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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三百八十三章 三万贼寇

    自诩见过世面,但是这会实实在在的是受宠若惊。

    徐抱石慌忙行了半礼,压低声音道:“王爷言重了,草民何幸之有!不敢当,不敢当,王爷尽管吩咐,徐某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哈哈,那倒不用,我邀徐家主过来,是想问一问镜湖水患的事。”

    徐抱石心中剧震,席间他对镜湖水患只字未提,范晏忐忑不安,猜测是王爷不欲节外生枝,原来他心里早有定议,怕是另有打算。不过徐抱石毕竟知晓轻重,他问,不管用意如何,便是信得过自己,这可是天大的机遇,但是没有问范晏,这里头说不定另有玄机。

    李落目光微微一动,便即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展颜笑道:“徐家主莫要多心,我不问范大人,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已,并非是我要对范大人如何。”

    徐抱石这才放下心来,一点也没怀疑他,徐家家大业大,在镜州名声不小,但是要看和谁比,和他比,约莫徐家比一只蝼蚁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不值得花这般力气骗人。

    徐抱石琢磨了琢磨,恭敬回道:“那草民就说说镜湖水患的事。”

    “请。”

    “不瞒王爷,镜湖之上一向都有水匪,从来没有绝迹过,不管日子再怎么太平,总有些人好吃懒做,打这等没本买卖的主意,但是大都不成气候。早些年间,范大人就数次清理镜湖水患,虽然偶有听闻水寇滋事,但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不怕王爷笑话,草民的徐家就时常在镜湖行走,那个时候不用朝廷水师帮忙,徐家自保无忧。不过就在五年前,这镜湖中忽然冒出来一股水寇,领头的人匪号翻江龙刁胜一,手下聚集了一众亡命之徒,自称镜湖八仙,实际上就有一群绿林强盗,镜州百姓都叫他们镜湖八贼,不过一年光景,这伙人就把镜湖里里外外所有的水寇聚在一起,无非是威逼利诱,竟叫他们成了气候,据说匪首手底下有三万贼寇,盘踞在瀛湖山,烧杀劫掠,缺德的事什么都干,叫依靠镜湖为生的百姓苦不堪言。范大人和黄大人,还有张将军前前后后发过五次兵,都没能剿灭这伙贼寇,反叫他们闯出名号,有些陆上的贼寇闻风而来,都投奔到了翻江龙的麾下,横行镜湖,最近这几年手脚都伸到了镜湖之外,过往商旅百姓敢怒不敢言,范大人为这事也是愁得紧,但是瀛湖山方圆八百里,别说三万贼寇,就是三十万也藏得住,发兵清缴,这些贼寇往山里一躲,找起来难于登天,官兵一退,他们就又出来为非作歹,而且手段是一次比一次狠毒,简直是无法无天。”

    “三万之众?以镜州的兵力就算水寇不躲,恐怕也没多少胜算。”

    徐抱石尴尬地挠挠头:“真叫王爷说中了,前几次清缴还好,最后一次官兵损伤惨重,我听说折损了过千将士的性命呐。”

    李落没有恼怒范晏无能的神色,略作沉吟:“这个刁胜一是什么来头?”

    “回王爷的话,这个人来历很神秘,传闻此人剑术精绝,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而且才智高绝,文韬武略都很了得,不过见过的人很少,愧对王爷,草民都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徐抱石见李落陷入思索,咽了一口唾沫,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草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妨事,徐家主请说。”

    “其实范大人是想剿灭这股贼寇的,只是……”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就怕惹了李落不喜。李落一怔,哑然笑道,“我没有要问责范大人,倘若贼寇聚众三万之数,的确已经超出范大人掌控的范围了。不过三万之众不是小数,就算水匪有夸大之嫌,但这么多人盘踞镜湖,官府若传令百姓不得靠近镜湖,他们吃什么用什么?”

    “王爷果然厉害,一针见血啊。”徐抱石赶紧拍了一记马屁,接道,“王爷有所不知,瀛湖山号称方圆八百里,就算范大人传令不让渔民商旅靠近湖心的瀛湖山,但是瀛湖山山脚之下历代都有百姓生活,大小村落寨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少说也有近万乡民世代生息,靠着镜湖和瀛湖山讨口饭吃,这伙贼寇心肠歹毒的很,霸占了大多数村子,湖面上没了营生,他们就把黑心肠用在这些瀛湖山的百姓身上,让他们打渔耕种,养活他们,稍有不顺心就狠下杀手,看上谁家女人就抢回去淫辱。最开始有不少乡民反抗,结果下场惨不忍睹,十几个村子都被屠杀一空,小孩也不放过,男丁皆被虐杀,女子稍有姿色的都被淫辱,有些抓回匪窝生死不知,没带回去的都被这群丧尽天良的恶贼下手杀害,这些年镜湖里多了数千个惨死的冤魂。”徐抱石一脸悲色,凄然说道。

    “他们没跑么?”

    “跑啊,可是这个刁胜一想了一个恶毒的法子,叫连坐,将所有寨子里的百姓姓名造册,每过一个月就去点人数,如果有人不见,连带着整个寨子都要遭殃,百姓苦不堪言,对这群恶贼却也无可奈何。”

    李落咦了一声,连坐?竟然想得出这等法子,看来这个翻江龙确有几分心机门道,非是寻常匪盗之流。

    “如果清缴这股水寇,最难的是不是怎样才能找到他们?”

    徐抱石一愣,定定地看着李落,良久之后猛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王爷,镜州百姓就仰仗您了,徐某人一介草民,王爷如果不嫌弃,愿为王爷马前卒,诛杀这群恶贼,为镜州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他将徐抱石扶了起来,轻轻一笑:“这本就是朝廷该做的事。”徐抱石热泪盈眶,哽咽道,“王爷,可算盼到这一天了。”李落淡然一笑,荣辱不惊,丝毫没有因为徐抱石的感激涕零生出些许波澜,早已过了义愤填膺的年纪。

第二千三百八十四章 一场豪赌

    倘若事不可为,他多半不会生出清缴匪患的念头,不过如果说了,那便是他心里已有定议。

    “徐家主,你们徐家能派出船只避开耳目将我麾下将士送至瀛湖山,不走露半点风声?”

    徐抱石心中一紧,念头转的极快,这是一场豪赌,如果李落赢了,徐家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如果输了,必然会遭受水寇疯狂的报复,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个疑问:“王爷信得过徐家?”

    李落微微一笑:“我对镜湖水患一事略有耳闻,枢密院有奏报,你们徐家本为商人,逐利必不可免,早些年间还能和水寇相安无事,不过水寇做大一日,受损的必然会是你们徐家,想来这些年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吧。”

    徐抱石心中一凛,神色很尴尬,官府管不了,但徐家还得求财,所以免不了背地里会对这些水寇进贡银钱,以求平安。这种事可大可小,说小,那是逼不得已,说大,那是暗通水寇,李落若是拿徐家开刀问罪,约莫谁也救不了他。不过既然把话说出来了,那就是说李落并没有问罪徐家的意思,大略是要他徐抱石戴罪立功了。

    “我的时日无多,范大人猜得没有错,大军南下,不能在镜州耽搁太久,如果这些水寇知晓我有荡寇之心,倒是不怕他们列阵一战,就怕他们躲进深山,不见其踪,要想找出来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对清缴一事只字未提,也是怕打草惊蛇,没有找宁家而请徐家主也是一个道理,恐怕这塘荷小市中镜湖水寇的眼线不少,既有这个实力,又能不引人注意,徐家主和徐家是我唯一的选择。”

    赌注的天平就在这一席话间骤然倾覆,徐抱石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现在王爷是客气,请徐家相助,倘若他还再不识抬举,水寇会不会伏诛不说,徐家肯定没有好下场。

    徐家能有如今的声望,徐抱石自然绝非草包一个,心中一定,沉声问道:“王爷,几时用得上徐家?”

    “越来越好,如果徐家主不为难,明日甚或今夜都可以。”

    徐抱石脸色一变,刚夸下海口,这当头一棒来得太快!徐家就算家大业大,想在几个时辰里就调遣这么多船只,还要不引人注目,实在是有些难。

    徐抱石咽了一口唾沫,谨慎问道:“王爷须得多少船只?”

    “足够三千将士所用。”

    “什么!?”徐抱石骇然失色,三千!这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就算定天王和牧天狼勇悍之名天下皆闻,但是仅凭区区三千之众就想剿灭三万水寇,而且还是在水寇的地盘上,不敢说是他托大,但是听来怎么都有些冒失。

    李落和颜一笑,并未解释太多,只是回道:“每人斩杀十名水寇,算下来也就够了。”

    徐抱石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自诩见多识广,但是像他这样的人的确是生平仅见,剿匪平乱,又不是算术,何来这般容易!但是这些事却不是他能左右的,不过这心里一阵打鼓,万一剿匪不成,怕是徐家就真把这些镜湖水寇给得罪死了。

    难,真难!

    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徐抱石凝神思索,如果只是三千人,那倒还好,徐家有不少大船,能承载两三百人的船只就有十余艘,抛开不能大张旗鼓的约束,二十余艘船应该够了,这点家当他还是有的,不过还须得小心些莫要让人瞧出破绽,坏了定天王的大事。

    徐抱石斟酌再三,小心回道:“王爷,若是这样的话倒有可为,不过今夜仓促调遣船只很难避人耳目。”

    李落点了点头,唯有谨慎才是当真有心助他荡寇,如果满口答应下来,反倒叫他怀疑徐抱石的真实目的。

    “徐家主,你且直言。”

    “最快明晚,趁着夜色和黎明时分,草民可将王爷麾下三千将士送至瀛湖山。”徐抱石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那就明日晚间。”

    “王爷,可还有别的差遣?”

    李落沉吟数息,道:“你手下可有信得过,而且熟悉瀛湖山地势山势,乃至沿湖村落的人吗?”

    “这个,有倒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一个人,想必会是王爷所需之人,但他不是我徐家人。”

    “哦,是什么人?”

    “宁家二公子,宁泰。”徐抱石接道,“宁家以草药为立身之本,而瀛湖山盛产奇珍异草,水寇肆虐之前,宁家就是这位二公子去瀛湖山收草药,有时还会进山,宁家和多数镜湖山寨都有来往,很熟悉这些村子,而且宁泰之妻苏檀儿就是瀛湖山一个颇大的寨子出身,她爹曾是寨主,土生土长,要说对瀛湖山的熟悉没有人能胜过他们夫妇二人,且自从这股水寇作恶以来,和宁家结怨最深,宁家有不少子弟门客都死在这伙贼匪手中,可以说仇深似海,绝对信得过。”

    李落缓缓点头,倒是和他想的差不多,看来此番除了徐家的船,还需得借助宁家公子老马识途了。

    “王爷若是答应,草民可以想办法将宁泰私下约出来,到时候保准连宁居安都不知道。”

    “怎么做?”

    “这个,嘿,不怕王爷笑话,徐某人有个小女,待嫁闺中,前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宁泰一面,这娃娃不懂事,芳心暗许,还做了点出格的事,惹得两家还生了点罅隙,拙荆伤透了脑筋,不过宁家小子多少有点意思,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只是我徐家要脸,若是嫁过去当妾,实在是有点不是滋味。我听说这个苏檀儿貌美如花,有些身手,为人也算爽快,但是善妒,如果徐某以小女的名义约宁泰一见,他多半会来,再个稍稍透露点风声给苏檀儿知道,她一定会尾随而至,这些事上不得台面,越隐秘越好,自然不会让宁居安知道。”

    李落哑然失笑,道:“如此一来,倒是有损令爱女的名声了。”

第二千三百八十五章 蒙面铁甲骑兵

    “嘿,荒唐的事她没少干过,这点事,恐怕以前背着我没少干,讨命的孽啊。”徐抱石叹息道。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徐家主代为引见,约好时辰,我去会一会这位宁公子。”

    “好说,不过草民该如何传信给王爷?若是直接登门,怕是瞒不过那些眼线耳目?要不草民斗胆,送一趟礼?”

    李落莞尔,笑道:“不用如此费心,我会留人在徐家主身边。”

    “那就好,王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那草民这就回去准备。”

    “好,有劳了,事成之后,大甘朝廷必不忘徐家今日之功。”

    “不敢,只要能荡平这股水寇,徐家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日后也能少点被人骂为富不仁。”徐抱石笑呵呵地说道。说罢,躬身一礼,知晓轻重,轻轻拉开庙门,闪身离开这座水神庙,疾步远去。

    等他走远之后,迟立从庙后走了进来,沉声说道:“大将军,虽说人数少些更能掩藏行至,但是三千将士会不会少了些?瀛湖山号称方圆八百里,险山恶水不知凡几,此行凶险不可不妨,这个刁胜一只怕不是平常的贼寇,说不定和大甘别处几家有关系,是宋家的可能性最大,这股水寇十有八九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

    “嗯,这么快就能成气候,若无人指点撑腰,那只能说他是天纵之才,不过要是这么厉害,天下之大,哪里去不了,偏偏当个水寇,不是另有隐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不过三千之数是我思量之后的打算,应该够了。”

    “若是这样的话,大将军,不如让末将走一趟,尽起中军骑精锐,以一敌十,不难。”

    李落朗笑一声:“中军骑自然足以胜任,不过这一次我要试试别人。”

    迟立一怔,脸色微微一变,即刻明白他意定的将士是何许人也,不会是旁人,只可能是那四千余不知道他从何处带来的蒙面铁甲骑兵。同处一营,但是这一营将士独来独往,人畜勿近,除了李落,没有人能唤动他们,而且身上那股肃杀气息,就连军中久经沙场的老将悍卒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像鬼还要多过像人。

    “你留在军中,命各营将士稍事修整,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准备南下事宜,不必走的太早,也不必留的太久,将水寇的注意力引到这里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末将明白!”

    “还有,等我进山之后,你将这封信亲手交给范晏,镜湖除了八百里瀛湖山,还有八百里水和八百里芦苇荡,除恶务尽,不能叫他们逃到镜湖上,如果窜入水中,命他想办法将水寇逼上岸,要么赶回山上,若是这点事范晏还做不到,他这个知州还是让贤吧。”

    “大将军是打算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早前我在中书省见过镜州的一道折子,想招安镜湖水寇,折子是我压下去的,善字獠牙口,恶为慈悲心,没有獠牙之口,谈何行善,如有慈悲之心,作恶又何妨,不管他们因何落草为寇,是身不由己还是助纣为虐,只要手上沾了血,就要给镜湖水里的数千冤魂一个交代。”

    “末将遵令,如果水寇上岸,但叫他跑了一个,末将提头来见!”

    李落和颜一笑,倘若当真跑了一个两个,还能真叫迟立提头来见不成。

    苏檀儿很生气,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应该说很愤怒,因为她的眼线告诉她,自己的夫君,宁家二公子宁泰偷偷跑出去见人了,据说是在收到一只锦帕和一纸便条之后,就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宁家,去了城中一个幽静而且偏僻的地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去干什么不言而喻,苏檀儿气的两眼发黑,昨夜老爷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长吁短叹,和他们在书房说话,京城来的那位手握兵权的王爷无意剿匪,更是对镜湖水患只字未提。别人就先不说,镜湖不太平,宁家首当其冲,眼看着铺子里的药材就要用磬,如果还要制药,非得花数倍的银两从水寇手中买药材。大姐算过了,倘若售卖的价格不涨,宁家几乎没有半文进账,而且还要倒贴银子。昨夜说完之后,老爷和大姐夫妇又谈了好久,自然是忧心宁家的将来,虽说宁家在镜湖外也有不少药园,但药铺里六七成的药材都是取自瀛湖山,宁家自己这点草药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老爷又秉承先祖遗命,不会轻易提高售价,长此以往,宁家的基业必然受损,虽说在别处也有些营生,但是没了安身之本,宁家还怎么维持镜州首善之家的名望。

    就这个节骨眼上,宁泰竟然还敢出去寻花问柳,私会徐家的小狐狸精,如何能不叫她火冒三丈!

    还好她身边的小厮是嫁过来的时候从寨子里带出来的,人很机灵,忠心不二,一早就偷偷跟踪到宁泰去的地方,回来告诉了她。一点没错,那家院子宁泰进去之后,探头探脑出来查看后面有没有人跟随的就是那个小狐狸精的贴身丫鬟银锁,里面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好哇,家族多事之秋,自己岳丈岳母的寨子前途未卜,被人欺凌,不说想想办法,竟然还做出这等恶心龌龊的事,欺人太甚!当场捉奸,再揪着小狐狸精去徐家问罪,我倒要瞧瞧,你们徐家的大人管还是不管!

    苏檀儿没有声张,这节骨眼上就别给老爷添乱,他要一生气,把宁泰打死了,心疼的还是自己。先眼见为实之后再说,大姐一向宠着她这个弟弟,还话里有话,男人三妻四妾如何如何,若真是这样,怎么不叫姐夫纳妾呢!虽说他只是赘婿,但是你若大方,许他纳妾岂不是更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檀儿越想越生气,铁青着脸,今个除了捉奸,还得把他好好揍一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顿风调雨顺,这些日子自己和颜悦色,看来他的皮又开始紧了。

第二千三百八十六章 翻墙而入

    城名丽水,虽说不是镜州最大的城池,但绝对是最繁华的城池,镜州大富人家十有八九都在丽水城,要么也有别院。紧靠镜湖,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每年都有数十万人慕名而来,镜州税赋,有一半都是来自丽水城,足见此地的繁华。

    偷人的院子在城西,城西不大,虽说隐蔽,但也好找。到了院子前,苏檀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气息,声势一定不能弱,这一次非叫他们长点记性不可。

    她没敲门,直接翻墙而入,捉奸就要出其不意,如果敲门岂不是打草惊蛇。蹑手蹑脚地凑到屋前,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化成灰都能听出来,正是自家那个色欲熏心的王八蛋,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毕恭毕敬的腔调听了就让她更来气!这还没纳妾呢,万一以后当真进了宁家的门,还不得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檀儿一提气,铆足了劲一脚将门踹开,里屋传出一声惊呼。现在知道叫?迟了!大略一扫,脸色煞白的宁泰慌乱地站起身想要阻拦,背对门还有一个人坐着,身形消瘦,不过是男子装扮。啧啧,都知道女扮男装,这偷人偷得这么小心谨慎,定然不是头一次。

    “好你个不知羞耻的小浪蹄子,竟敢勾引有妇之夫,今天要你好看!”说完上前一步,抡起巴掌就向那人抽了过去。其实她也有小心思,徐家家大业大,在镜州比之宁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这事闹出来,最多也是苛责,宁家也不会把这个小狐狸精怎么样,这会不打,日后就没机会了,而且现在打了,徐家就算知道,这个哑巴亏也得自己吞下去,难道还敢上门讨回来不成!到时候怎么说?我家姑娘幽会你家成了亲的少爷,被正房捉奸,还被打了一耳光,你们宁家要给个交代?徐家就算不要脸,这种事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打,一定要打,而且还要让她死了心,以后不敢再做这等腌臜事!

    “檀儿快住手!”宁泰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他越着急,苏檀儿心里的恨意就越浓,下手更狠,力气更大,这一巴掌不说要把徐家的小狐狸精怎么样,但也要叫她在脸上留个三五天下不去的巴掌印。

    “叫你偷人!”苏檀儿气咻咻地喝道,然后,“咦……呀!”

    那人回过身了,分明是个相貌清秀,但是鬓间早生华发的男子,哪里是徐家小狐狸精的模样!打错人了!苏檀儿也慌了,知道自己弄错了,可是挥出去的手泼出去的水,她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再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虽说会些武功,但毕竟不是江湖上那些收发自如的一流高手,最多也就和三流搭个边,揍揍宁泰还行。

    苏檀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李落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凶神恶煞,一副悍妇的模样,实则心地不坏,就是莽撞了些。

    这一巴掌没挨到脸上,落空了。苏檀儿一个趔趄,身子一晃,赶忙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他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似乎一动未动,不知道怎么这一巴掌就是没打到。

    宁泰的脸色阵青阵白,慌忙上前拉住苏檀儿,纳头便拜,口中惶恐呼道:“贱内鲁莽,请殿下恕罪。”

    李落扶住宁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后一脸茫然不解的苏檀儿,笑道:“尊夫人……呃,身手果然不差。”

    苏檀儿眨了眨眼睛,捅了宁泰后腰一下,小声问道:“他是谁?怎么还有姓店的,真怪。”

    宁泰的脸都绿了,叱道:“休得胡言乱语,这位是当朝九殿下,定天王御尊亲临,什么姓店的!”

    “京城来的大官!”苏檀儿掩口惊呼一声,然后兜头就是一巴掌,骂道,“骗谁哩!王爷怎么可能找你!我告诉你,别想蒙混过关!”

    宁泰气得直哆嗦,丢人,丢大人了!不过也是,区区宁家的二公子,在镜州或许有点名声,但放眼大甘,尤其是在那位权倾朝野的定天王面前,估计连牵马都轮不到他。

    怀疑合情合理,除了自己当真就是李落之外。李落摸了摸鼻尖,有点尴尬,好像眼下还真的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西空寂帅帅令?只怕他们都不认得,总不能叫宁居安和徐抱石跑一趟来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吧。

    苏檀儿眨了眨眼睛,怀疑地问:“你真的是定天王?”难不成是假借定天王的名号来骗自家这个呆子?钱?色?呸,想什么呢!一定还是觊觎宁家的钱财!

    李落朗笑一声,知道她在想什么:“宁夫人,宁公子,请坐下说话。”

    “不用叫我宁夫人,我叫苏檀儿,你叫我檀儿或者苏檀儿都好。”

    李落一笑,果然直爽,一点也不扭扭捏捏,和徐抱石口中所述一般无二。

    三人落座,苏檀儿歉意地说道:“刚才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勾引我家相公的小狐……那个人。”

    李落莞尔,宁泰涨红了脸,偷偷看了他一眼,一脸祈求。的确,人虽然不是一个人,但是那封约他出来一见的书信可是徐家姑娘亲笔所写,字迹是错不了的,这事万一叫王爷说出去,回去之后一顿毒打万万是少不了的。

    李落开门见山,方才已经和宁泰说过一遍,不过他也说了,论起对瀛湖山的熟悉,苏檀儿远胜于他,出身土家山寨,对瀛湖山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定能帮上李落的忙。

    “我请两位伉俪前来,是想你们带我去瀛湖山。”

    “去瀛湖山?”苏檀儿一愣,“干嘛?”

    “找人。”

    苏檀儿明白过来,惊喜交加地看着他,大声说道:“王爷要剿匪!?”

    “小点声。”宁泰连忙说道,隔墙有耳,莫要走漏风声。

    李落轻轻一笑:“无妨,这间院子内外有我部将士百余之众,闲人勿进,两位大可放心,绝不会走漏风声连累宁家和苏姑娘的寨子。”

第二千三百八十七章 王妃娘娘

    苏宁二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百余之众!?可是除了他,就没有再看到半个人影。苏檀儿有些狐疑,莫不是骗人的吧。

    “不过从现在开始,两位便要留在这里,不能回宁家,直到此事终了,两位意下如何?若有顾虑,可以不去,我另觅他人,不过仍需我从瀛湖山回来之后才能放两位离开。”

    宁泰和苏檀儿都明白过来,他早前对镜湖水患只字未提,怕的就是让瀛湖山的水寇听到风声藏起来。

    “去,怎么不去!”苏檀儿爽快回道,“那伙贼人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王爷不去我也要去,总不能眼看着阿爸阿妈受苦。”说完之后,她又看了宁泰一眼,接道,“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带王爷去就行,你在家等我。”

    李落心头一暖,嘴硬心软,不愿宁泰涉险。

    “不行,我也得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宁泰急忙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和王爷一起去,没什么危险,再说瀛湖山我比那些贼人更熟悉,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也找不到我。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乱,还是在家等我。”

    “那也不行。”宁泰急得脸都红了,脸皮薄,总不能在王爷面前说自己担心她,还不如跟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放心,琢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要是让我爹知道我让你一个人去瀛湖山,非得被爹扒了皮不可!”

    苏檀儿白了他一眼,心里甜丝丝的,当然知道宁泰心里怎么想。李落笑道:“此去瀛湖山必有危险,不过若我在,想来护宁公子和苏姑娘周全不难。”

    “行,那就都依你。”苏檀儿也不拖泥带水,直言答应下来,“几时去?”

    “等备好船之后就走。”

    “啊,这样的话王爷恐怕就不能神兵天将啦,镜湖上到处都是这伙贼人的眼睛,官府船只调动,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苏檀儿皱眉说道。

    李落轻轻一笑,这个宁府的二夫人倒非寻常人可比,心思确也聪慧,便也没有瞒他们:“徐家会用船送我们上山。”

    苏檀儿一怔,脸色一阴,倒不是因为李落用了徐家的船,而是想到了徐家小姐,那个勾引宁泰的小狐狸精。宁泰讪讪一笑,没敢抬头,自知理亏,那敢多说半个字。

    “我让人带两位暂行离开,等诸事准备妥当,一起登船。”说话间,屋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轻声说道,“宁公子,苏姑娘,请随我来。”

    苏檀儿头皮差点炸了,这屋子不大,进来之后一目了然,自己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根本没看到这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别人,看来人家说里外百余人守着真有其事,不是吹牛。再一瞧,苏檀儿一呆,喃喃说道,“王爷,你哪请来的神仙帮你做事呀?”

    来人噗嗤一笑,这一笑差点让宁泰闭过气,连忙掐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软肉,低着头不敢再看。李落笑道:“这位是我的夫人,也算是江湖中人,有她保护,你们不会有事。”

    苏檀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忽然脸红了,谷梁泪俏脸生霞,埋怨地瞪了李落一眼,总叫人夸她好看,也是害羞。

    “啊,原来是王妃娘娘,嗯,有娘娘保护,肯定不会有事,娘娘生得天仙似的,就算遇上贼人,谁个能拿得动刀。”

    这话说的露骨,李落哭笑不得,入山荡寇,难道还不如谷梁泪有成效?仙子开口,群寇放下屠刀,束手就擒?不过的确有典故记载丢刀这样的传闻轶事,文人传书,多少有些夸大,美自然是极美,若让连刀都握不住,怕是小瞧了这些水寇的狠辣心肠,因为美色垂涎三尺倒是更有可能。

    “我信了。”苏檀儿叹了一口气。

    “信什么?”

    “刚才我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王爷,现在看到王妃,我相信了。”苏檀儿有理有据,而且还是真心实意地说,“也就王爷能娶到王妃这么好看的夫人。”

    李落闷哼一声,理由清奇,偏生叫他无言以对,大甘显赫的定天王竟然输给了谷梁泪,而且还是一败涂地。

    谷梁泪抿嘴偷笑,带着两人去了偏院,稍晚些再离开这里。临走前谷梁泪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扬了扬白皙的手掌,苏檀儿只当是向他道别,不过李落却知道她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她是说你看看宁家夫人,还没纳妾呢,就是一记耳光,而你已经纳了两房妾,最少两耳光,先记着,以后再算账。

    风高夜不黑,徐抱石瞅着当空溜圆的月亮长吁短叹,你说平日里不见它这么勤快,今晚有大事,倒是挺着一张大脸直愣愣地横在镜湖上,照的这镜湖数百里的湖面真就跟镜子似的,都能映出岸上的人影,船到湖面上还不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徐家主,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了?”李落从暗处走了过来,徐抱石一回头,只看见李落和在他身后的宁泰苏檀儿夫妇,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昨夜拦路的背剑女子也在,但是没看见他麾下的三千将士何在。

    “王爷,您来了,已经备妥,就在那里。”徐抱石一指湖岸一个凹进去的渡口,原本是徐家修建用来躲避风浪的存船之地,属于徐家私产,平日里甚少有外人来,停多少船都不易引起别人注意。

    “可还顺利?”

    “回王爷的话,一切顺利,草民传调徐家船只,只是说要借王爷陈兵镜州的机会,水寇不敢轻举妄动,走几趟船,送徐家的货物而已,没有人怀疑,除了我,徐家上下没有第二个知道这些船到底要去哪里。”

    李落点了点头,徐抱石的小心谨慎还出乎他的预料,如此一来,就算事后水寇察觉异常,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甚好,登船吧。”

    徐抱石嘬了一声口哨,从那边跑过来一道身影,没有近前,在三丈外站定,躬身一礼,沉稳应道:“家主。”

第二千三百八十八章 凶厉的杀气

    “起帆,这是出水的船号和每艘船的船工名单,带过去,依纸条上的命令行事,让弟兄们盯紧了,如果有异常,比如找借口不上船的,一律拿下,胆敢反抗者便宜行事,出了事有我。”徐抱石眼中闪过一缕狠色,厉声喝道。那人应了一声,飞快的没入黑暗当中。

    “王爷,至多一刻,船就能出水,您看让将军们准备吧。”

    “他们已经来了。”

    徐抱石一阵狐疑,这会也就看见他们这不到十个人,哪来的三千将士?不过他没敢多问,看着宁泰和苏檀儿笑道:“这次就要靠贤侄和贤侄媳大展身手,助王爷荡平贼寇,徐某人冒失举荐,贤侄你们可别见怪。”

    宁泰的心情有些复杂,论渊源,徐家连宁家的一半都及不上,但是这些年徐家的实力和财力已经超过了宁家,后来者居上,宁家其实有不少人是瞧不起徐家的,当他们是土财主,暴发户,但是今夜看徐抱石调遣船只井然有序,言出令至,宁家未必能做得到。

    “世伯言重了,能为王爷效力是宁家的福分,回来之后我定会向我父秉明此事,还要多谢世伯能给小侄和檀儿这个机会。”宁泰深深一礼,徐抱石虚扶一下,呵呵笑道,“我和你爹多少年的交情了,贤侄这么说就见外了。”

    苏檀儿直勾勾地盯着徐抱石,原本对李落的怀疑在看到他之后就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能叫徐老狐狸这么毕恭毕敬的不会有第二个人。要说心里没有感激那是假的,她出生的山寨就在瀛湖山下,而且还是瀛湖山下位列三甲的大寨子,早就被水寇盯上。早些年阿爸阿妈还能和自己互传消息,但是那个时候就不怎么太平,寨子里的叔伯兄弟和水寇交过手,折损了不少人,宁家还曾出手相助,只是依旧难挡这伙贼寇的锋芒,日子举步维艰,又不能像别的山寨干脆降了水寇,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宁家二公子夫人的娘家。最近一年里,她几乎没有再收到寨子里传回来的消息,更加不知道现今爹娘可还安好,苏檀儿心急如焚,若非宁泰拦着,她早就一个人驾船返回瀛湖山看个究竟。

    “徐世伯,这次多谢你啦。”苏檀儿盈盈一礼,想起以前和徐家姑娘起的龌龊,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得罪过小婉,对不住啦,等我回来去世伯府上好好谢谢你。”

    “哎,贤侄媳什么话,家长里短的,哪来什么对不住对得住,小婉这个小丫头做事鲁莽,瞎胡闹,不过再怎么闹,比起王爷的大事和宁徐两家的交情都不算什么,等回去之后我好好教训她。”

    “教训就不用了,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苏檀儿很纯真地说道。徐抱石连连摇头,只说是自家女儿的错,不怪她。李落听了几句,似笑非笑地看了徐抱石一眼,徐抱石心头一凛,没有再多说,只叫他二人小心些。话说在前头,伏笔也都埋好了,就等他们荡寇回来,到时候自己再厚着脸上门,先不说宁家模棱两可的态度,只要苏檀儿不反对,那这婚事可就成了。今个承这么大的情,苏檀儿单纯,脸皮不够厚,再要当着他徐抱石这张老脸反对,恐怕未必开得了口,到时候就算生闷气,十有八九只能自己吞下去。

    他这点算计,瞒得过宁泰,骗得了苏檀儿,但是李落只听几句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方才一笑,意味深长,还是见好就收为上,不管怎么说进了瀛湖山,仰仗苏檀儿的地方可未必就比自己调这些船来的功劳大,万一王爷要替苏檀儿做一回主,那就只能怪小婉命不好,注定和宁家二公子有缘无分。

    上辈子造的孽,非得叫老子在王爷面前丢人现眼。

    时辰到了,徐抱石引着众人往船只那边走去。徐家船工俱已就位,扬帆的扬帆,撑船的撑船,起锚的起锚,有条不紊,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或多或少的疑问,不知道东家这是要干什么。出水的命令传得很仓促,今个清晨都没动静,午间有了消息,晚上就要下水,平日里哪有这么急。而且更叫他们惊疑不定的是几乎每个人都不在原来的船上,要么换了船长,要么换了船工,将船上的水手悉数打乱。这可是行船大忌,舟行于水,难免遇上风浪,自然是越熟悉的水手和越熟悉的船操控起来最安全,这么做的确不合常理。而且就在刚才,有船工不满东家换人换船,要东家给个说法,说法没有,倒是这些个喧哗的船工不论高低亲疏都被东家的贴身护卫高手扣下,而且眼下这个渡口进得来出不去,处处透着诡异。

    本来说走水送货,货倒是有,而且就在库房里,但是没有一个搬工往船上运货,有心思转得快的人隐约已经猜到今晚出船,十有八九不是送货,而是送别的东西。

    到了渡口,徐抱石一指水面上黑压压的二十余艘船只,沉声说道:“王爷请看。”

    李落颔首称赞,这徐抱石确有几分本事。

    “王爷,诸位将军何在?”

    李落微微一笑:“回头。”

    徐抱石一回头,猛地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不曾听到半点脚步声,刚才还没有动静的密林边缘处密密麻麻站着千余铁甲将士,面目皆不可见,一手握枪,一手持刀,背上都有弓弩,静寂无声的站在树荫下,没有响声,好似也无呼吸一般,错眼间让人以为那是一幅画,一副百鬼夜行图。

    徐抱石手脚发凉,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饶是见过杀气重的人,什么江洋大盗、绿林匪首,自从当上徐家家主之后也都算打过照面,但是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单凭身上的凶厉杀气就叫他两腿发软,站立不住,更甚者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第二千三百八十九章 船行水上

    失色的不只是他,宁泰和苏檀儿也一样轻轻发抖,心里一阵狂跳,这哪是兵将,分明是地府来索命的恶鬼!

    李落吐了一口气,这股肃杀之气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不过这些兵卒从太虚幻境中就跟着他,从上阳村口陪着他一直打到了那座大殿之中和那个女人面前,所以这股肃杀之中并无旁人感受的凶厉和嗜血,他是无碍,只是别的人可就未必能招架得住。船去瀛湖山,水路少说也得好些个时辰,只怕送了他们上山,回来之后徐家的船工就没几个能站着的了,轻则睡上几日,重则阳气受损,身子骨和胆气再弱点,一命呜呼也不无可能。

    “敛息!”李落沉喝一声。那些铁甲骑士纹丝未动,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但是徐抱石轻轻咦了一声,低呼道,“能喘气了!”然后急忙爬了起来,汗颜看着李落,“让王爷见笑了。王爷麾下的精兵强将真是厉害,好重的煞气!”

    宁泰和苏檀儿频频点头,岂止是重,简直就是泰山压顶,如果不是李落命他们掩去气息,都到不了瀛湖山,约莫就得把命交代在半路上。宁泰暗自嘀咕,这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凝练出这么重的杀气,人的名树的影,定天王名震四海,果然名不虚传。

    小小的耽搁,前后不过半刻,李落和谷梁泪,还有红尘宫诸子,护着宁泰和苏檀儿上了一艘船,三千铁甲精骑各自登船。瞧了好半天,他也看不明白这些将士是怎么区分彼此,何为将军,哪个又是兵卒,但是却一点也不乱。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上了和他们同一艘船的铁甲精骑每一个都会看一眼谷梁泪背上的那把血剑,而李落的鸣鸿刀,说真话,可能只有几个精骑将士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而已,好叫他百感交集,鸣鸿低吟,委屈的不行,和血剑相较,它恐怕就只能算寒酸了吧。

    说是看,但是李落和谷梁泪诸人并没有真正看到这些铁甲精骑的眼睛,只是看着他们把脸上带着的那副苍青色面具上那一对窟窿对准谷梁泪,更准确地说是对准了她背上的血剑,仅此而已。

    船一共二十二艘,动静不小,好在是夜里,这镜湖湖面上的船只不多,徐家又家大业大,勉强遮得过去。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月亮溜圆不说,天上连半块云彩都没有,疏星朗月,倒影在湖面上,美自然是极美,就是不是时候。

    徐抱石留在渡口,一面严防走漏消息,另一边还要坐镇徐家,免得让人看出异常。渡口还是有进无出,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码头人多眼杂,而且难保徐家这些下人里没有瀛湖山水寇的奸细,水寇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船行水上,破浪无声。徐家的船只是普通商船,自然不如水师战船,比起琮馥的船,和蜗牛爬没什么两样。以商船的速度当天夜里到不了瀛湖山,今夜出发,差不多要到明日晌午后才能到瀛湖山。这样一来,湖面上明晃晃的二十余艘船就差登门拜帖,告诉水寇我们要打上门来。船会在黎明前停下来,直到第二天天黑之后再向瀛湖山驶去。

    停船的地方叫燕回荡,芦苇高耸如林,有些背着风的能长出两三丈高,船停在里头,降了帆,差不多能藏得严严实实,如果不到近处,几乎很难瞧出破绽。徐家船队就打算在那里停船等天黑,如今水寇肆虐,湖面上零星可见的船只极有可能就是水寇巡山巡水的喽啰,遇上这样的船,只要靠近,一概不得放过!这是徐家长子徐西楼下的命令,登船的前一刻他才从父亲口中得知此行的目的。这次徐抱石下了血本,除了船,还把自己徐家的长子长孙也派出来带船去瀛湖山。不过徐西楼直到登船的那一刻都不知道上船的是什么人,他父亲要他送这些人去瀛湖山是做什么,但是看着徐抱石凝重的神色和千叮万嘱,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随即打起十二分小心,不敢有丝毫闪失。

    临行前徐抱石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办好了,大甘六大世家之下,必有徐家的一席之地,办不好,回来给爹收尸吧。”

    这话吓了徐西楼一大跳,隐隐猜到后面那艘船上的那人可能是他,如果他去瀛湖山,那就只能是一件事。

    徐西楼对清缴水匪不算怎么在乎,徐家有的是变通的法子,就算水寇肆虐,徐家照样来去自如,就看破财的多寡而已。但是在这种境况之下,却更能显示徐家的手段,就连声望一向胜过徐家的宁家都束手无策,再过几年,怕是镜州再无人不识徐家了。能平则平,平不了寇,再议。所以徐西楼没少暗自取笑父亲成天装出一副悲悯天人的模样,和其他深受其害的镜州商贾痛骂水寇。只是这次不一样,老头子是真打算赌啊,赌对了,徐家平步青云,赌错了,他自尽,怕是也要拿自己儿子来填湖。

    这老家伙,人老心不老。徐西楼暗自一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下夜色。月旁有晕,后半夜会起风,乘风破浪,足够到燕回荡。这一趟容不得半点闪失,虽说登船前依稀听到那个年纪似乎还不如自己大的男子和颜悦色地同父亲说尽力而为,如果有什么变故,也与徐家无关。徐西楼淡淡一笑,今夜的动静是不小,但是徐家倘若连着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也就别做平步青云的春秋大梦,老老实实当个土财主也就罢了。

    徐西楼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艘船,缓缓舒了一口气,眼中精芒一闪,随即隐去。

    “少主。”身后靠过来一个精悍稳重的汉子,三十多岁,眉梢脸庞犹如刀刻,手脚孔武有力,太阳穴高鼓,是个内家高手,亦是徐西楼的贴身心腹。

第二千三百九十章 船不吃水

    “剑庸兄,有事?”

    那汉子左右瞧了瞧,船舱中那些铁甲将士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个成了雕像,除了偶尔过浪头的时候他们会稍微挪一下身子,别的时候都那么定定的站着,不喝水,不吃饭,更没有谈笑说话。

    汉子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说:“少主,船不吃水。”

    徐西楼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不吃水?怎么可能不吃水!虽说船上没有货物,但是也有百余号活人呐,过万斤的重量,不比送货轻,怎么会不吃水!

    但汉子为人谨慎,他说不吃水,就极有可能真的不吃水。徐西楼连忙趴到船头往下一看,这一看,险些让他魂飞魄散。船当真没吃水!如今船底吃水的深浅分明就是一艘空船的模样,大约比空船重些,但是远远不及百余人合在一起的重量。

    一股寒意沿着后背摸上了头顶,徐西楼肝胆俱裂,他根本不敢想船上那些铁甲悍卒到底是人是鬼,强提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让弟兄们长点眼,不看不说不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是。”汉子转身离开。徐西楼僵硬地让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船舱中的铁甲精骑,一摸后背,竟已全都湿透了。

    发现船不吃水的除了这个汉子,还有风狸。她当然没去问李落,而是第一个告诉了谷梁泪。谷梁泪也是一呆,略一沉吟,叮嘱风狸别说出去。风狸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她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只是要小姐小心点。他从鹿野那伽回来之后,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小心无大错。

    离天亮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船已经到了燕回荡。等日头升起来之后,徐西楼有心看看船上这些铁甲鬼卒有没有什么异变,岂料这些将士竟然丝毫无惧晨光,脚下也都有影子,着实让他吃惊不已,不过心神倒是安定了许多,昨晚一夜未睡,提心吊胆,这会实在是困顿难耐,叮嘱徐家众人小心戒备,自己回舱小憩片刻。

    李落昨天夜里睡了一会,清晨时分,登上船头望远。昨夜凌晨起了风,将湖面扫得干干净净,瀛湖山就在远处湖心,山峦逶迤不绝,有高有低,最高的那座山峰在天气稍好些的时候,在湖边就能看见,高耸入云。半山腰有祥云倒垂,仙鹤展翅,俯瞰翠山绿湖,本是一处仙家福地,可惜竟让这群水寇污了这里。

    白日里风平浪静,以往繁忙的镜湖平静的近乎萧条,没有渔船,没有商船,只有过往的燕雀掠过水面,偶尔会在芦苇荡落脚,好奇地看着藏身此处二十余艘大船。

    闲来无聊,风狸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根鱼竿,百无聊赖地钓着鱼,上钩之后,又再解下鱼丢进水里。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镜湖里的鱼饿极了,半个时辰的工夫,竟被她先后钓上来六七条大鱼,乐此不疲。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一点动静,安静的像一处鬼蜮。

    一直到太阳落山,除了在靠岸的一边远远有几条小船掠过湖面,但没有一只敢去到湖心深处,只是小心翼翼地在近岸那侧露个头,然后就赶忙再返回岸上,生怕撞上瀛湖山的水寇。

    夜里,船只驶出燕回荡,一众水手铆足了力气,大船箭一般的飞向瀛湖山。离瀛湖山越近,徐西楼就越紧张,生怕碰上水寇。徐家的船不比大甘水师,多是载物,虽然有点弓弩,对付寻常水贼还行,但是撞上瀛湖山的这伙大贼就不好说了。不过万幸这些水寇也没有多少正经八百的战船,大部分也都是从过往舟商或者村子里劫来的船,稍加改造而已,毕竟还比不上水师战船,单说速度,徐西楼自信徐家的船不会输给他们。

    瀛湖山山脚下的渡口都有水寇的眼线驻守盯梢,凡有船只出入很难逃出他们的耳目,苏檀儿领的是另外一条路,那里不是渡口,而是一处十余丈高的断崖,只有一条水路可以避开礁石来到崖底,极其危险。在那里有一个山洞,通往崖顶,可以悄无声息地攀上瀛湖山。

    但是这条水路很不好走,水下礁石林立,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看着这片断崖,徐家的船工水手望而却步,徐西楼极为不满,着令他们务必要到崖下,只是谁也不敢说能平安将船划进去,就算是天色大亮之时都未必能看清水下礁石所在,此际天色阴暗,单凭微弱的月光,几乎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将船停泊在断崖之下。

    李落倒是没有说什么,这些船工本来就不是琮馥麾下那些乘风破浪犹似儿戏的弄潮儿,以往行船也都走的是前人走过千百遍的水道,如今换一条完全陌生的凶险水道,自然都有些惶恐不安,一旦沉船,而且礁石下必有暗流,十有八九会把命留在这里。

    徐西楼颇是决断,命船只一边下锚,一边往断崖下探路,哪怕是损毁半数船只,趟也要把这条路趟出来。船工见此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船是徐家私产,少公子都不在惜,他们只得依令行事,好在此行是送人上山,就算毁了半数船只,剩下的也足以将船上的水手船工带回岸上。

    探路的船上只留船工浆手,其余众人皆都移到旁边的船上,依照苏檀儿的指点,缓慢向断崖下靠了过去。入口没有错,接下来的水路才更危险。船上的水手打起十二分小心,船头有数名经验老道的船工侧耳倾听,一旦有水底传来船只与礁石摩擦的声音,即刻调转航向。但是他们忘了一件事,一旦船进礁石区域,水流便不如别处可以控制,涡流丛生,想要调转方向绝非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在一声刺耳沉闷的响声之后,第一艘船触礁,一众水手不敢高声喊叫,拼命挥舞着手臂,示意行船的方向。数息之后,随后一声剧震,船只底仓漏水。

第二千三百九十一章 密道

    徐西楼狠了心,下令船只继续前进,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而后放下小船,只救人不救船。接连填进去六艘船只之后,离山崖只剩下十丈远近。但是越靠近山崖,水底的乱流就越凶猛,操舟的浆手施出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维持船只停留在水面上,稍有松懈,就会被水下暗流将船掀开,撞到水底暗礁。

    徐西楼脸色发白,心疼徐家的船,更心疼不能将船上的铁甲精骑送到山崖下,如果天亮,所有的工夫就都白费了,而且早前议定,这些船还要趁着夜色返回塘荷小市,至少也要远离瀛湖山,倘若天亮之后再返程,湖面一览无余,定会叫山上的水寇发现,那徐家一番辛苦可就白白葬送了。

    李落尚还镇定自若,这种事急不来,越急越容易出事,如果沉船堵住水道更麻烦,好在暗流将前面六艘沉船都卷开了,水道未堵,只是耗费的时间有些久,再耽搁些时辰,恐怕就来不及让徐家的船离开瀛湖山了。

    第七艘船驶入水道,徐西楼有些焦急,连声呵斥,催促水手尽快探路,只要能到崖下,赏银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方才落水刚被救起来的经验老到的船工也抢上这艘船,咬紧牙关定要将船靠过去。

    忽地,两名铁甲精骑从旁边的一艘船跃到第七艘船上,之后再无动静,好叫一众船工水手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何用意,难不成是看他们有无出力?徐西楼脸色微微一变,也是同样的心思,莫非是那位不耐烦了,命麾下将士登船监视。

    李落轻轻咦了一声,也颇为不解,不过并未出声阻拦,和声对徐西楼说道:“徐公子,不用管他们,照你的法子就好,小心些。”

    徐西楼答应一声,这个时候也不是分心的时候,抬手猛压,船只缓缓驶入这条已经探明了一多半的水道。船只来到最后一艘船触礁沉船的位置,船上所有的船工浆手都捏了一把汗,方要试水,忽然那两名铁甲精骑动了,手中长枪破空掠出,十丈距离转瞬即至,只听崖下岩壁上传来一声比水打礁石还响的声音,两柄长枪稳稳刺入岩石之中,每支长枪后都连着一根铁索,船随水流轻微摆动,但是铁索竟然一动不动,相隔两尺,宽窄如一,瞬间这船和断崖之间就多了一条铁索桥!

    徐家众人何时见过这等匪夷所思的功夫,皆都惊的瞪大了眼睛。徐西楼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十丈之遥,将长枪丢过去兴许有力大之辈勉强能做到,但是还要刺破山崖,先不说长枪锋锐,但是这份臂力就极不寻常,而且瞧着那两名铁甲精骑的模样,似乎也不算出奇。直到此刻,徐西楼才明白老头子敢冒这个险的底气从何而来,如此天兵,说不得真能一举荡平瀛湖山的水寇。

    李落也大吃一惊,虽说猜到这些自太虚幻境带出来的鬼卒定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领,但是如此惊人的确在他的预料之外。风狸低呼一声,小脸上尽是惊骇神色,这等身手,决计不弱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而且他手下足有好几千之多!

    妈呀,风狸小声叫了一声,偷偷瞄了李落一眼,看来日后得对他好点,多点尊敬,要不然准没好果子吃。

    徐西楼见状大喜,这样一来崖下那十丈的水路就不用再探,可以从这根铁索桥上过去,一来节省时间,二来还能少花点银子造船。剩下的船只鱼贯而入,虽然也有撞上暗礁的,但是一众船工水手俱都小心翼翼,船体受损,但是鲜有再沉船的。

    两根铁索悬空荡在断崖之下,后船刚靠过来,那些铁甲精骑就有条不紊的跃过船头,来到这艘船上,不等李落下令,只见那些铁甲精骑从甲板上硬生生用手撕下三尺长短的木板,约莫三十余块,握在三十名铁甲精骑手中,接着便见这些铁甲精骑似缓实疾地跳上铁索,犹如杂耍一般向山崖一侧走去。铁索不过一指粗细,这些铁甲精骑如履平地,丝毫没有半分摇晃,让徐家众人吃惊不已。每过数尺,就有一名铁甲精骑放下木板,左右皆用利刃刺破木板,钉在铁索锁扣之中。眨眼间,这两根铁索就成了一座浮桥。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简单,最开始稍微慢些,待浮桥铺好之后,三千将士先后不过半个时辰就从船上到了断崖之下。李落登桥之前,向徐西楼以示谢意,到了此刻,徐西楼也猜到了眼前男子是何许人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抱拳一礼:“大人小心,草民静候诸位将军凯旋捷报。”

    李落展颜一笑:“有劳了,再会之时,定当答谢徐家今日相助之义,你们回去吧。”

    “恭送将军。”徐西楼沉喝一声。李落跃上浮桥,几个起落,便已隐入断崖之下。就在李落上岸不久,铁索另外一端传来一股大力,扯着铁索最后的两名铁甲精骑飞身跃下,眨眼间便即消失不见。

    湖面再无半点动静,运足目力望去,断崖之下已无人迹。徐西楼身旁护卫高手长吁了一口气,骇然说道:“世上竟有如此彪悍了得的劲旅,公子,这牧天狼果然名不虚传啊。”

    徐西楼感同身受,点头道:“呵,这次这些水寇有难了。起锚,趁着夜色返回塘荷小市,静候佳音。”

    “是。起锚!”男子低喝一声,余下十几艘船只缓缓离开这处险地,消失在水雾夜色当中。

    再说李落一行,苏檀儿在前带路,断崖之下的这条路该是瀛湖山地下水冲出来的一条水道,秋已深,雨水少了,露出河床,勉强可以落脚,若是盛夏雨水多的时候,这里水量充沛,游鱼难走,就连断崖下的入口也会被涨起的湖面所掩盖,也就是冬季和初春时分才能走人。但是的确隐蔽,若非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土家人,定难找到这样一条可以攀上瀛湖山的密道。

第二千三百九十二章 鹘村

    出了密道,眼前就是山林。草木茂盛,老藤盘结,百年老树比比皆是,华盖遮天,一根根都长的极高,争头顶的几丝日光。

    苏檀儿说这里算是瀛湖山的后山,山势险峻陡峭,鲜有人来,除非是找那些长在人迹罕至的奇花异草,平日里连猎户樵夫也不会涉足此地,最近的山寨也在三十里开外,水寇绝对想不到他们会从这里靠岸登山。

    李落仰头看了看倒悬而下,叫人头晕目眩的奇峰怪石,徐抱石早前说过瀛湖山方圆八百里,藏下三十万人不难,如今看来,别说三十万,五十万人隐于大山,也要一顿好找。如果没有人带路,只靠自己这三千将士,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碰上山上的草寇。

    “苏姑娘,离这里最近,且你以为最为可靠,不会投靠水寇的寨子在何处?”

    此地位处瀛湖山东侧,而大部分山寨村落都在瀛湖山西南山脚,那里地势相对平坦一些,有少许耕田,沿湖聚集了瀛湖山八成的寨子,她所在的苏家寨也在那里。苏家寨是瀛湖山数一数二的大山寨,寨子里有数千人之多,依附苏家寨的小山寨村落就有九个,几个寨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千人。李落暗自盘算,这么估算下来,只怕徐抱石还说少了,瀛湖山的土家族人定然超过万余了。苏檀儿本想说自家的苏家寨最可靠,不过她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了,水寇肆虐,寨子里免不了有软骨头,投靠水寇的人,冒然前去,只会将王爷和牧天狼的行踪暴露给山上的贼寇。

    她想了想,指着向南的方向:“王爷,往那个方向,百里外有一个小村子,叫鹘村,只有不到百户人家,我有一个表亲长辈嫁到那个村子了,那里较为偏远,而且山势险峻,我想水寇不会常去那里的。”

    “你的这位长辈可信?”

    “嗯,我表姑早年父母双亡,是我爷爷拉扯她长大的,我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出嫁的时候也是风风光光,一直念着我爷爷的好,后来爷爷过世,她每年都会来寨子里看我爹娘,我那个表姑父也是忠厚之人,他们不会害我。”

    “好,就去那里!”李落没有怀疑,传令命诸将士向鹘村行进。

    百里山路,走起来也须得花不少时辰。到了天亮后午时,众人才来到苏檀儿所说的鹘村附近。山坡密林下,李落抬手压下一根树枝,静静地打量着山谷中的小小村落。苏檀儿站在他身边微微喘着气,眼睛里竟是骇然和难以置信,原本还以为自己生在瀛湖山,长在瀛湖山,下得了水,上得了山,骑兵是不怎么会,但是进了山就和大鱼入海一般,说不得还要走慢些,照顾王爷和他麾下将士。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他们走的很快,而且游刃有余。到了黎明前夕,自己已经有些气短,而自家相公也被王爷半搀半扶,要不然早就力竭走不动了。最后的这段路,她也累了,但是他没有休息的打算,是王妃带着她走完最后这一程。

    宁泰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粗气,一点也没有宁家公子风流倜傥的模样。苏檀儿一脸怜惜,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稳了稳心跳,尽量放平了声音道:“王爷,那一家院子里种了菜的人家就是我表姑夫家。”

    李落哦了一声,从山坡俯视而下,院子里的确偶尔有人进出,但是却透过一股阴森和冷清。没有鸡叫,没有狗吠,也没有牛马的牲畜饿了之后的叫声,更没有孩子打闹嬉笑的声音,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宁静,让人心里很不畅快。

    已是正午的时辰,但是没有一家升起炊烟,难道鹘村的人都不吃饭吗?

    “苏姑娘,你可曾去过鹘村?村子里除了你表姑之外,还有别人认得你么?”

    “去倒是去过几次,左右也就是我表姑父家的亲戚见过我,别人应该不认得我,不过可能知道我,毕竟苏家寨在瀛湖山下还算有点名气。”

    “那宁公子可曾来过?”

    “他?没有呀。”苏檀儿一脸茫然,不知道李落想做什么。

    “那你表姑可认得宁公子?”

    “不认得。”苏檀儿扭头看了宁泰一眼,“上次娶亲,刚巧碰上大雨,把出山的路冲毁了,表姑来不了,后来赶过来的时候还哭了呢,说是没亲眼送我出嫁。”

    “若是如此,苏姑娘,宁公子,我便得罪了。”

    两个人愕然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得罪之说因何而来。李落和颜一礼,道:“请苏姑娘带我下山,我想见一见你的这位长辈,事关瀛湖山的事要问问她,若有人问起,苏姑娘便暂且说我是宁公子,有损苏姑娘名节,还请见谅。”

    宁泰倒是没说什么,权宜之计而已,他又不是真要将檀儿怎样。苏檀儿自然也明白,不过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感觉,绝非是要对宁泰不忠,只是心跳显而易见有些快了,俏脸发红,有些羞臊。

    “此刻还不到未时,等天黑白白耗费半日光阴,能早则早。”

    苏檀儿看了宁泰一眼,宁泰微微颔首,示意无碍。苏檀儿心里一慌,有点心虚地说:“好,我带你去。”

    谷梁泪没有出言阻止,山下只是个寻常村子,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旦有变,从这里到山脚之下也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李落回头,三千铁甲精骑都隐在诸人身后数丈外的密林之下,林子里草木枝繁叶茂,将他们的身形都遮挡了起来,无声无息,如果不是穿林而过的微风轻轻掀起几片叶子,露出隐身树后的精骑真容,从林子外面看,谁也察觉不到这里竟然藏了这样一支鬼兵。

    铁甲精骑似乎融进了山林,不用眼睛看根本发现不了丝毫异状,但是却知道他们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一动不动。那种感觉,分外如芒在背,不只是他,场中诸人皆是背心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第二千三百九十三章 苏家寨

    风狸就险恶地想过,他是不是受不了这股子气息,才要让苏檀儿带他下山的。

    “我走之后,你们围住这个村子,许进不许出,如若有人形迹可疑,一律拿下。”李落传令道。

    没有人应声,风过山林,那密林中的树叶分分合合,再看过去的时候,隐在树后的铁甲精骑俱已不见了。苏檀儿脸色一白,大白天的撞鬼了不成。

    两人并肩而行,多走了数里的山路,绕到入村的大路上。所谓大路,也就是比羊肠小道好些,车马过去不易,倒是驮物的马匹骡子能走,与茶马古道有些相似。

    苏檀儿偷看了李落一眼,李落轻轻一笑,眼神坦坦荡荡,暗含鼓励。她心神一定,大方的笑了笑,当他一会假妻子,感觉好像还不错。

    进了村子,家家户户院门紧闭,院子里偶尔有走动声,但是都很压抑,连咳嗽也都小心翼翼,更别说有人说话了,生怕惊到什么。苏檀儿心里一沉,村子里异样压抑的气氛让她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不禁加快了脚步,往表姑家走去。李落神色不变,意料之中,这伙水寇盘踞瀛湖山已有五六年之久,如果那人真的是宋家或是别人派来的,那么定会将瀛湖山大大小小的山寨村落都打听清楚,也许早在他落草之前就已经掌握了瀛湖山许多消息。苏檀儿以为这里山势陡峭,又很偏远,水寇可能不会来鹘村,不过眼下看来,他们或许有几分不在意,但定是已经来过这里的。

    很快两人就到了那家院子前,苏檀儿上前叩门,只听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数息之后门又关上了,还有几声含糊不清的低语,苏檀儿轻呼道:“表姑开门,是我,檀儿。”

    片刻寂静,忽地,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开门声和跑步声,院门吱咛一声从里被人拉开,门缝里探出一个妇人的脑袋,看到苏檀儿,露出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的神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急忙忙地扯了进来。苏檀儿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李落一眼,便被妇人拉进了院子,他跟了进去,随手掩上院门。

    屋檐下还有一个老实木讷的中年男子,背微微有些驼,面色黝黑,显是常见日头,身子骨倒是壮实,不过眉宇间尽是愁容,似乎天塌了下来,将这汉子的腰压弯了。

    等李落掩上院门,妇人的脸色才放缓了几分,不过却没松手,一脸焦急地问:“檀儿,你怎么来了!?”

    “表姑,姑父,你们这是怎么了?村子里怎么这么冷清?”

    “哎,还能因为啥,还不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山大王,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谁还敢在出门,哎。”妇人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拉着苏檀儿往里屋走,这才记起还有一个人跟着一起进来,问道,“他是谁?”

    苏檀儿脸一红,张口刚想说他是自己的相公,但是话到了嘴边,不知何故竟有几分羞涩,倒是李落坦然回道:“姑姑,姑父,小侄宁泰。”

    “啊,是檀儿相公呀。”妇人难得高兴了几分,丢下苏檀儿,拉起李落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起来,早前檀儿出嫁,结果山路被毁,就不曾见过新姑爷,没想到今天见着了,当然要看个仔细。苏檀儿羞红了脸,只差把脸埋进怀里。妇人倒是有些嘀咕,这都成亲好几年了,怎么还这么害臊,平日里她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妇人拉着苏檀儿和李落进了里屋,中年汉子没进去,只和李落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蹲在屋檐下打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表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檀儿急切地问道。这一问不要紧,妇人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总归是那些刀悬梁上,提心吊胆的日子,万幸这里偏僻,路不好走,一众水寇山贼也懒得来,只是年中时来过一股贼人,搜刮一番,打伤了好几个乡民,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倒是有好些个月没有再来,兴许是觉得这里没几分油水可捞。

    说完之后,妇人便问苏檀儿他们是怎么来的。苏檀儿没有隐瞒,告诉她从瀛湖山东侧绝地偷偷靠岸过来,隐去同行有大甘奇兵,只说和李落乘船回来,还不曾回去苏家寨。妇人听完之后脸色微变,苏檀儿不曾在意,李落却瞧得真切,心中一沉,怕是苏家寨有不好的事发生。

    “表姑,你见过我阿爸了吗?他们怎么样?这一年我都没有收到书信,不知道阿爸阿妈是不是平安无事。”

    妇人犹犹豫豫,眼神躲闪,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檀儿心里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提高了声音,颤声追问:“表姑,我阿爸阿妈是不是出事了?你快说啊!”

    妇人一下子哭了,苏檀儿更慌,不停地追问。这时,门外的中年汉子沉闷说道:“孩他娘,说吧,迟早都会知道。”

    苏檀儿浑身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失,手心全是汗,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也许阿爸阿妈被水寇抓了,哪怕是严刑拷打,只要能活着就好……

    “檀儿,阿哥死了,被那些坏人害死了!”妇人哭着说道。苏檀儿眼前一黑,整个人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若非李落扶着的话此刻已经倒在地上了。

    李落缓缓渡出冰心诀内力,压制在她体内犹如野马失缰的内息,叫她不至于失心错乱。脸上清冷平静,似无悲意,但是亲近的人如果在这里,定能分辨出他已经动了真怒。

    定天王一怒,浮尸千里,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江湖上早已有了这个传说。

    “这不可能……”苏檀儿呢喃自语,双目失神,她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但是真到亲耳听见的时候才知道,想和确信完完全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感受,那股窒息、绝望,甚至于死都比它要好受许多。

    中年汉子猛地丢下烟袋,大踏步走了进来。

第二千三百九十四章 投降的人

    冲着妇人大声呵斥:“别哭了,檀儿回都回来了,哭有什么用!”说完看着苏檀儿和李落,“你们说说怎么办?不能让阿哥白死,姑父是个粗人,啥都不懂,但阿哥的恩义我记着呢,要是报仇,我跟你们去,大不了把这条命赔上!”

    “你小点声。”妇人连忙劝阻道。

    “小什么声!贼人要是来,我就跟他们拼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中年汉子气急怒吼。

    妇人上前连拖带拽地把他按到凳子上,手忙脚乱地关好门,惨白着脸说:“你嚷什么嚷,还嫌嗓门不够大,招不来那些瘟神吗!官兵都拿这些山大王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死了不要紧,真把坏人招来,伤了檀儿,我看你怎么给阿哥交代!”

    中年汉子不吭声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妇人见状,丢下他赶紧跑到苏檀儿身边,又是拍,又是揉,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掉,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苏檀儿猛地站起身,抓着李落的衣襟连连摇晃,哭喊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人都死了,你为什么才来!阿爸死了,阿爸死了,都是你们害死他的!”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趴在李落怀里痛哭不止。她只是想找个人依靠,李落没有丝毫恼意,只是心疼,轻轻揽着苏檀儿的肩头,没有说话,让她把心里的悲痛发泄出来。

    过了许久,苏檀儿才慢慢止住哭声,从他怀中离开,泪水打湿了半个衣襟,动了动嘴唇,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低缓地抽泣着。

    李落将苏檀儿送到妇人怀里,看着中年汉子沉声问道:“这是几时发生的事?”

    “三个月前。”中年汉子狠狠揪了一把头发,“阿哥为人豪爽,最看不惯就是仗势欺人的贼人,山上那些草寇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都做得出来,还把手伸到了苏家寨,阿哥肯定不能答应,前些年召集附近的山寨村子一起对抗山贼水寇,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就在三个月前,村里有人回来,说阿哥被人害了。”说完之后,这堂堂七尺汉子也忍不住落了泪,还有不敢直视苏檀儿的愧色,似乎还有几分对他的憎恶。李落不明所以,略微思索便也明白过来。水寇逞凶,这大小几十个山寨村子必定有人投降,山贼首领并非是只知道嗜杀的凶人,心思缜密,自然知晓竭泽而渔的坏处,所以那些归降的山寨村落会留一命。不过谁都降得,就苏家寨降不得,降了,日后嫁了镜州世家公子的女儿就抬不起头,更甚者还会给檀儿和宁家带来麻烦,可以死,却不能降,这就是中年汉子憎恶他这个假扮宁泰的缘由。

    “三个月前。”李落略一沉吟,不着痕迹地看了失魂落魄的苏檀儿一眼,问道,“檀儿父亲身故,她的母亲还在吗?”

    “阿嫂?”中年汉子看了妇人一眼,想了想,说道,“倒是没听说阿嫂出什么事,应该还在苏家寨吧。”

    苏檀儿一怔,父亲不在了,家慈如果尚在人间,那一定要把阿妈救出来。李落眉头一皱,中年男子话中有音,一个寨子的寨主惨死,为何他妻子还能留在山寨?难道这些水寇良心发现,网开一面?这倒是有些意外,或者是有别的变故。

    “苏家寨如今是什么人主事?”

    “是苏安。”中年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闷声说道。

    “二叔?”苏檀儿一怔,记忆中阿爸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二叔,说他好吃懒做,不思进取,骂过他很多次,怎么会是他掌管整个山寨?

    “檀儿父亲宁死不降,苏家寨被贼寇攻破,苏寨主遇难,这些贼寇并没有将苏家寨赶尽杀绝,转而扶持苏安,也就是檀儿的二叔执掌苏家寨,借助苏家寨的名望安抚瀛湖山下的其他村落山寨,另外一面也可以通过苏家寨来换取他们的日常必须品,比如说宁家的草药,是这样吗?”

    中年汉子一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前边是他说的这样,后边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三个月前,出去送药的阿吉和阿虎说的。”

    “送药?送什么药?”

    “草药。山上有不少上年份的草药,乡亲们平时会攒下来一些,晒干后挑日子一起出山卖了换钱。恶贼没来的时候,鹘村都是把草药送去苏家寨,阿哥给的价格最公道,他会把草药收了,再用船送到山外。”

    李落明白过来,苏家寨收的草药十有八九都送到了宁家,彼此本来就有生意往来,再加上宁泰和苏檀儿结为夫妇,关系就走得更近了,谁都可以降水寇,但苏檀儿的父亲顾虑就要更多,若是当真降了水寇,恐怕这些水寇也不会轻易相信。

    “也就是说三个月前你们听闻苏寨主遇害,但这三个月里,苏家寨和别的山寨村落境况如何,你们不得而知?”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不知道李落想问什么。

    “苏寨主遇难,尸体可曾亲眼看到?”

    苏檀儿猛地一震,急迫地看着表姑夫妇二人。中年男子张了张口,茫然不解地说:“没有,上次出去的人是阿吉和阿虎,我没出去,阿哥被害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

    苏檀儿紧张地抓着李落的手问:“王……是不是我阿爸有可能还没死?”

    “暂未可知,苏家寨境况不明,眼见为实才行。”

    “你是说……”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知道那些贼寇盘踞在什么地方吗?”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原来咱们只听说他们这伙人在七焰山,现在就不知道了。”

    李落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所知不多,对平寇用处不大,若想有的放矢,还须得另找知晓水寇消息的人。就在这时,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现在你们送药去苏家寨,是否有什么不妥?”

    苏檀儿一震,吃惊地看着李落。

第二千三百九十五章 水寇耳目

    他莫非是想去苏家寨?苏家寨可不比鹘村,那里一定会有水寇的耳目,而且如果当真如他所料,二叔苏安已经投降了水寇的话,只要自己一露面,水寇十有八九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中年汉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李落,问道:“姑爷,你想干什么?”

    李落也不隐瞒,直言回道:“我想去苏家寨。”

    妇人和中年汉子齐齐惊呼一声,妇人神色慌乱,急忙劝阻,现在的苏家寨就是龙潭虎穴,等着他和苏檀儿自投罗网,去了就回不来。中年汉子倒是不曾劝阻,刚才虽然慷慨激昂,但是真到要去的时候,这心里着实有些打鼓。

    苏家寨在瀛湖山山脚诸多山寨中地位特殊,再加上和镜州宁家的关系,寨子里定有水寇埋下的暗桩,一旦有风吹草动,必然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山上的贼寇。苏檀儿很想去,她想知道阿爸是不是真的被水寇杀害,还有阿妈生死未卜,总要亲眼见过才能安心。

    妇人不停的劝阻两人不能冒险,还叫苏檀儿赶紧从水路离开瀛湖山,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无论如何也不想他们去苏家寨妄自丢了命。在妇人的劝阻声中,李落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她的确是怕苏檀儿鲁莽行事,白白送了性命,而另外一面他们如果要去苏家寨,定要让中年汉子引路,如此一来,一旦苏檀儿的行踪被水寇知晓,她或许能因为特别的身份留下一命,但是中年汉子必死无疑。人,总有私心,这也无可厚非。

    许是妇人的喋喋不休惹恼了中年汉子,他呵斥一声:“好了,别说了,听檀儿和姑爷怎么说。”

    李落略作沉吟,道:“姑丈只需送我们进苏家寨便好,其余的事不用插手,到了苏家寨之后我和檀儿会先找到她的母亲,之后再看是走是留。”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顿,坦然回道,“实则我们也可以避开水寇耳目,潜行返回苏家寨,不过我想亲眼看一看瀛湖山下的水寇到底成了怎样的气候。”

    中年汉子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姑爷,你说实话,是不是打算报仇雪恨?”

    李落和颜一笑:“那是官府的事,我和檀儿最紧要的是救她母亲出来,别的事,容后再说。”

    中年汉子哦了一声,虽说有点遗憾,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中年汉子早就下定了决心,别说是假借送药之名,让他们混进苏家寨,哪怕要与这些水寇拼死一搏也没什么不可以。妇人见几人心意已决,劝阻无用,好在只是送他们进去苏家寨,进去之后李落便让中年汉子自行回去,不必等他们,这样一来凶险就小了许多,也就应允下来,只是脸上的忧色不曾少,反而更浓了。

    中年汉子出屋去到各户人家,言明自己要去送一趟草药,有愿意去的就一起去,不愿去的也可将草药交给他,一并挑出山卖了换钱。村子里守望相助,皆是如此。

    有不少人都劝他不要去外头,山外兵荒马乱,贼寇横行,别药没送出去,人再出点什么好歹。中年汉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打定主意要去山外,顺带打听消息。

    村长点了两名身强力壮的汉子随他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把这些草药卖了,换些各家的用度。山里清贫,草药不值钱,别的诸如盐巴反倒紧缺,水寇封山,好些人家都已经没了盐,少米少油,会不会被水寇残杀不一定,但是再不出山,他们就得先闷死在这山谷之中。

    中年汉子和两个青壮乡民挨家挨户收拾草药,大略有个数,到时候回来还得把带回来的东西再按斤两分给各家各户。李落和苏檀儿站在屋檐下,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好一阵子沉默。妇人生了火,早前谷中村落没有炊烟,便是怕给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贼寇看见,惹来祸事。但眼下他们要出山,路上怎么也得带些干粮,生火做饭,竟也成了逼不得已。

    “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苏檀儿低声歉疚说道。李落看着她,数息之后拉过来一条凳子,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长凳的另一端,“若是劝你留一丝希望,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如果到时候再失望,只怕你会更难过。”

    “嗯,我知道阿爸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不嫁到宁家,他也不会和这些贼寇屈服投降的,我只盼着阿妈还好。”苏檀儿抱着膝盖,低着头呢喃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阿爸也还在,哪怕是受些苦,都好的。”

    李落和声应道:“我父母尚都健在,所以我很难体会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伤,方才你哭的时候,我自己便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双亲不在我会如何。”

    李落的话让苏檀儿生出兴趣,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会伤心?难过?还是……”

    李落萧索一笑:“在我想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悲伤和难过,只怕真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会忘了流泪的滋味。”

    “啊!?”苏檀儿低呼一声,愣愣地看着他。李落展颜一笑,道:“苏姑娘,如果你母亲尚在,我一定会救她出来。”说完转身去了屋里,留下她在屋檐下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乡民不比麾下将士,收拾完备足足花了大半天的工夫,等把草药收拢一处,用竹篓莎草捆扎停当,天已经黑了,启程只能等明天一早。李落并无异议,当天夜里,和苏檀儿悄然出村,和谷梁泪几人见了面。

    宁泰一脸担忧,苏檀儿神色黯然,只说自己无碍,不过阿爸可能已经被水寇杀害了。宁泰听罢,愣了半晌,细声劝慰,宁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定要水寇血债血偿。

    谷梁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檀儿两人,低声问道:“你要去苏家寨?”

    “嗯,这是最快的法子,这个村子避世已久,不知道水寇的动向,偶尔得知的消息还都是在数月之前,用处不大。

第二千三百九十六章 不要节外生枝

    如果搜山,耗费的时日更久,而且也容易打草惊蛇,一旦这些水寇在瀛湖山与我们游击,恐怕数月之内也未必能将他们尽歼。”

    谷梁泪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你留下来,我将麾下铁甲精骑交给你,让甘琦和风狸随我走一趟,和苏姑娘去苏家寨,宁公子留在这里,必要是指点将士们的藏身之地。”说完之后,李落有些不放心,接道,“这些兵卒是我自极北带出来的,来历神秘,你要当心,我怕他们会不服你。”

    谷梁泪轻轻点了点头,这些悍卒身上迸发出的逼人杀气时不时就让人如坠冰窖,倒是很能磨练杀性,不过夜里总被噩梦惊醒也不好。李落去到铁甲精骑面前叮嘱几句,没有一人应声,但是他心里倒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们应该已经听进去了,他不在的时候,会听从谷梁泪的命令。

    此番荡寇,李落刻意没有带麾下诸将上山,谷梁泪大约猜到些,他是故意要让她染指沙场厮杀,乃至调兵谴将,日后如果他不在,至少她能护住红尘宫和弃名楼。

    清晨时分,出了村口,李落和苏檀儿才现身,吓了同行鹘村的两名青壮一跳,中年汉子连忙解释了一番,两人俱无不满,这些年鹘村因为中年汉子夫妇二人得了苏家寨不少照顾,都感念苏檀儿父亲苏平的恩情,送她回苏家寨更无二话,而且中年汉子也说了只送到苏家寨就好,剩下的事与他们无关。举手之劳,能做该做,倒是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这位传言中的宁家公子,清秀有余,武勇不足,好像不怎么配苏家寨的明珠吧,不过兴许人家檀儿姑娘就喜欢这样的呢,没瞧见她一看他就会害羞脸红么。

    李落也挑了一副担子,中年汉子和两个乡民只当是宁家公子,不该干这种粗活,随意劝说,但也没太在意。但是苏檀儿当真吓了一跳,让大甘定天王挑担,他虽不在意,但是这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四人各有遮掩,一行七人出山往苏家寨而去。鹘村离苏家寨路途不近,脚程快也须得三天三夜。前半程路上还算平稳,多少也是因为鹘村地处偏僻的缘故,没有巡山的水寇。

    到了后半程,路上沿途偶尔可见村落,和现如今鹘村大同小异,皆是了无生气的模样,听得一两声鸡鸣狗吠都属难得,不过好歹路上有了人迹,但都是行色匆匆,瞥一眼鹘村众人,加快脚步走远,没有人上前打声招呼。

    中年汉子很是感慨,向李落说起,以前走这条山路,如果路上遇到人,不管认不认得多会上前攀谈几句,打听些别处的新鲜事,问他们要不要喝口水歇歇脚再走,有心善热情的人家还会留他们吃饭,当然他们也会留些不多的钱财,若是身上没有,那就等回来的时候,再将用草药换的油盐等财物送给他们一些,有来有往。哪像现在,远远看到人,莫说上前攀谈,多看一眼就觉心惊肉跳,但凡路上走的,都像山上的贼寇。

    再往前走,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已有三个村落化为灰烬,只剩下烧的发黑的木桩篱笆,若是这样也就算了,最让几人震惊的是就在山路交汇的十字路口,竟然立着数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具尸体,衣衫褴褛,伤痕处处,而这些人早已死去多时,从旁过时传来一阵阵恶臭味道,闻之欲吐,倒是让那些乌鸦老鸹大快朵颐,绕在木桩四周盘旋飞舞,一个个吃的满嘴油水,连毛色都亮了几分。偶尔落下,也会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冷漠地打量着从路上过的行人,一点也不怕人,只等着这些人再倒在地上,叫它们换些新鲜的食物饱餐一顿。

    中年汉子脸色惨白,两个鹘村的青壮也吓得两脚发软。苏檀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俏脸已无颜色,不过更多是愤怒的战栗。

    好容易熬过这一段路,忽地,一声轻微的呻吟从一根木桩上绑着的尸体身上传了出来。声音很小,却似惊雷一般在众人耳旁响起。苏檀儿蓦地抬头,死死盯着木桩上的那人。一阵微风吹过,拂开那人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庞,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苏檀儿美目怒睁,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扔下肩上的担子,把这个还留有一口气的孩子救下来。就在这时,李落探手一抓,稳稳压住她的肩头,轻轻摇头,脸色如常,乔装之后不见喜怒,好似没有听到那声垂死的呻吟一般。

    “他还没死……”

    “赶路吧。”

    “你……我……”苏檀儿脸色涨红,实在不忍他再受苦,亦对李落的冷血无情极为不忿。他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想救你娘,就不要节外生枝。”

    苏檀儿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是不是像他这般居于庙堂之高的人向来都不把人命当成人命。李落缓步往前,风狸走到苏檀儿身边,低声说道,“这人救不活了,就算把他放下来也活不过今天,你看见左边那个山头了吗?”

    苏檀儿闻声张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里有水寇埋伏下的眼线,现在就盯着我们呢,如果我们现在救他,不出半个时辰,定会有水寇拦路,到时候宁夫人打算怎么办?杀过去?你会给苏家寨带来灭顶之灾。”

    苏檀儿怔怔无语,胸口一阵起伏,良久之后才移步跟上李落和踉踉跄跄走远的中年汉子,只是在抬脚的一刹那,一股钻心的疼和另一声细如游丝的呻吟又再袭来。她闭上眼睛,想不去听,怎料反倒听的更真切,也许阿爸,还有苏家寨的族人,就被那些水寇钉在柱上,风吹日晒,受尽酷刑而死。

    再走了几个时辰,日头已经渐渐靠在了山上。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大声谈笑,夹杂着污言秽语。

第二千三百九十七章 下山卖草药

    在寂静的山中显得格外刺耳。

    中年汉子停下脚步,脸色发青的看着李落和苏檀儿,不消说,前头敢这样纵情放肆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山上下来的水寇。

    “姑爷,檀儿,怎么办?绕过去?”

    李落微微扬眉,极快说道:“来不及了,你们不要说话,我来周旋,莫要露出破绽。”话音刚落,就听道旁一株大树上传来一声口哨声,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弟兄们,有招子。”

    一阵哗然,还有一阵杂乱无章地奔跑声,转眼之间,一群手持利刃的草寇一拥而上,口中呼喝连连,看样子声势骇人,不过都只是些乌合之众,虽有三十余众,但是对李落几人够不上威胁。不过鹘村三人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腿都软了,只想丢下扁担往回跑,却被风狸堵在了后头,就是这一耽搁的工夫,这些贼寇就涌上前来,将七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个袒胸露背的壮汉,一口黄牙,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泥水,肮脏不堪,斜着眼打量着吓破了胆的几人,冷笑连连。一把厚背鬼头刀就扛在肩上,倒是有几分山大王的模样。

    一个黑脸草寇叫嚣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敬畏害怕的模样,轻声说道:“我们是杨山涧的,下山卖草药。”

    “杨山涧?娘的,怎么没听过。”黑脸草寇一脸狐疑,一双贼眼上下乱窜,里里外外地打量了好几遍。那眼神让苏檀儿好一阵恶心,若非几人都已乔装,三女此刻都是貌不惊人的寻常乡民装扮,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杨山涧确有这么个村子,比鹘村还要小,散落着几十户人家,以前和鹘村有过来往。水寇横行之后,这个村子就躲进了大山更深处,一年也不会出来一次,被水寇碰上的机会很小。李落没说鹘村,是怕给鹘村惹上麻烦,也没有胡乱编造一个名字,这些水寇盘踞瀛湖山不是一年两年,万一真叫他们知道,露出马脚,到时候功亏一篑。

    果然,一个身形消瘦,面目呆板的男子凑到领头的大汉耳边说了几句,李落功聚双耳,听到那人在说的确有这么个村子。大汉咧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众人一眼,喝道:“搜!”

    一众贼寇恶狼般一拥而上,跑的最快那个还扬起一脚踢向李落,甘琦眼中一寒,差点忍不住出手,却见李落似是慌张,将担子一横,挡下贼寇一脚,借势倒在地上,草药散落了一地。众贼寇凶神恶煞般将捆好的草药全都挑开,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不过倒是对李落几人没有在意,几个面黄肌瘦的山野刁民,不值得他们动手。

    担子里装的都是草药,没有别的异物,更无甚油水,贼寇骂骂咧咧,还冲着李落吐了几口口水,气得苏檀儿险些炸了肺,低着头一言不发,生怕一抬头让他们瞧见自己眼里的杀气。

    黑脸贼寇走到李落身前,阴恻恻地怪叫道:“把身上值钱的玩意给大爷掏出来,省得爷一会还要摸尸。”

    李落很顺从地将怀里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何来什么值钱之物,都是临行前带在身上的几张干粮而已,低声说道:“我们最值钱的就是这些草药,没有别的。”

    其余几人也都照着他的样子掏出怀中之物,拿出来的莫不都是干粮和水壶,再无他物。黑脸贼寇大恼,身旁有几个草寇哄笑:“乌鸦,快找找看有没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药,下次挨刀子嚼上一口,好得快。”

    黑脸贼寇气急败坏,不过眼前情形见过不止一次,这些出山卖草药的大都穷得叮当响,身上除了几张大饼就没什么油水可刮。耳旁哄笑声愈加放肆,黑脸贼寇啐了一口,抬脚将李落手中大饼踢飞了出去,骂骂咧咧地抽出刀比划起来。苏檀儿心中一紧,中年汉子更是提起了心,大不了和这些贼寇拼了。

    这时,那个领头的大汉叫了一声:“乌鸦,你他娘的跟几个土包子厉害什么,丢人现眼,三当家说了,叫我们不能竭……娘的,记不住了,就是少杀人,把他们杀光了,你去山上采药嘛,省点力气,等着下次官兵来攻山的时候多弄几颗人头,没准三当家一高兴,还能赏你一个娘们。”

    众贼哄笑,黑脸贼寇骂了几声晦气,也就没再找几人的麻烦。李落心中一动,这些贼寇虽说目不识丁,不过这当家的几个匪首颇有几分见识,看样子是打算长期据守瀛湖山。

    大汉上前几步,故作姿态地拍了拍李落肩头,大声说道:“只要安分守己,咱们就是自家人,好好采药,咱们不会亏待你们,这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以前官府和他们的爪牙奸商狼狈为奸,打压药价,你们辛辛苦苦采药才能换几个钱!现在不同了,有我们给你们做主,他们就不敢骗你们,这瀛湖山满山都是宝贝,何愁不能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你们要是不安分,小心大爷的鬼头刀不长眼睛!”

    李落赶紧答应一声,见他老实,大汉也懒得理会,这里是瀛湖山,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怕有什么幺蛾子,招呼一声,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

    等一众贼寇走后,李落蹲下将地上的草药捡了起来,中年汉子帮忙,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些草药尽数归拢好。日头已经落山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中年汉子看着李落,压低声音问道:“姑爷,还往前走吗?”

    两名青壮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这次逃过一劫,下一次可就未必了。

    “苏家寨快到了。”李落看了鹘村三人一眼,直言道,“如果你们就此回转,我怕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全。”

    三人脸色皆是一僵,往前走会遇上水寇,但是往回走也有可能遇上贼人,旁的不说,就是路口那些木桩和木桩上的死尸,就让他们没有胆子再走一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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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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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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