有点步履不稳,玉面微微一变,却不动声色,仅几步迎前,搀住了她。
“先生,你怎会等在这里?”她望着他,痴痴地问。
狞灭的双颊泛起潮红,清咳两声,答道:“并……并没等多久,我只是见你与你大哥谈的时间长,有点担心,不知是否有大事发生。本欲出去寻你,后来一想,华留仙与你兄妹情深,又怎会害你?大概是我太在意你了,所以杞人忧天,真是惭愧……”他努力解释,却将对她的担忧,坦露无遗。
曦穆彤听得心如刀割,看他时,却笑颜如水。于是一个声音代她泣诉:“你所有的猜想,都是对的,却为何不跨出东陵门去寻她?她被奸人侵害,最终难免一死,你知道吗?”那声音哭得凄厉,但仅来自她的内心,他根本无从听到。
二人一同走向扇瑶宫,没走几步,曦穆彤就停住脚,呆呆注视他的背影。
狞灭猛然转身,发现身边人没跟上来,吃惊地寻找,就见她站在原地,仿佛把东陵门外的寒雪,带进了这温暖的宫殿。
“彤儿,你这是……”他刚想问她这是怎么了,话未说一半,她就如阵疾风般扑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确信有大事发生,又顾不得细问,只能先紧搂住那冰一般的身体,尽量不让她发抖。
二人相偎相拥,任凭时间流逝,眼见暮色西沉,他才从怀中拉她起,问道:“彤儿,你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与华留仙见过一面,就这样心事重重?你告诉我,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的胸怀,如火焰般炙热,她能再次享受,哪怕死也瞑目。现在心愿达成,便已无遗憾,悄然谢过苍天,恢复了淡定,张嘴便是狞灭熟悉的语气,淡然道:“没说啥大事,只是当下六界混乱将起,仙族群龙无首,他十分不安,所以来问我该怎么办。”
狞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顿时不舍,黯然道:“这么说,你要重返稽洛山……”
曦穆彤一颗心已血泪斑斑,暗自呐喊:“我渴望回去,可我还回得去吗?”嘴上却不在意地请求:“先生,彤儿累了,此事可否容后再议?”
狞灭凝视她的脸,满心困惑,她却目光闪躲,再不让他捕捉。她既不想多说,问也是枉然,只好亲自护送她回偏殿。
第九百零八章 与子成说之清凉
曦穆彤风一般奔回绝望之陵,扑进了狞灭的怀抱。眼看死期将至,死前还能享受他火热的胸膛,她死而无憾。
可对狞灭来说,素来轻裘缓带,言笑自若的曦穆仙,如无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会这般举止激烈。由此判断,她与锦书圣的会面,定有不妥。但若马上询问,大概问不出真实答案,不如先作安抚,待她冷静下来,再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打定主意,狞灭便送她回偏殿安歇,然后转往扇瑶宫,处理公务去了。
偏殿里静谧无声,曦穆彤正好能凝神静思。她的人,其实一点不累,只是一颗心,已倦怠百年,是时候停下来,歇一歇了。
绝望之陵的夜,洋溢着浓香。这浓香由不同的奇花异草混合而成,相比稽洛山百香谷,那淡雅的清香,风格迥异,却深深令曦穆彤迷恋。
花草的芬芳装点自然之美,让这里的空气,甘怡入心。如不是预先知晓,谁都别想猜出,这地方位于大漠深处,四季被雪原围绕。
曦穆彤呆坐于天井,仰望宝蓝色苍穹里,那轮悬挂在东南向的,银白的半月,直到深夜。
她毫无睡意,遥想在稽洛山时,无数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也是这样,坐在缥缈殿前的崖边,遥望明月,寄托相思。
然而此刻,思念的人儿近在咫尺,期盼已久的相逢,却不是永恒,而是永诀。
她心绪纷乱,咬紧苍白的嘴唇,打破保持一夜的姿势,起身向狞灭的寝宫走去。
狞灭在扇瑶宫忙碌到深夜,略感疲惫,回到寝宫后,就躺上翡翠床,进入了半梦状态。
曦穆彤来到后,支开门口的侍卫,飘身而入,站在他的床边,划动指尖,亮起一粒紫色星光,借助那微弱的光亮,默默注视他妖异而绝美的容颜。
命中注定,她会与这个男人邂逅,并相恋。命中注定,这段真挚的恋情,会成为没有结局的虐恋。依然是命中注定,就算他已走到生命尽头,完全得靠聚神丹续命,她也要先他而去。
可她只要见到他,就舍不得死,这种爱与被爱的感觉,美好得令人心旌摇曳,目眩神迷,她真希望,停止呼吸的一刻,她的所在之处,不是那鬼魂肆虐的刑山,而是他火一般的怀抱。
她伸出手,轻触他永远滚烫似火的面颊,睡梦里的人儿,感受这温柔又冰凉的爱抚,竟发出轻吟,又在月牙儿般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他在梦中的笑,能这般纯美,又带着婴孩似的天真,她一见之下,甚觉有趣,莫名联想起诗经中的《终风》,若用于此景,倒相映成趣,便顽皮地轻声念诵:“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谐浪笑敖,心中是悼。”脸上在笑,内心却泛起泪水,差点被笑带出眼眶,忙止住玩笑,悄然上床,倚上他一只手臂,自己的一只手,则搭在了他胸口。
狞灭睡得朦朦胧胧,蓦然感到一丝清凉,如夏日的山泉般渗进火烫的心房,令他舒适无比。他很想看清,这清泉从何处来,便奋力一挣,却挣得脱离梦境,张开了眼。
一睁眼,他就惊讶地见到,曦穆彤正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双目微合,似已睡去,那沁入心扉的清凉,便是由她而来。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与子成说之求婚
曦穆彤见过锦书圣后,心绪不宁,竟意乱情迷地失去理智,引诱狞灭与自己成夫妻之事,幻想用殉情,来结束一生。
狞灭睡眼蒙眬,忽见美人入怀,一时难以把持,差点就铸成大错,却在关键时刻警醒,逃下了翡翠床。
他逃跑,当然不为保命,他对她这举动的初衷,毫不知情。能逃过此劫,全赖那由内至外的君子之风,以及对曦穆彤发自内心的尊重。
经这一折腾,曦穆彤也清醒过来,面上淡然,内心却是难言的慌乱,且整个人都浸没在懊悔里,暗暗自责,“我这是疯了吗?怎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此伤害于他?若他真因我的失常而殒命,我这所作所为,就成了真正的犯罪,就算我们共赴黄泉,等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时,只怕他也不会原谅,原谅我的欺骗……”
狞灭听不见她的心声,却被她刚才那几句话震惊,柔声责备道:“彤儿守身如玉千年,可谓白水鉴心,清澈如溪,怎突然就犯起了糊涂,要将一生的清白,毁在羽风手上?羽风痴读几年书,虽无博学之才,却知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故绝不敢轻越雷池,与相爱之人行苟且事,而混乱纲常,有辱圣贤。我若难抑冲动,擅越周公之礼,与你苟合,就将沦为禽兽,再不配谈守卫天下,为世人免除疾苦的大道理!我对彤儿深情一片,无论再过几生几世,也绝无改变,可今夜之事,只可发生在羽风三书六聘,迎娶彤儿之后!”
曦穆彤目若星辰,撒下熠熠星光,在他不安的脸上闪烁。她忘了后悔,忘了羞愧,唯一剩在心中的,只有感动。
无论她受过多少苦,未来又将面临怎样的结局,能在此刻得知,她此生得到的,是这样高尚的君子之爱,又还有何遗憾?纵然已捱过千年的孤独,又还有什么值得抱怨?
有了他,她的心再也不苦,而是满满洋溢幸福的甜,能让她永久珍藏的甜蜜。今夜之后,她将走出痛苦,成为这世上最为幸福的女人,由这甜蜜陪伴着登上刑山,她还会感到惧怕吗?
狞灭见她不语,误会她还在难过,心疼地抓住她两只小手,紧紧握在掌心,双膝一曲,跪下去仰视她道:“彤儿,我知你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羽风幸运,尚有父亲健在,明日我就去向父亲禀明心意,求他成全,为你写聘书,并安排聘礼,允我娶你为妻。此事既不能公开,就只能委屈你,与我在这绝望之陵里举办婚礼。彤儿,请恕羽风因心急而冒犯,跨过媒人,先行向你求婚!曦穆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惊悚之后,是甜蜜的幸福,幸福尚在心头荡漾,就迎来狞灭的求婚,曦穆彤犹如躺在月下,做了今世最美的一个梦,当真不愿醒来。
她不住自问:“今生今世,我也能与人结下婚姻,从此称那相知相契的爱人,为相公?”
一直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她,无法相信,幸福不单不期而至,还来得这样猛烈,这样厚重,然而就在这时,可恶的声音又回来了,厉声警告道:“曦穆彤,你父亲曦穆仓木已明白告诉过你,你是不祥人!不祥人!不祥人!”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与子成说之晨光
曦穆彤因心绪纷乱,失去理智,险些犯下大错。狞灭不明缘由,反而自责,是自己枉读圣贤书,行了小人之举。
曦穆彤没法向他解释,只能沉默不语,这事却促使狞灭下定决心,向她求婚了。
求婚之后,他紧张地等待回答,等了许久,竟无声无息,只好面红耳赤地抬头,见她神情复杂,难以琢磨,以为她还在因刚才之事介怀,难过得手一松,深深责备自己的冒失,有点心灰意冷。
曦穆彤见他误会,不敢再埋头闷想,先伸手搀起他,又环住他的腰,将头贴上那火烫的胸膛,甜甜地笑道:“绝顶聪慧的妖王,怎一紧张就冒傻气?我不过因感动,一时说不出话,你却等不过两秒,就急得要放弃……”
“彤儿……我……我……”
她不如不要安慰,他一听之下,更窘得语无伦次,想说他没放弃,可话全堵在嗓子眼,一下锁住喉头,申辩不出来。
曦穆彤哪舍得让他一再难堪?头埋进他怀里,点上一点,羞涩地答道:“我愿意,我愿意嫁你就是……”
答完之后,她想起身,看他听到这句话后,是怎样的表情,谁知在这刹那,他的双臂仿佛变成了两条锁链,将她越锁越紧,令她错觉,余下的岁月里,休想还逃得出去。
此时一缕熹微的晨光,从窗棂缝隙透了进来。
曦穆彤悄声哀叹:“是时候要走了……”便从狞灭怀中直起身,握紧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语气平淡地请求:“彤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通融?”
狞灭依然沉浸在将要成亲的兴奋中,笑道:“未来娘子有何吩咐,敬请直言。哪怕是采月摘星,为夫又岂敢不从?只是你我之间,无需再这样客套。”
曦穆彤的冰颜,竟一阵发烧。她真想继续待下去,等到夜间,他拿来那张大红婚聘。可这心愿,或将成永远的期盼,直到带去下一世,方能实现。
她假装被他逗笑,羞涩地低头,迟疑道:“彤儿是想求先生,将婚礼之事,稍稍后延……不知可否……”
“啊?”狞灭一愣,没想她是要求这事,昨日送她回偏殿时,产生的那种不祥之感,即刻又涌回心头,如盆冷水,浇熄了他的热情。
曦穆彤怕他不允而生出枝节,索性骗道:“彤儿虽是孤儿,稽洛山的四灵,却对我恩同再造,犹胜亲生父母。婚姻之事乃大事,彤儿有必要向他们禀明,并获得他们的祝福。所以需耗费几日,回趟稽洛山,待安排妥山中事务,便回来与你拜堂,你看可好?”
“彤儿……真是打算回稽洛山吗?”狞灭这一问,问得怅然若失。
万世瞩目的仙族通仙大典,即将在蓬莱举行,水铃儿经他与江南君劝说,已于几日前动身前往。那时曦穆彤正躲在幻生符里潜心闭关,未及与其他人会面。
她选在此时离开绝望之陵,是否是对水铃儿放心不下,要悄悄跟去蓬莱?若是那样,她在难柯山的宣言,是否将成为现实?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与子成说之隐瞒
狞灭天子对曦穆彤情到浓时,决意抛开一切,与她共结连理。但为避免在仙族中掀起波澜,婚礼只能在绝望之陵内,秘密举行。
曦穆彤孤独一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能与心爱之人订下婚约,这不是苍天见怜,对她眷顾,又还能作何解释?无论她曾遭受多少苦难,能得到狞灭这厮守一生的承诺,就再无遗憾。
可她毕竟身陷死局,已非自由之身,从小树林回绝望之陵,只为告别。当晨曦初露,她就必须要走了。但她既不能不辞而别,又不可让狞灭知道真相,唯有借口回稽洛山,是为面见四灵,以让他安心。
昨日的重重疑惑,还没解开,今日婚约刚成之际,她就要抽身离去,无论是去哪儿,去干什么,又有哪一样借口,能真正安他的心?
念头转换间,他再想到的,就不是曦穆彤,而成了锦书圣,一时情急,不管不顾地拦住她问:“彤儿,你我就要结为夫妻,夫妻同心,不应有所隐瞒,你老实答我,昨天见锦书圣后,他究竟和你说过些什么?为何你去得那样久?并且回来后,举止大为失常?当时我就深觉不妥,今天你又提要离开我,是否不为四灵,而是为他?莫非……莫非他对你还有企图,威胁过你?”
话到此处,不等曦穆彤回答,他已心生懊悔,只恨自己明知那人曾鼓动断箫,欲对她不轨,却为何还鼓励她去见他?难道是真害了她?
他是妖王,妖目伶俐,极擅察言观色,加之心思敏锐,曦穆彤稍有不慎,就会触他底线,自然不敢扯远,否则怕是真难以脱身了,便轻松作答:“先生切勿猜疑,锦书圣来访的目的,昨日我已告知,又怎还会有隐瞒?我毕竟是仙族之首,掌管仙首印信,他把事态说得那样严重,我又怎能不担心?此番回山,除向四灵禀告婚事,我还想请他们协助,监管仙族事务,并安抚人心,这又有何不妥?”
她今天的话,内容虽与昨天大同小异,精神状态与昨日相比,却判若两人,明显是作过调整,他还真不知该怎样追问了。但他笃信不疑,此事定有天大的内情,曦穆彤正瞒着他,他怎能不难过?她为何就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对他讲实话?
曦穆彤细观他神色,知他始终不信,也有点急了。通仙大典时间紧迫,去蓬莱前,又还有大事要办,她该如何脱身?一想到通仙大典,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从何而来,赶紧话锋一转,故意道:“但是……”
“但是什么?”狞灭上当,急忙问。
她略带忧愁地回答:“但是锦书圣的话里,还提起铃儿,很让我挂心。铃儿倔强的脾性,你该知道。他肩负重任,必须获得仙身,今后才能便宜行事,想必你也认同。通仙大典转眼就到,若无长辈管束,任由他胡来,只怕他非但没那样容易饮下通仙汤,还得闹出事端。鉴于此,锦大哥给我出了个主意,由我出面,委托断箫前往大典,为他授汤。此趟除回稽洛山,我也想顺道去趟恒山,请断箫代我去蓬莱,助铃儿一臂之力。”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与子成说之泪光
曦穆彤见完锦书圣后,回到绝望之陵,只为向狞灭天子告别。但刚摆脱那条人面兽心的毒蛇,她惊魂难定,所以被狞灭看出破绽。
他也不声张,一直将疑问藏在心里。昨夜,她更是一反常态地主动投怀送抱,这不是发生惊变的征兆,又是什么?
她说的那些理由,无论是面见四灵,禀陈婚事,还是请断箫帮水铃儿,哪一项都合情合理,换作平时,狞灭会极为赞成,可此时听来,他就不得不联想到她与锦书圣见面后发生的变化,又该怎样打消疑窦,相信于她?
水铃儿此去蓬莱,必不会一帆风顺,这点不假。她的担忧在情理中,他便告诉她,已启动妖王咒诀,从龙牙镜中唤回镜魂,并委托灵儿,那位与水铃儿合体的精灵,沿冥界通道赶去通仙大典,若水铃儿真出大问题,便随时以镜魂相救。
原来羽风先生不仅关心水铃儿,还关心得这般细致入微,哪怕无法亲临,也不忘利用其他网络,将此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曦穆彤又怎能不万分感激?
她对狞灭一谢再谢,走的打算,却始终不改。
她是仙首,永远有自己的主意,狞灭纵然明知不妥,又怎可强留?唯一能做的,只有假装信她,尽量哄骗自己,她说不去蓬莱,就定不会去,在稽洛山里盘桓几日,便会回来,回她未来夫君的身边。
到最后,二人谁都没真正说服谁,相信谁,算是彼此心照不宣。曦穆彤出东陵门后,一步三回头,那不舍的眼神,如利刀割痛人心。走出极远,她才唤来千翼冰雪兽,骑上后化做白点,消失于远方。
狞灭站在城头,目睹这一切,生离死别的痛楚,已彻底将他吞没。
这一次,他违心地派出名密探,一路尾随曦穆彤,看她究竟会去哪里。可曦穆彤也拿捏准了他,知道那些解释,非但未令他释然,反而让他疑虑更深。这样一来,他顾及自己的安危,哪怕再有君子之风,也会派人跟踪,以保她周全。
已知身后尾随密探,去蓬莱前,又确有要事得赶回稽洛山办理,她便就势做给那密探看。
回稽洛山的目的,她倒没完全说谎,除向这座仙山告别外,还要入仙灵冢,面见四灵。
但见四灵,却不为禀陈婚事,相反对于此事,她只字未提,仅是向四灵诉说狞灭将死的秘密,以及他遭反噬的原因。
昨夜之后,她从迷梦中惊醒,决定只要还能呼吸,就绝不放弃继续寻找灵丹妙药,为他延续生命。枯朽作为这门邪功的创始人,难说真能想出办法,救他一命。
她不动声色,任由来人跟踪。那人一直跟她到稽洛山,目送她进去,在山外守了整整一日,没见她再出来,便不多等,回绝望之陵复命了。
狞灭听完汇报,险些放声大笑,感叹曦穆仙毕竟是曦穆仙,无论想做什么,哪怕遭所有人反对,并给她设障,她也必会想方设法地办到。她那样明明白白地走进稽洛山,就再无声息,不是做给自己看,又还能怎样解释?
他笑得泪水涟涟,一拳捶向桌案,自语道:“彤儿,你若赴死,羽风愿意相随,可你又何苦骗我……”
泪光中,他从抽斗里取出曦穆彤的画册,这是唯一一样给他带出梨花坳,而免遭灭天咒流火焚毁的东西。
他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在那无数个“对不起”旁,再添上四字:与子成说。
第九百一十五章 虚境使命之心疼
石磨村外的麦田里,曦穆彤将她被缚支离山前,发生过哪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灵宣洛。她所讲述的,仅限自己清楚的部分,与狞灭的订婚过程,更是匆匆带过。
旧事讲完,她便不再言语。灵宣洛听时时而愤怒,时而叹息,一把麦穗攥在手心,已给捏成粉状。为不打搅曦穆彤,他尽量扮得平静,可内心掀起过多大的波澜,谁都无法体会。
曦穆彤沉默后,他激动的情绪跟着沉淀,只倒剪双臂,眺望远方与天相接的地平线。
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金色由金澄澄的麦子填充,代表丰收的喜悦。这里是姑姑的心灵空间,在流光壁里,她将收获季节里的麦田,替换了清冷的无岸之湖。
麦田广袤,一片寂静,只有阵阵夏风吹过时,撩起沙沙声响。
灵宣洛还有许多话没说,不愿这样冷场,主动问道:“照此来看,姑姑虽一心求死,但通过幻生符里的闭关静思,其实有过绝处求生的愿望。若不是被锦书圣逼迫,支离山的悲剧,不一定会发生。或者姑姑现在,已与先生结为夫妻,正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曦穆彤凄楚地笑道:“以他的身体状况,要撑到今天,怕不容易。我的遭遇,只能说是由各自因素促成,锦书圣不过在最后关头,推波助澜了一把。就算他有心要在我身上作改变,也没那本事。那一日,无论他是否出现在绝望之陵,我又怎能回到从前……”
灵宣洛在苦闷中辗转,没听出她话里有话,愤然道:“这条仙族毒蛇,一直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他费尽心机,一心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原来是把赌注,全押在了姑姑不会苏醒上!”
几句话说得语气凝重,杀意尽显,实际是何心情,到这时终泄露无疑。
他由头至尾所表现的言谈举止,不断在深沉与浅白间过渡,显得自然又干练,曦穆彤看在眼里,暗暗吃惊,心想数月未见,他就由过去那性情冲动,孤傲不羁的叛逆少年,蜕变成一位饱经世故,内敛持重的将才,若有不知内情者在此,还真难以相信。
其实从通仙大典开始,到与她在流光壁中相见,并未过去多久,他就能历练得如此秉节持重,锋芒不露,证明短短时光里,他到底遭受过多少腥风血雨的磨砺,曾经那颗单纯质朴的心,又是在怎样严苛的环境下,才练就出今天这临危不乱,心机暗藏的个性。
她既愧疚又心疼,冲动得想抱他,赶紧背过身去,以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锦书圣的话,并非全无真实。”
灵宣洛一直压抑怒火,可谓忍得辛苦,听她之言,竟象是在为那条毒蛇开脱,不禁要抗议,反问道:“哦?姑姑不会是对那位人面兽心的华留仙,还存有兄妹之情吧?他无法占有你,就要毁灭你,以防便宜别人。这种行为,禽兽不如,更天理难容!他非但不与你顾念旧情,还视你的生命如草芥,我们又何需深究他话里的真假?”
曦穆彤理解他的心情,却不赞同他的说法,摇头道:“宣洛切勿因仇恨,而失去客观判断。这件事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以至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目前的六界之战,看似是神鹰盟与苍狼盟两盟交战,实情却并非如此,我们可将它称为,三方鼎立。”
灵宣洛心猛然一沉,即刻领悟,问道:“姑姑所指的第三方,莫不是那南宫向?”
第九百一十六章 虚境使命之见地
曦穆彤与灵宣洛,在飞火流光壁中深谈。
数月不见,她竟能强烈感受,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惊人。现在她再也不能把他当孩子,而得看作是一位已久战沙场,并经过腥风血雨的磨砺,变得既坚韧不拔,又柔韧有余的旷世将才。
二人谈及锦书圣,意见发生分歧,那人对曦穆彤的迫害,无论哪一桩听起来都令人发指,曦穆彤却似在言辞间,对他还留有余地。
灵宣洛生怕曦穆彤因为仁慈,继续信那条毒蛇,便凛然驳斥她的话,这下引出一个更大的话题--南宫向。
见识过灵宣洛的内敛后,曦穆彤不得不以新的目光来审视他,这个由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她为他的成长惊喜,进而想到,一界相通,意味她二人将在这流光壁的虚境里,为保人界平安而通力合作。
他们将以五岳为柱,四海为边,拉起强大的结界,保卫人界不受邪恶力量的侵害。
可是此时,六界齐乱,战火纷飞,编织这张结界的意义,还只是为保人界一方平安吗?连其他界别的生灵,必定也将因他们的行动而受益,那她目前所进行的大事,为何不能告知于他,既让他为自己分忧,又在大战发生前,有心里准备?
想到此,她主意打定,要说出实情,便点头道:“正是你说的这个人。他现在,已将六界战争搅成缸浑水,专坐在一旁,等收渔人之利。大家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师从韩虚子,为心术大师,不仅火影幻术使得纯熟,更深谙邪术栓心法,是极不简单的人物。此外,他正与苍狼盟的火铃儿勾结,将一种叫电火雷珠弹的古怪炸弹,埋在五岳之下。”
灵宣洛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他这些小动作,全没瞒过江南哥哥。经哥哥分析与建议,鬼盟主已派出大批盟军,针对他做的这些坏事,寻找办法解除危机。”
曦穆彤道:“南宫向不是一般的敌人,江南子墨能与他斗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但若仅粉碎他这次阴谋,却不彻底将他铲除,就是治标不治本。无论他怎样被重创,也总能想法子恢复元气,并卷土重来。无论是四方村捣毁更天仪,还是云锦大门前,刺伤他的眼,他不都极快地休整完毕,又回来了吗!”
灵宣洛听得背脊发凉,意识到她这认识,相比江南君是很深入了一层,莫非她暗示的大任,竟与南宫向有关?
曦穆彤继续道:“我问你,他在云南,究竟是如何起家,又勾结了怎样的境外势力,才得到这样大力的协助,你们可有头绪?”
这些问题直戳要害,灵宣洛相信江南君必时常思考,既从未提及,就说明他尚无头绪,于是摇头。
曦穆彤笑道:“看来我估的不差,在这方面,你们手头未掌握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就算拆完他这批雷珠弹,他所代表的暗黑势力,也像一颗威力大得难以想象的炸弹,若不及时拆除,就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灵宣洛听得忧心,但细想想,又觉不解,问道:“我们说着锦书圣,就到了南宫向身上,莫非这二人,是一狼一狈有勾结?”
第九百一十七章 虚境使命之可笑
流光壁里,曦穆彤通过与灵宣洛的交谈,惊喜地发现他确已长大成人,到了可委以重任之时,便不打算再隐瞒,要将自己正担负的大任对他明言。
问及锦书圣与南宫向的关系,曦穆彤叹道:“刚才你说锦书圣沦为叛徒,背叛了仙族与神鹰盟,其实早在我预料中,所以一点都不觉吃惊。在他就任仙首前,此事已现端倪,只是那时他尚踌躇满志,不知掌权后,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一心只想管好仙族,故暂未与异人搭上关系。”
灵宣洛从她的话里推断,锦书圣的变节,应是在做仙首后连遇挫折,遭六界耻笑,仙人唾弃,绝望之下才狗急跳墙。可古墓密室里,他拿江南君的生命相胁以抱走雪狼,照那时自己的感觉,他投靠南宫向,还是因为师祖姑姑,却又是为何?
见他迷惑,曦穆彤解释道:“你定还记得,我与他在绝望之陵前的那番对话。当时他答应我,只要做上仙首,拿住大印,就不会出卖仙族利益。事实是到后来,他确曾信守承诺,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只可惜他本领不强,又刚愎自用,意图用暴政禁锢人心,怎会不招惹众怒,激起整个仙族的反抗?若再不寻找出路,只怕连六界盟友都会在鬼盟主的倡导下,联合发动对他的声讨。受这种形势威逼,他才生出了质变。”
经这番说明,锦书圣自我毁灭的过程,基本就能理解通顺了。灵宣洛却又对曦穆彤感到困惑,从她受悬刑的第一夜起,就在冰棺中睡去,发生在锦书圣身上的事,又是如何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听了他的疑问,曦穆彤目光一闪,答道:“自然是他不打自招,主动向我坦白的一切。”
“什么?”灵宣洛一愣,又十分想笑,忙追问:“这是为何?宣洛愿闻其详!”
曦穆彤道:“通仙大典上,锦书圣软硬兼施,借不可告人的手段做上仙首,却从那时起,就地位不稳,落入了权力带给他的噩梦。雪泪封山后不久,他来到支离山,意图将我唤醒。他念出释放囚犯的咒诀,我人虽未醒,元神却苏醒过来,飘离冰棺,与他对视。”
“什么?姑姑仙元已出棺?那他为何以为……”这回答更让灵宣洛震惊,又惊中带喜。
曦穆彤道:“我的仙元负有大任,不可生出任何差池,当然不能理他。加之对他的厌恶,只能闭气凝息,以假死之象让他死心。”
灵宣洛差点拍巴掌大笑,点头道:“回想当日誓师大典后,鬼盟主向他索要支离山时,他言之凿凿地宣布姑姑的死讯,又哭得死去活来,原来这才是真相!”
曦穆彤冷然道:“他唤我不醒,以为我真意识飘离,已去往他界,所以敢对具尸首吐露真言。他说他后悔了,不愿用仙首印信换我离去。上天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换回来,继续做他的华留仙,继续想方设法得到我。”
“哈哈哈……”灵宣洛终没忍住,放声大笑道:“这人可是厚颜无耻到连天意都想控制,随他一起摇摆?他若是因这原因投靠南宫向,实为自掘坟墓之举!”
第九百一十八章 虚境使命之疑问
对于锦书圣的变节,灵宣洛等人一直想不明原因,却不料沉睡在冰棺中的曦穆彤,竟对此事一清二楚。原来是那恶人跑来支离山,以为她死了,便向她的尸首倾诉衷肠。
曦穆彤也知好笑,但笑不出来,答道:“以锦书圣的为人而论,仙首之位他梦寐以求,如能抓稳权力,在那位置上坐得称心如意,定生不出换回来,这种滑稽的想法。可他从蓬莱回华山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度日如年,假厉胤的身份暴露后,更令他腹背受敌,这叫他如何继续栈恋权位?南宫向便看准时机,在那时趁虚而入,找上他,保证只要他为自己在神鹰盟里做几件事,就一定帮他扭转乾坤,再也不会举步维艰。他在云南时,与南宫向有一面之缘,知那人非善类,轻易惹不得,又刚吃过女鬼惠秋的亏,生怕与异人勾结,更加雪上加霜,于是极度抗拒。但南宫向善于攻心,又投他所好,终于用我作为诱饵,将他变作安插在神鹰盟内的一颗棋子。”
灵宣洛拳头捏得紧紧的,恨道:“这人好歹也如愿以偿地做了仙族首领,大权在握。就算不顺,若能及时悔悟,改变策略,以挽回人心,或许还能见到转机。可他不仅贪婪成性,还五心不定,左摇右摆,总想用不劳而获的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最终堕落,断送仙途,也算可悲可叹。”
曦穆彤轻蔑一笑道:“他一遇阻碍就退缩,确实慵懒。总想着不管要什么,上天都能轻而易举地满足他,就像那枚仙首印信。照他那时说的话,想用仙首之位换回我时,老天又赐来南宫向,还真是对他偏爱有加。可这两人大概都没料到,合作后,相互不如意的事还不算少。锦书圣生性高傲,反复无常,素喜扒着自己的小算盘不放,永远不可能以大局为重。这就苦了南宫向,想用他,控制他,又不得其法,更因他大有用处,不能下手杀他,于是只能将就。对锦书圣来说,万一他为了南宫向,连仙人都再做不成,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一无所获,岂不是要惨淡收场?这些全都是他在支离山时,对我这死人说的原话,你说他可悲可叹,在我看来,却是可悲可笑。”
提到锦书圣的背叛,就离不开那个神秘的符袋。灵宣洛很想再问些与她家族有关之事,却不知该由何处问起,只好不语。
曦穆彤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继续道:“锦书圣通敌,随时可能被人察觉,同时在乱世里,又不知该引领仙族走向何方。东海派的灭门惨剧,令他对前路更加心灰意冷。南宫向见他迷茫,再度抛出符袋引诱,逼他干出出卖神鹰盟,让桑雅趁虚而入的恶行。等以为桑雅得手,便命他带她的狼身前去见他,获得符袋下落后,即逃离仙族。”
灵宣洛接道:“说来说去,他是到死都放不下占有姑姑的欲望。这样自甘堕落,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亡了命,想到既然无法全身而退,就不如保住性命,也无须再为六界之战烦忧。并且就算姑姑活不过来,也还想把那只遗失的符袋攥进掌心,以防别人得到。”
第九百一十九章 虚境使命之劝归
曦穆彤向灵宣洛透彻分析锦书圣,是希望通过此人的经历,助他了解南宫向的险恶用心。
但对灵宣洛而言,这番谈话的意义可不仅限于此。听完曦穆彤的讲述,关于轩辕山保卫战为何爆发,江南君又为何会落到脑脉受损,即将失忆的境地,皆已了然于胸。
锦书圣的灭亡,全来自对曦穆彤极度扭曲的占有欲。他已沦落至此,却依然贼心不死,不惜与整个神鹰盟为敌也要投靠南宫向,找出那只符袋的下落。他的变态,导致江南君受苦,神鹰盟也将因此而面临困境,灵宣洛怎能压制心头怒火?
他狠狠拽住一丛饱满的麦穗,冷笑道:“我发誓,此人再在中原露面之日,便是他命丧我手之时!姑姑早与我师傅定下婚约,只要有我和师傅在,看他还敢怎样放肆!”说罢松手,一把被捏碎的麦粒,又窸窸窣窣落进了麦田。
“师傅?”曦穆吃惊地抬头,想不到别人,只能把这二字与狞灭联系在一起。
自己拜狞灭为师之事,她尚不知,灵宣洛忙详加禀告。
听完后,她悲喜交加,不住喃喃地重复“师傅”二字,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实料不到,灵宣洛痛失恩师,遭受过此生最为沉重的打击后,还能放下过去,甘心拜第二人为师,并且这人还是她一生挚爱,竹月若在天有灵,是会高兴,还是会感伤?想必定会为这对师徒,送上祝福……
正独自出神,灵宣洛忽然撩起前襟,跪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的盒子,高举过头顶。
“宣洛,你这是干什么?”他这举动突然,她给惊得一退。
灵宣洛再开口时,声音已哽咽,哀求道:“姑姑已从宣洛这儿得知,五岳争锋即将展开,江南哥哥却在这时遭遇不测。苍狼盟有南宫向助阵,用电火雷珠弹作为致胜法宝,神鹰盟面对敌人的强大攻势,力有不支。万一五岳沦陷,六界百姓将陷入怎样的灾难?南海云霄决战,我方又该如何取得决胜?宣洛知姑姑有大任在身,不该强求,可我们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姑姑又何妨元神归位,让宣洛遵循军师之言,开棺定论,接姑姑你离开虚境,与神鹰盟的盟友们一起完成任务?姑姑,就算没有战争,虚境外有多少人在等你盼你,你怎会不知?又怎忍心将他们抛诸脑后,再也不理?”
他终于是拿出了那块,从锦书圣处夺回来的仙首印信。
曦穆彤轻叹一声,想扶他起身,他却坚决不从。她唯有回答:“仙元离体,肉身便已死亡。若无冰棺保护,我早已化作尘烟消散。锦书圣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姑姑--”灵宣洛一听大急,争辩道:“你刚刚还说,是屏气凝息,用假死骗锦书圣,现在却为何又改口,说仙元回不了肉身?”
曦穆彤冰颜一变,拉他的手松开,答道:“只因我仙元游离已远,进入了一个可怕的虚境。我此生的最后一项使命,就是将那地方摧毁。但是摧毁意味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再也不可能回来。”
第九百二十章 虚境使命之坦言
灵宣洛刚在麦田边见到曦穆彤时,就想劝她离开冰棺,回归仙族。但当时从她的话里,分析出她是有大任在身,所以不得已打消了那个念头。
可谈完锦书圣,他的想法又有所转变,认为此人对姑姑的威胁已经解除,世人对她与妖王的爱恋,又早已知晓,在战火纷飞的非常时期,谁还会好事地来横加干涉?她于此时复出,无论对稽洛山、神鹰盟,还是她自己,乃至躺在烈冰宫里,不明生死的师傅,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又为何非要继续沉睡?
然而曦穆彤拒绝的理由,却如五雷轰顶,炸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夏日骄阳猛烈,他额角的汗,大颗大颗滑落而下,曦穆彤看得不忍再往下说。
她扬起粗布衣袖,为他拭去汗水,安慰道:“宣洛莫要惊慌。你也说过,你师傅用锁息归宁归去,魂魄能游走于虚境。我想定是上天悲悯,允我们死法相仿,相信迟早有一天,我能在某一处虚境与他相遇,从此结伴而行,难道你不为我们高兴?”
这安慰起了反作用,更令灵宣洛撕心裂肺,抓住她的衣袖哭喊:“这不一样,姑姑休要哄我!原来冰棺不能再开启,姑姑已回不了稽洛山!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使命,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姑姑无数次闯过刀山火海,次次都能绝处逢生,凭你的修为,又何至于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曦穆彤索性蹲下身,拉他坐在一起,答道:“这是一项虚境使命,具体内容我还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虚境名叫虚寒谷,我的元神,已被植入虚寒谷的泥土,变作一株植物生长。一旦植物长成,我便可脱离树身,在那里自由出入。”
“虚寒谷?”这三个字,让灵宣洛猛跳起来,曦穆彤只好又跟着他起身。
桑雅曾在金蚕茶谷里提及,虚寒谷是南宫向的老巢!莫非姑姑此生最后一项使命,是杀死南宫向?
曦穆彤见他这样子,是已想明白,又道:“刚才你一定奇怪,我被封冰棺,与世隔绝,却为何对南宫向了解得那样清晰。原因就是,锦书圣来见过我,确认我已死亡后,我的仙元就没再回到肉身,而是潜伏进了虚寒谷。”
这事太过离奇,灵宣洛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姑勿怪,宣洛真的难以相信!我若没和段叔叔同去云南,在金蚕蛊境里遇到隆象,根本就还不知这南宫向是何许人也!姑姑又是从何得知这人的?还能知道自己被赋予使命,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他除掉?”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目光威严,又充满慈爱,他的急躁即刻被驱散,逐渐平静下来。
“宣洛,你终能实现竹月的遗愿,与我一界相通。很快我们就将利用九宫旋星盘,还有十六天地脊兽阵,共同保护人间。基于这个原因,我才能向你透露虚寒谷的使命。但这并不是代表,所有其他相关的事情,我都能在此刻知无不言。我唯一能做的是向你保证,大战结束后,你若愿深入漠北,寻找一座消失的,叫曦穆山的神山,就能明白,为何我会知道并承担起这项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