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6章 身后有尾
我也算是开了眼。
跟白藿香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婴儿脑袋,爬虫身体,粗短的四肢,浑身是黏糊糊发亮的液体——那就是个怪物。
我一瞬间,就想起了安宁来了。
半毛人……
那些保安见到了这个玩意儿,目瞪口呆,甚至没人来得及看满身狼狈的丽娜一眼。
所有小婴儿的面容,都是祥和可爱的,但这个不一样。
抛去身体,这个婴儿的面孔长相虽然也正常,可那个眼神,那个表情。
那是个兽类,没有人性。一股子爬虫特有的冰冷腥膻的气息炸起,那东西奔着我们就扑过了。
眼里,只有那些饵料。
我抬起了手,煞气炸起,就要把这个东西给摁住,丽娜见状,嗷的一嗓子就尖叫了出来:“别——别!”
潘骗子就更别提了,也冲了过来,一把就要摁住我。
可他没来得及抬手,身体跟被搓了一下的绳子一样,翻身就是一个旋转,重重的反撞到了墙上。
眼角余光看到,白藿香手里的银光刚收回去。
煞气引出,“啪”的一声巨响,那东西被我摁头直接掼在了地上。
精致的瓷地板,当时就是一道大裂。
我自己的身体,都被冲了一下——上次在江家,从煞神身吸到了煞气,这一用,猛烈强劲,势如破竹——像是天下的一切,都在为我让路。
是啊,什么东西,遇上了煞神的煞气,都是要倒霉的。
那个“大娃娃鱼”经我这一拍,就跟让楔子砸到了木板上一样,被钉的死死的,没法再往前一步,但是短粗的四肢和肥大的尾巴,都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没人见过这种东西,第一反应都是发了愣,这东西被我拍下来,才慢慢回过了神来,有几个当时就坐在了地上:“这是……啥个?”
还有人胆子大,直接往前凑:“乖乖——妖精!”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哪儿还没点漏网之鱼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丽娜身上:“苟太太——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拿出去卖,估计不少卖钱。”“废话,苟先生这么有钱的主,还用的着卖钱?不知道自己多少钱买来的呢……”
潘骗子撞得不轻,一时间动弹不得,盯着那个东西,只剩下一个表情:“完了。”
丽娜洁白的身体保持这原来的姿势,俯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怪胎,一双眼睛,像是两潭死水,没了活气了。
那东西剧烈扭动起来,腥膻气息越来越严重,闻的我一阵想吐,可说不上为什么,那种捕猎者的贪婪欲望,再次在心底萌生了出来。
像是发达的根系往上蔓延,我想杀……
可下一秒,一股子清凉芬芳的气息已经到了面前。
白藿香把莲花蕊水放在我嘴边了。
喝下去——那个感觉,缓缓像是被浇熄了。
这不是好现象——哪怕现在还能用莲花蕊来镇压,可人的身体,是会出现抗药性的。
时间长了,我怕,我会……
算了,眼前事要紧。
我立刻看向了丽娜:“苟太太,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可丽娜还是那个呆若木鸡的样子,什么灵魂出窍,什么都不知道了。
“苟太太?”
“啊!”
她口中忽然一声尖啸,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凄厉尖锐,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接着,她奔着我就扑,活脱脱——也是像是一个兽类,不,更像是爬虫……
我要抬起另一只手拦住她,可药香一飘,白藿香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几道银光反手折过去,丽娜身体一滚,也撞到了后面。
丽娜不肯说,那只能从手底下这怪物入手了。
可这怪物——也不会说话啊!
我往下一看,白藿香厉声说道:“手靠下,别动它嘴——有毒!”
这东西盯着丽娜,身体挣扎了一下,猛然一张嘴,嘴角都是黏涎,下一秒,就爆发了一声怪叫:“哇……”
那声音很像是孩子的哭声,只是,孩子的哭声远远没有那么响,也没有那么刺耳朵!
哪怕是我,耳朵也是锐痛了一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摁在了我耳朵边。
很暖。
白藿香。
我顿时一愣——她甚至,没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耳朵。
那些保安表情先是一僵,接着也捂住了耳朵,五官一挤,满脸的痛苦之色,也像是惨叫出来了,但是这地方声音太大,他们的惨叫完全被怪胎的大叫压住,听不到。
我心头一震——他们捂住耳朵的手指缝里,有血。
我反手扯下了身边窗帘上的绑带,三下五除二,就把怪物的嘴给堵住了。
世界安静了。
下一秒,保安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谁还敢在这里呆着?
我一脚踩住怪物,拉下了白藿香护着我耳朵手,立刻回头看向了她:“你耳朵怎么样了?”
白藿香大眼睛一凝,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我一把撩开了她的头发,心里就是一疼。
她的耳朵,也流了血!
为什么——遇上事情,你能那么毫不犹豫,去护着我?
“疼不疼?”
白藿香还是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嗓子一扯:“你大点声……”
可话没说完,她表情也是悚然一动。
聪明如她,已经意识到了。
我立刻去看她耳朵,想知道什么东西能治,她摆了摆手:“我——自——己——来!”
我第一次听到,她能这样大吼大叫。
很快,她往耳朵里塞了点东西,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没什么事儿了。
接着就看向了被我踩在脚下了那个玩意儿,甚至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这——是——什——么?”
我是心疼,但看她的样子,忽然就想笑。
她只要跟着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怕。
我就对着她大吼:“是——活——的!”
她恍然大悟:“长——毛——的?”
这得要问苟先生夫妻了。
潘骗子这个时候也醒过神来了,也盯着苟和顺。
苟和顺亲眼目睹老婆身上有个怪物,打刚才开始,就被镇住了,整个成了一个泥塑木雕。
现如今,他往前走了一步,也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怪物。
接着,看向了丽娜。
可丽娜被白藿香甩了一身针,已经没有意识了。
下一秒,我就听到身后动静不对。
一回头——好么,苟和顺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个铁锨,奔着那个怪胎就就砸过来了。
破风声一响,我立马挡住了。
苟和顺被煞气一震,铁锨当时就脱了手,他一个活人哪儿禁得住这种煞气,身体往后一冲,撞了个好歹,但接下来,又奔着这东西扑,声嘶力竭:“别拦着我,就是这个东西把我老婆给害成这样,我亲手砸死它!”“你等会儿。”我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苟和顺的耳朵倒是比其他人强壮一些,勉强还能听清楚:“从哪儿来的?”
我让他别着急,把怪胎绑好了——跟海鲜市场里的鳄鱼一样,结结实实,放在了客厅的鱼缸里。
白藿香则蹲下,去看丽娜。
丽娜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又跟疯了一样:“把它还给我,把它还给我——谁欺负了它,是谁?”
苟和顺蹲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丽娜,你被这玩意儿迷了心窍了……这东西不是人!你,你到底在哪被这东西给缠上的?说给大师听,听完我就弄死它!”
可丽娜一听这话,不吭声了。
但是她看向了那个怪胎的眼神,只有心疼和爱怜,还有对我们这些“坏人”的憎恨。
“有钱人玩儿的真花。”
这个时候,有几个闲人贴着窗户正往里看呢:“这怪胎都哪儿买的?”
打刚才他们就来看热闹了,不过有玻璃护着,他们的耳朵倒是幸免于难。
“不过,这真的能买到吗?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个闲人咽了一下口水,看了苟太太一眼,声音压低:“生下来的……”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生个怪物,难不成——”那些闲人一拍大腿,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这玩意儿的亲爹,有说道?”
“难说,我在网上看见过,人跟别的玩意儿……”
苟和顺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盯着那个怪胎,脸上变了色。
第1487章 帐外之人
下一秒,苟和顺一把揪住了丽娜,也没管她穿没穿好衣服:“这东西到底哪儿来的——你说,你说!”
丽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手就抓住了苟和顺的手,骂道:“你少管!那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疼,自己护!”
这话,无异于打在了苟和顺脑袋上的一记炸雷。
他身体猛然一颤,堪堪就要倒下。
外头一片掌声雷鸣:“破案了!”
“快拍下来——发网上准能火。”
这些人闹闹嘈嘈,还真想冲进来,我一只手就把窗帘全拉上了。
这一拉窗帘,我就看见,窗帘后头还挂着一些装在镜框里的东西,有一个感谢信,是佛学爱好协会的,说是感谢她捐赠香火,还有几个是感谢她行善积德什么的,称她为大善人。
之前苟和顺总夸她善良,我还以为是吹牛逼,照着这上面的内容,还真是个善人?
这就怪了,要是善人,自有功德,本命神和家神肯定很强大,按理说不容易被邪祟撞上。
而潘骗子这会儿鼓捣了半天的耳朵,看样子也缓过来了,连忙凑过来说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定性了——里头的事儿还没弄清楚呢!”
卧槽?这是我们认识潘骗子一来,他说的第一句人话。
他嗓门也不小,估计听力也严重受损。
而苟和顺死死的盯着潘骗子,嘴唇直哆嗦:“那,这里头,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
潘骗子张了半天嘴,指着那个怪婴说道:“依我看,苟太太流产之后,大受打击这,心神不宁,神鬼捉弄,没准这个怪物,就是那个时候,趁机依附到了苟太太身上,搞得邪迷心窍,现如今苟太太说什么,你也不能往心里去啊!”
苟和顺本来就不想接受这个怪胎是妻子生的,听潘骗子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对呀!”
吆喝,潘骗子巧舌如簧,这一说起来头头是道啊。
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失去了孩子,执念怨气,确实会把其他东西吸引过来,投其所好,冒充是你的孩子吸取精气,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苟和顺立马看向了自己老婆:“媳妇,你清醒清醒!那个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跟上你的?”
可他老婆犹豫了一下,就是不说:“反正,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它,它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说着,奔着鱼缸就要爬。
那个怪婴也在浴缸里拼命挣扎,跟孩子找妈一样。
白藿香因为听不清,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我就大声在她耳边说了一遍,正说着呢,外头有人砸玻璃:“让我们进去看看!”
“真有怪胎——怪胎是哪儿来的呀!”
“人真能跟大娃娃鱼生孩子?”
“奇闻奇闻,这绿帽子算什么玩意儿戴上的?”
听见“绿帽子”三个字,苟和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连忙让他冷静点,好好想想他老婆这一阵去过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怪事儿没有,可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来,转头死死的盯着那个怪婴:“我要是知道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我弄死它!”
“说起来,”我抓住了重点:“你老婆是怎么流产的?”
苟和顺一愣,忽然一拍大腿:“别说,我老婆流产的时候,倒是——受到过惊吓!”
什么惊吓呢?
他老婆怀孕之后,一开始挺高兴的,天天摸着肚子等着孩子长大,可有一天,半夜他忽然被老婆给推醒了。
醒了一看,只见他老婆浑身发抖,指着床帐外面就说:“外头有人!正盯着我看呢,还笑!”
苟和顺朦朦胧胧一望,帐子外头黑魆魆的,什么都没有。
他就搂着老婆说,你别是做恶梦了吧?
可他老婆喃喃就说道,不对,我看见了,就是有人,就在那站着呢,不走,不走……
这以后,他老婆整天就疑神疑鬼的,后来听人说,孕妇是“四眼人”,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他老婆嘀咕了一天,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来——孩子快出生了,她得干点积德行善的事儿,给孩子增添福报。于是又是花钱修道场,又是亲自放生。
可没想到,事情做了这么多,也没管用,她天天晚上做恶梦,说那个人又来了,又来了,比昨天近了,到了床头柜了。
过几天,说又近了,到了台灯那了。
再过几天,说更近了,鼻子挨着帐子了。
苟和顺也心疼,可心疼没用,他就乐观的想,可能就是孕期精神紧张,生完了孩子就好了。
终于有一天,她就快临盆了,可苟和顺赶上有个重要的买卖要出差,就请保姆看好了她,结果半夜接电话,老婆在电话那头就是一声尖叫:“进来了,那个人进来了!”
接着就捂着肚子,说那人用手把她肚子撕破了。
苟和顺慌了,赶紧回家,可老婆已经进了医院,说是孩子没保住。
苟和顺心疼就安慰老婆,说以后再生。
可他发现老婆的表现十分奇怪——也不悲痛,也不哭,只是眼睛木呆木呆的,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跟丢了魂一样。
这以后,性格也变了,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温良娴熟,慢慢的,就变成这样了。
说着,他就哭了起来——说那天他要是不为了那几个钱出差,一直在老婆身边陪着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儿。
潘骗子在一边插嘴:“你放心吧,那个邪祟害了这么善良的人,我潘大先生第一个不放过她,这是我赌上尊严的决战。”
你拿啥决战,冷箭竹吗?
不过,看见一个人影……
我立马看向了苟和顺:“那个人影什么样子?是不是瘦瘦小小,头上两个小发髻?”
苟和顺一愣,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他陡然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喃喃的说道:“那个东西,还在……”
“你知道?”我盯着他:“那个人影,是什么来历?”
苟和顺浑身一僵,眼里滚过了一丝迟疑。
“我劝你说实话,藏着掖着,你老婆的命保不齐就折腾进去了。”
第1488章 头上抓角
苟和顺一听,喉结一滚,刚要说话,可这个时候,潘骗子忽然说道:“哎,我说你们家别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吧?要是干了亏心事儿,那我可就不伺候了——我是替天行道,可绝对不给坏人做帮凶。”
苟和顺浑身一颤,立刻说道:“潘大先生,这是哪儿的话,我上哪儿做亏心事儿去,那个身影我不认识,我一点不知道!要是那个身影真的存在,保不齐就是那玩意儿害了我老婆,你门要是真的找到了那个玩意儿,手底下千万别留情,弄它个魂飞魄散,给我老婆报仇才好!”
可话说了这么多,我回头看向了鱼缸里的怪婴——还是没弄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跑丽娜身上的。
而丽娜在那要么发疯,要么装疯卖傻,就是一门心思想靠近那个怪婴,也不肯说。
妈的,要是程星河在这里就好了——那货一双二郎眼,早就把那个瘦小身影看个一清二楚了。
我的眼睛虽然也比一般人强,但是怎么也没有他那种好用。
现在也不能直接把那玩意儿弄死,看来,得想法子见到那个小身影。
“我倒是有个主意,”潘骗子忽然说道:“既然这个真凶也找到了——那把这玩意儿给弄死不就完了?至于什么前因后果,这无头公案多了去了,其实,没必要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这就是个病灶,戳破无毒。”
刚才还说什么这里头有事儿,让我们别冲动,这么一会儿,前后矛盾起来了?
潘骗子有猫腻啊!
而苟和顺一听,正中下怀:“对啊,我就这么想,弄死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就把我老婆的病灶给去了?”
可丽娜一听这个,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敢!你要是伤了我孩子一根毛,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潘大先生摇摇头:“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玩意儿倒是有鳞片,不过毛是一根没有。”
可丽娜没听这个,没命就用脑袋撞桌子角,通的一声就出来个血窟窿。
白藿香见状,立刻去处理丽娜的伤口,接着回头就跟我们吼:“不能再刺激她了,她现在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而那个怪婴,就在鱼缸里挣扎着,想奔向丽娜,那眼神——还真跟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恐惧又委屈。
血的味道跟那种腥膻气混合在一起,我心里再次躁了起来——这是不祥的预感。
莲花蕊冷却那种欲望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苟和顺立马就抱过去把丽娜给抱住了,求救似得看着我:“先生,你说,我现在可怎么办啊?那玩意儿把我老婆给害成了这样,我恨啊!”
潘骗子凑过来:“你们说,会不会那个小孩儿,就是夭折的孩子,不甘心,恨他妈没保护好他,搞得他流产,所以才用这种法子报复?”
苟和顺一愣,窥视着我的表情。
既然丽娜的流产是那个小身影导致的,那确实有必要看看那个小身影是个什么来历,于是我就说道:“你们不用吵了,我来引那个东西出来见一面。”
那东西,不是活人。
既然不是活人,酸梅阵是最管用的。
把酸梅和贡香给摆好了,我就在门口等着。
果然,不长时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墙角之后。
那个小小的身影窥视着酸梅,轮廓上看,一根手指头含在了嘴里,像是垂涎欲滴。
我和善的跟那个身影招了招手:“你来,这里的酸梅和香火给你吃。”
现在看清楚了,那个身影,面黄肌瘦,身体好像严重的营养不良。
那个身体,几乎是触目惊心的。
旧社会有灾年,只有灾年的人,才有瘦到这个程度。
难道,真的是旧时代的死人,投胎不成,恶意报复?
可怪婴又是怎么闹的?
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往前了几步,但是犹犹豫豫的,不肯迈出脚步来。
再靠近一点——我仔细看着那个身体轮廓,只要再靠近一点,哪怕这身影不吭声,那我就能看出鬼相了。
三步,再有三步就可以了。
两步,一步——那身体飞快的蹲下,伸手就对着一盘子酸梅伸下去了。
看清楚了那个手,我心里倏然一沉。
那只手上,有凸出的骨节,还有大团大团的伤痕。
那个身影缓缓的抬起头来,我心头一喜,刚要细看,可这个时候,“咣”的一声,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给炸了,那只细瘦的手瞬间就缩回去了。
这把我给气的,转脸一看,原来,潘骗子趴在茶几上往外看,结果一激动,把个茶几给压碎了。
他身体滚在玻璃碴子里,也是苦不堪言,正在哀哀惨叫,白藿香也给气的够呛,就是个“该”的表情。
那个身影往后一退,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哪儿把这个机会给放弃了,回头喊了一声白藿香照顾好自己,奔着那个身影就追过去了。
那身影一闪,直接穿过了一道围墙,我一只手撑住了围墙顶子,也翻进去了。
这一翻,我就看见,面前是一个小菜园,菜园后面,有个小破房子。
死气……
我一头就撞进去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面。
像是很害怕。
我尽量和气的伸出了手:“我没别的意思……你忘了这个,我给你送过来。”
我手里的,是酸梅。
这种没成年就夭折的死人,怨气是很大的。他们还没成年,世界观还没形成,很多事情都不懂,唯一能问出话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对你没有敌意。
那个小小的身影愣了一下。
我把酸梅搁在了桌角上:“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拿。”
半晌,那只细瘦的手才伸出了,抓了过去,吃了一个,攥在手里了一个。
可越靠近,我越觉得这个小身影跟之前看到的死人,都不大一样。
身上,萦绕着一股子很奇怪的气。
发粉的宝气——跟我之前在房子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叔叔问你,”我把声音放柔:“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小小的身影因为吞了酸梅,声音含混不清:“这是我家。”
第1489章 远房亲戚
那个声音,含含糊糊,嘶哑难听。
轮廓像是孩子,可这个声音——没有孩子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家?
这种事儿倒是不少——哪一个房子所在的地面上没死过人?
房子建立在墓穴上,压着墓主人,引得墓主人进来报仇,并不少见。
这小身影不像是现代人,看上去,像是尸骨被埋在这里的积年孤魂野鬼。
但,我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那小身影不吭声。
也许,她想不起来了。
“那,你是怎么死的?”
小身影在黑暗之中,对我抬起了头。
“疼。”小身影第一次口齿清楚的吐出了一个字。
说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声音极为含混,能听清楚,但不能听明白。
什么意思?
我往前一步,就想靠近,这个时候,忽然后面“咣”的一声响,一阵脚步声从墙上翻下来了。
生人气。
那生人气一现,小身影猛然瑟缩了一下,一转脸的功夫,那个小身影像是一滴墨融入到了墨汁里,混入黑暗不见了。
妈的,这么不顺!
而那一阵脚步声靠过来,我转身就出去了。
大晚上翻墙,是什么人?
结果一出去,外头那几条人影倒是被我吓了一跳:“妈呀这还有人呢!”
“他们家还有佣人?不是早赶走了吗?”
这些人,好像都是住在附近的闲人。
紫金花园本身的住户都是高素质人群,不过后面挨着一个破村子。
村子前后两座斜山,山间流水,喝形“乌鸦开口”,住在那地方的人,多数好管闲事儿,传谣信谣,有点热闹不看看,要憋出病来。
网络上一些隐私新闻,时常有“本地居民提供线索”,这种提供线索的,大多数都是乌鸦开口地的。
这几个人目的不用说——听说这里有个怪婴,别说围墙了,火墙都是钻进来。
不过,这乌鸦村的人打听消息也很有一套,现在看来,苟和顺显然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不开口的,这些乌鸦村的说不定知道。
果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些人七嘴八舌就跟我打听,怪婴到底怎么回事,我说那我先跟你们打听打听,这地方住过一个小孩儿吗?
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说道:“你说那个小胖妞啊?”
小胖妞?我见的那个身影,瘦的关节都突出来了,怎么会是胖妞?
“除了胖妞呢?瘦孩子有没有?”
“那没有,就那个小胖妞在这住过——叫白珠是不是?”
“对,就叫白珠——小白猪!胖墩墩,挺招人喜欢的。前些日子还见她在院子里玩呢,挺有礼貌,见人总说叔叔好。”
“嗯呐,比苟和顺两口子招得人(本地话有人缘)多了。”
苟和顺家还有个大孩子?这次我们怎么没看见?也没听苟和顺提起过。
他们家里也没有任何孩子用过的东西,或者照片。
“说是上外地念书了——封闭学校!那么小一个孩子,一个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怜!”
“苟和顺两口子怪做得出来。”
“那孩子是苟和顺两口子的孩子?”
“不是!说是远方亲戚家的,死了妈,没人管,他老婆不说是善良吗?就接过来住着了。”
远房亲戚?
“对,他老婆确实对小胖妞不错——哪天一出去,都大包小包买那么多零食,贵得很,外国进口的!”
“穿的也不错,都是名牌货。”
“孩子虽然死了妈,跟着这家人,也算有福气了。”
丽娜这行为还真跟感谢信上一样。
“不过你看好心有没有好报——苟和顺他老婆自己生下个怪胎!”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女人妖妖调调的,老觉得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跟聊斋里一样,跟不是人的玩意儿搞了,才生出那么个怪胎?”
“也是——万恶淫为首!”
“是啊,越说越想看,咱们瞅瞅去!”
那帮人呼啦就进去了——好像为了看个热闹,私闯民宅就冠冕堂皇一样。
我正寻思着呢,有个人却没跟进去,倒把手机拿出来了:“我找着了,是她不是?”
我一看,照片上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人如其名,又白皙,又珠圆玉润,眼睛像是大黑葡萄,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想摸一把,确实很可爱,有点像是那个当红的圆脸女明星,举起手做了个“v”字手势,对着镜头笑的很腼腆。
头上,也是一对小圆发髻。
我心里一跳。
可除了这对小圆发髻,她跟那个瘦小身影,一丁点的相似之处都没有!
难不成……
我想起了瘦小身影的那双手来。
但是下一秒,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我刚才,忘下了一件事儿。
这一跑出来,白藿香呢!
当时我冲她喊了一句,让她照顾好自己。
可是——我情急之下,忘了她耳朵现在被药棉堵着呢,听见了没有?
我这么一跑,她会不会追出来?
这地方这么大的煞气,她别撞上什么的东西。
我折过了身子,奔着里头就跑了过去。
看热闹的四面八方过来,已经把这里堵的水泄不通,都叫嚷着快把怪胎弄出来给大家开开眼,还有人把三脚架单反机都拿出来了。
我从人群里穿过去,开门进去,心里一沉。
白藿香果然不在屋里了。
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你把那个玩意儿给弄死了没有?弄死她,我老婆是不是就好了?”
潘骗子盯着我,也有点紧张。
“跟我一起来的医生呢?”
苟和顺一愣:“你一出去,她就跟出去了,怎么,你没看见呐?”
她上哪儿去了?
苟家不小,可也不至于能把人丢了的程度。
“不是,那个玩意儿,你解决了没有?”
顾不上跟苟和顺说话,我拿起手机,可是没人接听。
她听不到。
她会上哪儿去?
“白藿香?白藿香!”
怎么喊,也没有人回答。
我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这地方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也不怕满地的爬虫。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解梦姑姑那句话。
你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在你一念之间……
我折过身子就要找她,可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我老婆怎么办,你看看我老婆——你们不能这么自私!”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才皱起了眉头。
他老婆身体出现了变化。
大片大片的皮肤,像是脱落了下去,身上全是伤痕。
像是……鳞。
而那个大怪婴现如今,也不再挣扎了。
之前那双十分明亮的眼睛,也开始干涸。
一人一胎,都跟离开了水面的鱼一样。
丽娜微微眯着眼睛,还盯着那个怪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要爬,也还是要朝着怪婴的方向爬。
“大师,你说着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女大夫这一跑,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苟和顺快哭出来了:“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把我老婆给救了,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太明显了,他老婆的命气,跟怪婴的命气都在扩散,要想让她们俩都活下去,只能重新让她们两个在一起了。
她们已经形成了共生的关系。
我立马就把他老婆搀扶起来,跟那个怪婴重新抱在了一起。
这一下,就跟磁铁吸附铁屑一样,怪婴迅速贴合到了他老婆身上,两个都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苟和顺见状,怒发冲冠:“你到底会不会看事儿?刚把那玩意儿弄下来,怎么又弄上去了?我老婆出事儿,你能负责吗?”
我却盯着苟和顺:“你老婆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你怕是自己心里清楚。”
苟和顺浑身一颤,立刻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小身影,我见到了。”
苟和顺更紧张了:“那,弄灰飞烟灭没有?”
这苟和顺,人如其名,真他妈狗。
我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惨叫:“妈呀,那是啥呀!”
“快跑快跑!”
同时,一股子极其强烈的煞气,忽然出现了。
“嚓嚓……”屋里的台灯,水晶吊灯,一起响了起来。
苟和顺一把抓住了我:“这——这又是什么?”
第1490章 当头一棒
外面来了个很大的东西。
“咣”的一声,整扇的窗户被直接打碎,玻璃碴子跟天女散花一样,撒的到处都是。
苟和顺傻了。
他跟我一起看到,打碎了花窗的,是一条巨大的尾巴。
下一瞬,一个丑恶而狰狞的庞大头颅,就从窗户的破口出,直接探了进来。
潘骗子站起来,盯着那个脑袋,喃喃说道:“哥……哥……”
这个时候知道喊哥了,之前不还自称大先生吗?
“哥斯拉!”
卧槽,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啊,这玩意儿一身疙瘩啰嗦的鳞甲,有一个巨大的嗉囊,张开大嘴,那种腥膻的气息爆炸一样传过来。
很像是动物世界里的科莫多巨蜥——但是,比科莫多巨蜥还大。
这东西是个灵物。
下一秒,那个东西直接从窟窿里蹿了进来,奔着我就咬过来了。
苟和顺惨叫了一声:“这,这怎么又来了一个……”
但是下一秒,他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回头就看向了那个怪婴。
那个怪婴虽然个头小,但是皮肤颜色什么的,跟那个大个的,还挺像。
他浑身冒了冷汗。
我则死死盯着它的肚子——这玩意儿的胃口,是满的。
它刚吃了什么东西。
我当时就蒙了。
难不成,是……
潘骗子见状,立马大声说道:“你作死啊!还不快跑!”
一股子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那股子腥膻气息迎面扑来,一下把心里那种暴戾给勾起来了。
我想弄死这个东西。
那东西满嘴的牙,泛着寒光,煞神的煞气冲上来,对着这东西就劈了过去。
这种一种极为愉悦的感觉,杀戮,撕裂,锋芒顺滑的斩断一切阻碍,那东西的灵气非常猛烈,但是跟煞神的煞气一比,不值一提。
“把白藿香还给我!”
七星龙泉锋芒一过,那东西一惊,以这么庞大的体型来说,很难做到的敏捷闪避了过去,旋身撞在了墙上血腥气弥漫了出来。
它这才发现,一个前爪已经被我削了下去,
太阳穴猛地一跳。
是血的味道。
那东西这才觉出疼来,张开大嘴又是一声雷鸣也似的暴吼,身体一缩,全部力量集中在后半侧,大尾巴带着风雷之势,对着我就扫过来了。
“啪”的一下,实木家具被这玩意儿一带,统统粉碎,可我撑起身子全部避开,凌空转身,那个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对着那个东西就劈了下去。
这一下,比刚才更快。
它甚至没法闪避。
那个大怪物被一剖为二,整个灰白色的腔体全都展露了出来,山一样的坍塌了下去,起不来了。
里面滚出了一个人,整个被粘液包裹住了,像是被缠在了一个透明的蛹里。
我立马把那个人剥离了出来,其实不用剥离也知道——那人不是白藿香。
是刚才一个看热闹的人,给我看白珠照片的那个。
不幸中的万幸,那人刚被吞下去不久,一口咽下没被拒绝,虽然没意识了,好在有气。
一只手掐在那人的人中上,我心里一空,不是白藿香——她人呢?
血腥气……
耳鼓,太阳穴,胸膛下,都一起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这一瞬,莲花蕊的香气出现在了鼻子下。
白藿香。
白藿香气喘吁吁,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跑过来。
莲花蕊的香气把燥热压下去:“你上哪儿去了?”
白藿香大吼道:“我去找你了——走岔了,见到人们乱跑,就回来了,你没事儿吧?”
我忽然想笑。
如果她七老八十,跟西巷子口的吴大妈一样耳背,是不是就会这样对人吼叫?
“都说了积食不化,给你开个万消丹!哎,后头不许插队,信不信我给你一针!”
但是——她那个岁数的时候,我们还会像是现在这样的朋友吗?
我立马把思绪给收回来了,也对她吼:“你没事吧?”
白藿香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刚才,跟这个东西说,让它把什么还给你?”
我一愣,可刚要说话,身后就是一声巨响。
“乓……”
接着,一个惨叫声短促的响了一半,接下来,一片死寂,一股子极其难闻的腥膻气息炸了起来。
回过头,我瞪大了眼睛。
苟和顺举起了铁锨,把丽娜怀里那东西的脑袋一下拍扁。
丽娜还抱着那东西的身体,腥秽的粘液,溅了她一脸。
她的眼睛还是瞪的很大,但是——跟宇宙黑洞一样,什么光都没有,空了。
而苟和顺死死握着大铁锨,浑身不住的颤:“你说,那个大怪物,是不是小怪物的亲爹?”
丽娜没有任何反应。
苟和顺大怒,一把抓住了丽娜:“你说不说?”丽娜一声不出,几乎跟个死人一样,但她的手还能动——死死抱住了怀里的半截子怪物。
潘骗子也站起身来:“卧槽……”
苟和顺抬起手就要给丽娜一个嘴巴:“我对你那么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为什么还是要给我戴绿帽子,还是跟这么个怪物——我是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个时候,潘骗子忽然看向了我们身后。
花窗被大怪物撞出了窟窿的地方,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它静静的看着里面的一切,仿佛一个与此无关的旁观者。
苟和顺也看见了那个东西。
他整个木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
我盯着他:“这孩子,是怎么死的?”
苟和顺浑身一僵,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看向了丽娜,死死抱住了丽娜:“老婆,你醒醒神,老婆,你看看我……”
“你别装了,”我说道:“那个孩子不是叫白珠吗?你不说,我替你说——她是被你们两口子虐待死的吧?什么深仇大恨——你对那么小的孩子,下这种手?”
苟和顺条件反射:“不是我,不是我!”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怀里的老婆。
“你把事情说出来,”我说道:“事到如今,瞒不住了。”
苟和顺咬了半天牙,这才低低的说道:“我不知道啊,再说了,我老婆,我老婆也不是存心的……”
原来,苟和顺跟丽娜结婚之后,丽娜就很想要个孩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怀不上。
有人就跟他们建议——不是怀不上孩子吗?那好办,领养一个放在家里养着,很快就能把胎儿引来了。
这事儿其实时常听说,确实像是有这么点道理,苟和顺就把白珠带来了。
白珠乖巧懂事儿,挺讨人喜欢的,可是丽娜就是不喜欢她——嫌弃她老土,不伶俐,不会讨人喜欢……反正看着就来气。
一切是从那天开始的。
一个狗日的热天。
白珠怕热,浑身都是汗,苟和顺偷偷给白珠个冰淇淋,让她在院子里吃——弄脏了地面,丽娜要骂的。
结果丽娜刚从外头回来,白珠本来就怕丽娜,手一抖,冰淇淋就掉了一滴。
也没耽误什么,那不是草地吗?
可丽娜脾气大,上去就是一巴掌,说上不得台盘。白珠眼圈一红,又一巴掌!不让哭,越哭越打!让笑!说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给谁号丧呢?
白珠被打了一脸的血,鼻血滴答滴答落在了草地上,丽娜却笑了。
她发现,这样挺痛快。
欺压弱小,弱小不敢反抗,仿佛她是决定弱小命运的神灵。
于是,她三天两头,打白珠。
一开始耳光,后来木棒,白珠浑身上下,都没有了一块好地方,睡觉和坐着,都疼。
可是,再后来……就更过分了。
第1491章 小指外翻
白珠是个孩子,胖嘟嘟的,挺爱吃零食——她奶奶打小疼她,有好吃的,都攒着给她。
可自从丽娜打她打上了瘾,别说期待零食了,不挨打就算是不错了。
白珠打来打去,觉得千篇一律,麻木了,没意思。
她就放点零食在盆子里,等着白珠去抓。
可白珠虽然跟每个孩子一样贪嘴,但别人的东西,她再馋也不动。
丽娜就说,你别客气——就当这是自己家,喜欢,伸手就吃。
白珠高兴了起来——伸手就拿了那种进口的巧克力。
可手还伸了一半,就被丽娜一巴掌打开。
白珠害怕的看着她——不是让吃吗?
“我让你用脏手拿了吗?你手消过毒没有?拿,拿!”
有时候是针,有时候是随手拿来的遥控器,那个瘦小身体的手上,那些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过程不好细述说,白珠嗓子都直直的劈了,她上去就是一脚:“谁让你号了?憋回去!”
白珠也许偶尔也会想起来小时候——哪个小姑娘,不是爹妈怀里的宝贝?磕到了桌脚地板,大人还要骂桌脚地板呢。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又觉得,也许自己什么都做错了。
白珠身上有伤,难免会有不好闻的味道。
于是,她就没资格上桌吃饭,而是蹲在角落里,盯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眼睛发直。
她肚子叫唤。
可看白珠瑟缩在地上,丽娜上去就是一脚:“吃吃吃——肥的跟头猪一样,还有脸肚子叫唤!你等着年下被人宰了还是怎么着!没出息样儿!”
这几次三番下来——白珠不光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不敢抬头,不敢站起来,别说自信心了,作为一个人基本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抬头害怕,低头害怕,吃饱了害怕被打出来,饿着怕肚子一叫,被窝心脚踢。
似乎什么都是她的罪过,饿是她的罪过,哭是她的罪过,害怕是她的罪过,哪怕绝望,也是她的罪过。
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什么也不敢做,又不敢什么都不做,眼睛一天一天空了,好似一个行尸走肉。
丽娜就喜欢她害怕。
这种欺凌弱小,跟网络上那些虐猫虐狗的一个意思。
只有骨子里自卑怯懦的人,不敢在强者面前抬头,才会对弱者下手,给自己找一点可怜的优越感。
当然了,在外面不这样——丽娜是个好面子的人,知道什么叫大体,所以,不打衣服盖不住的地方,手上也给戴手套。
一出去,大包小包给白珠买东西,人人都羡慕:“你说这小胖妞,运气挺好,找这么个人家领养!”
“别说了,就那长相,就有福气。”
丽娜就对他们笑,心满意足。
为什么?
一个是为了落个善心人的名声,一个,是怕白珠把事儿抖落出去,叫白珠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白珠扛不住这种摧残,她木呆木呆的,见人就怕,浑身不停的颤,打摆子。
有个人无意之中说:“白珠怎么瘦了?”
“那不是!”丽娜赶紧笑:“拔高了,就细了呀,要不,长大了,也不好看。”
那人开玩笑,说可能在你们家没吃好。
丽娜笑的很僵硬,回到了家里,又是一通打:“谁让你瘦了,谁让你瘦了?你就是存心让别人笑话我,可怜你,是不是,做梦!”
不这么折磨,能瘦?
白珠大口吞下她送去的猪油,可耐受不住,肚子是空的,又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宁,只能拉肚子,还是不长肉,反而飞快的瘦下去。
丽娜有点慌了——这怎么行,出去让人笑话呀!
她索性就把白珠关在了屋里,对外就说,送到外地去上封闭学校了。
封闭学校贵得很,那些人夸她舍得花钱,真是善人。
她挺高兴,回去折磨白珠,就更得心应手了——什么忌讳都没有了。
也不用怕她变瘦,也不用特地留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算是奇招百出——谍战剧里的逼供的,可能都得慕名跟她取经。
房子是个豪宅,隔音效果很好,白珠怎么喊,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得到——她也不敢喊,不敢叫,忍不住了,牙缝里挤出一句“妈呀”。
凄怆极了。
越听越打——怪你妈没本事,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被人踩了也活该。
有一天,丽娜下了火锅,煮各种吃的,这东西的味道最香。
白珠饿的受不了了,眼巴巴看着。
丽娜问她,想吃吗?
想。
给你。
她给的是红油汤。
“叫你馋!”
白珠满地翻滚,叫也叫不出来,丽娜哈哈大笑,看着白珠不动弹了,意犹未尽,上去踢了一脚,白珠当时已经瘦成柴禾棍的小身体,滚出去了老远。
不动弹了。
丽娜意兴阑珊,说明天再收拾她,可别说明天了,白珠再也没起来过。
她至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短暂的人生,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有七岁。
没人会多问一个“上封闭学校”的孩子。
她现在,躺在后院那个茅草房地下。
白藿香哪怕听不清楚一些,也大体知道什么意思,牙咬的别提多紧了,一把揪住了苟和顺,厉声的吼:“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
她很少激动,可对保护妇女小孩儿这一方面,她是个斗士。
苟和顺喘了口气:“这事儿与我无关,我,我其实当时也不知道太多……”
这话纯属放屁。
哪怕他没伸手——在一边冷眼旁观,就是清白无辜的?
我望着苟和顺,说道:“世上确实有人,以凌虐弱小为乐,但是能到这种程度,不会无缘无故。”
苟和顺一愣,不由自主就眨了眨眼睛,搓了错手:“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吐了口气:“都到现在了,你就别装了——白珠,是你的女儿吧?”
苟和顺整个僵住了。
白藿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吼道:“李北斗,你大点声,我刚才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答道:“白珠,就是苟和顺的亲生女儿。”
我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瘦小身影的小拇指,微微有一点外翻,那个角度并不常见。
可苟和顺自己,小拇指外翻的角度,跟白珠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远方亲戚,这是血亲。
我盯着苟和顺:“为什么,你对亲生女儿,能下这种手?”
第1492章 金头灵蜥
苟和顺大口呼吸了起来:“你,你……”
“你不说,我替你说吧,”我盯着他:“看得出来,她不是你老婆的孩子——你老婆子女宫缘浅,命里就一个胎儿。你的子女宫死气沉沉,白珠是你跟别人生的吧?”
苟和顺盯着我,眼里忽然有了恐惧。
他终于发现,自己在我面前,就跟一个透明人一样。
什么都被看穿,什么都瞒不住。
于是他吸了口气:“没错——是前妻。可是……”
他牙齿咬紧了,像是有话憋着,想说又说不出来。
我却想起来了他之前的表现:“难不成——你前妻给你戴了绿帽子?”
苟和顺再一次僵住了。
第一次,我要给他不穿衣服的老婆丽娜驱邪,他就担心绿帽子,之后看见了怪胎,他担心的也不再是心爱的老婆,而是绿帽子。
第三次,他不惜一切,拍扁了小怪物的脑袋,更是把老婆的生死安危丢在了一边。
理由还是因为,愤怒自己戴了怪物的绿帽子。
没有受过这种刺激的人,不会偏执成这个样子。
苟和顺直直的盯着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白藿香咬了咬牙松开了他:“还知道后悔……”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前妻背着我偷汉子,现在的老婆,也一样,还偷了个……”
他说不下去了。
白藿香气的眉毛稍都在跳——他不是可怜白珠。
他竟然是在可怜自己。
原来,他之前很穷。
前妻不怎么安分,天天骂他没本事,说外头的男人哪一个不把媳妇宠的光鲜亮丽,就你窝囊废。
前妻有点姿色,献殷勤的不少,后来,跟外头有钱的,就堂而皇之了,连女儿也不避。
女儿什么也不懂,他就来气——女儿长得跟前妻很像。
女儿整天自己在家,什么乐趣也没有,奶奶活着的时候,就给她留了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吃。
那天,他看见女儿吃了进口饼干——叫什么白色恋人,是他买不起的那种价格。
想也知道是哪来的,自己的女儿,竟然吃野男人送来的东西!
他没想着发愤图强,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反而举起了手来——你这个没出息劲儿!
可举起手的一瞬间,他忽然害怕。
这女儿,是自己的吗?
不行,得等前妻回来,问个明白。
但是他没等到前妻——前妻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说是当时跟个老板在车里玩儿花的呢,老板一激动,撞在了围栏上翻下去了。
前妻回不来了,他问不了,
他就天天看着白珠,疑心她到底是哪里来的。
前妻一死,给白珠的保险金生效,苟和顺拿着这钱,就去蹚水,开了个化妆品公司——他以前就是商场做销售的。
结果一下赶在了风口上,他的买卖火了,现在的老婆丽娜,对他生意场上的成功大感欣赏,抛出了绣球。
丽娜家是所谓的老贵族,家里实力雄厚,只要跟丽娜结婚,那他这辈子不用愁了。
何况丽娜温婉娴静,这是天上掉馅饼——总而言之,前妻死后,他反而咸鱼翻身,回首往昔,他觉得前半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以后,他再也没回到以前生养自己的地方,比如三仙桥吃馄饨的摊子,他忘了,没钱的时候,那个摊主白给了他多少碗救急的。
而他跟丽娜结婚,这白珠是个包袱——眼不见心不烦,扔在哪儿都是扔。
丽娜也知道这件事儿,格外在意,生怕苟和顺还对前妻念念不忘,非要自己生一个争气。
可后来,丽娜老是不怀孕。
这就有了前面那个说道——家里有了其他的孩子,老婆才能尽快怀孕。
自己重新在一起住,苟和顺时常对着白珠发呆。
他对戴绿帽子的事儿耿耿于怀——亲子鉴定,说白珠是他女儿,可不还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不是吗?
那到底是不是呢?
丽娜知道,白珠跟前妻长得很像,她疑心,苟和顺是对前妻念念不忘。
越看白珠,越生气——还听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
呸!
那天,她看见苟和顺偷着给白珠冰淇淋,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哪儿是心疼女儿,他是想前妻了!
打白珠的时候,恍恍惚惚,像是战胜了那个再也没法战胜的死人。
苟和顺不敢吭声——他吭声了,不是白惹不自在吗?
再说了,白珠挨打就挨打吧,他又不疼。本来也是,白珠吃相不好,跟她那个没出息妈一样。
可是后来,丽娜越来越过分了,他一边喝汤一边撩起眼皮扫一眼,也有些不安。
别闹出人命吧?
可丽娜不许他插手,他是真心珍惜丽娜,也就不敢开口。
直到那一天,丽娜让他买个铁锨。
挖坑。
丽娜说,民不举官不究。
世界这么大,谁会关心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老家没什么人了,前妻就一个弟弟,还坐牢了,这辈子够呛能出来,他都没见过,也不用担心。
跟踩了个麻衣似得,死就死了。
苟和顺倒吸凉气——死就死了吧,可是,要是上面追查起来,自己这好日子还有吗?
他的化妆品事业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可他其实没有多大的才干,内里已经支撑不住了,没了丽娜,他就重新打回原形了。
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不想再回去赊欠馄饨了。
是啊,民不举,官不究,好在,孩子还没上学,没人问起。
这以后,家里任何关于白珠的东西,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世上从来没存在过这么个人一样。
丽娜百无聊赖了一阵子,但是高兴了起来。
她怀孕了。
她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高兴!
可就是怀孕之后,丽娜老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晃来晃去的,头上那对小抓角,活像白珠。
她终于害怕了。
她心虚啊!
跟人打听,人家都说,行善积德能有好报,她立马花钱做功德,放生。街上看见老人都要搀扶一把。
她要花钱买心安。
可效果并不明显。
每天晚上,那个瘦小的身影,都会往帐子跟前,靠近一步。
直到她临盆。
苟和顺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你说,世上真的有报应吗?”
你都见到了这个了,还问?心里没点数?
临盆……说是流产了,这丽娜,也是那个时候变怪的。
我看了白藿香一眼,白藿香不用我说,对着死死抱住半截子怪物的丽娜就是一针。
可扎完了,白藿香忽然就“咦”了一声。
她吼道:“她的魂散了!”
白藿香的针能把魂魄重新聚拢起来,她都束手无策,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丽娜的魂魄一散,不知道被压到哪里,回不来了。
我吸了口气,临盆的事情,只有丽娜知道。
那这个怪胎……
“四脚蛇。”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窗户洞子后面响了起来:“四脚蛇爬过来了。”
四脚蛇?
“四脚蛇很大,爬的很快……爬到她身上去了。”
可这跟四脚蛇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我可能知道!”
这是刚才被大蜥蜴吞进去的那个人。
白藿香过来,就把他救了,这会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蹭了。
“她那一阵子不是放生放的越来越多,好像,上瘾了,一天不放都不行,不管是什么玩意儿,都要往福寿河里撒。”那人连忙说道:“可是有一天,她可能心神不宁,买错了!”
这个人原来是卖水产的。
丽娜天天去他那搬活物放生,可以说是个大主顾,经常给她特地进货。
可有一天,他等丽娜走了才知道,人家托他暂时存放的一箱子金头灵蜥不见了,看监控,是被丽娜当成乌龟给买走了。
撒错了。
她把一大筐的蜥蜴,当成是乌龟,啪啦啦倒进去了。
我知道金头灵蜥是什么——这玩意儿,不会水。
第1493章 四脚老舅
四脚蛇的纲目太多太繁杂了,像是我们见过的麒麟白死人蛟,个个不好惹,粘肉一口,脱骨而去。
不过金头灵蜥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这种东西,能解毒。
在深山里中了毒,有金头灵蜥经过,见人身上有毒,就会过去咬人的烂肉——跟科莫多巨蜥正好相反,科莫多巨蜥口水有毒,可金头灵蜥的口水能解毒,被它一咬,人就好了。
所以有个别称,叫“四脚老舅”——娘亲舅大,你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也会给你施以援手。
当时我自己知道的仅限于此,后来问了阿丑,才知道更多金头灵蜥的细节。
原来,这东西功德很大,当地人都叫“老舅”了,自然也不会打,有些地方甚至在村落里供庙,以求平安。
但就是因为这东西功德大,你要是买了来放生,那是事半功倍——你要是放了它,它回头抬手给你作揖,那个样子真跟老舅来你家吃饭,跟你摆手说不用送了一样。
正因为如此,金头灵蜥竟然催生出了一种买卖——有些有钱人干了亏心事,就托人买金头灵蜥,放了金头灵蜥攒功德。
抓金头灵蜥的,也等于是卖自己的功德——有些人亡命之徒都能当,更别说损害功德了。
不过这东西很少,有价无市,并不好买,这一箱子也是有人托运过来的,但是主顾正好不在本地,图水产店擅长养活物,寄存在水产店里的。
谁知道,被丽娜给拿走了。
很多蜥蜴是两栖生物,可金头灵蜥正好不是——它脑袋上有特殊的骨头,金光闪闪很威风,可是头颅很重,下水就沉。
放了金头灵蜥有功德,可杀了金头灵蜥,就大损功德——它们死了,少救很多人。
丽娜并不知道,她确实对这些冷血动物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有尾巴没尾巴对她都一样,倾倒完了,扬长而去。
这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她更不知道,金头灵蜥跟下山灵鹿听上去很相似,可跟下山灵鹿不一样的是,它报复性极强。
伤了金头灵蜥,老舅翻脸,你家宅也别想安宁。
后来阿丑还告诉我,有的人误伤了金头灵蜥,当时也不知道,结果等回到了家里,发觉家里满坑满谷,都是爬虫。
金头灵蜥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是它通灵性,能喊来其他有毒的爬虫。
遇上这种情况,要么你把家里孩子送到了四脚老舅庙里认个干亲,要么就等着家破人亡——跟那么多有毒的爬虫在一起,致死致残,是早晚的事儿,甚至还有一种爬虫,能钻进了人肚子里。
我那会儿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地方能进来那么多爬虫。
当时丽娜得罪了金头灵蜥,按着金头灵蜥的规矩,就应该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四脚老舅庙里认干亲,可她哪儿知道啊!
不久之后,金头灵蜥就来了,这一切,让白珠给看见了。
白珠死了之后,冤魂不散。
她觉得很好奇——为什么一夕之间,再也没人能看到她了?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那天晚上才发现,似乎能看到她的,只有丽娜。
丽娜被吓的魂飞魄散。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因果相连——她要是没把白珠虐待成那样,会疯狂放生吗?
不疯狂放生,那她会误杀金头灵蜥,给自己带来这个恶果吗?
很多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也许,只是其中的因果,不为人所知而已。
水产店早坐起来了,咬着牙盯着丽娜,喃喃说道:“真他娘的是报应啊!这什么年代了,上个王朝的奴隶也不带这么打的,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不疼。哎……”
一说自己身上的肉,水产店的反应了过来,立马问道:“那怪胎也是……”
我当时也不知道金头灵蜥报复性那么强,但也约略猜出来了。
更别提苟和顺了。
苟和顺死死盯着那个怪胎的手。
那个怪胎的手虽然类似爪子,蜿蜒细小,可十分明显,最小的爪子,也是外翻的。
白珠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爬进去了。”
我心里悚然一动。
所以,丽娜的婴儿,成了这么个样子。
苟和顺就更别提了。
他盯着那个怪胎的手,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个怪胎,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孩子。
丽娜为什么说自己流产了?
因为她生下了一个怪物——跟安宁她娘一个样子,孩子是怪物,可它也是自己的孩子。
一旦被别人看到这个怪样子,什么结果?
这孩子活不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那个怪胎,只有这样,才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所以,这以后,她就再也没跟苟和顺接触过——孩子跟壁虎一样,是死死贴在她身上,也许,还会到处游走,所以她也不肯穿衣服。
而因为金头灵蜥的报复,这地方,开始汇集了各种爬虫。
她本来应该是很讨厌爬虫的,可也许,那个怪胎喜欢爬虫。
它是四脚老舅的“外甥”。
因为怪胎高兴,所以丽娜也开始爱屋及乌,或者,丽娜自己,也慢慢变成了一条大蜥蜴。
我记得她还吃过蜥蜴——倒是想起来,有些蜥蜴,确实有相食的习俗。
苟和顺盯着那半截子尸体。
那半截子尸体,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蜥蜴。
唯一能代表人类的位置,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拍扁。
他怔怔的看着丽娜,伸手就拉她:“你跟我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丽娜的魂魄散了,什么也不能回答。
苟和顺发出了一个惨烈急了的叫声,精神像是崩溃了。
下一秒,他抬起头,盯着花窗,忽然一头就撞过去了。
精神崩溃,他没法活下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他没能撞过去,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别提多茫然了,转脸就看向了四周。
我叹了口气。
白藿香就更别提了:“这种爹——死了都是便宜他,为什么……”
我听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发出了一声粗哑的声音:“他是我爸爸……”
是啊,哪怕刚才,我问她,她也还说,这是她的家。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世上最纯净的东西,可惜,总有人不珍惜。
苟和顺感觉出来了白珠,忽然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这一次,是心疼老婆,心疼儿子,心疼白珠,还是,依然心疼自己。
“滴答……滴答……”万籁俱寂之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是从丽娜眼睛里流淌下来的。
按理说,是眼泪,可是——是红色的!
白藿香蹲下一摸,大声就说道:“她身上不对劲儿!”
怪婴跟丽娜是共生的,怪胎死了之后,她好像也出现了变化。
开始——腐烂了。
果然,她光洁的皮肤上,隐隐出现了一些斑点——密密麻麻的紧挨着,像是鳞片一样。
那些肉,都开始坏死,溃疡,一点一点的脱落,犹如千刀万剐。
我立马问道:“她——是不是活不了了?”
白藿香摇摇头:“未必会死——但是,生不如死。”
这是,丽娜的报应来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卖水产的忽然皱起了眉头:“哎,有件事儿,我一直觉得不大对劲儿。”
我有些纳闷:“什么事儿?”
卖水产的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些事儿,按理说,都是因为放生引起来的,是不是?可是,其实那个箱子,丽娜本来,是不可能拿错的。”
第1494章 骗术高手
因为金头灵蜥的箱子,因为价值高昂,事关重大,一直是被锁在了另一个隔间里面的。
跟丽娜平时自己拿的那种乌龟箱子并不算太近,加上丽娜平时拿惯了,按理说,不会认错。
卖水产的一直疑心——那个箱子,被人给换了。
可他只能看到丽娜拿错箱子的监控,至于为什么在库房里拿错了金头灵蜥,监控坏损,他一直不太明白。
谁会做这种事儿呢?
我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被我削成了两半的大蜥蜴。
掰开了那个大蜥蜴已经不会动的眼皮,看到它眼睛里,两条黑线。
这玩意儿是被人用控灵术喊出来的。
这件事儿——还有其他人掺和进来了。
真要是这样——丽娜的魂为什么被扣住,就可想而知了。
我引了煞神的煞气,冲上了眼睛。
我第一次用煞气。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在我眼里,几乎是黑白色的。
这就是煞神眼里的世界?
而在这一片黑白之中,我看到了一点奇异的色彩。
璀璨绚烂,见之可喜。
潘骗子。
我冲着潘骗子就过去了。
潘骗子缩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眼神发赤,乍一看,还以为是吓了个够呛,可他一看见了我,回过神来,一个非常警惕的眼神一闪而过。
但马上,他就说道:“你——你有事儿?”
我答道:“我就想知道,你屁股底下压着什么。”
潘骗子眉头一抬:“我屁……什么也没有!”
“那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不是……”潘骗子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了:“凭什么?”
我回头看了那个被我劈成两半的大蜥蜴一眼。
潘骗子浑身一颤,也想起来了刚才我是怎么出的手,咬了咬牙,只好缓缓站了起来。
刚才我就看见了,在煞气下,一片黑白的世界里,那一点璀璨,就在潘骗子身下。
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身下,有一张彩纸。
彩纸上,描绘着一只苍蝇,上面钉着一根针。
我盯着潘骗子:“师兄,你这骗人的技术很可以啊!这不是摄魂术嘛。”
这个方术厌胜也会。
传说之中,阴差拿人回地府,铁链拴人太重,会把魂魄变作苍蝇用头发丝牵回去,所以苍蝇就是魂魄的象征,描绘在符纸上的苍蝇,就是丽娜的残魂,钉住它,就是不让它跑了。
听到了这三个字,潘骗子的脸彻底白了。
卖水产的一愣,立马问道:“摄魂术?”
白藿香也稍微听明白了,看着潘骗子,猫一样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狐疑:“就他?”
我盯着他:“你跟丽娜,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潘骗子不吭声。
苟和顺听见还有潘骗子的事儿,立马扑过来抓住了潘骗子:“我说你上这里来干什么,就是你把丽娜给害成这样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你这个王八蛋,把我老婆还给我,把我老婆还给我!”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惦记着丽娜。
潘骗子盯着苟和顺的眼神发冷。
“不是无冤无仇,而是血海深仇,”我把苟和顺的手拉下来了:“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你小舅子,啊,应该说,是前小舅子。”
苟和顺瞬间一愣:“什么?”
“你不是说,你有个坐牢的小舅子吗?”
苟和顺点了点头。
原来,他跟前妻认识的时候,小舅子就犯了重罪被关进牢里,前妻说那小子一辈子出不来了,家里以他为耻,照片都烧了,平时提都不愿意提起,苟和顺并不知道那位小舅子到底长什么样。
而眼前的这个潘骗子,正有过牢狱之灾,而兄弟宫本来就塌陷,说明家里人丁不兴旺,色气发绿,这男为阳,女为阴,所以红男绿女,应该是个姐妹。
不过那个绿气干涸,人早没了。
坐过牢,死过姐妹,天底下没那么巧的外人,必定是前妻的小舅子,白珠的亲娘舅。
苟和顺哆嗦了一下:“他……”
我盯着潘骗子:“那一箱子金头灵蜥——该不会,就是你特地定了,托人放在水产商店的吧?”
潘骗子长长出了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这件事儿天衣无缝,可怎么也没算出来,会遇上个你。”
接着,他看向了白珠,微微一笑:“你吃苦了,是舅舅来晚了,对不起你。”
那个瘦小的身影又是一个瑟缩,也许,她还不知道,什么叫舅舅。
苟和顺难以置信:“你不是一辈子都……”
“世事无常嘛。”潘骗子对着苟和顺一笑:“你就是以为白珠没有亲人了,再也没人给她做主了,才敢这么干。”
这话不跟之前一样不靠谱了。
虽然轻飘飘的,可一字一句,是血是恨。
水产店的暗暗吐了口气:“那就难怪了——也真沉得住气,要是我……”
一般人是沉不住气,可这位潘骗子是个有案底的人,绝不想“二进宫”了。
他回来之后,打听家里人的下落,结果才知道白珠身上发生的事儿。
他知道丽娜每天都要去买活物放生,才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杀人无形。谁也赖不到他头上来。
至于怎么进来的——光凭着他能骗过我们也知道。
巧舌如簧,也许以前就是因为诈骗罪进去的。
丽娜信了他的话——他说,他可以让那个怪胎逐渐蜕却鳞甲,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孩子。
丽娜能不乐意吗?怪胎的事情,她没有跟一个人说起过,这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他一定是活神仙下凡,救孩子,就靠她了。
她当然是想不到,知道的真相的,除了活神仙,还有一个——就是始作俑者。
潘骗子像是卸下了一身的伪装,盯着生不如死的丽娜,微微一笑,满脸轻松。
那个笑凉森森的,带着几分邪,也带着几分凄怆。
“啪”的一声,苟和顺跪在了潘骗子面前:“好兄弟,你高抬贵手——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以前是血亲!你救救丽娜,四舍五入,她,她不也是你姐吗?”
好一个四舍五入——这苟和顺真的是对失去财富的恐惧,超过了一切,但凡是没喝假酒的,说不出来这种话。
白藿香咬了咬牙:“厚颜无耻!”
她平时注意形象,生气也不会太高声,可这次因为耳朵听不清楚,是吼出来的。
潘骗子又是一笑,却并不意外,大概跟苟和顺相处这段时间,已经知道苟和顺是个什么货色了:“可惜,晚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满眼遗憾。
是啊,对他来说,丽娜遭受的折磨,还不够多。
我也终于明白,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急着要全苟和顺杀了那个怪胎了。
在我们面前装傻,也是一样。是怕我们这一突然出现,把他计划全盘打乱。
他还想更多的折磨丽娜。
不过,这样以来,虽然提前让苟和顺把怪婴亲自打死,丽娜的苦,也没少吃多少。
苟和顺对着他开始磕头:“大兄弟,我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丽娜……”
可潘骗子死死攥住了那个画着苍蝇的纸,盯着我,意思像是问我,打算把他这个真凶给怎么着了。
这是私人恩怨,我干嘛要跟着蹚浑水呢?
潘骗子终于像是松口气,喃喃的说道:“厌胜门李北斗,果然名不虚传……那位鬼医,也比传说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卸下了伪装,倒是意外的英气。
不过……我对他还真有点好奇:“你到底是哪个门下的?”
他的手法,跟厌胜的十分相似,我有种直觉,他可能跟厌胜门,有什么渊源。
第1495章 地下宝气
潘骗子一笑:“不是我不说,不过我师父比较特殊——在咱们行当里,没人知道,您肯定也不认识。”
没人知道?我看,是不想让人知道。
要么,是个人人求而不得见的厉害隐士,要么……是在避仇家?
不管两者之中哪一个,恐怕都是个厉害的大佬。
我看向了白珠:“那——是你把她留下来的?”
白珠死于非命,可既然死了,就应该被阴差给拉走,也有孤魂野鬼千方百计避开阴差不肯轮回,但是白珠这个样子,哪怕冤枉,也不像有这个意识。
潘骗子却摇摇头:“不是我,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您应该也看出来了,白珠不大对劲儿。”
没错,白珠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发粉。
我瞬间就想起来了——我一进这个门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宝气。
刚才白珠自己也说了,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只知道,除了丽娜,谁也看不到她。
难不成……
我立马拉住了苟和顺:“你不是说,你老婆家收集了很多古董吗?带我去看看。”
苟和顺反手抓住了我,大声说道:“带你看可以……你让我丽娜活下去!只要丽娜能活,我干什么都行!”
白藿香也听到了,说道:“对她来说,可能死了更痛快些。”
潘骗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就是希望这样一个结果。
“那我不管,我就要她活着!留一口气,就行!”苟和顺死死盯着白藿香:“行不行?”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大声说道:“你老婆现在死不了……”
苟和顺一听这话,跟得了圣旨一样,立马就从地上跳起来了,生怕白藿香后悔似得:“那就好,那就好!”
白藿香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的意思,甚至不用施救,只顺其自然,这丽娜阳寿未尽,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忍受折磨。
苟和顺拉着我,就往下走。
这地方,有个地下室。
地下室修的挺大气,门口都是挺高级的锁。
开门进去,果然能看见不少古董。
“这些都是我老丈人的。”苟和顺连忙说道:“你知道,是个老贵族了,祖上留下不少这些东西,我也不认识。这些东西,你随便挑!就当这次的辛苦费!”
确实有不少的珍品,不过,我没进去。
苟和顺有些紧张:“怎么了……”
地方不对,宝气反而浅淡,路走错了。
我仔细一看,顺着那道气,就往西边过去了。
苟和顺跟了过去:“哎,先生,你看不上?那你别生气……”
顺着宝气一找,我就看见了,这宝气,是从后院里冒出来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宝气。
那个粉色,硬要形容的话,是一种珍珠似得奇异色泽,一般颜料,都无法描绘出来。
我一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铁锨,冲着地面就挖。
苟和顺看我挖的地方,脸色变了。
不长时间,地面翻开,闻声赶来的潘骗子,还有白藿香看清楚了坑下的东西,都皱起了眉头。
是一具小小的遗骸。
白珠。
而遗骸附近,杂七杂八扔着不少东西,显然,都是白珠生前用的东西,一起毁尸灭迹的。
我从那些东西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抬头看着苟和顺:“这是哪里来的?”
苟和顺看了半天,皱起了眉头,才想去来:“哦——是她从破烂里捡来的!”
那盒子并不大,上面一片脏污,不知道多少年了,周围都是践踏过,甚至被刀削砍过的痕迹,火烧下的痕迹,几乎只剩下个盒子的形状了。
苟和顺也曾经嫌弃这个东西脏,让白珠扔了。
可白珠没有别的玩具——那些好的玩具她不敢摸。
看来,是她没舍得扔。
但是我能看出来,这东西有多好——普通的盒子,经历这么多年沧桑,早该糟朽了,可这个盒子还能保持着这个样子,就一个原因。
它刀砍不坏,火烧不坏。
这材质,好的不可思议。
更别说那些毁坏的痕迹,依稀能看出来,这盒子上有过精致细腻的雕花,镶嵌过珍奇的东西——灭顶之灾,也许就是从那些珍宝上起的。
有些不识货的人,跟买椟还珠差不多,把这个东西上镶嵌的宝物取走,却把这个盒子给扔了。
我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一张,是白珠很久之前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被胶带粘在一起——就好像,那个女人还在抱着她一样。
我拿出了照片,给了潘骗子。把盒子装到了怀里:“那我收下了。”
苟和顺看着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个傻子一样:“就这……”
我没有再看他。
白珠瘦弱的身影,也站在坑边,看见这一切——甚至给人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确定她到底什么感觉,只是,又有几分心疼。
小心翼翼的把她的骸骨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地上。
“谢谢……”我听到了轻不可闻,但是依然沙哑的声音:“很久没有人这么抱过我了。”
我回过头,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跟融入到了夜色之中一样,消失了。
潘骗子捏着照片,盯着白珠的骸骨。
他什么话也没有,眼神里,只剩下了心疼和悔愧。
“要是没有那件事儿,舅舅就会早点来,早点来,你就不会……”
那件事是入狱,还是什么?
他自然不肯跟我们说。
接着,他抱住了小小的遗骸,转身要走,但是一回头,他还是看了我一眼:“谢谢。”
是谢我,没有跟他想的一样,从中作梗插手,阻止他报仇?
不,我这一次来,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看了丽娜一眼。
现如今,她还是死死的抱着那个怪婴的尸体。
怪婴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出异味了。很快,就会腐烂。
丽娜也是一样。
自己作孽,谁也没办法。
我吸了口气:“你其实,知道你老婆要经受什么吧?”
真的爱她,会忍心她受这种折磨吗?
“知道,”苟和顺露出了个神经质的笑容:“这样,其实也好——我就不怕戴绿帽子了。”
我和白藿香对看了一眼,都是一个想法。
这个人,也离着疯不远了。
也是一个报应。
白藿香盯着我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
她声音还是大,但是比刚才扯着嗓子吼,已经好多了。
我摇了摇:“学名,叫珍珠胭脂盒。”
白藿香一愣,瞬间欣喜:“是——能给苏寻换回碧水砗磲盒的那个东西?”
对,就是那个上天入地,都求不得的东西。
是啊,解梦姑姑说,这件事儿有好处——想来,就是这个。
白珠之所以能出现,也是因为这个。
第1496章 一个条件
这个珍珠胭脂盒,打传说里来说,应该就是一个跟“复仇”有关的东西。
捧着头的贵族女子,留在原地的白珠。
能激活这个东西的,似乎,只有冤死。
曾经——是景朝国君给潇湘的聘礼?
这个快没有盒子样的盒子,跟碧水砗磲盒一比,可沧桑许多,简直不像是曾经能并驾齐驱的宝物。
命途多舛,跨越了多少个年头,有多少物是人非?
邸老爷子千方百计要这个东西,又打算做什么?
反正,能给苏寻换到了碧水砗磲盒,也就没遗憾了。
虽然照着解梦姑姑说的,确实得到了好东西,可我心里还是一沉,解梦姑姑还说过,我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像是悬挂在头上的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这种感觉,反倒是没有明刀明枪那么痛快。
算了,到时候再说。
转脸看了白藿香一眼:“你耳朵怎么样了?”
她为了我才没护自己的耳朵,叫谁心里不愧疚?
“嗯?你说什么?”
看来恢复还需要时间。
“没事!”我也大声吼:“回去好好休养一下!”
她像是在想什么。
“李北斗,”她忽然大声说道:“破开了四相局,知道了你想要的真相,你会怎么样?”
我被问的愣了一下:“怎么样?”“就是……水神真的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她脸有点涨红,可梗着脖子,简直跟要就义的英雄似得,说不出哪里,显得勇敢又悲壮。
我想了想,结婚?
可是——这两个字荒谬的,甚至不好说出来。
我和她,身份相差悬殊,宛如当年景朝国君的求婚一样,有些可笑。
跟她有约定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而且,中间还有很多我不知道事情。
“我在找个答案,找到了之后再说。”
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那个答案,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这一路的旅行,简直像是跌跌撞撞,被人拉着走——并不以我的目的为转移。
没有什么喘息的余裕,让我来想。
“也好,”白藿香说道:“到时候再说,多一天算一天。”
“多一天?”我回头看她:“什么多一天?”
白藿香没想到我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人慌了一下:“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说着,跟心虚一样,走的比我还快。
好像,刚才不过是习惯性的自言自语,因为耳朵听不到,所以竟然说的很大声。
太阳出来,照在她面前,跟着晨风飞舞的发丝,也给镀上了一层金边。
很好看。
手机响了起来,是程星河:“你跟白藿香一晚上没回来,事情不是很难搞?”
“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总觉得那么怪?”
“你自己心里有鬼呗。”
有你大爷:“有话快说。”
“上老亓这里来——有好东西,给你补补。”
我也正好要去呢,我看着这个盒子,应该是珍珠胭脂盒,但老亓是专业人士,还得问问他。
老亓住在崇庆堂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里,还没过去,就先闻到了一阵香气。
火洞螈?
不过,刚看见了那么多爬虫,现在我一想到了爬虫就犯恶心。
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济济一堂,竟然全是认识的人——也有的不是人。
美发店里的那些灵物,Maria姐他们来了。
“哎呀,想死我了!”一进去,一双胳膊就把我给围住了:“恩公你可算来了,我就等着以身相许了。”
“别别别,”我赶紧把Maria姐的胳膊给拉下来了:“来日方长不着急,实在不行下辈子再说。”
Maria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不行,你打听打听问问,我Maria姐向来是当场算账,概不拖欠,你看今天是三合天喜,宜嫁娶,正是好机会。”
好么,Maria姐没白活好几百年,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老人精,黄历都算的这么妥。
“哎,Maria姐你差不多得了,恩公又不是天天理发,娶了你没啥大用,匀给我们一会儿!恩公,你上次一走,也不肯来驱策我们,是不是嫌我们丹少,用不上啊?”
“是啊,我们虽然丹少,可是量多,灵多力量大……”
“谈不上驱策,”我摆了摆手:“没有驱策朋友的。但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找你们。”
“说话算数?”
“废话,恩公是什么人——一言九鼎!”
Maria姐有点急了:“你们让开,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却早从数不清的胳膊底下,护着白藿香钻进去了。
内室热气腾腾,好大一个火锅,够十来个人围着的。
不过,仔细一看——造孽哟。
那是一个大鼎,看着花纹——如意神月,那是……
一个灵物昂首挺胸:“是我从嘉兰寺偷……借来的!”
“对,别处没有这么大的锅!”
是啊,灵物确实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程星河正要伸筷子把漂上来的一块肉给夹走,被哑巴兰一筷子打下去了:“我哥还没来,不许先下筷子!”
“没事,一会儿我放个屁给你哥吃,保管饿不着。”
“那也不行!”哑巴兰劲儿大,一下就把程星河的手腕子撞开,筷子几乎撒到了地上。
“哎你要造反呐!”
苏寻伸手:“别人笑话。”
“洞仔,你拉偏架!”
一根针过去,程星河的手一松,筷子终于落下去了,他们三个终于安静下来。
“你们可算来了!”程星河一拍桌子:“放着肉老,要遭天打雷劈的!”
“要劈也劈你,谁让你放那么早。”白藿香施施然坐下,因为耳朵的原因,声音还是大。
程星河怕被下一日丧命散,不敢大声反驳,只好小声嘀咕:“正气水喝了火药了,今天怎么这么冲。”
我却笑了,被人需要,被人等待的感觉,很幸福。
亓俊从后头过来,抱着一大碟子肉,后头给他帮忙的——是琉璃桥的王风卿。
这俩人有说有笑,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啊,他们俩的夫妻宫,都动了鸿鸾禧,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有喜糖吃了。
我正跟着高兴呢,后脑勺被人来了一下。
夏明远。
我有点高兴:“今儿什么日子,大家聚齐了,你怎么也来了?”
程星河插嘴:“地方虽然是亓俊的,不过,吃的是卷毛做东——不愧是夏家,财大气粗,这是空运的火洞螈。”
“不光是为了火洞螈,”夏明远说道:“有好事儿。”
“好事儿?”我更高兴了:“是不是江辰说出什么来了?”
真要是这样,那可真的得多喝几杯。
江辰还被关在了天师府,哪怕三清老人,也没直接对他下手。
“倒不是这个,”夏明远压低了声音:“小道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光明正大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进十二天阶?”
我一下愣住了:“我?”
我还不是天阶呢!
“我当然知道,”夏明远答道:“不过嘛,你也清楚,现如今,十二天阶已经陨落了好几个大先生,可四相局危机当前,咱们风水门不能没人,所以,只要你愿意,升阶的事情,咱们十二天阶家族,能帮你。你知道,这世上,不在台面上的规矩,多得很。”
我心里一动。
倒不是为了追逐名利,只是,如果我上了天阶,我就能看到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把潇湘救出来,也更有希望了。
不过,我到底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说,”我盯着夏明远:“需要我做什么?”
夏明远瞬间被我揭穿,一丝狼狈一闪而过:“你要进十二天阶,其实就一个条件。”
第1497章 修补残局
他声音更低了:“那就是——这辈子不要进真龙穴,跟我们,一起补局。”
我一点没意外。
“这事儿,是谁提起来的?”我盯着他:“屠神使者?”夏明远的表情,更狼狈了。
可想而知。
现如今,风水门最大的难处,就是四相局。
江辰想改局,风水门和则天师府一个意思,想维持原状,继续让四相局守护三界平安——四相一破天下乱,吃阴阳饭的,守护的是一个正道,全部苍生。
而四相局到底破不破,全看我这个唯一破局人。
以前,有些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想弄死我。可是巧得很,也因为那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们已经弄不死我了。
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招安”这一条了。
我笑了笑。
他们从恨我,转到了怕我。
夏明远连忙说道:“你知道,只要你肯进十二天阶,那厌胜门只要保证不再跟天师府为难,我们正道,也就给厌胜门抬一抬手,不再称他们为邪魔外道,也许,在你的带领下,厌胜门以后也会光大起来,成为不输天师府的存在,多少人的前途,就因此改写了,他们永生永世,会记住你的功绩!”
“还有,”夏明远可能是因为紧张,语速更快了:“你想,你一旦成了天阶,你身边的人哪一个,都可以改变命运,田老爷子腾出来的那种地方,就是他们的!到时候,你再迎娶了杜蘅芷,强强联手,你的子孙后代,都会绵延兴旺,整个行当,没谁比得上!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怕是神仙也不换!”
这个时候,我回过头来,发现程星河他们都停下了筷子。
程星河一甩手就把火洞螈的肉丢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
我第一次看见他浪费粮食。
接着,程星河冷笑了一声:“卷毛,我们当你是朋友,你当我们是冤大头——想让我们吃人嘴软。”
哑巴兰就更别提了,筷子一拍,当时就在神月鼎上断成了两截:“卷毛,老子告诉你……”
一听这边动静不对,所有人的视线都过来了。
好些灵物当时就把袖子给撸起来了:“有人要欺负恩公!”
“一起上!”
其中一个灵物胆子小,噗的一声,满屋瞬间都是一种辣眼睛的臭气。
“臭老六,你放什么屁?”
“我,我先发制人……”
夏明远赶紧站起来,摆了摆手:“大家别激动——我不是敌人……”
他也流下了一脸眼泪,白藿香抬起了手,一股子异香,转瞬就把恶臭盖下去了。
夏明远做了个道谢的手势:“喜欢你是一件麻烦的事。”
白藿香不接茬,程星河撇嘴:“谁让你喜欢了?”
“可是我偏偏喜欢找麻烦。”
你给我差不多收一收吧。
接着,夏明远看向了程星河他们,声音十分诚恳:“我当然也知道,你们是四相局的四大家族——程狗想活过二十五,哑巴兰想去除阴阳身,这些,都能商量,只要你跟我们一起补局,把偏差修正,那四个局的家族后代,从此以后,就只剩下好处,没有诅咒了。”
程星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种好事儿?”
“那怎么没有,”夏明远立刻说道:“整个行当勠力同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儿,更何况——屠神使者,愿意从中相助。现如今,邸老爷子也已经答应了。”
邸老爷子擅长补局,屠神使者已经是上头的存在了,真的合作,修补四相局不见得就做不到。
“当初,四相局是出了差错,才连累了四大家族的几位,”夏明远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把一切,推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功德无量。”
程星河抿了抿嘴,看了我一眼:“那——四相局的镇物呢?”
镇物已经被我们放出来了三个,要补局,没镇物不行。
潇湘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屠神使者也会想法子的,”夏明远搓着手,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只要你答应,哪怕你的豢龙匣,他们也不再追查,而是另寻新的镇物填补——反正,有屠神使者帮忙呢,不在话下。”
是啊,听上去,一切都不错。
我能成为金字塔顶端的天阶之一,光宗耀祖,福佑子孙,能得到凡人期待的一切,潇湘也许也能因此重获自由。
程星河他们留下本领,化解诅咒。
厌胜门不再是人人唾弃的邪魔外道,再也不会有人歧视。
夏明远说的没错,这也许,是整件事情最圆满的结局。
甚至看上去,连真相都没那么重要了。
可是——真的不重要吗?
夏明远的喉结一滚,显然更紧张了。
我盯着夏明远:“你来做说客,是不是因为,夏家仙师,在他们手上?”
夏明远瞳孔一凝。
程星河他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夏家仙师跟四相局的关系也不浅。
当初,夏家仙师,跟江仲离一起修建四相局,江仲离是总工程师,他就是监工。
江仲离已经死了几百年,可夏家仙师得了道。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年四相局差错之迷的人。
而夏家仙师去了蜜陀岛,一去不复返,要么是心虚逃事儿,要么,就是被抓去做人质了。
能抓夏家仙师的,没有多少,屠神使者就是其中一号。
想也知道,屠神使者知道夏明远跟我们有交情,就特地来找他了,这个说客,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程星河他们都没吭声,夏明远的表情,犹如被当场抓获的贼。
“我知道,你想把夏家仙师给救回来,你其实不用这样,”我盯着他:“咱们是朋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你做。”
他眼里一闪而过,有尴尬,有狼狈,可也有了感动。
但他接着就说道:“他们确实来找我了,但是——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儿,对你没有坏处,所以我才来的……”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你够朋友。”
可我还不知道,潇湘到底为什么被镇压在底下,景朝国君跟我又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扑朔迷离的真龙转世,我和江辰,又是怎么回事?
夏明远立刻说道:“你不用立刻给我答案——时间还有的是,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我保证,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等你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问路寻踪符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是找夏明远的。
夏明远把问路寻踪符拿到了手里,仔细一看,皱起了眉头,接着跟我说道:“我还有点其他的事儿……忙完了,我就来找你。”
说着,生怕听见我拒绝,转身就走了。
程星河和哑巴兰他们看着我,也都不吭声了。
二郎眼和阴阳身,还有魏家修仙的本事,都是好东西,能留下,当然最好了。
“你们……”
没等我问,哑巴兰抢着说道:“不管哥你做什么决定,我跟着。”
我心里一震。
“我也是,”程星河把一碗肉吸溜进去:“我选择恐惧症,听你的,还比较省事儿。”
一只手摸在了豢龙匣上。
为了不让我进真龙穴,他们甚至肯放过潇湘。
我进不进真龙穴,对他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那么重要?
亓俊撞了我肩膀一下:“重要的决定,别立刻就下——你又不是老母鸡。”
我回过神来,一笑:“知道。”
“哎,”亓俊的眼睛已经冒了亮:“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儿?我看见你大袋子里,好像又添了好东西,我给你掌掌眼。”
第1498章 吞天蛤蟆
夏明远这一来,差点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亓俊接过来一看,当时就是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这个盒子给掉地上,一边不动声色的王风卿看见了,瞬间也坐直了。
亓俊手忙脚乱给收好了:“卖给不才吧!多少钱你说。”
程星河一听,立马凑过来:“这小盒……”
但是下一秒,程星河就皱起了眉头,甚至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仿佛盒子上的东西连他的眼睛都给刺了:“好凶!这东西上面,附着的残魂,比演唱会上的小姑娘还多,而且……”
而且,都不是好死。
苏寻瞬间也被吸引过来了。
“这可是珍珠胭脂盒,”亓俊立刻说道:“七珍盒之一,世上没有第二个!”
苏寻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
说好了替你换碧水砗磲盒,说到就做到。
苏寻没有道谢——我们之间,道谢生分。
程星河转脸看着我,也是难以置信:“不是,你说弄就弄到了,你这运气跟心电图一样,真够忽上忽下的。”
人生可不就跟心电图一样有起有伏吗?一条直线,除非死了。
老亓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十分失望:“一个,换另一个,作孽啊……”
对他来说,这七珍盒有一个就不想撒手,凑不成套都委屈,更别说还得送出去一个。
“关于邸老爷子找这个东西,”我问亓俊:“你知道原因吗?”
亓俊点了点头:“你问别人问不出来,问不才和风卿小姐,就算是问着了——这是个背人的事儿。”
原来,这一阵子,忽然就有人开始四处寻找珍珠胭脂盒,琉璃桥和崇庆堂都接待过这种客人,但是那些人鬼鬼祟祟,都是掮客,不肯透露真实身份。亓俊和王风卿都觉得可疑,一查,才查到,是邸老爷子托的,但是跟他们说好了,绝对不能说出是邸老爷子要。
但最后还是打听出来,是邸老爷子要送人。
“送人?”我跟程星河对看了一眼——能让邸老爷子送礼的,得是什么人?
不管怎么着,邸老爷子急着要,我们就想法子送过去,把碧水砗磲换回来,皆大欢喜。
亓俊自从抱上了这个盒子就不肯松手,跟撸猫似得一个劲儿撸:“这东西,跟红颜祸水一样——当初景朝国君为了搜集这个,送给水神,人力物力,数不胜数,也有人说,这些盒子真是佛家的宝贝,一碰就得入个轮回。”
自然,搜集起来,少不得巧取豪夺和鲜血。
景朝国君,到底还干了多少荒唐事儿?
我要拿回来,亓俊抱的死死的:“多让不才抱一会儿,不才给你个新消息。”
我来了兴趣:“什么?”
“你去换盒子,知不知道邸老爷子的下落?”
“你知道?”
亓俊有些得意:“在云梦河附近呢!”
云梦河?
那可太好了!
“谢了!”
“谢不才,就让不才多抱一会儿……哎,风卿小姐,你也抱抱。”
我有点高兴。
把苏老爷子想要的盒子给找来,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就对苏寻笑了笑。
可苏寻表情绷着,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
“我终于知道,家里为什么要苏家效忠你了。”苏寻喉结一滚:“果然,不会后悔。”
“还是那句话,不叫效忠,”我答道:“是友情。”
友情就是,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为你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亓俊爱抚完了那个盒子,拿过来都热乎了。
亓俊恋恋不舍的看着我,发现我还背着那个大袋子,顿时一愣:“你还挂着这玩意儿,不嫌沉啊?”
这不想沉也没办法——豢龙匣越来越重,内里还有赤水青天镜,琉璃桥拍卖来的怪罐子,哪一样都不能离身。
“不才送你个好东西,”亓俊一回头,拍了拍手,嘴里发出了个口哨声。
一个东西飞快的冲着我们跑了过来。
很像是个蛤蟆。
那东西顺着亓俊胳膊就上了肩膀,张开嘴:“呱。”
还真是个蛤蟆,灰绿色,嘴特别大。
哑巴兰一愣:“老亓,你弄这个干什么,炸蛤蟆腿啊?”
“没文化真可怕,还武先生呢!”亓俊把那个东西调转过来:“你看。”
那个蛤蟆屁股后面,有个圆圆的圈子,跟画出来的一样。
哑巴兰眼睛一直:“吞天蟆?”
我也愣了。
厌胜册上说过这个东西,据说,远古时代,创世神有一个乾坤袋,能装世间万物,但是后来乾坤袋通灵,不甘心当个袋子,强行下界,被当值神官截获,可直接被它吞了,后来风神赶来,大风一起,无穷无尽,这东西才被装满,被神官从中一刀劈破,其中一块布头,就落在了吞天蟆身上。
自此以后,吞天蟆一张嘴,多重的东西都能装进去,而吞天蟆还是轻盈依旧,堪称活物版本乾坤袋。
“识货!”亓俊洋洋得意:“世上没有几个了,这是不才上次去南井山买东西遇上的,就觉得早晚用的上,斥巨资买来的。”
程星河也知道吞天蟆的大名:“巨资是多少?”
“……麻辣香锅店买的,八块五。”
这是他们这一行最开心的事儿——捡漏!
说着,他就教给我:“一句话,包罗天地,养育众生。”
果然,话音刚落,吞天蟆立刻张大了嘴,亓俊把珍珠胭脂盒往它大嘴里一放,就跟进了宇宙黑洞一样,瞬间消失。
但是他再一伸手,那盒子又完完整整的出来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光靠着这个玩意儿,咱不吃阴阳饭了,也能上天桥上卖艺!”
你能有点出息吗?跟猪八戒分行礼似得,天天都在想后路。
照着亓俊教给的,我把自己中指的血点在了吞天蟆后背那个圆圈上,这东西就正式认我做主了,我给起了个名儿,叫小绿。
以后那些沉重的东西,它都给我保管,可它落在肩膀上,还是轻飘飘的。
程星河白了我一眼:“小白,小黑,小灰,现在有个小绿,你这是搞艺术呢?”
一提起了寄身符,我还想起来了——除了灰百仓和潇湘还在身边,小黑和安宁都不见了。早晚也得把他们给找回来。
还有——那个屠神使者开的出条件。
亓俊说得对,重要的决定,总得好好想想。
跟亓俊告辞回家,等着启程找邸老爷子换盒子,那些灵物也呼啦啦出来送我,其中一个灵物太激动,差点没坐在地上,另一个灵物就骂它,一天到晚急急慌慌,上不得台盘。
那个摔跤的灵物很委屈:“不能怨我,我昨天碰上煞虎了。”
“煞虎?”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那个摔跤的灵物立马说道:“恩公还不知道?这是最近出现在这附近的一种东西,凶的很!而且,来历有点奇怪。”
第1499章 煞虎追物
“怎么说?”
原来,这煞虎跟煞神一样,是上头对万物降施灾祸的时候用的,但是数目比煞神多,地位比煞神低一等,也没有人形。
让一家人受灾,有时候是煞神亲自前往,有时候是煞虎入宅,把前门后门堵住,让人无处逃生。
有的时候人遇上不好的事情,会觉得喘不上气来,就是因为煞虎的煞气把房子给堵住了。
好些灵物这辈子都没见过煞神,只对煞虎有所耳闻,也害怕,有认识的,见了会躲着走。
刚才那个灵物没什么太大的见识,就不认识。回来一问其他灵物才知道的。
说是那天出去,见到了很多黑乎乎的东西,跟一群猎犬一样,在追逐什么东西。
那个灵物爱占小便宜,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儿,寻思见者有份儿,想过去分一杯羹。
结果发现,那些东西追的东西,好像是潜藏在水里。
它也想知道水里的是是吗,正要看清楚呢,那些黑东西发现它了,对着它就冲,它吓的不轻,死里逃生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当时它还挺不甘心,要找帮手讨个公道,结果一打听知道是煞虎,立马不敢吭声了。
煞虎,是上头的东西,下面的灵物,谁敢惹?
一讨论,才知道,最近很多灵物见到煞虎出现了——都见到煞虎在追逐水里的东西。
有的灵物好事儿,跑去水边看,还真的看到水边有一些残骸。
好比说鳞片,爪尖,还有岸边淤泥里积存下来的血。
最近,煞虎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数目也越来越多了。
追逐水里的东西……是什么?
以前少见的东西,现在这么多,事出反常必为妖。
而且,够资格驱使煞虎的,也不多。
难不成,又是屠神使者?
再一打听,最近很多河川都有反常的动静,像是有东西借路。
煞虎追的,就是那些水中借路的东西。
程星河来了兴趣:“又出幺蛾子了?”
我也有点想知道。
不过,先把要紧的事情给做完了吧。
回到了门脸,老头儿早睡着了,面朝里,枕头边上还有一张专门用来裹点心的纸,上面都是点心渣子。
我小心翼翼的把纸拿下来,闻到了一股子甜香夹杂着药香。
老头儿挺知道养生——搞食疗呢。
自从上次去江家,没有带金毛,金毛就一直跟我闹脾气,今天看见我回来,也是爱理不理,翻过身给了个屁股。
我伸手摸了摸它:“这次出门带你。”
金毛激灵一下就起来了,那眼神简直像是在说:“说话算数?”
“肯定算。”
可金毛一下发现了我肩膀上的小绿,忽然就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
小绿不甘示弱,张嘴“呱”了一声,意思是再看就把你吃掉。
我让它们好好相处,回到了屋子里,翻出了厌胜册,习惯性开始学内里的内容。
等那个给苏寻换完了碧水砗磲盒,就能着手开始做那些要紧的事情了。
八月初七,跟我妈见一面,见完了,会是什么结果?
八月十五,玄武局就开了。
是选择修局,还是补局,就看我的决定了。
见了我妈再说。
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里有了说不出的期盼。
小绿在肩膀上休息,大大张了张嘴,像是在打哈欠。
我伸手就把豢龙匣给拿出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豢龙匣越来越重了,离着潇湘回来,也越来越近了。
真龙穴……潇湘是想进真龙穴的。
她进真龙穴,是报仇,还是……
抱着豢龙匣睡下,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出了一阵冷。
这是——水底下。
映入眼帘,水光潋滟,四下里波光粼粼。
我看到了很多白色的东西拥挤在了一起,浮游而上。
画面很美,但是我觉得出来,这些东西,似乎惊慌失措——后面有什么,在追赶它们。
这些白色的东西多而壮美,简直像是水下的羊群。
“救救我……”
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绝望,无助,凄惶。
数不清的黑雾,从白色的东西后面突入,像是一片乌云。
鲜血从碧蓝的水下氤氲扩散,很多东西,死了。
而那种血腥气,激起来了心里什么冲动。
杀戮……
白色的东西在杀戮的危险下,炸裂一样四下扩散。
可它们发现了我,像是发现了救星。
“救救我……”
得做点什么……
睁开眼睛,这是个预知梦。
我会下到水里?
对了——去找邸老头子换盒子,要去云梦河。
而那些黑云一样的东西……
“七星,快来看看!”
是程星河大惊小怪的声音。
跑下去一看,我皱起了眉头。
只见门口,一片腥气,数不清的苍蝇乱飞,满眼堆叠着什么东西。
鳞片,残爪,还有一些血淋淋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皮?
夜里,不知道被谁给堆在这里。
商店街上的人都对着门口,捂着鼻子指指点点:“这哪儿来的?咱们商店街可没有那么没素质的人,四处乱扔垃圾。”
“北斗别是得罪人了吧?”
“可得罪人,扔这玩意儿干什么?”
程星河骂道:“他娘的,谁四处乱扔垃圾,哎,古玩店老板,跟你要个监控。”
古玩店老板也在一边看热闹呢,还是习惯性抓着把瓜子,但是被那种腥膻气息熏的,瓜子都吃不下去了,一听程星河问,连忙点了点头,跟着义愤填膺:“是得看看,这家伙,耽误的大家都没法做生意。”
那股子腥气,别提多难闻了。
我也应该想吐,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反而又有了那种跟渴一样的感觉。
一股子香气在面前散发出来,是白藿香把莲花蕊递过来了。
接过来喝了,可这一次——像是有了抗药性,那种焦躁,没那么容易压下去了。
“七星,你快来看看!找到在咱们门口扔垃圾的真凶了!”
我过去一看,只见半夜三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顺着檐角过来,对着我们门口就扔了一些东西,但是行色匆匆,后面有一团身影,鬼魅似得追了上来。
是——预知梦里见到的那种黑雾似得东西。
程星河压低了声音:“煞虎。”
第1500章 水中借道
画面一闪而过,速度很快,古玩店老板歪头看着我们:“那是什么?野猫,野狗?”
自然不是。
程星河跟我一对眼,我们刚才都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在我门口放东西的影子,冲着门板拱了拱手。
作揖。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这些东西,把那些尸骸送过来,是想跟我求助。
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求助到了我门下来?
这些东西离开监控画面的一瞬间,像是被那些黑乎乎的煞虎给扑倒了。
我看出位置是在左边巷子的转角,跟过去,就在一堆杂物里,发现了一汪快干涸的血迹,还有几片碎鳞。
放东西的“罪魁祸首”,被那几个煞虎给杀掉了。
求助的送了命,其余的线索一概没有,要找它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何况,还跟煞虎有关。
不过,得赶紧去换盒子,换完了查探查探这件事儿。
顺带,想看看,江家请了邸老爷子来补局,到底有什么大动作。
我们准备了一下,就奔着云梦河去了,金毛如愿以偿跟上,高兴的摇头晃脑。
云梦河离得并不远,要是能找到了邸老爷子,当天就回来了。
云梦河的位置,其实是比较特殊的。
这地方在帝都附近,承接天地之灵气,出过龙脉,据说,历史上的一个乱世,有个大家族,就经过高人指点,葬在了云梦河附近。
当时找到地,坐北朝南,依山傍水,左右两个卧岭呈现龙形,恰似一对扶手,喝形金交椅,顾名思义,谁的交椅能用金子打造?
龙椅。
后来,那位王朝创始人果然白手起家,从零做起成了帝王,但是好景不长,有人窥探出了这个秘密,炸断“金交椅”两边,只留下了两道凹坑,呈现出了一个“八”字,那人做皇帝,也只做了八十天就被推翻了。
这江家不能是去找了金交椅地了吧?
要是邸老爷子肯把金交椅地给修复了,那真是能耐通神。
云梦河附近全是各种主流之流,还有水库什么的,说起来,离着九曲大坝是不远的。
不过这云梦河不小,我们也没有邸老爷子的定位,只能靠着肉眼找,我到了山上比较高的地方——云梦河附近是大苍山,山顶有个测量点,我就上去细看看。
不长时间,我就发现了——有个位置隐隐约约是有点功德光,应该就在那附近。
刚要下山,金毛像是有点躁动,程星河顺着金毛的视线一看,拉了我一把:“七星,你看。”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了过去,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水面,飞快的往前赶。
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上一个小红灯笼。
这就是所谓的“借道”,有灵物有急事儿,就会举那么个红灯,请周遭的灵物让行,平民版的“肃静回避”。
但那些东西,也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
“这些东西急急慌慌的,干什么去?”
谁知道呢?
下了山,找到了邸老爷子所在的位置,可一到了附近,我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山谷,也就是所谓的“瓶子口”山。
宛如横着的酒瓶子,你要进去,就只有“瓶子口”那一条小道。
是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
而且,不止一夫,这里江家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倒是不怕他们,不过,他们现在跟我算是深仇大恨,一看见了我,肯定要给我添乱,把邸老爷子藏起来什么的,反正不会让我称心如意。
现如今他们见了我,估计都得有应激反应。
白藿香不用我吩咐,又要给我做个脸。
可白藿香一伸手,程星河就拉下去了:“人家预防措施做的挺严格,未必能过得去。”
顺着他的手往前一看,好么,这地方摆着不少的龙虱子。
就怕我再去添乱。
而且,后面的一个亭子里,江年正坐在里面,好整以暇的守着必经之地,像是做好了充分准备了。
我心里嘀咕了起来,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又要来?
算了,都是吃阴阳饭的,解梦姑姑能让我顺着买雄黄的人找好东西,也能帮他们窥伺天机,倒不奇怪。
毕竟解梦姑姑是他们家的人。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解梦姑姑之前,又到底为什么帮我?
哑巴兰瞅着我:“哥,那怎么办?”
苏寻却看向了白藿香:“帮我做个脸。”
他不怕龙虱子,打算进去探探情况。
接着他回过头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
哑巴兰一听,也精神了起来:“那我也去!”
也对,他们江家人跟我是有仇,可跟哑巴兰和苏寻没什么深仇大恨。
再说只是去换个盒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点了点头。
他们的本事,我放心的下。
正这个时候,远处来了几个人——应该是本地人,开着几个电动三轮,电动三轮上还有美食的标志,这附近没有人烟,应该是来给江家送饭的。
好机会,苏寻和哑巴兰经过蜇皮子改头换面,苏寻把珍珠胭脂盒带上,灵敏的跟在了电动三轮后面,到了山谷路口,没费什么功夫,还真混进去了。
程星河摇着头:“吾家有儿初长成,真是出息了。”
好事儿。
但愿别出什么事儿。
这地方景色很不错,太阳把石壁照的暖融融的,山风吹过,把石壁上的花吹的摇摇晃晃,简直太舒服了。
金毛靠在了我怀里,皮毛又软又暖,我很少能有这么享受的时候。
反正也是等,我靠着石壁,就打了个盹。
结果还没睡着,就听见头顶“啪嚓”一声。
声音不对。
观云听雷法立马感觉了出来,上头有东西。
我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奔着一边的白藿香和程星河就扑过去了,与此同时,一大块石头轰然而落,直接坠到了我头上。
“啪”的一下,贴着身体落下,龙鳞应声滋生,我们三个都没事儿。
程星河半个辣条还叼在了嘴里,挣扎起来:“卧槽,哪个刁民要害老子?”
白藿香也惊魂未定:“也许,是山上自然落石?”
山顶坠石头,并不奇怪,可这地方我一早就看了,有葫芦松,铁爪兰,不是能落石滑坡的地质。
那块石头,是有谁故意推下来的。
妈的,难道江家发现我们了?
可江家人不至于这么傻——一块石头,不至于能砸死了我。
果然,一转脸,江年他们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
江年甚至跟一个小辈点了点头,示意上这里来看看。
而这一瞬,我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你看见龙鳞了吗?”
“看见了,金色的。”
“是他不是?”
“就是他。”
有谁找我?
而这一瞬,金毛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呼的一下,奔着我身后就扑过去了。
卧槽?
江家人也快过来了,我们暴露倒是没什么,可哑巴兰和苏寻还在里面呢,不能让他们遇上危险,于是我对着金毛就追过去了:“咱们先躲一躲。”
跟着金毛一跑,它在山里腾挪闪跃,块头挺大,倒是十分轻盈,转眼之间,已经扑到了一个山洞里面。
“金毛!回来!”
可金毛第一次这么不听话,一头继续往里撞,我听到了淙淙的水声,这山洞里,有个暗河。
这地方黑,因为潮湿,又很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赶上了金毛,感觉出来,水声越来越大——到了暗河边缘了,铺面就是凉飕飕的水气。
金毛终于停下,扫兴的叫唤了一声,看意思追不上那几个东西,十分失望。
可下一秒,几道子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恭迎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