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陈老爷子靠坐在炕上,其余的人分两桌而坐,男人都围在陈老爷子身边,女人都围在张氏身边。
陈修言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爷您瞧,包得多好呀。”
陈老爷子笑着摸摸陈修言的脑袋,“好,好啊。”
张氏看都没看饺子碗一眼,“还好意思说馅儿多,一个个瘪得跟饿了三天肚子的小孩儿似的,全都凹下去的,哪有什么馅儿。”
陈修言翻着白眼说:“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嫌弃得着么!”
张氏立刻炸了,“这就是你们老陈家的好教养。”
陈修言也不服气得很,指着三叔说:“这就是你们老陈家的好教养。”
陈老爷子哐哐地拍桌子,“不吃饭的,就给我滚!”
张氏眼一瞪眉毛一竖,就想老生常谈。
陈老爷子蹙着眉头说:“你也给我闭嘴,除非我这辈子都不能好了,不然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当着儿孙的面被下了面子,张氏脸上又青又红,一时间下不来台,气得背过身去不吃饭了。
以前燕儿娘在这里的时候,见到这幅场景,总会战战兢兢地劝张氏多少吃两口,可燕儿娘不在这里了,刘二婶和陈二妞巴不得张氏不吃,她们好多吃点,而陈竹心泼辣是泼辣,但也有几分愚孝,那就是张氏说啥是啥,张氏说不吃,她就当真不会劝。
张氏背过去半天,都没人理她,她更下不来台了,一个人对着炕柜嘀嘀咕咕地骂。
大家都知道她在骂人,却没人听得清她在骂什么。
陈修言见张氏没有下文了,便直接问陈老爷子,“爷,先头端糕过来的盘子呢,我顺便带回去。”
陈老爷子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出个盘子,“你顺便去灶房拿个碗来,把饺子翻出来,把碗也带回去。”
陈修言才不跟陈老爷子客气,应了一声就去了灶房。
他又不傻,正常情况下谁会把盘子放枕头下面啊,这里面肯定有事,万一摔了盘子或碗,那可都是钱,爷都不介意他把东西带回去,他也不会穷大方。
他快速翻好了饺子,拿着碗盘就往外走,出门前,他刻意回头看了一眼张氏,见张氏还背对着炕柜,不由嘻嘻一笑,回去就学舌给陈春燕了。
陈春燕笑着说:“没有人包容她的脾气了,她的脾气就只能她自己兜着。行了,你回去继续吃饭吧。”
陈谷秋擀的面皮比较大,陈春燕只吃了十五个饺子就吃不下了,筲箕里还有一些饺子还没煮,陈春燕便拧了一张湿帕子搭在饺子上,免得饺子干了,再在筲箕上盖上另一个筲箕,防蛇虫鼠蚁。
“叔们帮咱家盖房子辛苦了,明天给叔们加菜,这些饺子煮了给叔们送去,虽然不太多,也是一份心意。”
陈谷秋边洗碗边道:“知道了姐。”
陈春燕将剩下的鸡蛋糕全包了起来,拿着去了前院。
祁轩看到陈春燕眼睛一亮,却端坐在炕上没说话。
陈春燕把布包放在炕桌上,“这是我答应给你家护卫的,你顺便带回去吧。”
祁轩:“……”
吃过了饭坐了一会儿,许京墨便提出告辞,许连翘和祁轩只好跟着告辞。
第256章
回到胡阿婆家,护卫一眼便看到了祁轩手里提着的东西,赶紧从暗处走了出来。
“公子,这是给属下的吧?”
祁轩淡淡看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护卫:“……”
到了第二日,祁轩准时带着护卫们离开了胡阿婆家,他离开时天都还没有大亮。
时间如流水般淌过,一转眼,燕儿家的新房子就要修好了,期间陈春燕照旧每三天一次给刘大官人家送蛋,还给刘达能送了一次祛湿粉。
许京墨这边也照旧逢赶集便去集市坐诊,整理完脉案就上山,他记录药性,让陈春燕手绘药材的模样。
因为原始状态下的碳棒杂质太多,实在不好用,这段时间,陈春燕一直在尝试提纯石墨,她戳过小可爱询问方法,但小可爱声称提纯石墨是工业问题而非农业问题,它拒绝回答。
陈春燕便只能自己尝试着弄了,她只隐约记得提纯石墨的方法是水洗法,但怎么洗却是个大学问,她一有灵感就尝试新方法,但直到现在也没解锁正确的方法,更遑论做铅笔了。
倒是许京墨兢兢业业的一有空便做铅笔的外壳,那一整棵树已经短了五分之一了,他做好的外壳全都放在箱子里。
陈春燕怕木头受潮,还特地丢了几块木炭进去。
随着陈家请吃肥肠、肚条的次数变多,村里的人也都知道猪下水做好了其实也很好吃,这就直接导致原本一个铜板就能买到的肥肠和猪肚开始涨价了……
幸而城里的馆子还没有发现这一点,猪下水涨价的幅度也很有限,还在村民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天一大早,陈春燕就被陈谷秋给摇醒了。
她刚开始还以为又是陈修言那个小兔崽子遇上啥兴奋事情了,非得立刻跟她分享,还想着这熊孩子真该打了,谁知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陈谷秋。
她揉着眼睛问:“咋啦?”
陈谷秋兴奋地说:“姐,我早上时被唧唧声吵醒了,打开孵鸡蛋的笼子一看,有几只小鸡被孵化了出来。”
陈春燕道:“注意保暖,剩下的鸡蛋应该也有机会孵化。”
陈谷秋点头,“嗯!我去瞧瞧。”
她说完又兴奋地跑回了隔壁。
自打买了鸡蛋,就是陈谷秋在照顾,现在看到了成果她怎么可能不兴奋!
买蛋时,婶儿就说了是孵过七天的蛋,算算时间,那些蛋都应该今天孵化,今天要是孵化不了,就悬了。
陈春燕换好衣服,轻手轻脚走到隔壁,撩开一点点去看小鸡仔,小鸡仔也转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她。
她数了一下,已经孵化出四只了。
陈谷秋:“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移出来?”
你问咱,咱也不知道啊!
陈春燕立刻戳小可爱:刚孵化的小鸡仔怎么养?
小可爱:【首先要注意保暖,刚孵化的小鸡应该生活在温度不低于34摄氏度的环境中,不然小鸡的精神和活力都会降低,增大死亡风险;其次应该给予小鸡适当的光照,如果室外较冷,也应该在室内给小鸡放盏灯;最后小鸡肠胃较弱,得喝温开水。】
第257章
陈春燕:“刚孵化的小鸡仔不好养活。有三点需要注意……”
她依次将需要注意的三点事项说了出来。
陈谷秋还是不能放心,“就这三点吗,还有没有别的,我怕我养不好。”
陈春燕:“我就知道这些了,别的,我也不晓得,要不你去问问孙婶子。”
这段时间,陈谷秋和二狗子一起去城里做生意,生意还不错,买糕的人不少,每天做的糕都能卖完,不过糕的数量不能超过五十个,超过五十个了就得剩下。
有一次陈谷秋和二狗子一起找到陈春燕,说有时候来了买主,糕却卖完了,他们想增加数量。
陈春燕当时问他们,这种情况多不多,他们两个说不上来,她就说,当时也试过做六十个,但是做六十个不是剩下了么,如果为了这偶尔多出来的一个两个客人,就每天多做几个,算起来是亏的。
陈谷秋二人被陈春燕说服了,到了现在他们两个还是每天卖五十个鸡蛋糕。
这样一来,卖鸡蛋糕每天收入就是二百文,除开成本一百二十文,就净赚八十文,陈谷秋和二狗子平分后,还能得四十文。
二狗子超额完成了他每天赚十文钱的目标。
而陈谷秋也摇身一变成了陈家收入最高的人。
她也按照规矩,赚来的钱一半交到公中给陈春燕收着,她自己也留了一半。
陈谷秋已经卖了七天糕了,手里已经有了一百四十文钱,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通过合作,她已经跟孙婶子家很熟悉了,听到陈春燕的提议,她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她做了早饭给大家吃,送上学的、上工的、盖房子的家人都出了门,她才和面蒸上了鸡蛋糕,出了门。
她熟门熟路地到了孙婶子家,伸手敲敲门。
“哪个?”
“婶儿,我,秋儿。”
没等多久孙婶子就来开门了,“今儿咋这么早?”
陈谷秋腼腆地笑笑,“我不是来叫二狗子去城里卖糕的,婶儿,我是来向您请教怎么养小鸡仔的。”
孙婶子笑着让开了门,“快进来吧。”
她把陈谷秋带到正屋里坐了,就跑过去哐哐敲二狗子的门。
二狗子:“干啥啊,阿娘,这不还早呢吗?”
孙婶子看了正屋一眼,“你快起来,秋儿来了。”
二狗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拧巴着看向门口,“找我的?”
孙婶子:“你管找谁的,赶紧起来。”
哦,那就是不是找我的。
二狗子腹诽一句,倒在床上,又秒睡着了。
孙婶子又拍了一会儿门,见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她只能放弃。
她见陈家两个女娃都不错,年纪也差不多,就想着聘一个回来做儿媳妇,她想给人留下好印象,偏偏二狗子一点都不配合。
孙婶子极其无奈地进了正屋,拉着陈谷秋开始讲养鸡的诀窍。
这边陈谷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那一边陈春燕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配散剂的药都碾好了,许京墨把药方给了陈春燕,让她照着药方称好了药混在一起,再用牛皮纸包好。
她才刚包了几包药,胡阿公就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第258章
胡阿公的脚经过许京墨的医治已经好了很多,走路稳当了不少,都不需要人扶了,只是还是不如正常人的灵便罢了。
他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惊恐,捂着胸口朝陈春燕他们连连摆手,“人心不古咯,大家出入都要小心呐,城里出了一桩大案子,一家四口人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好可怕,好可怕。”
陈春燕听得汗毛倒竖。
这个时代院墙低矮,身手稍微灵活些的成年人,助跑过后,都能轻易翻墙而入,再加上门窗都是木质的,门闩特别容易被挑开,安全系数那可真是太低了,更别说她还住在草屋里。
不过惊惶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灭人满门为了钱财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是寻仇,他们家好像没跟谁有仇似的。
而且就算是求财,也把主意打不到他们家来,他们家根本没有“财”可言。
这么一想,她就安心很多。
咚咚咚!
刚刚放下心,院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了,不仅陈春燕,就连许京墨他们也被吓了好大一跳,胡阿公差点没站稳,还是陈春燕眼疾手快扶了他老人家一把,他老人家才稳住了身体。
许连翘蹙眉问:“谁啊?”
门外的人:“县衙捕快,快点开门。”
胡阿公双股战战,声音也开始发抖,“捕快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凶手在这里?”
陈春燕大约猜到了一点什么,她拍拍胡阿公的胳膊,让老人家放心。
她走过去开了门,“几位官差,您们到这里所为何事?”
捕快:“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姑娘很会画图,县老爷专程让我来请那位姑娘进城。”
陈春燕点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请稍等,我去取点东西。”
许京墨有些担心地看着陈春燕,“我陪你去吧。”
陈春燕笑了笑,“没事,我自己能行。”
许京墨却非常坚持,“我在哪里都可以整理脉案,我陪你。”
衙门两边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进了衙门,不管是因为什么事,他都觉得不太放心。
陈春燕揪着许京墨的袖子说:“谢谢阿墨哥。”
许京墨的面皮一红,声音发紧地说:“不用谢。”
陈春燕进屋拿出了她整理出来的工具,几根炭条还有祁轩留下的一套各种大小的毛笔。
许京墨已经背好了药箱,就等她了。
许连翘拉住许京墨的袖子,“我也去。”
许京墨抽回袖子,“你不许去。”
陈春燕揉了揉许连翘的脑袋,“连儿就等在家里,回头我给你做新鲜的吃食。”
许连翘眼睛一亮:“我没吃过的?”
陈春燕颔首,“保证是你没吃过的。”
她说完便与许京墨一起出了门。
捕快见出来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就不是很愉快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是个姑娘么,怎么又来个小子。”
陈春燕笑着说:“我哥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想跟着,请各位差爷通融一下。”
捕快盯着陈春燕看了好半天,终于挥手答应了。
他来之前听说,一个他们县老爷都惹不起的大人物特地派人到县衙关照过,说画像就找这姑娘。
看来这姑娘与那人关系不浅,是个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当即沉着脸点了点头。
第259章
捕快只能算县衙的临时工,工资待遇自然算不得太好,他们出外办差都是靠双腿走。
陈春燕考虑再三,也没有提出让自家马车载他们进城,原因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让自家马车载人是好心,万一事后被人惦记上了,反而不美。
她便闷不吭声跟在官差身后,只是偶尔看看许京墨,怕许京墨累着。
许京墨每每感觉到陈春燕在看他,他都偏头对陈春燕温和地笑笑。
陈春燕见许京墨是真的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十里地就算快走,也需要两个小时,等走到城门口时,连不爱出汗的许京墨额头也挂上了汗珠。
捕快大概是真的着急,连停顿都没准备停顿一下,跟城门守卫打了个招呼,也不排队了,直接带着陈春燕进了县城。
陈春燕去过县衙一次,记得路,只是这一次来比上一次来的感觉又有不同,她上一次站在县衙门口完全是茫然的,连怎样进去都不知道,这一回,捕快直接带着她从角门进了。
捕快:“县太爷的家眷、县丞、主簿的家眷都住在后衙,你们不要乱跑,莫要惊扰了他们。”
陈春燕点头应是。
县衙看上去大,可前衙全是办公的地方,只有后衙能够住人,这一住还住三家人,算上家眷仆从,就很挤了,还不如住乡下畅快些。
陈春燕左右乱看,许京墨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不准她再乱看。
她看向许京墨,许京墨微微摇了摇头。
本来是来帮忙做事的,要是看到什么密辛,搞不好就要被灭口了。
许京墨是大夫,对个中的事情也了解一些,很多去豪门官家看病的大夫就是这么没的,知道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陈春燕二人被带到了班房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正忙得四脚朝天的。
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朝陈春燕招招手。
陈春燕便朝那边走过去。
中年人问:“你就是陈春燕吧?祁公子跟我提过你。”
陈春燕看中年人说话的神态和气势,再看他一副此地主人的模样,便猜到这人便是此间的县令了。
而这位县令称呼祁轩却称呼为祁公子,这个祁轩家里看来还是掌着实权啊。
陈春燕大大方方行了个礼道:“是的,大人。”
她行完礼便偷偷瞄了许京墨一眼。
许京墨听到她的话已经紧跟着行了礼。
闵县令微微讶异,“你如何知道我是大人而不是捕头?”
这时候如果说什么气度不凡啊之类的,肯定能取悦县令,但这就显不出陈春燕的本事了,如果想让人看得起,会做人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得有本事。
陈春燕笑着直起了身,“您虽然没有坐在尊位,但在这里办公的人隐隐分列您的左右,这显然是为了方便您示下的缘故,民女刚才路过那张桌子时看到桌上放的都是文书之类的东西,想必那位大人便是县丞了,而另一位应该就是主簿了。”
闵县令笑了,“你看得很仔细,你来之前,我还怀疑过一个小女娃是不是真的如祁公子所说的那般神,这下我信了。”
第260章
听闵县令的意思,他会请陈春燕过来,更多的还是看了祁轩的面子,陈春燕没有多说什么,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她只道:“请给我安排一张桌子。”
闵县令招招手,典吏走了过来,“这边走。”
陈春燕点点头,朝闵县令行礼之后,便跟在典吏身后去了最角落处,那里有一张临时安放的小桌子,桌子的漆色和其他的桌子都不一样,而且明显矮了一截。
陈春燕装作不知道被轻视了,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
“请再多给我们一张凳子。”
典吏笑着说:“这可不行,县衙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这还是临时弄来的呢。”
陈春燕:“连一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
典吏冷了脸,“没有。”
他在心里冷笑,区区一个小女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使他办事!
陈春燕便将凳子挪到许京墨的身边,“阿墨哥你先坐,我出去买一条凳子。”
她说着,便提上了她的斜挎包,要往外走。
典吏拉住了陈春燕的胳膊,“你干嘛去?”
陈春燕看着典吏的手,“我说了我去买凳子。”
典吏恶狠狠地说:“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闹得县太爷不高兴了,小心砍你的脑袋。”
陈春燕看着典吏,突然嗷地哭出了声。
许京墨面色一白,赶紧起身,什么礼法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揽住陈春燕,“哪里痛,他伤到你哪里了?”
班房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做着事,就算是要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这突如其来的,传出女娃的嚎哭声,这就十分突兀了。
闵县令朝角落处看来,挑了挑眉,“怎么了?”
典吏:“没……”
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娃为什么这么不惊吓,一吓就被吓哭了。
陈春燕却抢在了典吏之前说:“他说县太爷你要砍我脑袋。”
典吏嘴里发苦,那不过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话,怎么能摆到台面上来呢?
闵县令听闻此言,立刻冷了脸,他给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赶紧走到角落里。
师爷:“燕儿姑娘你可别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好好说啊。”
陈春燕一抽一抽地说:“我只是想多要一条凳子,他就说闵大人要砍我脑袋。”
“……”师爷,“你是不是疯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她一个小孩子不懂你也不懂吗?砍人脑袋的事情是随便说的?你不晓得只有皇上才能批红砍人脑袋?”
知道内情的师爷都烦死这个典吏了,他跟这些小吏可不一样,这些小吏一辈子可都得待在这里了,而他则能够跟着闵大人挪地方,只有闵大人好了,他才能好。
闵大人好不容易搭上国公府这艘大船,他可不想因为个小小的典吏就被踹下去。
典吏讷讷不能言。
师爷:“滚开。”他吼完师爷又换了一副面孔对着陈春燕说,“燕儿姑娘,我亲自去帮你找凳子,你稍等啊。”
陈春燕点点头,“多谢。”
师爷连连摆手,“不谢不谢。”
典吏这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村姑没那么简单,可看出来也晚了,人都已经得罪了。
第261章
许京墨轻声问:“还痛不痛?”
陈春燕摇摇头,十分防备地看着典吏。
典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再待在这里也是找不自在,索性转身了。
他一路出县衙,跑回家,从缸里舀了一大碗水喝了,才冷静下来。
他把之前的事情捋了捋,发现闵大人从一开始对陈春燕的态度就很好,这就说明陈春燕的靠山并不是闵大人,毕竟如果靠山的闵大人的话,闵大人不需要如此客气。
那么……陈春燕的靠山只能是连闵大人都惹不起的存在了。
典吏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也是习惯了,从来看不起乡下来的泥腿子,总想给个下马威,这下踢到铁板了。
他哎哎地唤,“娘子,娘子哟,你相公我惹事了,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哟。”
一个长得膀大腰圆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懒洋洋地说:“又咋啦?”
典吏苦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女人冷笑,“我知道你平常都看不起我,嫌弃我胖,瞧瞧,事到临头还不是要靠我。”
典吏赔着笑脸说:“是是是,是为夫的不应该,以后我一定待娘子更好。”
女人这才满意了,“这十里八村的,都沾亲带故,你等着,我去打听一下你说的那个丫头是哪家的,就知道该攀哪家的关系了。”
典吏拉她,“娘子,我知道她是哪家的,龙桥村陈家的大丫头,就是有两个傻子的那个陈家。”
“哟,那家!”女人的笑容就有点僵,“他们家是后面搬来的,村里好像就只有他们家的五叔公还是啥的亲戚,当初就是因为有家亲戚在这里才搬来,只是这么一来,能够攀的关系倒是不多了。”
典吏眼睛亮了,“你竟然晓得他们家!”
女人笑着摇头,“怎么不晓得,他们家啊净出奇葩,他们家姓张的那个太婆好吃懒做,又只会骂人,这一点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还有那个二儿媳妇更奇葩,叫什么……刘刘兰香好像,她到我阿爹铺子上买二两肉,想饶我阿爹一个猪头,真没见过这种人,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典吏推推女人,“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想想有没有攀得上的关系才是正经。哦对了,你阿爹不是杀猪匠嘛,十里八村的猪都得找他杀,他应该认识陈家……”
他还没说完女人已经摇了摇头。
“别想了,他们家穷得连猪都养不起。”
典吏这就不解了,“猪都养不起的人,能够认识什么贵人?”
女人摇摇头,“这你就说错了,我早几天就听到了消息,陈家大房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人家现在连马都有了,前儿你们衙门的人不还说么,有一家人忽然来买荒地,一买就是二十亩,嘿,就他们家那个情况,如果不是有贵人相助,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老些东西!”
是啊!
女人这么一说,典吏更忐忑了,不禁催促,“你帮我好好想想。”
女人嫌弃地看了男人一眼,“你就是有一张好面皮,不然谁稀罕你。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你没听见?”
典吏:“我听见啥了?”
女人:“你好好想想。”
第262章
典吏将媳妇的话来回想了一遍,又想了一遍,也没想起媳妇提到过谁,等到女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嫌弃时,他一拍脑壳,明白了。
哎,可不是说过了么。
陈家大房的人买了荒地,最近也没听说过哪家人自己来办契书的,只有掮客过来,掮客啊,虽然跟他们家不熟,但好歹认识,递个话总是可以的吧。
他想到就做,“我去问问,他们家找的哪个掮客。”
女人不咸不淡地说:“不用问了,是徐方。”
典吏这回真吃惊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成天跟女人扎堆,你也什么都能知道。”
典吏无语了,他真不明白这群女人一天到晚待在一起到底聊些什么!
他匆匆出门找徐方去了,自不必提。
另一边,师爷给陈春燕找来了凳子,凳子有点高,她得趴在桌上才能画画,有点不方便。
但刚才已经闹了一出,她不好再说什么,也就只能将就了。
许京墨看了陈春燕好几眼,终于道:“我们换吧。”
虽然没有说换什么,但陈春燕还是听懂了,她摇头拒绝,“你比我还高,坐这条凳子更难受。”
许京墨见陈春燕当真没有要换的意思,便默默把要想放到了陈春燕面前,他将药箱打开一条缝,再拿镇纸撑住,再转了一个面,将斜面对着陈春燕。
他说:“我那天看你在斜着的桌子上画画,觉得你更习惯这种姿势……”
陈春燕轻声道:“阿墨哥,谢谢你。”
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捕快带进来一个人,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干瘦的小老儿。
捕快介绍道:“出事的人家虽然有尖叫呼救,但因为是深夜,大家都睡得正香,等到真有人起床来看个究竟时,人已经跑了,没能救下那家人,而且目击者也并不多,又因为月亮并不太明亮,看到了凶手的人,也没能将容貌看清楚。”
陈春燕点头,“没事,我试着画画吧。”
捕快:“那行。这位是打更人,他看到了凶手两次,一次是凶手来时,他看到一个黑影匆匆跑过,一次是凶手离开,他恰好就在附近,你听他描述吧。”
打更人大概是吓坏了,到这会儿都没有缓过劲来。
他整个人木木呆呆的,被捕快推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那个人大概这么高,这么胖,脸是这个形状的……”
陈春燕耐心听着打更人的描述,偶尔提一两个问题。
她勾勒好了草稿,翻转过去给打更人看,打更人指着几处不像的地方提出了修改意见,她重新画了一幅,打更人又提出了修改意见,她再给打更人看,打更人又说有几个地方不像,但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像了。
陈春燕便道:“捕快大哥,他的记忆模糊了,叫下个人吧。”
一直忙活到中午,她与许京墨一起回医馆吃了午饭,又回来接着忙。
其实县衙是管饭的,但她和许京墨都觉得在县衙吃饭不自在,便讲医馆有事,回医馆一趟再来接着忙。
闵县令也觉得让一个女孩子混在一群老爷们中吃饭不太妥当,就没有挽留,说好了午饭钱到时候算在工钱里一起结给陈春燕。
第263章
午饭过后,许京墨留留在了医馆,将他整理的脉案拿给许大夫看,陈春燕便一个人回了衙门。
她下午还是听目击者描述凶手样貌,继续画画。
而许京墨则在许大夫看脉案的时候,来到了许夫人的面前。
“阿娘。”
许夫人放下针线活,帮许京墨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说:“出什么事情了,这么这种口气?”
知儿者莫若母。
许京墨笑了起来。
许夫人招手,让许京墨坐到炕边。
许京墨落座后,便问:“阿娘想为儿子聘一个怎样的媳妇?”
这还是许京墨第一次主动跟许夫人谈及此时,之前许夫人只要跟许京墨聊这个话题,才刚刚开个头,许京墨就会离席。
许夫人有些意外地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你有心上人了?在村里认识的?”
许夫人不是看不起乡下人,但乡下人多少有些粗俗,她觉得配不上她温文尔雅的儿子。
许京墨感觉到了许夫人的防备,赶紧道:“阿娘,您先说,您想要为儿子聘一个怎样的媳妇?”
许夫人深深地看着儿子,“那你说,你准备给阿娘找一个怎样的儿媳妇。”
许京墨摇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不敢胡来。”
许夫人便道:“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京墨敛目道:“那她一定是一个聪明的、果敢的、有才华的、善良的、会操持家务的姑娘。”
许夫人一指点在许京墨的额头,“你倒是想得好,什么便宜都被你占了。”
许京墨趁机道:“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姑娘,只是她的家世不太好。”
许夫人再次警惕起来,“哪家的姑娘?怎么认识的?”
许京墨无奈道:“阿娘,您不要这样,您这样,儿子都不敢说了。”
许夫人连连摇头,“好好好,你说,我听着。”
许京墨便道:“这个人阿娘也认识。”
许夫人挑眉,“我认识?”
她把认识的姑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没觉得哪一个会被儿子这样夸奖,而且儿子去了乡下,能接触到的人也很有限,不对,有一个人儿子一定经常接触。
她问:“燕儿?”
许京墨颔首。
许夫人沉吟了片刻道:“她倒是个好孩子,但她的家里……”
许京墨握住了许夫人的手,“阿娘,以后是我跟她过日子,不是我跟他们家过日子。而且他们这一房已经分家出来了,麻烦事会少很多,您就放心吧。”
许夫人叹气,“你确定?她现在才多大啊,十一还是十二?你要娶她起码还要等三四年,你……”
许京墨笑了,“儿子是不是表现得太成熟了,以至于阿娘经常忘记儿子的年龄啊,儿子也才十五,只比燕儿大四岁啊。而且儿子觉得及冠后成婚更好,那时儿子也有养家的能力了。”
那就是五年后才成婚,孙子至少得六年后才抱得上,许夫人叹气。
“你也别想得那么好,万一人陈家不答应呢。我得先请媒人上门探探口风。”
许京墨脸红了,“阿娘不要着急,等他们家的房子盖好之后再去比较好,以免多生事端。”
第264章
在许京墨跟许夫人谈话的时候,陈春燕还在画画,等她画完了最后一个人描述人的样貌,她揉了揉脖子,将之前画的画像一张一张铺开,挨个找共同点。
这个时代的百姓都特别怕官府的人,他们被捕快带到县衙来之后,别说交流串供了,就连很平常的聊天都没有过,一个个安静如鸡,都老老实实坐在指定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么画像的共同之处就非常值得信任。
陈春燕将相同的脸型,相同的五官挑出来,重新画在了纸上。
她拿着纸走到了闵县令的桌案前,“大人,我画好了。”
闵县令伸手,“我看看。”
陈春燕便将画像递到闵县令的手上。
闵县令眼睛一亮,“你这个画法倒是奇特,就跟真的人一样。”
陈春燕笑了,“雕虫小技,当不得大人一句夸奖。”
闵县令连连摆手,“诶诶,不必如此谦虚,事实都摆在了这里。”
陈春燕便笑着不说话了。
“师爷!”闵县令吩咐,“召集画师,就照着这幅画画画像,马上去办,不得耽误。”
陈春燕揉着脖子说:“此间事了,我就先走了。”
闵县令可能正烦着,也没心思多说,朝陈春燕摆了摆手,就让他自行离开了。
师爷等在门边,笑呵呵的,“燕儿姑娘,这边走,去结钱。”
陈春燕压根没期待能拿到多少钱,她上辈子就知道给衙门干活,但凡是没有品级的,工资都低到人想流眼泪。
官吏官吏,官才是有编制的,享国家俸禄,而吏是临时工,没有工资,只有嚼用补贴。
所以小吏才更容易干坏事,他们权力大,掌握着一众百姓的生死,收入却还没有百姓高,心理怎么都平衡不了,怎么都想捞点油水。
可真当陈春燕拿到工资时,她还是想流眼泪,累了一天啊,才拿十文钱。祁轩这哪是给她找了一条生财的路啊,这是给她找了个需要伺候的大爷。
师爷说:“你的工资是按照捕快结的。”
行吧。
陈春燕就当费精力打好县衙的关系了,以后有什么事不也好办些么。
她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人啊,果然都是有阿Q精神的动物。
她说:“今天多谢您关照了。”
师爷笑呵呵的与陈春燕一同往县衙外走,“都是举手之劳。”
陈春燕便随口搭话,“您也住县衙吗?”
师爷摇头,“县衙怎么可能住得下这么多人,我在后巷住了三间屋子,妻儿都安置在那里,说起来我女儿,县太爷的女儿,都与你差不多大。”
陈春燕笑道:“这倒是巧了,我十一快十二了,您女儿什么年纪啊?”
“哟,那可比你小两岁。”师爷说,“你该多吃点,长得太瘦小了些,我还以为你也才十岁呢!不过闵大人的千金当真比你大,她已经十三了,眼看着到了议亲的年纪,她阿爹却还留在这个小县城,这哪里找得到什么好人家啊。”
这是……想让她帮忙给祁轩递话?
陈春燕装作听不懂,“闵大人的家乡不在这里吧,闵小姐为什么不回老家去呢?有老人家关照,应该也错不了的。”
第265章
师爷暗暗着急,陈春燕看着年纪小,为人却精明,这种时候竟然不接招,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多的还是如何才能将陈春燕绕进去。
他不由得朝陈春燕看去,只见陈春燕也在看他。
陈春燕笑眯眯的,眼睛中的狡黠一闪而过,等人认真去看时,她已经恢复成了一派天真的模样。
师爷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怀疑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嘛,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呢!
他摇摇头,感慨自己太敏感了,这孩子应该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吧。
他准备再接再厉,“燕儿姑娘,你定亲了吗?”
陈春燕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我,我不知道呢,你得,得问我阿娘。”
师爷猛然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怎么能直接问一个小姑娘这种问题呢!
他赶紧改口,“是是是,这事儿是得问你阿娘才合适。不过在这里生活确实十分不方便,好多小姑娘喜欢的新鲜玩意儿,这里都没有,别的不说,就说那布料花样吧,京城流行一个月,江南地区就能跟风买上相同的布料,这里却得等一年,而且拿过来的货品,货色都比较差,都是在南边卖不出去的,才拿过来。”
陈春燕眨眨眼,不解地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买那里来的布料啊,咱们当地也有布庄,他们的布穿起来也很舒服呀!”
师爷被噎住了。
他吐槽的重点不在布的质量上好吗?他吐槽的重点是在东西落后这一点上,在这样的地方混久了,就会变成这地方的人,眼界都不如别人,以后就算去了别的地方,也会被人一眼瞧出来是乡下来的。
陈春燕见师爷一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直言道:“我还得回家做饭,如果您没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先走了。”
师爷还真没有与小姑娘沟通的经验,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词,便点了点头,示意陈春燕可以离开了。
他家的小姑娘多省心啊,从来都不用他费心照顾,他媳妇一个人就管教得足够好了。
陈春燕告辞离开,顺着长街往医馆走,还没有走到街口,她就被人追上了,是早上带她过来的捕快。
她驻足看向来人,“差爷您叫我?”
捕快满头汗,“你赶紧跟我回去,闵大人找你。衙门那些画师真是不中用,你明明都画了个范本了,他们照着画都画得不像!”
这个陈春燕就得说句公道话了,这不能怪画师们,这是流派就不一样,这些画师虽然画人物像,可多多少少也会带些这个时代画画的技巧,以至于就没那么像了。
她记得历史书上有一幅朱重八的画像,那画像丑得都像个外星人了,即便朱重八同志真长得很丑,但也不至于丑成这样,若不是如此,他是怎么娶到马皇后的啊,他那会儿还是个穷到需要当和尚混口饭吃的人啊!
所以画像画成那样真的可能是流派的问题。
陈春燕叹了口气,只能跟着捕快往回走,也不知道衙门加班有没有加班费……
第266章
回到衙门班房的时候,画师们已经离开了。
闵大人对陈春燕的态度明显客气了不少,“燕儿回来啦,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吃饭吧,吃了饭再画。”
他之前觉得画人像而已,陈春燕就算画得再像,比之专业的画师也应该是不如的,他让陈春燕过来画像,纯粹是看在祁轩的面子上,谁知道陈春燕画出来后,倒叫他吃惊不小,陈春燕画得真是非常像,如果不是颜色不对,那就像个真人在画中看他一样。
而刚才他让画师比照陈春燕的画多临摹几幅出来,用以张榜捉拿嫌犯,可谁知道那些专业的画师竟然画不出来,这可就惊人了。
陈春燕小小年纪画技就超越了画师,这天赋绝对不一般啊!
陈春燕却没有动,“需要几幅画像?”
闵大人下意识回答:“四个城门,衙门门口,还要给府城送一张,一共六张。”
陈春燕点头,道:“算上之前那张,我其实只需要画五张即可,对吧?”
闵大人点头,“对。”
陈春燕:“那就行了,我现在就画,饭就不吃了,我回家晚了,阿爹阿娘要担心的。”
闵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见陈春燕行事有度,下意识忽略了陈春燕的年龄,却忘记了陈春燕爹娘会担心的这茬。
其实陈春燕坚持立刻画画,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电灯,用蜡烛照明画画,太伤眼睛了,她要是近视了,可没地儿弄眼镜去,还是爱惜点眼睛为好。
已经画过一幅了,各种细节陈春燕已经了然于心,她再画起来速度就更快了,她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将闵大人要的画给全部赶出来了。
她将画卷了起来,拿着去找闵大人,闵大人刚刚吃完饭,还在喝茶消食。
“闵大人,我画好了。”
闵大人接过画,一幅幅展开看过去,竟看不出区别来,就好像这些画是雕版印刷出来的一样。
闵大人不说话,可陈春燕不能不问了,天已经黑了,再不离开,城门恐怕就要关了。
“大人,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闵大人放下画,“画没有问题,但你现在也出不了城了,城门已经关了。”
城门关了,想让它再开非常麻烦,就算是闵大人也做不到让城门重新开启,负责县城防御的是武将,他是文官,根本是两个系统,他的面子在武将那里根本不好使。
陈春燕一阵无语,也不知道医馆那边能不能让她暂住一晚。
她刚想开口告辞,闵大人却抢先一步说:“我女儿与你差不多大,你们俩肯定有很多话可以说,不如就暂时住在我家吧,城里有宵禁,你现在去哪里都不方便。至于今天陪你来的那个少年那里……我派人去说一声就是了。”
陈春燕再无其他话好说了,毕竟闵大人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她便道:“那就叨扰闵大人一晚了。”
闵大人摆手,“你是为官家做事才耽误了回家的时辰,我如果不管不顾你,那就太不讲人情了。”
陈春燕笑了笑,“只是没往家里带话,我家里人难免担心……”
第267章
“确实是该送个信的,但这会儿也出不去了,这样吧,我待会儿派人去城门说一声,交代他们如果有人找来,就告诉来人陈春燕被闵大人的千金挽留,暂住一晚,如何?”
陈春燕真心实意地道谢:“大人想得周全,多谢大人了。”
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有些事情就该避嫌,如果说是被闵大人留了下来,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爱嚼舌根的人也会胡说八道,但用闵小姐的名义留她就不一样了,一来显得她与闵家亲厚,二来嘛都是女孩子,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闵大人见陈春燕听懂了,他便笑呵呵地点头,“等他们拟好了榜文,我过目没问题了,就领你去后衙。”
陈春燕有些饿了,她一旦开始觉得饿,就很难再转移注意力,她一心想着肚子可千万别叫,她越这么想肚子就越不给面子,咕咕叫个不停。
闵大人神色安然地看着公文,好像听不到陈春燕肚子的响动似的。
陈春燕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说出去找吃的呢?
就在这时,一个粗使婆子端着碗面走了进来,面上是大块的肉,还有一个蛋,菜叶叶青油油,显然刚出锅就端来了,没有捂过。
“姑娘,您的面。”
陈春燕起立接过面碗,“多谢。”
粗使婆子连声道不敢。
陈春燕又向闵大人道谢,“多谢大人。”
闵大人不在意地笑笑。
闵大人在这里看公文,陈春燕就不可能真在这里吃面,如果她那样做了,就太不懂事了,她端着面走到了门外,就坐在廊下吃。
“地上凉,女孩子少直接坐在地上,垫一张手帕都要好些。”
陈春燕一转头便看到许京墨缓步走来。
“阿墨哥你咋来了?”
许京墨直言道:“天黑了,你还没来医馆,我不放心,就来看看,我阿爹阿娘也多次问起你。”
陈春燕赧然,“不好意思啊,我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做完好回家,忘记捎带口信给你们了。”
许京墨伸出手揉了揉陈春燕的脑袋,“就知道你忙,我替你捎话回村里了,你不必挂心家里。”
陈春燕微微睁大了眼睛,“阿墨哥真厉害,才在村里住了几天,就已经能找到捎话的人了。”
“边吃边说。”许京墨,“捎话的也不是别人,是你妹妹。我琢磨着画像得花不短时间,你有可能会耽误出城,便趁你妹妹和二狗子还没出城,先去跟她说了一声,告诉她你在帮县衙做事,很有可能要忙到晚上,如果你没回去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他说完最后一句,脸又红了。
陈春燕拍拍脑袋,“还是阿墨哥你想得周到,我一忙起来,就只顾着眼前的事情了。”
许京墨:“没事,你还小,事情想得不周全也情有可原,再说了,还有我在旁边照看着,不用担心。”
陈春燕重重点头。
她吃了一口面,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没宵禁吗?”
许京墨:“有宵禁。”不等陈春燕问,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名帖,“这是祁轩离开之前给我的。”
同样的名帖陈春燕也有一张。
第268章
只不过陈春燕的名帖是拿新奇吃食换的,而许京墨这张又是怎么来的呢?
许京墨收起名帖,“我治好了他啊,他说,今后如果有为难的事情,大可以拿着名帖找县令帮忙。我之前还是把祁公子想得太简单了,他给的名帖,巡城守卫一看就立刻放行,他家的势力应该比我们想象得更大一些。”
陈春燕点头,“我知道,我今天听师爷跟县丞嘀嘀咕咕的,说的就是祁轩,他好像是国公家的大少爷,算起来应该是世子一类的人物吧。”
许京墨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看来他们与祁轩的友谊也就到这里了,悬殊太大,也很难成为朋友。
沉默了一会儿,许京墨又问:“吃过了饭,你是跟我回家还是……”
陈春燕无语了一阵,早知道许京墨会来接她,她就不答应闵大人了。
她摇了摇头说:“不了,你来之前我就答应闵大人去他家借住了,现在反悔,有些不大好。”
“是不大好。”许京墨,“你需要换洗的衣服吗?连儿的衣服你穿起来可能会短一截,不过也能将就着穿。”
陈春燕想了想,道:“不用麻烦了。”
许京墨摇头,“不麻烦,你在别人家住不方便,该考虑的事情都得考虑到才行。”
陈春燕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吃过饭,我跟你去医馆。”
许京墨颔首,“也行。”
陈春燕吃面的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吸溜声,许京墨有时候都觉得陈春燕其实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村里满地跑的乡野小丫头。
陈春燕吃完了面,喝了两口汤,便将面碗放在了台阶上,她等了一会儿,看到有仆役路过,才喊住了人,“劳驾,这个碗应该放到哪里?”
仆役随手一指,“那边。”
陈春燕顺着仆役指的方向走去,走过两个房子间狭窄的通道,她便看到了膳堂,她将碗放在了膳堂外的桌子上,这张桌子上已经堆叠了很多碗了。
她放完碗,便赶紧跑回到班房里,闵大人已经处理完公事了,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睁开了眼睛。
闵大人:“走吧。”
陈春燕赧然道:“大人,我能先去拿一套换洗衣裳吗?”
闵大人惊诧,“宵禁了,你准备怎么通过巡城兵士的盘问?”
他问完了就看到许京墨从门口一晃而过,当即便想起陈春燕与祁轩的关系,而且这关系可能比他以为的还深,宵禁了还能在街上自由行走,手里非得有国公府的名帖不可。
身为老狐狸一只,闵大人很快想清楚了个中关系,他当即便笑着说:“不必如此麻烦,小女的衣服可以借你穿。”
陈春燕只能道:“多谢闵大人了。”
闵大人走出门,在许京墨面前停步,“今早忙,我还没注意,刚才才发现你有些面善,这才想起来你是小许大夫吧。”
这种不走心的场面话,许京墨虽然不喜欢,但也只能接着,“是,正是在下。”
闵大人捋着胡须说:“好好好啊,你的医术尽得你阿爹真传,已有几分火候了。”
许京墨行礼,“大人过奖了。”
第269章
闵大人拉着许京墨掰扯半天也不提让陈春燕跟着许京墨走的事情,许京墨便知道燕儿走不了了。
又陪着闵大人聊了几句,许京墨便提出了告辞。
闵大人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他转身就朝后衙走,背着手走得不疾不徐。
陈春燕便在落后三步的地方跟着,步速与闵大人保持一致,不过分靠近闵大人,也不让闵大人甩开自己太远。
闵大人一在自己住的院子前露面,婢女立刻迎出来行礼。
“给陈小姐收拾间房出来。”
婢女看了陈春燕一眼,见陈春燕穿着用朴素来形容都太过客气了,心中便有了几分轻视之意。
她嘴里说着“是,奴婢知道了”,心里却想就算不给这个穷丫头收拾屋子,她也瞧不出好歹来。
富贵人家的收拾屋子,并不是打扫干净就行了的,还得摆上相应的摆件,工作量并不小。
陈春燕看见了婢女的神情,她却并不想生事,便权当看不见了。
闵大人向来不怎么管后院的事情,能交代一声就很不错了,他把陈春燕交给了婢女领着,便独自去了正房。
“阿爹!”
闵大人立刻就笑了,“雅儿也在啊。”
闵琪雅献宝似的抓起一件衣服,“阿娘给我新做的,开春后有好多宴请需要参加呢!”
“说起这个……”闵大人立刻便道,“你找一件新衣服出来,家里来了个小姑娘,需要一件换洗衣服。”
闵琪雅立即垮了脸,“阿爹,这些布可是阿娘托人从京城寻来的,您准备给哪个?我们家在这个小破地方可没有亲戚啊!”
闵夫人也警惕起来,“你该不会是背着我……”
闵大人赶紧打断自己夫人无端端的臆测,“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个小姑娘是京城一个大人物托我照拂的,跟我没一点关系,人家父母俱在,兄妹俱全的,你可不要瞎说,万一生出事端来,可不是好玩的。”
闵琪雅撇嘴,“都是我的衣服啊,我每一件都喜欢啊,阿爹……”
闵大人立刻表态,“你借她一件,阿爹还你十件。”
闵琪雅这才高兴了,甜丝丝地说:“女儿这就给她送衣服过去。”
闵大人对女儿的识大体更加满意了,转头就夸夫人,“还是你教得好。”
闵琪雅背对着闵大人就撇了撇嘴,她在门帘前停顿一瞬,无声冷笑一下,才挑帘而出。
她回到房间,指挥丫鬟,“把我去年那件湖绿色的交领和那条浅棕色的马面裙找出来。”
丫鬟震惊地看着闵琪雅,“您找那个做什么,那套衣裙不是去参加知府家的赏花宴时沾上了茶水,您说不要了么?”
闵琪雅说:“丢了?”
丫鬟摇头,“丢倒是没丢,用来压箱底了,奴婢想着那料子挺好的,可以剪来做个荷包啥的。”
闵琪雅:“那就给我找出来。”
丫鬟只好去找了,她在屋里翻箱倒柜半天都没找到那一套衣裙,忽地想起可能放杂物间了,便去了隔壁,果然在角落处一个箱子里翻出了那套衣裙。
“小姐这裙子受潮了,一股子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