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7章:正统不惭传万古
现在以顽固不化狂妄无伦的心胸,不讲天心的所向,国家政治上的得失,不讲百姓及万物的安定和危难,和国家疆域的大小,而仅仅抱着狭隘乡土观念的私心,以地区界限来发泄忿懑和嫉妒其他地区的人,公然指责我朝,妄图顺遂他们抛弃伦理纲常,毁灭做人处世的道理的叛逆思想。
至于狂吠达到极点,竟敢指责天地为昏暗,岂有皇天上苍,英明赫赫,反不如这伙逆贼的知识高远吗!
而且把夷狄比成禽兽。他们不知道上天厌弃内地缺少仁德的圣人,才关怀爱护我们处于外夷边远地区的人,天命让边疆地区的圣人做了中国内地的皇上。
如果按逆贼们的论调,边远地区的人是禽兽,那么内地的人就连禽兽都不如了。
还有什么空闲心思去区别内中国外夷狄。这是自己骂自己?还是骂别人呢?
而且自古中国统一的时候,国家疆土都并不广大,其中有不服王化的,便责斥他们是夷狄。
比如夏、商、周三代以前的有苗、荆楚、狁等地,就是现在的湖南、湖北、山西。
而在今天,把这些地方说成是夷狄地方能行吗?至于到汉、唐、宋等朝代全盛的时期,还有北狄、西戎等少数民族,世代在边境上作乱,而各朝代皇帝从来没有征服过他们并占有其地,所以有疆界的区分。
自我朝统一了中国,在中原即皇帝位以后,使蒙古等极边远的少数民族部落都统一入中国版图,使中国的疆土开拓得更加广远,这真是中国每个臣民的大幸事,今日天佑我大明,有这样的机会,诸位非但不去凑成这一切,反而以根本就站不住脚的华夷之辩阻止这一切,难道诸位心头没有愧疚么,想当年我汉人多遭祸乱,倭寇骚挠沿海,流寇的名称多到无法计算,而各乡村城镇的流氓无赖,乘机杀人抢劫。
不法官兵又借着征剿匪患的名义,到处祸害百姓,有杀良民冒充杀土匪的数字以请功劳,使中国百姓死亡过半。
就拿四川一省来说,竟然到了几乎一个不剩的地步。偶然有幸存下来的人,也往往肢体不全,耳鼻残缺,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事实。
鞑子统一天下,削平了各地寇乱,把全国人民救出了水深火热之中而得安坐于筵席之上。
分别华夷的荒谬邪说,以求达到叛乱的愿望。这么做用心怕怕是太过限险恶了。
说到了这儿,杨大人似是有些感伤,重重吐了口气,继续说道:“少数民族的君王到中原来继承国家大统,不把中国人当成赤子来爱护,那么中国人又怎么能依靠这样的君主生活呢?况且能爱护百姓则百姓就尊其为王,虐待百姓则百姓便视其为仇寇,这是人之常情。如果爱护和抚育百姓,而百姓仍不承认其为君主,这是不合乎天理人情的。假使当君主的人把不合乎人情的事强加给下面的臣民,那么在下边的臣民能承受得了吗?作君王的还不能把不合乎人情的事强加给下边的臣民,难道下边的臣民倒可以把不合乎人情的事转加给君主吗?孔子说过:“正人君子住在他的国家里,不随便议论诽谤国家的大臣。”何况国家的君王呀!
又说:“夷狄等边远地区的部落,也有他们的君王,而中原地区也有无君王的时候。韩愈也说过,中原人如采用边远地区民族的夷礼,便把他当作夷人看待;边远地区的夷狄民族,如果采用中原的礼仪,就把他当作中国人看待。文章著述这种事情,所以能够取得今人的信服并传之后世,把劝戒写到书册中去,是应当坚持公平正直的态度去评论。对于鞑子出身的君主进入中原继承中国大统的,对他的善恶尤其应当公正地直书,大事小事都不要遗漏。这样使出身于中原的君主见了,会以为边疆民族的君主,还能够如此读书明理讲究仁爱,必然会激励他努力做得更好的决心。而边远民族地区出身的君主见了,以为是非记录得一点不差,会相信正直真理是常存的,也必然会能努力地去做好事,而深戒去做坏事。这是文章著述的功劳,对治国之道,起到了补充和辅助的作用。假若故意地去贬低和淹没其政绩,把他做的好事隐藏起来而不传给后世,捏造或夸大他们的错误并记载下来,将会使中国的君主,以为既出生在中原,自然会享受好名声,不必去修养道德实行仁爱,去追求极其兴盛的政治。至于出身于边疆民族而入承中国大统的君主,也会以为即使昼夜精励图治,勤奋不息,也难于落到史册的好评,因而为百姓做好事的心思也便怠慢下来。这样下去,内地的百姓,所受的痛苦真会永无止境了。可见存养不公正的私心去评论世事,对于人心世道的祸害实在是说也说不完的!人之所以为人而不同于禽兽的地方,是因为人具有伦理纲常的道理。五伦齐备就是人伦,缺少一种,便不能称之为人了。能尽人伦的才配称为人,灭天理的则就叫禽兽,并不是因为中华内地和边疆夷狄按地域去区别人和禽兽的。那些奸险小人,怀叛逆之念的人,应该问天扪心,各自用自己的良心,好好地仔细想想这个问题,鞑子入中中原百年,虽有重重弊端,但诸位不要忘记了,鞑子也有好皇帝,他们以儒治国政策,爱惜百姓,才让元朝延续了百年,可见非但我们的官员,就是我们的百姓也认可了他们,若不是鞑子皇帝太过昏庸,未必就不能将时间延长一些,就连洪武爷也说鞑子皇帝返回大漠是顺应天意,难道诸位大人的见识比洪武爷还要高明?”一顶大帽子就这么不动神色地丢了下来,就算是高谷等人有心想反驳几句,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了,不要说洪武爷是开国太祖,就算不是在重视祖宗规矩的大明朝,一旦涉及祖宗规矩,没几个人敢明目张胆的来,除非你能拿出绝对的理由来,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除了一点圣人言论,还真没什么说服力,如今可好,上至当朝太祖,下至黎明百姓,就连西洋诸国的商客也都认定了鞑子的正统地位,他们还有什么说的,还敢说什么。
[本章结束]
2608章:江山如此属谁家
(猫扑中文 )
杨大人似是看出了众官儿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转过身来,冲着皇帝拱了拱手后,目光转向众官儿,准确的说是高谷、高衷二人,一字一字的道:“我大明与鞑子厮杀将近一百年,这一百年来诸位也看到了,鞑子早已不是成吉思汗时的鞑子,他们多年扰明用兵和内部无休止的斗争,长期消耗,削弱了战斗力量,经济也经受了严重的困难。大明自宣德登基以来,注意了北部边防防御力量比以前有所加强,特别是蒙古草原在经济上与内地有着紧密的依赖关系,蒙古统治集团越来越感到战争的掠夺反而不如和明朝通好贸易更为有利,蒙古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难,特别是需要中原地区的铁器用品,很是匮乏,有的家庭连做饭用的铁锅都没有而没有熟食,引起了蒙古人民的不满,蒙古内部矛盾也随之出现并有可能激化,所以他更迫切需与大明互市达到改变鞑子,改变战事的目的,你若说他们想重夺祖宗的江山,我不否认他们有这个心思,可你们别忘了,这只是权贵的心思,大多数的牧民对祖上那个不复存在的蒙古帝国根本就不抱幻想,他们更多的是希望能活下来,能让子子孙孙安定下来,吃上一顿饱饭,喝上一口羊肉汤,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吃上我大明产下的茶叶,偶尔也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可我们却抱着华夷之分死活不答应,没了念想他们当然要来抢,来打了,这就是为何我国北方迟迟不能安定的原因之一了。”
场上一片宁静,唯独杨大人的声音继续在回荡,道:“我大明为有效地抵御蒙古人的侵袭,不得不在打造卫所,开军屯,修边墙,立烽燧,营筑堡寨,自我洪武登基以来,边疆之地究竟修筑了多少堡寨,修了多少边墙呢,防不如疏,再好的防守也有攻破的一天,既如此,不如主动出出击,如今鞑子有心,我们又何必苦苦抓着华夷不放呢?”
高谷总算逮住了说话的机会,道:“那也不能任由鞑子胡来不是?”
“不错,北狄人面兽心,难以德怀,易以威服。夷不乱华,前哲明训,存亡继绝,列圣通规。臣恐事不师古,难以长久。”高衷附和道。
杨峥对于这些读书人认死理可谓是恨得牙痒痒,这会儿也难得客气,冷哼了声道:“人面兽心,不怕高大人笑话,鞑子也是这么认为高大人的?”
“你……?”高谷面上一冷说了一个你字,竟没说出话来。
杨峥扫视了一眼众人,朗声问道:“敢问诸位大人,你们认为我大明能彻底消灭鞑子么?”
场上众官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没想到杨峥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皇帝却开了口,道:“鞑子逐水草而居,飘忽不定,我大明想要剿灭鞑子,就必须深入大漠,大漠的凶险如何,可想而知,朕虽说比不了先祖的雄才伟略,但要说雄心,并不输给他们,朕登基那会儿也希望能继承先祖的遗志,有生之年能一举荡平鞑子,做一个开疆拓土的君王,可随着朕做这个位置越久,就越觉得这种希望渺小,农耕与游牧是不一样的,农耕是固定的,游牧是不固定的,农耕可以打败游牧,但未必能灭了他们,我朝自洪武爷前后有八次出兵蒙古,永乐爷有五次,算上这些年不打不小的战事,双方怕是打了不下百次,黄金家族是被打垮了,可结果又如何,过不了几十年,又会出来新的草原民族,咱们还是在打,打了差不多一百年了,我们得到了什么,永乐末年朝廷南征北讨,出师连年,辎重牛马,耗散巨万,又江北困于营造,江南疲于转输”,“土木屡作,劳者弗休”,结果是“丁男疲于力役,妇女困于耕耘,富者怨征敛之繁,贫者罹冻馁之苦”。为支付巨大的开支,永乐末年甚至将官吏的俸给都撙节了十之六七,官吏家属已有冻馁之虞,百姓生活可想而知了。“人民流离,饿殍盈路,税粮逋负,盗贼横生,“民乱”、“强贼”就达四十起之多。山西、河北,甚至号称富庶的苏、常、嘉、湖等地都出现了成伙的“强盗”和大批“流民。”不光如此,其他方面,永乐时期也表现出不少问题,如官僚队伍中“贪风,永乐之末已作”,“请托贿赂,公行无忌”,官员任用“渐循资格”,办事“循习”成弊;经济上钞法败坏,“物价腾涌”;军队中“自永乐以后,新官免试,旧官即比试,贿赂无不中”,造成“军职日滥”,而其间“多贪暴怠懈,纪律不严,器械不利,城池不修,军士缺伍,攻战屯守之法渐废弛”,由于“调度频繁,营造日久”,致使“虚有屯种之名而田多荒芜”,“兵之力疲而农之业废。我们看似是征服了鞑子,可结果又是如何呢?”
众官儿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话,惊讶之余,竟忘记了说话。
还是杨士奇最先反应过来,率先走上一步,道:“结果是我们死了不少将士,为了应付年复一年的征战,我们的户部一年比一年紧张,百姓也因战乱从不敢放松,还有为了修筑城池,我们的百姓背负着巨大的徭役,若非皇帝励精图治,群臣上下一心,打造了一个清平盛世,我们的百姓只会活得更惨?”
杨峥骂了声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
“不错!”皇帝颔了颔首,道:“将近一百年的战事,我们虽有大胜,但我们从来没有在鞑子手中得到任何的好处,反而把我们的百姓推到更痛苦的境地。永乐爷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在有生之年派使节赴鞑靼,要求“相与和好,朕主中国,可汗主朔漠,彼此永远相安无事。岂不美哉!朕这半年来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到底是当年永乐爷的举动算不算给后世子孙做出了一个榜样,经过半年的思索,朕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直到杨爱卿先前的一番话才让朕看明白了,先祖任由蒙古存活,并非是我大明没这个实力去做这件事,而是这样做了,我大明能得到什么,我们的百姓能得到什么,朕的江山能得到什么,永乐爷的五次出兵蒙古告诉了他老人家,咱们一味的出兵,得到的结果不外乎是人民流离,饿殍盈路,税粮逋负,盗贼横生,民乱、强贼横行,这样的天下,能否持久么,一个江山,一个帝王,未必非要消灭自己的对手,而是江山的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户部有足够多的银子,将士能尽心尽力的戍守边疆让自己的妻儿父母,让自己的百姓不受到欺负,这才是一个帝王要去做的,华夏正统也好,夷狄也罢,只要能让百姓生活富裕快乐,朕的江山巩固,又何必去计较他们的身份呢?” 猫扑中文
2609章:身外虚名莫妄求
杨峥深深一叹,道:“陛下不愧是千古帝王,这一番言语着实让微臣佩服,我们要的并非留在纸上的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固然能杀入大漠,可到头来赢的就一定是我们么?”
众官儿默默不语。
大殿一下子变得宁静起来,好一会儿才听得皇帝总结性的道:“诸位爱卿诵的都是圣贤书,就该明白宽容的道理,该放下的还得放下?”
杨士奇也趁机上前一步表明的态度,陛下说的是,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报复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同样受到伤害,所以“冤冤相报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心中装着仇恨的人的人生是痛苦而不幸的人生,只有放下仇恨选择宽容,纠缠在心中的死结才会豁然脱开,我们与鞑子打了将近百年的战事,不管是我们赶到厌烦,就是百姓也累了,今日鞑子都能放下世乞求互市,我们又何必因一个华夷的虚名,而浪费了这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呢?”
“首辅大人说的是,该放下的还得放下,抓着不放,也不是那么回事,再说了这事儿了也由不得我们,诸位大人有不少同僚去过边疆,也看到了边疆百姓的生活,他们早就背着我们私底下开始交流了,常言道堵不如疏,这种私底下交流单靠朝廷的法令去禁止,是不切实际了,总有一些胆大妄为的,所以我们如期限制,不如接着今日这个机会彻底将双方的贸易合法化了,一来也可以给鞑子看到我们的态度,二来边疆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三来么也可以享受贸易所带来的实惠,充盈国库,四来,嘿嘿,诸位都是明白人,也都看得明白,单说繁华,我大明可比那些鞑子繁华不少了,有了这么一个交流平台,也可以让鞑子看一看咱大明的繁华景象,没准儿那些羡慕咱大明的鞑子涌入大明,嘿嘿,你们想啊没了人,鞑子还那什么打仗?”一直沉默的杨荣这会儿也走到了前方来,面对众官儿笑着说道。
“不光如此?”杨溥也走到了人前说道:“诸位都知道,为了应付战事,朝廷在河南、山东甚至江淮地区大量养马,极大地加重了农民的负担,也曾造成过一些社会不稳定。一旦开市,长城以外地区的马匹等耕畜必然会大量输入,百姓必然会从这一沉重负担中解脱出来,便可以专致于农业生产了。
马鬃、马尾、牛羊皮等畜产品的输入,也推动了中原地区手工产品的发展,可以说互市是一件利于朝廷利于百姓的大事,咱们觉不能因华夷之分,而葬送了这次机会,我杨溥恳请诸位同僚三思?”一个皇帝,三个内阁大臣,一个兵部尚书,分量不言而喻了,沉默了一阵后,不少官儿纷纷开始表态。
一时之间,互市的呼声在大殿彼此起伏。
皇帝看着高兴,淡淡一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具体的措施,以及封赏就有内阁与杨爱卿定了,定夺后早些派人送到草原,好让鞑子安心。”
杨士奇与杨峥相视一望,彼此眼里满是喜色,纷纷抱拳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皇帝一脸疲倦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的王振,这位宫中最机灵的太监立即将手中的浮尘在空中一扬,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群臣纷纷跪拜在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等群臣站起来,皇帝老人家早被人拥簇着去了后院,爬起来的群臣也是三三两两的去了,相比往日早朝的冷淡,今日的互市一事就显得热闹了许多,不少官儿一边走一边说,不少还夹杂着辱骂之声,杨峥也不知他们骂谁,也懒得去例会,反正这帮读书人平日里不骂上几句,身子骨还就不痛快了。
摇头苦笑了声,转身就要离去,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杨大人请留步?”
杨峥听得声音熟悉,尚未来得及回味,便见王振笑吟吟的走了过来,这个昔日的小太监,如今越发不得了,随着皇帝对太监的重视力度越来越大,王先生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大了,如不是杨峥在民间有巨大的才名在外,关说在官员的口中谈资,怕是有些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太监了。
王振走到跟前,冲着杨峥抱了抱拳道:“杨大人皇上有请?”
杨峥哦了声,道:“皇上可说了什么事么?”
王振摇了摇头道:“皇上可没说。”
杨峥嗯了声,也不好多问就跟着王振一前一后去了。
一路上所见皆是花池、雕塑、假山、竹林错落有致,小径穿插迂回;地灯、绿地、回廊相映生辉;园林恬静生趣,戏楼古朴雅致让人眼花缭乱,杨大人一边走一边看,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得王振道:“杨大人到了?”
杨峥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东苑,这座东苑原本是提供皇帝狩猎所用的场地,宣宗登基后,喜好这里的景色,每年总会来上几趟,只不过喜好文墨的皇帝每次不是来狩猎的,多半是来练习笔墨丹青的,偶尔也会宴请群臣,所以短短几年的功夫,这座小院子在百官心目中地位可不小,不少随行的大臣记录下苑中美景:“夹路皆嘉树,前至一殿,金碧焜耀,其后瑶台玉砌,奇石森耸,环植花卉。引泉为方池,池上玉龙盈丈,喷水下注。殿后亦有石龙吐水相应。池南台高数尺,殿前有二石,左如龙翔,右若凤舞,均为奇巧天成。”杨峥穿过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便见一水池,池上一丈长的汉白玉雕龙喷出水柱。另有一座小殿,用未经修饰的原木建成,殿顶覆以茅草,四周围着木栏。小河上建有木桥,可以看到水中游动的鱼儿。继续前行,有一临水小轩,仍以茅草覆顶,竹篱下种满了蔬菜,既有辉煌殿宇又有田园风光,王振道:“杨大人皇上就在哪儿了。” [本章结束]
2610章:闲来自觉有精神
杨峥嗯了声,沿着青石小道走了过去,便见几颗芭蕉树下,露出一座小别院来,院子不大,却透着精致。
“微臣杨峥……?”杨大人话音未落,却听得里面传出了一个声音来:“是杨爱卿么,来了就进来吧?”
杨峥笑了笑心道:“还是皇帝了解我啊,知道我不喜欢三拜九叩?”感慨了一番,便抬脚走了进去。
虽说已到了二月,但北京的天还是冷得厉害,门帘刚被拉开,一股温暖的气浪立即扑面而来,杨峥将身子微微先前倾斜了几分,绕过那侍卫的臂膀走了进去。
里面地龙烧得很旺,小院里温暖如春,皇帝站在左上方的一张八仙桌旁,低头书写什么。
与皇帝面对面的见不少次,对于皇帝这种习惯早已见怪不怪,正要行礼,却听得皇帝道:“不必行礼了,来了落座吧?”
杨峥道了声谢,这才往左右看了一眼,便见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滢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见他走过来纷纷点头示意。
杨峥忙抱了抱拳,一屁股就在杨士奇的身旁凳子上落了座,趁人不注意,低声道:“可是有什么大事?”
杨士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杨峥看他神色凝重,便不再多问,与众人一起看皇帝写字儿,要说经过这十余年的练习,皇帝的字儿越发落地有声了,这十年来,他遵循古人留下的写字法则,不再一味的只是写行书,讲究行云流水,而是开始练习楷书了,而且写的是大字,楷书写得好的名家倒是不少,可要说出神入化,就说的说欧、柳、颜、赵四位大家了,颜骨柳筋、欧法,赵润,这是古人留下的古训,早年他并不在意,知道这几年才越发觉得古人的话里透着智慧,皇帝细细揣摩之余,在笔法上颇有体悟,也就是延续着这个路子走了下去。
今日练的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这份字帖,被后世学书之人赞为了天书,对于这个评价,皇帝并不赞同,在他的心里他更倾向于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全文28行、324字,通篇用笔以中锋为主,间有侧锋,笔画之间的萦带,纤细轻盈,或笔断而意连,提按顿挫一任自然,整体布局天机错落,具有潇洒流丽、优美动人的无穷魅力,这才是天下第一书该有的气派,虽说并不中意欧阳询,但不否认这位唐代老人的书法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严谨工整、平正峭劲。字形虽稍长,但分间布白,整齐严谨,中宫紧密,主笔伸长,显得气势奔放,有疏有密,四面俱备,八面玲珑,气韵生动,恰到好处。点画配合,结构安排,则是平正中寓峭劲,字体大都向右扩展,但重心仍然十分稳固,无欹斜倾侧之感,而得寓险于正之趣,适合练心境,这几年皇帝每次心境颇有波动的时候,总会写一遍《九成宫醴泉铭》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提笔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儿,皇帝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了不断,目光在桌上的宣纸上扫了一眼,虽说是临摹,但不否认带着自己的性子,因此这张《九成宫醴泉铭》除了有七分欧阳询笔力刚劲,一丝不苟法度外,还有三分是自己帝王气度,因此整张字帖就显得高华庄重,法度森严,笔画似方似圆,结构布置精严,上承下覆,左揖右让,局部险劲而整体端庄,无一处紊乱,无一笔松塌算得上完美了。
一旁的太监忙将皇帝手中的朱笔给接了过来,另一个太监端来了金盆,盆中放满了清水,请皇帝净手。
就皇帝净手这会儿,杨峥将皇帝打量了一番,虽说才半年的功夫没见,但他仍隐隐约约的感觉皇帝的变化不小,若说前几年的性子是温和,随意,那么今日看来,就处处透着帝王的威严了,尤其是眉宇间的那似有似无余威,更让人不敢多看。
就在杨峥端详的这会儿功夫,皇帝已净完了手,一个太监将一碗茶汤递了过来皇帝接过喝了一口,才在绣墩上落了座,对杨峥等人道:“今日朕寻你等前来,是有些话儿要与你们说说?”
要说这样的场面,杨峥一个兵部尚书论资格不如胡滢等人,论地位不如吏部、户部、礼部、论才学三杨就坐在边上,论年纪他比皇帝还要小,也不能倚老卖老,按照规矩,他一个年轻的官儿,是没有这份恩宠的,可禁不住皇帝信任,内阁也支持,加上这些年的手段越发成熟,渐渐也有了参与这种宴会的资格了。
宣宗皇帝虽说为人好说话,但似今日这般如老人般的口吻说话,还是头一次,所以杨士奇等人不免有些惊讶,神色也多了几分疑惑。
皇帝似看出了众官儿的疑惑,淡淡一笑,道:“朕最近身子多有不适,处理政务难免有些拖拉,这绝非朕懒惰,事实上朕自登基以来,在政务上不曾有半分的怠慢,十余年来朕不迩声色,忧劝惕励,殚心治理,自问还算是一个勤政的皇帝。“说到这儿,皇帝稍作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但朕也是一个人,是人精力总有不待的时候,用杨爱卿的话儿说,一个人是无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好的,诸葛亮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令人扼腕叹息。朕自问没有洪武爷体魄,也没有永乐爷的果断,好在这些年来有诸位爱卿帮衬着,才有了今日的盛世,所以朕想趁着诸位爱卿都在,歇息一些日子……?”
听到了这儿,众人才算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感情皇帝想偷懒了,其实宣宗的确有这个意思,他性子随和,在性格上,他与其父朱高炽相似,也具有他父亲那种对皇帝作用的理想主义的、然而是保守的想法。他骨子里说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习性,十余年的政务让他日复一日的处理政务,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脱不开身来,如今看着江山巩固,百姓安康乐业了,他也想过几日清闲的日子,但他心知肚明,他虽是皇上,但有些事仍旧不能做主,一个不处理政务的皇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帮读书人骂作了昏君了,既做了皇帝了,自然不希望落一下昏君的骂名,但是他所面临的,是一日强过一日的言官,这些人都是报读圣贤诗书,治国安邦的大事未必做得了,可骂起人来,巧舌如簧、胆大包天、一身傲骨,个个都不好对付,弄不好自己的那点心思非但没弄成,还惹得一个骂名,自己的父皇就是榜样,他老人家不过是多去了妃子的闺房而已,这帮读书人差点没将其说成好色的昏君了,好在天底下还是有有良心的官儿。 [本章结束]
2611章:说凤阳,道凤阳
父皇才没有背负这个骂名,如今轮到自己了,自然不想也被人骂了,所以登基十年,他都勤于政务,方才让这帮读书人满意,如今他的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许多政务处理起来他都力不从心,甚至常常有晕厥的迹象,若非身边有一帮太监帮衬着,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如今天下太平,内阁运作也日益成熟,他开始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自己身子既不舒坦,而内阁也能代替自己帮着治理这个国家,自己又何必劳心劳力呢,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刚刚想起,便立刻如洪水一般泛滥起来,今日早朝一过,他便迫不及待的寻来了杨士奇等人。当然了身子不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开始懒惰的原因了,仔细想想,做了十年皇帝,他几乎没有走出过皇宫,没有去看一看自己的江山,没有好好寻个时间享受天伦之乐,甚至没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书写自己喜好的字画,就连自己喜好的蛐蛐,也都因忙碌许久没有玩耍了,后宫的那些佳丽,他甚至连名字,连她们的相貌都不曾记得,日复一日过的莫不是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日子单调不说,还十分的无趣,做了十年的皇帝他才发现做皇帝也并非那么有趣,如今自己老了,再不寻由头好好歇息,只怕到死,他都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到此处,对于歇息的念头就越来越大了,治国既然那么累,大臣们不怕辛苦,不妨就交给你们去做吧,朕趁着歇息的日子,做做自己爱做的事情,这样你好,我也好,反正这天下已是太平盛世,当年祖父没有做到的,父王没有做到的,我都做到了,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当然了,国家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马虎不得,这十余年来他日日勤于政务,倒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当年洪武爷一手打造的内阁,在他手中日益纯熟了,从父皇升杨士奇为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杨荣为太常卿兼谨身殿大学士,内阁就开始凌驾六部之上了,皇帝用不着面对六部了,他登基后延续了这个路子,非但延续了,还在运行上做出了调整,比起洪武爷时直接汇报,而是采用“票拟”来控制了,这样一来,内阁虽有些权势,但最终的权利还在皇帝手中,除了这个之外,大明的军权从来都是皇帝直接掌控的,所以内阁所掌控的仅仅是国家最高的行政权,国家的军事调动虽然需要经过内阁复议,但是没有皇帝的命令,内阁也是无权调动军事的,加上这几年他有意无意的提高太监的地位,到今日太监的地位已大大的改变了,尤其是司礼监的地位加以时日,足以抗拒内阁了,这样一来,朝廷内外就形成了内廷、外廷的机构完全对称。外有内阁,内有司礼监,外有三法司,内有东厂、锦衣卫,外廷有派往地方的总督、巡抚,而内廷派往地方的也有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等等。这样,内廷、外廷相互制约,皇帝决策地位不可撼动,即便是自己当真躲入深宫,也不会出现汉唐皇帝被人操纵的局面,这也是他为何敢这么干的原因了。当然了,身为大明皇帝,臣子的能力,忠诚就至关重要了,好在这两样他通过十年的考察,总算是寻到了合适的人选了,杨士奇、杨荣、杨溥三杨是他一手打造的内阁大臣,三人也不负他的信任,杨士奇有学行,杨荣有才识,杨溥有雅操,十余年来,共佐朝政,多所扶正,练士卒、严边防、罢侦事校尉、慎刑狱、严核百司等打造了一个太平盛世,可以说他登基十年便有太平天子的美誉,离不开三人的辅佐,难得是三人都忠心不二,是他完全可以信任,可以托付家国大事的人。
当然了,除了政务上保持畅通团结外,边疆也必须得保证安宁,一个太平甚至,最怕的不是臣子尔虞我诈,而是怕流寇,怕外族的入侵,想做一个太平天子就决不能重视文臣而轻视武将了,赵宋王朝早已给出了榜样,身为天子不得引以为戒,好在这十年里,他做得还算不错,默默的为大明留下了不少还算不错的武将,吴成、滕定、费瓛、李英、吴管者、李贤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武将,更别说文武双全的杨峥坐镇了,所以当初让他入内阁的时候,他一口答应,就算后来众官儿以种种理由给阻挡了他入阁的道理,但他还是将杨峥放在了兵部,并且明确提出,希望诸官儿要多给年轻人机会,什么年轻人,无非就是给杨峥一个入阁的机会罢了,皇帝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关键的不是事必躬亲,那样把自己累死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这天下不小,皇帝要管的事情可不少,似洪武爷那般勤于政务,到头来落下了什么好处,百姓该骂的还不是骂了,这几年是听不到了,永乐初年的那会儿,百姓可是一直都在唱的,左手锣,右手鼓,手拿着锣鼓来唱歌,别的歌儿我不会唱,只会唱首凤阳歌。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凤阳。小凤阳,凤阳城里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文王,坐落龙廷倒有九年荒。九呀九年荒。有钱之人卖田庄,无钱之人卖了儿郎。夫妻二人无有田庄卖,打鼓卖艺走他乡。走呀走他乡。听听这歌谣,那个皇帝爱听,可见这天下的大事单靠皇帝一人勤于政务未必能行得通,皇帝想要过得好,就得选好人才帮着自己管理,这才是最紧要的事。十年的时间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看清楚这一切,杨荣、杨士奇、杨溥、金幼孜、权谨、张瑛、陈山这些当世名臣可都是祖父留给自己的,十年的时间证明,祖父的眼光是对的,不说金幼孜、权谨、张瑛、陈山等人为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说内阁的三杨,三人都是以等一等的治国之才,十余年来,论事存大体,请免赋薪、减官田、理冤滞、汰工役、抚逃民、察墨吏,民皆大悦,善识人,所荐皆名士.杨荣警敏通达,善观察形势,在文渊阁治事十余年,谋而能断,老成持重,且周习地理、边防,时人比其为唐之贤相姚崇,这番评价并非虚言,就政务而言,他们是可以重用,可以托付一切的人,所以这十年来,他很少反驳他们的意见,但他们毕竟是老了,内阁必须注入新的血液,而这个人非但要有三杨一般的能力,还必须得年轻,能做事,能值得他去信任,这样的人不能不说十分难找,好在老太爷帮忙,他寻到了十余年来,终于寻到了一批才敢卓越,且忠心的人才来,于谦、刘中敷、邝野、金濂、陈镒、王直、魏源、周忱、王佐、侯璡、魏骥等人无疑是出色的,但相对与他们而言,杨峥比他们更为出色,更能让他放心,他相信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兄弟,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就好像当年父皇将希望寄托与三杨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他有足够的信心,所以他才借着今天的这个机会,郑重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内阁有三杨,武将还有张辅,杨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通过十年的功夫,他不敢说做到了极致,但不否认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绝对是最好的,足以让他放下心去休息几年了。
三杨一听皇帝大有撂挑子的意思,那肯答应,杨溥道:“皇帝此事万万不可啊洪武爷祖训早有严明,凡古帝王以天下为忧者,唯创业之君、中兴之主,及守成贤君能之。其寻常之君,将以天下为乐,则国亡自此始。何也?帝王得国之初,天必授於有德者。若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为心,则能永受天之眷顾;若生怠慢,祸必加焉。可不畏哉!
凡每岁自春至秋,此数月尤当深忧,忧常在心,则民安国固。盖所忧者,惟望风雨以时,田禾丰稔,使民得遂其生。如风雨不时,则民不聊生,盗贼窃发,豪杰或乘隙而起,国势危矣。
凡天下承平,四方有水旱等灾,当验国之所积,於被灾去处,优免税粮。若丰稔之岁,虽无灾伤,又当验国所积,稍有附馀,择地瘦民贫处,亦优免之。不为常例,然优免在心,临期便决,勿使小人先知,要名於外。
凡帝王居安,常怀警备。日夜时刻不敢怠慢,则身不被所窥,国必不失;若恃安忘备,则奸人得计,身国不可保矣。其日夜警备常如对阵,号令精明;日则观人语动,夜则巡禁严密,奸人不得而入。虽亲信如骨肉,朝夕相见,犹当警备於心,宁有备而无用。如欲回避左右,与亲信人密谋国事,其常随内官及带刀人员止可离十丈地,不可太远。如元朝英宗遇夜被害,只为左右内使回避太远,後妃亦不在寝处,故有此祸。可不深为戒备。
凡警备常用器械、衣甲,不离左右;更选良马数疋,调教能行速走者,常於宫门餵养。及四城门,令内使带鞍辔各置一疋,在其所在,一体上古帝王诸侯防御也。皇帝当以从为念,且莫要生出懒惰之心而荒废了国事?”
杨士奇也没料到皇帝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一时楞了一下,虽说这十余年来,皇帝基本上是靠着内阁处理政务,许多的时候就连内阁的批红也是司礼监王振代为批阅的,要说政务皇帝的确没做多少大事,但不否认在这之前,皇帝一直很勤政,许多政务都能及时的上通下达,才帝国的政务都能以最快的效力送到全国各个角落,虽说这几年皇帝在政务上表现得不如当初登基的那会儿,但只要内阁送上的奏折,早朝基本上都能保持,如今看皇帝这意思,大有放手的意思,饶是他当了多年的内阁大学士,这会儿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直到次辅杨荣轻轻碰了他一下,才茫然回过神来,忙附和道:“是啊,皇上祖宗早有规矩,帝王者不可因懒惰荒废国事?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皇上摆了摆手道:“爱卿都不必说了,朕早已思索清楚了,政务交给你们的手中,朕很放心,如今连鞑子也都开始安分了,闹心的安南,让人头疼的苏州城,一直毫无起色的户部,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这几年也都走向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大明的天下算是最为安定的时候,朕当国十年了,十年来兢兢业业,忙于政务,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生怕朕不够用心对不起先祖的寄托,百姓的期望,如今这一切朕都做到了,所以朕想歇息一阵了,还请诸位爱卿多多体谅,朕这半年来身子骨如何,旁人不知,三位爱卿难道还不清楚么,朕是真的感到疲倦了,想歇一歇了!”
三杨虽还想说什么,可皇帝说的是实话,这半年来,皇帝非但身子骨虚弱了不少,面容也开始发黄,气色也大不如从前,要说皇帝才三十七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断然不该有这等病态,说是国事累的也不是客套话,如今天下太平,皇帝想要歇一歇这个理由倒也不过分,只是皇帝什么事都不管,三杨还真没有这个魄力答应,弄得好这是君臣和睦的功劳,弄不好这个内阁首辅可就多了一个纵容皇帝的罪名了!所以,即便是皇帝说的是实话,三杨在内心深处也同情皇帝的辛苦,但事儿还真不敢答应,三人又是恳请了一番。
皇帝神情虽一如先前,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气,从这半年开始,皇帝的性子似也没有往日那般温和了,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常常会因一些事情得不到顺利答复而大发雷霆,这在十年前可是从未有过的,所以这半年来,三杨面对皇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里惹得皇帝不愉快,坏了十余年来,君臣和睦的关系,此时看皇帝眉宇间大有不满的情绪,杨士奇轻轻叹了声,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三思而行才好?”
2612章:路逢险处须当避
皇帝道:“朕方才已说过了,这事儿朕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了,爱卿就不必多说了,与政务上,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朕有意歇息是不假,可也没说过什么事都不管,内阁的奏折朕还是要看的,只是这批红的权利,从今日起朕打算交给司礼监了。”
三杨刚听皇上的前半句,心里还有些欢喜,心想皇帝总算是明白国不可一日无主的苦心了,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皇帝下半句立即又让他们将那口气儿提了起来。
自从宣宗登基,文官的权势地位毫无疑问是提高了不少,加上这些年内阁首辅的权力逐渐扩大并置于六部之上,成为了朝廷的最高行政中枢,掌管着朝廷机构的行政权,嫣然有昔日宰相的影子在里面,皇帝一方面离不开他们这些大学士,另一方面又担心大学士的权势日益增大,会重新回到唐宋时的宰相权势,对皇权构成威胁,尤其是皇帝年轻,太子年幼的时候,皇帝对影响力日益增大的内阁越是不放心,想要应对内阁日益增加的权势,唯有拉人入伙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无疑是最佳的伙伴了。
从宣德初年开始,让太监读书是第一步,跟着让太监慢慢渗透官场,从不得干政的祖训中走出来,如今的司礼监所属的太监有不少掌握了朝中要职,就是军中也有不少人,这些人仗着皇帝的信任胡作非为,文官多次弹劾,皇帝却置之不理,皇帝这么做的背后以三杨世故哪有看不出皇帝玩这一手的用意,说到底皇帝是想用太监来达到制衡内阁为首的文官体系。内阁有票拟权,皇帝有批红权。内阁的决议没有皇帝的批准是不算数的。这几年皇帝虽说也让王振参与批红,但那也只是在身子骨不适的时候,偶一为之,所以三杨明知皇帝此举有些不妥,但碍于双方的脸面,以及内阁权势日益增大的事实,也没说什么,就当皇帝耍一耍小孩子的脾气,日后总会明白这么做的危害,所以这么多年谁也没在这事儿上说个半句不妥的话。
却没想到皇帝今日竟想借自己身子骨不适的由头,将披红的权势交给太监,这就触动了他们的底线了,先不说这合不合乎祖宗规矩,就从对朝廷负责的态度上说,这事儿也不能答应,一旦这事儿真要落到了实处,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宦官势力由此而攫取了宰相之权。“然内阁之拟票,不得决于内监之批红,而相权转归之寺人”。“批红”就其权力性质而言,属于最高决策权,是实现皇权的一种方式,司礼太监代皇帝“批红”,是在代行皇权,自己则个内阁首辅还有何用,因此也顾不得皇帝面色不好看,咬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皇上,此事微臣以为玩玩不妥,且不说我朝太祖鉴于太监干政的危害,立下太监不可干政的祖训,就说眼下皇上把批红之权交给了司礼监,那可是大大的不妥,司礼监居内务府十二监之首,二十四衙门之一。司礼监一旦“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朱”,势必会趁机做大,皇帝年长还好说,一旦皇帝年幼,皇帝没了这批红之权,而朝廷对司礼监也没什么限制,朝政岂不是因此而乱了套?微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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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话音一落,杨荣也站了起来抱拳道:“皇上,杨大人所言极是,宦官之祸,历汉、唐、宋而相去无几,然汉唐宋有干预朝政之宦官,无奉行阉官之朝政。今夫宰相六部,朝政所自出也。而本章之批答,先有口传,后有票拟,天下之财富,先内库而后太仓。天下之刑狱,先东厂而后法司。其他无不皆然。一旦太监坐实了这批红之权,内阁之票拟,不得不决于内监之批红,而相权转归之寺人。至此朝廷之纲纪,贤士大夫之进退,悉颠倒其手,如此一来,难免会坏了朝纲,还请皇帝三思。”
杨溥、杨荣、胡滢等人也纷纷大声附和。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冷哼了声,对于这个结果他显然心知肚明,这些文官就见不得太监为朝廷做事,记得几年前他不过是让身边的太监参帮着自己经营仓场,提督营造、珠池、银场、市舶、织造、皇家店铺,好给自己内库弄些银子罢了,好自己这个皇帝的日子好过一些吧了,可这些文臣就是看不惯,愣是拿着祖宗规矩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还堂而皇之的说什么太监等专政,人主不出听证,大臣官员俱畏惧太监,以致误事。此辈性情与常人异,只足备宫中使令耳。天下大权唯一人操之,不可旁落,岂容假之此辈乎。着实可恨的很,时至今日,还是如此。皇帝心头的怒火如海浪一般在胸腔里席卷了开来,若非他多年涵养极好,早就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也要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可多年保持的良好形象,还是让他压制了心头的怒火,尤其是杨士奇那一句皇帝年幼,皇帝没了这批红之权让他心头或多或少有些触动,身为人主,岂能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危害,如杨士奇所言,一旦司礼监太监掌握了这批红之权,必是专掌机密,凡进御章奏及降敕批疏,无有不经其出纳者”。由于制度上的原因,即所谓“然内阁之票拟,不得不决于内监之批红”,所导致的内阁与司礼监在地位上的政治差异,这种权力的不平衡,更经常地表现为司礼监势压内阁的局面。从而使司礼监无论从组织制度方面还是在实际操作方面都能够对皇帝决策进行最大程度的干预和影响。皇帝年长还好说,一旦皇帝年幼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给了太监批红的权利,就等于给了他们行使皇权的机会,一旦他们别有用心,作威作福未尝不可的,他有意把批红之权给司礼监,并非是出于一己之力,实则是为大明的皇帝寻一条平衡之路,通过这十年的观察,他发现不管是永乐爷,还是自己,以及自己以后的皇帝很少有人能达到洪武爷那般那般勤于政务,相比洪武爷的出身,以及在战火中练就的一副好身板,他的子孙大多数的都来自深宫,无论是身子骨,还是在性格上都不能与太祖相比了,所以在政务上是做不到事必躬亲的,因此想要治理国家最终依靠的还是来自文臣,随着内阁的权利提升,嫣然已有了与皇权对抗的资本,内阁的最主要的权力就是票拟,利用票拟之权各部门呈上来的奏章提出处理意见,给皇帝以参考。皇帝如果同意,就下发给各部门去执行。如果没有触及到皇帝的根本利益,一般都会以内阁的意见作为处理问题的最终意见。所以,内阁在整个决策体系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一旦内阁体制的逐渐严密,阁权逐渐超越了部权。权力日渐扩张,也逐渐出现了权力形同以往宰相的首辅,虽无相名,实有相权,皇帝一旦年幼,或者昏庸,难免让内阁牵着鼻子走,这也是他为何提拔太监了,司礼监代替皇帝批红,所行使的是皇权。按照要求,本来司礼监应该照阁票批红,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司礼监利用皇帝的幼小、怠政、厌政等原因,取得了批红的大权,遂对内阁的票拟有很强的牵制和干预作用,并进而控制了内阁,出现了司礼监势压内阁的局面。“谓有宰相之实也,今之宫奴也”,“内阁之票拟,不得不决于司礼监之批红”,内阁已经从形式到内容上都受制于司礼监,这样的局面实则一种权利的平衡,谁强谁弱完全取自于皇帝的态度,可以说这是一种绝佳的平衡权势保护自己的方式了,而且他还发现有了这种制衡,皇帝纵然是昏庸,朝廷的政务也照样能继续运转。莫大的发现让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试一试?
见皇帝久久不说话,杨士奇仍旧咬牙说了一番,这一次的大意是祖宗规矩可以不要,可江山却不能不顾,因为司礼监一旦攫取了权力,又为朝臣所抵制,故其必然对反对派进行严厉的打击。不论这些反对派是正直的还是邪恶的,廉洁的腐败的,也不论对朝廷能起到怎样的中流砥柱作用,只要反对自己,就要进行打击,另一方面,对依附和谄媚自己的官员,却大力提拔任用,破坏了正常的进阶秩序。出现了“为善未必蒙福,为恶未必蒙祸”的反常情况。立功未必受赏,行恶反而升官,是非不清,赏罚不明,严重影响到吏治的腐败。吏治的腐败还由于一些阿谀奉承之徒为了讨好司礼太监而不断进贡,故而贪贿盛行。“有事非纳贿不免于祸”,甚至在官场中形成了“以廉者为拙,以贪者为能”腐败的官场风气。官场的腐败导致了另一种现象,即是党争。司礼监干政的非法性不停的导外廷官员对其攻击,而司礼太监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行使自己的特权,必然要最大限度地联络一部分外廷官员,这样,就形成了各派之间的争斗,坏的可就是规矩那么简单了,而是祖宗的江山了。”
皇帝面上神色阴晴不定,眉宇间形成的川字,显示他在思索,杨士奇、杨溥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皇帝迟迟没说话,也不敢说什么,可面上的神情却显得凝重无比。
皇帝的确在思索,按照他的意思,授权司礼监代行“批红”,与其说是要太监代为处理国政,不如说是利用宦官势力牵制内阁,代表皇权监督和控制政府机构的施政活动,以确保皇权的利益不受损害和侵犯,并防止任何违背皇帝意图的行为出现。因而司礼监的主要职能是保卫和巩固专制主义皇权统治。内阁作为皇权和政府各部门之间的权力中介,弥补了由于罢相而带来的皇权统治效能下降这一缺陷,而司礼监又发挥了稳定和巩固皇帝独裁统治的重要作用。“秉笔太监的制度及其有关限制,如果执行当,皇帝可以成为文臣和太监之间的平衡者,左提右掣,手相互制约之效“。可一旦权衡弄不好,所造成的后果的确不是坏了祖宗规矩的那么简单了,比起皇帝性命而言,祖宗的江山的安稳就更显得重要了。“为此皇帝一时也犹豫不决起来。
暖阁里地火烧得正旺,即便是二月的北京城,里面仍是暖如春日。
皇帝也不知沉吟了多久,轻叹了声,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杨峥的脸上,轻声道:“杨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对于这种争论,杨峥想来没什么兴趣,事实上对于杨士奇等人如临大敌的太监他也没什么恶感,权人的不是人,而是人心,一个人的心若不正,就算是你文臣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欺上瞒下,欺压百姓,大明坏的太监是不少,可文臣堆里也没少,胡惟庸、蓝玉、纪纲、严嵩父子哪一个都比太监的罪行更大,硬要说权势交给了太监就天下大乱,或多或少是文人固有的偏见罢了。
东汉中期之后,外戚掌权,所立的皇帝大部分都是小孩,处于傀儡的地位,而当皇帝长大后,想要夺回政权,通常都只能依靠从小一起长大的宦官,当其掌权后,一般都会给予这些宦官很大的权力。
唐朝的宦官危害其实更大,因为唐朝中期之后,有皇帝把禁卫军交给他信任的宦官掌握,而之后就成了惯例,导致宦官的掌握很大的权力,最严重的时候,宦官甚至可以废立皇帝了。但因为唐朝中后期,藩镇的危害更大,所以宦官的危害就只限于京城一带了。
2613章:世人漫惜寻贤路
明朝的宦官实际上危害并不大,可以说并没有实际掌握过权力。明朝的皇帝都是通过宦官来制衡文官官僚集团,当皇帝对他的内阁比较满意的时候,其实宦官根本没有什么权力,只有当皇帝对他的内阁不满意的时候,宦官才可以以皇帝的名义掌握一些权力,但最终这权力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宦官根本没有办法对皇帝的地位构成威胁,所以一旦新皇帝即位后,旧的宦官马上就失势了。就像魏忠贤,天启皇帝一死,他马上被赶回老家,而且还在半路上被皇帝秘密除掉了。况且太监本身是皇帝的贴身家奴,和其他人比,最大的特点就是听话,对皇帝言听计从,千方百计的讨主子欢心,这种亲密的关系使得皇帝对太监颇为信任,这是人之常情,皇帝虽说是天子,但毕竟不是真的天子,除了位置高一些,其实与寻常人差不多,都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明君懂得克制罢了,昏君不懂克制,加上选择太监的眼光太差,才导致了权势没得到很好的平衡,从而给了太监为所欲为的机会,但以杨峥看这并非就说所有的太监都是坏的,所有的太监都不能掌权的,皇帝之所以会把权力交给宦官,都是因为皇帝身边有着其他的人或势力在限制着皇帝,所以皇帝要有个团体来帮他夺回或者是顺心地行使他的权力。这种限制着皇帝的势力,东汉是外戚,唐朝是藩镇,明朝是文人官僚集团了,说到底太监能参与其中,并非是太监本身的问题,而是权势选择了太监。
随着文官集团的日益强大,皇帝出于自身的顾虑,想要在与文官集团较量中获得胜利,就得寻帮手,相比外戚所带来的巨大风险,宦官就可靠了多了,这些太监大多数都忠于皇上,而且还没有文官那些臭毛病,明明他们自己都做不到的品德,却偏偏要让皇帝这么做,明明他们自己一副大老爷的神情,却要皇帝做那圣人,相比这些太监就纯粹得多了,只要皇帝喜欢,他们没什么做不到,办不到的,从感情上来说,皇帝毫无疑问是喜欢太监的,选择皇帝来对付文臣也是最合适不过了,久而久之这些太监也就有了实权了,有了太监的帮助,皇帝也就不用顾忌百官的反对和牵制,尽心所欲的办自己喜欢的事,尽情享乐了,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纵观大明一朝,皇帝基本上都是信任太监的,即便是后来崇祯皇帝除掉了大太监魏忠贤,也都没有对太监干净杀绝。但这样做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一个朝廷能够维持下去,能够长治久安,说到底还是得靠读书人来治理,正是有了千千万万有抱负,有能力,心系天下的读书人,大明的天下才能顺畅运行,政务才能得到合理贯彻,而皇室强行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去,势必会造成制度的破坏,宦官的职分本为皇帝的家奴,插手政治,无名无分,于法理不符,对政治秩序的破坏毫无疑问是巨大的,任何一个朝廷想要维持正常的运行,都要有一定的规则、秩序去遵守,一旦打破,那么这个组织必然会乱了套,大明的宦官从一开始的“不及百人”到末期的总数超过两万;品秩从“五品至七品不等”到蟒袍加身,最高级的宦官地位与最高级的文武官员相埒;从“不识字”、“不得干预政事”到“通文墨、晓古今”掌司礼监成为皇帝的政治秘书,其势力一直处在膨胀的态势之中,而其专权干政的程度,亦是愈演愈烈说到底还是皇帝打破了规矩导致,至于宦官本人其实问题并不大,皇帝控制得好,就会有郑和率舟师下南洋,马靖镇甘肃,马骐镇交趾等由宦官负责的政治活动。宦官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事诸大权都能得到合理的运用,反过来说皇帝昏庸,那么势必造成的一连串的破坏,如魏忠贤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本是无赖出身,又不识字。因为与熹宗的乳母客氏是对食的伙伴而得以有机会见幸于熹宗,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上台之后,他先是大肆捕杀东林党人,并恢复廷杖威吓群臣以排除异己,而后又网罗亲信,使宦竖阉党尽掌朝廷大权。一时之间,他的亲信如“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尽布朝堂之上。全国各地建起了大量他的生祠,朝臣都呼其为“九千岁”。在皇帝的圣旨上,都不敢直呼魏忠贤的名字,而以厂臣代之。魏忠贤的擅权专政、倒行逆施,终于使内外交患的明王朝彻底的一蹶不振,十数年后覆灭在满洲八旗的铁蹄之下,若皇帝是明君,魏忠贤未必有这个机会,但从后世的结果上看,大明在成祖首开宦官干政的恶端之后,宦官势力在宣宗、英宗、宪宗、武宗、世宗、熹宗诸朝中逐步增强,太祖所立下的祖制也被一条条的打破,因皇帝唯恐他人篡夺自己的皇位。一般情况下,皇帝猜忌朝廷的文武外官,总防着他们有外心:但却认为朝夕侍候在自己身边百依百顺、出身低下而又没有后代的内官员可靠。而宦,官则往往利用在宫廷中的这种特殊地位,攫取极大的权力,甚至操纵帝上。这些人数量不多,但奴,性十足,狡黠阴险、残忍狠毒。一旦成为皇帝的心腹,更是谗谄佞邪,毫无顾忌。他们结成死党,挟持皇帝,假传圣旨,卖官鬻爵,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甚至可以废立以至杀死皇帝。而一旦皇帝没有威信或过于幼小,便会去依靠从小跟他在一起生活的太,监,就会变成太,监,专,权,与想要争夺皇位的大臣对抗。一旦有太,监,专,权的情况发生,便代表此时的朝廷是处在黑暗时期。其中以东汉、唐、明三代为最。秦朝的赵高,东汉的侯览、张让,唐代的仇士良、田令孜,明朝的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以及清代末年的李莲英,邹杰,都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宦官,这些莫不是因多通文墨、晓古今,他们变得逞其智巧,逢君作诈,渐渐掌握权势,但先天性的差异,使他们在治理国家上,并不能与读书人相提并论,从而使得朝政走上了一条不健康之路,大明后期的各种争斗这固然有文人的秉性,但不否认太监的势力的涉入,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杨峥虽说对太监没什么恶感,但鉴于日后太监干预政务所引发的种种弊端,在内心深处或多或少有些反对的意思。
见皇帝问自己的意见,倒也没推脱的意思,一番思索后便站起身来说道:“这事儿微臣以为这事儿三位阁老所言甚是,我朝宦官较之前朝大有改进,但在权势上却也多了不少便利,先说这司礼监,司礼监的最高长官是掌印太监,只有一人。下设秉笔太监几人,专管批红。秉笔太监中有一名负责管理东厂,称“提督太监”,位居其他秉笔太监之上,称为次辅。司礼监下设文书房,由掌房十员组成,协助掌印、秉笔太监处理通政司所进章奏、内阁票拟、皇帝的圣旨等,一旦他们有了批红的权利,那么他们事实上成为了皇权的代言人,通过“批红”大权,可以暗中扩展势力,对抗内阁,进而对抗整个官僚阶层,东汉宦官专政可以说是宦官集团与外戚集团轮流坐庄,唐代宦官集团将势力渗透到中央禁军系统进而掌控朝政,所以大唐的太监可以“宝印符契,晨夕军号,一以委之”,日后宦,官不但总领神策军,而且还组建牙,队,最后形成专权,甚至有立废皇储之大权,唐文宗甚至称自己不如周赧王和汉献帝。如此一来,皇帝主子反过来要看太监奴才的脸色,成了“儿皇帝”。权势这个东西,在手的时候,或许不觉得,一旦丢出去,想要拿回来就不容易了。
见皇帝露出深思的神色,杨峥胆气顿时大了不少,稍作酝酿后,继续说道:“再说这司礼监掌管全部宦官,包括宦官的任命调动。其权力高度集中,只对皇帝一人负责。明代宦官机构庞杂,在京师就有二十四衙门和厂卫系统。在地方上,也有镇守太监、留守守备。其中最重要的有,南京守备、凤阳皇陵守备,各省各军事要塞的镇守太监。南京、苏州、杭州三地织造局,广东、福建、浙江三省市舶司,各地国家仓库也归宦官主管。英宗正统年间,司礼监还主要主管内廷宦官,各地宦官还是由皇帝亲自指派,这无疑违背了官场的规矩,难免引起朝堂的震荡,非但如此一旦司礼监掌握了批红的权力,少不了有些宵小之人动了坏心思,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皇上,就说这几年吧,自从皇帝开始重用太监,相比洪武、永乐时年的太监人数,全国宦官人数激增,调派权力逐渐落到了司礼监太监手中。同时,对所有宦官的惩治大权,也是司礼监太监负责,这样的后果,势必给了宦官飞扬跋扈,势焰熏天的底气?”
听到这儿皇帝,插上了一句,道:“太监权势未必有这么大,他们既没有任命官员的权势,也不掌握军队,如何能做到飞扬跋扈?杨爱卿你切莫信口胡说?”
杨峥似对这个问题早有研究,也没在意皇帝略带不满的按口吻,笑着道:“皇上说的不错,司礼监不是大明的吏部,没有官员的任命权,也不是兵部,掌握不了将士的调动,但皇上忘了他们拥有司法大权啊,手中有东厂、有西厂,这两个衙门有多么厉害,就不用微臣细说了吧,掌握这两个衙门的可都是司礼监,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司法大权进而控制朝政。”
皇帝嘴上虽不想承认,但不否认杨峥所说的是事实,明代因皇帝的需要,建立东厂,西厂,这些人厂公一直都是太监手里,他们想要弄点动静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但皇帝并不担心太监把握厂公,因为大明的兵制,实行卫所制度。中央设立五军都督府作为最高军事机关,各地设立卫所负责军队日常的训练和管理。卫下设千户所,千户所下设百户所,其长官分别是都指挥使、千户、百户。卫所之上设都指挥司,管辖几个卫所。五军都督府负责全国的日常军事工作,兵部管军官的任免和军队调遣。战争时期,将帅由皇帝亲自任命,战争结束后将帅把军队带回卫所,他的使命宣告结束。可见,明代皇帝对军队的分而治之,使得都督府有军队管理权,兵部拥有人事权和调动权,真正的指挥权在皇帝手中。任何一个人要想完全控制军队,都是不可能的,太监可以掌握东厂、西厂,但决不能掌握兵马大权,所以在明代,太监说到底是皇帝的家奴,根本对皇帝构不成任何的威胁,相反他们想要作威作福,就必须死死的依附皇上,这也是为何在寻找平衡文官集团力量的时候,皇帝选的不是自己的外戚,也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太监,就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威胁最小,而且还能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他今日装病是假,趁机提高太监的地位是真,才有了今日的这一番举动,如今听杨峥这一番话,不免有些动摇,杨峥的意思很明显,太监参与政务表明看是没什么大问题,但这种以非正常手段插入政务,难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为了给自己正名,把握了权势的太监势必要进行各方面的干预,太监一旦得势,民间往往相应掀起“自宫潮”,许多小康之家的儿子也忍痛自宫,以图仕进,这确实是一条终南捷径:读书须受十年寒窗苦,自宫却是一时痛终身富贵,比起读书人他们的富贵来得太容易,难免就不知道爱惜了,太监作为保护自己的实力平衡文官集团是不错的选择的,但也仅止于此了,说到治国他们就比不上读书人了。
2614章:迥然吾亦见真吾
说到底想要维持一个江山的长治久安靠的还是读书人,而不是一帮太监,一个朝廷一旦出现大面积的太监把政务,都会出现政局的紊乱,一旦宦官掌权了,那么这个朝代,也都无一例外的在短时间内灭亡了,秦因赵高指鹿为马,二世而亡,东汉中后期后,多由幼主临朝,政权多落入皇太后为首的外戚之中。皇帝成年后,不甘于外戚专权局面,便依靠身边的宦官发动政变,这样,宦官在皇帝支持下形成政治集团而操纵政权。由于宦官没有社会基础,没有政治才干,因而导致政治更加腐败。比较正直的文人官吏和外戚集团起而反对宦官,宦官在皇帝支持下进行反击和镇压,因而导致了党锢之祸,使东汉统治日趋腐败,政局更加混乱。
唐代宦官专权是从唐中期开始的。安史之乱后,宦官因拥立有功而权力增大。后来又直接掌握了兵权,宦官开始干政,最终败坏了大唐的政务,将好好的一个江山弄得支离破碎,他可以不顾祖宗规矩信任太监,重用太监,但比起朱家的江山的延续而言,自己再能信任太监,也不想把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了,可皇家的安全难道就不要了么,皇帝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杨士奇做了多年的内阁首辅,在揣摩皇帝的心思上,无人能比得上他,一看皇帝这神情,便知杨峥先前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了,之所以迟迟不说话,是内心还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就得来点猛料了,想到了这里,他轻声喊了声,道:皇上,小人之情,猥险无顾藉,又日夕侍天子,狎则无威,习而不疑,故昏君蔽于所昵,英主祸生所忽。玄宗以迁崩,宪、敬以弑殒,文以忧偾,至昭而天下亡矣。祸起开元,极于天祐,凶愎参会,党类歼灭,王室从而溃丧;譬犹灼火攻蠹,蠹尽木焚,讵不哀哉!迹其残气不刚,柔情易迁,亵则无上,怖则生怨,借之权则专,为祸则迫而近,缓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势也。如今太子还年幼,微臣还请皇上三思?”
杨士奇这话儿说得十分明显,这些太监就是一帮小人,他们日日伴着皇上身边,以各种法子获取皇帝的信任,如果你是一位明主的话,他们会羁糜你,磨耗你。如果你是一位庸主的话,他们会控制你,支配你。如果你是一位昏君的话,他们会操纵你,掌握你。如果你压根儿是傀儡,他们会折腾你,玩弄你,如果你成为障碍,他们会废黜你,干掉你,皇帝你不能因一时的好恶开了这个口子,你老人家是明君,明白是非,可太子还小啊,未必有明白是非的能力吧?“
宣宗最担心的就是主少,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这个时候也是容易引起叛乱。如果把批红权给了太监,权利太大,一叛乱就难收拾了,想到了这里,皇帝眯着的双眼立即睁了开来,道:“诸位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皇帝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臣子不信任的眼神,一旦如此,这事儿就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所以杨士奇知趣的不再说话,一屁股做回了绣墩上,放下了心口的石头,三杨算是吐了一口气,气氛也变得愉快起来,说话儿也就随意了些,沿着先前的太监的问题,杨士奇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让气氛彻底变得和睦了不少,一直没说话的杨荣,忽的想起了一个关于太监的趣事儿,一时没想到这样的场合合适不合适,当众说了出来,起先皇帝还能陪着一干老臣说说笑笑,却不想杨荣的趣事儿刚说完,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变,先前的气氛顿时冷了场,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尴尬的笑了几声了。
其实杨荣所说的趣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说的是五代十国的那会儿,南方有一个小朝廷史称南汉。那是唐末封州刺史刘岩割据一方,自称皇帝,建都广州,称兴王府。他有一套神奇的治国理论,认为一般人都有妻儿老小,既有妻儿老小,便有私心,便不能无私奉献自己于皇上,而太监“无鸟一身轻”,故只有太监最无私,没有后顾之忧,必死命效力。传位到他的孙子南汉王刘伥,更下了一纸文件,曰:凡是朝廷任用的人,不管他是进士还是状元出身,一律要阉割,达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化境之态,方能当官。这种截然不同的效果,没少引起后世史官的辱骂,认为这南汉父子是昏君了,可皇帝却不这么看,在那个武将文人横行的时代,皇帝的性命都得不到保障,能把一国的文武官员都变成太监,这个皇帝受到的威胁是何其多了,想到威胁,原先的让太监掌批红的念头又动了几分。
眼看再说下去,皇帝没准儿又动了联合太监的念头,杨士奇急忙站起来不再给杨荣说话的机会,抱拳告退了,皇帝心头虽对先前的事儿还存在几分想法,可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嗯了声,就此作罢,眼看杨士奇等人都走到了门前,皇帝似又想起了什么,冲着杨峥喊道:“杨爱卿,你且留下陪朕再说说话?”
就今日这气氛,杨峥着实不想再留下,况且陪着皇帝说话,可不是陪自家媳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么简单了,说得不好弄不好脑袋是要搬家的,所以没事的时候,杨大人本着有多远走多远,绝不会往皇帝跟前凑了,此时看着杨士奇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好不羡慕,这可恨的老狐狸走都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嘿嘿一笑,气得杨大人差点没当着皇帝的面破口大骂起来。
总算是碍于身份,愣是忍住了这口气,一脸不情愿的走回了暖阁,皇帝似没看到他一脸的不情愿,待他在一旁落了座后,便问道:“杨爱卿批红一事,朕真得不可交给司礼监么?”
杨峥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要知道这宫中可是太监的底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一番话会不会传了出去,若说不能给,那帮太监还恨死自己,可要说能给,太监固然是对自己产生好感,可文官哪儿自己就别想立足了,所以这一番话就好比女人问自己与老妈同时掉入水中,作为丈夫的会去救水,根本是两头得罪人的事情。
可这话儿毕竟是皇帝问的,况且作为两世为人的大明官员,在公在私上他都不希望皇帝把这个权势交到一帮太监手中,大明太监的危害足以比肩汉唐了,容不得有半点马虎,所以这话儿虽有些难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权力这东西,就好比是皇上口袋里的银子,手里有的时候,看不到它的好处,可一旦没有了,那可是寸步难行了,微臣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自己去把握权力更来得安全?”
皇帝哈哈一阵大笑,道:“说得好,朕也是这么想的?”
杨峥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皇帝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好在皇帝并没有这个意思,刚说了两句,皇帝便转移了话题,道:“爱卿看太子如何?”
杨峥没想到皇帝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也摸不准皇帝的意思,轻声道:“圣君之姿。”
“嗯,谬赞了。”皇帝淡淡一笑,眼里涌出几分笑意,很显然对杨峥这一句“圣君之姿。”评价十分的满意,喃喃道:“朕也是这么看,只不过太子年纪太小了,学习上还差点火候啊?朕想让你来当太子的老师可好?”
杨峥不知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给当今太子当老师,他相信这个念头提出来,满朝文武百官都想进来,哪怕是杨士奇等人也不例外,太子的老师可不光是一个称号那么简单,在大明可是一种人脉资源了,纵观大明的能拿得出手的大臣,通常情况下都是先做太子的老师,一旦老皇帝驾崩,继位的太子大都会起用自己的老师,让他们进入内阁或进入六部,所以在大明王师不可简单以教师身份看待了,他们逐渐演变成一种特有的权力资源,成为一个抢手货,基于这样,大明对帝师的要求也十分高,朱元璋登基之初,就有言明,取法于古,必择其善者而从之。元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惟其类是与,岂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长,学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讲习经传,博通古今,识达机宜。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启闻,何必效彼作中书令乎?”乃令詹同考东宫官,设少师、少傅、少保、詹事、率府使、谕德、赞善,宾客等官。
这表现了朱元璋的卓见远识,詹事府官员对太子的影响最为直接,所以明太祖慎择其人,常以勋旧大臣兼领其职。据《明史?唐铎传》记载,初置詹事院,太祖对吏部说:“辅导太子,必择端重之士。三代保、傅,礼甚尊严。兵部尚书唐铎谨厚有德量,以为詹事,食尚书俸如故。”以后,凡东宫官缺,则命廷臣推举孝义笃行之京官兼任,此后专门设置了衙门管理太子的事务机构叫詹事府,与之的官员,除了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宾客以外,还有左右詹事、同知詹事院事、副詹事、詹事丞、左右率府使、同知左右率府事、左右率府副使、谕德、赞善大夫,都以勋旧大臣兼领其职。又有文学、中舍、正字、侍正、洗马、庶子及赞读等官,到后来还设置了一个左春坊专门管理太子教育的衙门。凡讲臣、词臣、史官这三种归口翰林院管辖的文臣,都有资格获选为太子师。凡选为太子师者,时人便以“储相”待之,所以不少官是还能希望被老皇帝选中的,但要求太高,能入得基本上都是那些科场的佼佼者,似他这种连科场都没走过的人是没这个资格的,所以在这事儿上,他也从未想过,没想到皇帝今日竟提出这种要求,一时不免有些茫然。
皇帝见他没说话,淡淡一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总不能被规矩给憋死不是,太祖不也是说过么,古者不备其官,惟贤能是用。朕以廷臣有才望勋德者,兼东宫官,非无谓也,尝虑廷臣与东宫官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或**谋,离间骨月(肉),其祸非细。若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令省台都督府官兼东宫赞辅之职,父子一体,君臣一心,庶几无相构患,太祖虽没读过什么书,但认知旁人还是比不了的,他老人家早就告诉我们后世子孙,在太子的教育这个问题上,着重的是德才兼备,一个好的君王懂得爱惜百姓固然是好,可没有处理政务的才华,到头来也是一个庸君罢了,詹事府的教育虽不能说坏,但规矩上太多了,老师也多是照本宣科,以太子这个年纪,圣人的大道理他又能知道多少呢,听多了反而不以为然,所以朕才有了这个心思,不怕告诉你,朕起先并没有想到爱卿,让朕下定决心让爱卿做这个老师的,还是王振与宫中一帮太监的推荐?“
皇帝这一番话更是让杨峥惊讶,迟疑了片刻,道:“王公公……?”
皇帝点了点头道:“不错,王先生说了,这宫中帝师才学是够的,德才也是好的,但在教学上未必就好了,因他们身居要职,在照本宣科的时候,难免会将自己的意图通过授课传了出来,太子还小,容易受到影响,若是好的治国理念到也罢了,可若是别有用心,朕岂不是愧对了先祖?”
杨峥哦了声,一脸似懂非懂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道:“皇上莫要忘记过了,微臣如今也是兵部尚书,正儿八经的二品官儿,算得上是身居要职了,皇帝寻我做太子的授课老师,就不怕我也将自己的意图传授给了太子,从而影响了太子?”
2615章:不羡九宵天长久
皇帝哈哈一阵大笑,道:“这个问题朕不是没想过,可王先生的一席话让真放心了?”
杨峥心头一动,问道:“什么话?”
皇帝道:“王先生说爱卿的任何想法无论是安南的一国两制,还是开海禁、罢黜朝贡,兴盛市舶司,改革商业税、摘除兵工厂以及今日让大明放弃仇恨,与鞑子互市,这些建议当时听着十分的大胆,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可到了今日看,爱卿的这些想法都是对朝廷,对百姓有好处的,别的不说,就说这海禁的解除,兴盛市舶司就让朕彻底折服了,想我大明先后六次下西洋,看着是壮大,银子也赚了不少,可花费也大啊,加上引不起官员豪门地主的支持,难以为继不说,百姓也恨之入骨,差点没被那帮文人墨客钉在了祸国殃民之举了,经过爱卿的手段一调整,下西洋还是下西洋,可咱们不朝贡,只讲究贸易,以大明的瓷器、铜器、铁器、金银和各种精美的丝绸、罗纱、锦绮、纻丝等丝织品换回了鹦鹉、黑熊、黑猿、白鹿、狮子、麒麟(长颈鹿)、金钱豹、大西马、白鸠、长角马哈兽、六足龟、火鸡、驼鸡(驼鸟)、骆驼、麋里羔兽、白象等稀贵动物,真可谓藏山隐海之灵物,沉沙栖陆之伟宝。非但如此,江南各省送出的奏折朕也看了,自从开了海禁,拔出了朝贡、兴盛贸易,往来大明的商船也多了不少,沿海周边的百姓只要遵循的规矩就可以在海上做买卖,就可以活下去,比早几年可安稳了许多,光是这海上通过丝织品、瓷器、茶叶、铁器等获取来的赋税就足足一百万两啊,这还不算其他的,回想朕刚刚登基的那会儿,户部可是穷得厉害,就是朕的内库也没什么银子,每次用点银子,朕这个皇帝还要看户部的脸色,动静稍微大了一些,就落了一个昏君的骂名,可这几年朕的内库,仗着下西洋所带来的利益几乎可以比美户部了,花起银子来也顺手得多了,再说了这户部了,得益于你在江南的改革,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光是江南一年海上的赋税、商业税就差不多五百万两了,这还不算整个江南的田赋了,往年这户部可是没人愿意做的,为何,因户里没银子,事不好做,可如今你再看看,自从胡滢做这个代理的户部尚书,早就引起了不少官儿的不满了,明的,暗的里都想做这个尚书,为何,因一年比一年多的银子,让这个户部不再是受气的小媳妇,而是高高在上的婆婆了,有这些改变,得益于爱卿当年的魄力与眼光了,所以朕想来,纵然你有些意图通过授课说出来,只要是为国为民,那也是不打紧的,再者,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养其欲也;圣人践位者,非以逸乐其身也,也该有点不一样的眼光了。爱卿说是不是?”
杨峥看着眼前皇帝略带病态的脸,心里想:“这话儿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话,这自然是好事,当当太子的老师也不错,将一些先进的理念传递出来,也不枉自己两世为人了,可要是说说而已,自己就必要去凑这份热闹,吃力不讨好,弄不好还惹得一身骚。”嘀咕了几分后,想了想道:“皇上抬举了,我这也是当时脑子一热蹦出来的不切实际的念头,若不是碰上了皇上这么仁慈的皇帝,这些事儿未必能做得成,所以这些事儿,要说是微臣一手凑成的,还不如说是皇帝给了微臣这个机会,才有了今日,算不得什么?”
皇帝淡淡一笑,道:“这话儿倒也有些道理?但爱卿莫要忘记了,若非是你提出了这些大胆的念头,朕也未必能想得到,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咱们君臣携手的功劳才是?朕就是要让太子跟着你去体会这种默契?当然了,这只是朕的想法而已,并非是朕寻你做太子老师最大的目的?”
“这还不算最大的目的,那要多大的目的才算是目的呢?”杨峥看着皇帝越来越严肃的脸,忍不住嘀咕了声。
皇帝自然不知他心里想什么,继续说道:“朕最大的目的是在于太子的学问,太子很聪明,王公公的学问已满足不了他了,而詹事府的那些大学士,经史子集、制典、图书刊辑之事又说得太过深奥,太子毕竟年幼,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朕担心他因此惧怕学习学问,一个帝王要诵的书可不少,治国的道理可都在里面?所以朕想要想一个既能将学问说得通透,又不让太子感到吃力的老师,爱卿在给太监的课程王公公给朕说的了,朕听了觉得不错,劳逸结合,既可以让太子在毫无压力下把学问给学了,又能做到玩耍,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皇帝的一席话让杨峥颇有些感动,要说这大明朝除了嘉靖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外,差不多从朱元璋始,父子间的情谊都保持得还算不错,并没有什么父子间的血腥屠杀,这是很少见的,杨峥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慈爱的皇帝,算是彻底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真正含义了,人世间的父子情谊,未必就不适合皇宫。
皇帝似来了兴趣,道:“就说朕吧,祖宗就留下了不少规矩,如每日接续讲读《大学》《尚书》,先读《大学》十遍,次读《尚书》十遍。
讲读毕,皇上进暖阁少憩,礼监将各衙门奏章,进上御览,臣等退在西厢房伺候。皇上若有所回,乞即如臣等至御前,将本中事情,明白敷奏。
览本后,臣等率领正字官恭侍皇上,进字毕,若皇上不欲再进,暖阁少憩,臣等仍退至西厢房伺候。若皇上不进暖阁,臣等即率讲官再进午讲。
进午初时,讲讲《通鉴节要》,讲官务将前代兴亡事实,直解明白,讲毕各退,皇上还宫。
每日各官讲读毕,或圣心于书义有疑,乞即下问,臣等再用俗说讲解,务求明白。
每月三、六、九视朝之日,暂免讲读。仍望皇上于宫中有暇,将讲读过经书,从容温习。或看字体法帖,随意写字一幅,不拘多少,工夫不致间断,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本日若遇风雨,传旨暂免。这还不算其他读本,历史典籍,每日批阅的奏折,所以一个太子若读不好书是做不了一个好皇帝的?
杨峥嗯了声道:“皇上是担心,太子因大学士的授课太过深奥,让太子产生了不愿学习的情绪?”
皇帝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杨峥道:“这事儿其实并不难,太师不足十岁,正是喜欢玩耍的年纪,喜欢的莫不是自己能看得懂,也喜欢的东西,这个时候是培养兴趣,情趣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的书本能让太子产生读下去的兴趣才是首要?”
皇帝道:“可不是这个道理么,只可惜朕的那些大学士论治国之道,都是一等一的能手,可要说这教书育人,就不如他们治国的本事了?”
这话儿杨峥不好借口,总不能说这是因为面对太子而已,这些内阁大学士不好放手为之,若是在自己家,没了约束,还能有这么多的麻烦。见皇帝还等着自己回话,忙收拾了心神,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以微臣看陛下可以差人,采摭前代君人治迹,编撰了一部书,用作指导太子学习,即为“视其善者,取以为师”;“视其恶者,用以为戒”。其宗旨乃取唐太宗以古为鉴之意,“溯唐虞以迄汉、唐、宋理乱兴衰、得失可为劝戒者,条其事百余,各因事绘图,系之说,这样一来,往日枯燥的书本因由图文并茂变得生动,一些难以理解的治国之道也可以通过绘图来表示,达到了太子阅读的兴趣,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光看图,对于历史,所取事例,每一则还有一个标题,标题全部以四个字为限。如对汉高祖刘邦,就有“入关约法”、“任用三杰”等;对唐太宗李世民,则有“撤殿营居”、敬贤怀鹞”、“弘文开馆”、“面斥佞臣”等;对秦始皇赢政,即为“遣使求仙”、“坑儒焚书”、“大营宫室”;对宋徽宗赵佶,即为“应奉花石”、“任用六贼”等。每一则事例都有情节、有人物,内容皆出自史籍,“记载未详者,不敢采录”,除引录史籍之外,各篇还附有用当时的白话文写的讲释,有的篇目后面还间或有一些简短的评论文字。如此这般,非但太子能从中获得学习的乐趣,授课的老师也能将自己的观点呈现出来,给了太子明白是非的能力,说起来也是一种锻炼。
皇帝一听图文并茂四个字,眼前便亮了起来,拉着杨峥的手道:“这个想法不错,你给朕再具体的说一说。”
杨峥嗯了声将自己心头的那点冒出来的念头趁着兴致还在,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按照他的意思这套图书,可分上下两部--上部题名为《圣哲芳规》,编录上自尧舜;下止唐宋共23个古代帝王的“其善为可法者”事迹共81则;下部题名为《狂愚覆辙》,共录三代以下共20个帝王的“恶可为戒者”劣行共36则。《周易》称九为阳爻、六为阴爻,这上下两部书在选取事例时分别以九九八十一或六六三十六为数,用以区分善恶,暗合《易经》之玄理。”
皇帝闻之连说了三声好,当即表示将这事儿交给杨峥亲自来操办。
杨峥本想借这机会好推却这桩差使,他本就不是什么勤快之人,况且当太子的老师看着风光,好与不好很难说,实在没必要去插上一手,再说了这其中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个连科场都没进的,若是坦然接受了太子老师的差事,还不得被那些清流弹劾死,吃不起这份罪责,却不想你越是不想要,这麻烦事还就越寻上你了,这头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另一头事就来了,让他不免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见他迟迟没表态,皇帝倒也没气恼,道:“朕最近感觉老了,许多事情并非朕有心想去放手,实则是朕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这江山在朕手中算是太平了,百姓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真要有一天朕真的走了,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朕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
杨峥着实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这些,显得有些惊愕,眼看皇帝看着自己,才慌忙站起来道:“不会的,皇上一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皇帝淡淡一笑道:“万岁万岁万万岁,自古帝王有那个真能万岁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还不是该走的都走了,万岁那不过是世人糊弄的皇帝的话儿罢了,你当真以为朕会当真了么,皇帝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也会老,也有死的一天?让你做太子的老师,朕除了想让你传授太子有用的学问之外,还想让太子知晓更多的东西,论眼光,论见识,论手段,论才学你是当朝第一人了,把你留给太子是大明,对朕而言都是最佳的人选,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就不要推辞了,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燃烧的银丝炭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杨峥看着皇帝默默不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他对太子老师这事儿有多大的心思,还真没有,可要说他没有也不尽然,如皇帝所言大明如今通过宣德一朝君臣的努力算是开创了大明百年来最为辉煌的盛世,在这盛世里他一手打造了一国两制,改革的江南,解除的海禁、融入的治学风气,还有下西洋,市舶司,商人的地位,一条鞭法的推广,这一切有的不过才发展了十年。
2616章:不趋权势正因循
有的甚至才刚刚开始,谁也不能保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这些他当初一心一意种下的种子,如今已发芽,没了他这个两世为人的舵手会不会继续走下去,万一走不下去,而自己又丧失了扶持的能力,那一切就变得没有任何的意义,经过十年的官场磨练,他已不是当初那个潇洒江湖的小乞丐,他的肩上已担负了太多,安南、江南、市舶司、下西洋、商业税、与鞑子的休战,海上的贸易,这一切的一切都好比是他的孩子,容不得他离开了,而他这个父亲想要让这些孩子一日一日的走下去壮大起来,就必须能有说话的权利,有解决的能力才行,而这一切都逃不脱官场。
这一番思索也不知思索了多久,才轻轻吐了口气,虽说皇上这个惊人的话头,明日一早就会传遍整个紫禁城,那些讨厌的清流少不了要来一番争斗,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作太子的老师的确是让他在今后的十年,甚至几十年屹立不倒的根本,所以即便是遭人妒忌他也不能答应。
“皇上真觉得微臣可以么?”思索了一番后的杨峥仰起脸来盯着皇帝问道。
“朕可不是只会读书写字的,帝王有帝王的眼光,这十年来朕几乎都看你,看你如何一步一步的帮着朕实现一国两制,让祖父丢下的这个烂摊子重新恢复了平静,让天下第一难治理的苏州城重新散发了勃勃生机,让大明的宝船重新下了西洋,还有市舶司,商业税,兵工场,但今日与鞑子休战,朕都没有放过,朕看得久,也看得远,起先朕也有些看不明白,以为你年轻仗着自己那股冲劲儿,才做出了这一幕幕让人匪夷所思的大事来,可看久了朕才发现其实并非如此,单说你的年纪,的确不大,可你见识却超过的你的年纪,单说一国两制,罢黜朝贡、兴盛市舶司、替朕设置内库、甚至撇开兵工厂,发展工商业,这些都是朕看不到也想不到,你非但看到了想到了,通过十几年的努力,竟让这一切都做成了,这就不是年轻的问题,而是才干见识的问题,圣人常说明主者,推功而爵禄,称能而官事,所举者必有贤,所用者必有能,贤能之士进,则私门之请止矣。夫有功者受重禄,有能者处大官,则私剑之士安得无离于私勇而疾距敌,游宦之士焉得无挠于私门而务于清洁矣?此所以聚贤能之士,而散私门之属也。国以功授官与爵,此谓以成智谋,以威勇战,其国无敌。国以功授官与爵,则治见者省,言有塞,此谓以治去治,以言去言。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此谓以刑去刑,罪重者刑轻,刑轻则事生,此谓以刑致刑,其国必削。圣人之治民,度于本,不从其欲,期于利民而已。故其与之刑,非所以恶民,爱之本也。刑胜而民静,赏繁而奸生,故治民者,刑胜治之首也,赏繁乱之本也。夫民之性,喜其乱而不亲其法。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则民劝功,严刑则民亲法。劝功则公事不犯,亲法则奸无所萌。故治民者,禁奸于未萌;而用兵者,服战于民心。禁先其本者治,兵战其心者胜。圣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强,先战者胜。法重者得人情,禁轻者失事实。告过者免罪受赏,失奸者必株连刑。如此,则奸类发矣。奸不容细,私告任坐使然也。朕自问还算是个明君,所以这天下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但朕也明白,世人吹嘘的盛世繁华离不开这满朝文武百官的努力,算得上君臣携手而治,这样的局面想要维持长久,可不是单靠皇帝一人就做得到的,得有远见有才干敢于任事的臣子才行,这江山说是我们朱家的,可何尝不是这满朝文武百官的呢,何尝不是天下百姓的呢,如今三杨也老了,就算他们再能干,又能干几年呢,朕若在,倒也不怕,大不了重新挑选一些人才,慢慢栽培,等合适的那一日,朕再拿出来,可爱卿也看到了,朕这身子骨等不起啊,太子年幼,没有勇于任事的臣子帮衬着,这盛世繁华能持久么,当然不能,所以朕才有了这个打算,十年的观察朕也看明白了,爱卿看似懒惰,实则是个忧国忧民之主,由你做太子的老师,朕也放心了,小事就算了,至少在大事,大的方向上,朕相信以为你的能力见识,还是能把握得好的,这江山要说治理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可不管如何难,如何容易,到底还是一个方向的把握上,方向对了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朝廷也不至于容易生出乱子了,这事儿看着简单,可做起来却不容易,太子若再大一些,朕也许不会太过担心,三杨年纪虽大了些,可还能支撑几年,再加上你好好把握也许能将朕一手打造的盛世繁华延续下去,可太子不足十岁,三杨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这事儿只能靠你了,这才是朕最大的目的,等这几日处理了互市的事儿,彻底解决了大明北方的隐患,朕就着手你入阁了?”
杨峥心头又是一惊,要说这事儿他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三杨内阁已差不多走了十年了,十年里三杨配合默契,可毕竟是老了,就算能坚持也坚持不了几年,往内阁注入年轻的力量,非但皇帝有这个意思,就算整个文官集团都有这个意思,可放眼整个大明朝堂,年纪轻轻的能站在金銮殿上的也就那么几个,可这些人学识或许有了,但说道见识、眼光、大局上的把握,以及威望上还没几个人,唯独杨他这个另类,年轻轻轻就为大明立下了不少功勋,安南,下西洋、开海禁、整治江南,北伐瓦刺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功勋,那些不服的文官儿虽看不顺眼,但也不能否认他的这份功勋,所以在威望上年轻一辈根本没有人能与他相比,再说在人脉上,内阁的三杨就不说了,武将这边英国公、成国公两大国公爷都对其赞赏不已,就连皇帝的哪儿也是时时称赞,更别说还有翰林院那一帮编修,庶吉士了,满朝文武百官除了老一辈的官僚,还真没人能与他相比,唯一差一点的才干,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杨大人没参与科举是不加,但人家那一篇状元文章可挂在翰林院呢,十年过去了,每一届的科举士子都还要用来参考作为写八股文的典范,还有那满朝文武差不多人手一本的《杨氏词话》的评论诗词文章,这些年有人骂他人品,有人反对他升迁的,甚至有人对他提高商人地位,整治江南提出意见,可难得是对于他所写的《杨氏词话》却很少听到骂声,更别说这几年京城的青楼当红歌姬所吟唱的词儿哪一个都算得上精品中的精品了,说没才干,除非那些没开眼的大老粗,否则还真没有人敢这么说,人脉、学识、威望、功勋从来都是官员入阁的条件之一了,所以对于杨大人入阁的事情,朝廷上下都明白,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上一次之所以反对,并非是不服人家的才学威望,实则是一种嫉妒的心里罢了,如今人家二十万大军,非但一举扫平了瓦刺,就连黄金家族都接受了互市的苛刻条件了,论功勋满朝文武百官,除了老一辈走过来的官儿,年轻一辈谁都比得过,对于他入阁的事情,朝廷的官儿其实有这个认知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吧了。
“皇上,这事儿是不是太快了,微臣未必担得起这个重任?”杨峥思索了一阵,斟酌着词儿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看你把你吓得,朕这么做并非是让你立即就担负起这个重担,而是让你有所准备吧了,就朕这身子骨还能支撑几年吧,在这之前,你啊就好好入阁学习吧,至于教太子读书这事儿,朕觉得你那个什么“采摭前代君人治迹”,编撰图书教授法子很好,等处理完了互市的事儿,就着手做吧?”
事到如今,杨峥只能轻轻叹了声,他知道宣宗是把这事儿定下了,再多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况且入阁的的确他的目的,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还在茁长成长的理念,他都要入内阁走一趟,不然让他就此放手,他还真没有这个勇气于是他缓缓道:“皇上既如此信得过微臣,微臣若是不答应,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皇帝道:“朕就知道你会想明白的,太子交给你朕放心了,这几日你抽个空儿给太子上一堂课吧,摸索一下总是好的。”
杨峥点了点头道:“微臣明白!”
说完了共事,杨峥又陪着皇帝说了一些话儿,就站起来告退了,皇帝难得的站起来将其送到门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了声:“杨爱卿,依你看朕设置这个内书堂可好?”
杨峥看了皇帝,又小心看了一眼四周,心里有些警惕,这里虽说是皇宫,可皇宫除了皇帝的嫔妃外,最多的就算是太监了,这些太监比起了锦衣卫可一点不逊色,他实在没把握自己的话会不会传到太监的耳朵里,虽说今日的太监实力尚未达到前世流传的那股境界,但不否认自从永乐初年太监被重用,但宣德初年,皇帝用太监来压制日益强大的文官集团,太监的实力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那些重要部门,就是官职上也开始不输给外面的文官了,加上这内书堂将近十年来请的都是当朝的大学士,学问是一等一的,经过多年的熏陶,这帮太监的文字水平可不是当初大字不识一个的奴才了,许多的太监学问丝毫不输给那些十年寒窗苦的学子,皇帝用起这些太监来可谓是得心应手了,但宣宗毕竟是明君,见识气度不输给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帝,在用于不用的问题上,也并非完全凭个人喜好而来,杨峥加上三杨的那一番话也并非一点触动也没有,此时仔细回想起来,或多或少有些感悟,只是一时犹豫不决而已才有此一问。
杨峥心头摸不着皇帝的意思,但碍于两世为人的身份,提前知晓了这些太监日后的所作所为给大明一朝所带来的危害,所以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这一番话会不会落到了太监的耳朵里,咬了咬牙道:“皇帝设置内书堂的用意是好的,只是皇帝忽略了一点,再这么下去,这内书堂怕是成为皇上百年之后最为后世话柄之一了?”
但凡明君或多或少在意自己百年身后的名声,明君如唐太宗也因杀了兄弟,担心后世名声不好,逼着史官玩起了暗度陈仓的游戏,把玄武门之变都通过文字加以修饰,据说前后共修改七次就是不想让自己落下一个杀兄杀弟的骂名,后世皇帝无论是昏君还是明君在这个问题上都一致的心思,所以杨峥这一话算是说到了宣宗的痛处了,皱眉道:“此话怎么说?”
既已开了头,杨峥也就不在乎了,只是语气一如先前的低沉:“太监不得干政,不得读书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永乐的时候虽有些改变,但也只是让太监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到了陛下这会儿,先祖的规矩彻底打破了,太监非但读了书,还参与了政务,皇上可别忘了,书本可以改变一个读书人的命运同样也可以改变一个太监的命运,鉴于往日他们的认知,许多政务上的事情他们不敢做,也做不了,可读了书就不一样了,圣人的道理他们也明白,有些太监书法,诗词文章比读书人还厉害,这样的后果就是往日不敢做,不会做的事情,现在敢做会做了,若说他们都能精忠报国倒也说得过去,可一旦碰上了别有用心的太监,再来一个赵高或是李辅国国事岂不是一团乱了,再者,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少斥经术,暗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太监在皇帝面前是奴才,他们必会想法设法侍奉着皇上。
2617章:自古男儿当自强
既已开了头,杨峥也就不在乎了,只是语气一如先前的低沉:“太监不得干政,不得读书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永乐的时候虽有些改变,但也只是让太监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到了陛下这会儿,先祖的规矩彻底打破了,太监非但读了书,还参与了政务,皇上可别忘了,书本可以改变一个读书人的命运同样也可以改变一个太监的命运,鉴于往日他们的认知,许多政务上的事情他们不敢做,也做不了,可读了书就不一样了,圣人的道理他们也明白,有些太监书法,诗词文章比读书人还厉害,这样的后果就是往日不敢做,不会做的事情,现在敢做会做了,若说他们都能精忠报国倒也说得过去,可一旦碰上了别有用心的太监,再来一个赵高或是李辅国国事岂不是一团乱了,再者,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少斥经术,暗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太监在皇帝面前是奴才,他们必会想法设法侍奉着皇上,一次两次皇帝或许能保持清醒,可次数多了就难免有昏庸的时候,一旦有了过错,世人固然骂的是太监,可仔细想想他们更多的其实骂的是皇上,宋徽宗一朝,两大宦官童贯与梁师成虽无宰相之名,却皆有类于宰相的权力,被称之为“媪相”与“隐相”。被称为“媪相”的童贯少年时即入宫做了宦官。其父是一位书画收藏家,家中有许多古玩字画,这对于喜爱书画的徽宗来说都是宝贝。童贯投其所好,多次献画赢得了徽宗的赏识。徽宗于杭州专设访求古玩与书画的明金局,委托童贯担任供奉官。在杭州时,童贯开始与后来掌权的蔡京勾结。蔡京擅长书画,号称天下第一书法高手。他把购得的或亲作的书画作品贡献给皇帝,也博得了专好此道的徽宗的赏识,加之童贯等人的推荐,蔡京轻易地被任命为宰相。自此,开始了童、蔡二人互为表里,为害朝廷的行径。童公公在苏杭设造作局,把奇花异石进献给皇帝,新进花石通过运河和汴河运进京城,称为“花石纲”。奇花异石一旦被宦官们看中,百姓被迫凿墙拆屋、掘地数尺。花石纲进京后,童贯等宦官又负责在皇宫以北修建华丽奢侈的延福宫。后来宋徽宗丢了江山,百姓固然骂童公公,可皇上知道百姓是如何骂宋徽宗的,百姓说了宋徽宗耽于享乐、重用宦官、盘剥百姓、轻启战端愧对祖宗,愧对百姓的大昏君,皇上是明白人,也该知道太监能猖狂,仗着的不是他们的本事,而是陛下的权势,所以世人畏惧的不是太监本身,而是皇权,一旦太监在外面胡作非为,惹得名声沸腾,无论陛下多么的英明,这些罪责最终会算到陛下的头上?”说到这儿杨峥看了一眼宣宗,见这个好说话的皇帝难得露出沉思的神情,顿时神情为之一振,吸了一口气,道:“说到底这天下的治理靠的不是太监,陛下也是诵史书的人,就该知道历朝历代但凡是盛世王朝,极少有皇帝重用太监的,但凡这个王朝让一帮太监参与政务,那足以说明这个王朝已走上了一条毁灭之路了,秦朝如此,东汉末年如此,大唐、北宋如此,太祖是个善于学习历史经验的帝王,他坐上大明王朝的交椅后,“收天下之权以归一人”,以历史上宦官祸国乱政为鉴戒,曾感慨系之地说:“吾见史传所书,汉唐末世皆为宦官败蠹,不可拯救,未尝不为之惋叹。”因此他对宦官作了种种限制,明确规定宦官不得兼外臣文武衔,不得穿戴外臣衣服、帽子,官阶不得超过四品,政府各部门不得与宦官公文往来,又特地在一块铁牌上刻“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这十几个大字,以示震慑,微臣不能说这么做就一定是对的,但不否认太祖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
宣宗想了想道:“这事儿爱卿当初可是支持朕的,爱卿忘了么?”
杨峥道:“这个微臣当然没忘,当初微臣支持陛下,那是觉得陛下说得没错,身边的太监能认识字儿也能知趣一些,可没支持陛下怂恿太监参与政务?”
宣宗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道:“才半年不见,爱卿也学上了读书人的腔调了,这变化让朕有些不认识了?”
杨峥淡淡一笑道:“皇上说笑了,微臣是一片丹心照日月,人还是当初陛下信任的那个人,忠心皇上,忠心大明,为大明分忧,为陛下分忧,这一点今日不会变,日后也不会变的?”
“朕知道……?”宣宗淡淡一笑,眼里满是信任。
杨峥道:“信任归信任,但有些话微臣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微臣可不想陛下百年后的英名毁在这件事上。”
宣宗轻轻叹了声,道:“不怕告诉你,自从朕设置了内学堂,让太监诵读史书,起先那帮读书人碍于朕的威严答应了,倒也没说什么,可这几年太监读的书也多了,读书人自以为是的圣人大道理这帮太监也明了,不少太监写出来的诗词歌赋文章比起那帮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还要好,这就引起了不少读书人的不满了,加上这几年帮着朕处理些了政务,地方上也参与了一些引起了不少官员的不满,起先还只是几个官儿说说,被朕给压制了下去,可后来这事儿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爱卿也知道,与这些清流朕打不得,也不骂不得,实在头疼的很,朕若就此屈服他们了,日后还有什么威严?”
杨峥颔了颔首表示理解,作为开国之君,朱元璋深知宦官祸国乱政的劣迹,立下了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规矩,但这位精力旺盛的帝王,撤销了丞相,以致事无巨细都得有皇上一人来处理,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所以朱元璋最后也不得不将一些事交给宦官去做。也就是在朱元璋当政的中后期,宦官开始在政治舞台上露面。比如派遣宦官参与税务,参与茶马交易,委派宦官特使,而且还增设宦官机构,后来的二十四衙门就是在洪武朝奠定的基础。到永乐朝太监实力得以抬头,但并未壮大,在职务上也只是监军、宦官分镇地方,利用东厂搞搞出其不意的监视活动,并无对文臣构成什么威胁,所以文官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反正有祖宗规矩在,永乐帝性子刚强,可以不顾祖宗规矩,但不表示日后的帝王不遵循祖宗规矩,但宣宗非但没有按照文官预期的想法走下去,反而在永乐皇帝的基础上更深入了一步,设置了内书堂让太监读书,第一人教授还是为大学士,此后来授课的也都是出自翰林院、詹事府、殿阁等这种有学问的地方,得天独厚的条件立即给了太监不错的土壤,往日自以为是的官员,猛的回头顿时发现,身旁的这些太监不管是对圣人的书本知识学得通透,就连那些大道理,治国的道理也都摸得一清二楚,巨大的反差让不少官员往日的优越感立即荡然无存,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怨言,加上这几年太监随着地位的提高,开始管理皇室产业;另一方面作为皇帝的特派人员,对国家财政及分散在全国各地的税务机关进行监察,甚至直接管理。如管理皇庄、上林苑、牧马草场、制造、库藏、税收等,经常充任矿监、税使、采办、织造、提督市舶,监督仓场,让不少官员插不上手,自然引起了公愤,对于宣宗皇帝当初设立内学堂的目的,杨峥还是能体会的,说到底他叫太监识字也只是想让他们帮自己处理一下政务。毕竟后世的皇帝很少有像他们老祖宗朱元璋那样的劳模,一天处理几百件政务,所以就不得不找点帮手了来帮忙,只是他没想到太监这一帮忙权势日益壮大了,往日冷清的司礼监如今成了大明最热闹的衙门之一了,如此局面自然引起了文官的不满意,奏折自是不会少。
局面到这一地步,皇帝也有些始料未及,杨峥的一番话固然有作用,更大的原因在于,皇帝心头也清楚,这天下说到底还是需要读书人来帮着治理,靠太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容易出乱子,碍于自己还在,能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好,若不能也要让太监约束一下,好成全自己的名声。
“依爱卿看,这事儿朕是要让步么?”宣宗盯着杨大人问道。
“怎么会呢?”杨峥摇头道:“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从先前皇上询问微臣这事儿,微臣就一直在想,想着怎么让皇上既能让太监帮着把政务处理了,又不会被大臣们说三道四。”
宣宗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对于杨峥的能力,他太清楚不过了,自己柄国的十年里,无论是难上加难的一国两制,还是人人都畏惧如虎的苏州危机,甚至群臣反对的开海禁,下西洋他都能以超乎想象的能力给办成了,一次一次的证明,几乎让皇帝相信,眼前的这个的男人,在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惊喜之余急切的问道:“爱卿有什么法子?”
杨峥想了想道:“以微臣看,群臣不满于太监,并非是陛下设置内书堂,而是在于给太监授课的过程,以及太监干预政务的范围触碰了他们的底线?所以这法子还得从这方面着手?”
宣宗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那爱卿快给朕说说,该怎么办?朕这几日都快被御史的奏折给折磨死了。”
杨峥道:“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太监就是用来使唤的,就算读一点书,无非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何必惊动朝廷选拔的学士来教他们,让他们通晓文理?前明时期太监专政的教训还不够惨重吗?对于这种弊端,陛下可以痛斥之,吸取过去的教训,要严防太监干政,为了安全,就算太监不识字又有什么妨碍呢?
老师以后就不用请重量级的了,就在内务府里选一个办理文件文书,读过汉文书籍的官员――笔帖式,对太监进行浅显的文化课讲授就行了。这样太监的学问上不去,也就是参与了不了大事,文官也不好说什么了?陛下以为这样可好?”
宣宗想了想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站在门前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峥便告退了,一路上所看到的莫不是戏楼外庭院古树与建筑群,这些古建筑经过能工巧匠的打造,配合的相得益彰,里面花池、雕塑、假山、竹林错落有致,小径穿插迂回;地灯、绿地、回廊相映生辉;园林恬静生趣,戏楼古朴雅致,若是往日,杨大人出于好奇总会欣赏一番,但今日着实没这个心情,先不说皇上让自己担当太子老师这事儿,就说临走时与皇帝的这一番话足以引起太监的愤怒,脑海里想着日后如何应对这些麻烦,对于四周的景色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这一路上的思索,倒也让他看明白了一个问题,要说这太监之害的本质,实不知宦官本身,而在于皇帝,在于皇帝想打破规则,和官员集团对抗,在于皇帝是不是懒惰,只要皇帝遵循现有的规矩,在勤快点,太监根本就没有参与政务的机会,更别说去干政了。
这样一路走一路思索,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出了皇城,望着城外繁花似锦的京城,杨大人重重吐了口气,嘀咕道:“管他什么太监,老子现在要做的是与太子搞好关系,等日后入了阁,太监干政又能如何?”这么一想,心头的郁闷与担心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回到自己的兵部大堂的时候,众官儿都已开始收拾了东西,结束了上午的办公,赶往食堂吃午饭了,杨峥打了几声招呼,也懒得回自己的椅子上装装样子,背负着双手赶往食堂了。
2618章:资粮算外有馀钱
食堂里已坐满了人,一边碗筷的声音后,便是吃饭说笑的声音,杨峥来得迟,打好了饭菜的时候,根本寻不到座位,正犹豫着要不要端回自己的兵部吃,却听得人堆里杨士奇冲着他的喊了声:“杨小弟这边来坐?”
杨峥顺着声音望去了过去,便见食堂左上角靠着窗的一张梨花木桌上只坐了四个人,除了杨荣杨溥之外,就是到哪儿都能看得见的胡滢了,杨峥端着饭菜走了过去,挨着杨士奇身旁落了座,开始吃饭了。
席间,杨荣说了些边防的事情,杨峥没有吃饭谈论公务的习惯,起先没在意,可听了几句就来了兴趣了,其实杨荣所说的这事儿在宣德九年,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杨峥不过是离开了半年不曾听闻吧了,此时被杨荣说来,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了下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叫亦失哈的太监送回来的奏请,要说这亦失哈倒也是个另类,此人本是海西女真族人,因缘际会做了太监,入宫后,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殷勤事奉,取得了明成祖朱棣的信赖,恰好那会儿明成祖有意整顿边疆,在永乐七年的时候,明廷决定在特林地方设立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作为管辖黑龙江流域各地军政合一的最高地方行政机构。由于亦失哈来自海西,出身女真族,会女真语,又会汉语;既熟知东北地区的风土民情,又知悉明朝的典章,所以成祖在选配奴儿干地区的官员时,他成为一名员为合适的人选。
永乐九年春,明成祖任命亦失哈为钦差太监,让他率领官军千余入,乘坐大船二十五艘,护送康旺等奴几千都司的官员前去赴任并巡视所辖的卫所。
亦失哈率领官兵及随行人员,进入奴儿干辖区,对各族首领表示亲切地慰抚,向他们宣讲朝廷对奴儿干地方的招抚政策,并赏赐给他们衣服、布匹、粮食。
由于亦失哈一行的努力,第二年八月,奴儿干地方乞里迷、囊加尔等处野人女真头目一百七十八入一道来京,向朝廷进献贡品。都司下辖的卫所,迅速增加到一百八十四卫和二十个千户所。
此后,亦失哈又屡次奉明成祖之命到达奴儿干巡视地,并完成了招抚女真各族的任务。宣宗登基后,这位年轻的皇帝开疆拓土上不如祖上,但延续祖上的策略还是颇有决心,登基初年继续实行祖父对东北的抚恤政策,在派遣郑和继续出使西洋的同时,又数次派遣亦失哈继续出巡奴儿干。
宣德七年,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康旺由于年迈,力不从心,向朝廷乞请致仕,让他的儿子康福接任他的工作。宣宗接受了他的请求,准予他致仕,委任康福为都指挥同知,康福要去就职。朝廷为了表示对康福的支持,再次任命亦夫哈为钦差,让他统领官兵二千余人,乘坐大船五十艘,携带着大量物资,护送康福上任。
亦失哈一行来到奴儿子城,看到永宁寺已校人破坏。经过询问,得知这是当地吉烈迷人干的。亦失哈弄清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后,从顾全大局,争取当地各族人民出发,没有追究、惩罚参加拆毁永宁寺的居民,而是立即组织力量,重建寺院。由于工匠们的齐心协力,重建工程进展顺利。重建的寺庙及塑像,华丽壮观,超过先前。这一次的安抚工作做得十分之好,为了记述永宁寺的重建,亦失哈再次刻石立碑,碑文题为《重建永宁寺记》。它与《永宁寺记》碑一样,镶刻着汉文、蒙古文、藏文、女真文四种文字。当亦夫哈一行返回时,弗提卫女真指挥同知佛家奴等十七人也随同亦失哈来到京城,向宣宗敬献当地持产,受到了明政府的优礼和厚赏。随同亦失哈出巡的官员也受到了明政府的嘉奖和鼓励,可以说这个太监为了大明东北的稳定做了不少工作,使得这片蛮荒之地慢慢度过了最野蛮的时代,开始向着大明的文明靠近,处在这种转折时期的女真族各部之间,不断发生着战斗,朝廷虽有派遣兵马,但如杨峥所言,一个朝廷的稳定,单靠武力是走不长远,和平往往更能让边疆走向稳定。
自从杨峥谋划北方鞑子互市的消息传遍大明后,身为辽东镇守太监亦失哈觉得这是个足以改变女真内部关系的机会,在这之前,为了阻止女真部落的骚扰抢掠,亦失哈与总兵官曹义加强防守部署,组织动员军民进行反击。由于他能统率官兵,斩杀来犯之敌,夺回被掳掠而去的人口和资财,算是暂时稳定了局面,但女真部落实在太过贫穷,不少部落根本不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参与战事,杨峥的互市的东风,毫无疑问让亦失哈看到了某种希望,他建议朝廷效仿杨峥提出来的互市的策略,对女真各部落进行册封,在沈阳一带开放市场,建议将辽东广宁各库收贮积压的衣服等物资,投放市场,与女真平等交易,各得所需,这样,既满足了人民生活要求,也使国家得到了急需的物资,除了这些开放马市,与中原相比,女真人每次来做买卖,都想用马换牛,他们种地需要牛,而官军又缺马,用牛换马,互通有无,各得其利,从而真正做到与女真人互通有无,进行平等的经济文化交流。亦失哈与都御史王翱、李纯经过仔细研究,越发觉得杨峥这个法子来得及时,生怕错过了这股东风,连夜写好了奏折派人送到了京城,据说从辽东一路狂奔而来,累死了五匹一等一的战马,才把这份奏折送到了内阁的书案上。
杨峥竖着耳朵听,倒不是关心辽东的情况,完全是被女真两个字的吸引,此时的女真族由于涣散分裂,先后隶于元、明君主之下,受尽了压迫剥削。明朝皇帝及文武官将,贱视女真,称其为“东夷”,任意欺凌,百般盘剥过得十分艰苦,但不否认这个民族有巨大的战斗力,一旦凝聚起来,战斗力是可怕的,更何况两百年后的事实早已说明了这一切,如今听人提起,难免有些关注,虽说自己未必能改变两百年后的一切,但若能做点什么,也是好的。
杨荣说了一阵,却将脸看向了杨士奇道:“首辅大人这事儿你怎么看?”
杨士奇正低着头喝碗里的“老表土鸡汤”,据说这鸡汤名字还是当朝太祖所取的,当年朱元璋在鄱阳湖上大战陈友谅。一次战败,朱元璋率残兵逃到袁州(宜春)一个村庄,一个好心的村民将家中仅有的一只土鸡杀了,给朱元璋等人炖汤喝,以解其饥渴。在得知村民的全村都姓陈后,朱元璋高兴极了,说凤阳老家的娘舅也姓陈,大家还是姑表兄弟!又称喝的是“老表鸡汤。”自此以后,双方都亲切地称呼彼此为“老表”。“老表土鸡汤”,从此成为了江西的一道著名家乡菜,杨士奇别的不喜欢,就好这一口鸡汤,每日总要喝上一小碗,食堂的厨子得知首辅大人有这个喜好,平日里总会炖上一碗送上来,杨士奇将一碗鸡蛋喝了干净,似有些意犹未尽的吧唧吧唧了嘴巴,这才抬起头来,道:“还能怎么办,这女真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前朝就有传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儿虽有些吹嘘的味道,但不否认这帮女真人的凶横,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乃是出自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口。当日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辽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载,方得底定辽东。辽东之地,女真、渤海、高丽皆为同种,当时契丹之强,各部合纵拒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高丽与阿保机拒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时至今日,女真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没人会对这一句生出半分怀疑,论打仗就算是鞑子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之所以没形成气候,那是这个民族力量太过分散,一旦统一起来,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个成吉思汗,难得是双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他们不是缺少牛羊么,那我们就允许以牛换马,并且允许卖给女真人钢铁器皿,不仅活跃了市场,也有利于军队装备,也有利于海西女真农业的发展,辽东好起来了,咱们的百姓还能嫌弃这地方么,这汉人一旦多起来,什么女真人也用,杨小弟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鞑子之所以难打,不是他们厉害,而是他们人少,够团结,一旦被我们同化了,什么成吉思汗的子孙也没用。”杨峥点了点头道,这并非表示他对女真轻视,正如杨士奇所言,如今的女真没能形成气候,那是不够团结,这个时候不趁机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老天爷送来的机会了。
杨荣吃了一口饭菜,鼓着腮帮道:“这事儿还得尽快,亦失哈奏折上说,年初女真地区灾荒,女真人被迫卖儿鬻女,四处流亡,逃向辽东的女真难民,希望得到官府的赈济。针对这一情况,亦失哈请求动用贮存在这里作为赏赐奴儿干的粮食和物资,赈济前来求食的难民,灾难虽可以摧毁一个民族,但也能诞生一个更强大的民族,尤其是女真这样的生命力顽强的民族,朝廷可来不得半分的马虎?”
杨士奇点了点头道:“这事儿老夫已经着手办了,这两日会有结果出来。”
一顿饭因女真的事情,五人边吃边说竟说了大半天,等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偌的食堂,早已不见了其他官员,杨士奇哈哈一笑,道:“这顿饭菜吃得有点长啊?”
杨荣哈哈一笑,道:“去内阁也是说,饭桌上也是说,反正是说哪里说都一样,没准儿食堂比咱们内阁还安静些。”
杨士奇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倒是!”
五人就在一片爽朗的笑声各自离去了,接下来的几日,京城流传最多的莫过于与鞑子互市的事情,杨峥本以为这事儿以三杨的谨慎,怎么也要等些日子,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三杨的办事能力,三人杨士奇有学行,杨荣有才识,杨溥有雅操配合多年早已默契无比,似这等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事,三人都不是睁眼瞎,哪里看不出最怕的就是夜长梦多,最为行之有效的法子,就是快刀斩乱麻了,所以三人一番商议后,最终将互市这事儿落到了实处,综合起来竟有十几项,大体上是按照杨峥的构想,如互市的日期上,大同得胜堡互市的日期是五月二十八日到六月十四日;新平互市的日期是七月三日到七月十四日;宣府张家口市是六月十三日到六月二十六日。以后,随着互市的发展,交易日期便不断延长至一个月时间。其次双方的贸易商品多以生活用品为主,蒙古地区输入的商品主要是粮食,布匹,丝织品及其他手工业产品;汉族地区输入的商品主要是畜产品,有作为军事物资的战马、作为运输工具的马匹和作为农业生产资料的耕畜及作为食品的牛羊肉。在互市中,汉人“以段绸、布绢、绵花、针线索、改机,梳篦、米盐、糖果、梭布、水獭皮、羊皮盒、易虏马、牛、羊、骡、驴及马尾、羊皮、皮袄诸种,鉴于蒙古、女真对铁器的需求量,准确用于生活的铁锅,茶壶之类的进入互市交易,但是,却将硝黄、铜铁、盔甲、兵刃列为违禁物品,严禁进入互市交易。其三鉴于边疆双方的百姓生活苦困,单靠官家市场难以维持,容许民间商人经营的“民市”,但必须是“宫市毕,听民私市,官市交易缯帛.马匹;铁器等重要物资,而民市交易的商品种类较多,如布帛锅釜,及针、线、梳、篦,米、盐、糖果之类。总之满足双方生活需要为最主要。
2619章:山川萧条极边土
其四,每月小市一次,每次不过三二日。虏人擐甲市口之外,官兵擐甲市口之内,两相戒防,无异对垒。
各夷或以羊皮,或以马尾,或以板木,谷米之数与口内军余互相贸易。
原无奇货异产,每年所税银,少不过二三...
2620章:塞上燕脂凝夜紫
相比城池外的冷清,城池内就显得热闹了许多,将近十几万的将士以及十几万的村民,夹杂着来自大漠的蒙古人,西洋的商人,江南的客商让这座小镇洋溢着一片繁华景象,这些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有的文化素质...
2621章:我爱江山对君酌
似龙井,眉茶、珠茶、细嫩炒青、大方、碧螺春、雨花茶、甘露、松针等名贵的茶叶脱脱不花平日里喝得少,但也不是没喝过,也先父子虽说对他这个傀儡不待见,但在面子上还给足了他,但凡有大的宴会,如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