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水神信物
没法直接看那个怪物,但是我一下就听见了滑落的声音——那个身影也跟怪物龙遭遇上了,应该是为了避开,闪身下去了。
可惜可惜,听这个动静,是为了避开锋芒,可见他跟我一样,也没有直接对上怪物龙的视线,没能变成没魂怪物。
程星河趁着怪物龙被吸引过去,低声说道:“七星,你怎么知道,不跟那个东西对眼就行?”
“简单——我刚才就看见了,底下那些变成怪物的东西,眼睛都有变化。”
无一例外,都像是被灼伤过。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视线相对引起来的——如果不对眼就能变成怪物,那他们好歹得有一些眼睛完整的。
“不愧是我儿子,”程星河喘了口气,又想起来了那个穿熊皮的拿我们当饵料,气的牙根痒痒:“妈的,那个王八蛋够狠的。”
江家哪一个是善茬?
不过,那个穿熊皮的到底是谁啊?
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我没顾得上往下深挖,而是死死抓住了那些繁复的花纹——得带着他们继续往上爬。
不过手刚才被人脸藤溅了满手的汁液,黏糊糊的,很容易打滑,我正要在程星河身上擦干净,程星河一躲骂我不孝,我说你他娘不想死就忍一忍,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面前伸下来了一段金丝玉尾。
卧槽?
抬起头,我们都是一愣。
没想到,耳报神倒是抓住了那个机会,自己抓着花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了,从祭台顶上给我们伸下来的。
我立马抓住,耳边唰的就是一阵风声——耳报神虽然现在沦落了,好歹也是吃过香火的,硬是一下就把我们给拉上去了。
上去之后,我们都剧烈的喘息了起来,抬起眼,我就高兴了起来。
祭台中央,正摆着一个很大的圆桌。
圆桌中间,仙灵气耀眼。
我立马对耳报神点了点头:“多谢!”
耳报神对我一笑,可他的笑容,瞬间就凝结在了脸上。
同时注意到了,那个怪物龙没声音了。
我反应快,立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直接把耳报神扑倒,同时对着身后说道:“都闭眼睛!”
那个怪物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耳报神刚才,跟那个怪物龙对上眼睛没有?
千万别——千万别!
还好,身下一阵挣扎,我这才松了口气。
耳报神应该还没来得及跟那个怪物龙对眼。
但是根本来不及高兴,观云听雷法感觉出来,那个巨大的影子,就在身后。
接着,裹挟着风雷之势,对着我们就要砸下来!
我立马拽着他们,往靠近大桌子的地方爬——果然,爬到了大桌下的一瞬,那个巨大的响动贴着桌子炸起,祭坛轰然崩裂,石头子溅的到处都是。
幸亏这玩意儿投鼠忌器,不敢动桌子。
耳报神有点紧张:“如今怎么办?”
程星河吸了口气,对我一指:“不用费脑子,他总能想出办法来。”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我们不能在这里趴一辈子,早晚得起来。
可是那个怪龙……
卧槽,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立马就在肩膀上拍了拍——小绿呢?
小绿张开了嘴。
接着,我闭着眼睛站了起来,作势要往桌子上摸。
果然,那个怪物龙,对着我就扑过来了。
我伸手往小绿嘴里一挖,就把赤水青天镜挖出来了,能照人的一面,就对向了身后。
“啪”的一下,我听到赤水青天镜上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响声,下一秒,我身后就是一声痛苦的吼声。
那个巨大的怪物龙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啪”的一声,我们身后的祭坛,像是直接被它拍裂。
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它从祭台上落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睁开眼睛,看向了手上的赤水青天镜。
吹水青铜镜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的裂痕。
程星河之前跟这个玩意儿叫美杜莎。
那就跟美杜莎一样——能对付这个玩意儿的,只有一样。
镜子。
我一阵后怕——那玩意儿的视线,连赤水青天镜都能看裂,那得是个什么视线?
多亏了这个东西了。
程星河他们全站了起来,都跟着高兴:“成了!”
算是吧。
我抬起头,就看向了面前那个台子。
台子上,是一个很大的罩子。
那个罩子就十分精致,金丝银线勾勒出来,手法繁复精巧,这种工艺,现在早失传了,也不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现在的人最主要就是求回报,不过以前的人,不惜工本。
我伸手,就把那个大罩子打开了。
底下的仙灵气猛然炸起。
适应了光线,我就看到,那是一串极其精致的连环。
是很多小环,头尾相衔的串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莹润透明,美不胜收,简直像是最纯净的冰。
我心头一动,忽然就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记得——这个东西会发出极其悦耳的响声。
宛如天籁。
脑子里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每一个环,好像就代表了一个河川。
我还记得,这个东西,之前好像是在潇湘手腕上的。
是啊,只有潇湘,才配得上这么美的东西。
我立刻伸手,就想把这个东西给拿下来,可夏一瞬间,一道东西,划出了锐利的破风声,对着我的手就过来了。
手一抬,那东西“啪”的一声,搭在了祭台地上,就是一个深坑。
抬起头,果然,是江良。
他手里,正抱着那个小方盒子。
他身后黑暗的地方,就站着那个披着熊皮的。
程星河在我身后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截胡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咻”的一声,面前华光闪耀,他的凤凰毛出了手。
江良对我笑:“李先生,凡事要讲先来后到。”
“你自己就不讲先来后到,要我讲?”我答道:“别这么多废话,这东西是我的,要抢,你就来抢。”
一股子奇怪的气在心里萌发了出来。
焦躁,烦乱,对别人染指自己东西的怒意,还有那种——渴。
第1517章 穿熊皮人
江良的脸慢慢阴沉了下来。
我知道,江良是个很能忍的人。
江景折在我手上,江家家神都离开了,虽然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他们肯定是全把账算在了我头上——这是个流氓逻辑:江家坑你是看得起你,可你非但没有乖乖被我们江家坑,还让我们江家吃亏,那我们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上去几乎是荒谬,但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这样,你弱,他们就觉得你合该是他们口中之食,你反抗,就是你大逆不道。
我是想当个好人,但我也不可能真把脖子洗干净让你们砍。
江良手一扬,那个小方盒子里还要出东西,我抢了先,一脚奔着大桌子蹬过去,哗啦一声,那串连环啪的一声升起,江良一愣——我看出来,他的小方盒子对着的是我的手。
手一动,他就动,脚一动,他反应不过来。
没等他的小方盒子移位,七星龙泉直接把水神信物横扫到了身后:“程狗!”
不用我说,程狗套马杆的技术登峰造极,凤凰毛一下勾住,“哗啦”一声脆响,拿到了。
江良沉稳惯了的脸也露出了一丝恼,一道行气奔着程狗过去,可七星龙泉早就准备好了,那道行气被煞气截住的一瞬,我就喊道:“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先打的兔子背着沉。还没把水神信物给带出去,那鹿死谁手,言之过早。
白藿香立刻大声问道:“你怎么办?”
“我没事儿。”我一脚撑起了庞大的桌面,挡在了他们面前:“比你们好脱身。”
程星河反应很快,早在脑子里估算了一遍这件事儿的利弊,二话没说,拽住了白藿香,两个人就隐然消失在了水母皮下。
江良一咬牙,抬手又是一道气,这一下力道极大。
“哄”的一声,桌面直接碎裂,可我翻身已经绕到了另一侧,故意说道:“看来上次你和江瘸子窝里斗,那个伤挺严重,影响的现在手头都不准。”
江家人有什么特点?骄傲。
但凡是一打击他们的痛点,他们禁不住就会翻脸,屡试不爽。
果然,下一秒,更大的行气冲了过来。
人一发怒,很容易失去理智。
哪怕江良也是一样。
这种人掌控欲是极强的,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变化,很容易影响情绪。
可我不一样——我做什么事儿就没顺当过,对各种倒霉的节外生枝,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而且,不光是江良——江良还不到天阶,我拖住他也不算什么。
我注意的,是他身后,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就凭着那个人从祭台上穿梭的身法,肯定很强。
果然,那个穿熊皮的往前一扑,对着程星河他们就追过去了。
我无意之中视线一低,心里瞬间一沉。
他们刚才把祭台上的东西全部打烂,所以四处都是浮尘。
浮尘上,就是深深浅浅的脚印子!
而那个穿熊皮的一抬手,一条人脸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伸出来,对着程星河他们就过去了。
卧槽,不好了。
我甩手就要把七星龙泉翻过去,可感觉出来,江良一道神气,对着我手腕就过来了。
我只能矮身避开,那道神气擦身而过,正挡住了我的去路。
但是下一秒,金毛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过来,一口叼住人脸藤,利落咬断,接着,就挡在了程星河的去路上,对着穿熊皮的就是一声低吼。
我心里一紧,金毛现如今个头已经不小了,能耐也不小了,可那个穿熊皮的,不是善茬。
打架厉害的不少,但是有脑子的不多。
这个,有脑子。
下一秒,那个穿熊皮的对着金毛就甩出了手,“哄”的一声,金毛翻身一躲,身侧就是一个大坑。
掌心雷?
这人跟摆渡门有关系?
没等我细看,面前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身侧的石头再次炸开,追着我来,我抬起七星龙泉架住,忽然就发现,江良眉宇之间,带着点红光。
这是血光之灾。
而且,我发现江良不住的盯着大门口。
他难道还有别的帮手?
不对……他是在赶时间,想赶在某种事情发生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说起来,怎么眼前只有这两个,邸老头子怎么一直没出现?
这一瞬,那个穿熊皮的似乎也着急,反手对着金毛就旋了过去。
金毛腾挪闪跃,矫健的像是一道雷,可那个人更快,已经观察四周,已经判断出金毛会在哪一块石头上落地,先削了过去。
不好,这一下,金毛附近根本没有能闪避的位置,肯定会被打中。
我翻身就要过去,可江良手头上的东西对着我就打,我没躲,“当”的一声,那一下直接打在了我身上,就是一阵剧痛——江良能耐本来就不小,这东西又有龙虱子的精华,能穿龙鳞。
哪怕身体被打歪,我也没减速,迎头对着那个穿熊皮的削了过去。
穿熊皮的一心对付金毛,没想到江良都拖不住我,反手对我一划,可我一脚掀起地上的石头,挡在了前面。
石头乓的一声炸裂,粉尘散尽的时候,我早拽着金毛滚出去了老远。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觉出疼,就知道身后不对,江良靠过来,我还闻到了龙虱子的味道。
我立马一把推开金毛,七星龙泉反手挡住,“当”的一下,虎口就是一阵剧痛。
江良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眼里有恨,嘴边却微微一笑:“你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
可他儿子,够呛能回来了。
江良最心爱的儿子,就是江景,他忍了很长时间,就为了报这个仇。
他盯着我,眼神很复杂:“你爹,到底是谁?”
“我也想知道。”
江良盯着我,眼神却跟看一个很可怜的东西一样,带着几分怜悯:“料想着,自然不是平常人,可这一步,走错了,真龙转世,只有一个。”
这一步,是哪一步?
让我,“冒充”真龙转世?
他看向了我身后,像是跟我说,也像是跟我身后的人说:“不该来也来了……到时候了。”
我身后就是一阵风雷之势。
是想反手,可是龙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来了。
这种感觉,啮骨钻心。
心脏骤然一紧,耳鼓嗡的一声。
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那个力道要过来了。
但是下一秒,我身后的金毛发出了一声呜咽。
“哗啦”一声,附近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声。
尸气……
我差点忘了——金毛是行尸里的王。
这地方,肯定死过人。
他把那些行尸给召唤过来了!
那些行尸身上穿的,都是以前的款式,有些腰上甚至还挂着风水铃——应该,是其他想来须弥川找好处的行内前辈。
可惜,都没走出去。
“哄”,数不清的尸体,跟活了一样,身体扭转出各种奇怪的角度,争先恐后的挡在了我们面前。
“当”的一声,那些行尸炸开,江良的手猛然一震,而我一丝没犹豫,翻身而起,抓住这个机会,对着江良就削了过去。
江良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还想翻过盒子,七星龙泉带着煞气,对着他的手腕就削。
那个盒子利落的脱手而出,江良神色一变,我提起膝盖对他就是一撞,他反手要拧我手腕,可我比他快,从他胳膊底下抄过去,诛邪手上煞气一炸,当的一声,直接把他的脑袋撞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身后那些尸骨山全面崩塌——穿熊皮的从铜皮铁骨的行尸之中穿过,抬手对着我削了下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宫殿,忽然猛地一颤。
穿熊皮的抬起头,我知道,有东西进来了。
第1518章 神轿之中
我感觉到了一股子逼人的压迫力。
回过头,没意外。
那个蜿蜒的队伍,缓缓的正往这里逼近。
人数很多,但是,悄无声息。
这个感觉,诡异,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下才是真正坏,主人一来命不再……”
耳报神的声音,打了颤。
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对我们倒是不离不弃,而且,后来我才知道,就是他,告诉给金毛这地方有行尸的。
“跑跑跑!”
耳报神贴在了我背后,调子都拔起来了。
难怪——刚才江良和熊皮人之所以死死盯着后面,就是怕这个主人回来。
他们是想着赶在主人来之前,把水神信物夺走。
下一瞬,那个熊皮人越过了金毛,对着我身后的江良就伸出了手来。
要把江良救走。
我闻到了一股子药草的气息。
那个气息很特别,我像是在哪闻到过,又像是没闻到过。
既然那个大人来了,他们自然急着要走。
我脑子一转,现如今,对我们来说,也是逃命要紧。
于是我故意松开了手,放了江良,那个熊皮人很顺利的就把江良从我手上抢过去了。
他回头扫了我一眼,看意思有些鄙夷,觉得我不过如此。
不过下一秒,我掏出了一把贡香,擦的一下点燃,就丢到了他们身上。
哗啦一声,贡香瞬间把熊皮和江良身上的大斗篷点燃,空气之中都是烧焦的味道。
这一瞬,那个缓缓移动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这里的居民都是什么来路?迷神,邪祟。
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一个是灵气,还有一个——就是梦寐以求的贡香!
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贡香了。
贡香的味道,对他们来说,那简直跟亘古长夜的一盏明灯一样——谁都想靠近过来!
果然,他们感知到了贡香的味道,对着熊皮人和江良就冲了过来。
这是一石二鸟。
一来拿他们吸引那些追兵的注意力,我们跑,二来,他们一旦被牵绊住,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情找我们抢水神信物?
还是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哪怕是敌人,脑子够快,也能帮上你的忙。
熊皮人是个聪明人,一闻味道就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压着怒意吸了口气:“好,不愧是厌胜李北斗……”
这声音我没听过,但是低沉有磁性,年纪可能跟江良相仿,比我高一辈。
他抬眼看着后面,那个大队伍,靠的越来越近了。
显然,这人跟所有出身高贵的人一样,很惜命。
可江良刚才被我打伤,他再厉害,现在也是高个子盖短被,顾头不顾尾。
“我现在没空跟你们争,”我说道:“以后还有再见的日子。”
话音未落,我飘然从祭台后面往下坠,金毛一声呼喝,那些七零八碎的尸体给它搭建成了一个梯子,我们迅速落地,抬起头,就看见头顶黑压压一片,已经有数不清的东西,把熊皮人和江良给围住了。
耳报神惊魂甫定,这才回过神来:“小可平生走东西,要论机警你第一!”
谬赞——老人们常说,吃亏是福,并不是说你吃了亏有啥好处,主要这个亏能让你长经验记教训,这是无行的财富。
换句话说,我要是没让人坑那么多次,我也不会坑人。
趁着他们被当成夺走水神信物的元凶被牵绊住,一边跑,我心里一边剧烈的跳,程星河他们呢?跑出去了没有?
会不会,被大队伍堵在这里了?
可他们披着水母皮,我现在也看不到他们。
只能是先出去再说了。
之前我跟程星河说好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的就是美人鸟的门槛那。
要是逃出去了,他们应该等在那里,跟我汇合。
面前是滚滚而来的须弥川居民,好几个脑袋的,好几条尾巴的,什么样的都有,宛如开闸泄洪一样,对着我们就冲。
还好,我现在煞气护身,没什么人气泄露出来,金毛也不是凡物,更别说耳报神本来就是地头蛇,那些东西盯着祭台顶端的香火气,眼里全是贪婪。
“来了——终于有人给我敬香了!”
“不是给你的,那是给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
他们争先恐后。
以前在位的时候,香火应该是信手拈来的吧?
可一旦跌落了神坛,香火就成了这么珍贵的存在。
任何东西,大概失去之后,才会弥足珍贵,不管是香火,还是自由。
我一路往外跑,就看见了,乱糟糟的队伍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神轿。
心里一提,这地方是和必经之路。
也只能硬着头皮闯出去了。
不过,就跟放学一样,顺着人流出去容易,逆着人流进去难。我拼尽全力,才从那个神轿后面蹭过去。
这一过,我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气息。
很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神轿里的人,我认识一样。
一股子不安攫住了我的心,这里面的,到底是谁?
但是显而易见,他是水神信物暂时的主人,肯定不能不乐意让人把水神信物拿走,被抓住了就是个倒霉。
我集中注意力往外挤,可这个时候,神轿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神君,好久不见。”我的耳朵里嗡的一声。
这是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就好像经久没联系的老同学,老邻居一样。
他……认识我?
与此同时,我的额角,忽然就久违的一阵剧痛!
跟着剧痛,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好像——有一个正在求我什么。
但是,我一点都犹豫,反手对着那个人,就砍了下去。
那个人,跟神轿里的,好像——是一个人。
耳报神一把抓住了我:“神君,跑,跑啊!那位大人,动怒了!”
没错,脚底下,一阵震颤。
我抬起七星龙泉,对着面前一削,数不清的拦路者,统统被掀翻,面前,被煞气强行开出了一条路。
我奔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但是,身后起来了一阵疾风。
有什么东西,冲着我后背追过来了。
第1519章 他回来了
我立马翻身躲过去,周遭呼的一声,就倒了一片。
那股子力量——跟我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
我的心里猛然一沉。
哪怕是被贬谪到了须弥川的,那也是一个大神灵。
而且,自从见到了他,额角一阵一阵就是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上增生出来。
那种痛扯带的四肢百骸,都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强忍着这种痛,根本没法发挥平时的能力。
追上来了——我感觉的到,周围万籁俱寂,都像是在给这个东西让路。
金毛回头就要护着我,可这一位,不是金毛能对付的了的。
我摁住了金毛:“找机会,跑。”
可金毛假装听不到。
“到了现在……”神轿之中,那个威仪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心思惦记着其他东西?”
与此同时,我忽然就觉出了一种压力。
这压力,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往下摁。
膝盖骨格格作响——那个几乎无法描述,却异常强大的力道,想让我跪下去。
骨头,几乎都要碎了!
可我就是不跪。
回过头,想看身后,可耳报神一下捂住了我的眼睛:“神君听我说分明,凡胎不可见真容!”
耳后那个声音极为愉悦:“想不到,轮回报应,还真落到你身上了——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你……认识我?”我喘了口气:“可能,是认错人了。”
“再过九生九世,哪怕你化成了飞灰,我也认识你,”那个声音威严,带着极强的压迫力——神灵要是能对凡人有谕,也合该是这样的声音:“你倒是忘了?你不该忘。”
“咔”的一声,膝盖骨又是一声脆响。
这就是神灵——他甚至不用抬起手,就能把一个活人碾死。
我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量。
“我留着那个东西,就是知道,早晚会有人把它给取回去。”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你果然来了——又是为了白潇湘?”
“你管不着。”
“咔”不光是膝盖骨,腰也是一阵剧痛。
金毛看我这个样子,心疼的原地转圈,可又没法帮上我什么忙,急的不得了。
耳报神就更别提了——他根本也没有帮我的能力。
“今天,咱们就把账,好好算算……”
杀气。
可我立刻说道:“算账可以——你先说清楚了,是跟谁的账!”
耳报神一看我竟然还敢用这种口气跟那个“大神”说话,眼睛顿时就瞪圆了:“神君……”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吸了口气:“你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算账,跟打瞎子骂哑巴一样,有什么意思?”
一早,所有的人都不说清楚我的来历。
这一位,说不定有点希望。
他已经沦落到了须弥川了——他没什么可怕,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果然,那一位听见我这话,冷冷一笑:“当初那件事儿,你也忘了。”
当初?
“那件事情,被你牵连的可不少,你把上头,搅动了一个大乱,山神,水神,九尾狐,数不清楚……甚至须弥川一大半,都是被你送进来的。”
我忽然想起来了。
阿满之前就说过,她是因为某件事情,被贬谪下来的。
跟她一起的,就是九尾狐。
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事情,想不到,竟然也跟“真龙转世”有关。
真龙转世,龙角跌落,额图集坠龙,景朝国君——这就全连起来了。
“屠神使者也是一帮酒囊饭袋,硬是让你逃出去了,”身后的声音十分复杂,听得出,他对屠神使者有不屑,可也有挥之不去的畏惧。
毕竟,落入这个地方的,都跟屠神使者有关。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想借刀杀人。”那个声音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说道:“他们还是怕你。”
能让屠神使者都畏惧的,会是什么身份?
仅仅一个景朝国君?
“因为你在位的时候,有了那样的野心,多少神灵,受了你的牵连?妄想颠覆那种地方,你是咎由自取!”
我还想颠覆某个地方?
“你这一次,又成了人,”那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天道轮回,就是想让你死在这里的。”
话音未落,身上的重负越来越难以承受,我眼睁睁看着脚底下,“喀”的一声,开了裂!
血把耳鼓撞的咚咚响,我大口呼吸了起来。
这个力量,简直是压倒性的,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是人和神灵的差距——简直比银河还要不可逾越!
可就在这个时候,“唰”的一声响,一道璀璨的光华炸起,面前“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瞬间,身上就轻了许多。
好像一道压在身上的沉重玻璃墙,被毁掉了。
那是凤凰毛——程星河!
程星河的声音气喘吁吁:“妈的,你怎么走到哪儿,就冤家路窄到哪儿?”
你——没走?
不光程星河,白藿香也挡在了我面前,伸手就给我几乎错位的骨头矫正,一双眼睛,毫无畏惧。
“人……”
这一瞬间,附近就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是活人!”
“活人的精气……”
“我的!”
“我的!”
这里的迷神和邪祟,眼睛几乎都冒了亮光。
我咬了咬牙:“你们出来干什么?”
找死?
程星河和白藿香甚至目光都没有交集,却漫不经心,异口同声:“你管不着。”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个大神灵的声音,却毫不意外:“不管你做什么荒唐事儿,身边的人,都会对你忠心耿耿,为什么?”
话音未落,一股子杀气就炸了起来。
这个大神灵恨我。
他更恨我身边的人,豁出命来对我好。
他要对白藿香和程星河下手。
“扑”的一回事呢个,程星河和白藿香两道身影,跟秋天的落叶一样,远远落在了地上。
哪怕是我,都扛不住神灵的力量,更别说他们了!
“把那个男人的眼睛挖出来。”那个大神灵的声音,好整以暇的说道:“那个女人的骨头很好,有灵根——谁手快,就赏给谁。”
“让他看看,追随他的人,从古至今,都是什么下场。”
这一声令下,数不清的邪祟,对着他们俩就过去了。
金毛狂吠着冲过去,咬住了最前面几个,直接甩开,可前仆后继的邪祟是在太多了——能躲在这里的邪祟,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
耳报神浑身发抖,死死抱住了我的腿:“跑吧,神君,他跟你仇深似海,跑吧!”
额头的剧痛,越来越重了。
而那个大神灵,似乎发现了什么:“你头上……”
那些东西,已经对着程星河的眼睛和白藿香的骨头抓过去了。
我想救他们,我想保护他们,可是疼——疼……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疼到了一定程度,我忽然觉出,额角上,像是裂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那些东西遮天蔽日,扑过来的最后一瞬,一股子极其强大的力量,猛然就从七星龙泉上炸了出来。
我冷冷的盯着那些东西:“谁敢。”
这一下,面前一股子金光,所有邪祟,几乎跟乌云一样,全部被旭日消弭,荡涤的一干二净。
耳报神愣住了:“神君……是神气,是神君的神气!”
只两个字,可所有的东西,都僵住了。
包括那个大神灵。
那些邪祟和迷神,开始窃窃私语。
“一个活人,不该有这种力量。”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活人。”
“他有金麟!”
“不,你看他的额角!”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难不成——是他回来了?”
第1520章 陈年恩怨
“不可能……”有一个声音低低的:“他,按理说,回不来了……”
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耳报神不让我看的神轿。
神轿宽大而华丽,上面是各色的熊罴百兽,这在古代,是武将乘坐的。
这个神灵,地位很高。
他到了现在,也没有出来。
我盯着神轿,声音冷冷的:“那件事情,我不后悔。”
这句话,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话说出口,我脑子里才是一片大乱。
那件事情——是我用刀劈他的事情。
不光是用刀劈了,我还从很高的地方,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他曾经恐惧,曾经绝望,曾经对我苦苦哀求。
但是我没有一丝宽宥的意思,冷血无情。
可这记忆,简直像是尘封久了的一块拼图,我只能看到眼下不完整的图案,但看不到图案的前因后果。
周围一片沉寂。
那个巨大的神轿里也是一样。
半晌,神轿之中才有了动静。
那是一个笑声,夹杂着痛快,狠厉,咬牙切齿的恨意,还有——凄凉。
“你想起来了,那就太好了。”
那个声音缓缓说道:“你这一次,死的不屈。”
话音未落,周围的地面,开始一阵震颤。
所有围绕在附近的邪祟,迷神,不由自主,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们开始拼命后退。
耳报神爬到了我肩膀上:“神君,快跑吧——这位大人,真的……”
话还没说完,一股子极大的力量,扑面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那是真正的神气。
比水天王之类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可我一步也没后退,反手把七星龙泉削了过去。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力量。
明明就是自己身上的,却极为陌生。
跟平时用惯了的,完全不一样。
“咣。”
带着那种耀目的金色,所到之势,像是能劈开整个寰宇。
没有什么能挡住我的。
一声巨响之下,面前的一切,几乎全部分崩离析。
那个神轿四分五裂,炸的到处都是,我闻到了一股子古早的檀香气息。
我面前站着一个人。
耳报神还想拦着我,不让我见那个“人”的真容,可我就直直的看着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很伟岸的男人。
耳报神也怔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眼睛。
古代小说描写英雄,总要说身长八尺,面如冠玉——放在这个人身上,很贴切。
跟那个拼图似得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听见自己说:“你没变。”
那个男人薄唇勾起:“你变的多了。”
但下一瞬,那个凉薄的笑容一沉,给他刀削斧劈一样的面部轮廓,镀上了一层阴鸷:“你得给他们偿命,这是你欠我的,早晚得还。”
话音未落,他手上起了一层光。
那像是一个金轮。
我记得这个金轮——它为了我,荡涤过很多东西。
所向披靡。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个金轮会改变方向,对向了我。
当的一声巨响,那个金轮的锋芒,已经挡在了七星龙泉上。
他似乎把这些年的恨全集中起来,拼尽了全力。
他好像等这一瞬间,等了很久。
面前是一阵耀目的光,我屏气凝神,感觉到额角再一次猛烈剧痛了起来。
光线几乎明亮的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可一个画面,却在脑海里逐渐浮现了出来,像是海浪过后,遗留在滩涂上的蛛丝马迹。
“你的夫人是个好人,”我架住了他的力量,用力一翻。
金轮的光像是碎裂的太阳,溅的到处都是。
他退后三步,盯着金轮,难以置信:“你不是已经……”
但他没顾得上继续往下想,而是重新抓起了金轮,在他再一次要劈过来的时候,光芒悬在了我头上,我缓缓说道:“你恨我,理所当然。”
那个金轮,凝了一下。
他犯过一个很大的过错。
在一次为了我打的仗里,他受了重伤,落到了不合身份的地方。
当时他奄奄一息,没法回去,受尽折磨。
那个女人正巧经过——我记得,她明眸善睐。
不过,她不光身份低贱,也人尽可夫——她的丈夫还活着,但是跟死了没区别,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不尽人事,甚至不如武大郎。
有人说,那个女人一早看出了他身份不凡,目的并不单纯,也有人说,那个女人天生心地善良,见不得他受的疾苦。
总而言之,是那个女人救了他。
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跟那种女人在一起。
可救命之恩,加上日久生情,他们有了孩子。
这件事儿,他没敢告诉任何人,直到孩子逐渐长大,那个女人,跟他求一个名分。
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
这在我们的身份地位来说,是奇耻大辱——无异于一个人,和一个猫狗牲畜有了后代。
他坚持尽他的忠义,回到了我身边,挣脱了女人和孩子拽他战袍的手。
因为没有名分,孩子从来没有当着外人,喊过他一声爹。
但是有一天,其他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说他是乌龟崽儿,用石头丢他——乌龟壳硬,看他是不是会流血。
他大怒,说他爹不是乌龟,是大英雄。
其他孩子不信,他就指着一个地方的塑像:“那就是我爹!我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这句话,被人听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勃然大怒。
他苦苦哀求——一个千军万马之前面不改色的英雄,在我面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您留母子两条命,我乐意以命赎罪!”
他让我顾念旧情。
是啊,他为了我,付出了很多。
可这不够。
我没有手软。
他受到了最重的刑罚,被褫夺了那些以命和血换来的一切,被流放到了这里——再也没见过那对母子的面,不过,有传闻,说那对母子消失了,消失到冥河里都捞不出骨头渣子,像是沙滩上用手写下的山盟海誓,一拂,什么都没留下。
眼前重新恢复了清明,他眼里闪烁着恨。
“人人都说你仁义,可是……”他悲愤交加,那股子怒意,几乎天地为之变色。
他要杀我报仇,理所当然。
那个金轮再一次落下,我抬手挡住,眼角余光,就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一对一高一矮的屠神使者。
“成了。”
“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这个主意出的好。”
“是那位大人运筹帷幄。”
我就知道。
我这次,是被他们引来的——目的,就是让这个对我怀恨在心的老仇人,跟我两败俱伤。
这个大英雄的力量很大。
可我却笑了笑,说道:“你信我——那个时候,只有你从我身边被驱赶出去,才会躲过后来那一劫。”
他面色一凝。
那一劫……我只是不想,让你跟其他人一样,因为跟随我,落得一个比现在的你,更凄惨的结局。
他一下愣住了,但他咬住了牙:“可我听说……”
“因为那些关于母子结局的话,”我答道:“其实是我亲自传出去的。”
他一愣:“那……”
“他们母子,在一个叫金阁的地方。”
金阁——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却记不起来了。
身后一片安静。
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兄弟,梗住了。
那个大英雄——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他们现在……”
我回头看向了那一高一矮两个兄弟。
他们的身影立在原地。
但是下一瞬,以极快的速度,奔着须弥川的入口就过去了。
我盯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很残忍的笑容:“把他们给我抓住。我就告诉你。”
第1521章 屠神之令
那个英雄犹豫了一下。
谁都知道屠神使者不好惹——被贬谪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一定也受尽了屠神使者的苦头。
但他很快就下了决定。
因为他的家人——他宁愿舍弃一切,也要保护的家人。
面前激起了一阵狂风,面前的空气像是被全部撕裂,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如果他以前是神——那肯定,是一个跟武运有关的神。
那一高一矮两个兄弟现在显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可他们的速度,都没有那个英雄快。
那个英雄叫什么来着?
我以前,好像称呼他为小武。
小武——这是一个十分怀念的名字,我曾经跟他很亲近。
环顾了四周,他说什么来着?
这地方的人,一大半是我放进来的?
有的真有些熟悉,有的忘了。
可那些迷神和邪祟,接触到了我的视线,瞬间就悄无声息的跪成了一片。
这个感觉,像是曾经有过很多次。我甚至有些怀念。
耳报神忽然抓住了我:“神君还请瞧仔细,狡猾至极两兄弟!”
那两个兄弟同时对着须弥川伸出了手。
他们要打开一扇门。
可就在他们的手伸出去的一瞬间,那个英雄先到了一步。
金轮上光华流转,一道烈日般的光芒一炸,那两个兄弟被震的退后了三步。
我第一次,看见他们这么狼狈。
我也终于看到了他们两个的真容。
高的一个是枣核脸,两撇黑须,白净的像是一个书生。
矮的一个是国字脸,黝黑皮肤上有几粒白麻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露出了很无奈的表情来:“事情还是不顺利。”
“谁知道,会有这种变故……”
“这个活儿一开始就不好干……”
那个英雄抬头盯着我。
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往前迈了一步:“谁让你们来的?”
那位,是个什么大人?
那两个兄弟虽然没有对视,却十分默契的苦笑了一下,接着,异口同声:“你知道了,也没用。”
“是不是没用……”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说了不算。”
那两兄弟的苦笑,也凝结在了嘴边。
他们的神色,有了一抹没控制住的畏惧。
他们俩,有些眼熟……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了——一条河,一条很宽广的河流……
“你们的主子,在水边住?”我淡淡的说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那两兄弟同时一怔,四只眼睛,全看向了我的额头,接着,像是被我额角上的东西给刺了一下。
那个眼神,像是在说——完了。
脑子里很多模糊的印象,开始慢慢清晰了起来。
一大群人,那一大群人是……
“你们那个大人,也参与到了那个四相局?”我盯着他们:“四相局的差错——跟你们的大人有关系。”
没错——四相局的差错,似乎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为了阻拦什么,让四相局不能生效!
所以,四相局变成了死局,真龙,成了怪物。
不管是夏家仙师,还是四大家族,都是受害者……
那两兄弟,同时倒退了一步,像是被我震慑住了:“按理说,不可能……”
我见过很多的不可能。
不可能和可能,也不过是一线之差——没那么难跨越。
但就在脑子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楚的时候,我额头忽然又是一阵剧痛。这一瞬,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是小武。
他的大名很威风,可我记不清楚了。金阁,我皱起了眉头:“在等着你——夫人说,她信,你早晚会回来。”
他的眼睛一亮,泛出了一个近乎神异的光。
我对他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还是这样。”
他的眼神顿时就凝滞了:“您,还记得……”
是啊,他虽然高大威猛,可偏偏有个没人相信的特点,眼窝子浅——爱哭。
模模糊糊想起来,他还喜欢烟草,非西川的不要……
我正想笑,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须弥川附近。
是那个穿熊皮的人。
他的熊皮上出现了大量的损伤,不光是我用贡香烧出来的,还有许多抓挠的痕迹,但是质地很硬,竟然还能把他的人气笼罩的严严实实的。
刚才那个乌云压顶一样的形势,我都危险,他竟然能全身而退。
我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紧,立刻就喝道:“给我拦住他!”
他要——给那两兄弟打开他们刚才没能打开的那扇门!
这个王八蛋……
小武满眼还是自己的家人,怔了一下,但数不清的邪祟迷神听到了我这句话,呼啦一下就扑了过去。
但是下一秒,那些邪祟迷神,跟烟花一样散开,落的到处都是。
“咣”的一声,那扇门已经开了。
小武回过头去,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熊皮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数不清的屠神使者涌了进来。
“咻”的一声响,无数条光芒在那些迷神们头顶炸起。
像是一道一道的雷电。
所有的迷神邪祟,瞬间都被镇住了,争先恐后往后躲。
耳报神厉声说:“是散魂鞭!”
他的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恐惧。
这里的迷神,都是屠神使者放逐的——以散魂鞭驱逐。
这东西,一下就能削下迷神邪祟一半的灵气。
在须弥川,没有不怕他们的。
耳报神立刻说道:“神君神君快快走,莫给他们留理由!”
理由?
原来——这些屠神使者,就是掌管三界秩序的。
而他们要屠戮谁,需要一个“屠神令”,只要令在手,什么也不怕。
他们一直没法对我直接下手,一个原因是,他们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得不到杀我的屠神令。
我没有对神灵不敬,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哪怕想,可因为天道规律森严,也没法下手。
但是,如果我在这里伤害了迷神——比如,要杀我报仇的小武。
那他们就会找到理由——以大逆不道,冒犯神灵的罪过,把我除掉。
哪怕迷神,既然是被驱逐到这里,那就是得道宽宥的,我动了,就是大不敬。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把我引到了这里来,是他们最后一个险招。
那些水族,估计也是他们故意指使煞虎来伤害的——那些水族,能把石头推我身上查看是不是有龙鳞,手上势必都不算干净。
毕竟非我族类,人能拿水族当粮食,它们也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
甚至水神跟我有关的事情,也许,也是屠神使者散布出去的。
潇湘的那些水族走投无路,一定会来找我,而我一听跟水神信物有关,也不可能不来。
我来了,就会遇上小武。
小武跟我深仇大恨,杀了我,他们借刀杀人。
而小武被我伤害甚至消灭——说明我犯了不敬神灵的罪过,那他们就有了顺理成章“屠神令”。
那两个兄弟,相视一看,同时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有恃无恐。
第1522章 我的东西
我要是伤他们,也是大不敬?
耳报神告诉我:“没错!您以前是什么身份,且不说,但您现在,肉眼凡胎……还是别给他们理由吧?好些做人的道理,神君懂!”
比如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过,他们也未必就肯让我这么走了。
果然,那两个兄弟,对着程星河就过去了,缓缓说道:“有些事情,凡人做了,可是要折寿的。”
水神信物,还在程星河身上。
我心里猛然一提。
就在一只手要抓到了程星河身上的时候,七星龙泉出鞘,那种金色的煞气猛然炸出,那两个兄弟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我抬起眼盯着他们:“我可以不碰你们,但你们也别给我伤你们的理由。”
那两个兄弟咬了咬牙,显然也并不甘心:“那个东西……”
“那是我的。”我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上面有多少个环,写着什么字,你们知道吗?”
高个子说不出话来了。
可矮个子忽然说道:“这个东西,现在是须弥川的。只能留在须弥川。”
他们这个意思,不留下水神信物,就不让我们走了。
金毛跳过来挡在我前面,就是一声恐吓般的呜咽。
这一瞬,周围传来了“格格”的声音,那些尸骨,再一次被金毛召唤过来了。
我知道金毛是想护着我,可是——这些屠神使者,不怕那个。
我刚要说话,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
程星河。
这货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吭声的躺在原地,看上去跟晕倒了差不多。
我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意思是让他放心。
我一定护着他。
可没想到,那一对兄弟,已经不想在浪费时间了,忽然抬起了手。
数不清的屠神使者,对着我们就冲过来了。
我立刻抬起了手,金色的神气一炸,那些屠神使者同时退了好几步。
耳报神死死拉住了我:“神君……”
“是你要动我的人在先。”我冷冷的说道:“三界的规矩既然森严,我护着自己人,不该是罪过。”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点上,那两兄弟顿时也犹豫了一下,但马上,他们回头看向了那些迷神。
一道散魂鞭响了起来,数不清的迷神被驱赶了过来:“去取回你们的东西!”
又是这样——想要做什么,却不肯脏了自己的手,把别人当做棋子。
我刚要抬起手,那两兄弟又是一扬鞭子,数不清的迷神,跟羊群一样,就被驱赶到了我面前来。
那些迷神……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我一分神,几个屠神使者趁着我被迷神牵绊住,奔着程星河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提,程狗!
可还没等我过去,那些屠神使者忽然停了手,回头看向了那两兄弟,戴着面具一样平板的脸,忽然就露出了几分惊疑。
那两兄弟盯着那几个屠神使者,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厉声问道:“东西呢?”
东西——按理说,就在程星河身上。
可那几个屠神使者同时摇头:“他身上——没有!”
我顿时一愣——没有?怎么会没有?
那两兄弟显然是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转脸看向了我和白藿香。
在白藿香身上?
也不可能。
对了——水神信物的仙灵气是极大的。
什么东西也遮盖不住。
要是在白藿香身上,不用搜,他们也能看出来。
那两兄弟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死死盯着我。
我一笑,就把衣服抖了抖:“也不在我身上。”
“当然不在!”程星河大声说道:“我已经放在其他地方了。”那个英雄也有些意外——哪怕是他,也不知道水神信物被程星河放到哪里去了。
但是程星河一直没有离开,既然他身上没有,就只可能是被他藏在须弥川某个地方。
那一对兄弟,和所有屠神使者,立刻看向了附近,去找仙灵气。
他们在怕。
找不到水神信物,那后果将是难以承受的严重。
程星河却拉着我,低声说道:“让他们找——咱们跑。”
我立马就明白了,一把抓住了程星河和白藿香,带上了金毛,程星河凤凰毛出手,就在迷神之中,劈开了一条路。
我们不等屠神使者反应过来,奔着门口就跑了过去。
那兄弟俩反应过来,立刻反手就让屠神使者把我们留下——水神信物真要是流落到了外面,他们承担不起。
不好了——我还要抬手,可这一瞬间,一道东西从外面卷了进来。
白色的——仿佛一匹绢。
这东西上,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香气。
是……独腿三娘那个破房子里的木质香气!
那匹绢卷住了我们,就往外拉!
一抬头,果然,独腿三娘那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就在门口!
一面之缘——她竟然这么帮我?
那些屠神使者要追,可这个绢,是意料之外的快。
我立刻转头:“小武!”
一听我这一声,那个英雄瞬间就愣了一下。
他眼里,竟然是说不出的怀念。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他也想起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大声说道:“你家人那里——我帮你传信。”
小武眼神一凝,忽然抬起了手,双手过头,对我行了一个礼。
那是——景朝前后的礼节。
属下,谨遵上命。
而下一秒,小武转身,那道金轮在他手里,熠熠生辉。
他像是个太阳神。
一股强大极了的力量炸起,他一己之力,挡住了所有的屠神使者。
“小武!”
他——竟然要给我挡住屠神使者?数不清的散魂鞭落在了小武的身上。
神气溅的到处都是。
“你让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风声在耳边一掠,我被那道绢直接拉出,坠落到了那个来时的河川里。
我眼眶忽然就酸了。
小武会怎么样?他会不会……
一个娇美的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艳丽虚幻的,像是个海市蜃楼。
她在水里开口,做出了一个口型。
“他没事。”
独腿三娘。
我立刻把避水珠塞在了嘴里,跟她打了个手势:“你为什么帮我?”
她微微一笑,指向了自己的腿。
我一低头,也是一愣。
她的腿,竟然完好如初了。
是,想感谢我给她设的风水局?
接着,她开了口:“活下去——把他们欠你的,拿回来。”
第1523章 殊途同归
说着,身上的白绢一下散开,三娘转过了身子,要走。
我一把拉住了她。
打了个手势:“你是谁?”
三娘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阿满叫我来帮你。”
我心里猛地一跳:“阿满?”
这一张嘴,避水珠差一点掉出来。
我立刻把避水珠给吞了回去,比划着问她:“阿满到底怎么样了?”
从银河大院逃出来的时候,是阿满帮了我。
但是之后,就没有了阿满的音讯,哪怕用寄身符呼唤她,也没呼唤出来。
我一直很担心,可又没地方能找到她。
三娘摇摇头:“她为你做的,可太多啦——偏偏,你全不知道。”
我想知道!
难不成——我立刻打手势:“她也在须弥川?”
阿满上次那么帮我,甚至还把小龙女给叫来了,不管不顾。
心里一痛,她会不会,也被流放了?
三娘并不肯接着讲下去,只看向了我身后。
对了——这是水里,我是有避水珠,金毛也并不怕水,可程星河和白藿香没有。
他们俩的脸色都开始发白。
这样不行,得赶紧出去。
我尽最快的速度打手势:“那些人,到底欠我什么?”
四相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们毁掉四相局,又是怕什么?
三娘缓缓答道:“他们怕的——是你。”
我一愣,但意识到,不能再跟三娘说下去了。
我必须得从水里把程星河和白藿香带出去。
没办法,我立刻转身往外,可临走的时候,三娘拉了我一把,接着说道:“你记得——阿满待你,是真的好,千万,千万不要忘了她。”
接着,三娘松开了手。
我还想比划,可三娘瞬间把纤细的胳膊抬了起来。
我看到,她身后,出现了团团的屠神使者。
他们追出来了。
但是三娘的胳膊猛然往下一沉,一股子湍急的水流,跟着她的手势,汹涌而来。
我们跟须弥川入口的距离,瞬间拉大,直接被冲出去了老远。
水波翻卷之中,我还想把避水珠拿出来,可那水流太快了,还没等我伸手,我就看到,头顶上出现了一片潋滟的光。
下一秒,我们的头已经被水流抬上了水面。
程星河和白藿香大口咳嗽了起来,都没事。
那个水流,简直跟护送我们出来一样。
到了岸边,数不清的水族把我们给簇拥了起来:“神君回来了!”
“神君没事吧?”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看向了白藿香和程星河。
他们呛水并不多,很快就缓过了,程星河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自从跟你在一起,真不用上什么方特欢乐谷了——天天都他妈的能免费坐过山车。”
白藿香已经坐起来了,甩手给了程星河几针,程星河翻身就吐了几口水,应该是把肺里存水吐干净了。
而那些水族看着我,都紧张了起来,显然是想知道,水神信物怎么样了。
我看向了程星河:“你到底把东西弄哪儿去了?”
照着常理来说,程星河一直没从须弥川里出去,水神信物不在他身上,也只能在须弥川某个地方。
可水神信物的仙灵气实在是太大了,放在哪里都是一盏耀眼明灯,不可能找不到。
不过,就凭着这么久以来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就这个铁公鸡,他要是真把东西给丢了,不会那么痛快的往外跑。
程星河瞅着我,就笑了起来,二郎眼狡黠的不得了。
我顿时就明白了:“你是找谁,提前送出来了?”
程星河的狡黠顿时凝结,骂道:“什么事儿你都能看出来,没劲。”
我就知道:“谁送出来的?”
程星河看似不靠谱,却极为谨慎,一般人,不可能被他信得过,来运这么要紧的东西。
程星河往我身后努努嘴。
我一回头,顿时也愣了一下。
哑巴兰和苏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蹲在了我们身后的礁石上,也喘的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头发上还直往下滴水。
而他们身后——我眼睛顿时就亮了,是仙灵气!
这事儿,竟然极巧。
原来,当时哑巴兰和苏寻乔装打扮,进了金交椅地,去找邸老爷子换盒子。
可这么一跟进去,他们就觉得不对,这地方,不像是来改局的——内里是一个长长的隧道,倒像是挖矿的。
这俩人疑心,怕江家再搞什么小九九,对我打击报复,所以就一路跟了进去。
离得远,那几个人又极谨慎,所以哑巴兰找了个附近的野鬼上身,才问出来,原来邸老爷子跟江家人,在找一样东西。
如果能拿到这个东西,那江家的整个大局,就能扭亏为盈,重新发光发热。
不过,邸老爷子也跟他们说了——那个东西,不是凡人能动的,想动,后果极为严重。
可江家人为了扭转败局,不惜一切代价,请邸老爷子只管带路就行了,除了邸老爷子之外,他们还找到了其他很厉害的帮手。
也就是,那个穿着熊皮的人。
那个穿着熊皮的人似乎有病,好像一直在吃药。乍一看跟个病秧子一样。
哑巴兰和苏寻就更好奇了,追着他们往里一走,就到了须弥川的入口。
哑巴兰和苏寻,也都知道须弥川的存在,想给我们打个报告,但是情势紧急,他们怕一回去就跟丢了,折问路寻踪符,又怕路上被江家人给截获,所以没敢贸然出手,而是直接跟了过去。
就这样,我们虽然是兵分两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殊途同归。
他们俩,也进了须弥川。
看得出来,邸老爷子和江良他们,已经来了几次了,但是一无所获,他们俩就一直在后面尾随,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进去没多久,里面就开始大乱。
他们还以为被发现了,也有点慌,一路上东躲高原地——不过他们运气很好,有个大邪祟是个美女,看中苏寻的长相,非要让苏寻当压寨夫人。
苏寻答应的挺干脆,但是躲过了风头之后,反手就把那个大邪祟用阵法给困在了原地,那个大邪祟气的要命,说难怪人家都说,漂亮书生都是骗人的。
这俩人一路追到了大宫殿附近,结果就被邸老爷子给发现了。
邸老爷子本来当他们是来捣乱的,让江良和熊皮人先走,反手就要处理他们,可苏寻一把珍珠胭脂盒给送上去,邸老爷子的眼睛当时就给直了。
他们顺利换到了盒子。
邸老爷子似乎对珍珠胭脂盒,有什么非要不可的执念,拿到了手,才想起来要再进去帮江良他们,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地方,一片大乱。
苏寻和哑巴兰虽然纳闷,但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结果一只手凭空出现,就拉住了他们。
是水母皮下的程星河和白藿香。
他们那个时候刚闯出来,要送水神信物出去。
结果没想到遇上自己人了。
苏寻和哑巴兰知道内情之后,想跟进去帮我,可程星河把水神信物一塞——说他回去。
苏寻和哑巴兰放心不下,可程星河当时就骂了一句:“你们懂个屁?对自己人,白搭性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人,想完成的事儿。”
接着,他把白藿香推出来,就要苏寻哑巴兰把白藿香也带走,
可白藿香就是不走:“完成事情的有人了——我选白搭性命。”
我心里一震。
这——就是自己人的意义。
所以,苏寻和哑巴兰只好带着水神信物出来——程星河和白藿香,硬是冒着生命危险,折回去了。
说着,苏寻就把一个大盒子给抱过来了。
那串手环,光芒耀眼。
我一只手抓住了手环——这感觉,极为熟悉。
第1524章 一个残缺
似乎很久之前,我就握住过这个手环,听上面的响声,我还说过什么话——可是,具体是什么话?
苦思冥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就好像那一片记忆拼图,被谁生生抠下来了一样,
“水神娘娘就要回来了!”
不知道哪个水族大喊了一声,对着我就跪下来了。
这一下,满坑满谷,数不清的水族。哗啦啦就跪下了一片。
是啊,我回过神来,潇湘得到了水神信物,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我一只手伸到了小绿的嘴里,就把豢龙匣给拿了出来。
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她违背了规矩,提前出来,她早就应该自由了。
可是——她又委屈了很长时间。
这一切,是我欠她的。
白藿香也直直的盯着豢龙匣,程星河注意到了,显然有些担心,拉了她一把。
但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全神贯注,就盯着我手里的豢龙匣。
我一只手摸在了豢龙匣上的时候,眼前甚至有些发白。
等了太久了,等了太久了——她终于能回来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屏息凝神,只怕这个梦会醒。
豢龙匣已经很重了。
可没想到,这一瞬,豢龙匣却猛然一颤。
我顿时一愣——什么意思,潇湘,不想出来?
难不成——我立刻环顾四周,这个时候,程星河拉了我一把,声音一厉:“七星,不好了!”
我感觉出来了。
周围,是黑压压一大片的煞虎。
它们已经追过来了。
那些水族全因为恐惧,瑟缩在了一起,抬起眼睛盯着我。
他们眼前,全是希望:“神君……”
我吸了口气,举起了水神信物:“我替你们的水神娘娘,送你们回家!”
那一串连环一动,是个悦耳极了的天籁之声。
“九天之下,九曜顺行,五湖四海,听我敕令——川流三千,奉送其行!”
这句话,我其实并没学过。
但是似乎,我天生就会。
这一瞬,面前的河川,就是一个剧烈的震颤,石破天惊。
那水宛如一条远古巨兽,猛然溅起来,势头滔天!
这是一个极为壮美的场景。
那些煞虎想过来,可是被水挡住了。
而那些水族纷纷入水——欢畅的跟回到了家里一样。
其中一个抬起了头来:“多谢神君!我们去东海——等神君和水神娘娘回来!”
整条河川,好像活了一样,揽住了它们,奔腾起来,一路向东。
水猛然翻起了波浪,重重的拍在了两岸的岩石上,几乎把天空都盖上了,哗啦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煞虎根本没法通过。
等滔天巨浪重新落下,水猛然湍急了起来,一路向着东方,滔滔奔流了过去,水气漫天。
煞虎没有了屏障,还要追,可七星龙泉扫过去,它们扑上来,遇到了那一道耀眼的金光,倏然被劈破,接着,烟消云散。
消失了……
程星河激动了起来:“七星,你这气挺厉害的嘛!从哪儿吸来的?”
这好像——本来就是我的。
巨浪震撼人心,但是很快,那个势头过去,整个河川,就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宁谧平静的,像是一条巨大的蓝色缎带。
“太好了。”哑巴兰目送着那一片明净的水面:“他们终于能回去了,”
白藿香立刻问道:“那豢龙匣……”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视线,就没有从豢龙匣上离开过。
我盯着水神信物,忽然就觉得,不对啊……
似乎跟记忆之中,有点什么出入。
我闭上眼睛,仔细去寻找那些似乎并不属于我,稍纵即逝的记忆。
是了……声音不对,虽然极其细微……
我猛然睁开眼睛。
这个水神信物上,少了一个环!
我的心里骤然一紧。
潇湘没有出来取水神信物,也是这个缘故?
程星河知道了,立刻皱起眉头:“卧槽,是不是丢在须弥川了?”
不像——自从打须弥川里给拿出来,这东西就一直没散落过,再说了,水神信物又不是葡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落下一个?
是怎么少的,在哪一个环节少的?
我心里一空,要找出根源,那就难了。
自从水神大战以来,这东西就流落在了外面,甚至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到的须弥川。
可能的地方太多了——须弥川?流落到这里的时候,被撞到了什么地方?甚至,是河洛一开始就取走了,就怕水神信物能生效?
根本无从下手。
白藿香立刻问道:“少一个……严重吗?”
这上面一个环,代表着一个河川。
少一个,这就不是完整的水神信物。
环——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八个字,环环相扣,永不分离。
是潇湘跟谁说的?还是——谁跟潇湘说的?
没错,她从水神信物上摘下来了一个环,跟另一个环扣在了一起。
对了。上东海的时候,蜃龙就从潇湘那废弃的水神宫里,找到了两个环。
他说,那是潇湘最喜欢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来了,从东海水妃神那,我不是找到了个小环吗?
我立刻从小绿嘴里,把那个环给拿了出来。
当初在东海,仅仅是这么一个环,就被蜃龙和黑蟠争抢,威力巨大。
但是拿出来一分辨,这个小环款式虽然跟连环上的十分相似,材质却截然不同。
好像——那个环是很久以前,谁亲手送给潇湘的?
而潇湘,摘下了水神信物上最重要的东西,跟那个环扣在了一起。
她摘下的那个——代表东海!
这个环,乍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肯定,有某种意义——某种很重要的意义。
当初是两个“永结同心”一样的连环,我记得——那个奸诈狡猾的小白杏,带走了另一个环。
难不成,代表东海的那个环,就在那个小白杏手里?
那个小白杏自从拿走了那个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白杏……她现在是什么人?
而前面的煞虎离开了之后,后面又传来了很巨大的响动。
像是,那些屠神使者出来了。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要把水神信物给抢走。
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得先找到个地方躲起来。
不能让他们知道,水神信物还在我手里。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面前的悬崖角上,对我招了招手。
是个熟悉极了的身影——叼刀的煞神!
他竟然也来了!
显然,是要给我们领路。
我先把水神信物塞在了怀里,领着他们,跟上煞神就跑。
煞神显然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翻墙走壁一般,从山路上绕过,到了山腹之中,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这地方,有很多黑石头——我认识这种黑石头,外号叫哑巴石。
人进山遇上了,撞进去就出不来。
比鬼打墙厉害的多,等于跟外面断了联系,你大声喊,外面也听不到,困进里面的人,就跟变成了哑巴一样,因此得名。
果然,躲进去没多久,外面就掠过了一阵巨响,但是很快,就偃旗息鼓。
煞神这才放了心,回头,跟我拱了拱手。
我立刻道谢:“你怎么来了?”
煞神又仔细往外面看了看,这才说道:“自从上次出来,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跟在附近,想帮你。”
我心里一热。
他好不容易从屠神使者手里逃出来,为了我,折回来冒了这么大的险。
可还没开口,煞神就盯着豢龙匣:“幸好——你刚才一念之差,没把豢龙匣打开,你知道刚才,谁到了你附近吗?”
第1525章 她回来了
我顿时一愣,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河洛?”
程星河哑巴兰都记得她,脸色都白了一下。
煞神点了点头:“她已经很久没出东海了,这一次……”
煞神看着我,露出了很担忧的表情。
是啊,可她一直都在寻找水神信物。
水神信物一旦泄露出来,她立刻就会循迹而来。
她是最有权势的主神之一。
之前她以为我已经死了,潇湘又要遭遇天劫,这才离开的,要不然的话——潇湘当初,只怕连精魄都剩不下。
难怪刚才潇湘不想出来——河洛见到她,一定跟上次一样,先拼一个你死我活。
上次去东海的白虎局附近,我还记得那一片水域——无论如何,都不想下去的水域。
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那个时候我下去了,也许,我的冒险,就要从那里戛然而止了。
可我没有下去,安宁也被扣留在那里了。
要是被她盯上,那就真的麻烦了。
潇湘哪怕拿回了水神信物,可元身也只能是刚刚恢复,未必能争的过配享香火这么多年的河洛。
煞神盯着豢龙匣,说道:“这里还是安全的,神君……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水神娘娘了。”
我看向了煞神:“你是不是,也认识我?”
煞神眼神一凝,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去了。
是啊,这个洞很深,深的像是人心。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冲我一抬下巴:“去吧去吧,你放心,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不听墙根。”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白藿香一眼。
白藿香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木呆呆的,程星河显然有点担心,立刻露出个职业假笑:“正气水,我最近下了个APP,能手机在线k歌,来你跟我比比,咱们谁得的分高,谁请对方吃水煮肉……”
但是一说出了个“水”字,程星河又跟说走了嘴似得,立刻咬了下自己的舌头:“那什么,粉蒸肉,酱板鸭也行!”
这么欲盖弥彰,叫平时,白藿香甩手就是几根夺命十三针。
可现在,白藿香竟然也笑:“行。”
程星河已经做好了被收拾的准备了——他本来就是想牺牲自己,让白藿香撒气,好给她分散注意力,可白藿香这么痛快,他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啊?你说……啊,也行吧。”
“什么叫也行,”哑巴兰凑上去了:“献丑了,我先来一个男儿当自强,告诉你们,我上次在KTV唱这个,他们都说让我把原声关了!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苏寻一脸牙碜的表情,结果被哑巴兰拉了过去:“哎,对了,洞仔也会,上次我教洞仔用网易云,洞仔最爱听的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你是我年少时候的欢喜……”
气氛活泼了起来,程星河说哑巴兰唱的像是哑巴知了,哑巴兰反唇相讥说程狗唱歌是狗学驴叫,俩人扭打了起来,苏寻面无表情,跟每次一样拉偏架。
“李北斗!”
我回过头。
洞里顿时万籁俱寂。
白藿香走过来,仰脸看着我,抬起了手,给我擦了擦脸。
对了,这地方没有镜子照,一定满脸狼狈。
她纯净的眼睛里,全是我的倒影。
她擦的特别仔细。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见重要的人,一定要有见重要人的样子。”
我心里猛然一酸。
金毛很老成的叹了口气,蹲在了白藿香身边,示意白藿香可以摸一摸它的毛,一副送温暖的志愿者模样。
白藿香蹲下,一边拨金毛长而柔软的毛,一边笑,她故意不看我,那个笑像是她自己捏出来的,跟平时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我转过了脸,奔着里面走了过去——我自然心疼,可我知道,她值得独一无二的幸福。
豢龙匣已经越来越重了。
里面的位置,层峦叠嶂,像是天然的屏风。
我把一块石头擦干净。
豢龙匣搁在上面,十八阿鼻刘的封就在上头。
封被解开,我把水神信物放了进去。
这一瞬,豢龙匣里面神气炸起——现在能看的很清楚,是纯净极了,雪晶一样的神气。
晶莹剔透,可拒人千里。
神气散开,我见到了一个华美极了的龙尾,但是龙尾转瞬消逝,成了一角白裙,落在了地上。
潇湘。
她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从龙鳞之中的一丝精魄,变成了原本的元身。
我是应该高兴的,可心里眼里,只发酸。
这些苦,她是为了我才吃的。
一只发凉的手摸在了我脸上。
潇湘的面庞,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呈现在我面前。
倾国倾城,容颜绝代,那种好看,高高在上,甚至并不真实。
大山魅说得对——世上,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回过神,已经抱她抱的很紧,手底下,是她光滑而冰冷的青丝。
清楚的触碰到,清楚的见到,甚至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气息。
是清冷极了,人间闻不到的,空灵的香气。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你吃苦了。”
但转瞬,再一次异口同声:“值得。”
她等了我这么久。
她的身体还是拒人千里的冷,可是,就是不想松开。
“你知道了……”潇湘低声说道:“我做过什么事,要不是因为我……”
对了,她说的,是之前她残害生灵,导致功德亏损,而我跟她功德共享,所以我一直升不上天阶的事儿。
我立刻摇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剩下的,不要紧。
她身体一凝:“你——不在乎我的过去?”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做的,跟我做的没有两样。”我答道:“要是你真的有罪孽要修补,我跟你一起。”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可我做的……”
“不管是什么,我陪着你。”
她瞬间也抱紧了我,像是在说,果然,没有等错…。
依依不舍的松开她,我还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动杀孽?”
潇湘深渊一样的美目,猛然就滚过了一团风霜般凌厉的恨意:“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杀孽,不是我做的呢?”
第1526章 肉眼凡胎
我顿时一愣:“不是你?”
根据我调查出来的消息——全指向了潇湘。
其实神灵对人类的痴心妄想动怒,历史上并不少——纣王去女娲娘娘庙提情诗,落得了一个国破家亡的结局,后世也有不少痴书生,对着神像思春,都没什么好下场。
哪怕是牛郎这一类有幸抱得美人归的——不也落个天人相隔?
她做出的那些事情,在传闻之中极为狂暴,但是,可想而知。
不过——潇湘如果没犯那么大的杀孽,她功德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亏空?
潇湘也知道我疑惑什么,说道:“这件事情,极为复杂,而且……”
她有些犹豫,眼神忽然诚恳了下来:“牵涉实在太大,我不想让你也卷进去——我知道你拼尽一切也会帮我,可是,我想亲自报这个仇。”
我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九天之上的神族。
而我,跟耳报神说的一样,肉眼凡胎。
他们的世界,没有让我登上去的阶梯。
我心里一阵发空,但还是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之前,你怎么一直也没告诉我?”
潇湘犹豫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怕。”她盯着我:“我只怕你,不信我。”
那个眼神,跟平时一样,倔强又高傲,可藏着一丝神灵绝不会有的不安。
权倾四海的水神,也有会怕的时候……我一阵心疼。
“我不信其他人说的你。”我答道:“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
潇湘抬起头,一怔。
她忽然抱我抱的很紧,空灵的声音,第一次梗了一下:“要是你以前……”
我一皱眉头:“以前?”
是啊,我是记得,我似乎有过什么以前。
可那个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朝国君,真是我的前世?
可光一个景朝国君,他会有龙鳞,还有金色的神气吗?
但是一往那方面想,额角又是一阵剧痛。
这一下,比之前来的又急又快,我听到自己一声呻吟。
很久——我这一阵子,按理说早被各种痛苦折磨的免疫了,很久没听到自己能痛到出声了。
潇湘抬起手,摸在了我额角上,眼里一阵心疼,咬了咬牙:“那些孽畜,我早晚要他们全还回来……”
脑子里一片模糊的记忆。
血——很多血。
四处都是猩红。
有一个人捧住了我的脸,对,是个女人,她为了我在凄厉的尖叫,在哭。
是谁?是潇湘吗?
可隔着那一片猩红,看不清。
潇湘的手上神气炸起,那股冰冷,似乎把那个痛冻住了,那个残碎的记忆被强行压下去,我大口喘息了起来,“那当年,景朝国君跟你……”
“你想不要再想了。”潇湘遮住了我的额头:“你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住。”
“可我想知道。”
潇湘的手一凝:“那件事情,跟当年四相局出现偏差一样,是有人从中作梗,就是怕你……”
对,之前独腿三娘也说过——他们怕我。
还说,有些人,欠我的。
我不死心:“就是因为那个景朝国君,你才被牵连的压到了四相局里。”
他跟我,肯定有关系,可是——什么关系?
不会,但凡一往那方面想,额角剧痛又起。
潇湘立刻说道:“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来日方长。”
我只好把那些记忆全压下来,还想起来了:“说起来,你的水神信物,少了一个东西。”
潇湘冰冷的眼里,倏然有了一丝柔:“对,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环环相扣,永不分离。”
我有些担心:“那个环丢了,对你来说,影响是不是很大?”
我们已经惊动了河洛,我必须要保护好潇湘。
她回来的不容易。
潇湘摇摇头,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东海的环,在谁手里。”
我一愣:“不是在那个小白杏手里吗?”
潇湘微微一笑:“她现在,不叫小白杏了。”
难不成,潇湘这次出来,见过她了?
“那个贱民,敢拆我最重要的东西。”潇湘冷冷的说道:“她总得付出该付的代价。”
那个眼神——跟平时看我的时候,截然不同,锋锐凌厉,是真正的,高高在上的潇湘,让人遍体生寒。
“还有,”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江家的那些贱民,大概也活够了。”
是啊,江家的人对我做了什么,她全看见了。
尤其是江辰。
我心里其实明白。
江辰身后的帮手,大概,就是潇湘那个仇人——甚至,当年破坏四相局的真凶。
“江家的人,关系似乎错综复杂。”我盯着潇湘:“牵涉的也很大。”
江仲离,江瘸子,隐藏在幕后的江老爷子——还有,上次出现的那个,披着熊皮的人。
而且,我一想起江辰来,心里就极不舒服。
我很少去深刻的恨谁,可是——我忘不了他盯着潇湘的那个眼神,还有,他要潇湘下跪。
他早晚得还回来——十倍奉还。
“还有……”潇湘盯着我,绝美的眼睛,全是我的倒影:“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只要我能做到。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信我,”潇湘的声音,微微一颤:“这一生一世,你不要忘。”
我点了点头:“一言为定,绝不违背。”
她,像是在担心什么。
而且,我忽然有了熟悉的感觉——我以前,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可后来,我做到了吗?
这个时候,潇湘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洞穴另一边,微微皱眉:“来的好快。”
有人来了?
果然,潇湘话音刚落,程星河的声音跟火烧屁股一样的响了起来:“七星,不好了,话说的怎么样了?快出来!”
出什么事儿了?
但下一秒,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十分呛鼻子的味道。
有人——找不到我们,就放火烧山,要逼我们出来!
我咳嗽了起来,潇湘脸色一沉,盯着洞口。
我立马就看出来了:“你想干什么?”
潇湘摸着我脸,淡淡的说道:“为了你,三界诸天我都不放在眼里,那些贱民,哪儿来的胆子,敢伤你。”
第1527章 水神仪仗
我心里猛地一动。
她心里有我的方式,也许可怕,但她心里,是真的有我。
夫复何求?
只是……
潇湘盯着我:“你不愿意多伤生灵,是不是?以前你就是这样,才吃了那么大苦头……”
但她马上截住了话头。
烟雾的气息越来越重,我立刻带着她出去,而程星河他们那边,已经有浓烟直接灌进来了。
煞神蹲在了地上,冷冷盯着外面,见我出来,目光触及到了潇湘,神色一变,立刻做了个礼。
潇湘没多看,程星河他们一转脸,也看见了潇湘。
几个人的呼吸,顿时全凝滞住了。
潇湘的美貌,没人不会分神。
潇湘的视线,却落在了白藿香身上。
程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就挡在了白藿香面前——他知道潇湘的暴戾,生怕潇湘要对白藿香怎么着。
白藿香也被潇湘的模样震慑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潇湘。
但她觉出程星河的反应,反而大怒,梗着脖子,拽开了程星河,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纯净的眼睛盯着潇湘,是凡人面对神灵,很少有的浑然无惧。
我心里一疼——我知道,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就是为了问心无愧。
我反应过来:“这一路,我可多亏了他们,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知道。”
可潇湘只是微微笑了笑,眼睛看向了迷雾重重的外面。
只那么一瞬,所有的烟雾,忽然就像是山水画里一样,全部定格。
下一秒,我们听到了风的声音。
“唰”的一声,风猎猎而起,把所有的迷雾,犹如巨大的利刃,劈开一些,把烟雾反方向全部吹开,空气瞬间就洁净了起来,我听得出来,这是雨前风。
外面隐隐约约,是惊疑不定的声音:“今天——没有雨!”
我立刻往前走了几步,从洞口看到,不少人零零碎碎的散落满山,都在分头点火。
可现在他们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篝火了,只看向了天空——几乎是一瞬间,乌云四合,遮天蔽日,天地山河,全部变色。
他们没见过这种景象,满眼难以置信。
那些江家人。
江年站在下面,皱起了眉头——他身后,就是那个披着熊皮的。
显然,江年对那个披着熊皮的,礼敬有加。
他到底是谁?
潇湘见到了那个披熊皮的,也多看了一眼。
下一秒,“哗啦”一声,水声阵阵,倾盆而下,这附近的川流,竟然越过了高高的山峦,狂怒一样的席卷了下来,数不清的山石树木,被直接冲了下来。
山灾!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那是一种,没有见过,就绝对想象不到的力量!
江年和熊皮人对看了一眼,悄然奔着后面就走,潇湘一抬手,白练一样的水倾然而下,宛如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那些江家人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跟落叶一样被卷走,可偏偏,水到了熊皮人和江年附近,正巧被一个巨大的黑岩石挡住了。
水冲过去,那地方没了人影。
哑巴兰也看见了,喃喃说道:“不愧是水神……江年跟那个穿熊皮的,是不是喂王八了?”
“不是,”我却跟程星河异口同声:“他们逃了。”
哑巴兰一愣:“不是,这也能逃?”
不光如此,我和潇湘同时看出来了——这江家的气运,竟然在将要覆灭的最后一瞬间,重新回升了。
他们身上,转瞬亮起来了代表好运的红光。
我皱起了眉头——这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邸老头子,真的帮助他们,在最后一刻,把残损的风水局给补上了!
一定是,得到了另外一种极其厉害的镇物。
厉害的镇物不会从天而降,八成,又是那些屠神使者,拉了他们一把。
屠神使者,显然也就在附近。
他们虎视眈眈,等着我们出现。
程星河拉了我一把:“你看那!”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果然,在十分隐蔽的地方,我看到了几个屠神使者的身影。
但是一看到这个异象,他们戴着面具一样的平板面孔上,也出现了惊疑,和“来晚一步”的不甘。
我知道了——刚才他们叫江家人放火烧山,就是这个目的,看看潇湘,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程星河激动了起来:“叫他们硬碰硬,咱受的是伤,他丢的是命!”
煞神也站了起来——显然,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之前,他也是屠神使者之中的一员,但是后来,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从这其中挣脱出来。
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但是下一秒,潇湘就看向了对面的山峦。
煞神倏然皱起眉头,转头也盯着那里。
程星河就更别提了:“七星,不大好,那是……华盖云!”
果然,对面出现了一大片异常华丽的云彩,宛如古代帝王出行的时候,遮挡在头上的华盖,极为壮丽。
我们都知道——这华盖云是极其少见的,但凡一出现,是有主神来巡游了,立刻就得回避。
果然,山川另一端,隐隐约约就出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队伍,那个队伍金光闪耀,好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
而那个喧嚣的劲头儿,也是前所未见。
上次见到了水妃神的巡游,已经是极为盛大了,可华盖云下这一个——比水妃神的,只怕要盛大十倍!
河洛——我心里清楚,只可能是河洛!
上次,她只身一人,是打算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把潇湘解决了。
可这一次,她大张旗鼓。
对了——是因为,潇湘这个旧主一回来,三千河川已经被全部惊动,她这个新主出来,就是要震慑人心的。
既然要震慑人心,当然有多大排场,用多大排场。
这件事情的真凶……到底是谁?河洛?
要想知道某件事是谁做的,其实就要看看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而潇湘被贬谪,河洛是最大的受益人。
可潇湘跟河洛的仇,我是亲眼看见的,她不至于瞒着我不说。
潇湘并不意外,似乎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
但是我的心却猛然一沉。
那是极盛大的神气——前所未见的盛大神气。
河洛现在,是主神之一。
以她那煊赫到难以置信的神气,潇湘只靠着一个残损的水神信物,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第1528章 趁火打劫
煞神立刻说道:“水神娘娘——绝对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
潇湘并不甘心,她春笋一样美丽的手攥的很紧。
日头已经完全坠落,第一颗星辰开始若隐若现,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出了万点灯火,华丽庄严,说不出的震慑人心。
这种虚幻的神迹,简直,像是一场盛大的海市蜃楼。
河洛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硬碰硬,她一定会赢,能趁潇湘没能取回东海小环的时候,重新镇压潇湘。
要是潇湘逃走,那名声传出去,旧水神畏惧新水神,面都不敢出来见,那潇湘的名望,就会是个沉重打击——一些原本中立的水族,知道旧主元气大伤,为了自保,一定会站在河洛这一边。
看来,她早就计划好了。
新仇旧恨,潇湘又是那个骄傲的性格,绝不甘心就这么逃走。
那些屠神使者,远远看到了潇湘的仪仗,一瞬间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来——他们是想着,坐山观虎斗。
我不由也是一阵担心,看向了潇湘。
潇湘往前了一步,白色的裙摆飘带被神气冲起,像是横亘在夜空之中的一条银河。
“她是为了水神信物来的,”潇湘淡淡的说道:“你回去等我。”
不可能,我心里清楚——你这一出去,可未必能好端端回来。
不值得。
我立刻拉住了她:“听我的,别见她,跟我走。”
名望什么的,以后总能挣回来。
“没那么容易走,”煞神声音一沉。
程星河也看见了:“坏事儿了……”
现在河洛的仪仗过来,阻隔住了东南两方,西边是绝壁,北面是我们唯一能离开的地方。
可北面现在,也出现了一股子煞气。
大队的屠神使者,那些整整齐齐的面具脸,把唯一的退路,也给堵上了。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气定神闲的站在了山前,像是坐等我们自投罗网。
煞神看清楚之后,喃喃说道:“他们已经拿到了屠神令了……”
罪名,是我放出了潇湘这个未被赦免的“邪神”,罪应伏诛。
他们今天,是不想让我们走了。
但是一个身影,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夏明远。
夏明远这一阵子,因为夏家仙师被抓,所以只能跟屠神使者合作——屠神使者,看中了他跟我的交情。
他这么一来,见到了潇湘,虽然有心理准备,也猛然也被震了一下,立刻见礼,低下了头,生怕冒犯。
平时那些废话,更是不敢说了。
“李北斗,”他低着头,视线不敢抬起:“借一步说话。”
我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来:“只要我答应,永远不进真龙穴,屠神使者就给我让路?”
这是趁火打劫。
夏明远怔了怔,说道:“哪怕不是因为我跟他们的关系——李北斗,单单作为一个朋友给你的建议,这是最好的选择。”
程星河忽然叹了口气:“卷毛,之前就觉得你挺日系,想不到,你现在真跟年代剧里传话的翻译官一模一样,来劝降了。”
夏明远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勉强抬起头看着我,带着点焦急:“为了水神,你得活下去,难道——你想让水神再一次……”
我没犹豫:“程狗,你们先走——他跟你们,没那么深仇大恨。”
夏明远眼神一凝,也知道我的决定了,十分失望,但看向了白藿香他们:“李北斗说得对——你们,没必要卷进去。”
程星河凤凰毛一燎,散漫的说道:“那不行——七星还欠我不少债没还呢,还不上,到了阴曹地府我都跟着他。”
哑巴兰和苏寻也一样,比起名声好听,其实却各扫门前雪的十二天阶,我们几个才是真正的荣辱与共,同气连枝。
白藿香和金毛就更别提了,跟没听到一样。
潇湘扫了他们一眼,也露出了一分动容:“你身边,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而水上的那个仪仗,已经越来越近,丝竹鼓乐的声音,已经到了面前了。
我们看清楚了,那个巨大而奢华的神轿,神轿上绣着日月星辰,花鸟走兽,每一样都光芒耀眼,活灵活现,以比金丝银线绣更加珍贵且繁复,看不出什么材质的东西织就而成,几乎包含一切生灵。
是啊,世间万物,有水则生。
而以金丝银辔,在前面拉神轿的,是昂首挺胸,十二条壮美极了的白色神物。
我心里一沉。
龙。
比潇湘真正元身小很多,但是模样极为相似的四爪白龙。
那些四爪白龙胸口,都有一种华丽的纹章,跟水神宫里依稀出现的,十分相似,类似个“丄”的形状。
我记得,这是川流入海,海纳百川的意思,水神专用的纹章。
这些白龙……不用想,也知道跟潇湘必然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以前给潇湘专用的,甚至,是跟潇湘很亲近的角色。
果然,潇湘看见那十二条四爪白龙,眸子猛然一冻。
这是——对潇湘的示威。
跟我想的一样,潇湘咬了咬牙:“贱畜,好大的胆子……”
金毛却猛然支棱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十二条白龙,嘴边垂涎三尺。
所有的鼓乐,终于停了下来,一匹红马,离开仪仗,冲着我们过来了。
那匹红马,脚上有鳞片,有肉翅——踏水,如踏平地。
一个身穿红袍的人骑乘在红马上,在水妃神那见过这种服色,是传令的。
他架着红马停在了我们面前,拉长声音:“白潇湘,水神娘娘敕令你献上水神信物,对水神见礼!”
潇湘的眼里,像是掠过了一团风雪。
“大胆,”那个传令的有恃无恐:“孽畜白潇湘,见到水神,还不见礼!”
那些屠神使者,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河洛的目的,就是要折辱潇湘,逼潇湘对她出手,她一来能获取个仁善的美名,二来,让潇湘担负个六亲不认,尊卑不分。
心头火起,我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你说谁是孽畜?
七星龙泉要出鞘的时候,手却被冰冷的手拉住了。
潇湘。
潇湘的眼睛一沉:“我不想让她再见你——一眼也不行。”
就好像,我不想再让江辰用那种眼神看潇湘一样。
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内情。
我却全想不起来了。
那个传令的狐假虎威,喝道:“孽……”
话没说完,传令的戴着乌纱帽的头,倏然落下,咕噜噜在水面上滑行出去了老远,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还坐在马上的身体,还能说话:“三界诸天规矩,不斩来使……”
潇湘冷冷的说道:“三界,算什么东西?”
那个来使的表情,凝固住了——下一秒,腿上长鳞的马受了惊,对着传令的就踩了下去。
四周围,一片哗然。
“哗啦”一声,是熟悉极了的一个声音。
潇湘皓腕上的水神信物。
数不清的清透圆环撞在了一起,暗夜里似乎也有氤氲的光。
“想要,从我手上抢回去。”
她的声音,凛冽,睥睨众生。
第1529章 十二白龙
跟那个煊赫的神气比,简直跟以卵击石一样。
可潇湘一丝惧色也没有。
下一瞬,那个煊赫的队伍,传过来了一个声音。
是锣鼓的声音。
这是一个号令。
紧接着,面前这个河川,忽然就是猛的一颤。
一片平静,变成了波光粼粼,跟滚开了一样。
滔天巨浪拔地而起,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扑了过来。
那一大片浪头,眼看着就要把全部冲垮。
水气,眨眼功夫,就已经扑到了鼻尖上!
可就在这一瞬,潇湘的手微微一动。
那一串连环叮当一响。
水忽然停止了。
一道冰晶从第一滴即将落到了我们头脸上的水珠上,开始凝结。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向着后面冲了过去。
那一片水,仿佛成了死的,纹丝不动——冻上了!
这种力量,让在场所有的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真正的神灵……
这个时候,煞神忽然靠近:“你看……”
有一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空门。
能从那里逃回去。
下一秒,我立刻拉住了潇湘,甩手劈开冰面:“跟我走!”
程星河他们一听,回过神来,立刻跟着我就跑了过去。
哑巴兰忍不住嘀咕着:“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哥,水神娘娘,把对面冻上,完全没问题啊!”
他有点激动,词穷了。
看上去,是这样。
但是我看的出来,潇湘的神气,跟烟火一样,能极为璀璨,但是——不能长久。
跟河洛雄厚壮丽的神气比起来,差的远。
毕竟,这些年来,她受了太大的委屈。
可骄傲如她,不可能在河洛面前示弱——怎么也得争这一口气。
现如今,她已经用刚才那一下,昭告天下,她回来了,那就够了。
所有的水族都会知道——她还是那个水神。
剩下的账,等休养生息,找到了代表东海的小环,再算不迟。
身后一阵炸响——不出我所料,那一大片的病,全部粉碎,接着,是数不清的煞气,对着我们就追过来了。
我们从来都见过那么强的煞气。
潇湘要挣脱开我的手,她修长而英气的眉毛扬起:“这些孽畜……”
可七星龙泉先一步对着后面扫了过去,那一道金光炸起,所向披靡。
是无数坠落的声音。
我回头看向了那个巨大而威严的神轿。
河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现。
而数不清的水族冲了过来。
遍身金甲,气势汹汹。
他们的模样长得跟人十分相似,只一样——胳膊上有鳞,脸上有鳃。
整整齐齐,赫然像是卫队大军。
可程星河一点面子没给留,划过凤凰毛就卷走了一片:“今儿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白灼小海鲜!”
那一片水族甲兵,倏然被凤凰毛打出去了老远,冰冷的水气跟炽热的凤凰毛一卷,炸出了通天的白雾。
苏寻蹲在了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哑巴兰翻身挡在他面前,金丝玉尾出手,把程星河打翻的后面一波也全部掀开:“程狗,你打的没我多!”
“那又怎么样?”程狗的嘴素来比啄木鸟还硬:“你以为捕鱼达人给金币呢?”
但是水族甲兵越来越多,趁着程星河在前边招架,哑巴兰就念起了请神咒。
一瞬间,他怒目圆睁,猛然挺身,纤细的身材像是雄壮了好几倍——身上隐隐出现了一层炸起的,参差不齐的光圈。
是蓑衣神!
蓑衣神,是保佑渔猎的神灵!
看来,那位蓑衣神跟河洛并不对付,竟然真被哑巴兰给请来了!
哑巴兰鼻孔里冒出两股白气,甩了金丝玉尾,蹲了一个极为扎实的马步,以猎手特有的姿势,对着对面就横扫过去,漫天的水族,竟然瞬间,就倒了一半!
剩下那些水族甲兵见状,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全齐刷刷的举起了一样东西——寒光闪闪的钢叉。
程星河一皱眉头:“卧槽不好……”
哑巴兰也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苏寻站起来,一把将程星河和哑巴兰拽回来护在后面。
那些钢叉,跟下雨一样,对着我们投射了下来,我心里一震,还想抵挡,可看出来,那些钢叉的运行轨迹不对——本来眼看着能投过来,却偏偏在半路上改了位置,全落在了我们左侧的山石上。
按理说不可能——但是哑巴兰第一个发现了:“洞仔设了阵!”
这下那些水族全愣住了——他们哪儿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大腮帮子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就对后面传话,被传话的水族,一下就面露喜色,跟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不长时间,那些水族忽然纷纷让开,一阵飓风冲着我们就扑了过来。
凌厉无比!
一抬眼——是那拉车的十二条四爪白龙!
这四爪白龙凶神恶煞,跟潇湘的贵气逼人,就差的很远了。
我有一种感觉,它们——急着立功。
那些水族,有了得意之色。
是啊,龙族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这世上,很难有它们的对手。
潇湘的面容,微微一动——那以前,也许是她的爱宠:“这几个叛主的东西……”
但那些水族们没想到的是,一个一百来斤的身影,以跟体重完全不相符合的矫捷,凌空扑出,干脆利落的咬上了其中一条四爪白龙的头颅。
金毛!
只一口,那条四爪白龙已经轰然落地,重重的趴在了水面上——眼睛还是瞪着的,像是不相信。
紧接着,金毛身上,金光一炸——它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迸发了数不清的金色毛!
其余十一个四爪白龙见状,悚然一动——它们认出来了。
这是犼。
像是受了惊,那十一条四爪白龙对着金毛就张开了大嘴,坚不可摧的利爪,也猛然抓下。
可是金毛像是天生知道,怎么闪避。
那十一个四爪白龙,不光攻势多凌厉,却没能碰到金毛一根毛。
它像是一道带着金光的闪电,一眨眼功夫,十一声巨响。
那些四爪白龙全跌落到了地上,头上的伤口,其实并不大。
金毛落地,身上闪耀了一圈金光。
所有的水族,一动不动——我们只听到了甲胄跟鳞片撞击的“簌簌”声。
而金毛抬起头,冷冷的盯着神轿,嘴边就流下了一缕馋涎,简直像是在问:“还有吗?”
哪怕潇湘,也微微失神。
所有的水族,全部被镇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金毛犼?”
“护住水神娘娘——千万别让这个畜生惊了水神娘娘!”
可就金毛现在全身上下,几乎有了三分之二的金毛。
我盯着神轿,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不对……哪里不对。
可是,是哪里?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神气,快的连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对着潇湘就冲了过来。
我记得这个气息——河洛!
潇湘反手一挥,水面拔高而起,挡在了她面前,冻成了一道墙,那墙硬生生挡上煞气,啪的一声炸成了碎屑,冰晶擦着我们头发脸颊,划出了凌厉的破风声。
“这是真正的水神……”煞神转脸看着我,
河洛。
神气,跟她的手镯颜色,一模一样。
这个神气来的又快又刁钻——就是想攻其不备的伤害潇湘。
以我能看出来的——潇湘不是这个神气的对手。
可潇湘没管,反手就要推开我,我却转过身,翻过七星龙泉,对着那一片神气就扫了过去。
潇湘眼神一凝。
一道金色神气从七星龙泉上炸出,跟拿到浅蓝色神气撞在了一处,我立刻就觉出浑身一阵剧痛,金色龙鳞唰的一下全部滋生,我整个人退出了好几步,眼前一片发白,才觉出来,四肢百骸像是被磨盘碾过,几乎粉碎,一阵剧痛。
潇湘立刻扶住了我,眼里是遮不住的心疼,但是心疼一瞬,就变成了凌厉。
白藿香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过来,也死死抓住了我,但马上,她看向了潇湘,有了一丝迟疑。
可迟疑一瞬间变成了坚定,她不管不顾的给我摸骨头扎针。
我立刻担心:“这里危险!”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给我上药:“你管不着!”
不过,她眼角余光,还是看了潇湘一眼。
潇湘的视线。却看向了眼前:“贱畜……”
我分辨出来了。
这个神气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却并不是在神轿里。
河洛不在神轿里,躲在其他地方干什么?
我心里一震,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堂堂水神,却在讨还水神信物的时候藏头露尾,只有一个原因。
她在畏惧什么。
第1530章 阴水瘴气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对面,有一道神气迅速隐没。
她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想一下就把潇湘打一个魂飞魄散,速战速决。
可是她也没想到,我竟然能挡住那一下。
我支撑着就想站起来,可全身,额角,同时炸裂一样的剧痛。
与此同时,鼻子下一阵暖。
血……
我想伸手擦下来,但白藿香立刻摁住了我的手,仔仔细细给我擦干净:“现在不能动!”
“我没事!”
“你说了不算!”
白藿香习惯性吼我一句,但是她盯着我的伤,专注之余,眼圈却红了,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潇湘转脸,眸子里像是结了冰。
“贱畜……”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敢伤他……”
“咔”的一声细碎响声,像是从四面八方,迅速的向中间汇集,空气倏然一阵冷。
我看到,那缎子一样柔软的广阔水面,倏然就变成一片灰白,坚硬如铁。
眼角余光看到,刚才靠在墙边的屠神使者两兄弟,陡然就站直了。
哑巴兰倒吸一口凉气:“冻——冻上了!”
河洛的那些水族甲兵不由自主也直了眼:“这个力量……”
“不是说她被封在四相局,神力全失,只剩精魄了吗?”
“那话是谁传出来的——她,她跟水神之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有一个水族甲兵像是彻底被镇住了:“不愧是,水神……”
但话音刚落,他戴着钢盔的头,跟刚才那个传令的一样,倏然消失——但比传令的更惨,身体猛然一倒,发绿的血,瞬间凝结在了冰面上。
河洛——我心头一震,对生杀予夺这样的简单利落,比潇湘的暴戾,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甲兵们同时一僵,一个管事儿模样的立刻说道:“千万——千万不要乱说话,水神只有一个,谁再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也对,当权者,没有自己的果断狠厉,就没法让这么多生灵,对自己俯首帖耳。
这一下,所有甲兵不由自主全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偌大的峡谷,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连冰面迅速凝结的细微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而冰面,不光是冻上了。
潇湘一扬手,“当”的一声巨响,全部的冰拔出水面,对着一个方向就削了过去。
甲兵那一掉脑袋,她就辨别出来,河洛的神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果然,“当”的一声巨响,滔天的冰狠狠撞下,冰棱“嚓嚓”几声,四处飞溅,周围一排灌木迅速轰然倒塌——被那个力量,拦腰撞断。
一个身影飘然出现了。
河洛。
跟上次看到的一样,她身上穿着水蓝色的衣裙,像是水面映出初晨天空。
她的神气,跟太阳一样,不可逼视。
所有的甲兵,全部伏下,声音齐整震天:“水神娘娘!”
河洛却连半眼都没看潇湘,一双跟潇湘极为相似,却比潇湘多了几分恣意的眼睛盯着我,原地一转,水蓝色的裙摆飘扬了起来,对我一笑:“你还记得这件衣服吗?当年,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好好留着,你说,我穿着,比她穿好看。”
确实美不胜收,可是,我送过吗?
潇湘的脸色,笼罩了一层寒霜。
而河洛完全不把潇湘看在眼里,继续盯着我说道:“我是想见你,可你这次来的——有点早。”
那双眼里,流转过了一丝遗憾,一丝不甘心,还有一丝阴鸷。
她心里念的,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而她那美的不可方物的手,微微一抬,我就觉察出来,什么东西不对。
水面上,蔓延过来了一层浅浅的东西。
发灰。
白藿香也觉察出来了,立刻抬起头:“你们几个,捂住脸!”
程星河他们一愣,就跟着照做。
但一瞬间,周围的茂草,一跟那个雾气接触,就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黄!
我明白过来了,阴瘴气。
传说有一些沼泽有去无回,就是因为人死的多了,怨念和沼泽的灵气混合出了阴瘴气——这阴瘴气是有灵的,一接触到了活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只能沉入沼泽,腐朽成其中一员。
河洛召唤出这种东西,那对这里的一切生灵来说,是一视同仁的屠杀——包括,那些对她尽忠的甲兵!
果然,那些甲兵全认识这遮天蔽日的阴瘴气,脸色全是一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是想沉入水下,但是整个水面,全因为潇湘的暴怒而冻住了。
饶是这样,没有一个敢动——他们知道,趴着跟逃走,结局根本就是一样的。
论起暴戾来——她确实比潇湘更胜一筹,只要为了达到目标,自己人的命,都视如草芥。
那种窒息的感觉,好像一个隐形的东西,狠狠的压在了口鼻上——根本无法呼吸!
倒是屠神使者那边气定神闲——他们那亮起了一点光,犹如一盏灯,能把自己保护起来,让阴瘴气无法靠近。
可这一瞬,一个沾满了药香的湿手帕盖在了我嘴上——白藿香。
她自己脸上,却没什么能防护的东西,虽然尽量捂住口鼻,但她胸膛起伏,显然也开始呼吸困难了。
我立刻想把手帕拿下来给她,可她死死摁住了我的手:“少管。”
潇湘冷冷的看向了河洛:“你长本事了。”
河洛一笑:“不敢——也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我还想说话,可这阴瘴气极为厉害,哪怕有手帕,口鼻也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根本透不过气。
那些没有手帕的,更……
那些甲兵开始颤抖,有一些,倒下就不动了。
程星河他们也蹲下了,脸色开始发紫,慌忙把水母皮拿出来了扣在身上——拉白藿香和我进去,可水母皮没那么大,最多容四个人,顾头不顾尾,反而浪费。
我不肯浪费大家的生机,让白藿香进去,可白藿香坚持给我治伤,就是不肯进。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攫住,一阵发紧。
这样不行。
河洛对面前大量倒下的一切,似乎十分满意,我开始耳鸣,她的声音似乎响在了天的另一边,缥缈又空灵:“本来不想伤你,可现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接着,她手一扬,那些阴瘴气轰然繁密,对着所有人笼罩了下来,与此同时,水面一阵震颤。
那股子巨大的神气,对着潇湘就冲过来了。
潇湘反手,冰面隆起,挡住了神气,可也只挡了一瞬。
河洛的力量,几乎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