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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花渡     麻衣相师txt下载     麻衣相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41章 一言封神

    程星河拿在了手里一敲,“锃”的一声,是个金石之声。

    “这东西这么硬,”他抬起头看着我:“要不是斩须刀,恐怕其他东西还真砍不开。”

    没错。

    而且,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我看向了地上的巨龙,心里一沉。

    苏寻也看出来了,喃喃说道:“这个是……龙尾!”

    没错,这种形状质地乍一看,很难分辨,但是面前就有一个例子。

    跟巨龙的尾巴尖,一模一样。

    而且,被斩须刀楔上的这一截,比眼前巨龙的尾巴,光泽硬度,都好很多。

    是个地位比平安神还强大的龙族。

    金灵龙王也看出来了,愣了一瞬,盯着我,喃喃说道:“也是你们这一族……”

    我看了他一眼:“不对,是你们这一族。”

    现如今,金灵龙王已经脱离了全部的妖气秽气,成了一个纯正的神了。

    他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我——就这么成了神了?只为你一句话?”

    程星河也来了精神:“七星,你那话,我们跑过来的时候,从远处听到了,你可以啊,一开始封城北王,后来镇压河洛,现如今,神都能让你一句话封了,我看,你也不是五爪金龙,是姜子牙才对,就这能耐——是不是,下一步,你该大闹天宫了?”

    我摇摇头:“其实,未必是靠着我成的神。”

    程星河和金灵龙王一愣:“不是你?那……”

    是啊,看上去,好像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可也未必。

    我更倾向于——是金灵龙王体内的号灵珠起了作用。

    屠神使者和江辰都想得到号灵珠,可见这个东西有多强大。

    我回头看向了赤焰蟒:“跟她打听打听,这玩意儿到底什么路数。”

    赤焰蟒立刻回答——原来,这号灵珠不光是能号令灵物,它还有一种印玺虎符一样的作用。

    这是管理一方灵物的平安神才能拥有的东西。

    只要有了这个,那跟令旗一样,管辖范围内的灵物,全部都要听平安神的号令。

    而本地执掌这个号灵珠的,只能有一位,这东西只认一个神为主,必须是前一个主人死去,后面的才能继承。

    那就对了。

    上头要收回号灵珠,其实就是想把这一方土地的平安神换个人来干。

    可巨龙拒不交出,因为它知道,一旦交出,自己的妻儿就全完了。

    所以,它宁可自己被压在底下这么多年。

    现如今,巨龙没了号灵珠,能力打了大折扣,为了儿子而死,它儿子金灵龙王,就顺理成章继承成了神位。

    齐雁和传达的,可能也是这个意思——上头认了他做这地方平安神了。

    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大概,也多少被打动了吧。

    程星河听了之后十分失望:“合着就这?我还说呢,你要是能随便封神,揭虎皮拉大旗,浩浩荡荡封他一些神仙做亲信,那三界之中,你就是南波湾了。”

    真要是能在三界随意封神,那这权力也太大了,搁在一个人手里,除非是创世神,否则,还不搞出大乱子来。

    可金灵龙王看着我,却摇摇头。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也不是不对,”他皱起眉头:“我只觉得——我也不相信,自己能成为神,可是,那个时候身上爆发出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似乎一把火,把不好的全部烧光,整个人脱胎换骨,可,这全是因为听了你那句话的缘故,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一样。”

    我说这倒是没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只不过起了一个引导作用,关键,还是你有个好爹。

    我们一起看向了那个巨龙的身体。

    哪怕残损,可英雄,就是英雄,那种残损,也像是战火洗礼后的老城墙,悲壮。

    那些先生们也从易紫的尸体旁边站起来,看向了这个巨大的龙族遗骸。

    好些人都被震撼住了,也都没想到,能亲眼看见这种传说之中的生灵。

    程星河眼里冒光,压低声音:“你说这个遗骸能值多少钱?拉到了市场展览,门票费都够生活了,是个资产啊!”

    白藿香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坐在钱眼里摸钱边——财迷心窍。”

    金灵龙王盯着那个尸体,猛然就跪下了。

    周围那些被他呼唤而来的灵物,也全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新旧更替,是世间的秩序。

    金毛在我身边叹息了一声,眼巴巴的盯着巨龙的头颅,垂下了口水,回头又央求的看着我,意思是希望我的能改变主意。

    可我摁住了它毛蓬蓬的脑袋:“这个,真的不行。”

    说话间,一个蠕蠕的身影,从巨龙身上爬了出来。

    小绿?

    这家伙最近挺能跑啊!

    小绿爬上了我肩膀,张开了大嘴。

    原来,它把我之前掉在了巨龙身边的龙珠给取回来了,正在它的阔嘴里,发出了幽幽的光。

    “哟,”程星河伸手在小绿脑袋上拍了一下:“这货才是真聚宝盆呢,挺顾家。”

    小绿没搭理程星河,“嗝”了一声。

    它这一打嗝,我还想起来了,之前那个秽气珠搞得它一直犯恶心。

    那东西,凝聚了很强大的秽气——精华给了金灵龙王,壳子只剩下妖气了?

    我疑心,也许,是巨龙沉睡之后,为了保护这里的平安,把这地方的秽气,都利用残余的号灵珠空壳吸过来,自己镇压了。

    金灵龙王也想起来了,转手就给我了:“这个东西,也许对你能有用。不介意的话,给你做个纪念。”

    程星河一听炸了毛:“你的神都是七星封的,就给这么个小绿都不吃的玩意儿?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哎,我听说龙族都有钱,你再找找,没准你爹以前藏过什么私房钱……”

    我拽住他,就把秽气珠给接过来了:“行,谢谢你了。”

    别说,物以稀为贵,还真没准什么时候能用上。

    程星河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败家的七星啊……”

    我接着看向了金灵龙王:“我再问你个地方,你知道琼星阁是什么吗?”

    金灵龙王一愣:“这就真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那你费心了。”

    “谈不上,”金灵龙王盯着我,诚挚的说道:“要是没有你,我恐怕……以后,但凡是你用得上我的事情,我金灵龙王刀山火海,不皱眉头。”

    程星河也见到了金灵龙王的本事,高兴了起来:“这才算像那么回事。”

    “多谢。”

    我长长出了口气,至此,这个买卖算是做完了。

    一转脸,那些先生们则都簇拥了过来,极尽感谢之词,可全被二叔给拉过去了:“我们江家家主,自然马到成功了。”

    “不愧是江家,这个人情,我们家记住了!”

    “我们家也记住了!”

    江年虽然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同时又掺杂了几丝希望。

    他和二叔的想法是一样的——只希望,江家振兴,重回以前的巅峰。

    不过,解梦姑姑呢?

    我回头看向了易紫。

    当时,是易紫想方设法托梦,解梦姑姑要是解梦,一下就能知道是谁玩儿的花样,所以就把解梦姑姑魇住了——没有把解梦姑姑也跟她伯伯一样,八成是因为解梦姑姑是江家人,而且,以后肯定还有用处。

    现如今……解梦姑姑应该也可以醒来了。

    我穿过人群,一只手搁在了长袖善舞给江家积累人脉的二叔肩膀上。

    二叔回头看着我,眉花眼笑:“不愧是门主,干的属实漂亮!咱们江家振兴在即……”

    “你之前答应我了,”我打断了他的舌灿莲花:“把江仲离留下的东西,给我看看。”

    我要找当年四相局改局的真相。

第1742章 一黑一金

    “看您这话说的,您是家主,不给您给谁?”二叔等的就是现在,故意把声音扯得很高——是想当着那些先生广而告之,我已经肯回江家做家主了。

    为了江家,他也真是拼了。

    程星河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也巧,这个时候,七灵桥已经修好了,跟我们一起来的先生赶到,目睹我已经把那些消失的先生找来,别提多激动了,纷纷道贺:“早些时候,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过,能认祖归宗,那也是祖师爷的恩赐!”

    认祖归宗——对我来说,只能让人冷笑。

    万般皆是命,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配让我记恨了——而且,江老爷子和家神帮过我,又是江夫人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为了四相局的真相,忍忍也不算什么。

    “那就赶紧回去。”

    二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通过这件谁也解决不了的事儿,已经重新把江家的位置立住,剩下的,自然全听我的。

    江年虽然还是不甘心,但他亲眼目睹,我连盘龙爷的事情也解决的了,眼里到底还是多了一丝压不住的恐惧。

    回去的时候,金灵龙王送我——他现在已经是个神祇,隐藏了元身,又是那个乱发青年的模样,送我出山。

    而那些先生也簇拥着一起出去:“这一次,真不知道怎么谢您才好!”

    “这个因果一定是要还的——有需要,只管叫我们一声!”

    需要……我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那个百足之虫地。

    “你们要是想还人情,帮我从兑位七步半劈开一条小路,把后面的山泉给引过来。”

    其实现在,百足之虫地也差不多废了——上头的槐树已经连根倾颓,七星钉头也被拔出,只要把中间彻底破开,再引了水,那这就是不是百足之虫的地了,会被改成了双蟹合抱地。

    双蟹合抱地,主的是团圆富足,一旦开辟,那这附近一定会逐渐跟外面相通,成为一个交通便捷,适宜居住的地方。

    “妙啊!”

    那些先生皱着眉头理清楚思路,都拍着大腿叫起了好来:“硬生生改成了个好地!”

    金灵龙王看着我,愣了一下,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好。

    只有人口多,他才能得到更多的信众,有更大的力量。

    “顺带,再把这里的平安庙修上,”我笑了笑:“建造个盘龙爷神像——头发乱一点。”

    那些先生虽然满口应承,说这个容易办到,却暗暗面面相觑——为什么头发要乱点?

    金灵龙王却转过了脸,像是眼圈红了,却不肯让我们看到,一只手,还在把自己的乱发往下压。

    我摆了摆手,看向了身后的小孩儿:“跟我们走吗?我带你去吃巧克力。”

    可那小孩儿却摇摇头:“我改主意了——也许,这地方以后会跟山下一样好。”

    也好。

    这里,一定会变的越来越好的。

    下山之后,一回头,还能看见,那个小孩儿在山上蹦蹦跳跳的送我们,一不小心脚底下打了化,被乱发青年扶住了。

    “还有啊……”我还反应过来了:“灵骨童女是我朋友——千万不要去骚扰她了!”

    金灵龙王的声音隔着山路传了回来:“谁骚扰她,我它的命!”

    撞出了一串一串的回音。

    做了神了,还是这么大的脾气。

    坐车离开,发现山下来了几个人,带着测量工具,对这里的地势指指点点,像是在考察什么。

    我很为他们高兴,他们的好日子,也许马上就要来了。

    白藿香倚在车窗旁边,盯着山上一排房子——那个房子虽然很久没人住了,可家里的果树,还是挂了压弯枝条的果树,黄灿灿的,不管不顾。

    程星河看出来了:“那不是沙脆甜嘛,你想吃?叫洞仔给你摘几个。”

    这货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想落个好人,倒是支使别人。

    白藿香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家也挺好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程星河一皱眉头:“娶你有福了,真好糊弄——现如今,哪个姑娘结婚,不要市区三室一厅,郊区豪华别墅?就这?”

    “房子不要紧,有人才有家,”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你不懂。”

    她眼里有向往。

    “我懂吃饱了不饿就行了。”

    我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跟着我东奔西跑,她是不是也累了?

    是啊,家不光是房子和人,是扎根,是归属。

    希望事情尽快解决完,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谁都应该都个最想要的结局。

    车终于开回到了江家。

    果然,一进门就有人来报告:“解梦姑姑醒了!”

    二叔别提多高兴了,直念阿弥陀佛——江家能指望的人,全可以继续指望了。

    跟解梦姑姑见了一面,二叔让她赶紧跟我道谢,可解梦姑姑表情十分淡然,也许,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我跟她道别,她倒是叫住了我:“我带你去。”

    果然——她知道,我是要来看什么的。

    解梦姑姑领着我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落门环上是雕琢精巧的黄铜狮子,但是上面一圈铜绿,不知道多久没人打开过了。

    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棵银杏,满树金黄。

    看着眼熟,估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闯进来过,不过跟上次黑漆麻乌被人追杀,白天堂而皇之进来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解梦姑姑越过银杏树,推开了堂屋的门:“这个地方,就是以前谁也不让进来的——只有家主能进来。”

    这是一个很大的书房,四周是大架子,上头一层是各种风水相书,一扫也知道全是珍本,中间摆着很多印玺。

    拿起了一个看了看,是之前每个家主身份的象征,代表这书房曾经的一个个主人。

    江瘸子,江老爷子——也许,还有江天和江辰。

    能站在这里,我花了这么久,可他们天生就是这里的人。

    想这些也没用,我就奔着这地方找了起来,其实心里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八成就先让江辰他们捷足先登了。

    可解梦姑姑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示意我去看一个花瓶。

    往上摸了一把,那个花瓶一旋,就露出了一个小机关格。

    里面堆着很多书,还有满墙的壁画。

    那壁画,一眼也看出来了,是四相局的方位图。

    这,就是江仲离留下的东西?

    四相方位图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建筑物,建筑物左右,盘着一黑一金两条龙。

第1743章 玄英将君

    看着这玩意儿,我顿时皱了皱眉头。

    不是说就一条真龙吗?这怎么搞了两条?讲究对称美还是怎么着?

    不过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这金龙和黑龙的位置不一样——金龙头上尾下,是要往上头走,黑龙头下尾上,像是刚从上头下来。

    而且,这不是文字,可以展开的联想实在是太多了,光凭看这玩意儿还不够。

    于是我就翻了翻那些书。

    是造料书。

    所谓的造料书,是景朝的时候,建造大工程时需要的预算材料。

    这东西还在?

    我翻开看了看,乍一看一切正常——沉香金丝檀多少,牡丹梨木多少,断龙石几方。

    通过这些东西,其实就很容易推测出四相局建造的地势和构成了,难怪江辰江天一进局,跟开了挂似得。

    不过,因为承建的是厌胜的手艺人,有些东西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出来了。

    里面有很多的数据,不对。

    四相局我去过,上面写的材料,也多数见过,但是一些料子是对不上的。

    比如朱雀局有赤炎石,数量比我见到的少很多,而玄武局里,长青石又多了很多。

    我算了算,后心就毛了。

    四相局被改,就是在细微却关键的地方,从材料上看出来,有些地方,是反的!

    好比说,四相局是一口锅的形状,本来是下凹的,可这样一改,四相局就成了上凸的。

    从“抬”真龙,变成了“扣”真龙!

    所以,四相局没有帮助景朝国君完成愿望,反倒是,把他压住,成了一个牢笼!

    这些东西,就是改局的证据!

    难怪,潜意识的景朝国君,说自己完不成的事情,要让我来完成了。

    天师府,厌胜门,江仲离,夏季常全参与了进来,厌胜门被认定是改局的凶手,可环节,是从哪里出的错?

    我想起了在天师府见到的那些卷宗——写着夏季常名字的那些。

    而且,在玄武局里,见到的那个无极尸也说过,见过夏季常和江仲离争吵。

    为的,就是这些对不上的东西。

    是江仲离动了手脚,被夏季常给发现了。

    所以夏季常大怒,可江仲离无动于衷。

    从结果上看来,局还是改了。

    夏季常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儿给捅出去?是因为,江仲离手里有夏季常什么把柄?

    还是说——夏季常是这件事情里,获利最多的人,他被江仲离许以好处,背叛景朝国君,堵住了嘴?

    夏季常至今下落不明,就因为,他是改局的主要人物。

    蜜陀岛——我还想起来了,江辰不也跟蜜陀岛有关系吗?他逃出去之后,是不是也上蜜陀岛了?

    夏季常是离开了,江仲离跟着景朝国君下了真龙穴。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查到了现在,跟四相局有关的,似乎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掩埋起来了。

    我把造料书上不对的地方看了一遍记下来,回头就问解梦姑姑,家主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

    江仲离,专门留给江家的话。

    解梦姑姑摇摇头,原来历代家主继任的时候,确实都是要传一段话的,规矩是家主去世的时候,跟新家主口耳相传,是江家的某种秘密。

    可到了这一代,有人曾经跟江老爷子提过,江老爷子却大怒,说他自己造孽,那件事儿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我疑心,也许江老爷子曾经把那个秘密告诉给了江瘸子,江瘸子这才打上了四相局的主意。

    江老爷子眼看着江仲离造成了这样的祸患,这才大怒,再也不肯把那个秘密给传下去。

    江仲离还说过,他之前干过某件作孽的事情,所以自己的家族,以后注定会毁于兄弟相争。

    江瘸子江老爷子,江年江景,江辰——和我。

    都应验了。

    他做过的作孽的事儿,就跟改局有关?

    解梦姑姑咳嗽了一声:“有光。”

    一转脸,一道光正从窗户口照进来,我一回头,直接打在了纸上。

    这一瞬间,那经历了几百年的纸,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颜色。

    是虹彩色!

    这是什么?

    我立刻迎着光一看,这就看到,出现虹彩色的地方,都露出了十分细微的痕迹。

    对了——厌胜册上提起过,说是以前有一种植物,叫不见君。

    这东西的汁液涂抹在了纸上,能把纸张修整的跟新的一样,堪比现在的涂改液,不过造价高昂又珍稀,只会用在极其重要的文件上。

    不见君现在已经失传,但是传说之中,被不见君修改过的纸张,遇上了阳光,会泛出虹彩。

    仔细一看,那些被修改过的位置上,是出现了难以辨认的字迹。

    可我看得出来,那字迹是——玄英将君。

    玄英将君?这又是谁?而他的名字——都出现在改局的位置上!

    我瞬间就想起了青蛉提起过,景朝国君身边有个人她不喜欢,是个骑黑马的。

    玄,就是黑色的意思。

    英,应该是战功赫赫才能得到的大封号,该是个武将。

    是景朝国君身边的人。

    而改局的位置,本来是有他的花押的,可现在全被清理清楚了。

    难不成,他也在改局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似乎一条藤上几个瓜,全牵扯出来了。

    有人,背叛了景朝国君。

    我回头看向了解梦姑姑:“我想知道,江瘸子的下落。”

    解梦姑姑听了我最近的梦境,摇摇头:“这段日子,还见不到——不过,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什么意思,就是我走到了死角上,反而会看见希望?

    解梦姑姑一笑,我心里也明白,卦不可算尽,说的太多,对我们都不好。

    我也就跟她道了谢,一转脸,还想起来了,叫小绿张开了嘴,我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簪子。

    是从铁蟾仙的洞窟里本被小绿给吞来的,翡翠的料子,但是水头质地极其难得,雕工更是绝美,整体是个出水的莲花,通体碧绿,唯独花苞上一点藕粉微红,是个极品。

    “这个,算是谢礼。”

    解梦姑姑深潭似得眼睛一亮。

    她不是没看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这东西确实稀罕。

    可她还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直接把簪子插在了她发髻上:“这不是禄,我又不是你的主人,是……”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了江老爷子的话,微微一笑:“是亲人。”

    解梦姑姑一下愣住了。

    我摆了摆手跟她道别:“有机会,我还来看你——不过嘛,”

    我回过头来:“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太闷,出去走走也好。”

    解梦姑姑回过神来:“可是……”

    “我知道,你不能见外人,否则就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这是你的人生,你不用完全为了别人活——人生就一次,你给自己活。”

    她的眼睛像死水,我看,是因为她的生活就是死水,被迫,没有一丝波澜。

    就为了这个能力,牺牲自己一辈子,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解梦姑姑眼圈一下就红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摆了摆手就出去了,做一件自己认为好的事儿,是十分神清气爽的,哪怕,不是为了什么功德。

    一出门,二叔正等在了门口呢,一见我出来,满脸堆笑:“家主,您可算出来了。”

    “又有事儿?”

    “这事儿,是个好事儿!”二叔连忙说道:“这一下,您可是名声大振——咱们江家,重新立起来了!您看那风水树!”

    风水树?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拿出了手机,我就看见,风水树上干枯的大树裂纹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新芽,而那个新芽里,隐隐约约,像是含着一个小花苞。

    我一下皱起了眉头——死树开花?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征兆。

第1744章 风水妖气

    “都说枯木逢春百事兴,”二叔别提多高兴了:“咱们江家有了家主,马上就重新兴旺起来了!咱们江家的祖宗,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龙气归江!”

    我皱起了眉头,未必。

    枯木逢春,是个好成语,意思吉利。

    可现在——是秋天。

    分明是是妖风水。

    所谓的妖风水,就是反常的事情——比如出名的兔子下锅走猪头。

    就是说有人家厨房正在烧锅,忽然一只兔子不知道从哪里来,自己跳进了锅里送死。

    或者有猪头自己跌落,滚入到了人家里。

    这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往往预兆的是祸事,兔子下锅的被诬陷下大狱,猪头滚落的身首异处。

    当然了,也许有些妖风水看似相似,看出现在了不同的人家,带来的吉凶却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则是平步青云成了权贵,或者发了大财,有人说这样看来风水不准,其实不是,我们都说风水讲究人杰地灵,这家人不一样,风水也就不一样。

    而眼前这个——树木春日才会开花,秋天开花,也可能是表示,它活不到春天了。

    回光返照。

    江家,会出其他的事儿,我想起来了江辰。

    他的气数,难道还没到尽头?

    二叔看我发呆,又吹了一通彩虹屁,接着就把我往前头请:“大家伙等您,可等了一段时间了,换件衣服,我领着您去见见。”

    “什么人,还得换衣服?”

    二叔啧了一声:“就听二叔的吧,好事儿!”

    我这一身衣服,确实也烂了——干这一行,就是费衣服。

    江家欠我那么多,不穿白不穿,然后就回去了。

    换衣服的时候,我想起了江采萍。

    她在的时候,都是她给我准备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能再见的话,是什么时候呢?

    收拾好了,二叔一拍大腿:“这才是咱们江家家主的气派——以前都说江辰器宇轩昂,现如今,家主才是英雄盖世啊!”

    快拉倒吧,我一个胡同串子,跟贵公子能比吗?

    不过,现在一照镜子,我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连我自己也觉出来了,神态,姿势,我竟然真的跟江辰越来越相似了。

    可我心里有谱,我永远不会成为江辰。

    到了会客厅,本来打算带上程星河他们直接走,程狗正喝着上等茶,可能烫嘴,把个嘴嘬的跟公鸡似得,一抬眼看见我,来了精神,立刻示意我看看眼前。

    我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一下,这就知道二叔为什么要我换衣服了。

    杜蘅芷来了。

    二叔在旁边,是个给我高兴的样子。

    是啊,行当里都知道,我跟杜蘅芷有婚约,这对他们来说就是联姻,跟杜大先生搭上关系,江家就更稳固了,简直天大的便宜。

    自从上次公孙统把他给救走,已经好久不见了。

    她虽然比上次更瘦了一些,可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刚要跟她打招呼,她忽然一下就扑到了我怀里来了:“北斗……”

    我还没反应,程星河倒是先“哎呦”了一声,原来是白藿香出神,不小心把一碗滚烫的雀舌撒他脚背上了。

    白藿香回过神来,抬手就给他擦药,冷冷的说道:“叫什么,管治。”

    “我还不能叫了……”程星河一边吸凉气一边说:“你就当听取蛙声一片吧。”

    杜蘅芷听见,忍不住又笑了。

    我拍了拍她肩膀:“不用担心,我挺好的。你也好,我就放心了。”

    原来,那天公孙统把她和乌鸡救走的时候,也是一场恶仗,公孙统受了三十七处伤,差点不行了。

    不过,毕竟是摆渡门的,死不了。

    杜蘅芷后来想找我,但是杜大先生没了消息,天师府重新把她叫回去帮忙,好不容易听见我来江家,她正好在八丈桥办事处,就找过来了。

    “天师府正忙?”我来了兴趣:“天师府不是疏远你了吗?能重新把你叫回去,是天师府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不愧是北斗。”杜蘅芷嫣然一笑:“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儿的——不光天师府,就连屠神使者,似乎也在忙这件事儿。你猜,是关于谁的?”

    “九尾狐?”

    杜蘅芷一愣,眼里有了光:“不愧是北斗!”

    她一个大小姐,见惯了世面,唯独看我的时候,眼里有崇拜。

    这其实很好猜——能让天师府和屠神使者都这么着忙的,只有那个九尾狐了。

    当初为了封住它,三清老人都差点同归于尽,能耐可见一斑。

    果然,当年封九尾狐的时候,其实三清老人借花献佛,利用了四相局的力量,用现成的四相局来压它。

    可现在四相局被破,封九尾狐的地方,出现了乱子。

    他们都怕九尾狐出来闹事,所以跟抢修水坝一样去堵它了。

    它这一闹,正好把天师府和屠神使者的主力给牵制住,才没来找我的麻烦。

    我想起了祸国妖妃。

    她早先,就想跟我要九尾狐的尾巴。

    难道,就是知道九尾狐快出来了,所以想献给九尾狐?

    “你可要小心一点,”杜蘅芷说道:“九尾狐真要是出来,我怕她要找你的麻烦。”

    是啊,她的尾巴还在我身上,自然要来讨回去。

    一条尾巴,就这么大的力量,九条尾巴汇聚,它是不是也能把天捅个窟窿?

    它的名声可不好,凶狠暴戾,杀人如麻,”杜蘅芷说道:“不然,我带你去三清老人那,把那个尾巴还给他们?”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这东西在我身上,对我影响也是挺大的,没准哪一天,我就被尾巴吞噬了。

    不过,想起三清老人的态度,他们未必愿意。

    “我还打听出来一个消息,”杜蘅芷接着说道:“好像——九尾狐当年,就曾经想试图破坏四相局。”

    我一愣:“它跟四相局也有关系?它开四相局干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杜蘅芷答道:“也许,四相局里,也有某种对它有好处的东西。”

    而九尾狐被三清老人镇压,也是因为,怕它动了四相局,对三界不利。

    那这个九尾狐,是不是也知道四相局的真相?

    我就问杜蘅芷:“九尾狐被关在什么地方?”

第1745章 一条白布

    杜蘅芷摇摇头。

    我知道,天师府还是防着她,这次把她叫回去启用,也只是处理日常事务,但凡跟四相局沾边的,就不可能告诉她。

    我有点过意不去,为了我,她本来前途大好,却受委屈了。

    可她摇摇头,眼睛一眯,说只要我好好的,她就愿意。

    二叔趁机靠近,说我们俩订婚也有一段时间了,等杜大先生回来,好事儿要不筹划着办了?以前没人管我,现在有江家呢,保管操持好了。

    杜蘅芷脸红了一下。

    身后哗啦一声,白藿香茶碗没放稳,跌下来,程星河立马说道:“碎碎平安,咱们下一个买卖肯定好做。”

    杜蘅芷脸上红晕很快就消散了,看向了我:“这也是我过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白藿香立刻抬头,程星河也瞪大眼睛:“为了结婚?”

    可我我立刻明白了:“想让我找杜大先生的下落?”

    “不光是她。”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师父,你的爱徒,也是一样。”

    一个人影走进来,把白藿香拉到了干净的座位上,手一背,拿出了一把花。

    乌鸡。

    “晚艳出荒篱,冷香著秋水。”乌鸡深情的看向了白藿香:“这花跟白医生一样,我特地给你摘的,代表我何白凤的心意。”

    那是一把名贵的菊花,叫龙须虎头,是很正的金黄色,花瓣跟龙须一样垂卷下来,我在琉璃桥看见过,王风卿说一盆能买半套房。

    二叔的脸顿时绿了——感情是乌鸡等我的时候自作主张,跑到了外头把二叔的珍藏的摘来借花献佛了。

    “你是不是有点傻?”又一个倚着门的人叹了口气:“菊花是给死人的,没追过姑娘?”

    夏明远也来了。

    程星河扑的一下就笑了:“菊花代表心意——震惊他妈带震惊去绝育,震惊绝了。”

    乌鸡一听,赶紧把花搁在了桌子上,脸红脖子粗:“我哪儿知道,以前都是女的追我。”

    夏明远两步迈过来,一肩膀把乌鸡撞到了一边,凝视着白藿香:“你今天怎么这个样子?”

    白藿香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没搭理他,程星河做了个捧哏:“什么样子?”

    “偏偏……”夏明远把一头卷毛一撇:“是我喜欢的样子。”

    这俩货尬的我炸了一身鸡皮疙瘩,比邪祟吹脖颈子的时候更甚。

    这阵仗不小,十二天阶家族简直快凑齐了,不用说,都是为了十二天阶失踪的事儿。

    那一次是青囊大会之前,十二天阶先碰头的密会,是为了真龙穴的事儿。

    夏家仙师一早就不见了,江老爷子抱病没去,人没了,南派的齐老爷子,“天”字田老爷子,也先走了一步。剩下杜大先生,摸龙奶奶,何有深,邸老爷子,池老怪物,玄老爷子,老黄这一群人,去了一直没回来。

    “等也等了这么长时间,可一直没下落,”杜蘅芷说道:“我们几个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全没联系上,不能不担心,现如今,只能请你拿个主意了。”

    夏明远立刻说道:“我有些疑心——会不会,他们跟我祖爷爷的事情有牵扯,被关在一起了?”

    这样的话,找到了那些失踪的天阶,说不定,就能找到最先消失的夏家仙师。

    我自然也想找到夏家仙师。

    他是四相局的关键人物。

    不过,我想起了潇湘来了,本来还想找时间上东海去看看她,跟河洛到底争的怎么样了,眼前又来了这样的买卖。

    也许,是我做到的最大的买卖,跟之前那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能把这么多天阶给抓住的,三界能有几个?

    更别提这其中好几个天阶跟我是有交情的,我自然也不会看着不管,知恩不报枉为人。

    于是我点了点头:“行。这事儿我当然应该帮忙,只是,从哪儿下手?”

    “只要师父肯帮忙,那就好说呀!”乌鸡立马说道:“我跟师父说——我们之前,其实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了,我爷爷临出门的时候,带了好几双舞鞋。”

    对了,何有深号称老吴彦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称霸广场舞,到哪儿都不会不跳舞。

    “我问为什么带那么多鞋子,他说那地方不行,损伤鞋,得多拿几双备用,坏了没地方买。”

    杜大先生也是一样,出去的时候,带了伞和雨披——爱美,怕风吹日晒。

    而黑白无常家玄老爷子,带了七天的药。

    这就说明,那地方风水日晒,穷山恶水,

    “一开始,定的是去北派的玉屏山,可我们问过去,北派说密会前一天,上头通知说改地方了,十二天阶根本就没在这里开会,他们也在找自家当家呢。”

    这么说,一开始召开青囊大会,就放了个烟雾弹,怕就怕别人会找到他们。

    玄老爷子带药,就是七天之内能往返的距离。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们过了七天没回来。

    “而且,玉屏山地势没什么特别的,根本不用特别换鞋,这绿树如茵,也没有风沙。我们照着地图找了找,那附近七天之内能往返,条件还恶劣的,应该是菩萨川附近。”

    程星河一听瞪大了眼睛:“乌鸡,你小子不傻啊,这都能想到?”

    我也有点刮目相看。

    “我师父教徒有方,”乌鸡说着,眼巴巴看着我:“但是,我们找到了菩萨川,也没有老爷子他们的下落,实在是一筹莫展。”

    菩萨川……

    我一寻思:“本地是什么情况?”

    “那地方水高浪大,谁也附近过,都得念叨一声菩萨保佑,还有人说泥菩萨过江说的就这个地方,才得到了这么个名字,”乌鸡说道:“到了那,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也没辙了。”

    我拿地图看了看,那个菩萨川是个江海交汇的地方,正成一个“悬针峡”之势。

    我皱起了眉头,宁顶贼寇家,不过悬针峡,这地方,跟看风水的,那是天生相冲。

    看风水相面的,眼睛就是饭碗,最怕的就是眼睛出问题,可悬针峡专刺阴阳眼,干我们这一行的都讲究,没有人爱去这种地方。

    十二天阶怎么非得跑那去开会?

    不过,那地方也巧,江海交汇,去的正是东海,离着蜜陀岛也不远,说不定,找到了天阶,还能去见见潇湘。

    知道她一切平安,我就能踏踏实实继续破解四相局改局的真相了。

    “那咱们过去看看。”

    乌鸡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句,别提多高兴了:“师父,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么么哒。”

    我推开了他脑袋,哒你大爷。

    “你们上次去顺利吗?”

    “不顺利,”乌鸡立刻大吐口水,把路上的倒霉事说了一遍——车出故障,没有落脚房间,本地人也不知道什么过节,跟看贼似得看他们,油盐不进,所以铩羽而归。

    我说去之前,咱们先准备一些磁铁带身上。

    磁铁跟针相克,过悬针峡,带着磁铁能保平安——这还是老厌胜的讲究。

    准备停当,我们就踏上了旅程。

    本来想带着哑巴兰,可哑巴兰自称身体还没休息过来,得在红姑娘那多养一段时间,程星河嗤之以鼻,说这货醉翁之意不在酒。

    休息休息也好,毕竟跟着我以来光吃苦了。

    别说他,我都想休息一阵,可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就没什么休息的机会。

    好在这一路上看见了很多好山水,也算是放松了不少。

    没几天,我们换了几样交通工具,才抵达到了菩萨川。

    这地方以民风彪悍出名,以前的本地人白天种地晚上打劫,可这又是以前运送茶油丝绸的必经之地,从这经过的客商没有敢单独过路的。

    到了地方,果然本地人看着我们眼神都恶狠狠的,但我发现一个异常的现象——这些人的肚子上,都系着一条白布。

    这是什么讲究?

第1746章 菩萨川物

    程星河皱着眉头:“这些人家都死人了,戴孝呢?”

    乌鸡咳嗽了一声:“你懂什么,也许这是他们什么节日习惯——川蜀以前就有给武侯戴白布头巾,以示戴孝的习惯。”

    说着把胸脯挺的更高了点,有意无意的看白藿香。

    那表现欲,整个一个对着异性扑啦啦开屏的孔雀。

    程星河白了乌鸡一眼,就问其中一个走过来的男人:“大哥,打听一下,这附近来没来过几个外地的先生……”

    那个男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上别处找去。”

    程星河咕哝了一句,赶着投胎还是怎么着。

    我正看见前面有个摊子,摆摊子的是个大伯,就过去坐下了。

    要想知道本地的事儿,这种在路口摆摊的就是人肉监控,比谁都清楚。

    摊子上卖的是豌豆凉粉,清莹润泽,撒了油醋汁芝麻酱和蒜蓉青葱小米辣,几种颜色一撞,看着就好吃。

    程星河早看见了,眼睛一溜找了一碗最大的:“我要这一个!”

    大伯撩起眼皮看我们,我点头:“一人一碗。”

    大伯手脚很利索,很快摆满了几碗,程星河看了半天又觉得我那一碗比他的多,仔细对比了一下,把我那碗换过去了。

    白藿香白了程星河一眼,骂他少吃一口掉块肉是怎么着,而杜蘅芷不言不语,把自己那一碗拨了三分之一给我,像是怕我吃不饱:“我饭量小,免得浪费。”

    白藿香看见了,脸色就发绿,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跟人学着点。”

    “你又欠伸腿瞪眼丸吃了?”

    乌鸡来了灵感,赶紧把自己也拨给白藿香,结果这货拿不住碗,撒了白藿香一身酱汁。

    夏明远放着面前的餐巾纸不用,为表诚意,赶紧脱了自己外套给白藿香擦,程星河趁机把他们几碗做浇头的茶叶蛋夹走,这边一乱,我看向了大伯:“跟你打听一下,上个月有没有几个岁数大的人上这里来了?那几个人气质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很好认。”

    说着,我把他们的照片从手机上调出来了。

    大伯扫了一眼,一愣,立刻说道:“没见过。”

    乌鸡听见,跟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上次就问过,油盐不进,不管用。

    我一寻思,就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

    卖凉粉的大伯几乎是正中下怀:“你们趁早赶紧走,上别处问问去。”

    我吸了口气,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大伯,我偷着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他们吗?”

    大伯露出了个不感兴趣的表情:“爱为么子为么子,管我卵事。”

    “实不相瞒,”我把声音压低:“这帮老货,看着挺体面,其实是帮拍迷花的人贩子——打扮的溜光水滑,兜里全是妖怪糖,骗小孩儿吃了,跟着就走,顺的跟羊一样!我们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来抓他们的,你不知道,他们在锦江府,整弄走了八十七个小孩儿!”

    大伯本来正在调芝麻酱,一听我这话,手一哆嗦,那个勺子就直接掉地上了。

    乌鸡一听这话就愣了,脸一把就想说我不能这么诋毁十二天阶,结果被程星河踩了一脚,惨叫一声又被塞了一嘴凉粉,说不出来了。

    大伯蹲下身来捡了勺子,低声问道:“当真莫?他们——骗了孩子做么子?给城里不生孩子的养?”

    对于这穷山恶水来说,孩子能走出去,倒是个好事儿。

    “您想的怪美哩。”我答道:“这帮老货带童男童女,是为了长生不老,你猜是干什么?”

    大伯的手抖起来:“么子?难不成……”

    这一下,大伯刚掉下的勺子又掉了下去,可他没顾得上去捡,一把拉住了我:“那几个老货是来过,是来过,怎么办莫!我说怎么不见了,别是藏在什么地方,要偷孩子吧?村里娃儿可不少!我家就好几个!”

    乌鸡眼睛瞪大,这才缓缓开始把凉粉咽下去,偷偷举起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想诋毁十二天阶。

    可本地人不说,就把利害关系转过去,一旦跟自己有关,才不会袖手旁观——这个大伯一副儿孙满堂的长相,最畏惧的,就是人贩子。

    “不打紧,”我安抚道:“您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抓了就走。”

    大伯原地转了一圈:“就看出不像是一般人莫,谁知道是干这个勾当的……”

    原来,老天阶们来的时候,也上他这里来吃了凉粉,就一个模样猥琐的和凶巴巴的吃的多,还有一个小孩儿一会儿嫌辣一会嫌酸闹个不停,一个老头儿一个劲儿咳嗽,其余几个,都盯着菩萨川,目的不在吃上。

    其中一个打扮的挺花哨的老头儿就嘀咕,说可能就在这里头。

    剩下的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不知道对菩萨川打什么主意,看着就不大正常。

    没听说开密会要往河川里来开的。

    大伯越说越紧张:“不能是吃完了心头肉,把娃儿丢在了水里撒?”

    “那之后呢?”

    “本地最不欢迎外地人,没地方给他们落脚,他们就上红顶子那去了。”

    顺着大伯的手,我就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个怪模怪样的建筑物。

    乌鸡低声说道:“师父,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了,那就是个没香火的庙,没有人。”

    大伯想了想,嘀咕着说道:“也没准——这几个老货自作孽不可活,让川姑娘给吃了。”

    “川姑娘?”我来了兴趣:“是什么东西?”

    大伯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按理说,不该给外人讲的——我们这个菩萨川里,有东西。”

    说着,他指向了自己腰上的白腰带:“系着这个,川姑娘不吃,不然,见人就叼。”

    原来,这地方一直有水妖作乱,拉岸边的人吃。

    本地的道士上这里来,把水妖给制服了,但自己也被水妖给划破了肚子,硬是用个白布把肠子塞回去,把水妖打了个半死。

    水妖从此不敢上岸,可道士也没活成,临死的时候说你们在腰上围一块白布,那东西害怕我,见到围着白布的就不敢抓。

    本地人哭着答应看下来,道士还留下一句话,说这地方跟吃阴阳饭的相克,千万不要让那种人进来,也别跟他们说太多话,否则出了大事儿,对你们也不好——救了他们,也算你们自己积阴德了。

    把道士给厚葬了,这地方的人就记住了这两件事儿,一个是系着白布,一个是不能留外地吃阴阳饭的。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谁是吃阴阳饭的,索性对全部外人都横眉冷对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乌鸡有些感动:“多好的师兄,自己都搭进去了,还惦记着同门。”

    我看向了那个红顶子建筑物——原来,那个道士以前就住在那地方。

    我站起来,过去看看。

    可刚站起来,裤脚一沉——金毛咬住了我的裤脚,意思是不想让我过去。

    我一愣,金毛很少会这样。

    我摸了摸金毛的头:“怎么了?”

    金毛“嗷呜”了一声,像是在说——有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有很大的危险,不然,怎么困得住十二天阶。

    我低声说道:“就是因为危险——咱们不能不救他们,谁都得知恩图报不是。”

    金毛似乎听明白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嘴。

    而这个时候,身后一阵脚步声,程星河他们都看向了我身后。

    我一回头,看见一个人,举着一个碗,站在了我们背后。

第1747章 两个怪人

    要饭的?

    不过这个要饭的很稀罕,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这人一身破布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胳膊上全是窟窿,露出了线条清晰的肌肉。

    头顶上戴着一个接近苦行僧的大帽子,看不清楚脸,只看到,他一双修长的手,把碗往前伸了一伸。

    程星河拿起了一碗没人动过的凉粉:“便宜你了……”

    说着,就要倒给那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手一歪,完美避开,凉粉撒了一地,溅了程星河一裤子。

    程星河一愣,不由大怒:“糟践粮食要遭雷劈的你知不知道?”

    那人声音也没啥感情:“不要吃,就要钱。”

    乌鸡也看不过去了,一挺胸说道:“你年纪轻轻的,不去赚钱,来要饭?混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你一辈子娶不上老婆!”

    那人看都不看乌鸡,就那只碗还举得端端正正,跟一个信仰一样。

    夏明远急着去红顶子那,伸手就甩了一把红钞:“行了别挡路了!”

    可没想到,那人再一次挪开了碗。

    红钞哗啦啦落地,夏明远也毛了:“你要钱,给你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程星河先把红钞票自己捡起来了:“这人多少沾点脑瘫吧?真不敢想相信也活了二三十年。”

    大伯拼命跟我们使眼色,低声说道:“这是个怪人,脑子是有点问题!”

    我盯着那人,把手伸进了程星河怀里,摸到了他的零钱包。

    他正沾着唾沫数钱呢,一看我把钱包拿走还要抢,我比他手快,拿了一把硬币,就放在了他碗里。

    这一次,他没躲,硬币叮叮咚咚的落在了他碗里。

    说了要钱,不要纸币,那就只要硬币了。

    果然,他嘴角一勾,宽阔的帽檐下,露出个很神秘的笑容,转身走了。

    程星河心疼的把零钱包抢回来:“妈的,这货连个谢谢也不会说,至少说个恭喜发财也行啊!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他把夏明远刚拿的钱也塞进去了。

    白藿香看不过去了:“你有点过了——好歹是南派家主,顾着点齐老爷子的面子吧。”

    “那怎么了,一日不敬财,财神不肯来,”他答道:“钱对我来说,其实也就是个数字——可谁不觉得越多越好。”

    我转脸看那人的背影,可那人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到了。

    一路上遇上的怪人,都能出本辞典了。

    我就转过身,跟他们一起奔着那个红顶子建筑物过去了。

    但肩膀被一个人一扳,是卖凉粉的大伯。

    他给了我们几条白布:“那地方,本地人可不会去,千万带好——别让川姑娘给吃了!”

    夏明远忍不住问道:“川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好看吗?”

    我们几个都看了他一眼——好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的勇。

    “我要是见过,那就没人在这卖凉粉了,”大伯说道:“就一样,你们记住了,川姑娘指甲可长了!”

    面前,就是菩萨川。

    这菩萨川奔腾翻滚,像是一个喷涌着怒火的泼妇,无休无止,不依不饶,水很混,面前全是细微的水雾。

    程星河盯着河水:“这地方要有河神,不知道多大的脾气。”

    我觉得也是。

    我们到了红顶子那,这个建筑物不知道在这里矗立了多长时间了,外面的一层石雕已经风化,以前应该是兽头的装饰,现如今看着跟汤圆一样。

    程星河盯着那些汤圆脑袋,就摇头晃脑:“七星,这不大吉利。”

    “这话怎么说?”

    “这东西,好赛元宵没有馅料——白丸儿(白玩儿)啊!”

    要说乌鸦嘴,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乌鸡生怕何有深出事儿,就推程星河脑袋说呸呸呸。

    我迈过了及膝的门槛,就看见里面供着一个很大的神像,不过那个神像也风化的只剩下个轮廓了,不过建筑物还是挺大的,借宿一下不成什么问题。

    有两个长案,我搬过来把灰吹干净,拼成床板大小,让白藿香和杜蘅芷上去住。

    程星河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圈,压低声音:“你发现一件事儿没有?”

    “你裤衩穿反了?”

    “反你大爷。”程星河推了我脑袋一把:“老东西们没在这住过。”

    是啊,这地方地板是有些乱糟糟的脚印子,已经被新的浅灰覆盖,但是椅子,桌角,都是多少年没动过的厚灰。

    我记得,玄老爷子有重疾,按顿吃药,凉粉大伯也说他一直咳嗽,这就说明,他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么多尘土,要在这里住,肯定会擦拭干净。

    他们只是拿这里当成了一个中转站,上其他地方去了?

    我听着外面菩萨川的呼号——别是下到了川里吧?

    “早点休息吧,”我说道:“夜里有雨。”

    门口的石头,上面有了一层细密的水汽——燕子低飞石出汗,都是暴雨的象征。

    乌鸡有些凑合不来,夏明远比他还强点,程星河和苏寻吃惯了苦,有个塑料袋就能打一晚上呼噜。

    果然,躺下没多长时间,外面一阵电闪雷鸣。

    我翻了个身,就看见夏明远瞪着眼睛,在闪电下贼恐怖,吓了我一跳:“你属猫头鹰的?”

    他回过神来:“我睡不着。”

    “眯着。”

    我闭上眼睛,打算做个预知梦,看看什么情况。

    可夏明远推了我肩膀一下:“要不你陪我说会话。当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皱起眉头:“闭眼睡觉。”

    “当我欠你两个人情!”

    我叹了口气:“你是为了屠神使者的事儿伤脑筋?”

    夏明远一下坐起来了,跟诈尸一样:“我都不想说那句你怎么知道了。”

    还能是为啥,心虚呗。

    上次他给屠神使者传话,怕我心里忌惮他。

    “我没那么小气,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说完这话我反应过来,这不是肥皂剧里中年夫妻的对话嘛。

    “李北斗,”夏明远忽然说道:“你是个好人。”

    “你瞎发什么好人卡,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你告白呢。”

    话说到了这里,我们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水波的声音,哗啦啦的。

    不长时间,“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敲门。

    奇怪,这大半夜的,谁能冒着这么大的雨上这里来?

    夏明远认真的看着我:“凉粉大伯给咱们送被褥来了。”

    这个天送被褥?又不是火灾。

    而且,这天气,脚步声一定啪嚓啪嗒很大,可我们没听到。

    我站起来,就去开门,夏明远跟在后面,门一开,他呼吸屏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个少女,一头海藻似得长头发,正在哗啦啦往下滴水。

    脸色像是冻的惨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很漂亮,白雪为肌玉为骨,在黑头发的映衬下,宛如早春的梨花。

    夏明远一下就心疼了起来:“快找个地方暖和暖和——我怀里吧?”

    我挡在夏明远前面,盯着那个姑娘:“你谁啊?”

    “我——我是本地人,”姑娘冻得牙齿都在咔哒咔哒的撞:“回来晚了,躲躲雨。”

    声音带着点哀求:“我好冷。”

    夏明远忍不住了,就要过来,被我一脚踹回去了。

    “不是,李北斗,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惜你大爷,你是风流人物,我不是。

    我看向了那姑娘:“让你进来可以,你先回答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一愣:“我,我第一次见你们啊!”

    “就是啊!”夏明远跟着帮腔。

    “既然是本地人,就知道这地方平时没人,”我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敲门?”

    那姑娘不吭声了。

    我看到,她的手躲在很长的袖子下,遮挡的很严实。

第1748章 钓人之鱼

    夏明远也微微一怔。

    姑娘眸光一闪,抬起了手,去擦拭头上的雨水:“我是听见,里面有人声。”

    她的手从袖子下面露出,纤细如春葱,指甲珠圆玉润,并不长。

    “哎,这些无关紧要的以后再说!”

    夏明远看见这指甲,立马就把这姑娘的嫌疑全部解除,心疼的不得了,伸手就要把梨花带雨的姑娘给拉进来。

    我拦住了夏明远,看向了那姑娘:“你自己进来吧。”

    那姑娘眉头一皱。

    那个门槛到膝盖那么高,跨过来有点费劲,夏明远要搭把手,再次被我拽回来。

    夏明远虽然是个妇女之友,可这一下,就知道我什么想法了。

    这地方,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是当年,也是敬奉香火的地方。

    这种地方的门槛立的那么高,就是为了挡邪祟的。

    除非庙里的人把邪祟自己拉进来,否则,她就进不来。

    那个姑娘蹲在地上,痛苦的喘息了起来:“我,我现在好难受……”

    她抬起头,看向了夏明远,露出了个祈求的眼神。

    夏明远犯了难。

    这就对了,这才是她敲门的原因。

    我索性蹲下:“你想进来,也不是不行——有一样事儿,我跟你打听打听。”

    姑娘仰起脸,表情还是楚楚可怜:“什么?”

    “一帮岁数挺大的,吃阴阳饭的上这里来了,”我问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姑娘眼睛一眨,像是思索了起来,眼神一动:“我想想——啊,对了,我是看见过。”

    她指向了后面的菩萨川:“他们上那去了。”

    夏明远一下着急了:“他们怎么下去的?就直接下去的?”

    那地方的浪头,直接下去,就是直接喂鱼。

    姑娘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看!”

    但说着,她又痛苦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就要往后倒仰过去,夏明远立刻心疼的伸出了手要扶着她,我一愣,立马就想把夏明远给拽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姑娘的手,忽然以人手不可能达到的角度,猛然把夏明远的手腕缠住,死死一拉,夏明远瞬间被拉出了门槛,下一秒,那姑娘纤细的身体,简直跟抓住了猎物的套索一样,飞快后退!

    她身后,像是被一条线牵引着,宛如一个风筝!

    我一下从门槛里翻出来,甩手对着那个姑娘就劈了下去。

    可那姑娘身体一飘,竟然躲过去了。

    没错,她这一让,我就看到,她身上,竟然真有一个长长的东西——另一头,在菩萨川下!

    我立马喊道:“卷毛,拽她!”

    夏明远是行当内出名的神童,这姑娘是厉害,但不见的就打不过这个姑娘。

    果然,他一抬手,一股子厉风划过,就要奔着姑娘咽喉抓下去。

    这下,把菩萨川底下那东西抓出来,说不定,就有老天阶们的线索了!

    可离着姑娘咽喉一指的距离,他的手停住,皱起了眉头。

    妈的,这货是个妇女之友,大概母鸡都舍不得杀,更别说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了!

    那个姑娘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出来了,眼神微微一变。

    可她身体没慢,眼看就要把夏明远拉下水,我一脚踏在了墙上,借力往前一冲,斩须刀划过去,就在夏明远一双腿都被拽到了水里的时候,那姑娘的身体猛然跌落,我一把抓住了夏明远的胳膊。

    这一瞬间,我看见菩萨川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把他带上来,他的手还死死的抓着姑娘的手腕。

    刚才斩须刀的声音不小,这一下,把乌鸡程狗他们也给惊动了,全挂着眵目糊跑出来了。

    把夏明远推上了岸,我把姑娘拽下来,姑娘已经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乌鸡一下直了眼:“造孽呀,师父——你这怎么好端端,大开杀戒?”

    都看她没指甲,觉得她不是川姑娘。

    “不是开杀戒,”我把那个姑娘的身体翻过来:“这是个壳子。”

    姑娘身上套着一件连衣裙,但是拽下后背拉链,就能看到,她那光洁的后背上,有几个圆圆的痕迹,像是烙伤一样。

    她没那么长的指甲,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川姑娘——她跟个傀儡一样,被真正的川姑娘牵线操纵的。

    程星河立马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钓人鱼?”

    没错。

    传说之中,水边偶然是会有漂亮姑娘出现,夜行的人靠近了,美女就会引着夜行人越走越远,直到夜行人走到一张出不来的大嘴里。

    其实,美女,是个人皮灯笼一样的东西,是被一条鱼头顶上鱼须一样的东西牵引,它的实体,是一条血盆大口的怪物。

    人会钓鱼,有些妖鱼,就也学会了钓人。

    “这就是川姑娘的真身……”程星河连忙问道:“老东西们,是被那玩意儿给吃了?”

    那不可能,连我都能一刀斩断的主儿,十二天阶还能对付不了?

    不过,也许真跟这东西有关。

    我看向了那一大片奔腾的河川,难不成,得上底下看看去?

    这会儿夏明远也挣扎起来了,程星河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作死呢?就你这色迷心窍的样子,还能活的今天,真是大白公鸡下花花,蛋离奇太离奇。”

    我却把夏明远给拉了起来:“大家都在,你也不用这么拼吧?”

    夏明远一愣。

    我说我早看出来了——他是故意被那个玩意儿给抓住的。

    当时他那一犹豫,未必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川姑娘可能知道老天阶们的下落,他想跟过去看看究竟,不惜拿自己当靶子。

    他水性非常好。

    夏明远吸了口气:“我这不也是,救人心切嘛,肯定要找到一切线索。”

    “你找到了。”我把夏明远揪过来,把他湿漉漉的衬衫往上一推,几个人都吸了口凉气。

    只见夏明远的后背上,隐隐约约,也出现了一些红色的圆点。

    跟刚才那个美人背上的,一模一样。

    白藿香皱了皱眉头,摸在了那些圆点上:“这是——怨气印。”

    乌鸡立马说道:“那也不打紧,有白医生呢!一治一个准儿!”

    白藿香摇摇头:“这种不一样……不杀了印下怨气印的东西,他早晚会失去神志,变成那个东西的傀儡。”

    菩萨川下的那个东西,下一步,想把夏明远当自己的人皮灯笼。

    夏明远一愣,还想回头看,可立刻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皮肉上的红色圆点,竟然开始微微蠕动——像是长出了一丝肉芽。

    白藿香立刻说道:“这些肉芽长长了的话,一旦跟那东西连上,就没救了。”

    说着,白藿香一只手底下,就探出了一枚寒光闪闪的小刀。

    她的手速不用说,几乎瞬间就把几团子肉芽给剜下去了。

    可这一剜,夏明远后背上的东西非但没有流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新的肉芽,一扭一扭,跟蝌蚪尾巴一样,长的更快了!

    程星河一愣:“这个技术要是拿来发豆芽就好了——一本万利啊!”

    我把他脑袋推开,什么时候了,还他娘这么贫。

    白藿香还想用其他方法控制肉芽的生长,可夏明远一把拉住了白藿香的手:“别忙了,我被划了一道口子,你也去划一道吧。”

    程星河立马问道:“这玩意儿往你脑子里扩散了是吗?”

    夏明远含情脉脉:“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啦。”

    乌鸡大怒,一把推开了夏明远的脑袋:“你给我消停会儿,白医生你别管他了,可见他没啥大事儿。”

    而夏明远看向了我,说道:“不过,这玩意儿,也许是个机会。”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1749章 身上肉芽

    这个肉芽,是奔着主人身上长的,顺着这东西的方向,肯定就能找到那个钓人鱼。

    他想当这个诱饵。

    也没别的法子了,不光是要找到老天阶,夏卷毛这条命,也不能放着不管。

    白藿香学了潜泳,程星河,乌鸡,杜蘅芷,苏寻他们对水下就不太擅长,这一趟,就我跟卷毛一起跑吧。

    我站起来,刚想准备着下水,可一下就听到了一阵很沉闷的声音。

    是从水下传来的,地震一样的感觉。

    浪头瞬间就猛了起来。

    “轰……”

    程星河也站了起来,把额头上的雨水给撸了下去,喃喃说道:“河神收人……”

    河神收人,是说本地要闹水灾,卷走数不清的百姓,古时候传说,这是河神在底下短人手了。

    坏了,这个闹腾法,本地人要倒霉!

    我立马回头:“先不急着下去——给村民报信儿去!”

    大家都转过身要往村子里跑,暴雨下的更大了,简直像是一条一条连接天地的线,砸在了头壳上生疼。

    而在这雨幕之中,啪嗒啪嗒,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可现在风急雨大,他的伞面直接被掀开,原来是凉粉大伯。

    他也顾不上那把倒霉伞了,冲着我们边跑边喊:“快跑快跑!”

    他们也知道这地方闹灾了?

    我立刻就要过去:“我们正想通知……”

    话还没说完,凉粉大伯一个飞扑,就对着我们压过来,把我们拽到了一个灌木丛里。

    这是干啥?

    这一瞬,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就响了起来。

    是本地人。

    他们一个个带着锄铣和扫帚,气势汹汹。

    乌鸡忍不住了:“不是,他们拿着那玩意儿可没法抗洪啊,还得……”

    可凉粉大伯一下把乌鸡的脑袋摁下来:“别吭声,他们不是抗洪!”

    我和程星河夏明远一对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确实不是去抗洪的——他们一脚踹开了红顶子建筑物的门,带着家伙,是去找我们的!

    风声雨声里,那些人显然是把破庙里的家什都给砸了,依稀还能听到叫骂的声音:“那帮玩意闯完祸就跑了?”

    “这不行,非得找到他们算账不可!”

    乌鸡把脑袋抬起来,一把抹掉了脸上的雨水:“不是,师父,他们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凉粉大伯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是误会吧——大家都认定,川姑娘是被你们给得罪了!”

    原来,这地方有个讲究。

    说川姑娘自从上次被道士给打伤了之后,就对吃阴阳饭的有了怨念——一旦吃阴阳饭的进了本地,她就要大发脾气,除非拿吃阴阳饭的祭祀她,否则她就放水淹了本地。

    前五十年有过进来的,淹死了三十多个人,现在都没捞到,北岸三十来个空坟,就是他们的衣冠冢,还在那立着呢。后来高低是把那个倒霉先生给祭祀了,这才拉倒。

    “祭祀……”乌鸡把进到了嘴里的雨水给吐了出来:“怎么个祭祀法?”

    凉粉大爷一咬牙:“把你们的饭碗,投到了河里去……”

    我们几个,心里全是一沉。

    越来越大的瓢泼大雨下的人睁不开眼睛,凉粉大伯一边抹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都是我害了你们,你们赶紧走吧,让他们发现了,他们非得……”

    我扣住凉粉大爷的手:“你来帮我们,被他们发现了,不就把你连累了吗?”

    “我一条老命,死活也没什么打紧,不过是多卖几年凉粉,少卖几年凉粉罢了,可你们是好人——肯在人贩子手里救孩子的,都是好人!”凉粉大伯说着,他就把我们往道口推:“从这条路上往下走,有个亭子,你们躲躲雨,天亮了就有进城的小巴——可千万别回来了。”

    “人上哪儿去了?”

    “怎么也得找到!”

    这个时候,那帮人已经从建筑物里出来了。

    “哎,今天不是有人看见,那几个东西在卖凉粉的刘五香那吃了半天凉粉吗?”

    “对,真没准,是那个老东西把他们给放了!”

    “要是这样,拿刘五香家里人填河!”

    说着,奔着附近一个房子就窜进去了,里面很快传来了小孩儿哭闹的声音。

    那房子门口有个石磨,就是专门磨凉粉的。

    我心里火起,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凉粉大伯其实是个胆小怕事的长相,听了这些,浑身哆嗦,可他还是一股劲儿的推我们:“我去跟他们说!只要不承认,他们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快跑,以后,去救更多小孩儿!”

    “好。”我拽下来了凉粉大伯的手:“你们家不就有小孩儿吗?”

    今天,就救你们家小孩儿。

    我奔着那个房子冲过去,大伯吓的什么似得,还想拉住乌鸡他们,让他们拦着我:“他们人多!”

    可乌鸡他们一个迟疑的都没有,跟着我就跑那个房子里去了。

    才一到了门口,就看见一个大汉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举了起来:“你爷爷那个老不死的呢?他要是不出来,我现在就把你们几个小崽子摔死!”

    我看向了金毛。

    话音未落,金毛跟个小狮子似得冲了过去,一头将那个大汉撞翻,小孩儿脱手凌空飞起,金毛跟醒狮叼绣球一样,一下就稳稳当当接住了孩子,把孩子甩到了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孩子还要哭呢,一下破涕为笑,两手抓住了金毛被白藿香别起来了的耳朵上上:“骑狗!骑狗!”

    金毛一听自己又被当成狗,十分不开心,不过,它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犼了,没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那些村民一看我们来了,顿时激动了起来:“好哇,瞎鸟撞网子了——咱们把他们给……”

    话音未落,凤凰毛燎过去,那几个要抓孩子抓我们的大汉整个身体凌空飞起,重重的撞在了院墙上,哄的就是一声闷响。

    剩下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几个发现白藿香看似弱不禁风,奔着白藿香和杜蘅芷就过来了。

    乌鸡哪儿能容,一抬手掀翻两个,剩下的更惨——谁也不知道白藿香什么时候抬的手,那几个忽然躺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

    不知道被扎哪个穴道了,效果跟被人挠了脚心一样。

    剩下的,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妖法……他们会妖法……”

    我盯着他们:“你们当我们会妖法也行——谁敢对刘五香家动手,我就让他尝尝妖法的厉害。”

    那几个人一看我像是这其中说了算的,互相看了一眼,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不是,我们,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就想保护家里人被让水灾给卷了,我们有错吗?”

    “是啊,我们,就是想活着!”

    “想活着好,”我答道:“那你们,就得听我们的。”

    村民面面相觑。

    “川姑娘看见我们,就要闹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东西怕我们。才千方百计,想利用你们把我们给赶走了。”我接着说道:“川姑娘的事情,我们来平。不过,有些事情,还得你们配合。”

    那帮村民面面相觑:“怎么配合?”

第1750章 生人祭祀

    “第一件,”我问的:“你们还有谁看到那些岁数大的阴阳饭的?”

    那些人对看了一眼。

    其中有一个说道:“我那天,倒是正好下夜班。”

    是个矮胖矮胖的酒糟鼻子。

    我来了精神。

    “我看见,好像是有一帮人在菩萨川上过去,不过……”酒糟鼻子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我喝多了,做的梦。”

    他看见,一群人,挤在了一个门板上,跟坐船一样,从菩萨川上渡过去了。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愣住了:“门板,菩萨川?你真是做梦了。”

    为什么?因为就菩萨川那个波涛汹涌的劲头,小船都得掀翻,何况门板。

    “是真的!”酒糟鼻子接着说道:“那天,菩萨川也不对劲儿——跟个镜子一样,一点波纹也没有!”

    好几个本地人都乐了,其中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儿说道:“菩萨川能成了镜子面?别人见没见过,咱不敢保证,可咱敢保证,咱这一辈子,就没见菩萨川消停过一天!”

    周围的人都笑了:“你喝假酒了吧?”

    酒糟鼻子被他们说的鼻子都红了,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那,也真没准……”

    我们几个看了一眼,倒是寻思了起来。

    别说,如果菩萨川的波涛,真的是什么川姑娘闹腾出来的,那控制住了那东西,没准还这能过去——甚至,是被水里的东西,给牵引过去。

    我听说,玄老爷子就很擅长驾驭长毛的。

    程星河一抱胳膊:“好么,合着那帮老家伙是八仙过海去了。”

    不过,他们肯定也是遇上了某种事儿,否则,不会这么久不回来。

    还得找到了才踏实。

    “不好啦!”这会儿,东头又来了一个浇成了落汤鸡的人:“东头被淹的差不离了,眼瞅水要进来了!”

    而那些本地人全急了,人口这么多,未必能跑得过水不说,家里那些可怜的财产不就全没了吗?

    他们虽然不敢催,可全迫不及待的看着我,想知道怎么解决。

    “你们送祭祀,都是怎么个送法?”

    “把先生搁在水面,顺水推下去就行了。”有人嘀咕着说道:“浑身绑上红绸子。”

    “先生下去之后,再被冲上来,眼窝就空了。”

    赶过来的凉粉大爷目睹了我们的本事,惊喜交加,一下愣在了原地,几个小孩儿见到了他,赶紧扑过来了:“爷爷!”

    凉粉大伯抱住他们,喃喃说道:“神仙,你们是活神仙……”

    我点了点头,指着夏明远:“把我们两个,当成祭祀给送到了河里去。”

    那些村民全愣住了。

    凉粉阿伯嘴边刚有了笑意,一下就凝固上了:“这,这怎么到了最后,还是得……”

    我低声说道:“这里人多口杂,我就跟你说——红绸子别打死结。”

    凉粉阿伯并不傻,一下就反应过来我们是要下水抓川姑娘了,连忙“哎”了一声,可还是有些担心:“可我怕……”

    “放心吧,”程星河随手把晾在房檐下的柿饼子扯下来大嚼:“多少大风大浪都渡过去了,还在乎这点刷锅水?”

    凉粉大伯跟怕隔墙有耳一样,赶紧拉了程星河一把:“可不敢乱说,万一让川姑娘听见……”

    我一乐,那川姑娘耳朵可够长的。

    但再一寻思,我就问道:“这川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兴风作浪的?”

    “那年头长了,”凉粉阿伯看向了那几个老人:“怎么,也得好几百年了吧?”

    “是啊,那一年,闹的可乱!说是那一年这地方人在打仗,神仙也在打仗!”

    “对对对,后来,人打完了,神仙也打完了,还有首歌儿呢——朝堂换国君,庙里换新神,长毛的满地爬,吃苦的还是人。”

    我一皱眉头,跟程星河白藿香一对眼,他们显然也都想到了。

    闹川姑娘,竟然是景朝更换水神之后的事情。

    继续一听——说是当时来了个人,跟本地人说,这地方要闹灾祸,赶紧捐钱修神像,神像吃了香火,就会镇压邪祟,来保佑这些人了。

    本地人自古以来就穷,没多少人给钱——只有一些家里有儿子被拉去当壮丁的人家给了一些,积攒福报,怕孩子回不来。

    那个人好不容易把钱凑的差不多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消失了。那个庙盖了个烂尾,就是红顶子。

    自此之后,菩萨川还真就开始闹腾起来,搞得本地人苦不堪言,也后悔没捐庙,但还有人说这就是定数,神仙真想保佑你,看的上你那几钱香火?不保佑,是神仙心狠,没准,这个灾祸还是神仙罚咱们的呢!

    他们是真不懂——神仙没有香火,哪怕打算保佑你们,也是有心无力,阿满就是一个例子。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出身后有一道视线。

    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可我记得那个人——带着大宽斗笠,是白天那个要钢镚的。

    凉粉大伯跟着我的视线,也看见了那个人:“又是他……他脑子缺根弦,在这也要了挺长时间的饭了。一直是这样,不要吃,只要钱,纸币还不要,光要钢镚。”

    “多长时间?”

    “打我记事儿,他好像就来了。”凉粉大伯皱起眉头:“你说这脑子有病的,就是老的慢,瞅着还年轻着呢,心里没事儿!”

    “还真是……”那个八十来岁的老村民也喃喃说道:“我都记不清,他来了多久了,好赛,岁数比我还大似得。”

    程星河一张嘴,喷了我半脸柿饼子味儿:“该不会,那货不是人吧?”

    是啊,难不成,一直呆在这里,长生不老?

    不过人已经离开了,也追不上了,这个时候,我就看见夏明远蹲在地上,一直不说话,但是额头上都是汗。

    而他背后——我心里一沉,在衬衫下也看得出来,蠕蠕的,已经有蚯蚓那么长了。

    显然,背后的东西,让他越来越痛苦了。

    我就本地人尽快准备祭祀——夏明远等不了多久了,洪水已经越来越大,再不收拾好了,把祭品扔下去,这村子就要水漫金山了。

    那些本地人赶紧去置办,白藿香有些担心,想跟着下去,可本地人拦着,说不让女的下。

    我说让她放心,我有避水珠,很快就回来。

    顺利的话,不光能找到了十二天阶,这么长时间的恩怨,要是我能解决了,也是个好事儿,我的真龙骨,保不齐也能长的更快。

    我和夏明远被“五花大绑”,投入到了奔涌的菩萨川。

第1751章 水下神女

    这地方别看人不多,讲究倒是不少——推着活祭祀下水,还东挑西选几个属龙属虎的,凉粉大伯那几个人通了气,末了给我挤了挤眼,意思是事情妥了——红绸子打的不是死结,一挣扎就开。

    不过,可能是穷乡僻壤的缘故,这红绸子颜色不正,还带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阴煞气。

    本地人说匆忙之间没地方买红绸,这是一个横死新娘子留下的,只能凑合一下了。

    我含上避水珠之前,跟金毛打了招呼——我下去一炷香功夫,它也下去给我搭把手,时间更长的话,再让程狗乌鸡下去找我们。

    乌鸡满口答应,程狗则皱起了眉头,拽了我一把:“我总看着这地方气不太对,真要是钓人鱼还好,如果底下是别的东西,别逞强,尽早上来,叫杜蘅芷他们调大部队。”

    其实,这一次之所以是我们几个单独行动,也是因为十二天阶的面子——那几个老家伙作为行业顶峰。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名声就不好听了,我们这一行,名声比命还重要。

    我点了点头说让他放心,就下了水。

    往下一潜,这水冰冷刺骨,泛着一种不吉利的秽气。

    这地方,死过多少冤魂?

    因为有避水珠,眼睛倒是看得很清楚,夏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似乎背后的肉芽,把他全部的精气神都吸走了。

    可他还是一声不言语,甚至还能对我笑。

    我对他有了几分钦佩,别看是大家公子,就这隐忍能力,也绝非池中之物。

    我们一下了水,就觉出这水跟滚筒洗衣机似得,打着卷把人往下吸,我就立马挣红绸子。

    可谁知道手腕一动,我的心就沉了一下。

    绸子不是活结——是死结!

    奇怪,凉粉大叔明明是打好招呼了,我都看见那几个小伙子点头了!

    绑结的时候,也觉得出来,确实是活结。

    可现在,为什么变成死结了?

    不光是我这,还有夏明远那,他跟门板一起被卷了下去,看身形也像是在挣扎,同样没挣扎开!

    这不是有鬼了吗?

    我立刻把行气调了出来,哪怕是死结也没关系,挣断了也不是难事儿。

    可这一挣,就更奇怪了,这红绸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挣不断!

    能让我挣不断的,是凤凰毛还是——被无极尸的血浸过?

    而这一瞬,我就看到,水里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了。

    那东西一出现,就跟个磁石一样,夏明远奔着那个东西就被吸过去了!

    我正着急呢,回头奔着斩须刀的刀鞘一咬,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可刚要张嘴,就觉出避水珠往外飘——妈的,张不开嘴!

    这事儿来的太他娘突然了,我脑子里正在飞快的动着呢,忽然眼角余光觉出来,身后像是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回头,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上次那个人皮灯笼嘛!

    不过,上次打断的,是她的躯壳,这一次,是她的精魄!

    怎么着,找我报仇来了?

    可没想到,那个姑娘一双手,竟然握在了斩须刀的刀柄上。

    我顿时愣住了——斩须刀的煞气,她绝不会不怕,怎么竟然敢对斩须刀伸手?

    果然,那双纤纤细手一接触到了斩须刀上,几乎瞬间就变成了半透明的。

    她的眉头皱起,所受的痛苦,可见一斑。

    可她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样子,一门心思,就是想要把斩须刀给拔出来。

    这基本上,算是自杀!

    仔细一看,她身上飘荡起了一条绣花的腰带,上面绣的,似乎是北斗七星。

    但她拿出了全部力量,“呛”的一声,斩须刀出鞘,我挣扎着够到了。

    但回过头,她已经被煞气炸的近乎透明。

    我只能面前分辨出,她张开了嘴,像是说什么。

    “报仇……”

    我想起来,夏明远对她手下留情的时候,还有她的躯壳被我削断的时候,她那个表情。

    她被钓人的东西控制了这么久,大概只有夏明远还拿她当个“人”看。

    又因为我才获取了自由。

    难怪,拼尽了一切,也要帮我——帮夏明远。

    不过是念头滚过脑海的瞬间,那缥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宛如融化在水里的一颗砂糖。

    想起她衣服上的纹饰,我依稀记起来,好像,是以前神庙里管祭祀的神女。

    这种神女必须是至纯至净的,靠着她们,跟神灵沟通。

    难怪能拔出斩须刀。

    有可能,她也是不知多久之前的一个牺牲品。

    只可惜,她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一边想着,斩须刀的光芒一炸,身上的红绸全部被炸碎,果然,在切面之中,觉出一丝一缕的某种东西,但很快被水冲散了。

    可我还是看清楚了,这绸子不光浸泡过无极尸血,里面还混杂了水鬼头发。

    下了水,死死缠住你,绝不松开。

    岸上,有人动了手脚,想我们死。

    也顾不上想这个了,我奔着夏明远落水的方向就过去了。

    追上了。

    抬起手,夏明远的红绸也炸开了,他翻身从门板上挣扎了起来,跟我打了个手势,问我怎么回事。

    我打手势说我也想知道呢!

    望向了前面,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像是一个大溶洞。

    转过脸,夏明远身后的肉芽蹿的越来越快,果然对着那个方向。

    就是这里了。

    我打手势问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比划说三天三夜。

    跟他传为奇谈的那次买卖一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独门绝境,能在水里坚持这么久,说不定,夏家仙师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跟他一起往下游了过去。

    越往下潜,夏明远的脸色就越难看。

    他背后的东西,越来越粗壮,已经有擀面杖那么大了。

    一路往下,我们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怎么竟然有一条小径?

    小径两侧,赫然还有假山石和珊瑚花。简直跟某个被淹没的后花园一样。

    带着夏明远踩在了小径上,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竟然有个灯火通明的所在。

    璀璨明亮,宛如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可这地方,出现这么个所在,只让人觉得,诡异的不得了。

    夏明远的肉芽,已经从衬衫里突了出来,正奔着那个地方伸,跟婴儿的手要妈妈一样。

    我带着他往前走,就看见前面,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几个人影穿着青衣,打着灯笼,笑吟吟的,像是在迎接我们——还在对我们招手。

    简直跟桃花源记一样——而且,到了这里,就开始风平浪静了。

    我正要看清楚那些穿青衣的到底什么露出,身边水波一动,夏明远奔着那几个人就过去了。

    我一愣,转过脸,就觉出来了,夏明远的眼神是迷蒙的——他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立马抬手要拦住他,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后背顿时一痛。

    回过头,一个肉色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奔着我后背就扎下来了!

    这种东西,尖端像是有刺!

    坏了——那玩意儿竟然能穿破龙鳞,连接到了我身上来了!

第1752章 水下之灯

    以前龙鳞是一次比一次硬,又被帝流浆滋润过,除了斩须刀,基本没什么能穿破的。

    可上次真龙骨被剜下去了之后,再在铁蟾仙那滋生出来的龙鳞也成了新的,可能跟真龙骨的生长程度有关,也薄脆了许多,竟然被钻开了。

    不过,哪怕薄脆,能钻开龙鳞的也不多,这玩意儿来路不小啊!

    我立刻转手,那个肉色长条瞬间被我削断,可某个尖锐入针的东西,似乎钻进去,出不来了。

    不用看也知道,我身上,大概也会浮现出那种小圆点。

    好哇,底下这玩意儿八成是气数尽了,吃到了我头上来了。

    我转手就要追,可那个肉色的长条吃痛,瞬间就缩了回去。

    再一转脸,好么,夏明远跟着那几个提着灯笼的,自己往里去了!

    我立马上去揪他,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上那肉色的长条也越来越长,快赶上清朝人的大辫子了。

    我抱住了他胳膊,要把他先拖上去,可这货不识好歹,转手竟然直接把我给摔过去了。

    这一下速度快力量大,我顿时吃了一惊,这货还真是个神童,能有这种巧劲儿。

    我还要翻身上去呢,可这一瞬间,身体忽然像是被什么牵绊住,动不了了。

    后背……我被夏明远一摔,后背贴在了一大片石头上。

    这石头上有502还是怎么着?

    我立刻回头,就发现石头上生长着很多跟苔藓一样的东西,似乎把我胶着在上头了。

    这感觉很怪——像是被吸吮住一样。

    我听到了吧嗒吧嗒的声音,跟亲嘴差不多。

    一片红色——圆圆的,丰润的,宛如上好浆果,更像是,美人红唇……

    妈的,是死人嘴!

    这种东西是一种很低级的灵物,好比蘑菇在潮湿的地方能生长一样,这东西,在怨气,秽气,灵气三盛的地方才能生长。

    模样就跟人嘴一样,靠着灵气生活,一旦碰到了有灵气的东西,往死里吸!

    有时候一些海域的尸体怎么也打捞不出来,其实有可能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吸住吃了。

    果然,这一吸吮,跟数不清的细小电流一样,就要把我身上的血气给吸出来。

    我立马要挣扎,可因为吃了我的血气,这些东西几乎立刻就雄壮了起来,瞬间长大了许多,力量更大了,而这些死人嘴一吸,附近红艳艳一片,好些死人嘴跟蜗牛一样,争先恐后奔着我这里就蠕动过来了。

    就这么一耽搁,夏明远就没影儿了。

    这把我给气的,你们要吃是吗?九尾狐的妖邪之气炸起,只听“啪”的一声,跟数不清的泡泡爆炸了一样,这里炸起了数不清的红色碎片。

    九尾狐的妖气,它们也撑承载不住。

    水里有些东西,就是跟金鱼一样,不知道饱,不把自己活活撑死不拉倒。

    跟打死蚊子一样,这片水域,瞬间就被染红。

    血……它们之前吃下去的血。

    那些赶过来的死人嘴见状,很识时务,转身撒腿就爬,打道回府。

    不过,这一下,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浮躁,嗜血,浑身发热。

    我心里一沉。

    自从潇湘帮过我之后,我跟九尾狐的尾巴算是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可最近用的过了,那种腐蚀和影响,再一次出现了。

    人家的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可不能再乱用了,这排异反应伤不起。

    我一脚踩水,把血水染红的位置远远甩在了身后,奔着前面就冲过去了。

    这一耽搁,夏明远已经彻底消失,肯定是进到了那个灯火辉煌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浑然天成,像是一个大宫殿。

    而进到了宫殿前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水晶帘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避水阵?

    奇怪,一个水族,在洞府里弄了个避水阵?

    我刚要进去,就听见了身后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是谁?也是点灯的?”

    “其他点灯的都绑着,他为什么没绑着?”

    “这一次,灯又灭不了啦!”

    “哎……”

    这地方,还有其他人?

    我立刻回过了头,可这地方怪石嶙峋,四处都是掩体,没看见,只见到了急抹青气。

    灵物?

    养灯的又是什么鬼?听上去,那个所谓的灯不灭,对她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想过去问问,可一绕到了怪石附近,那些带青气的跟受惊了一样,四散而去。

    没辙,先进去再说。

    不过,那几个声音甜软甜软,倒是挺好听的,像是少女的声音,要是卷毛听见了,肯定拔不开腿。

    我奔着避水阵一扎,一瞬间,跟进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泡泡里一样。

    把身上的水撸下去,吐出避水珠,就看见卷毛的身影在楼上的窗户闪现了一下。

    我立马上了楼梯追上去,同时觉出来,这地方是挺亮堂,好像有一盏主灯,把这里全照亮了。

    不过,不知道那个主灯在什么地方。

    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小而明亮的东西,挂在了最高处。

    神气,夹杂着秽气。

    难道,这一次跟铁蟾仙一样,是上头来的谪仙?

    这就更好了,没准还能打探出当年神仙打架的事儿呢。

    可刚进去没几步,就听见身边有叹息的声音。

    跟之前的那些声音,差不离。

    眼见着夏明远的身影上了最高处,我也不耐烦继续爬楼梯了,抽出金丝玉尾,用程星河平时常用的法子,就把自己给带上去了。

    可到了最高处,夏明远竟然又凭空消失了。

    奇怪,刚才才看见,明明就在这地方呢?

    我一转脸,就看向了那个灯。

    亮的不可逼视,不过,勉强能辨别出来,上面有一个黑点。

    这东西给我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以前见过。

    这一瞬,额角的骨头又是一痛,我条件反射一低头想摁住那个旧伤口,可就在这个时候,地板忽然震颤了起来。

    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对着这里蹒跚而来。

    一回头,忽然有一道肉色的东西,对着我就卷过来了。

    又是那玩意儿。

    我甩手斩须刀劈过,肉色的东西瞬间断裂,我听到了一阵吃痛的倒抽冷气声。

    转过脸,就看到了一个轮廓,蹲在了遮光的地方,喃喃的说道:“贼……”

    我把斩须刀一旋:“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赶紧把我朋友叫出来,还有,我跟你打听打听,几个天阶……”

    话音未落,那个东西一抬手一道破风声,对着我就劈下来了!

    我翻身闪过,只听“啪”的一声,身侧的石头围栏,整个炸成了粉!

    我顿时大吃一惊,这玩意儿手劲儿这么大?

    而这玩意儿,不知道干了多少亏心事,整个身体,全被秽气包裹着,像是书上的图像,被铅笔涂抹了一样。

    这东西,害了多少人了——越污秽,就让人越兴奋,大功德啊!

    我伸手就想劈那个东西,可这一瞬间,一个身影从身后出现,薅住了我的头发,就想把我翻在地上。

    斩须刀一转,可我立马就发现了——是夏明远!

    “卷毛,是我!”

    可他眼睛依然是蒙昧的,好像罩了一层灰。

    而那个长长肉芽,已经垂到了地上了,眼看着,要跟那个黑魆魆的身影连上!

    我抬起手就要把那个肉芽给削断,但立马想起来了白藿香的嘱咐——肉芽越大,那削断就越危险,一个弄不好,他的命就没有了。

    卷毛反手对着就是一抓,我翻身一躲,就觉出耳朵被他来了一下。

    而面前对着卷毛,身后又是一声响,那玩意儿的肉色长条,对着我就卷。

    麻烦了,腹背受敌,又不能砍死卷毛。

    那就先砍死那个元凶再说!

    我反手对着那个元凶就劈过去了——这一下,算是用出了全力,斩须刀在手,没什么砍不开的。

第1753章 青气女童

    那东西倒是也不躲,卷毛要追我,可他没有我快。

    就在斩须刀靠近了那个东西头顶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那个东西笑了一声。

    我后脖颈顿时就凉了,这不是好兆头。

    果然,下一秒,我后背忽然一阵剧痛,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倒转,直接撞在了一侧墙上。

    轰的一声,那侧墙直接崩塌,砖石瓦砾就炸在了我面前,可我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连眼睛都没能本能眨动,灰土溅进去,就是一阵剧痛。

    接着,天旋地转,我跟个竹蜻蜓一样扭转过去,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恐怕我也跟夏明远一样,身体里的开始滋生肉芽,被这个东西控制了。

    而那个东西一步一步逼近,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了我面前:“贼。”

    贼贼贼,我偷你老婆了?

    不行,得赶紧把肉芽斩断。

    可身体都动不了,怎么斩断?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尖锐的手把我拉起来,喃喃的说道:“像……不过,不是。”

    像什么?

    “得看看……”

    这东西的声音,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让人想起变态杀手。

    但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光线忽然就颤动了一下。

    像是——没电了?

    不对,那个东西,不是靠电发光的。

    没想到,那个“灯”这么一闪,我的身体就直接从那个怪东西手里坠落。

    似乎——他非常恐惧。

    “灯不亮了,得点灯……”他应该是面向了夏明远所在的位置:“点灯!”

    可这个时候,那个光线更不稳定了,怪东西猛然站起来,声嘶力竭:“点灯!点灯!”

    话音未落,面前一片漆黑。

    “灯”,灭了?

    而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出来,自己能动了!

    下一秒,手一旋,身后就是一阵剧痛,肉芽应声而落。

    得赶紧把真龙骨给养回来,失去了才知道,我靠着它占了多少便宜。

    接着,我奔着夏明远所在的方向就抓。

    可夏明远根本就不为所动,不肯跟我走,气的我直接把他摔过去就拖。

    紧接着,灯忽然亮了。

    我抬起头,就看见有几个小小的身影,爬到了灯架子附近,小心翼翼的往灯上放了什么东西。

    好像添灯油一样。

    那身影,看上去,像是几个小孩子。

    “这么慢……”

    这声音,简直像是一个低吠的猛兽。

    那几个小孩儿吓的面无人色,跪下就开始磕头:“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但下一秒,那几个小孩子的身影,猛然被掀翻,跌在了地上,摔的很重。

    我心里一提,那几个小孩儿,未必是人,可在眼前被这么虐待,我还是看不过去。

    更让人看不过去的是,那个身影抬起了一只脚,奔着一个小孩儿的脑袋就踩下去了!

    就那个劲头,不踩爆了才有了鬼!

    要被踩的小孩儿,脸色顿时就木了,其他几个,全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夏明远这个时候,竟然也清醒过来了,抬起眼,就看见了那几个小孩儿,立刻抓住了我:“李北斗,救人!”

    嗯?你怎么清醒的?

    一阵啜泣声响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好么,那几个小孩儿,是女童。

    又是为了小姑娘。

    哪怕因为肉芽越来越大,他的脸色全白了。

    我一下把他架在了肩膀上,奔着那个东西,旋过了斩须刀就劈过去了。

    那东西转身,我趁机一脚踹在它腿上,直接把他从高处踹了下去。

    夏明远高兴的不得了:“漂亮!”

    而那几个女童抬起头,都惊恐的看着我们。

    这会儿才看清楚,这几个女童的脸上,都有一道深深的痕迹——鱼鳃?

    但马上,另一侧的几个女童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快跑!”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一阵破风声,从下面响了起来——像是几道利刃,劈破空气。

    是肉色的长条!

    这是要彻底把我们给卷下去!

    我背着卷毛就想跑,可这地方是第一次来,想跑都不知道上哪儿跑!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手握住了我的手,就往前跑。

    我不由自主就跟上了——是其中一个点灯晚了被掀翻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胳膊,肚皮,哪儿哪儿都圆滚滚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我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已经奔着我们追过来了,犹如一条昂首挺胸的眼镜蛇!

    我回身就要把斩须刀给抽出来,而就在这一瞬,那个小孩儿把我们拉到了一扇门后,猛然关上了门。

    “当”的一声,那个长条应该是撞在了门上。

    我进到了门内,开始喘气,就听见夏明远关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没事吧?”

    心里一阵温暖:“我没事儿……”

    “没问你。”夏明远的声音一换,就重新温柔了下来:“小姑娘,你可还好?”

    这个丧良心的玩意儿,谁刚把你扛出来的,一会儿那狗日的灯灭了就拿你当引火。

    我喘够了气,才回过神来,看向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也有微光,是萤石吗?

    密密麻麻的,但是适应了黯淡的光线,才看出来——这地方,竟然挤满了小孩儿!

    是青气。

    我一愣,其中一个小孩儿就对着我跪下了:“你是好人!”

    剩下的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你是好人!”

    我刚要说不用客气,夏明远赶在我前面就把小孩儿扶起来了,声音十分心疼:“地上凉,小姑娘禁不住!”

    接着就问道:“小姑娘们——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些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却站起来,就要把我们往外推:“你们别问了——这个地方的事情,你们管不了,走吧,走吧!不然,你们也要成点灯人啦!”

    说着,就指向了一条狭小的鳝鱼洞:“这里走,万万别回头!”

    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我还没开口,夏明远立刻问道:“我们可不能走——扔下你们继续受苦,哥哥这辈子睡觉都不安生,快告诉哥哥,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哥哥给你们做主。”

    哥哥?这些灵物能当你奶奶了。

    果然,那些小孩儿对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我们被关在这里,好几百年啦!”

    我刚要开口,夏明远又抢先了一步:“你们是被那个东西抓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孩儿齐刷刷的叹了口气,很忧虑的说道:“那是川大王。”

    川姑娘是幌子,真身,是个川大王?

    “他抓吃阴阳饭的,就是要用吃阴阳饭的点灯。”

第1754章 遗失之目

    “所以,你们赶紧走吧!”那些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

    那些小孩儿还要把我们往鳝鱼洞里推呢,我摆了摆手:“先不着急——我还有事儿要问,一帮岁数大的吃阴阳饭的,不能也是被他给抓住了吧?”

    那帮小孩儿面面相觑:“那倒是没有。”

    我和夏明远都来了精神:“那他们上哪儿了?”

    可那帮小孩儿讳莫如深,纷纷摇头:“我们说了,那我们就……”

    果然跟那东西有关,估计是那东西不让他们说。

    接着,那些小孩儿只顾着要把我们推出去。

    有个小孩儿盯着狭小的鳝鱼洞,眼里却有了光:“真好,你们还能出去。”

    一听这话,其他小孩儿,都露出了十分悲戚的表情。

    他们,也想离开这里。

    “我可以放你们出去,”我说道:“作为交换,只要你们告诉我,那些岁数大的上哪儿去了。”

    那些小孩一下愣住了:“你真能放我们出去?”

    夏明远看着我:“你真弄明白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跟谁说话呢?”

    “我错了,我刚才应该多关心你的,你这么大人了,跟小姑娘吃什么醋,”夏明远推了我一把:“赶紧说。”

    吃你大爷的醋。

    我冲着那个灯的方向指了指:“恐怕这个川大王,当年被打伤了之后,一直没恢复过来,就靠着那个灯呢!没猜错的话,他某一种重要的功能就靠着那个灯来维系,而点灯总得费油,那个灯的油,就是吃阴阳饭的。”

    夏明远脑子很快,一下就想明白了,一拍大腿,为这个,才抓先生?

    那几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我的眼神,都崇拜了起来:“就是的,当年,你也在这里见着了?”

    那倒是没有,那会儿我前世可能还活着呢。

    果然,当年川大王入主菩萨川,因为那个凶狠暴戾的脾气,就跟本地人结下了梁子。

    后来有个道士出现,拼了一己之力把他给打下水去了。

    那一次,那位可敬的师兄算是以命换命,把他的眼睛给打出来了。

    丢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他靠着自己的灵力维持着不腐不朽,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放回眼眶子里。

    他没了眼睛之后,就再也不敢出门,捧着眼睛哀嚎,把河川搞得永无宁日。

    不过,有一年闹洪灾,也不知道从哪里,冲来了一个宝物。

    它发现,只要用那个宝物承托着眼睛,自己又能重新看见了!

    可有一样——那个宝物需要灵气来维系。

    没有灵气,眼睛就会被宝物反噬,枯萎。

    他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最合适养眼睛的灵气——玄门的饭碗,先生的眼睛!

    可一早把他弄瞎的道士就留下话,说这地方不能来先生,他找也不好找,也不能出水,一出水,什么也看不见,只靠着操纵人皮灯笼,引人进来。

    我就说,这地方是个悬针峡,专门克先生。

    难怪被称为川姑娘——他的人皮灯笼是姑娘,凉粉大伯说他指甲长,大概也是有人见到了那种能控制人的肉色长条,以讹传讹,也不知道怎么地,传承一根指甲就能杀人了。

    “不过,”我看向了那些小孩儿:“那东西进入菩萨川,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小孩儿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十分悲戚的表情:“是为了,我们。”

    夏明远一皱眉头:“为了你们?”

    原来,这些小孩儿不是一般的灵物,是当年东海水神之争的时候,父母战死的一些遗孤。

    当时东海又是天灾又是神祸,可以说民不聊生,这些小后代随波逐流,这个水族别看凶狠,竟然是护送这些小后代的保护人。

    千方百计来到了这里,发现这地方算是得天独厚,隐秘又安全。

    它们自以为得到了一片乐土,能四散玩耍了。

    可有一天,其中一个水族失踪了。

    这下,那个凶水族跟疯了一样,喃喃的说违誓了,违誓了,就把剩下的全部小水族,都给关了起来,一个也不让出去。

    这些小水族哪儿有甘心被关在这里的,爱玩儿是小孩儿的天性,有些小水族不服管教,就被这个大凶水族刮鳞剔骨,以儆效尤。

    在这种高压政策下,这些小水族虽然活下来了,却全成了“保护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才让我们目睹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没想到,原来是个幼儿园园长。

    自此之后,那个大凶水族,可以说是画地为牢,把所有小水族都关在了这里,挑选了一些伶俐的,帮他点灯,稍微有点做的不好的,就被他拳打脚踢。

    简直是苦不堪言,但是在那东西手底下,寻死都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这个很凶狠的水族就主宰了这片水域,他们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持续了几百年。

    我立马问道:“地有城隍,河有水官,只要有人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有里长一样的神灵来护佑人,这川大王跑这里作乱没人管?”

    “起先是有人管的!”几个小孩儿练吗说道:“可有了那个灯,他能耐很大,谁也打不过他。”

    也是,那个红顶子建筑物都没盖起来,这里的人没啥信仰。

    而那些小孩儿眼睁睁的看着我:“你真能救我们出去?”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就是干这一行的,不过还有件事儿想问问,这个大水族,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是充当水族保护人的,有没有可能,是潇湘的旧部属?

    真要是这样,就好说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一帮小孩儿你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我们不敢问。”

    “不过,一到了月亮圆起来的时候,它就把我们全赶走,不让我们看它。”

    月亮?

    我看向了夏明远。

    夏明远立刻点头:“祖师爷保佑,今儿就是十五。”

    水里很多东西,都很喜欢月光,比如水夜叉什么的。

    刚寻思到了这里,忽然外面就是一阵巨响。

    那几个小孩儿的脸色全变了:“坏了……”

    怎么,那玩意儿找到这里来了?

第1755章 玄武断头

    我们对他来说,也并不难找——我们身上,都有有他种下的肉芽。

    肉芽……我一转脸,就看向了夏明远。

    果然,夏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甚至,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层一层的皱纹和松弛,瞬间跟老了十岁一样。

    他的精气,都被身上的肉芽给吸过去了。

    下一秒,门口“咣”的一声,就是一个巨响。

    那个东西,要把门给撞开。

    那些小孩儿看着我们,又看向了鳝鱼洞,都露出了很惶恐的表情:“要不你们还……”

    来都来了,哪儿来那么多“要不”。

    我把夏明远往后推:“你们把这个人弄到安全的地方去,剩下的放着我来。”

    可下一秒,“咻”的一声,一个东西破空而来,对着我就抓。

    夏明远——他离着那个巨大的水族越近,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现如今,又没了神志了。

    我反手要挡住他,可是只听“当”的一声响,门整个炸开了。

    所有小水族,一起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我自己的后背,猛然也是钻心一痛。

    坏了——不光钻心一痛,整个身体再次动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我心里一提,但是下一秒,一个身影挡在了门口:“跑!”

    夏明远!

    他被肉芽侵蚀的,比我身上的严重多了,可这个时候,还能硬挺在前面?

    “不行,我受伤比你还浅点,你快走!”

    “你听我的!”

    就在那个东西要冲过来的时候,夏明远甩手一道符纸出去——唰的一下,就钉在了那个大怪物身上,下一秒,啪的一声爆开,巨大的力量,把那个怪物冲出去了老远。

    他也会用符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手底下,有个灰色的皮质符篆包,看样子水火不浸。

    这一下,我那种被控制的感觉瞬间消失,一咕噜爬起来,就看见他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看清楚了,我眉头就皱起了了,

    他满头日式卷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竟然全变成了白色!

    不光如此,他身上开始出现交错纵横的皱纹和斑点!

    “点灯……要把他拿来点灯了……”

    那个东西,会收取吃阴阳饭的命气,用来做自己力量的来源。

    夏明远就被吸的差不多了!

    我扑过去,要把夏明远背在身上,可夏明远甩开了我,再次对着那个东西飞出了一道符咒:“我已经这样了,就先挡着,要不然,大家都跑不了!记住了,要好好的……”

    我的心一震,他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我?

    “……把那些小妹妹们带出去。”

    合着还是为了“她”。

    我还想抬手,但感觉出来了,这东西一旦缓过劲儿来,还是会继续操控我,争一时之气,只会落个全军覆灭,只能等这月圆的时候想辙了。

    “那你也要好好的……”我低声说道:“说话算数,不然这辈子娶不上媳妇!”

    夏明远一笑,几乎成了个老人:“你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笋)到家啦。”

    只要你能坚持住,损点我认了。

    卷毛不是短命相,这次就靠着你了。

    小孩儿已经把我拉到了后头来了。

    面前一阵爆炸声,又是一道符,我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小孩儿慌慌张张一阵跑,显然也不知道往哪儿藏我,我心念一动:“往这个东西睡觉的老巢去。”

    那些小孩儿顿时愣住了:“你——你刚从那东西手底下逃出来,就要回去送死?”

    “你那个朋友,不就白死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白死?

    要藏,就往灯下黑里藏。

    再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得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变的。

    那些小孩儿你看我,我看你,只好就把我给带到了一个房间前面。

    那个房间烟云缭绕,我顿时有些意外——在水底下烧香点火,挺别出心裁啊!

    把那些烟雾给划拉开,我就看出来,那个地方供着一个木牌子。

    牌子上镂刻的,是腾云驾雾的一个五爪金龙。

    又是五爪金龙?

    我伸手就要把那个板子拿下来看看,看那几个小孩儿一把拉住了我:“这东西,可是他的宝贝,万万不能动的!”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那牌子拿下来,温润柔和,叩上去铿锵有金石声,是万年不朽的水生木。

    难不成,他果然跟五爪金龙有关系?

    那就太好了,还真是个旧人。

    可惜身上被他控制了,见了面,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否则没准还这能攀上些关系。

    说起来,那个五爪金龙真是三界交际王,做买卖这段时间,撞上的全是他的旧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地上有很多黏糊糊的东西。

    跟大鼻涕一样。

    这是什么玩意儿?

    再一看,不光是地上,我手上也有一些那种痕迹。

    刚才沾染上的。

    这个时候,有小孩儿看向了地面,低声说道:“快别踩这里,上次才修好了的。”

    “修?”我问道:“这地方还犯得上修?”

    “那是自然的,别处倒是不大碍事,可这里隔一段时间就修理一次。”有个小孩儿指着脚下的楼梯:“一丝裂缝也不能有,说是裂开,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个楼梯,直通外面那个长长的小径。

    我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立马说道:“你们帮我个忙。”

    “什么?”

    “把这条小路,隔着三步,砸碎一块石板,再找一些红色的东西,卡在缝隙中间——死人嘴就挺好。”

    小孩儿面面相觑:“这是要干什么?”

    “听我的就行,抓紧。”

    我现在是那些小孩儿的唯一希望,你看我,我看你,呼啦一声就去了。

    这地方周遭是个圆形,跟外面的小径连上,宛如一个巨龟把脑袋伸到了斗牛之间一样,竟然是个“玄武看天”局。

    当然,跟真正的玄武局没法比,可也算不错了,玄武看天局一保平安,二保长寿,难怪这货能在这里兴风作浪这么久。

    不过遇上了我,你这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把你的玄武看天,搞成玄武断头,你可就糟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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