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金色麦田之背影
灵宣洛被千翼冰雪兽送到一个,名叫石磨村的北方村庄,原来曦穆彤一直在这里居住。
两名热心的妇女为他答疑解惑,告诉他如何找到宋莲女姑娘,又为他指明路线,他便马不停蹄,望村子南边的金色麦田而来。
麦田果如妇女们讲的那样,宽广无边,他要四处找遍,只怕一天时间都不够用,于是缩小范围,仅在田边搜寻农舍。
农夫们大多都住在村子里,好容易见到一间木屋,用茅草盖满屋顶,孤伶伶立在路边,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
那木屋只有一层,院子随意用篱笆隔着,里面也不见麦堆,或晒任何粮食。屋前麦田延伸,放眼望去,尽见美好的金色。
他想拍篱笆门,看屋里是否有人,未及开口,就惊得定住,原来在不远处,有一抹洁白跃入眼帘,那是一名白衣女子,背影清瘦,正宁静地伫立在田边。
不用走近,灵宣洛也看得清楚,她身上的白裙用粗布缝制,夏风吹过时,裙摆随麦浪飘扬起伏,远远看去,谁都会感叹,那是画家一幅绝美的美人秋色图。
“哪怕身着布衫,背影也如此清丽脱俗,又一尘不染。这样的女子,除我师祖姑姑,世上还能有谁?宋莲女,她为自己起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又是出于何意?”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美好,自己的出现,恐将是对它的破坏。他心有不忍,急促的脚步放缓,只想将这幅图,先深藏进记忆,以在今后的岁月里,不时拿出来欣赏。
他步履轻轻,生怕惊扰到姑姑的安宁,终于也还是走到了她身后,拼劲全力,才有勇气痴痴唤出一声,“师祖姑姑……”
女子肩头一颤,却没转身,也不回答。
他一直叮嘱自己,再见曦穆彤时,千万别哭。
作为坚强的男子汉,他必须向姑姑展示坚强的一面,哪怕情不能自己,也要保持从容与微笑。可一见她,叮嘱还是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抬步艰难,几乎是磨着地面,才挪到她面前。这一次,那张洁白胜雪,淡然若冰的面容,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师祖姑姑的容颜,一点未变,就算再过几万年,他也依然不会遗忘。可第一眼见她,那种陌生的凄凉感,却彻底占据心灵,让他无法再忍,痛哭失声。
可她,一如既往地淡定,冰颜看不出喜怒,孤傲的眼神,由千年孤独炼就,从未曾减淡。她这样站立不语,灵宣洛甚至感不出她活人的气息。
“师祖姑姑……”
除这四个字,他已忘了还能说些什么。小时候,是曦穆彤展开双臂,拥他入怀,现在,是他控制不住,伸展手臂,紧紧搂她入怀,不争气的泪水,也一滴滴打上她漆黑的发顶。
雪泪封山,是五百年来,她唯一哭过的一次。见到灵宣洛,她内心泪水汹涌,也想如他那般放肆地痛哭,却又怎能将这美丽的小村,封入冰天雪地?
她的悲哀与激动,不比他少,既无法表露,就木然地由他抱着。他抱得太紧,她不能呼吸,却宁愿忍着,只是贪婪享受,他用臂弯为她的冰体带来的暖意。这暖意来自亲人,是她一直渴望的亲情,在经历过支离山生死劫后,还能重获这亲情,她虽死无憾。
“宣洛,你到底是进来了。”
许久后,她开了口,平淡的一句,在灵宣洛听来,犹如听到了世上,最珍贵的问候。
第八百九十章 金色麦田之命运
灵宣洛穿过石磨村,一路向南,找到了村外,一片占地广阔的麦田。麦田边立着一幢孤伶伶的农舍,农舍前的田边,站着穿白色布衣的曦穆彤。
通仙大典上的生离死别,灵宣洛至今回忆起来,还会肝肠寸断。今日虽见曦穆彤,依然不能确定,她是否还走得出冰棺,又怎能不悲从中来?
她一直静立不语,听他泣不成声,才轻轻吐出几个字,落进他耳朵里,竟显弥足珍贵。
他松开环抱的两臂,双只手,却不舍得放开她冰冷的肩膀,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如幻影散去。
曦穆彤用微笑为他安心,又握住他的手,挪下肩头道:“最后一次见你,你刚修成仙身,还显得是凡人少年的模样。这次再见,你仙骨长成,仙根稳固,浑身都散发出仙人风采,姑姑真为你骄傲。当年在落音殿,举行拜师大礼时,竹月护你心切,听说你有修仙之心,怕你因受不起通仙汤而殒命,平生发了第一次脾气。如果现在,他能看见你的成就,定会感到安慰。”
几句话,虽语气不惊,怀念之意却如海浪奔涌,灵宣洛才刚止住泪水,此时又夺眶而出。
他乞求地望着她道:“姑姑,宣洛此趟入飞火流光壁,既是为与你一界相通,又是来接你的。我求你,回来和我们在一起吧,大家都需要你!”
曦穆彤眼睑低垂,轻叹一声道:“六界中的曦穆彤,已死在支离山,你眼前之人,是石磨村的孤女,宋莲女。”
“姑姑!”
这恐怕,是灵宣洛最为惧怕的回答,偏偏没说上两句,就被曦穆彤说出口,急得他声调提高了八度,“师祖姑姑,有许多事,宣洛虽是事后方知,却也能理解你赴支离山求死的苦衷。往事纵然不堪回首,可都已成过去。现在神鹰盟成立,鬼盟主号令天下,再也没人会逼你,迫害你!莫说我们几个,就连仙族一班族人也都在等你盼你,盼你早日回归,带他们重振仙族。仙首大印我已从锦书圣处收回,不信你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入怀,去掏那一方金色印章,却被曦穆彤制止。
“宣洛,住手!”她疾呼一声,他愕然抬头。
她漫不经心地望着远方,继续道:“从出生那日起,我就注定是个不祥人,只会给围绕身边的人带来痛苦,带来不幸。我渴望做平常人,拥有平凡的幸福,可我知道,我承受不起。就算这幸福在我面前出现,当我想伸手抓住它,它就会离我而去。竹月说得对,每一个人的降生,都带有使命。我的使命是保卫人界,为他们的平安出力,我已经做到了,就再无遗憾,可以离去了。所以你不要再强求我回哪里,我回不去了。”
灵宣洛瞪大眼,云南纳木措提过的符袋,火铃儿挑衅他时,用她身负家族毒咒的秘密作为打击,以及锦书圣说过的话,都一样样切割着他的大脑。
他忍住悲痛,只想听她亲口说出此事,便艰难地问:“姑姑,你的不祥人言论,在宣洛听来,纯属无稽之谈。人生来有命,却不能听天由命,姑姑为与不公的命运抗争,足足奋斗了五百年,却为何要在最后一刻屈服?又或者是,屈服于你身上的家族毒咒?”
第八百九十一章 金色麦田之大事
灵宣洛在金色的麦田边,与曦穆彤重逢。
他向她乞求,所有不幸都已成往事,只要她同意离开冰棺,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她却以多厄的命运为借口,拒绝了他。
冲动之下,灵宣洛竟脱口而出一直压在心头的,她的家族毒咒之事。
一听这话,曦穆彤就是一愣。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他又是从何得知?总不会是锦书圣透露给他的吧?她灵秀的眸子布满疑惑,问道:“你……怎会知道毒咒之事?难道是锦书圣……”
灵宣洛很想摇头,明确告知泄密之人不是锦书圣,而是火铃儿,是他通过残存的,姬轩辕的记忆得知这秘密,又用来打击自己。可想到火铃儿的仇恨,他嘴唇动动,终究未置一词。
曦穆彤不谈自己的命运,转移话题道:“自我被缚上支离山,以雪泪封山后,六界中发生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我能想象得到。五岳留仙在中原,想必就只剩下了锦书圣和清秋无忧。仙首印信既在你身上,你又是如何从那新任仙首手里夺回来的?”
她竟然还关心这个!灵宣洛沉重的心,猛然一松,顿时怀疑,沉睡于冰棺的这段时间,她并未真正休息,更没放弃肩头大任,将世人的安危抛去身后。她没有变,依然是五百年前,那个建立稽洛山,并为拯救万千生灵,独力承受万魂夺骨锁击打的曦穆彤!
怀疑上升为感动,明珠峰顶,阻止他入流光壁,说她尚有大任要完成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他意识到,逼她重返现实,是自己莽撞了,她天赋使命感,一旦现实世界需要,她根本无需任何人劝说,就会回归。
站在阳光下,闻着麦穗的清香,他因这领悟而释然,便将她陷入沉睡后,从云南金蚕战役,到誓师大典,又直到现在,六界大战的进展,一一详细相告。
得知竹星惨死,曦穆彤再淡然,也难掩心碎。她心里泪波翻涌,凄楚之情没逃过灵宣洛的眼睛。他很想劝慰,一张口又赶紧闭上,只因刚要出声,眼泪就先话语而至。
曦穆彤也不愿惹他悲伤,忙再度转移话题,谈起段箫,并请他放心,段箫有兵龙率灵童兵,用车吼竹弓阵相助,就必能战胜强敌,实现重建故国的心愿。
这承诺,让灵宣洛确信,像姑姑这样坚韧不拔的女子,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甘愿从此隐退,在六界之战的关键时刻,化作尘烟消散。
可她的坚强,在讲到江南君时,就没维持下去。听说江南君因执行虚境任务而脑脉受损,臆症日重,竟两腿一软,瘫坐在了麦田里。
灵宣洛俯下身,语气沉重地解释:“姑姑,六界之战的巨轮,一直在向前推进。只要电火雷珠弹在五岳山脚炸响,战火就会向人间界蔓延,而危及无辜的人界百姓。五岳争锋后,不出七日,雪狼泣月之夜必然发生,六界之战的主战场,就会挪去南海云霄大门。在那里,神鹰盟与苍狼盟将进行终极决战,江南哥哥绝不能在此刻倒下,否则就会为神鹰盟带来致命打击。我们需要及时给他治疗,防止他失忆,以避免神鹰盟在决战前,折去一翼!”
曦穆彤咬咬嘴唇,略微犹豫,但还是下定决心,抬头问道:“那么羽风先生,你可知他云锦之战后,近况如何?”
灵宣洛苦笑,“师傅虽被枯朽伯伯逼着服下聚神丹,是否还能借锁息归宁出入虚境,就不得而知了。可他一再叮嘱宣洛,务必要唤醒姑姑,请你回来。”
第八百九十二章 人面兽心之造访
锦书圣无耻地背叛仙族,背叛神鹰盟后,落荒而逃。混乱的仙族百废待兴,灵宣洛请求曦穆彤离开冰棺,重新出山,她却以多厄的命运为由,拒绝了他这请求。
灵宣洛本来失望,却从她其它的话里,分析出她并未弃六界之战与天下苍生于不顾,而是有难言之隐,极可能是正进行某项秘密任务,便知趣地不再多言。
狞灭天子已走到生命的尽头,曦穆彤早有预料,却不知他会因六界之战,而选择锁息归宁,这种绝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残忍死法,又怎能不心如刀割?
她两眼含悲,生怕被灵宣洛察觉,唯有侧头盯向麦田远处,一个个古怪可笑的稻草人,喃喃自语。
“先生还是走了,我没来得及与他见最后一面。那日见完锦书圣,回到绝望之陵,我就应该向他说实话。其实第二天,我辞行的谎话一出口,就被他看穿,他却对我尊重有加,未专横地阻拦,只在事后出手相救。锦书圣那个匹夫,仁义礼智信中,他有哪点能和羽风相比?他得不到我,便迫害我,逼我走上绝路。却又因难以胜任仙首之位,想回到从前,为我找什么符袋来赔罪,并因此沦为更加可耻的叛徒……”
她仿佛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灵宣洛正站在身边,只顾对天倾诉,殷红的双唇失去血色,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眼中也快要滴出血来。
羽风之死,打击沉重,灵宣洛知她一时难以承受,本是任她发泄,却不料她说的每一件事,都如惊雷炸在耳边,让他的脑子不断“嗡嗡”鸣响。
他手按上心口,近乎发狂地问:“姑姑,你在说什么?先生关你入幻生符的期间,你见过锦书圣?是他逼你去死?还有你提到的符袋,是当年雪狼带到云南,在死前托付给募须神族的纳木措,后又被他弄丢的那个吗?姑姑,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家族毒咒究竟是何内容?”
曦穆彤勉强转头看看他,终于道出了被关幻生符后,以及通仙大典举行前,在绝望之陵内外,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自被狞灭天子用红丝线封入幻生符,曦穆彤确给那施过法的清风洗脑,滤去往昔记忆,只想避开乱世,从此呆在幻生符里欣赏春花秋月,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
但她练的是修心神功,且已达化境,狞灭困得了她一时,又怎困得了永远?她不必用指天剑反抗,只需在山林间暮鼓晨钟地打坐,几日后,便重获心灵之力,恢复了的意识,也记起了自己正要干什么。
她隔着幻生符,与狞灭交谈,请求他放自己出来。狞灭无法强求于她,只好同意。
与此同时,三留仙从难柯山回来,去探望锦书圣,竟毫无保留地将曦穆彤的下落,告诉了他这位好大哥。
锦书圣既要报复,又心系仙首大印,怎可能这样轻易地放过曦穆彤?思前想后,索性决定,彻底与曦穆彤撕破脸皮。
他知道绝望之陵的确切位置,便背着三留仙,厚颜无耻地登门造访,声称曦穆彤是他妹妹,不确认妹妹平安,他绝不离去。
第八百九十三章 人面兽心之见面
曦穆彤清楚狞灭的身体状况,对他离世的消息,并不吃惊,却和其他人一样,难以接受他用锁息归宁,自闭气息,挑出妖王符印这种死法。悲痛欲绝时说漏嘴,让灵宣洛知道了通仙大典前,她曾与锦书圣见面,且那人逼她去死。
锦书圣对她素有邪念,得不到人就要得权。这事不仅涉及大量仙族内务,还直接与妖王有关。若不是那次,她与狞灭的林中密会被那恶棍撞见,事情或许不会象现在这样糟。
她需要为仙族保密,又不能让狞灭愧疚,所以就算锦书圣挑拨断箫,险些毁她清白之事瞒不住狞灭,事情的起因,她也不敢透露半分。以至狞灭一直认为,锦书圣就算行为出格,也是出于五百年来,对她发自内心的爱与关怀,不忍看她真遭受悬刑。既然他还是她的大哥,找上门又只因担心,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给那人几分薄面。
曦穆彤不愿见锦书圣,他就不依不饶,竟去纠缠狞灭。狞灭不胜其扰,且看他双目失明,甚是可怜,竟主动劝曦穆彤,好歹与他兄妹一场,他求得这般殷切,去见一面又有何妨?
为不让狞灭起疑,曦穆彤只好同意见他,锦书圣选的会面地点,却不在东陵门内,而是门外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小树林。
这地点选的古怪,狞灭心里有点打鼓。但此人已害过曦穆彤一次,理应不敢当他的面,再生造次之心,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宁愿相信他要见曦穆彤的理由为真,以免错怪好人。
依然是在漠北雪原上,那个树叶落光,树枝被白雪压弯的乔木林里,就在锦书圣自残双眼的地方,二人再次见面。
这一次,锦书圣再也不以大哥的身份自居,而是一开口,就开诚布公地向曦穆彤道出,对她持续五百年的倾慕之情,以及他是如何从第一眼见她起,就对她产生爱意的。
他向天发誓,几百年来对她的爱,日日在心内生长,长到今时,已重到他一个人挑不起,所以必须向她坦白,请她来一起承担。
他这套话,与其说是表白,倒更像一记闷棍打在曦穆彤头顶,让她晕头转向,又无比震惊。
她冷笑着问他:“你口口声声说,对我爱慕五百年,远超了寻常的兄妹情意,却又为何用丝萝扣害我,差点让断箫铸成大错,而我失去清白?”
锦书圣无耻地笑答:“我确实爱你,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留仙,连这称号,都是经过多少年奋斗才得来的,可不敢轻易招人耻笑。我顾虑甚多,没有你的胆识与勇气,敢于将自己内心的情感,堂而皇之公诸于众。这么多年来,我只希望通过关心你,照顾你,最终打动你,知道我对你的好,从而愿对我托付终身,到那时,再由你宣布我们的关系,让别人以为是你看上我。可只可惜,不管我多努力,你曦穆仙也不斜我一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打击,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既然得不到你,不如站得远远的,利用对断箫的同情,成功伪装起自己。”
“这样说来,你躲在景宸宫里不见人,别人以为你是为断箫抱不平,其实你不过是在利用他,耍弄心机!”曦穆彤难抑愤怒,斥责地问。
第八百九十四章 人面兽心之罪状
锦书圣从三留仙口中得知曦穆彤的下落,跑去绝望之陵纠缠,非要见她一面。狞灭天子不知其中隐情,反责怪曦穆彤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大哥,何况他还身有残疾。
无奈之下,曦穆彤只得走出东陵门,与那恶棍在小树林里,他自剜双目的地方相见。
锦书圣这一次,将埋藏五百年的爱恋之心,一股脑儿地掏给曦穆彤看,还奢望她能跟他走,却被曦穆彤质问,为何要用丝萝扣害她和断箫。
锦书圣摇头晃脑地回答:“你的话,一点没错。其实那时我以为,日子可以就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地过下去,谁也得不到你,谁也不用吃谁的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你心里竟有了第三个人,还是卑贱肮脏,最令我鄙视的妖王。我这才意识到,坐视不理意味被动挨打,你这一巴掌扇醒我,让我想到,必须要阻止你了。要问这世上,有多少人暗恋你曦穆彤,那可真是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被我用,又甘愿被我用的,却只有断箫,这个与我相交一世的拜把子兄弟一人,于是我就只能违背本心,用丝萝扣把你……”
“住口!”曦穆彤怒喝。这番话,听得她一颗心寒过玄天水塑的冰骨,“锦书圣,算我眼拙,与你相交五百年,都没看出你有多么自私,多么卑鄙!你说你对我怀有的叫爱情,可我坦白告诉你,那不是爱,充其量也只能被看作是占有欲!”
锦书圣露出古怪表情,欲拉扯她的手,道:“彤儿,你听我说,事实不是这样!如果我只想占有你,五百年前我就会下手,又何必等到今天?”
曦穆彤简直要大笑,一把甩开他道:“锦书圣,我是仙首,高高在上,很多事你没法和我来争,所以当着我的面,你还算老实。你也说过,就算你与我在一起,也要让别人认为,是我在追求你,又怎会轻易下手?但对于五岳之首这个宝座,你可紧张得很!断箫因情灭心死,遁入无望殿,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云之裳只爱梳妆打扮,无心名利之争,清秋无忧文弱书生一名,唯唯诺诺更不足为惧,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只有童不仙,占据泰山掌门之位,泰山又堪称五岳里的老大,他便一直是你的眼中钉,不拔不行,对吗?”
“你……曦穆彤,你不要在此血口喷人!童不仙因过度自恋,以至被妖道南风钻了空子,用龙牙镜练邪功,导致走火入魔,还严重危害了仙族利益,当日在落音殿会审,他的罪行有目共睹,你凭什么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锦书圣委屈地咆哮。
曦穆彤冷然道:“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却只是表面现象。你以为他死了,一切就都死无对证,但你忘了苍天有眼这几个字!苍天已亲眼目睹,所有你干过的坏事,就会假我之手揭露真相!你不时以言语相激,戳童不仙痛处,暗耍手段收买其他仙人,在公众场合讽刺他的形象,只求将他的自卑心理,挑到最盛。童不仙心胸狭隘,最听不得人说他不好,长期这样被你暗算,自然中计,结果明知龙牙妖镜是邪物,也要拼命去练,最后走火入魔,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而你,也终于除去了这心腹大患!”
第八百九十五章 人面兽心之揭发
曦穆彤被逼无奈,不得不去见锦书圣一面。锦书圣色心不死,趁这难得的见面机会,毫不隐讳地道出了五百年来,对她的爱慕。
可他越急于表白,曦穆彤就越反感,反而桩桩件件地,就把他干过的坏事向外摆。
她所提及,与童不仙有关的事,句句属实。锦书圣早知她在调查,甚至自剜双目,欲拉她下仙首之位,都有这原因。可大印目前还在她手里,她就与自己翻了脸,这要办他,不成了张张嘴的事?
树林里寒风呼号,他却汗流浃背,忙不迭要强词狡辩以扭转颓势,“彤儿,你……你可以对我无情,却不能污蔑于我!”
曦穆彤实在看不得他那湿漉漉的眼窝,背过身道:“污蔑?锦大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迟早被人发现,这道理无需我多解释。童不仙性格乖僻,视美貌如命不假,但我与他也算有百年的交情,他若真是那种人面兽心,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初怎可能修得成留仙,并承担泰山掌门的大任?据我所知,你们结拜之初,他可一直与你们四仙常来常往,待人接物也有礼有度,颇显君子之风!”
“哼!我们结拜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在此薄唇轻言?”锦书圣恨不得去捂她的嘴。
曦穆彤口气一转,“好,我不说以前,省得你不服,就说不久前。那一次,我听留仙哥哥们说他有不妥,便独自去泰山探视。言谈间,他对你们表露出的憎恨,很令我吃惊,那时却没多往细里想,直至落音殿上,他被银珠火杀死时,我不经意间触到你的目光,才起了怀疑。后经调查,发现果然是你在从中挑拨,是你在搞鬼!”
锦书圣气得暴跳如雷,吼声甚至盖过风声,震落了枝桠上的几团雪,“曦穆彤,你休要信口雌黄,污我清明,破坏我与其他几留仙的关系!”
曦穆彤不紧不慢,继续冷冰冰地揭发:“你利用断箫哥哥时,可没顾忌与他的兄弟情,刚才不都亲口承认了吗?怎的叫我一吓,这么快就忘了?童不仙虽非你亲手所杀,你却是用推波助澜之法,从他的弱点下手,将他推入绝境。我本欲指控你,却苦于未搜集齐实证。并且无论起因为何,童不仙也确实背叛了仙族,并因龙牙镜而为六界带来隐患。战乱将起,我不忍因为他,令仙族再失一位首领,所以将此事一压再压,也想给你个机会,让你悔改,可是大哥,你太令我失望了!”
锦书圣盛意拳拳,表达爱慕,曦穆彤不仅不领情,还铁面无私地大翻当年旧账,锦书圣两腿绵软,恨不得坐下雪地。
树林里再没人说话,只有风刮得树枝“唰唰”作响,偶尔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许久后,锦书圣把心一横,显出一脸狰狞,曦穆彤看得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彤妹,看来我这心思,早被你吃透,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也别想打动你,是吗?”
曦穆彤不忍直接打击他,略一犹豫,摇头道:“大哥,你不该这样傻。其实彤儿一直视你为可亲可敬的兄长,虽无血缘关系,感情上却从未把你当外人。就算事情已闹成这样,我也还是希望,你能珍惜,不要继续破坏这珍贵的兄妹情!”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人面兽心之威胁
锦书圣终于见到曦穆彤,便趁这单独相处的良机,向她求爱。曦穆彤却非但不领情,反而揭露他干过的坏事,以打击他嚣张的气焰。
两人态度一比,明摆着他和曦穆彤的关系,就走到了尽头,他心里的滋味,是说不出的怪,猛然眼窝朝天,发出凄厉的大笑,同时仿佛被利器插中心脏,高大的身躯,也弯了下去。
“哈哈哈哈……”他笑个不停。
“大哥,你……你笑什么?”突如其来的怪笑,令曦穆彤心惊,更增添了她的不祥之感。这种感觉,竟与上次那对死亡的预感,完全相同。
“亲兄妹?珍惜?曦穆彤,今日在此,我就与你把话挑明!我才不稀罕做你什么大哥,你也不是我妹妹!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娶你过门,让你做我锦书圣的妻子!你要揭发我,我由得你,反正你对我绝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以你现在这窘况,躲在绝望之陵,连稽洛山都不敢回,又还能奈我何?五岳之首这称号,固然重要,我也因此害过童不仙,但是为了你,我连两只眼都没了,容貌也尽毁,你认为我会善罢甘休,继续把名利,放在比你更重要的位置吗?你为了那个狞灭天子,肯放弃仙首之位,就说明你一直以来标榜的,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可舍生取义,天道无亲之类,根本就是欺天之词!只要找到心上人,你什么都舍得扔,什么都能抛去身后!妖王是妖,不配做你的心上人,不如让我取代他,照顾你一生一世,你快跟我走!”
说罢他像阵风似的晃到曦穆彤面前,又一把捉住她的手,就将她向树林外拖。
曦穆彤怎可任他胡为?等他手到,不躲不避,只衣袖一甩,就把他甩开,讥讽道:“大哥容貌毁去,倒是不假,但这双目失明,反让你攻击时更有准头了。看来你其他四处感官已强过常人,彤儿无须再为你的日常起居担心。”
情急之下露了馅,锦书圣大为光火,威胁道:“曦穆彤,莫要再用你这张巧嘴惹恼我,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一下,曦穆彤真笑了出来,答道:“锦书圣,事实之所以是事实,全因不可靠巧嘴来说。你扮可怜哄骗我,让我中你的奸计,我都已表示,愿将这不堪的往事抹去,继续与你兄妹相称,你却一再得寸进尺,还敢大言不惭地威胁于我?我是惹恼了你,可你想怎样?无论在妖陵还是稽洛山,只怕你都没法对我下手!莫说今日我不会随你走,就算我真受你逼迫,跟你离去,你也休想得到我!”
锦书圣既被甩开,就不再强拉。听她驳斥得句句在理,怒气竟平息下去,漠然道:“多少年了,箫弟对你有什么期待,希望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我便和他一样。你与他自幼有交情,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到头来,连他都只等来你绝情的拒绝,我又怎能奢望,自己比他幸运?彤儿啊,箫弟知道的,我全都已知道。我怕死,但哪怕一时得不到你的身子,也必然要得到你的心,所以今日,我断不会再放你回返妖陵!”
第八百九十七章 人面兽心之身世
锦书圣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对曦穆彤是软硬兼施,坚决要把她从狞灭天子身边带走。可惜曦穆彤非寻常人可比,莫说带走她,恐怕他想再欺近一步,也不可能了。
锦书圣知她厉害,改变态度,打算说出她家族的秘密,作为攻击资本。
断箫因误信他,把自己身负家族毒咒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过他,曦穆彤早已知晓,所以对这番话并不吃惊,唯一不安的,就是想赶紧揣摩出,他到底意欲何为,又还会用哪些不可告人的手段来胁迫自己。
于是她故作惊讶地问:“断箫知道的,你全知道了,这话从何说起?你们都知道什么?”
锦书圣以为她真给震住了,得意地回答:“我是在说,你那家族毒咒的内容我全都清楚。你母亲不济,明明可以把你养成个公主,一辈子受曦穆山神的庇佑,却让你沦为私生子,遭漠北狐族追杀,若没朗玛山神帮忙,定活不过三岁。你母亲不堪受辱,从珠峰顶跳崖,自尽前为报复害她的亲人,在你身上落下毒咒,只要你活着,就不能爱不能嫁,否则新婚当夜,将与新郎一同化为灰烬!”
家族之耻,是曦穆彤隐藏心底的伤痛。她此生的苦,皆源于那一个毒咒,却被锦书圣轻飘飘甩出来,犹如哼歌一般,只让她破碎的心块块渗血,疼得差点尖叫。
但她不能崩溃,狞灭还在东陵门的另一端等她,她绝不能让眼前这无赖得逞!
于是她暗自调整气息,用丹田气护住心脉,勉强答道:“你果然是全知道了。但你就算把我的身世公诸天下,也只会让天下人要不同情我,要不耻笑我,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锦书圣摆出一张慈悲的脸,连连摇头道,“我的好彤儿,为何只要我张口,你就要往坏里想?你得明白,我对你怀有的,是爱不是恨,你又何须如此紧张?既然我把你看作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唯一要呵护的人,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首先定会为你保密,其次……”
话到此处,竟还卖起了关子。曦穆彤满足他恶毒的意愿,冷冷问:“其次怎样?”
锦书圣瘪瘪嘴邪笑道:“其次嘛,我还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大问题,以期真有一日,与你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几字,让曦穆彤胸口一闷,差点吐血,但她更觉迷惑,还真忍不住问:“你这'解决',意指为何?”
锦书圣道:“你不必跟我演戏,断箫把你的身世告诉我,你是知道的。而我能从他口里掏出这秘密,也全因早就开始在暗中调查你。于是乎,我问他答,他拗不过我,说出答案,还不算顺理成章?”
原来断箫并非主动泄露此事,而是中了他的卑鄙伎俩,曦穆彤略感释然,但也难抑愤怒,斥道:“锦书圣,你好大胆子!竟然敢私自调查仙首?”
锦书圣露出淫笑,“你不是说,一直与我有兄妹情吗?哥哥调查妹妹,何来‘私自’之说?彤儿,你可知当年,朗玛山神在请雪狼带你出漠北时,曾将一只符袋,一并交托给了那只畜生?”
第八百九十八章 人面兽心之戳穿
无论武功还是法力,曦穆彤都远在锦书圣之上,可不是他想降服就能降服得了的。他自知本事不如人,便把文章做到了她的身世上,以求能从情感处下手,一举将她击垮。
曦穆彤一直以为,锦书圣是从断箫处得知她的家族秘密,却不料他其实早就私自在暗地里调查,断箫不过是用来作幌子,不禁怒不可遏。但更令她吃惊的事还在后面,他竟提起了一个符袋。
曦穆彤不担心符袋,只对他戒心更浓,斥问道:“锦书圣,这些事之隐秘,世上几无人知晓,你都是从何得知的?你私底下,究竟在和什么人来往?”
锦书圣自认已点中她死穴,将她牢牢攥进了掌心,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却奸诈地不动声色,仅语态轻慢地回答:“你自幼生活在云南,要查你,就得从云南查起。所以这些消息,还用问吗?当然都是我深入云南,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来的。至于放消息的人都是谁,恕我不能相告。”
仅靠逼问,定逼不出他的真话,曦穆彤心头一动,想到了迂回之法--何不先尽量缓和气氛,给他希望,再套实情?
打定主意,她改变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所提的符袋,我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雪狼带我跑进苍山,与我东躲西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两年中,我们不时受漠北狐侵扰,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两年后,她不知因何缘故离我而去,那些狐狸也随之失去了踪影。我虽安全了,却不舍雪狼,悲痛地四处寻找,可怎么找都没有结果,它就好像忽然间蒸发,最终不得不放弃。那时我想,这大概是天意,天意要我注定孤独。”
她竟然态度转变,变得愿向他倾诉了,锦书圣高兴得差点笑出来,但一转念,马上又意识到,必须要弄清她是否是真心实意从了自己,便把到口边的话吞回去,继续听她讲。
曦穆彤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身上的毒咒,是否还有得解,我已不在乎。唯一令我在乎的,是在有生之年,能否让爱我以及我爱的人们,得到幸福。”
一个“爱”字,令锦书圣头脑发胀,血脉贲张,只盼这个字,从此成他专享,她再也不会用在别人身上,赶紧动情地附和:“彤妹,你切不可这样悲观,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事,也让我为你在乎!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找回符袋,除去毒咒,然后向你提亲,让你不带任何顾虑地嫁给我,然后我们就能……”
曦穆彤强抑恶心,淡然道:“大哥愿为彤儿尽这份心,彤儿感激不尽,又怎会阻止?那符袋在你眼里,既如此重要,若我二人一起寻找,把握自然大过你独自行动。所以还请大哥告诉我,要向何人查起。”
锦书圣脑奸巨滑,早对她防了一手,一听这问题,立即心凉了半截,倒灌入脑的血,也流回原位,哼哼冷笑道:“曦穆彤,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童不仙那种蠢材来对付吧?要打听这符袋的秘密,我是从何得知,又何须旁敲侧击?”
第八百九十九章 人面兽心之霹雳
锦书圣功夫不如曦穆彤,要逼她就范,就只能靠耍花招。谁知这花招一耍,竟耍出了令曦穆彤更为心惊的内情--他不知在与何人联络,竟能得知当年珠峰上,朗玛山神曾交给雪狼一个解咒的符袋。
曦穆彤有心要套他的话,便采用迂回之计,假装回心转意。锦书圣却是比狐狸更狡猾,没说上两句,就戳穿了她的意图。
“你……”眼看是问不出实话了,曦穆彤心一凉,索性放弃,直言道:“锦书圣,不管你对我怀有的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情,我的态度如此明确,你也该死心了。若你还要一味纠缠,连兄妹缘都弃之不顾,就休怪我对你翻脸无情!”
锦书圣多希望,她那温婉的态度能一直持续,可一试就试出她并非真心,也打了个冷颤,怒得只想铁书柬出手,一柬劈死她,省得便宜别人,却哀叹没那本事,忍无可忍地吼道:“曦穆彤,你给我听好,就算你做不了我锦书圣的女人,那个狞灭天子,也别想得到你!我对你实话实说,递消息给我的,不是一般的人,只要我不坦白,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的身份!我不会出卖仙族,反而还会和这些异类周旋,保护于她。但这仅是对我大仙族的承诺!至于族内外,你在乎的那些人,今后是死是活,就轮不到你说了算了!你若不识好歹,不愿老老实实地从我,今天翻脸无情的人就是我,不是你!”
雪原的上空,降下霹雳,准准在曦穆彤头顶炸响,炸得她灵魂就要出窍。她一把扯住锦书圣的手臂,连连质问:“你……你再说一遍……什么异类?莫非你已因一己之私,背叛了仙族?”
她下意识的扯他,他却差点就势把她揽进怀里,幸好被她及早发现,闪了开去,于是讪讪地回答:“你切勿又开始污我!你既这样好奇,我就再透露一些,以免你去对别人胡言乱语!那个人,我与他仅是邂逅,一面之缘后,就再无交往。他知我在打听你的事,无意间流露出,有这样一个与你有关的符袋,只是几百年前,被漠北狐族偷走。只要我找到狐族,符袋自然就会出现。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你身负家族毒咒,就没在意他的话,直到从箫弟处套出你的身世,两相结合,才恍然大悟。”
曦穆彤听完,双膝一软,竟跪在了锦书圣面前。
她一直冷若冰霜,心坚似铁,却忽然这样跪拜,看起来再不像演戏,锦书圣倒吃了一吓,忙问:“你这又是何意?”
曦穆彤绝望地哀求:“大哥,我求你,迷途知返吧!童不仙是怎样得到龙牙镜,又是怎样走火入魔的,你比谁都清楚,却为何要步他后尘?”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锦书圣听她把自己比作那丑陋的矮仙,怒火是蹭蹭往上蹿。
曦穆彤急道:“你说的若都是真话,毫无疑问,你那场邂逅,就是个圈套!就算你没再见过那人,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出现,对你提出要求。你对我心生爱慕,我荣幸之至,却不愿看你因所求不得,而葬送前程,甚至危害整个仙族!”
第九百章 人面兽心之打醒
曦穆彤刻意套锦书圣的话不成,他为要挟,却不打自招,透露自己曾与异类交往,因此而得知符袋的秘密。
曦穆彤万料不到,他为达一己之私,竟不惜背叛仙族,去结交所谓的异类,还以此作为炫耀,这震惊可非同小可。
不论是过往五百年的交往,还是对仙族的担忧,她都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加之他提到了她关心在意的人,那么江南子墨、水铃儿,以及妖陵里的妖王,一定都包括在内。这些人全都属于光明磊落的君子,若被他用小人手段暗中陷害,岂不是防不胜防?
情急之下,她真就软了下来,希望用哀求的方式,促使他迷途知返。
她求人时锋芒散尽,显得楚楚动人,锦书圣虽看不见,单听那把清婉的声音,骨子里就是说不出的酥糯,又哪真听得进她话里的内容?
她却还在继续:“你可知在你面前,已出现万丈深渊,只要多迈一小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你我兄妹一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任你继续胡为!我问你,我若离开羽风先生,不再与其他男人接触,你是否就可以忘记符袋,忘记我,安心做你的华留仙?”
锦书圣情难自控,弯下腰,手放上她冰凉的面颊,来回摩挲,她却不敢抗拒。
“彤儿,真没想到,你这样在乎我,这样担心我!就算你不接触其他男人,我也得不到你,那有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自从看见你与妖王亲热,我就后悔,后悔这双眼睛剜得太迟,以至我从那天之后,就开始不停臆想,他是怎样在亲吻你,抚摸你,甚至怎样解开你的衣带……“
他的语气,越来越迷离,竟一改五百年来,一贯硕学通儒的大好形象,满口是淫词秽语,直到曦穆彤一声怒喝,“够了”,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他地痞无赖般的白脸上。
这一记耳光,够重,他半边脸顿时红肿上来,淫词秽语也嘎然而止,肮脏的手停下,几秒过后,又站直了身子。
他春梦正浓,却被这响亮的耳光打清醒,恶狠狠道:“曦穆彤,你果然是不识抬举,白费我一番苦心!也罢,看来你已铁了心要死,那你就死吧。你死了,总不至于要我和那妖王争一只鬼。并且你死后,我锦书圣只会比现在活得更好,地位更高,被更多人捧着,伺候着,不信咱们走着瞧!”
曦穆彤手撑那一地白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悲凉地笑了。起初,她笑得轻声,却很快转成了仰天大笑。
千年来,她何曾这样笑过?而现在,她要用这笑,强压心底的泪水,千万不要在这时奔涌而出。
“锦书圣,我早说过,你从未对我怀有过真爱,你所谓的爱慕,只能算占有欲,还是天地难容的那种。你真可怜,自以为满足欲望的感觉,就叫幸福,却不知真正的幸福,来自无私的真爱。那种真爱,是你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却不在乎是否能得到他,独享他,从他身上获得回报。听你的说法,是我若不死,这关就跨不过去。可我就算死了,在冥冥中祝福的人,也只会是他,而不是你!”
第九百零一章 人面兽心之索命
初入小树林见锦书圣时,曦穆彤一直以为他是因求爱不成,心生怨愤,所以要制造点事端以发泄,却不料听到后来,竟发觉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背叛,或许在他心里,早做好了得不到她,最后来个鱼死破的打算,又怎能不心惊胆寒?
回想过往,她唤这人作大哥五百年,二人还不时在一起执行任务,共同刀山火海里闯,以守卫仙族与人界的平安,这些往事,可不是说忘能忘的。
鉴于往昔情分,她不想决绝地杀他,只能放下尊严,苦苦哀求,希望他悬崖勒马,谁知他变本加厉,不仅出言轻薄,还动手动脚,眼看要有更加不堪的动作。
她忍无可忍,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记耳光扇去,谁知没扇醒他的善念,倒令他醒悟,再纠缠也是枉然,不如死心,去追求能从她身得到的东西,如权力。
耳听曦穆彤凄厉地大笑,笑得不能自己,他既紧张又无措,咬紧牙道:“你……你休要再三激怒我!我警告过你,我锦书圣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没见我,站在绝望之陵门口吗?”威胁,是他唯一能用来对付曦穆彤的武器。
曦穆彤一耸香肩,不屑道:“怕,我当然怕。我爱的人们,无论本领有多高强,恐怕也强不过见缝钻的臭虫。他们岂能用一颗大义之心,揣度出你的肮脏手段?依我看,你锦书圣算再活千年,也体会不到,我有多牵挂这些人,我对妖王的爱,又有多深。好吧,我答应你,蓬莱通仙大典举行时,我会去自首,向天下人宣布,我这个仙首因爱妖王,触犯了落音竹宇仙律里最为严重的律条,将被判悬刑,给吊支离山,从此再无生还机会。唯一的交换条件,是你不可伤害任何一位我关心之人,包括江南子墨、水铃儿、妖王等等!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锦书圣白眼窝里眼水淌出来,没顾得擦,先向后遁去,怒道:“好你个贱人,我白和你费那么多口舌,你都不对我动心,现在一张口,要保其他男人,还不止一个!除去水铃儿,那两个都与我有大仇,不过既然你同意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我成全于你!”
曦穆彤冰颜更笼罩寒霜,冷然道:“好,你我交易达成,通仙大典之日,便是我受审受刑之时。我甘愿此了却残生,不被任何人拥有。可你,必须放弃邪念,好好做你的华留仙,为仙族,为苍生造福!”
锦书圣情欲彻底散去,哼哼怪笑道:“仙族是我赖以生存的家,这个家,供给我需要的一切,若无更大的诱惑,我又岂会轻易背叛?你别问我对仙族的感情有多深,我只能告诉你,绝对不你浅!罢了罢了,你死归你死,你死了,有些事总还得有人接手。我追求你这么长时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要让我空手而回了!”
曦穆彤惊问:“你拿了我的命,难道还不够?你还想怎样!”
第九百零二章 人面兽心之牵挂
锦书圣苦苦相逼,曦穆彤思前想后,此人已步入迷途,越走越远,算晓以微言大义,也不可能打动得了他,只可能被他得寸进尺,一再侮辱。
万般无奈下,她只能遂他心意,愿以死作为最终的解决方式,只要他不动她身边的人,反正这早已是她的打算。锦书圣不仅不加以阻拦,还趁机歹毒地逼她交出仙首大印,以圆他一统仙族的美梦。
仙族若落入这样的恶人手,只怕前途难测,曦穆彤想想都不寒而栗,又怎能答应他的非分之求?
锦书圣狰狞地狂笑,“曦穆彤,这道理如此简单,你又不傻,怎可能想不通?你死了,是死尸一具,于我还有何用?但你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枚竹叶印章不同了。只要到我手里,从此我能一飞冲天,一展抱负,也不枉爱你一场。再说了,这仙首你已整整做了五百年,不累不腻吗?轮到我坐一坐,享享那高高在的滋味,可是天公地道!”
曦穆彤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恨不能立即指天剑出手,将他杀死。
好不容易控制住杀念,她愤然道:“仙首不是帝王,并没你以为的那样风光。况且坐这位置的人,必须心怀天下,愿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你除去用卑鄙恶毒的手段害人,哪来道义可言?又拿什么来掌管我仙族大权?”
锦书圣厌烦地反驳道:“真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你眼里,我变得这样一不值了。我告诉你,你以为我锦书圣无义,那都是被你逼的!你作践了我的感情,由此扼杀我的仁义,却掉头来指责我,这样不可耻吗?好吧,你若死都不舍得放权,你我的交易只好作罢,华留仙我也不稀罕做了,去云南找那异人,问出符袋下落,然后对妖王实话实说,到时你不嫁也得嫁给我!哈哈哈……”
“你……你个无赖,你休想!”指天剑的剑气,已走至曦穆彤手腕,眨眼要穿臂而出。
她一副被逼到末路的样子,锦书圣更加肆无忌惮,摊着两手道:“放弃仙首之位并赴死,或者嫁给我,两条路由你自选,我可没逼你。今天你可以把我杀了,但水铃儿将万劫不复。你把那大印交给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凡人孩子,是捧他还是害他,自己掂量清楚!”
“我杀你,是为仙族除害,又怎会牵扯进铃儿?锦书圣,你休得危言耸听!”
水铃儿的安危,本是曦穆彤最大的隐忧,此刻被他挑起,她口里在反抗,指天剑却沿手脉退回,化做气息回到了丹田。
她不信,锦书圣认为有必要解释,摇头晃脑道:“你贵人多忘事,我提醒提醒你。月竹仙死后,水铃儿再没心思成仙,你不会不知。凭他前世是谁来判断,那碗通仙汤,会不会令他肠穿肚烂,都不用多想知道答案。他以魔婴童之名,作为凡人长大,说白了只是一个战神重生的过程。五岁之后,他注定要定出方向,将向人界之外的哪一界发展。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所以此次通仙大典,万一他拒饮通仙汤,而错过了成仙良机,今后的路会走得多么艰难,可想而知。难道你忍心,自己安安稳稳去死,留他一人在世受苦?”
曦穆彤脑子轰然一炸,炸开了重重矛盾。
第九百零三章 人面兽心之毒誓
曦穆彤与锦书圣谈话的结果,是确认他已无药可救,对他死了心。
这样的毒蛇,无德无能,竟然想入非非,要夺仙首之位,曦穆彤既感到震惊,又深为仙族的未来担忧。
他这非分之求,只能进一步勾起她的杀意,眼看要指天剑出手,对那无耻的瞎子穿喉而过,他却圆滑地避开仙首话题,谈起了水铃儿。
水铃儿虽经历跳跃式生长,但这几年里,在各种险境经过的磨练,或许是别的少年人,十年都不一定能相的。由此他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对于六界形式,也其他人认识得更为清晰。
所以说,纵然他很年轻,无论是思想境界,亦或武功修为,却都已胜人一筹,足能承担起救世大任。但有一点,锦书圣没说错,是他有着过于冲动的个性。这种个性,既可说与生俱来,又可说是因成长阶段短去一截,而产生出的偏差。
在他的青春期里,脑瓜子真正在想些什么,曦穆彤时常拿捏不准,又总不至于指尖耀星,钻进他的世界去看一看。
他与她感情极深,一旦锦书圣阴谋暴露,世人皆知发生过什么,势必会激起他强烈的反抗。那时若来个大闹通仙大典,耽误成仙,将大事不妙。
姬轩辕的毒咒,时常萦绕在她耳边,待到六界大战开打,水铃儿必为救世的坚力量,若到那时,他依然是凡人之躯,又该如何应战?而能帮他过通仙大典这关的人,她哪怕掰着指头数,除去五岳留仙,也再找不到可替她之人。
但是,若仅为保水铃儿成仙,得将整个仙族,都交到锦书圣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手里,合适吗?如果是这样,她还真无法放心离去了。
锦书圣看出她的顾虑,又开始算计,在这节骨眼,若不推波助澜一把,这事大概得黄,忙改换豺狼面孔,一脸真诚地道:“彤儿,事情落到这一步,你我都不情愿。算我们已撕破脸皮,也抹不散过往的旧情,虽然你仅把我当大哥看待。我做华留仙这么多年,是怎样在为仙族效命,你心里肯定有数。我虽没你的本事,但做个仙首,打理一下族内事务,才能绰绰有余。你要信不过我,我锦书圣愿指天发出毒誓,一旦有幸成为仙首,必将接过你肩头的重担,带领仙族,共抗恶势逆流,取得六界之战的胜利,绝不与异类交往。他若还敢来,我叫他有来无回!若有食言,我必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能发出这样的毒誓,是否证明,他确实没忘初心,不会背叛整个仙族?”曦穆彤呆呆地站着,想得千头万绪,“他之所以跑去云南,遇见异类,也全是因为对我怀有私情。他修炼这么多年,好容易获得留仙仙身,轻易也不会舍得放弃,最终落个叛徒之名,遗臭万年。这样一想,或许我死以后,他真能扛起统领仙族,捍卫人间的大旗?”
于是转变想法,厉声道:“锦书圣,你既敢发毒誓,我暂且信你,假如你日后有半个字的食言,我的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