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6章 相生相克
八成,景朝国君的死——跟他身边那个得力干将,玄英将君有关。
程星河早就着急了:“你赶紧讲讲!”
赵老教授一清嗓子,就指着那些字迹翻译了起来。
说是景朝国君,英明神武,生逢乱世,单靠着一己之力,揭竿而起。
据说景朝国君降生的时候,天上降下了九道巨大雷霆,护送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巨龙,降落到了一个草庐之中,雷声过后,景朝国君呱呱坠地。
人们口口相传,说这恐怕是真龙转世。
这倒是不新鲜——哪一个王侯将相,没这么一个提高身价的传说?
不过这个景朝国君也确实是个开挂的存在,本人毫无背景,但因为官兵鱼肉乡里,为了救人,杀了作恶的官兵,其余的官兵本来应该一拥而上把他砍死,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兵竟然成了他第一批拥护者,随着他去打天下!
这位国君势如破竹,如有天助,虽然中间经历了许多灾祸,几次几乎丧命,却全奇迹般的死里逃生,反败为胜,身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了一个江仲离。
在江仲离的指点下,景朝国君再也没有吃过一次败仗。
他身边还有几员大将,其中一个,就是玄英将君。
那个玄英将君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景朝国君已经不可考,但是战绩彪炳,是景朝国君身边最地位最煊赫的武将。
其中有记载——玄英将君喜服玄色,英武近乎景朝国君。而且,模样长得跟景朝国君很相似。
是景朝国君最信任的人。
后来景朝国君建立了景朝,一开始是四处修庙,接着又对水神动了歪念,自封神君,还修建四相局,但是中间出了一件大事儿——水神降灾,国君大怒,把原来的水神镇压入四相局,另立河洛。
四相局得到了原来的水神镇压,得以成功,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失去了人心,景朝的国力虚弱,内忧外患,宫廷大乱。
景朝国君死于非命,下葬真龙穴,接着,景朝覆灭,烧毁了一些关于景朝的记载,所有史官,自愿或者被迫的,全殉了国。
那一代人之后,再也没人知道景朝。
这是之前的记载。
可这个棺材里,多出了那个玄英将君。
这玄英将君发动了宫廷政变——在景朝国君从东海自封神君归来之后,带兵就把宫廷给围了起来。
我想起了阿四跟我的叙述——宫廷之中,有烟火,有惨叫声,一片大乱。
口号,是暴君无道,逆天而行,玄英将君,替天行道。
国君跟玄英将君兵戎相见,可国君不敌,被玄英将君杀了。
江仲离带着拥护国君的兵士逃走,带着国君去了四相局。
玄英将君出兵追逐,但是到底追上没有,又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这个史官留下了一句——凶残暴戾者,咎由自取。
景朝国君就是跟水神扯上关系,逆天而行,才得到这样的下场。
可他还是千方百计从玄英将君的爪牙下逃出来,把这件事情,冒着天大的风险记录了下来,说是为了一个承诺。
赵老教授摇头叹息:“也许,这个史官,身受景朝国君的大恩,所以才不想让这个真相,就此消失……”
还能看到一把干枯的骨头。
人是没有了人形,仅仅留下了一件官服,可官服也寒素,陪葬的更是穷酸,不过是一把秃笔。
其中一只秃笔上头,刻着“以笔为刀”四个字。
这是好事儿——尸体不化的,往往是不得往生的孤魂野鬼。
比如阴灵神那里的平安神。
“我知道,”我盯着那个依稀还能辨别出补丁的官服,答道:“这个史官,叫王海龙。”
赵老爷子一下就愣住了,跟看鬼一样的看着我:“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我摆了摆手:“直觉。”
是啊,我记得他。
脑海之中,有模糊的剪影。
这把干枯的骨头,曾经,一个弯腰驼背,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儿。
总是眯着眼睛,三尺之外,人畜不分。
可性格倔强,以笔为刀——当初,是怎么知道他的?
对了,景朝国君在斋戒的时候破戒,被他记载了下来,他头上的官说他冒犯天威,要用鞭子打他,却被景朝国君亲自拦下来了。
景朝国君自己替他受罚挨了鞭子不说,还让王海龙升任史官之中的头儿。
景朝国君说,请你务必,给后代留下一个真相,请他们以史为鉴。
老头儿跪下的时候,涕泪横流,说此生此世,必定给后代立下榜样,绝不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虚言,如有违背,尸骨无存。
他做到了——哪怕景朝覆灭,他也做到了。
玄英将君从此成了新的帝王,改了国号,当事的那一代人死去之后,如同风卷黄沙,谁也不再记得景朝。
程星河回头就看着我:“这么说来——你的那个仇人,就是背后插刀的这个玄英将君?”
看上去很像。
“黑色……”
赵老爷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指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说道:“这个玄英将君,似乎曾经在景朝国君自封神君的时候,跟景朝国君闹出了很大的矛盾,冒犯天威,几乎要被斩首。江仲离等人苦劝国君,不能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景朝国君还是饶恕了玄英将君。”
那是歌颂景朝国君仁义的。
程星河叹了口气:“可惜,一片好心喂了狗,不,应该说是白眼狼。”
想来,那个玄英将君知道自己得罪景朝国君,唯恐要被秋后算账,所以,先下手为强。
这个所谓的“仁义”,到最后要了他的命。
但是——记忆之中的“被骗”,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个自封神君,简直是景朝国君人生的分水岭。”
程星河咳嗽了一声:“比起自封神君,倒不如说……”
倒不如说,是遇上了潇湘。
贤德明君到残暴昏君,一步之遥。
“关于这个玄英将君,还有什么其他细节没有?”
赵老教授把眼镜子扶了扶:“因为骁勇,还有一个别称——叫黑龙将君。”
程星河转脸就看向了我。
黑龙,江辰……
“还有一句,”赵老教授说道:“说玄英将君才是真龙转世——毕竟,他才是最后的赢家,还说,黑龙金龙,相生相克。”
第1787章 锁链钉棺
好一个相生相克。
程星河看着我,显然有些担心。
我接着就问道:“那,之后呢?”
赵老爷子说道:“后来,这个玄英将君获取了景朝国君的一切,改了国号。”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是个在历史上振聋发聩的王朝。
哪怕白藿香和苏寻,也都吃了一惊。
不过玄英将君改名字继位之后,很快就死了。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传言很多——有说他这个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被景朝国君索命,大叫吓死。
还有的人说他痴迷风水道家,长生之术,假托去世,其实是去求仙问道了。
那个位子传给了他的儿子,他被葬在一个著名的陵寝,到现在还在,是个名胜古迹。
“既然有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我问道:“他的死因,是不是真的有蹊跷?”
赵老爷子一愣,压低了声音:“那,这事儿我只跟你们说——那个玄英将君的皇陵,不对。”
不对?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那个陵寝前些年塌了,是我徒弟过去参与修复的。”
这个传奇的皇帝,死因又是这么扑朔迷离,工作人员自然也好奇,借着修复的机会,也保护性抢修了受影响的龙棺。
龙棺也怪——他们看到,那个龙棺上,缠绕着很多东西。
是一重又一重的锁链。
那些人面面相觑,在龙棺上下锁,什么意思?
要这位皇帝永不超生?可史料记载,这位玄英将君,跟他的继承人关系很好。
打开了一重一重的锁链,棺材里有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看清楚了这三个人的姿势,工作人员也愣住了。
乍一看,三个尸首身着盛装,端端正正的躺在棺材里,尸身不腐,宛如睡着了,两个女子的脸,甚至是红润的。
可工作人员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三具尸体,不是好死。
怕是被秘药毒死,才会保持不坏不腐。
谁敢毒死皇帝?
再一拨开盛装,他们更是一惊。
手掌,脚踝,全部被三长两短的钉子贯穿,之所以这么整齐,就因为尸首跟蝴蝶标本一样,是被钉死在棺材板上的。
那几个工作人员激动了起来,认定这是个大发现。
不过这件事情是个未解之谜——谁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个皇帝会有这种待遇。
说着,他把从手机上,划了几张照片给我看。
果然,尸体保存的很好,拆下了那些衣服之后,看得出来,是个体格健美修长的男人。
我一看,心里就有底了:“还真是个假穴。”
“假穴?”苏寻来了兴趣:“怎么说?”
“你没有发觉——这个尸身全身虽然萎缩,可能看出来,皮肤却还是完整的,没有任何伤疤?”
玄英将君是个武将。
武将就不可能这么细皮嫩肉。
这么多年征战下来,他不可能一个疤痕也没有。
而且,刚才赵老爷子讲的蚁书历史里,提过玄英将君曾经以命换命,拿自己的身躯保护景朝国君,是景朝国君最信任的人。
那个伤差点要了玄英将君的命,那个伤呢?
那个男尸,并不是玄英将君。
程星河已经听明白了:“难怪,又是铁索,又是毒。”
是啊,钉在了他们几个身上,是防着他们出现什么变故,铁索,也是一个意思。
这几个,不过是冤死鬼,一个萝卜一个坑,是来填坑的。
玄英将君根本没有葬在这里,这几个也许是阿四一样的替身。
既然这不是真正的玄英将君,那他上哪儿去了?
就一个解释。
程星河他们全明白过来了。
真正的玄英将君,也许,是去了真龙穴。
不过,黑龙金龙,相生相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了那个古早的壁画,两条龙,是缠绕在一起的。
一切,都是从真龙穴里开始的。
现如今,十二天阶被困的地方,是不是就是真龙穴?
我知道那是个局,就是为了把我引过去消灭了,可十二天阶,不能放着不管。
遇上了坑,不能直接往坑里跳。
可除此之外,怎么救十二天阶?
真龙骨长出了很多,但离着完全长成,恐怕还有点距离。
也许,我得找到一些帮手。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了:“你跟李茂昌不是有亲戚吗?过去找找他?”
可天师府的全部力量,都在镇压九尾狐上,根本分身乏术。
对了——我还想起来了,不如去找摆渡门的来帮忙。
“你们对玄英将君很感兴趣?”赵老爷子不知道里面的事儿,接着就说道:“别说,这个玄英将君生前,确实喜欢求仙问道。”
我听出来了:“有这方面记载?”
赵老爷子答道:“地名叫摆渡门。”
我们全愣了一下。
玄英将君,跟摆渡门还有关系?
“据说在他没继位之前,还跟着景朝国君的时候,就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屡次前往这个摆渡门,这才留下了他求仙问道的传说,”赵老爷子看着我们:“你们要是想进一步了解,我们帮你们考究一下这个摆渡门——也许,这个摆渡门,就是这个玄英将君创立的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难怪夏季常之后去了摆渡门呢!
摆渡门,厌胜门,天师府——这几个跟四相局有关的地方,就全串联起来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程星河立马说道:“咱们上摆渡门了解一下情况去——现成的外援,不叫白不叫,那个黑龙跟他们有关系,那他们难辞其咎,就得跟咱们去救十二天阶!”
白藿香也来了精神:“那个地方,对你真龙骨的生长,一定也很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更不踏实了。
我未必是想不起来——只是,潜意识里,我不敢想起来。
真龙骨承载的真相,一定很可怕。
启程奔着摆渡门去,赵老爷子还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有什么内幕,务必要告诉他。
我们答应了下来,就奔着摆渡门去了。
程星河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说——江辰现在,会不会就躲在了摆渡门?”
我们都看见了那个扇面一样的黑色龙尾。
去看看再说。
这个漫长的旅途,也许很快就能看到终点了。
第1788章 长发女人
“在过去之前,”程星河忽然看向了赵老爷子:“有个很要紧的事儿。”
程狗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话,我不由自主就看向了他。
他一只手把小绿的嘴暴力撬开,挖出了一大把东西,严肃的说道:“你给我估个价。”
是前面的旅程,从铁蟾仙等地方找到的古董。
白藿香一下就把他脑袋给推开了:“你跟四喜丸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浇汁儿。”
我倒是想起来了:“豁嘴子山那些小孩儿怎么样了?”
程星河抱住脑袋躲开:“马上就不用惦记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以前他给豁嘴子山捐钱,不过是提供一些餐食助学金,后来他摸爬滚打弄到了一大笔钱,竟然搞了个网店卖特产山花椒,别说,还挺赚钱,他惦记着再搞一点设备,以后就能自给自足了。
也对,养育之恩大过天。
我想起了老头儿来了——厌胜门蒙受的冤枉,我也一定要全部搞清楚。
临走之前,去看看老头儿。
回到了商店街,老头儿靠在了窗户下打盹,夕照阳光从玻璃窗洒到了他身上,他穿上了崭新的夹袄,不过被小白脚蹭了一身的毛。
收音机里正在唱:“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他身上散发出了新衣服,阳光和茯苓饼的味道,让人无比安心。
老头儿一睁眼,“咦”了一声:“就看见这两天蜘蛛吊顶,快把门脸盘成了盘丝洞了,感情是你回来了。”
蜘蛛有个别称叫“喜子”,蛛网结在了人头上,是“喜事临门”的意思。
又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程星河熟练的开冰箱,接着大怒,非说离开家的时候,他的杨梅汁,少了半瓶。
苏寻则直奔自己的房间,把新近在龙凤桥搜罗来的古玩摆了回去。
白藿香一伸手,小白脚就蹿她怀里去了。
家就跟个充电站一样,东奔西跑回来,身上就又充满了能量。
老头儿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显然,那只大手还是跟记忆之中一样干燥而温暖:“我有个老朋友,送来了雷鸡,正赶上给你们吃。”
雷鸡热腾腾上了桌,老头儿故意夹鸡屁股,被我打开,夹了鸡腿进他碗里。
这种鸡软糯肥嫩,咬在嘴里一兜鲜汁,细品起来口齿留香,程星河非要批发一点,说这玩意儿有前景,肯定能赚到钱。
老头儿嘿嘿一笑,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活了这么久,舒心的日子过得不多,这段日子,算是难得。”
一辈子担惊受怕,他也不容易。
程星河毫不客气的夹走了另一个鸡腿:“您瞧好吧,七星这一阵子一帆风顺,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老头儿听了这话,眼里却不由自主露出了几分苦涩。
我看出来了,但老头儿遮掩的很好,立刻就给盖下去了。
他心里有事儿。
“怎么啦?”我用肩膀撞了老头儿一下:“愁得慌这点头发?我给你买个新按摩梳。”
老头儿岁数越来越大,头发也越来越秃。
他抬起筷子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我是愁得慌,你什么时候能留个后。”
“快了快了。”我口是心非:“反正也没有王位要继承,不着急。”
程星河一口酸梅汤咳出来:“那还真说不好。”
白藿香刚夹的萝卜条,忽然就给掉下去了。
“哗啦”一声,晚秋的风猎了起来,白天没关的窗子猛然反撞,我回身去关窗户。
天真的冷下来了,
一抬头,商店街上黑沉沉的,高亚聪的店早就关了,高老师的铺子也拉着防盗门,估计又进货去了。
上面一张纸跟着风纷飞,大概跟以前一样,写着“歇业进货”。
商店街一年比一年寂寥了。
不光是商店街,远处已经拔地而起了几栋高楼,也黑沉沉的,大概还没交付——整个县城,也越来越寂寥了。
“哎呀,好香!”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过来:“有好吃的,你也不说想着我点,白疼你了!”
古玩店老板。
“你不是上闺女家哄外孙女去了?”
“我又不能哄一辈子。”古玩店老板悻悻进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我给赶回来啦!”
程星河一边用鸡爪子剔牙一边说:“那你肯定又叨叨你姑爷赚的少了。”
“我为她好!”
古玩店老板抓了个鸡翅,恶狠狠咬下去:“辛苦一辈子养个孩子,图个啥?”
“对孩子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孩子自己扑腾着长大,”老头儿来了一句:“谁家的小燕儿,长大了都不回来。”
古玩店老板一口肌肉噎在了嗓子里:“北斗,你们家老头儿痴呆好了?”
“时好时坏。”我给古玩店老板拉了个椅子,古玩店老板又灌了不少杨梅汁,把程星河心疼的直嘬牙花。
“哎,老高也走了,”古玩店老板大有借汤消愁的架势:“老街坊,一个比一个少了。”
“走了?”我皱起了眉头:“上哪儿了?”
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那不知道,”古玩店老板露出被杨梅汁染的通红的牙齿:“说是这两年买卖难做,他上南边闯荡闯荡,”
我出门又看向了高老师的防盗门。
看清楚了那个纸条,愣住了。
上面写的是“转租”。
来的毫无预兆,走的时候,也是一样。
夜风一扑,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想二骂三念叨,谁想我了?
我倒是,很想念潇湘。
赶紧强大起来——我摸了摸自己的真龙骨。
强大起来,我就能保护她了。
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我忽然觉出,路灯下头站着个人。
再一转脸,人不见了。
奇怪,又是谁?
也罢,可能最近出了点小名,不知道哪个,拿我当猴儿看。
眼睛越来越敏锐,觉出来,路灯下的人影,好长一把头发。
女的?
回到了屋里,暖而明亮,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程星河和苏寻猜拳,谁输了谁洗碗,苏寻赢了,程星河又要三局两胜,一见我回来,要我也来,不然不公平。
我说让他算一下房租就公平了,他不吭声了。
晚上跟老头儿一起挤在了大床上,老头儿的窗户,能看到一片澄澈的星空。
老头儿翻了个身,一颗星星正好滑下去,老头就吸气:“那是桃花入渭水——这一趟,你要遇上女人。”
我想起了路灯下的那个长头发了。
她是谁?
“这一趟,未必全是坏事儿,”老头儿打了个哈欠:“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这么说,还有其他收获?
我还想问,老头儿一转脸,已经响起了呼噜声。
算了,做个预知梦。
我闭上了眼睛。
周围水波氤氲,是个山清水秀,充满灵气的地方。
好像——烟雾缭绕的温泉一样。
我转过脸,见到了一个女人。
因为水气氤氲,看不起她的面孔,只看见她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看清楚了,我心里猛然一沉。
第1789章 一块石头
好像是一块石头。
但是那个石头上,有萧杀的煞气。
那种煞气,跟斩须刀是极为相似的——似乎,能把神气砸断。
我有种直觉,这一下下去,人可能会死。
而她隐然在雾气后的面庞,面无表情,那个石头,奔着我就砸下来了!
我一愣——出于条件反射,也是要躲开的。
可我察觉到了,我的四肢全不能动,简直跟玄英将君棺材里的那三具尸首一样,被死死的钉在了什么地方,动弹不得。
头上——一阵剧痛!
“咳咳……”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蹲在了床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可他生怕吵醒我,用面巾纸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张脸憋的通红。
我翻身就去给他顺背,可不大管用,叫白藿香也未必来得及,我引了一股子气,顺着他的穴道就打过去了。
这一下,老头张嘴吐出不少东西,大口喘息,我扶他上床,见到他皱纹纵横的眼睛里,也憋出了老泪纵横。
给他把东西收拾了,他叹了口气:“这身体不中用了。”
是啊,真正的三舅姥爷,也快八十了。
老二本身的年轻,没拥有过几年。
“一会儿让白藿香给你看看,转眼又是一条好汉。”
老头儿盯着我擦拭他吐出来东西的纸巾,却摇摇头:“活的时常长了,也没什么意思,只可惜……”
只可惜,厌胜门的冤枉,还没人洗干净。
“有我呢。”我把东西全弄干净:“就快了——等事情全做完了,我会娶媳妇,生孩子,到时候给你抱着,你跟古玩店老板一样,给孩子买仓鼠……”
我和潇湘如果有孩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身份?
我皱起了眉头——会有这么一天吗?
人和神,简直是一场痴梦。
景朝国君就是为了这个,搭上了一切。
他是有个地方要回去的,可终究没有回去。
不过,我舒了口气,他做不到的,我来做。
说起来,老头儿怎么没反应?
一抬头,老头儿的脑袋歪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他好像,是真的老了。
之前带他回过厌胜门,可他没住几天,吵嚷着又让人把他给送回来了——他说住在那里心窄,总梦见老祖宗问他事情做成了没做成。
这个地方住惯了,蛮好,这个身份习惯了,也蛮好。
我给他盖上了被子。
很快就好了——你的事情,我肯定很快就办好。
把那个真相翻出来,还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一个公道。
窗户外的天色微微发白,快亮了。
白藿香起来给老头儿摸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就一个原因,人老了。
其实身体老去的过程,是非常恐怖的,难怪那么多人盼着长生不老,比如,摆渡门里那些人。
“我倒是听说,摆渡门里有一种仙药,能让人鹤发童颜。”白藿香说道:“有机缘,咱们找他们换一点。”
摆渡门素来不缺这个,能找到就太好了。
也不知道,皇甫球他们找欧阳长老,找到了没有。
告别了老头儿和秀女,我们奔着摆渡门就过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一路吃过了去程的羊肉泡馍,红油宽面,香葱饸饹,到了老地方。
上次来的时候,这地方因为赤焰蟒的缘故,成了一片焦土,现在截然相反,山清水秀,舒服多了。
不过入口肯定是变了,找到看门的老板娘就行了。
我们进了村子,那些当地人还认得我——当时是我们解决了赤焰蟒的事儿,见我们故地重游,十分高兴,不过一听我们的来由,纷纷拍大腿:“那你们可来晚咯!前一阵,老板娘搬家了。”
搬家?难不成,摆渡门的入口换人看守了?
不过我上次那么一闹,摆渡门的全认识我,看见了我,也应该主动过来跟我说句话,可触目所及的都是普通村民,没一个摆渡门的。
“老板娘上哪儿了?”
“说是有个仇家来寻仇。”有人说道:“这个仇家不好惹,就先躲一躲。”
奇怪,连摆渡门都要躲?哪儿来这么厉害的仇家?
“那这一阵子,这里来了什么外人没有?”我接着问道:“什么样的都行。”
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是来了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咧!”
“有个穿红袍的,最怪了!”
红袍?
说出这两个字,一个小女孩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我见到小女孩儿的胳膊上,挂着一个白色的臂章,是在戴孝。
其他的村民,都很同情的看向了那个小姑娘。
“是咧,那天晚上我们出来抓蝎子,见到那个穿红袍的从村东口来,脸上老是挂着笑,可眼神却凶得很,一看脑壳就不大正常的。”一个村民说道:“倒有些像是电影里的凶神恶煞。”
“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搭腔,只顾自己走自己的。阿四她爹是村里的保卫,上去问了一嘴,那穿红袍的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阿四她爹脸色就变了,把大家都赶回去了,我们问他,他死活不讲,可他汗衫湿了一后背,那么冷的天!像是被吓住了。”
“第二天一早,阿四起来看见他在院子里头放了个瓦盆,像是在烧纸,过去一碰,人翻倒,都凉了。”
“像是个索命的冤魂,可吓死人了。”
不用说,又是那个红衣人。
程星河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刚才说,是几个怪人?还有谁?”
“站得远,没有看清楚。”村民想了想:“个头高高的。”
说着跟我指了指:“比你还要高!”
江辰就比我个头高。
程星河也觉出来了,低声说道:“难不成,那个从江家躲过了天雷的黑龙,到这里来了?”
“怪人着实不少,”有个人嘀咕了一句:“这几天,还有个瘸子呢!”
我一下就愣住了——又是江瘸子?
“那瘸子在哪儿,走了没有?”
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没走。”那个村民说道:“只见他进来,没见他出去。”
那就太好了。也许,这次终于能有见面的缘分了。
第1790章 龙肉铃铛
“江瘸子在哪儿呢?”
这些本地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具体在哪儿不知道,上谁家去了?”
“没看见啊!”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姓江。”
那就找找。
“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向导?”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忽然一个小孩儿挺身过来了:“你们是不是跟那些人有仇?”
是那个戴着臂章的小女孩儿。
她已经压住了自己的嚎啕大哭,但声音还是一抽一抽的,让人很心疼。
我点了点头。
“多大的仇?”
我也没遮掩:“不共戴天的仇。”
小孩儿抬起脸,一只手把泪痕擦干,梗着脖子说道:“那我带你们去。”
她想给她爹报仇。
我点了点头。
她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绣着粗劣字母的牛仔衣,很像是别处捐来的。
可收拾的干干净净,线头也是小心剪过的,一双大眼睛,跟清泉一样。
她瞬间高兴了起来:“我叫阿四。”
我蹲下跟她握手:“我叫李北斗——你的名字,跟我朋友一样。”
当初,给我守着太岁牙的阿四。
边远地区的很多孩子,尤其小姑娘,家里是懒得在取名字上费心的。
阿四点了点头,转身就领着我们往前走,倒是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老练:“先上饭馆里看看。”
比起其他人浓重的口音,这孩子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
以前,赤焰蟒取代了一个老头子,在这里卖小吃,现在小吃摊没有了,最近有脱贫政策,村子里面开始有了背包客和农家乐。
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许多烟火气。
后面的饭馆有卖腊肉的,有卖油香饼的,还有卖萝卜丝炸糕的,四处香气弥漫,程星河去跟摊贩还价,拿了满手的小吃。
上这里来的背包客大多是年轻人,并没有江瘸子的身影。
咬了一口萝卜丝饼,五香粉和山花椒独特的气息,又鲜又辣,我呛出了满眼的眼泪。
不过真好吃。
一块带着药香的手帕递到了我面前,白藿香的眼睛看着别处:“少吃点,上火。”
程星河把脸伸过来,同样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也给我醒醒鼻涕……”
手帕毫不留情的挪开,他扑了个空,苏寻给他一张纸巾,他拿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是山下小医院搁在摊位上的宣传纸巾,四个大字“不孕不育”。
小孩儿回头看着我,露出了几分狐疑:“你连鼻涕都不会自己擦——你打得过那些人吗?”
我一笑,白藿香倒是说道:“不要紧,这个哥哥虽然不擅长擦鼻涕,可擅长打架。”
她一提起我,总是控制不住的得意。
小孩儿半信半疑:“那些人鬼的很——你小心点,可别死了。”
“谢谢关心。”
“也不是关心你,”小女孩儿倔强的把脸转过去:“只是除了你,靠不上别人了。”
程星河往小女孩儿后脑勺上一推:“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
“因为世上这么多人,对我都不好,”小女孩儿低声说道:“对我好的,就只有阿爸。”
我们都不吭声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
她躲开了:“你手上有油。”
程星河噗嗤一下差点没把萝卜糕给喷出来:“真是有生之年啊——还有看不上你的小姑娘。”
阿四在这个逐渐发展起来的城镇走的如鱼得水,我们这才知道,她经常出来向客人兜售本地特产贴补家用,嘴甜人灵巧,不少贴补家用。
白藿香皱起眉头,显然是心疼:“你妈呢?”
阿四面不改色:“跟人跑了——听说别处的男人,比我阿爹强。”
嫌贫爱富抛夫弃女的,我们见的不少。
“都说她眼睛好看,可她是瞎的,”阿四带着我们穿过几条小巷子:“世上没得男人,比我阿爸强——我阿爸会凿井,会采石料,会盖房子,哪一家的红白喜事,都要请我阿爸去吃酒,春日里放风筝,我阿爸给我扎了好长的大蜈蚣,天上就属我的飞得好,哪个都羡慕,我阿爸还会粉房子,会炸花椒鱼……”
一提起了那个“阿爸”,她开始滔滔不绝,眼里全是得意,可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女儿夹在了脖子上,买桃木小马,她的眼睛怔了一下,转过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说的太多了,不说了。
这个地方的桃木小马,专门是父亲买给女儿保平安的。
马上要入冬了,旧时代入冬天气恶劣,很多孩子会夭折,这地方认为桃木小马能驮着孩子躲灾,类似我们的平安符。
今年怕是没人给她买了。
她别过头,接着说道:“那个小马雕的不好,眼睛是死的,我阿爸雕的,睫毛都能看出的,神气活现……”
这一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也是老练。
我转脸,不经意就看到,这地方的店铺房檐下,都挂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怪模怪样的,像是一块腊肉下头挂着一个风铃,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脚龙的肉。”
我一愣:“一脚龙?”
阿四一双眼睛,全在寻找江瘸子身上——在她心里,江瘸子和红衣人是一伙的,拔出萝卜带出泥,抓住就能给她阿爸报仇,心不在焉的答道:“是咯,你不晓得?挂了一脚龙的肉在这里,怪东西就不敢进来了。”
原来,这地方曾经出现过一种怪物——人的脑袋,龙的身体,却只有一只独脚。
别看只有一只脚,可那只脚腾云驾雾,迅猛如雷,扑了人,就从口鼻吸血,据说能把人的魂给吃进去,当地人吓的不得了,可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又要怎么整治。
后来来了一个独行客,看着其貌不扬,跟个叫花子似得,可不长时间,就把那个怪东西给拖出来了,被一脚龙伤过的人都争先恐后去抢那东西的肉来泄愤。
叫花子说你们拿回家,别糟蹋了,拿了挂在了房檐上,拴个铃,来了怪东西,就会动。
于是这东西跟传家宝一样,一直留到了现在。
叫花子,我和程星河一对眼,不会又是公孙统吧?
我来了兴趣,就凑过去细看,结果刚靠近,哗啦啦一声,那一道肉铃铛就疯狂的摆动了起来。
这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程星河哈哈大笑:“没准是你以前的部属,自寻salute。”
一个摊贩抬头看着自己的肉铃铛响了起来,喃喃的说道:“什么世道,又来了不好的东西了。”
另一个摊贩则笑他瞎讲究,刚才八成是有风。
不对,这个摊子是卖茶叶的,摊子上铺着的茶叶沫子,一动也没动,哪儿来的风?
我——被当成“怪东西”了?
我看向了逐渐密集的人流。
还是——这里混进了什么怪东西?
正想着呢,忽然小姑娘拉住了我,指向了前面一个小巷子。
我一抬头,心口一沉。
只见一个微驼的背影,正奔着里面走了进去。
是个瘸子。
我立马奔着那个方向就追过去了。
可巧得很,刚跑出去没几步,一辆大马车忽然拐进了主街,当当正正的把大路给堵死了,我着急,一只手撑住马车,就要翻过去,可谁知道,那两匹枣红大马一见到了我,忽然就扬起了前蹄,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恐。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我一愣,眼看着那两匹马跟疯了一样,对着我们就踩踏了下来。
第1791章 长路喝汤
我抬起手要把马挡住,可这就看到,驾驶马车的是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孩儿,只要七星龙泉出鞘,他们俩也得倒霉,情急之下把阿四一抱,马的身体忽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侧翻,把一个卖江米糕的摊子整个砸碎。
车上的人摔下来,我扶住了,注意到了马的身体十分不自然,像是半边身子麻了,控制不住才摔倒。
驾车的老头儿吓的不轻,先是道歉,接着看向了马的眼神就十分迷惘:“这俩天杀的牲口……吃错什么药了?”
白藿香没动声色的从我身后绕过来,一只手不经意的摸了摸马的耳朵。
那两匹僵了的马立刻焕发了生机,挣扎了起来。
驾车老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神了……”
刚才是她的针点中了马的穴位。
我这才抬起头,刚才那个瘸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追过去,找不见了。
众人都骂老头儿驾不住个车,莫出来现眼,老头儿连忙道歉,说这俩马平日老实的很,不晓得今天发了什么疯——像是惊着了。
可这地方,并没有什么能惊到马的存在。
老头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歪着头,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两匹马盯着我,不住的退缩,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程星河低声说道:“怕你?”
我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又是因为身上九尾狐的妖气?
这东西早晚得送出去。
那两匹马盯着我,不管老头儿怎么驱赶,都再也不肯前进一步,最后还是在众人催促下,倒车一样从后面退回去了。
街道是顺畅了,可瘸子的身影消失了,我气的要命可又没有办法。
程星河一边吃饼一边说:“你这个运气,这也纯属正常,继续找吧——是你的鸭子飞不了。”
这鸭子属实飞了挺长时间了。
剩下的路程倒是很顺利,没有再遇上什么幺蛾子,可不管是江瘸子还是红衣人,一律也都没新发现。
我也没辙,溜达的肚子都重新饿了,面前有个串串店,火辣喷香的气息熏的人食指大动,程星河拽着我就要进去。
阿四虽然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却皱起眉头:“这家贵得很,我带你们吃茅草香鱼好咯!五块钱一条。”
程星河摆手,指了指我的脑袋:“不用你掏钱。”
这个餐馆也挂着一个龙肉铃铛,我一到了门口,哗啦啦一阵猛响,搞得人不厌其烦。
不过店主是个年轻人,倒是不讲究这些,给我们上了菜,多给阿四一碗红糖冰粉。
原来阿四她爹就喜欢这个店,时常光顾,每次都给阿四来一份这个。
程星河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刚才阿四不肯进来,是因为睹物思人。
白藿香看着阿四垂着眼眸吃冰粉,就想把话题给岔过去:“小哥,你看见一个瘸子,和一个穿衣服的人没有?”
那个小哥很热情:“阿四她爹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一阵子一直留心,可一直也没见到那几个人,不晓得跑到了哪里去了。”
白藿香皱起眉头:“按理说,这地方也不大,他们要是没走,能躲在什么地方?”
这会儿苏寻却离席,看向了西边的窗户,回头指向那个方向:“那是个什么地方?”
小哥给我们的鸳鸯锅添上了一壶汤,皱起眉头:“那是葫芦山,怎么啦?”
苏寻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我立马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位置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枫叶红色。
奇怪,这个气息是什么意思?我是能看见,可分辨不出来。
《气阶》里没有这个色。
“关于那个地方,有什么传说没有?”
小哥一寻思,说道:“差点忘了——那是肉汤路。”
“肉汤路?”
原来,那个地方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怪事儿。
比如有人抄近儿从那过,就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人从那经过,看打扮不像是本地人。
追上去想问问,可一不留神就到了个不认识的地方。
这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店堂,有个老太太卖汤,那汤别提多鲜了,叫谁都忍不住得喝一碗。
可那个人拿了汤之后,就想喝,可他素来怕烫,就在一边吹,老太太就在一边,逼着他快喝。
他正厌烦呢,身边正好又来一个穿蓝衣服的,一下就把他给撞了。
这一下汤就撒在了地上,这人要发火,可看清楚了,面如土色。
汤落在地上,汤料自然也撒了,他看见一个火腿肠一样的东西。
可仔细一看,前头是指甲,尾部套着一个金戒指。
老太太大怒,让他赔碗,结果蓝衣人替他赔了,悄悄踹了这人一脚:“哪儿亮堂上哪儿呆着去!”
这人顺势奔着亮堂的地方,拔腿就跑。
一睁眼到了村口了。
失魂落魄到了家,就看见路边有个交通事故,一个人鲜血淋漓死在路边,手都没了,那人的老婆在找什么东西——一问之下,说是那人还戴着个金戒指呢。
他想起了那个汤碗,哇的一下就吐了。
很久之后,这件事儿他都快忘了,有一次家里人翻老相册,他看了一眼,就傻了。
相册里赫然有个穿蓝衣服的中年人,跟那天撞翻他碗的人一模一样。
是他去的早,没谋面过的亲爷爷。
自此之后,没人敢晚上上那条路。
当然了,能活着带回这些恐怖传说的,还是运气好的。
有些运气不好的,大着胆子上那探险,就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本地人都说,千万别上那个地方去——那有个鬼婆等你喝汤呢。
程星河听完就把捞串串的漏勺给扔下了:“这玩意儿也太下饭了。”
苏寻则立刻跟我点了点头,意思是说,那地方可以看看。
我也疑心起来——有这种吓人传说的,要么,是真的有邪祟,要么,就是那个地方又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传出这个传说,是为了吓唬人,免得人闯入的。
那个地方,不会就是摆渡门的后门吧?
真要是这样,红衣人和江瘸子遍寻不到,是不是也上那去了?
天色已经一片黛青,我也打算动身,卖串串的小哥立刻说道:“你们大晚上的,别轻易去转,很危险的!”
程星河奔着我一指:“有他呢,辟邪。”
那小哥一看劝不住,也着急,忽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把一个东西交到了我手上:“你要是非得去,把这个带上!”
第1792章 摆渡仇人
那是一个小袋子,纸糊的,像是个景区里常见的纪念礼品。
“这个是……”
“护身符,”小哥一笑:“我们这民俗传说多——防身的。算是咱们这的赠品。”
程星河还想乐:“什么玩意儿都不如我们七星护身……”
小哥的媳妇,也就是这里的老板娘过来了:“你这点穷玩意儿,谁稀罕,还在这送呢!”
小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要拿回来,我则捏住了那个东西,跟小哥道了个谢。
这是个好意。
小哥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看着媳妇的表情也有了点得意。
接着我就回头看向了阿四:“你先回家吧,我们过去找找。”
可阿四一把抓住了我胳膊:“那不行,说好了我带你们去!”
程星河拉开了她的胳膊:“你放心,导游费不少给你,那地方不安全,带你一个小孩儿不方便……”
可阿四反手缠住了程星河,抬起头,满脸倔强:“我就要去!我要给我爹报仇!”
白藿香把她拉过去:“那行那行,带着你……”
可话没说完,阿四软软躺下,像是睡着了。
这一下把卖串串的吓坏了:“你们……”
“放心。”白藿香手一翻,一丝银光一闪而过:“这孩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就拜托你们两口子把她看护好了,”
卖串串的两口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行。”
老板娘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阿四的头发:“这孩子命苦,摊上那么个不要脸的妈,又摊上这么短命的个爹。”
关于刺耳的“不要脸”,不知道事情的内情,我们没资格评判,也就带着一身辣呼呼的香气出去了。
这个季节,晚风已经开始刺骨,白藿香一个劲儿偷偷看我。
这把我看的怪心虚的,程星河也觉出来了:“正气水你眼睛是不是多少有点抽筋?要不你多看我两眼吧,帅治百病。”
白藿香剜了他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就是风口,挺凉快的。”
苏寻瞅着程星河,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程星河一愣,抬手就要打苏寻的脑袋:“不是,你跟谁学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这还用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觉出脖子冷,就伸手从小绿嘴里,把白藿香以前给我的那个围巾给抽出来了。
确实难看,也确实暖和。
缠了两遭,白藿香跟松了一口气似得。
程星河看出来了,意味深长:“哦,原来是为这个,七星,你怎么一直不肯戴?是不是嫌丑?”
“问渠那得清如许,你先管好你自己。”
程星河大吃一惊:“你这发言不一般,不是诗人就是仙——七星,咱们哪天不吃阴阳饭,就去搞rap吧,叫“双星组合”,skr。”
skr你大爷,我发现这货一天到晚,都在想不吃阴阳饭之后的事儿,对这一行是有多深恶痛绝。
“说起来,摆渡门这么严防死守的,到底防着谁呢?”程星河抱着胳膊,追逐自己吹出来的白气,活像个傻子:“难不成,是你?”
上次我来,也一样没欢迎我啊!
会不会,是江辰和红衣人?
“那个红衣人……”程星河回过头:“你能弄死吗?”
我很想回答可以,可上次,那个红衣人的本事我亲眼看到了。
不行。
他的实力是极强的,不过,他跟我之间,到底什么因果?
屠神使者,和一个国君……哪怕是朋友,这是什么跨越阶层的朋友?
这一瞬间,额角一阵剧痛。
“谢长生。”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盯着那一道黑色的山峦:“我想起来,他的名字叫谢长生。”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而且,我有种感觉,这个谢长生,似乎跟琼星阁有某种关联。
那是一个,遥远的,似乎触碰不到的地方。
正想着呢,我忽然意识到,这地方忽然异常安静。
一转脸,就看见程星河他们,都看向了一个岔口。
那个地方,出现了好几个人!
刚听串串老板说了,本地人是不敢上这里来的。
那几个是……
奇怪,红色的生人气。
不光如此,竟然还有功德光。
程星河一双二郎眼也看出来了,别提多高兴了:“妈的,我就知道,肯定是摆渡门那帮人——编个故事,就想把那些普通人给吓退了。还孟婆汤,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网络小说。”
跟着那些人,就能进摆渡门了。
我们立马从后面跟了过去,果然,那帮人一路走的急匆匆的,像是在商量什么。
我们还想靠过去,白藿香拉住了我们:“等会儿。”
对了,摆渡门显然是想躲着我,我要是直接过去,八成他们会瞒下什么,程星河会意,立马把水母皮给拿出来了。
几个人躲在了水母皮下悄无声息的凑近了,就听见那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这好歹也是摆渡门,咱们能行吗?”
我一愣,这些人,不是摆渡门的?
“放心吧——咱们有那种帮手,只要事情成了,摆渡门的一切,就都是咱们的了。”
程星河在水母皮下偷偷捅了我一下,意思是问我,这些是什么人?
我还想知道呢!
敢上摆渡门这里来虎口拔牙,活腻歪了?
仔细一看这些人,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确实有红色的生人气,但是与此同时,也带着一些妖邪气,或者仙灵气。
跟安宁和金灵龙王一样——都是一些混血!
“再说,你没见过那位的本事,”那几个“混血”之中,有一个吸了口气:“哪怕是那个公孙统,那位一抬手,不是照样飞出去了老远?”
我心里倏然一提。
公孙统?他出了什么事儿了?
上次是在玄武局外帮过我,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早该痊愈了才对。
这帮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的?
事儿有点乱,先是红衣人来了,接着江瘸子也来了,现在又有一帮混血也来了,这地方看样子要发生什么大事儿。
“这一次,咱们一定能得偿所愿,哎,到了,”他们几个低声说道:“先进去暖和暖和。”
前面有一个屋子,冒着冉冉的白气。
门口,靠着一个老太太。
那个传说之中的——孟婆店?
我们一对眼,立马跟上去了。
第1793章 半毛之人
不过刚一动身,那个老婆婆就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一种极具威慑力的眼神,我忽然就有种直觉,这个老婆婆怕是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果然,她奔着我们这个方向,就靠近了两步。
她皱起了鼻子,姿势很夸张,可眼神显然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一抹凶光。
程星河觉出来,赶紧带着水母皮躲在了一边:“咱们人多,怕是水母皮盖不住这个气息——说起来,那是个什么精?好灵的鼻子,比金毛还厉害。”
金毛最恨我们拿它当狗,但一说别人的鼻子比它强,它又不服气的拱了程星河一下。
那个老太太,一步比一步离着近。
有人问道:“大婆,你看什么呢?”
“有味儿,”被称为大婆的老太太奔着我们这个方向就走了过来:“有人味儿……”
她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捏紧了一个汤勺。
妈的,不能是拿着我们熬汤吧?
打败这些“半毛子”倒是不难,但是一旦打败了,我们找摆渡门的线索就又断了,于是我低声说道:“我过去看看。”
白藿香一听,立刻要用蜇皮子给我换脸。
我立马拉住了她的手:“一定低调点。”
前几次捏的太帅,反而麻烦。
白藿香手一颤,答应了。
脸色麻痒了一阵,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太太越逼越近,程星河带着我们在水母皮下一路躲,可脚底下“咔嚓”就有了枯枝败叶的声音。
大婆见状,手腕极其灵活的一翻,汤勺对着我们就砸下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就从水母皮下钻出来,一头对着大婆就撞过去了。
大婆跟我一撞,脑门“啪”的就是一声响,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再等她抬起头,程星河他们早被我掩护远了。
这个动静,一下把之前那些半毛子惊动了,纷纷转过脸来盯着我们:“大婆,出什么事了?”
要是个人类老太太,刚才那一下,怎么也得弄个粉碎性骨折。
可大婆站起来,摆了摆手——她的脑袋,骇然的被扭转了九十度,但她一只手就把脑袋给正过来了,狐疑的盯着我:“你谁啊?”
我不大确定现如今是个什么长相,不过他们肯定没觉出来我的身份,我就梗着脖子说道:“我叫李富贵。”
大婆皱着眉头:“我不认识你。”
我心说我也不认识你。
而那些半毛子凑过来:“你是谁家的?”
而那个被称为大婆的凑近,鼻子重新掀动了起来,仔细去闻我身上的味道,脸色忽然一变,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我让她盯的浑身发毛,跟狗血肥皂剧里的认亲戏码差不离,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是我失散多年的xx”。
可她却瞬间露出了十分恭敬的表情,转手把凑过来的半毛子往后赶:“这个小郎来了是赏光,轮不着你们问。”
那些半毛子显然对大婆十分忌惮,虽然对我的来历有几分狐疑,可一看大婆的表情,没有敢多话的。
大婆领着我,就往里走:“这地方寒酸——小郎别见怪……”
身后的几个半毛子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婆从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今天对这个姓李的怎么这么客气?”
“莫不是大婆的亲戚?”
“不像——他跟大婆不是一家的。”
一家?
对了,这个大婆,浑身死气,也不是人,可她的气息很怪,虽然夹杂着人气和死气,跟半毛子那种融合又不一样。
有些像是Maria姐那种,放弃了人的身份,后天修成了长毛的。
世界就是这样——有的长毛的拼尽一切想成为人,有的人放弃一切要当长毛的。
谁都觉得,自己没有的,就是最好的。
越往里,半毛人越多,我也算是开了眼——有的跟穿山甲一样,满身硬鳞,有的乍一看是个美人,跟我飞了个媚眼,可下半身有四条腿带一个尾巴,简直跟小时候逛的庙会一样。
我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不过因为九尾狐身上的气息,他们全拿我当成了半毛人的同类,虽然看着我的眼神让人不大舒服,不过我尽量让步伐六亲不认一点,它们也没群起而攻之。
“这个小郎模样长得够奇怪的,哪一家的?”
“也怪,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奇怪——白藿香给我捏了个什么脸?
大婆带我坐下:“小郎上这里来,为的也是那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不过,老头儿以前就教给过我,遇事少说话,神仙来了也不怕,就很高冷的点了点头。
看我这么高深莫测,大婆却更欢喜了:“那就好!”
说着,转身端了一碗汤来,把手里的汤勺宝贝一样的交给我:“小郎喝汤!”
蓝花瓷碗里一满碗雪白的汤,香气扑鼻,汤料在底下若隐若现。
可我记得那个关于金戒指的传说,哪儿敢喝,就又高冷的点了点头。
勺子反射出了附近一片微光,我算是混进来了,下一步,只要打听出来这里的消息就行了。
果然,几个半毛人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小郎不像是凡人,这次进三川有希望了。”
“有那位大人在呢,这一次出不了幺蛾子。”
难怪要上摆渡门这里来堵门口,合着是为了“三川”?
渡过三川,就是上头的世界了,他们也想修仙?
“啪”的一声,一个酒杯忽然砸到了我桌子上。
是个很雄健,皮肤黧黑的男人,一张马脸,扎着一个乌黑亮丽的马尾辫子,有点像是老电影里的印第安人。
他坐在了我面前,微张的鼻孔喷出了一股子白气,一只大手往桌板上一拍,碗里的汤溅出去了三分之一:“你是哪一家的,谁请你来的?”
这措辞语气搞得我很反感,你他娘查户口呢?
这个人来者不善,一身草料味儿。
眼看着这人眉骨高耸,下巴短小,显然是极爱出风头的模样。
这种人,最爱每天独领风骚,最恨别人比自己亮眼。
是刚才觉出大婆对我不一般,心里嫉妒,来找茬的。
周围那些半毛子本来就觉得我高深莫测,全支起了耳朵。
我不咸不淡的反问:“你又是哪位?”
“连我也不认识,你也敢上这里来?”马脸得意洋洋扬起脸:“我昆仑山黄玉骢家的。”
周围半毛子低声说道:“让黄公子盯上,可不大妙。”
“谁不知道,黄公子的生母,是天师府的高阶!”
“这一趟,恐怕出身最高贵的,就是黄公子了。”
马脸显然十分享受,马尾辫子都快翘起来了。
半毛子也这么讲究出身,反正就是个马精呗?
“哦。”我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居委会的呢。”
马脸一愣,不由大怒,一只手——还是应该说是蹄子,瞬间就把桌子掀翻:“给脸不要脸!别以为大婆对你客气点,你就要爬到了老子头上了!”
“这怪模怪样的小子要倒霉了……”
有的半毛子担心,有的半毛子漠然,更多的半毛子幸灾乐祸。
我一乐,一说话,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不过这倒是个套话的机会。
“这位黄公子,那又是谁请你来的,上这里干什么的?”
马脸一听这话,反倒是沾沾自喜了起来,振了振衣领,冷笑了一声:“这次是要上三川,占摆渡,抢他们的灵丹仙药!那位大人亲自烦人上门请老子来的!你是哪儿来的野毛子?”
我微微一愣,这帮半毛子好大的胆子!
而且,口口声声“那位大人”,我早就感兴趣了,哪个大人?
第1794章 昆仑玉骢
而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光影唰的一下在眼前炸过,一个瘦骨伶仃的身影,就挡在了我面前。
是大婆听见动静出来,一把拉住了马脸:“你知道他是谁吗?”
马脸一看大婆偏向我,更是大怒:“他这个德行,一看就是犄角旮旯里的野物,还能是什么?大婆,你莫要忘了,我们黄家,是昆仑山最出名的一脉!”
说着,他伸手就捋了自己油光水滑的马尾辫一下,还偷偷往四脚美人那撇了一眼。
四脚美人捧着酒杯,托腮闲适的看了过来。
昆仑山的灵气是最盛大的,能在那个地方站稳脚跟的,都不是善茬。
其余的半毛子窃窃私语:“就是,据说黄家祖宗给张天师当过坐骑,惹不得。”
“是啊,尤其听说他们的马尾毛,被创世神亲自嘉奖过,无坚不摧,,”
马脸再次捋了一下马尾,更得意了:“叫这个野毛子,给我赔礼道歉……”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大婆厉声说道:“你眼珠子让弹弓嘣了?看清楚了,这位,是九尾天狐的后人!”
这四个字一出口,这地方一片安静,所有的半毛子,全瞪大了眼睛。
我算看出来了,越是血统不纯正的,自尊心反而越强,对血统也就越讲究。
马脸虽然也被震慑住了,可立马就不服了起来,把马尾一捋:“我怎么听说,九尾天狐被三清老人压住之后,就销声匿迹,哪儿来的后?就凭他?单凭这个模样也不配!我看,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狐狸,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说着,“哗啦”一道风声,一个长鞭似的东西,对着我就甩过来了。
这一下力道极大,空气似乎战栗了起来,一股子木料的气息炸起,周围的桌子全碎成了粉。
“你要真是九尾天狐的后代,要不,你给老子开开眼?”
马脸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狡黠:“放心——老子懂你们这些野物的规矩,不打脸。”
这货就这么急着立威?
大婆一愣,想阻拦,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势头,是要往死里拼。
后代——五爪金龙跟九尾天狐,谁的辈分比较大呢?
周围一片惊叫,全是桌椅掀翻的声音。
可我一动没动。
马脸瞬间也有些困惑,可就在那个黑影子要撞到我身上的时候,七星龙泉横扫,天阶行气炸起来,那一道子黑影瞬间被斩断。
在它们没看见清楚七星龙泉的锋芒之前,那一道寒光就已经回鞘了。
这一下,黑影四散,归于尘埃,马脸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从容的把肩膀上的东西给掸了下来。
是几根黑色的长毛。
哪怕一个半毛子都这么厉害,真正的黄玉骢,说不定力量还真的很强。
有人惊呼了一声:“黄公子的头发……”
马脸引以为傲的马尾辫没了,发型跟满清遗老一样。
他这才反应过来,习惯性一摸头发,面无血色,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炸了起来。
惊恐,哀恸交杂,那刺激受的,似乎要当场吐白沫。
可他盯着我,一步也没敢上前。
“啪”的一声,大婆对着马脸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跟天狐小郎道歉!”
马脸缓过了一口气,面色灰败了下来,咬了咬牙,终于有了忌惮。
大婆则对着我说道:“小郎别放在心上,看在我老太太的面子上,别跟这个倔驴计较……”
“不打紧,”我摆了摆手:“有力气,留着要紧的时候用,我不对自己人动手。”
大婆这才松了口气。
我看得出来,她跟黄玉骢家族似乎有什么关系,嘴上是厉害,却处处维护马脸,算是就坡下驴,白拿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大婆顿时高兴了起来,觉得老脸有光,这一下,周围的半毛子看着我的眼神,都从惊恐变成了崇拜。
“不愧是天狐的后代,这个能力,这个气度!”
“何德何能,这辈子能见到天狐的后人!”
好些半毛子跟涨潮似得就挤到了我面前,身边一凉,那个四条腿的美女索性坐在了我身边的长凳子上,柔若无骨的趴在了我肩膀上:“小郎,不嫌弃的话,我敬你一杯!”
她的体温极低,碰到了身上冰凉冰凉,隐然还有些粘腻,让人直炸鸡皮疙瘩。
红唇下,她的舌头是分叉的。
好些半毛人都露出了极为羡慕的表情,显然这个四脚美人是这地方数得上号的花魁。
我有点明白马脸刚才为什么那么强的表现欲了。
世上规则就是如此,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摆了摆手,表示低调。
马脸接触不到四脚美人,摸不到自己的头发,别提多难受了,大婆给我换了个桌子让我坐着,我盯着马脸,一歪下巴,意思是让他坐我前。
马脸比较笨,身份又高,最容易打听出消息来。
四脚美人也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悻悻的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高亚聪来了。
马脸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刚丢完大人,又被万众瞩目,瞬间有些飘飘然,连忙就坐下了,习惯性还想捋一捋自己的引以为傲的马尾辫,可手伸空了,讪讪的又放了下来。
我把酒杯推过去:“这一次,进摆渡门恐怕不容易。”
要是容易,早就进去了,还至于在这里等着。
马脸连忙把酒杯接过去,豪情万丈的说道:“您放心吧,那位大人早就把摆渡门的秘密给打听出来了——咱们进去找东西,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着,就一仰脖把酒喝了,打开了话匣子:“咱们这些半毛子扬眉吐气的时候,也该到了!老子……,不,我,这次非要做出个大事业来不可!”
他不由自主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露出了很屈辱的表情。
他肩膀上有个伤疤,像是马蹄铁的形状。
原来,这些半毛子攻占三川,为的是“三川仙药”。
只要有了那种东西,半毛子的力量会增强许多,世上除了摆渡门,其他地方都没有。
可摆渡门的如同铁公鸡,一毛不拔。
“他们一撒手的事儿,分明是故意跟我们为难!”马脸气哄哄的说道:“他们不给,我们就抢!”
我心说,这什么脑回路,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也犯不上抢吧?
“这次但凡能成事儿,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马尾得意洋洋的说道:“一战成名,把摆渡门都打败了,我们那些家族,脸上肯定都有光!”
我装出很认同的表情来:“反正,有那位大人撑腰嘛……说起来,你对那位大人,了解多少?”
那个所谓的大人,就是领头跟摆渡门寻仇的。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马脸兴奋的满脸通红:“那位大人,是那来的。”
他指了指头顶。
上头?
荒谬,上头来的,平白无故带着你们跟摆渡门闹事儿?
“那位大人,是不是喜欢穿一件红衣服?”
马脸一愣,摇摇头:“这倒是没见过。”
不是红衣人?那他来干什么,江瘸子又来干什么?
存心来看摆渡门热闹,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机要分摆渡门一杯羹?
马脸还告诉我,“那位大人”已经弄清楚了怎么进摆渡门,今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大家就能进去了——谁也拦不住。
我们来的可够巧的。
我倒是想问问“那位大人”怎么称呼,不过很容易露出马脚,正寻思怎么问呢,马脸又开了腔。
“不过嘛,据说咱们自己人里,可能混进了奸细,那位大人传话,要大家小心点。”马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也是误会了,所以才……”
“小心为上,”我看了四周围一圈:“也没准,这地方真有奸细。”
“您高风亮节,让人佩服!”马脸高兴了起来:“您对奸细的事情,有什么高见?”
“这一阵子,有个老瘸子也来了,”我说道:“那个老瘸子,恐怕就是摆渡门的奸细,你跟兄弟们讲一声——见到了,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马脸一拍大腿:“您放一百个心吧!”
正说着呢,忽然外头一阵嘈杂:“那位大人来了!”
我来了精神,我倒是也要看看,那个煽动半毛子作乱的,到底什么来路。
第1795章 抓住奸细
一伸脖子,看见青气冲天,一大帮灵物,簇拥着一个人就往里面走,那个人披着个斗篷,看不见头脸身材,还把自己的气息给藏匿起来了。
藏头露尾的,搞什么鬼?以为自己是伏地魔吗?
大婆赶紧凑过去,跟那个“大人”说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卧槽,不能是把我的事儿说了一遍吧?
不过,好歹我这天狐的气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不怕火炼。
那个“大人”看了我一眼,似乎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摆手下了命令,说是还有三刻钟就能找到入口了,让大家小心一点。
“也多亏了那位大人了,打死了一个摆渡门的,不然套不出消息来,”马脸一看那位大人,这叫一个憧憬。
“打死?”我心里一紧:“不是打伤吗?”
公孙统出事儿了?
“打死了一个,那个要饭的过来救人,被打伤了嘛。”马脸说道:“那些摆渡门的不肯交出三川仙药,这个下场活该。”
一死一伤?也不知道死的那个是谁,是不是认识。
正说着呢,又来了消息,说是这些半毛子里混进了不好的东西,让大家小心点。
大家满口答应,说奸细胆大包天,这地方也敢混进来,不想活了。
马脸想起了我刚才说的话,一拍大腿:“还是天狐小郎消息灵通。你放心吧,只要见到了那个瘸腿的奸细,我第一个就把他给抓起来!我这马尾……”
他还要捋呢,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马尾辫已经没有了,这才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
我看他可怜,随手在小绿嘴里挖了挖,一挖挖出了一大块铁蟾仙收集来的何首乌,就给他了:“吃了这个,头发长得快。”
马脸接下来,一下就愣了:“这是一千二百年的何首乌……”
他抬起头,眼眶子都红了:“我刚得罪了你,你不计前嫌,还——我这,何德何能啊!”
我摆了摆手:“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
多亏程狗不在这里,不然又得骂我败家。
说起程狗来,我还真有点担心,不知道这货躲在哪里,跟苏寻白藿香他们安全不安全,现在正在排查奸细,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地方混进外人来的?
马脸别提多兴奋了,把个脑袋点的跟捣蒜一样:“以后我跟您,那是生死之交——不为这个东西,东西有价,情义无价!”
一块何首乌换个生死之交,还是划算的。
“对了,”马脸接着就问道:“九尾天狐大人,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他老人家马上也要出来了。”
它要是出来,怕就继续天下大乱了。
我敷衍过去,马脸倒是更好奇了:“不过,恕我直言,我一直也没听说天狐有后,您是哪一门的啊?”
我顺着这话就问道:“你对九尾天狐,知道多少?”
“我是听着天狐的故事长大的,那多少还算是知道一点,”他把胸脯一挺,连忙说道:“这九尾天狐那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长毛的,我们昆仑山黄玉骢家,也没少受天狐的照顾,天狐身陷囹圄,那是扼腕叹息啊!可惜,可惜,天狐一念之差,动了四相局,让三清老人那三个老混蛋给盯上了,但愿她老人家,这次能顺利脱险。”
“我听说,你娘也是天师府的?”
马脸有些面红耳赤:“这个嘛,说来君莫笑,我娘因为我——被天师府给除名了。”
对了,天师府很多老牌家族都是老思想,只要是异类,错杀一千,不放一个,自家女儿生个半毛子,比牛郎织女还严重,那肯定奇耻大辱。
“这口气,我很快就能出了,”马脸不由自主,又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烙印:“武先生汪家,什么东西。”
我一下就愣住了,武先生汪家?
那不是汪疯子家亲戚吗?
我说汪疯子每天跟疯了一样屠杀邪祟,估摸着,就是因为家里出了这么个“耻辱”,才特别要争强好胜,唯恐让其他家族看不起他。
我还来了兴趣:“那现在排名第一的武先生汪朝风……”
“天狐小郎也知道那个疯子?”马脸有些尴尬:“按着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舅舅。”
好么,我跟马脸称兄道弟,那岂不是也成了汪疯子的舅舅了?
“横竖,这一次进了摆渡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马脸斗志昂扬。
正说着呢,我忽然觉出,汹涌的半毛人里,有一道视线,似乎正在一直端详着我。
转过脸,半毛的跟赶集的一样多,又没看出来。
我瞬间就想起来预知梦里那个长头发的,心里防备了起来。
而且,我还看出来了,这地方的半毛子越来越多——比我想的还多,以前老觉得半毛子很稀少,难不成这一次全聚拢在一起了?
很多半毛子的青气是很澄澈的,也对,能养育半毛子长大成人,爹妈一方,必定是大灵物。
“咻”的一声,不知道什么地方放了个钻天猴,“那位大人”一看,立刻摆了摆手。
半毛子们顿时全兴奋了起来:“到时候了!”
“抢三川神药,灭摆渡门!”
我跟着汹涌人流就往里靠,这个时候,月亮正当空,撒下了银水一样的月光,大队半毛子就位,来到了一个山口前面。
那个披着斗篷的“大人”过去,等了几秒——我看出来,似乎在等待月光落到某个地方。
很快,那个“大人”一只手敲在了一个地方,“卡啦”一声响,那面山崖忽然整个转动了起来。
接着,直接打开,金光乍现,后面竟然是满满的神像,飞天,仙女浮雕,栩栩如生。
我看愣了——这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机关,恐怕还真是摆渡门后门之类的东西,竟然还真让那个什么大人给找到了。
好大的本事。
这一下我也担心了起来,既然能把摆渡门第一高手公孙统都抓住,那个大人到底什么来路,这样进去,摆渡门的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就想挤过去,哪怕给摆渡门报个信也行。
可正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奸细抓住了!”
我的心瞬间就提起来了,程狗他们?
可这里的半毛子太多了,熙熙攘攘,我根本看不清前面,四脚美人的声音倒是粘腻的响了起来:“哦——这个奸细,还是个女的。”
马脸似乎看清楚了:“还挺好看。”
这下四脚美人不爱听了:“呸,模样比我差远了。”
女的?
我一只手撑住了马脸的肩膀,看清楚了前面被抓住的女人,一下愣住了。
第1796章 浑身秽气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二姑娘!
我一直以为她跟池老怪物在一起,被关在了三水仙官后面那个接天岭里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二姑娘披头散发,还是那个贞子的造型,梗着脖子就对着几个半毛人呸了一声:“你才是奸细,你们家祖宗八辈都是奸细!”
一个浑身是毛,貌似猿猴后代的半毛人立刻说道:“大人,这个女子鬼鬼祟祟,也不是咱们这种血统,一准是摆渡门的败类,杀了她,以儆效尤!”
剩下的半毛人群情激奋:“对,杀了摆渡门奸细!”
说着,就要窜上去。
二姑娘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卧槽,这还得了?
那个半毛人手里抓着一个东西,很像是原始人打火的燧石,奔着二姑娘脑袋就要砸下去。
你他娘砸核桃呢?
我想也没想,奔着那个位置就蹿过去了,一只手撑住了前面几个半毛人的肩膀,轻捷翻下,反手抓住那个猴子半毛人的脖颈,一把拽翻在地。
那半毛人一惊,敏捷翻身,两腿冲我膝盖扭过来,想把我翻到地上——几乎是猎食者的本能。
我想也没想,摁住他的头直接往地上一撞,沉重的毛蓬蓬的身体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二姑娘没想到会有人救她,抬头盯着我,瞪大了眼睛。
“反了!”有些新来的,不认识我的半毛子看见闯出来了一个我,大怒,四面八方对着我就冲,跟下雨一样。
那个斗篷下的“大人”没反应,估摸着正在冷眼看我。
最前面一个莫西干头,半脑袋羽毛的,直接被我反手抓住头发乓的一声掀翻在地,以此同时,左边又一个两手如爪,形似土拨鼠的,呼啸一声窜过来,凌厉的像是个回旋镖。
我看也没看,又稳又准又狠,一把卡在了他咽喉上,他的身体矮小,脚不粘地被我提在半空,拼命挣扎了起来,一脚对着我就踢,我侧身闪过,手上一用劲儿,他的腿踢蹬不动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有些半毛人甚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乓乓几声,面前就跌下了几个人,好几个女的半毛人就尖叫了起来。
剩下的半毛人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就把我给围起来了,可一时间没闹清我什么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救奸细……”
“他肯定也是奸细!”
坏了,刚才情势危急,不出来,二姑娘就得被当场开瓢,一出来,我就没法混在半毛子中间进摆渡门,更别说去追查红衣人和江瘸子的事儿了。
大婆从半毛子里冲出来,盯着我,满眼难以置信:“天狐小郎……”
马脸也愣住了:“富贵兄弟……”
那个“大人”,一直按兵不动,似乎正在观察我。
二姑娘也缓过来了,盯着我,红肿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你谁啊?”
现如今改头换面,二姑娘也不认识我了。
我脑子一转,忽然指着二姑娘就说道:“大家千万不要碰这个奸细——她看着稀松平常,其实满身都是秽气,谁要是碰到了她,立刻就会把自己的灵气给搭上,死于非命!”
二姑娘本来反应就不怎么快,一听我这话,人都傻了。
半毛子最怕的,就是失去灵气,一听这个,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大步,跟看瘟神一样:“她有秽气?”
我一只手速度极快,不为人知就把金灵龙王那弄到的秽气珠塞在了二姑娘衣服里,接着转身从树上削了一根新鲜枝条,搁在了二姑娘身边。
几乎一瞬间,那根新鲜枝条就干枯了下来,鲜嫩多汁的树叶碎成了渣。
底下的半毛子被我忽悠瘸了,退的更远了。
“她潜入咱们之中,就是为了让咱们抓住她,好让她用自己的秽气害咱们的,大家千万不能靠近!”我沉痛的看着刚才那几个被我掀翻的半毛子:“兄弟们,刚才为了保护你们,多有得罪!”
那几个半毛子反应过来,从仇恨就变成了感激,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来如此——谢谢天狐小郎!要不然,我们被这个奸细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何必客气!”
那些半毛子看着我的眼神更崇拜了:“不愧是天狐小郎,见多识广,本领高强!”
“那个身手,那个能力——真是咱们半灵血的希望!”
马脸也跟着一拍大腿:“难怪富贵兄弟出手,原来是出手相救,高风亮节!”
这就妥了,先跟二姑娘撇清关系,再救下她护住她,就不耽误事儿了,还能让半毛人更信任我,一举好几得。
二姑娘一听面前这个“陌生人”信口开河栽赃嫁祸,气的几乎昏过去,她哪儿经历过这种事儿,跳脚就要跟我拼命,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辩解了:“你说清楚,我哪儿来的秽气……”
其他的半毛子群情激奋:“杀了这个秽气奸细!”
我连忙摆手:“杀了可不行——一旦见血,秽气扩散,咱们都得倒霉!”
半毛子你看我,我看你:“那怎么办?”
“不能留着这个定时炸弹吧?”
我立刻说道:“依我愚见,不如我来亲自看着这个奸细——顺便拿她当个人质,一会儿进了摆渡门,也算给咱们留条后路。”
“对呀!还是天狐小郎高瞻远瞩!”大婆也十分激动:“只是,天狐小郎守着这么个秽气奸细,自己岂不是危险?”
“大局为重,我早就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大义凛然:“只求今天的事情,一切顺利。”
“好!”那些半毛子一下被我的激情给感染了:“不破摆渡誓不还!”
那个斗篷下的大人还是没吭声,摆了摆手,大队的二毛子奔着那个开了门口就进去了。
那是个极其狭长的山谷,周围的半毛子都拿二姑娘当个定时炸弹,没人敢靠近,看我的眼神,跟看英烈一样。
马脸尤其激动,在我身边吹了一通彩虹屁:“富贵兄弟,刚才可多亏你了,要不,咱们就中了摆渡的圈套了!”
我摇摇头:“同舟共济,应该的。”
马脸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二姑娘,显然很有好感:“长得这么好看,却是是奸细,可惜,可惜!”
就二姑娘的姿色,说是普通都带点夸张色彩,好看?你这个品位也挺独特。
二姑娘本来想对着马脸吐口水,一听马脸夸她好看,估计也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那口水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对了,天狐兄弟,”马脸接着问道:“你怎么看出她身上有秽气的?”
“好说,”我随口答道:“以前在外面看见过她害人,没想到在这里又看见她了,也是咱们半灵血注定这一趟旗开得胜。”
马脸不明觉厉,连声夸我胆识过人,雄才大略。
不过马脸也怕自己的灵气被秽气影响,不敢离的太近,等他稍微远一点,我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二姑娘:“你怎么跑这来了?”
二姑娘盯着我,张嘴呸了一口:“你是谁,刚才你凭什么冤枉我?”
我侧脸躲开了那口唾沫:“不是,做人要讲良心,我冤枉你?你想想,要不是我,你刚才就开瓢了!”
二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呀……”
但她看向了我的眼神更狐疑了:“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说着跟反应过来什么似得:“奇怪——我听你声音,怎么怪耳熟的?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797章 神仙显灵
我倒是想告诉她,不过这就注意到了,周围的灵物不少好奇的往这里看的。
隔墙有耳,再说就二姑娘这个脾气,嘴里没有把门的,我就没敢松嘴:“谁救你了,我是怕你身上秽气把人感染了。”
没想到,二姑娘怔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对,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谁啊?”
二姑娘好像做白日梦被戳醒,一下反应过来了,瞪了我一眼:“你管不着。”
好家伙,这脾气一点没改,难怪池老怪物天天惦记着怕你找不到对象。
接着,她就回过神来了,颐指气使的瞪着我:“那个秽气,是怎么来的?”
其实也幸亏二姑娘体质特殊——她是酒金刚的女儿,身上有仙灵气,能抵御秽气珠,不然我还真不敢往她身上放。
我就色厉内荏的说道:“这我哪儿知道,也许——是谁放在你身上,给你保平安的。”
二姑娘一想,顿时茅塞顿开:“肯定是那个老不死动的手脚!”
也好,只能让池老怪物背锅了。
我故意问道:“那个老东西又是谁——是你爹?”
“呸!”二姑娘一口唾沫星子还要喷我:“是你爹!他就是个老混蛋——还得我给他擦屁股。”
“擦屁股?那老头儿生活不能自理?”
“你懂个蛋,”二姑娘愤愤不平的说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倒霉——都说了金盆洗手了,又回去当什么天阶,这下好了,让人一勺烩了,出也出不来,姑娘我还得给他搬救兵去,天天自吹自擂说什么自己没有敌手,呸!”
一细问,连蒙带猜就弄明白了——原来池老怪物回归十二天阶之后,就被天师府征调,过去跟三清老人镇压九尾狐。
可四相局出了岔子,九尾狐难控制,十二天阶就受命去取一个要紧东西,据说专门能对付九尾狐。
结果到了地方,是个陷阱,十二天阶都出不来了,池老怪物拼尽全力,才把二姑娘给弄出来,叫她回山上等着。
她虽然天天跟池老怪物对喷互骂,可池老怪物真的出事儿,她也放心不下。
“那你上摆渡门是来干什么的?”我问道:“你认识这里的人?”
“我是听说……”二姑娘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素来藏不住话:“我妈,可能就在这个山上,本事很大,要是能请到了她,一定能把老怪物给救出来。”
原来,池老怪物把她推出来之后,就留下一句话——别管我了,上摆渡门找你妈,以后,让她护着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谁知道,找到了这里,都是满满当当的牛鬼蛇神,还说我是什么奸细,我奸细他祖宗八代!”二姑娘忽然叹了口气:“要是能找到我的那个怂货就好了——他本事很大,世界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
她眼里,有落寞,也有思念,还有咬牙切齿:“可这个怂货——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别又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勾住了吧?”
怂货——那不就是我?
放心吧,你找到我了,就冲你这么相信我,能做的,我一定好好做。
但愿池老怪物他们能平安,坚持到我从这里搬了救兵。
这个山谷很长,两侧都是绝壁,里面静悄悄的。
这一下,又跟程狗他们走散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但愿别惹上麻烦。
我正要抬头看看前面还有多久能到,马脸过来了,低声就说道:“富贵兄弟,这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儿,一会儿进去,咱们都得长点心眼儿。”
马脸一个莽夫,还能有这个机警劲儿?
“多谢。”我立马问道:“这是那个大人留的话?”
马脸点了点头:“那个大人说——这地方静悄悄的,一个摆渡的也不见,事出反常必为妖。”
二姑娘冷笑:“妖?别人说这话也没什么,你一个半毛子说这个不觉得别扭吗?”
马脸一听,表情顿时就僵了。
说白了,这些混血素来自称“半灵血”,你跟他们提“半毛子”,那跟种族歧视差不多,肯定是要翻脸的:“你这个奸细说什么?”
“我说半毛子,啵按半,摸嗷毛,听懂了吗?”
我就知道,这二姑娘从来不会审时度势,哪怕成了阶下囚也这么不消停。
马脸本来头脑也简单,跟个二踢脚似得一点就着,眼瞅要发飙,我连忙就挡住了二姑娘:“算了算了,她就是想激你粘秽气,马兄弟聪明,不上这个雕虫小技的当。”
马脸本来很生气,不过一听“聪明”二字,顿时笑逐颜开:“富贵兄弟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姓黄——黄骏捷。”
二姑娘还在一边翻白眼呢,我抓住机会就打听了起来:“黄大哥见多识广,我是新来的,就跟您打听打听——你们都怎么称呼那位大人?”
“富贵兄弟还不知道?”马脸一拍肌肉喷发的大腿:“那位大人身份可不低,是上头来的,不能随便说名字。”
我皱起了眉头,上头?本事不小啊。
难怪,公孙统都被打败了。
啧,不会真是江真龙卷土重来吧?
“看来你对那位大人很了解啊!”我立马说道:“那位大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也一清二楚?”
“富贵兄弟你这是要考老哥啊!”马脸因为春江水暖鸭先知,反倒是得意洋洋:“那位大人,能净灵。”
我一愣,净灵?
万物皆有秽气,功德能把秽气荡涤干净,这就是修行的过程,要是能净灵,那确实得是上头的人物——就跟观音菩萨发慈悲,会净化人的罪孽一样。
我盯着那个套着斗篷的背影,难怪一抬手,就号召了这么多半毛子,挺厉害啊!
难不成,江辰化龙而走,上哪儿进修了个新技术?
“说起那位大人来,那叫一个足智多谋,大家心悦诚服,当初,他可被摆渡门害惨了!这一仗,咱们哀兵必胜。”马脸一边说一边吐唾沫:“那帮修仙的,也就是一帮衣冠禽兽,说话不算数,该!”
说话不算数是怎么回事?
我刚要说话,二姑娘忽然拉了我一把。
我转过脸,二姑娘往前面一抬下巴,面无表情:“有东西来了。”
东西?
一抬头,我们现在已经进到了峡谷中间,而前后石壁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红枫叶的颜色。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哄”的一声响,四周像是起了一层云雾,而云雾之中,隐然出现了一些轮廓。
瞬间把半毛子大军给围住了。
那些轮廓,有手有脚!
像是,两侧石壁上那些栩栩如生的神佛天女,走下来了!
周围的半毛子觉察出来,脸色都变了:“那是——什么?”
“咣”的一声,一只巨大的手臂,奔着队伍就砸了下来!
卧槽,我立马把二姑娘护在了身后,身边是沸反盈天的喊叫声:“神仙显灵了……”
还有一些胆子小的,直接就跪下了:“坏了,摆渡门把神仙都请下来了……”
“是啊,咱们怎么跟神仙斗啊!”
但一个声音厉声喊道:“谁也不许跪,大人说了,这不是神仙,地方有圈套——摆渡门的圈套!”
是大婆的声音——她好像一直在充当那个“大人”的代理人。
马脸也愣住了,伸手拨开雾气,就想看清楚,那些长手长脚的真容。
我也想看清楚,可这就觉出来,二姑娘的手抓在了我衣襟上,喃喃的说道:“怂货?”
她认出我来了?
我刚想说话,头顶忽然“哄”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脚,对着我们就踩踏下来了!
第1798章 借灵之术
我立马抱住了二姑娘,就往一边滚了过去,“当”的一声,那一只巨大的石头脚,直接跟我们擦身而过,箩底方砖瞬间炸起了一圈裂,石屑溅的到处都是。
几个半毛人没躲利索,直接被碾成了肉饼,二姑娘抬起头,我立刻遮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这确实不像是神仙显灵,神仙怎么会这么暴戾,可这巨大的神像,又是怎么回事?
啊,看到了。
那些石像身上,都有一层红枫色——我不认识的那种颜色。
而这一层红枫色,在牵动着这些石像动!
好像提线傀儡一样。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借灵术!
借灵跟结灵一字之差,相隔甚远,所谓的借灵,是操纵灵气强大的邪祟,附着在某种实体上,借此操纵实体。
一些死物,比如人偶娃娃偶然会活过来作祟,就是这个原理。
我本来应该很熟悉的,厌胜也有这种法门,顾瘸子操纵木头小狗送信,也是这个套路,但是,能用这种气来操控这么大的神像——这人得多厉害?
是哪个长老吗?
还没等我看清楚,陆陆续续,四面墙壁上,都走下了数不清的神像,把这里团团围住。
得了,摆渡门大概也觉出来这个后门被发现了,这是要关门打狗。
马脸倒是第一个跳起来:“跟他们拼了!”
我要拦住他,可他脚力奇快,手抓了一个空,就看见他奔着那些神像过去了,我没辙,要把二姑娘带一边,可二姑娘反应比较慢,我一着急就把她背背上了,躲在了角落里。
摆渡门就是摆渡门,本事果然不小,当初我闯进来,幸亏没碰到这里,不然八成也要倒霉。
正要看看这些石像是怎么动的呢,就看见一片大乱之中,那个“大人”的背影屹立在最前面。
而其中一个巨大的石像,对着他就踩踏了下来!
可他的身影跟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二姑娘也看清楚了,喃喃的说道:“他该不会——一只手就能挡住那么大的石像吧?”
那些石像好几米高,怎么可能?
但就在那个石像的一只脚,要踩在了那个“大人”头顶的时候,忽然跟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不动了。
周遭一片寂静。
那只手翻转了一下,接着,我们就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那个抬脚的神像,忽然轰然倒在了地上,摔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神了……”正在跟那些神像对抗的马脸激动了起来:“那位大人,真神了!”
“一抬手,那东西自己就塌了!”
他们看不出来,我却看出来了。
那个神像之所以失去了控制,是因为黑斗篷一抬手,就祛除了上面的红枫气!
等于说,把操控神像的丝线斩断,神像自然不受控制了。
黑斗篷,好像能净化气!
接着,黑斗篷转过了身来。
一只手,对着周围一摆。
瞬间,周围那些缠绕在神像上的红枫气,跟灰尘遇上了吸尘器一样,全部被净化消失,所有的神像,全部失去了控制,轰然崩塌!
我后心一阵恶寒,能吞噬净化气——简直跟散神丝差不多,却比散神丝更强大。
有这种本事,谁能打得过他?
那些烟尘消失,半毛子们目睹了一切,都欢呼了起来:“好!”
“大人神威!”
马脸叫唤的尤其欢,场面跟传销大会差不多。
眼角余光,就留心到,暗处有几点影子。
黑斗篷跟大婆摆了摆手,大婆靠近听见了,立刻转脸,大声说道:“大家抓人!”
这些半毛子比普通人是敏锐许多的,一听这个话,转过脸,就发现了几个人,一拥而上,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几个人给抓住了。
“就是他们,操纵了这些石像打咱们!”
“摆渡门的败类!”
不是,你们都进到人家家门口了,人家还不能抵挡了,非得躺平挨打才行?
那几个看打扮,是摆渡门的弟子——啧,为首的我认识,那不是上次来见到的杠精欧阳油饼吗?
他们脸色都极为难看,显然,用那种红枫色的气操纵借灵术的,就是他们。
可他们现在脸色极为难看,几乎面无人色——我后心一炸,他们身上的气,竟然也全被净化了,在没回复过来之前,暂时成了废人!
这个“净灵”的本事,好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半毛子简直跟狂欢一样——这算是旗开得胜。
大婆听到了黑斗篷的教诲,提起嗓子:“给我们带路去三川,给你们留个全尸。”
欧阳油饼为首的那几个摆渡弟子听了,头都没抬,铁骨铮铮。
大婆弯腰听了黑斗篷的话,立刻点了点头,接着大声说道:“不说?冠南山的老五,你动手吧!从小到大!”
半毛子里出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
那个小个子,一张尖嘴。
马脸吸了口凉气:“老五出来,那就有好戏看了。”
被称为老五的小个子逼到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弟子面前,那个弟子面色冷冷的。而老五往前一冲,那个弟子顿时就是一声惨叫。
老五的尖嘴,插进了小弟子的耳朵里。
摆渡门的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识过,能让他们发出那种声音——这得是多大的痛苦?
剩下的摆渡门人,面如土色,厉声喊道:“小青!”
那个被称为小青的,歪在了地上,不动了。
七窍流血。
剩下的摆渡门人,因为气息被黑斗篷净化,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的就望着自己的同门遭受这种折磨。
“只要能带路,就不用受这种罪啦!”
尖嘴老五开了口,声音难听的跟指甲挠玻璃一样。
这地方肯定还有其他陷阱。
摆渡门人还是不肯开口。
尖嘴老五叹了口气,对着第二个摆渡门人就撞过去了。
这样不行——难道修行这么多年,就为了找死吗?
我心念一动,立马喊道:“等一下!”
所有的视线,全落在了我身上,包括黑斗篷,和欧阳油饼。
大婆纳闷的说道:“天狐小郎,怎么了?”
我答道:“杀光了还怎么带路,他们嘴紧,我来试试——肯定能让他们说出有用的来。”
第1799章 净化秽气
欧阳油饼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说别白费功夫了。
大婆听到了黑斗篷的教诲,跟我点了点头:“天狐小郎,你试试。”
欧阳油饼一听这四个字,眉头一扬,也是一愣——没人不知道九尾狐的威风。
我蹲在了他面前,先大声说道:“你们摆渡辛辛苦苦,不就是求一个长生吗?这么死了,不本末倒置了吗?”
“就是!”其他半毛子都跟着嚷了起来:“领着我们上三川,留你们个全尸!”
欧阳油饼露出了几分不屑,似乎在说,天狐后代,不过如此。
可就在这一乱之下,我趁机低声说道:“你还记得燧仙石吗?”
欧阳油饼的眼神顿时就变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你是……”
欧阳油饼虽然也是个杠精,但活的时间长,这个时候倒是拎得清,微微点了点头。
当初,摆渡门就有传言,谁来送燧仙石,谁就会给摆渡门带来一场大祸,我正好就成了送石头的冤大头,放出了小龙女。
后来虽然也化解了,但作为摆渡门的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儿。
他眼里有了几丝希望。
我跟他挤了挤眼,接着说道:“哪怕你活腻了,可你手底下这些师弟们未必想死,我劝你弃暗投明,赶紧给大人带路,别固执己见,害了自己的师弟。”
说着,悄悄挤了挤眼,示意他可以演个戏。
那几个师弟不知道这些事儿,冷着脸别过了头。
可欧阳油饼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眼珠子一转,装成不情不愿的样子说道:“你真的能放了我那些师弟?”
那些师弟一下愣住了:“师哥,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啦,我不能让你们死在我眼前,”欧阳油饼凛然说道:“只要你留着我们师兄弟几条命,领路就领路!”
那几个师弟一下急了眼,可欧阳油饼一眼扫过去,恶狠狠的说道:“摆渡门的规矩,你们忘了?”
连我都知道,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小的都得听大的话。
他们咬了咬牙。
而周围的半毛子一片欢呼:“不愧是天狐小哥,三言两语就把摆渡门的死脑筋给劝回来了!”
“都说九尾天狐能迷惑人心,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好说。
那个黑斗篷下的大人对大婆下了某种指令,大婆应声,扬声说道:“领路!”
我手头上已经有个二姑娘了,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看守欧阳油饼的事儿,自然也就落在了我头上了。
欧阳油饼跟在我身边,他那几个师兄弟虽然不甘,也只好把那个小青背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过来了。
欧阳油饼压低了声音:“怎么走?”
“你听说过王二小的故事吧?”
欧阳油饼恍然大悟,转过身,就在峡谷里领着我们走了起来。
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你怎么跟这帮二毛子混在了一起?”
掉在了嘴边的人情,不捡白不捡:“那还用说,听说摆渡门有难,我特地赶过来的。”
有了人情,好叫你们帮我救十二天阶——摆渡门的都不欠人情,上次皇甫球还特地给了我一些仙药还债。
欧阳油饼别提多感动了:“多谢——摆渡门躲过这一次的劫难,必有重谢。”
我顺口问道:“你们跟二毛子是怎么结怨的?”
欧阳油饼叹了口气:“说来话长,都是冤孽。”
从头说起,其实摆渡门和天师府,都是源自龙虎山的。
天师府是吃官饭的,兼济天下,摆渡门闷头修仙,独善其身。
而大家的共同点就一个——修功德,除邪祟,保护三界平安。
你贡献的越大,得到的就越多。
所以摆渡门这些年来修功德,也是一样为民除害。
就在为民除害的过程之中,自然就跟许多灵物邪祟结仇,势如水火,就跟猫和老鼠一样,是宿敌。
而几百年前,摆渡门封一个很厉害的灵物,结果因为四相局发生变故,那个灵物逃出来了,现在就要找摆渡门报仇——也就是之前老板娘说的那个,厉害仇家。
造孽啊——都说四相局不能动,这一动,拔出萝卜带出泥,果然都是麻烦。
这事儿也算因我而起,就更不能放着不管了。
而那个厉害仇家一出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了跟摆渡门有仇的,团结在一起,侵占摆渡门,要三川仙药。
摆渡门仇家本来就不少,这些半毛子一来被摆渡门拒绝过,怀恨在心,二来都想贪摆渡门的仙药让自己变强大,一呼百应就来了。
欧阳油饼叹了口气:“本来,摆渡门早就做好了措施,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原来一个在摆渡门很有地位的门人替换了老板娘,在外面防备这些人,可那一位看守被发现了,十分危险,公孙统赶过去相救,自己也受了重伤。
可还是被他们知道了进来的秘密,摆渡门已经设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他们以死相拼了。
第一次这么吃亏,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大人”,能把任何气都给“净化”了的缘故。
我皱起了眉头,连公孙统都收拾成那样,又是一块铁板。
而这个时候,二姑娘一把抓住了欧阳油饼,满怀希望的问道:“你认不认识我妈?”
欧阳油饼给吓了一跳:“你妈是谁?”
“我妈就是我妈……”二姑娘立马说道:“老怪物说,我来了,我妈就能认出我来!”
可酒金刚在银河大院,也不在这里啊。
我刚要说话,欧阳油饼端详着二姑娘的模样,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但他马上把神色给压下来了:“不知道——如果你妈真的是我们的前辈,那等这件祸事消弭了,我可以帮你找。”
二姑娘不谙人情世故,根本就没看出来,性格又急躁,一听这话,十分失望,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摆渡门有本事,原来自己都火烧屁股啦!还指望着她来救老怪物呢,看来,求人不如求己。”
说着失望了下来:“要是怂货在就好了。”
我一愣,你之前不是认出我来了吗?
她接触到了我的眼神,骂道:“你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我?你跟我那个怂货有时候是有点像,可比我的怂货差远啦!再说了,我的怂货可不是半毛子,是真龙转世。”
这一席话把欧阳油饼给说蒙了,转脸看着我,仔细端详了半天,我只得偷偷摆手,意思是别让她知道我的真身。
欧阳油饼也没犹豫,似乎明白为什么瞒着二姑娘了。
二姑娘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不过一个灵物,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要是老怪物在这里,一起就弄死了。”
“那么厉害的角色,难对付也正常。”我忍不住说道:“那个大人能净灵,有几个打得过他的。”
二姑娘却哼了一声。
我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看出,那个黑斗篷,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二姑娘低声说道:“你知道,他是拿什么净化秽气的?”
我来了精神:“什么?”
“他自己的气,”二姑娘答道:“老怪物一早就告诉过我,万物守恒,得到什么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那个黑斗篷,现在看着是厉害,可早晚得把自己也给净化了。”
这句话,后来起了大作用。
正说着话呢,马脸凑过来了:“哎,这几个摆渡门的——领路领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看到三川呢?”
那几个摆渡门的师弟都咬紧了牙,看着欧阳油饼的眼神,咬牙切齿。
欧阳油饼指着一块石壁就说道:“到了,从这里就能进去了。”
说着,他过去,摸索到一道缝隙,手伸进去,回头就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抱住头,蹲下。
其他的半毛子浑然不觉,都兴奋的盯着裂缝。
他的手一动,“嗡”的一下,我听到了一阵摩擦的声音——像是,数不清的翅膀。
第1800章 矬子矮话
这声音我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鬼眼蛾!
我立刻摁住了二姑娘,就蹲在了地上。
果然,那个裂缝炸开,扑啦啦就飞出了许多的东西,在我头顶上掠了过去。
这东西的鳞粉有剧毒,一碰就会被生吞活剥,看来这是到了皇甫球的陷阱里了——这些,都是皇甫球的“女儿”。
这东西一出,一股子血腥气猛然就炸了出来。
这动作的鳞粉能致幻,一接触到了,自己被啃咬成了骷髅架子,都不会有感觉。
二姑娘被我压的不爽:“你为什么老是不让我抬头?”
“我为你好。”
“为我好?”二姑娘被我捂住的脸一下就烫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跟我结婚吧?”
好家伙,二姑娘是认定男女之间只能有这一种关系吗?
“告诉你,你喜欢我也没用,我心里有人啦!”二姑娘认真的说道:“我也为你好,不想伤害你——我那个怂货,比哪个男人都强!”
我谢谢你。
听着头顶的动静——这法子虽然确实残忍,可谁也没法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了那些鬼眼蛾,看来半毛子大军是没法再进摆渡门一步了。
刚要替摆渡门的松口气,忽然就听见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秋风扫落叶一样。
那些鬼眼蛾,掉下来了?
我顿时一愣,什么东西,连鬼眼蛾也不怕?
听着鬼眼蛾的动静消失,我立马抬起了头来往后看,这就看见,数不清的鬼眼蛾,像是被夜灯吸引一样,包围在了一个人身上,但是一落下的瞬间,也跟飞蛾扑火一样,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不能是个电蚊拍精吧?
鬼眼蛾跌干净,一个人影露出来了——大婆?
大婆抬起了一只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一截子胳膊。
那胳膊白的发亮。
当然了,女人皮肤白不新鲜,但没有那个白法——她的胳膊,竟然是一截子光亮的白骨!
不光胳膊,大婆之前那张满脸皱纹的脸,也成了一个黑洞洞的骷髅头。
难怪呢,我之前就觉得大婆既有人气,又有妖气,有些不对劲儿,没想到,是不化骨沾染灵气,得道成精。
血肉都没有,自然不怕鬼眼蛾了!
几乎一瞬间,那个骷髅头上一股子死气缠绕,散开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模样。
一个身影凑了过来,沾沾自喜的说道:“大婆显灵了!但凡是吃血吃肉的,大婆就全不怕!”
马脸。
难怪这些半毛子有恃无恐呢,看来我还小看它们了,简直能人辈出,什么本事的都有。
“闺女……”
一声稚嫩的惨叫从石头后面响起:“爹这就给你们报仇!”
皇甫球!
这一声让我想起来我弄死他黑豹的时候了。
那么爱惜你的闺女儿子,就别让他们出来当炮灰啊!
正寻思着呢,那个娇小的身影,就从岩壁夹缝里出来了。
那个小小的身躯,怀着大大的愤怒,浑身乱七八糟的装饰品一起颤了起来,气的发抖。
“皇甫长老,您千万别激动!”好几个摆渡门人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大局为重!”
还是他们了解他。
“我闺女都死啦!”皇甫球一声暴喝:“管他什么橘子西瓜?”
可这个时候,马脸忽然大声说道:“小娃儿,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皇甫球一听,人愣住了:“小娃儿?”
真是当着矬子专说矮话。
马脸指着二姑娘,得意洋洋的喊道:“你们的人还在我们手里,再乱动,小心你的脑袋!”
马脸还是图样——一看皇甫球连小动物都这么心疼,肯定很有爱心,还想拿二姑娘这个“奸细”来要挟他。
可皇甫球能认识二姑娘吗?
没想,皇甫球一看二姑娘,脸色忽然一变:“碧桃……”
二姑娘也觉出来了,大声喊道:“小孩儿,你说的碧桃是谁?是不是认识我妈?”
皇甫球回过神来,跟心虚似得,往后一退,像是根本不敢看二姑娘,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大婆一摆手,就把他身边几个黑豹给撕开了。
皇甫球一看,嘶声吼道:“十五黑!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一甩手,数不清的凶兽就从他身后扑了出来。
那些摆渡门人不约而同,全叹了口气:“糟了……”
是啊,那些凶兽,就是皇甫球的命,凶兽死伤,他就不要命了。
凶兽对白骨精,这可真是棋逢敌手。
大婆也不动,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前面,任凭那些凶兽扑过去,也是浑然不惧。
我也想去劝皇甫球,可他不见得能听劝——摆了半天手,他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只盯着那些牙尖嘴利的凶兽,忘记了一切,盼着把大婆这个凶手给撕碎。
可大婆简直铜皮铁骨,是哪个凶手都咬不动的硬骨头。
我忍不住问马脸:“大婆既然不是半毛子,跟摆渡门结的什么仇?”
“好像跟她女儿有关系。”马脸语焉不详:“我没什么兴趣——富贵兄弟,趁现在,咱们赶紧走!”
皇甫球往前这么一扑,凶手源源不断奔着大婆撕咬了过去,身后露出了一丝缝隙。
完了,整个是个高个盖短被——顾头不顾腚。
我嘴里答应着,就想找欧阳油饼赶紧把窟窿给堵上,一转脸欧阳油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穿着斗篷的“大人”一抬手,身后呼啦啦一声响,数不清的半毛子冲了过来,跟泄洪一样,就把我们给挤进去了。
这一下被挤的跟沙丁鱼一样,我一把护住了二姑娘,等再抬起了头来,面前一片豁然开朗。
我听到了隆隆的水声。
坏了,皇甫球被大婆给牵绊住,半毛子冲破了这道防线,还是进来了。
“三川!”
所有的半毛子一起呼啸了起来:“到三川啦!”
穿黑斗篷的一摆手,尖嘴老五靠近,点了点头,就给黑斗篷传话:“大家尽情大闹——找到了摆渡门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他娘的,跟攻占城池,烧杀掳掠的的胜者一样。
马脸为首的那些半毛子兴奋的振臂高呼:“找仙药,把摆渡门欠咱们的,全拿回来!”
说着,什么也顾不上,跟脱缰野马一样,奔着这块广袤的地方就冲了过去。
但我却注意到了——这些半毛子的目的达到,如愿进到了摆渡门,可这地方根本也没人。
躲灾去了?
不可能,要是躲灾,就不会让欧阳油饼和皇甫球在前面守门。
二姑娘一看进来了,撒丫子就要往里跑——去找她妈。
我一把拽住她,她还要挣扎呢,我就看见,那个黑斗篷悄无声息的奔着三川就过去了。
奇怪,他好像对摆渡门很熟悉。
我想也没想,拽住了二姑娘就跟上去了。
果然,远远看见,黑斗篷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左右看看没人,敲打了两下,岩石后面就出来了一个小门,他闪身就进去了。
想不到,这黑斗篷跟摆渡关系不浅啊!
我立马带着二姑娘就跟过去了,二姑娘挣扎开还要找他妈,我捏住了她的嘴:“你要是想找你妈,就跟我过来!”
二姑娘一愣,抓下了我的手:“你说真的?”
“你别吭声就行,”我牵着她的手,也追到了那块大石头后面:“你出一个字,我就不带你去了。”
“我不吱声……”二姑娘眼睛一亮,立刻把自己的嘴捏住,就顺顺当当的跟过来了。
那地方有个小门,我照着刚才黑斗篷的方法,也潜入了进去。
那是个黑洞洞的长廊。
上次来也知道,这地方跟天师府一样,到处都是密道。
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二姑娘忽然拉住了我,不走了。
怎么了?
一回头,就觉出二姑娘似乎发现了什么,在我手心写了个字。
“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