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7章:满城风雨春意闹
眼看着这件大事再任由其发展,难免会酿成大乱,一旦乱子出来了,收取商业税不管有错没错,这名声就定了,名声已定,后果就严重了,那些豪门地主,文武百官、富贾闲人,王侯公孙本身对这事儿就十分的不满,碍于皇帝的威严,才不敢言语,但凡事情脱出朝廷的控制乱了起来,这些人绝对是本着火上加油已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就算再信任你,为了平复江南,巩固江山,也只能牺牲你了,看明白了这一点,况钟可急躁得厉害,几乎快将巡抚衙门的门槛踏破了,可杨大人就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气得况大人差点没一口气没踹上来。
事情发展到了第八日,苏州形成了一面倒的讨伐,若非忌惮门前的锦衣卫,早就冲入了巡抚衙门,将稳坐泰山的杨大人打成了肉饼,可锦衣卫能让他忌惮一日两日,日子一长,再大威胁随着自己声势的壮大也渐渐弱了下去,这两日商人的表现尤其明显,几个大胆的商人开始敢于与锦衣卫叫板了,依着往日的性子,锦衣卫自是不怕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可今日不同往日,不说锦衣卫的声势不如往日,就说眼前的这局面,他们也不好拿出锦衣卫的气魄来,一个不慎,局面只怕因此而发,他们可以不畏惧商人,但不能不畏惧局面,看明白这一点,对于有意找茬的商家,锦衣卫破天荒的退了一步。
可此时局面犹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敌进我退并不实用,你退气势就弱了,对方的惧怕也就少了,所以今日一早敢于挑衅锦衣卫的商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人开始酝酿厮杀。
锦衣卫虽能忍,可再这样下去,也有忍不下去的一日,身为头领高航担心不已,三令五申不可轻举妄动后,便一头扎进了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此时签押房并非高航一人,几乎苏州大小官员都来了,他们都在等待杨大人的行动,经过迫使富户大户退田、平衡米价、改革市舶司,疏通吴淞江,杨大人都展现的过人的手段,而这种在一桩桩大事中所展现的过人手段,给了诸位官儿无比的信任,他们相信眼前的局面虽坏,可杨大人还没出手,只要他站出来,局面再坏也有解决的法子,大户富户反抗不可谓不激烈,可结果如何,该退的田,还不是退了,米价高得离谱,苏州几乎快酿成了大乱,可一招围魏救赵便化险为夷,吴淞江、市舶司改革哪一个没有反对,哪一个没有闹腾,可在杨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下,那一次都悄无声息的平息了,这一次虽严重点,但他们相信只要杨大人出手,闹得再大点都不是问题。
这种强大的信任,使得在这种局面下,签押房里气氛并不是那么紧张,大大小小的官儿竟还有说有笑,吴江县令甚至还说了几件趣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不止,浑不将门外闹腾看在眼里。
一番嬉笑后,众人将目光看向了况钟,由先前商议的结果,今日这事儿由他询问。对这个提议况钟没什么意见,所以不等众人目光全部看来,便站了起来,冲着杨峥行了一礼道:“卑职敢问大人,苏州商人闹事,不知大人可有应对之法,再陶腾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了?”
众人跟着点了点头,吴江县令这几日吃亏最大,对这事儿心有余悸,这时附和道:“是啊,我看这些商人是铁了心了,再不想法子制止,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两人话音一落,签押房便变得十分宁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面上挂着还是那个招牌式的微笑,神色淡然,两道剑眉之下漆黑的眸子缓缓从众人的脸上扫过,良久才听得他轻声道:“以诸位看,该如何是好?”
众人本等着杨峥拿出一个完美的法子出来,等了半响却等来了淡淡的一句,不免有些失望。
一阵沉默后,况钟道:“事情很明白,有人借一文钱掌柜范崇之死做了文章,利用苏州大小商人对朝廷这次征收商业税的不满,煽动了他们出来闹事?”
“不错,我们锦衣卫这几日也没闲着,打探到这一切都是沈家从中搞的鬼?”高航大声道。
杨峥嗯了声,道:“这也是说,商人对商业税感到不满意?”
众人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杨大人会说出这种没水准的话来,吴江县令是个直爽人,等了半日也看到杨峥拿出一个主意来,不免有些急躁,这会儿也顾不得杨峥会不会高兴,站起来抱拳道:“大人,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朝廷征收商业税,他们的利益就少,心里有不满在所难免,只是事情已到了这局面,我等还是想法子解决才好,若任由他们这般闹腾下来,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其余众人点头附和。
杨峥颔了颔首道:“吴大人所言极是,商人重利轻别离,也就是说朝廷征收商业税让他们利益受到了损失,所以他们才有意见,所以他们才要闹腾,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以这样说?”况钟道。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隐隐可听到商人辱骂闹腾的声响,几个胆小的官员时时侧目看上一眼,每看一次眼里的担忧便重了几分。
杨峥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目光淡淡的看着众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淡雅:“商人因利益少了才闹腾,那你们说若是朝廷给足了他们利益,他们还会闹腾么?”
吴县令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朝廷若真给足了他们好处,他们还闹腾什么劲儿?”
“是啊,自古大乱都是利益不均才闹腾起来,陈胜吴广起义是因秦二世是个昏庸而残暴的皇帝。在他的统治下,老百姓的徭役赋税负担更为沉重,刑法愈加苛毒。广大劳动人民在饥饿与死亡线上挣扎,才走上起义的道路,绿林起义是因王莽复古“改制”,烦苛的法令,繁重的徭役、赋税,加上连年水旱蝗灾,官吏横征暴敛,使民众无以为生,不得不走上不归路。试想一下,若不是昏君治国无道,剥夺了百姓生存的利益,而是安居乐意,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地耕种,他们未必走上这条路?”松江县令总结性的道。
杨峥嗯了声,道:“言之有理!”说完,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一字一字的道:“诸位大人你们给本官说说看,若是朝廷给了商人商籍较之收取商业税相比,那个利益更大?”
“静?”
“绝对的静?”
数十双目光死死地看着杨峥,无人说话,无人询问,就那么看着。
并非他们不想问,不想说话,而是杨峥这一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一时让他们忘记了去问,去说。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对商人可谓没有半分的好感,登基之初,便告知群臣: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朕思足食在于禁末作。”把商业视为农业发展的严重障碍。抑商之意溢于言表,对于商人种种限制也十分明确,农民之家许穿绸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绸纱。在户籍上商人更是没任何出头的机会,洪武爷规定,“凡户三等:曰民,曰军,曰匠。民有儒,有医,有阴阳。军有校尉,有力士,弓、铺兵。匠有厨役、裁缝、马船之类。濒海有盐灶。寺有僧,观有道士。毕以其业著,这其中就没有商人什么事,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还没属于他们的户口,没了户口,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个生意那么简单,还有各种权利,尊严,本朝商人地位虽有所提高,但说到底还是末位,但凡那个官员与商人结了亲家,那这个官员列祖列宗都将蒙羞,门风败坏被人耻笑,所以官员是不屑与商人来往的,即便是勉强交往也是带着歧视的,纵然有官员的亲属行商,都会辱没此官员的门风和品行,成为天下人的诟病。所以,在本朝做官员的,不但自己不经商,若有亲属经商的,便不会与此亲属来往,只为了保全名节,别看百姓日子比商人困苦,可在地位优势上,他们比起商人可要高多了,即便是穷苦的农民都瞧不起商人,因为农民的地位远远高于商人,商人的地位几乎排在娼妓的后面,这种心里上的优势,不得不说是对商人的一种巨大的打击。
其次,在科举上,本朝虽说只规定‘chang、优、隶、卒’及其子孙,概不准入考、捐监。但不管哪一级考试,应试者都必须填报体现本人和家庭身份的所谓原籍。
2228章:好留余地许相依
“明制,设科之法,士自起家应童子试,必有籍,籍有儒、官、民、医、匠之属,分别流品,以试于郡,即不得他郡试。加之朝廷原则上不承认在原籍所在地以外的地方应试,更有严格的“冒籍之禁”。因此,外寓人员参与科考一不能遗弃原籍,二往往要徒劳往返,去百里千里外赴考。因商人没有户籍,所以科举时只能走附籍的路子科考,每年的科考为了子孙,他们不得不花大把的银子,将自己的户籍投充军户中的校尉、力士等,以此来逃避商人身份获取相应的权利,麻烦还容易出事,非但如此,因没有户籍,大多数不得不户籍落在了外地,可毕竟原籍不在此地,日后返回原籍,反遭到指责,“谓其言语不相通,面貌不相习,又无产业可考”,因此故乡人“群以冒籍攻击之”。不可谓不凄惨。
因种种的弊端,从永乐末年,就有不少提出建立商人户籍问题,以便于商人子弟参加科举,可这事儿却一直无人理会,这也是广大商人心头一道无法抹去的痛处,平日了没少为这事儿费神。
如今,杨峥提出“商籍”这算给了商人梦寐以求的尊严,比起上交商业税,这个利益无疑是巨大的,一旦有了商籍,经商而留居其地,其子孙户籍得以附於行商之省分,这样一来,商家子孙不必再为上进、科考而徒劳奔波,而广大商人也不会因没了户籍而自卑,这个利益不可谓不大,以至于众人没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吴县令才迟疑道:“给商人定下户籍,的确足以让他们心动,但这事儿怕是不容易办,我朝人户各有定籍,不得随意变乱,大人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之,可朝廷未必答应?”
杨峥一笑道:“只怕未必?”说完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道圣旨来,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了开来。
众人处于好奇,齐齐看了过去,但见圣旨明确表明设定商籍的指令,那一道皇帝印章十分明显。
看罢,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吴县令道:“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大人是早有准备啊?”况钟笑着道。
杨峥倒也没否认,事实上他的确早有准备,从他着手商业税便动了这个心思,大明从洪武时商人虽多有压制,但随着永乐后期,天下承平,郑和下西洋的缘故,商业得到了大发展,加上国家长期基本处于安定环境,因此生齿渐繁,户口分合、流移,有脱籍,更有附寄籍者,全国户籍(除民籍户较稳定外)发生了很大变化。明初所定军、匠诸籍,多虚尺籍,其子孙“或耕,或商,或读,或吏,不复知有先世之业”在这种情况下,商业成为人们热衷的选择,因此户口流向商者为多。
在众多的商业之中,明代盐商和历代盐商一样,依然是商人中得利最巨的一类。但他们在财富方面获得巨大成功以后,得到的只是锦衣玉食以及奢侈的物质生活,为了要光耀门庭、提高社会地位,他们寻找的唯一出路是跻身官场。于是他们热衷于科举,希望科举能使商贾改变身份,并为商人子弟入仕提供最佳机会,因这种努力,对于商人获取商籍的呼声也越来越大,杨峥相信就算没有自己的出现,随着商业的发展,商业力量壮大,这个设定迟早会走上历史舞台,而自己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提出了商业税,势必引起商人的不满,为了平复这种不满,最佳的法子,便是让他们获取更大的好处,而对于商人而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身份地位的承认,因此,劝说朝廷设定“商籍”是最佳的好处,有了商籍两淮、两浙的盐商及其子弟,不必再为上进、科考而徒劳奔波,同时又确保了国家对盐税的征课,甚至增额,真所谓“庶商籍广而世无迁业,赋有常经也,“商籍”既方便于商家,也有利于朝廷,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下商人可没什么好说的,朝廷设定了商籍,那便是承认了他们的身份,重重好处,不可言喻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给如何取舍?“松江县令笑着道。
窗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众人因有了解决之法,所以少了那份紧张,因此谁也没当一回事,仿佛门外的动静还不够大似的。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况钟笑道:“大人既有制胜法宝,也不必拖下去了,再闹下去也不好看,我看这告示还是贴出去吧?”
杨峥颔了颔首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民情太大,本官又是这次商业税的倡议人,这会儿出去,不被人吃了才怪呢?”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止。
况钟笑着道:“大人既有顾虑,这事儿就交给卑职吧?”说完从杨峥手中接过朝廷指令,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门外的众人在沈家的煽动下,就差冲入巡抚衙门了,此时听得脚步声,愤怒的人群有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隐隐还看到不少棍棒相较,这次沈家为了凑成这次讨伐杨峥的声势,没少下血本,可同时又怕人数太多,无法约束,引起抢掠平民等事件,给朝廷以口实,于是作了周密的部署。出发前,所有人当着玄都观的神像发誓:此行动为公义,私人不取一钱。六月初六,行动开始,群众分为六队,每队一个领头者手持芭蕉扇做指挥,走在队列前头。后面的人穿白衣短衫,手执棍棒,此时被他一番闪动,声势不可谓不壮。
况钟虽胆大心细,但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看着舞动的棍棒,辱骂的腔调,那一张张愤怒扭曲的脸,饶是他自问一身正气,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咬了咬牙走了上前大声道:“诸位请静一静?”
众人正在气头上,按说谁也不会停下来,但况钟以清官名动苏州城,百姓敬如神,这一声呼喊,竟让喧闹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将近千百双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况钟微微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圣旨轻轻一抖,面对众人大声念叨:“告天下商贾,据江南巡抚杨峥曰,淮扬、长芦等盐场行盐商人子弟俱附籍应试,取有额例,惟两浙商籍子弟岁科所取不过二、三人而止,浙地濒海,最迩煮贩,十倍他所,取数若少则遗珠可惜,回籍应试则阻隔为忧,伏乞圣慈广作人之化,悯旅寄之劳,勅令在浙行盐商人子弟,凡岁科提学使者按临取士,照杭州府、仁和、钱塘三学之数另占籍贯立额存例,庶商籍广而世无迁,业赋有常经矣。奉旨:该部议奏。部议覆允札行提学道牌行运使,编立商籍,录送考取入学。特告知天下?”
况钟声音洪亮,这一道圣旨念得锵锵有力,众人先有些不明白,但明白人毕竟还是有的,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人颤抖着声音道:“况大人你是说朝廷给我们商人设了商籍?”
那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场上寂静一片,谁也没说话,因此这一声询问却是人人听得清清楚楚,数千双目光再看况钟时眼里涌出了期盼。
况钟呵呵一笑道:“不错,朝廷给你们设了商籍,以后你们的子孙科举用不着去千里之外了,只要在本地好好做买卖,按时上交朝廷定下的商业税,就可以在本地读书科举了?”
“交,我们交税?”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道。
“对,我们愿意交税?”众人齐声呼喊。
“对,我们愿意,我们愿意交?”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当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开始疯狂的叫嚷起来,身为商人拥有商籍是数百年的来无数商人的愿望,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现实,如何让他们不喜,比起拥有商籍那点商业税又算得了什么,百姓尚且能给得起,他们难道比百姓的日子还凄惨,交,一定交。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众人,早已忘记了今日来的目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他们大声欢呼,奔走相告,似要将这个天下的好消息告知所有人。
与众人的相比,沈老爷子的面色有些难看,他苦心制造了这一切,其目的就是借助小商小贩对商业税的不满,煽动他们的不满的情绪,从而达到混乱苏州的目的,一来算是给徐家一个交代,二来也是给自己自己找回面子,却没想到对方竟只用了一道圣旨便让自己辛辛苦苦的制造的声势就此奔溃,他心有不甘,可看着渐渐散去的商家,却又无能为力,许久才叹了声:“老夫又败了?”
“爹爹,我们就这么算了?”沈公子嘀咕道。
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我还能怎么着,没了他们的支持,你我那什么与巡抚衙门斗?”
沈公子虽有些不服,可心知沈老爷子说的是实话,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的道理,没了商人的支援,沈家纵然是苏州第一家,可与巡抚衙门比起来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2229章: 醉里且贪欢笑
沈老爷子看了看前方威武的巡抚衙门,又看了看奔走相告的商人,轻轻叹了声道:“走吧?”
沈公子点了点头,搀扶着沈老爷子没入人流之中,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言*情*首*发『可*乐*言*情*首*发()』
“都走了?”况钟走回签押房大声笑道。
一直绷着神经的众官儿,彼此吐了口气,吴县令一脸佩服的道:“今日多亏了大人神机妙算,早有准备,若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其他官儿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杨峥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为商人做了一件小事而已,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朝廷给了商人籍贯,而商人则反过来充盈了国库,减轻了百姓的压力,彼此相安无事,这才是正道。”众人少不了又是一番夸张。
第二日朝廷设立商籍的消息便传遍了苏州大街小巷,不少富商大户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消息,提议举办一次宴会,以此来庆祝商籍的来之不易,起先只是彭家有这个意思,消息传出来后,十六家米行,打雁刘、九大姓李、王、张、刘、陈、杨、赵、黄、周等苏州富商也参与了进来,声势立即大了不少,沈家本不想加入,无奈这次煽动商家闹事,多少有些负罪感,再者,这样的盛事无疑是露脸壮大自家声势的机会,沈老爷自不想错过,勉为其难的加入,并以大手笔资助两万两白银,如此一来声势算是大明开国一来,苏州最大的一次盛事。
庆祝的地点设在金鸡湖畔,在沈家加入的当天便开始运作起来,先是彭家请来了苏州最出名的工匠与金鸡湖畔搭彩棚、扎高台这一次是展现各大商家实力的最好机会,所以在搭彩棚、扎高台场面上,彭家没有丝毫的马虎,所花费的银两足足一万二千两,彩棚、高台搭好的第二日,苏州九大家族则请来了苏州各大青楼的头牌来助兴,与这样的场面,没有哪家青楼会拒绝,在这个靠名声吃饭的时代,任何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都是一次发财的机会,更何况是苏州百年来难得一次的狂欢,如何在这样的场面上有很好的表现,对青楼的影响力无疑大有好处,所以在收到银子的同时,苏州的各大青楼都动上了心思,选的莫不不是琴棋书画,模样俊俏,身材火辣,说话得体的女子参与,目的除了展现其其自身的实力,莫不是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次商业税有杨峥一手提出来的,与面子上杨大人没准备参与这次与民联欢的机会,可苏州富户大户仍没放过他,派人送来请柬了,为了怕他有顾虑,还特意让彭老爷子亲自来送,话都说道了这份儿上,杨峥自是不好推辞,便一口答应了。
宴会在准备了整整五日后,在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开始了,天色刚黑了下来,沿着金鸡湖畔搭建起的戏台便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这次灯笼有十六家米行出钱准备的,一共九百九十盏,取长长久久之意,每一个灯笼比寻常灯笼的直径大了五寸,点两根蜡烛,一路沿着戏台点燃,顿时把偌大的金鸡湖畔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站在数丈之外,也能看的见这里的一切。
一早就得知消息的百姓,早早吃过了晚饭,带上几两银子,领着妻子孩子,迎着月色,一路走了过来,因是苏州难得的一次盛事,加上几大商户舍得花银子,无论是规模,还是舞台,还是那些数一数而的青楼女子都是苏州第一次,这样的场面,不来瞧瞧实在对不起住在苏州了。
比起百姓,小商小贩则表现的更积极了,这次以主人翁的身份在舞台的四周摆上了摊位,吃食如小米子糖、灰汤粽、氽鱿鱼、熏鱼、凉粉、藕粉、千张百页、酒酿圆子、豆腐花、糖粥、梅花糕、海棠糕、焐酥豆、五香茶叶蛋、鸡鸭血汤,其余如面、小笼馒头、锅贴、烧卖、馄饨、汤团等等,应有尽有,除了这些还有摊牌设摊。算命、相面、测字的都集中在小吃的外围,有的当街设一桌一椅,有的设馆,总称“巾行”,七十二巾可谓样样齐全。有量手曰“量巾”,鸟衔设牌曰“鸟巾”,拉胡琴曰“夹丝巾”,敲搭板小锣曰“响巾”,相面曰“斩盘抢巾”,批八字曰“八黑”,摇课曰“圆头”,拆字曰“小黑”,瞎子摸牌曰“观梅”。相面有手相、摸骨相等几种,但凡苏州有的差不多都来了,在看相测字的外头,则是各种江湖杂耍,有变戏法、木偶戏、耍猴戏、西洋镜、唱小热昏、卖拳头、说露天书等等。<>锣鼓响处,围满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比起这些热闹,百姓关注更多的是那些戏台,他们早就听说,九大姓为了提高这次宴会的品味,特愿从苏州各大青楼请来了当红的姑娘,这些人平日里在那高高的绣楼里,他们就是想看一眼,也没那个机会,更何况人家都说了,来的可都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姑娘,不看一看未免太可惜了。
为此他们破天荒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两银子交到了婆娘的手中,让她们领着孩子去看看外围的那些变戏法、木偶戏、耍猴戏、西洋镜,吃一吃平日里老念叨的小米子糖、灰汤粽、氽鱿鱼、熏鱼、凉粉什么的,只要不打扰自己就行,婆娘们自是不知自家丈夫存了龌龊的心思,只是惊喜平日里死扣的丈夫,今日怎么大方起来,那了银子领着孩子便去了。
丈夫们等婆娘孩子们一离开,便用尽了力气往那戏台前面挤了过去,他们早就听说了,今晚来的姑娘穿的衣衫都薄如蝉翼,站在远处只能看个好看的影子,站在跟前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本着这个念头,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浑身的力气,扑向了那戏台,以至于天刚黑下来,戏台的四周就站满了饶首期盼的平头百姓,偶尔听得百姓冲着台上喊上几句不知所谓的酸溜话儿,立即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好不热闹。
似这般等了不知多久,听得当当当几声锣鼓的声音过后,便见戏台上一直紧闭的帘布便被徐徐拉了开来,百姓顿时纷纷大叫,却见帘布打开的戏台上,布了多是桌椅板凳、文房四宝,笔墨丹青以及各种乐器,不免有些失望,正要破口大骂,忽听得人群里一人喊道:“快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通过戏台众人看到,在远处的金鸡湖上,亮起了几十盏大红的灯,灯笼下是一条条的乌篷船,船头站着一个个衣着鲜亮,面带微笑的女子,她们或身着彩衣,或怀抱古琴、或胖或瘦,或笑、或悲、或站或做无不是动人的女子。
虽说在远处看不真切,但足以让百姓激动,不少百姓开始大呼大叫起来,随着船只一点一点的驶近,那或温柔、或委婉、或妩媚、或端庄的面容无不让百姓欢呼,他们瞪大着双眼看着这一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着叫唤,那些随风而来的姑娘们,莫不不是个个带着微笑,她们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知道该如何去经营自己的名声,面对涛涛汹涌的民情,她们很巧妙的展现自己妩媚,一个笑容,一句亲切的问候,甚至一个动人的手势都吸引着大量的看客。<>
数百个姑娘们依着船只灯笼上所写的号码,一字儿的沿着戏台排了开来,每个台上站着十个女子,或坐或站,或抚琴、或书写,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吸引百姓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随着这些女子走上戏台,便落在了她们的衣衫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哪一个可以看到什么,哪一个看不到什么,甚至哪一个的衣衫更好看,时而爆发雷鸣般的笑声。
戏台上姑娘虽不知台下的嬉笑,但能站在这儿的女子,多是苏州各大的青楼的精英,无论是心思、才情、身段、模样名声都是最大最好的,纵然听不清楚百姓说什么,可看他们的神色,也猜得**不离十了。
对于这些百姓,她们说不上厌恶,但也说不上好感,一来他们很少有大把的银子出入青楼,所以在这些百姓的眼中,她们要做的是保持那份神秘,给他们更多的想象便可,所以这些女子给百姓最多的也就是一个笑容,一句亲切的问候,或者一个妩媚的手势,再多一点她们未必会给,百姓也未必会喜欢,百姓关心的始终是她们衣衫薄厚。
而对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富贵闲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才学过人,看中的反而是吟诗诵词、弹琴唱曲,讲究一个才貌双全,其声名地位的黜陟升沉,几乎全要取决于名士举子的品题臧否,如狂放文人崔涯“誉之则车马继来,毁之则杯盘失措。张先《碧牡丹》词曰:“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缓拍香檀,唱彻伊家新制。”词中所写即是歌妓在晏珠招待张先的宴会上,歌唱晏殊新词的情景
第2181章 街前酒薄醉易醒
欧阳修在政事余暇,蓄记听歌,宴饮游赏,享受风流欢乐之余,大大提高了她们的名声地位,身为青楼的女子,命运容不得她们左右,唯有靠这个获点安慰,正是人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上了戏台的姑娘们,并没有展现她们吟诗诵词弹琴唱曲的本事,并非她们没准备,而是那些达官贵人尚未到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平静的湖面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从湖心的地方开始有船只驶了过来,与姑娘们的乌篷船不同,驶来的多半是画舫,这是一种古典华丽的游船,船上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逐渐成形,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盘龙柱子彩画……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不是大富大贵官宦人家,根本坐不起这种船只,所以来的大半是姑娘们耐性等候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画舫来得很慢,却很稳,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船只欢声笑语不断,时而传来阵阵动人歌声的,看这模样越发鉴定了姑娘们的看法,刚刚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在画舫靠近的刹那,变得忙碌起来,梳妆的梳妆打扮的打扮,拨弄琴弦的大有人在,画舫在姑娘的们欢呼声中,慢慢停了下来,待船挺稳,各家青楼的女子,立即走上前,展现自己最动人的一面,于是金湖湖畔上百姓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得不说姑娘们的眼光十分的毒辣,今晚来的几乎容阔的苏州所有的上流人物,本地的富商大户,如彭老爷子,沈老爷子打雁刘尤子航等等,其次是本地的世家豪门人物,如九家姓,醉歌秋草间,颇与世家寡,这些人因延续了千年来权倾朝野文采风流功业显著而彪炳于史册,成就了后世家族无法企及的荣耀。为后人所嫉羡,能到他们的一句赞扬,也是莫大的荣幸,第三类就是王侯公孙,达官贵人了,这些人未必有银子,但有权势,有文采,若能被看中,好处不会少,第四类算是青楼姑娘们最常见的,文人墨客,落魄书生,他们或许没银,或许没权势,但他们有才学,一首诗,一句词都足以让她们身价百倍,如那红拂女原是司空大人杨素府中的一名舞姬,由于杨素当时执掌朝政,每天前来拜谒杨素的达官贵人英雄豪杰不知凡几。忽然有一天,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来见杨素,向杨素畅谈天下大势。此人身材伟岸,英姿勃勃,神态从容,见解非凡。红拂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禁一见倾心。
红拂女打听到这个布衣青年名叫李靖,住在长安的某旅馆中。于是,当天夜里,红拂女便找到李靖的住所,以身相许,与李靖私奔了。凭着过人的能力,帮助李靖结识了神秘的虬髯客,并得到巨额馈赠,再后来就是和李世民的结交,红佛就成了李靖的军师,帮助李靖出谋划策,最终成就大业,红佛后来也被封为“一品夫人”。这一段佳话在后世中的文人就评论红佛为“巨眼英雄”。这固然有红拂女过人之处,其中也不乏文人墨客的吹捧,对于这些一朝成名天下之的文人墨客,她们从来都不缺乏抱着试一试看的心态。至于能否成就一段佳话,又或者留下一首动人曲子她们并没有想那么多。
四拨人里,按说今日的主人该是苏州富商大户,为了筹办今日这场宴会,花费了重金,不光光是让苏州百姓开了眼,就是许多豪门地主也颇为惊讶,但士农工商,注定了他们只能是大操大办的苦力,难以胜任主人的光环。
天擦黑的时候,一条耀眼的画舫从金鸡湖畔慢慢驶入,与前面的画舫并无不同,除了略带大一些之外,其装饰堪称一件艺术品,船头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给整条船增添了富贵华丽的气质,船头二层小楼上一左一右挂着一连串的灯笼,火红的灯笼上贴着白纸黑字,左右各为九个,细细诵读竟是一副对联,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对联的左侧,一个身着白色服饰的年轻人站立船头,面如冠玉,手摇纸扇,衣衫飞舞,配上那迷人的笑容,当真是玉树临风的很。
身旁站着几个女子,个个妩媚动人,正拉着那年轻公子说些什么。
除了这几个人外,身后还站着几个汉子,或高或矮,也不知说什么,不时的传出来阵阵嬉笑声,可即便如此,众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年轻公子看去,心头忍不住嘀咕了声:“男的俊俏,女的妩媚,这世间还有这等良配么?”
船只慢慢靠近,先前忙碌不见踪影的富商大户,这会儿工夫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在戏台旁的画舫上站,待那船只靠近了,早有富户将一块宽大厚实的板块放在了戏台与船只之间,做好了这一切,众人便以沈老爷子彭老爷子为首,站在船头毕恭毕敬的迎着那越来越近的画舫。
“杨大人……?”彭老爷子喊了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见。
戏台上那些盛装艳丽的女子个个都是人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年轻的哪位不用多说就是近年来苏州风头最紧,手段最高,才学最好,模样最俊的巡抚大人了,跟着身旁不用猜也知是家中的五个绝色夫人了,众女子看在眼里,既羡慕又期盼,恨不得能多看两眼才好。
来人正是杨峥一干人,出入这样的宴会,杨峥并不反对,之所以姗姗来迟,前几日商业给出的影响太过深刻,对于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的巡抚能来这里还别说,还需要点勇气,比起自己的勇气,其他官员就显得放松多了,吴江常熟太仓松江则这些下属州县的县令,个个满脸堆笑,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老远便扫向了戏台,就连一直古板的况钟也不例外。
虽是如此,可杨峥今日这一身行头太过耀眼,更别说头上的一堆的光环,一出现便引得众人大声叫喊,戏台上的姑娘更是大胆的将手中的绣球,手绢迫不及待的丢了过来,场面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不许接?”站在杨峥身旁的大小姐趁人不注意,狠很捏了一把杨大人腰间的软肉,轻声喝道。
杨大人嘿嘿干笑了几声,忍着疼痛,冲着众人笑了笑,至于那些绣球,手绢一个也不敢借下,惹得戏台上的姑娘没少抱怨。
杨峥心头有些后悔带家室出来,扭头一看况钟他们早已捞了一大把,吴江县令更是夸张,就连绣球也不放过。
“见过杨大人……?”沈老爷子彭老爷子率领众人抱拳行礼道。
今日的沈老爷子一身青色长袍,面带笑容,精气神十足,只是在给杨峥行礼的时候,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杨峥回了一礼,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沈老爷子,抱拳道:“沈老爷子客气了,今日是万民同乐的好日子,我这个巡抚大人也没有穿朝服,算不上什么大人,该怎么就怎么样?”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道:“话虽不错,可我苏州城的百姓谁不知若没有大人恳请朝廷设了商籍,我等哪有今日,大人就务必谦虚了,以免坏了规矩?”
杨峥道:“既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
沈老爷子淡淡笑道:“该当如此?”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请?”
杨峥颔了颔首同时伸出了手道:“沈老请?”说完便在众人赶往戏台前方走去。一路上便见人头涌动,各种叫卖上,各种江湖杂技不断,灯火吃食交织在一起,竟也让人眼花缭乱,杨峥本以为他们这是要去人群的中间,却不想走了一阵,反而离人群越来越远,一路上林木掩映,草木飞涨,正暗自奇怪,却听得沈老爷子道:“到了!”
杨峥抬头望去,便见在草木尽头,竟是金鸡湖,湖心有片小州,绵延数十里,上面竟有几座精致的小阁楼,竟用一排船只延续开来,船只上被人钉上了一块块的模板,形成了一座简易的木桥,连接州岸,隐隐望去,宛如福地。
杨峥来之前早就听大小姐说过,这金鸡湖大有来头,在春秋时期,勾践进贡了西施之后,夫差便只顾和西施在城西灵岩山姑苏台享乐游玩,不理政事。吴王夫差聪慧的女儿琼姬发现勾践别有用心,多次提醒父亲提防勾践。可夫差没有听信她的话,反而受西施挑拨,把琼姬赶到苏州城东大湖中的一个荒岛上去“面湖思过”。后来,越**队兵临姑苏城下,夫差为了保命,准备把女儿作为“礼物”送给勾践请罪求和。琼姬得知这个消息后,痛不欲生,跳湖自尽。后人为了纪念琼姬,便把这个湖泊叫做“琼姬湖”,把她所葬的地方称为“琼姬墩”。
第2182章 皎若太阳升朝霞
由于吴语中的“琼姬”念起来和“金鸡”的读音相近,渐渐地“琼姬湖”就被人们称为“金鸡湖”了。杨峥来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光听到传说,却看不到真正金鸡湖的景色,此时见有这样的洞天福地顿时觉得不虚此行。
上了岸边,只见这小州宛如半月,四周奇花异草,花浪轻翻,好不优雅,小楼四周翠竹成群长廊环绕,几条小道蜿蜒曲折,颇有曲径通幽优雅,让人舍不得收回目光。
小楼立与半月的内侧,楼高三层,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火红的灯光映得楼阁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乡间小道竹林翠影花草丛生,曲径通幽隐与其中,落入众人的眼里,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众人穿过竹林小道,便听得脚步声,跟着从小楼中走出几个清秀的女子,为首女子一袭青衫,眉目如画,走到众人面前,对着杨峥等人施礼道:“竹儿见过诸位大人?”
杨峥摆了摆手道:“竹儿姑娘不必多礼,站起来说话?”
“桌椅可准备好了?”沈老爷子忽的走上前大声道。
竹儿道:“回老爷的话,奴婢已准备多时了?”
沈老爷子道:“那就好?”说完对杨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杨大人我们进去吧?”
杨峥也不客气,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先前在夜色下看不真切,这会儿走静了看得明白,所谓三层小楼底层是空的,从二层底延续出来了一部分,形成了一个空旷的凉亭,凉亭的四周的屋檐上各自掉了一盏大红的灯笼,除此之外,亭子里放了几张圆桌,几张长凳,几盆修剪精致的盆栽,显得简单而不失典雅。
圆桌上放了时下苏州各种吃食,一壶茶汤,六只精致的白玉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此地地势较高,加上灯火辉煌,距离也不远,所面对正好是戏台,正是看热闹的最佳所在,寒颤了一番后,众人开始落了座,因表演尚未开始,众人搜肠刮肚说些与气氛相符的话儿,不多时一阵阵的笑声便从这座亭台传了出来。
与亭台欢快的气氛相比,在离湖心不远处的一艘小船上却显得冷清了许多,船是乌篷船,足足遮盖三人的乌篷漆黑一片,若非里面亮着一盏灯笼,几乎淹没在金鸡湖夜色之中。
乌篷内宁王眯着双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切,一双目光并不与岸上的百姓那般对台上充满了贪婪,也不如外围的富商豪门地主满是玩味,比起文人墨客则是少了几分欣赏,却多了几分怨恨,那一双目光死死地盯着亭台那一袭白衣,在夜色中显得卓尔不群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轻轻叹了声道:“好一个杨峥,连商人动乱你都有办法化解,本王就不信你这一次还能破解,温柔乡,英雄冢……?”
忽听得一声叹气,叹息声不大,却充满了无奈。
听得这一声叹息,宁王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船尾,船头并没有挂灯笼,只是在船尾的翘起的顶端上,放了一个橘子,橘子被拨了开来,分开的橘子皮当中,放了一截蜡烛,蜡烛的光亮透过分开的橘子皮散发了出来,虽不亮,却也能发出淡淡的光晕。
昏黄的光晕下,映出一个美人来,那女子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虽是如此,可那绝世的容颜还是能看得见,瓜子般的脸蛋,胜雪的肌肤,娥眉粉黛,虽在夜色之中,却也难以掩姿形秀丽,容光照人。那女子怀抱着一把古琴,就那么安静的坐在了船尾,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也看着岸边,似有羡慕,又似有些厌倦,即便是宁王这种老于世故之人,也看不清这张脸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心思。
“今晚是你最好的机会,本王都替你准备了,此人自命才学过人,为人风流潇洒,待会儿你只需用曲子吸引他,获取他的好感便可?接下来就交给本王了?”
那女子既没答应,也没否认,目光从涌动的人群里慢慢收了回来,略一沉吟,便看向了小洲的亭台,亭台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此时在与人说笑,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其中固然有官员的奉承,商贾豪门大户敷衍,但不可否认也有出自真心的,这样的场面,似是他欢喜的吧,女子在心里低声呢喃了几声。
宁王见这女子许久没说话,似有些不悦,道:“怎么你怕了?”
那女子一如既往的沉默,那灵动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才淡淡的问:“敢问王爷,何为英雄?”
宁王微微一愣,似不知这女子为何如此询问,略一沉吟,朗声道:“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英雄者,拥有藐视一切之能力,傲视群雄之气势,世人对其不但敬畏,而且难以捉摸。古往今来,英雄如天上星群,多不胜数。然最为特别者,皆寥寥可数,而终极完美者则放眼望去皆无,皆因没人达到上述之要求,即使宇宙再大,皆无长生不灭者。然若果有此人,皆生命之总和,方能达到长盛不衰。”
那女子默默叨念了两句,忽的伸出雪白的手指,道:“敢问王爷此人可算英雄?”
宁王顺着那女子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了声道:““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王爷这话儿听着公平,却满是妒忌,没有谁天生就是英雄,英雄都来自小人物。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赶得巧,既不早一步,也不迟一步,他们恰好踩着时代最需要的步点,在最恰当的时候及时出现了。苏州沉娿难治,此人一马当先,退良田平物价疏吴江改市舶,收商税,设商籍,哪一步都堪称英雄之举,若他不是英雄,这天下只怕没有英雄了?”
宁王哼了声,道:“莫非本王不算英雄?”这话儿有些孩子气,却透着几分不满。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王爷自然算英雄,昔年王爷以少年之姿,带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多次会合诸王出塞作战,扬名天下,天下英雄难以望其项背?”
宁王面上露出喜色,正等着那女子继续说出下去,却迟迟不见这女子出声,不免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说了?”
那女子看了一眼宁王,红唇轻启道:“王爷自问如今还算英雄?”
宁王一愣,面上神色为之黯然了不少,自从靖难之役后,他改封南昌后,深感前途无望,即韬光养晦,托志冲举,多与文人学士往来,寄情于戏曲游娱著述释道,结交道家第43代天师张宇初友善,拜为师,研习道典,弘扬道教义理,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不得已而为之,早已不复昔日英雄之气?没了英雄气概的英雄,还算英雄么?”
那女子这时又问:“敢问王爷,何为美人?”
宁王道:“美人,美人?美人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是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是手如柔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便是美人了?”
那女子细细品味了一番,忽的摇了摇头道:“王爷所说对也不对?”
宁王哦了声道:“此话怎讲?”
那女子道:“王爷说的都是美人的美,但却没说出美人的骨?虞姬容颜倾城,才艺并重,舞姿美艳,并有“虞美人”之称,楚汉之争,垓下一战项羽被刘邦困在了垓下,刘邦手下有不少人会唱楚歌,项羽几番突围失败,兵孤粮尽,夜晚听到四面楚歌,以为楚地尽失,楚营里的将士们听见家乡的歌声,军心涣散,都纷纷逃跑了。楚霸王看见大势已去,心如刀绞,他什么也不留恋,只惦记着美人虞姬。两人饮酒帐中,不由悲伤地唱起了《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凄然起舞,忍泪唱起《和垓下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为让项羽尽早逃生,拔剑自刎。其情,惊天地!其义,泣鬼神。
宋之美人梁红玉,本是一名军中的歌舞妓,一日宋军小胜,军官们又是歌舞一醉,在众多将领大吹大擂的欢呼畅饮中,独一员小将显得闷闷不乐,引起了梁红玉的注意;梁红玉那飒爽英姿,不落俗媚的神气也引起了那小将的注意,两人各通殷勤,互生怜惜,于是英雄美人成眷属。
2232章:世上英雄本无主
那小将姓韩名世忠,的确是个英雄人物,不过几年的功夫,擒方腊,大破金营,屡建奇功,名声远播,二人一个英雄,一个美人,彼此欣赏,成就了一段佳话,此后随夫转战东西,建炎四年黄天荡之战中亲执桴鼓,和韩世忠共同指挥作战,将入侵的金军阻击在长江南岸达四十八天之久,从此名震天下,娼优异数也。以卑贱待罪之躯,而得慧眼识人之明。更纵横天下,争锋江淮,收豪杰,揽英雄,内平叛逆,外御强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古今女子,唯此一人也!英雄爱美人,爱的不是美人的美,是美人的骨,他是英雄,而奴婢既没有虞姬杀身成仁的勇气,也没有梁红玉转战战场辅佐夫君的才学,所能屏障的不过是一点声色而已,王爷又有什么把握,他一定能上圈套呢?”
宁王听罢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坠儿啊,坠儿啊,你啊实在太不懂男人了,就项羽与汉高祖而言,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高祖、项羽是也。然英之分,以多于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则智者去之,故项羽气力盖世,明能合变,而不能听采奇异,有一范增不用,是以陈平之徒,皆亡归高祖。项羽是英雄不加,可他宁可要了美人,也不要江山,最终演绎了霸王别姬,古人有言:‘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宋靖康、建炎之际,天下安危之机也,勇略忠义如韩世忠而为将,是天以资宋之兴复也。方兀术渡江,惟世忠与之对阵,以闲暇示之。及刘豫废,中原人心动摇,世忠请乘时进兵,此机何可失也?高宗惟奸桧之言是听,使世忠不得尽展其才,和议成而宋事去矣。暮年退居行都,口不言兵,部曲旧将,不与相见,盖惩岳飞之事也。昔汉文帝思颇、牧于前代,宋有世忠而不善用,惜哉,韩世忠乃宋之名将,心头只有赵宋江山,美女再美,若无英武辅佐,终究算不上美人?”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岸边,伸手一指道:“如今局势既不是楚汉争霸,也不是宋金对峙,我朝自洪武削平群雄,驱逐元朝顽固残余势力出长城以北,一统天下。经洪武、建文、永乐三代的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代三十三年的繁盛局面——“永宣盛世”。我大明疆土西北控制到大漠骥;西南改云、贵、川流不息土司制,归属朝廷;东北至兴安岭、黑龙江岸,广设卫所;东南临海戌边;周边安南、逻、朝鲜等均系属国,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国内,北京、南京、苏州、杨州、广州、佛山以及一批沿海、沿江城市的商业、手工业先后相继发达、兴旺、私繁荣。更有永乐时有胆有识、遣发庞大船队,由郑和率领首航南海、远到非洲,前后七次。<>此举是创世之举、震动世界,大明兴盛壮大之势不言而喻了,我那侄孙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其本事可不比自己皇祖差多少,登基到如今不过六年的功夫,重用“三杨”,息兵养民,赈荒惩贪,如今这天下政治清明,法纪严明,经济发展,仓廪充实,百姓安居,社会稳定,蔚然有治平之象,常言道,时势所造之英雄,寻常英雄也。天下之大,古今之久,何在而无时势,楚汉争霸造就了英雄项羽,宋金对峙成就了英雄韩世忠,元末群雄逐鹿,成全了本朝洪武,英雄唯有乱世,方显本色,似我这般天下,仓廪充实,百姓安居,社会稳定还有英雄么,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此人所作所为,不乏英雄之举,但终究是为了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而已,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你看此人可有?”
那女子美目顾盼,浅浅看了一眼岸边,却是摇了摇头。
宁王哈哈一笑,道:“美人还是美人,英雄却不是英雄,不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入了圈套呢?”
那女子淡淡道:“王爷过奖了?”
宁王道:“非也,非也,肤理玉色,慧俊始转,调笑无双,人名之为香坠,这样的女子放眼天下,少之又少,此人自命风流无双,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喜欢美人的可不仅仅是英雄,伪君子也欢喜的很?”
那女子轻轻叹了声,灵动的目光也随这一声叹息,竟多了几分凄婉的神情,即便如此,那漆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顾盼之间,依旧动人无比,竟让她在这样的夜色里凭空添了几分别样的柔和之美,她淡淡看着岸边,灯火通明的舞台上,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怀抱着古琴的勾栏女子,哪一个都怀着惊喜展现她们的才学,美貌,这其中的目的固然有抬高身份地位,壮大自己名声的念头,可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今日来的非富即贵,若能被他们看中,赎回家中做一方小妾也算有一个归宿,好过在风尘之地打滚,烟花易冷,韶华易逝,红颜易改,百画易凋,心梦易碎,物是人非。微风拂却身后尘埃千,浅吻消融心中冰雪万仞,这从来都是美人的悲哀,她伸手抚摸了自己这张脸,她今年已过了二十年的年纪,若是父亲还在,她或许嫁了人,做上了一个贤妻良母,夫妻恩爱,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可靖难一战,打破了她所有的美梦,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那份清高,把一份毫无实际内容的媚笑卖给客人。但她那清高的脾气有时不免露了出来,得罪了一些庸俗的客人,然而却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她孤芳自赏,自怜自爱,决不肯任凭客人摆布,如此一来,影响了勾栏的进账,妈妈自然对她冷嘲热讽,若非有宁王、魏国公这样的靠山,就她这性子未必能安然活下来,当然了这其中也并非全是龌龊之人,也有一种
客人,既有闲情、闲暇,又有足够的财力,便能带上个中意的青楼女游山逛水,享受自然风情。<>对陪客出游,虽说那些能有此雅举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可那她真醉心于山水之间,并不觉得白发雅士有可憎之处。在旖旎风光的衬托下,她也容易涌动柔情,而真心真意地给客人以娇媚娇笑。因此,她三番五次地受客人之邀,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但她心里明白,她不过是这些客人装饰门面,用来点缀的花瓶而已,真正从骨子里瞧得起她的并没有几个,托付终生,终究是无望,此后辗转多地,过的也是卖笑、陪酒、陪客人出游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日两日到也罢了,时日一长,便了无生趣,她终究是一个女子,需要一个真心呵护自己的男人,需要一个稳定的家,而不是这般颠沛流离,这种念头随着岁月的流逝,心头的那股仇恨淡去了后,她就越是渴望,越是羡慕?”
岸边的喝彩之声络绎不绝,喧闹的叫嚷声打破了她的遐想,她恢复了平静,轻声道:“王爷也看到了他身旁的娇妻,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小女子这点浅薄的姿色,未必能入得他的法眼?”
宁王道:“你多虑了,这世间的美人说的未必都是容貌,论容貌人赵飞燕姐妹未必会输给王昭君,可人家位列四大美人,这是为何,皆因昭君出塞,劝呼韩邪单于不要去发动战争,还把中原的文化传给匈奴。从此,使得汉匈两族团结和睦,国泰民安,”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匈奴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王昭君为实现汉朝与匈奴的和睦相处而远嫁匈奴,开创汉匈间六十年无战事的和平局面,世人感念其恩泽罢了,反观赵氏姐妹,虽个个美艳如花,天下一等一的美人,终究因祸乱后宫,遭人唾弃,所以这美人,光靠相貌终究停留在表面,还需才情点缀,西施帮助勾践复了国,貂蝉帮住王允杀了董卓,王昭君的主动献身换取了大汉王朝六十年边陲的安宁这才算得上美人,你相貌未必是最美的,但本王相信,你琴技天下无双,今日好好表现,定能让他欢喜?”
那女子叹了声,道:“王爷忍心坠儿去这么做么?“
宁王神色黯了几分,拉着那女子的小手轻叹了声道:“本王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不这么做,本王着实寻不得更好的法子,本王筹划了多年,便是要了这苏州城做养老之地,可这小子手段着实厉害,才两年的功夫,解了苏州之困不说,就是本王谋划多年的计划也落了空,本王已古稀之年了,没几年好活了,再不拿下苏州城,你难道忍心让本王一辈子就窝在那座破王府么?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到了本王这年纪,求的不是长寿,什么工业都是虚妄的,唯独这苏州城本王着实欢喜,实在不忍心它落入了旁人之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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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3章:愿将一幅潇湘种
顿了顿又道:“本王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到是你却还有大把的年头,此番看来你为本王谋取苏州,何尝不是给你谋一个好出处呢?苏州的繁华是迟早的,遁入风尘的,再没有比苏州更好的地了,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轻轻叹了声,宁王这番话看似是为她着想,可她心里明白,苏州城一旦当真落了宁王之手,她非但享受不了这苏州的繁华,反而会因此丢了性命,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功业是靠着女人夺取的,何况还是风尘女子,西施,貂蝉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女子没有立即答应宁王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岸边,那个白色的身影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显得卓尔不群,她看了许久,才叹了声道:“王爷怎么说,坠儿怎么做便是?“
“好!你放心,今晚只要你出马,那姓杨的就是石榴裙的一条狗,到时候我们借他的手夺了苏州城……本王定给寻一个好人家,好好品尝品尝这苏州的繁华?”宁王大声笑道。
那女子叹一声,淡淡的问:“王爷对坠儿就有这么大的信心?”
宁王道:“当然?这苏州城能找到美人不难,可要寻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却少之又少了,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妙人?”宁王说着便伸出了哪只大手,落那女子的腰肢上轻轻抚摸起来。
那女子似已淡然,却是低头不语。
岸边,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在这个没有电影、时光秀的年代,眼前的这个戏台,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无疑是最吸引百姓目光的所在,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莲步小袜,那眼、那脸、那唇、那身段、那皓腕、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牵动了他们的心跳,每从湖畔上走进一个女子,必是爆发雷鸣般的声响,场上气氛,因彼此起伏的欢呼声,显得热闹非凡。
比起追求一饱眼福的百姓,杨峥等人还是有些追求的,苏州或许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的美人,据不完全统计苏州不算那些不入流的窑洞,光是有名有姓的勾栏足足有三百多家,就是在苏州粮食危机,天灾的时候这数目都不曾减少,反而有上涨的趋势,足见盛荣,每家勾栏总会有那么几个当家的头牌,论姿色,她们不输给任何,平日里没少出入豪门大户的宴会上,就姿容而言,富商大户,达官贵人着实看多了,不足为观,因此比起百姓的喧闹,这里则安静了不少,偶有几声叫嚷,也多是对其才艺的展示上。
这种气氛立即引起了台上女子的惊觉,与先前的展示自己身段,面容相比,接下来的画风就为止一变了,能来今日这场面的,哪一个都是聪明的主儿,她们心里很清楚,在相貌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的才艺高无疑是加分不少,非但如此,男人的心思她们再清楚不过了,这帮臭男人,最喜欢的莫过于欲迎还拒,要的是一种朦胧感,太过直白反而为他们不喜,今日是彰显她们相貌,身份地位、名声、甚至归宿的好日子,没人会轻视,在扑捉到男人的心思后,无论是才艺的展示,还是衣衫上,装扮上都走朦胧的路线,这种路线与百姓而言,自是不过瘾,可算是合乎了豪门富商的心思,因而接下来的欢呼声不光是百姓欢呼了,不少富家豪门也叫好不已。
富商豪门的欢呼,无疑是让姑娘们拼命的拿出手中的本事。
最先展示的醉春风的当家花魁醉仙儿,她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出身很不错。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败。醉仙儿只好出卖瑟艺。除了绘画,字也写得好,一手小楷清秀如其人,而且学过音乐,会弹琴,她的气质,迷倒了许多公子哥儿。起初她表现,可谓很矜持、清高,惟有遇见文人与艺术家,她才找到共同语言。加上她性子略显冷淡,并不讨喜,好在她能在微醺时候,更能发挥到极致,在宴席之上,知己之间,足够放松的她,飘逸倜傥而又不失风流妩媚,众人惊羡的注视如追光,映照着她的绝代风华。坊间于是有了“酒垆寻醉仙儿“的说法,更有甚者说什么:”湘帘榧几,地无纤尘。见客,不甚酬对;若遇佳宾,则谐谑间作,谈辞如云,一座倾倒。这里面固然有夸张成分,但年轻那会儿她自问担得起这个评价。
早年仗着才貌双绝,来寻的人儿也不少,可她仗着身份,端着架子,愣是没理会,直到十年前,苏州一个名叫吴浪的才子要离开此地,去京城科举,亲友安排酒宴为他饯行,邀了几个美女增添气氛,其中就有她。一干人等吃饱喝足,少不得要写两首惜别的诗,她自问才学还算不错,便随口吟了一首:“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应景之作,能写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才女了,满座的宾客皆做倾倒不已状,听惯了赞美的她早已视为寻常,唯独那个吴浪的才子让他格外看重,当下她在冲动之下,问吴浪是否有意,而吴吴浪的答案既非“是”,也非“不是”,而是“固为若弗解者”,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整一个装傻充愣,把她晾在了半空。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从此不再提起,也因这事儿,她对所谓的才子佳人的事情不在抱着幻想,可本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儿,过些平淡的日子,可骨子里终究是做不了这个决定,从良的事情也一拖再拖,竟过了十年之久,如今她已二十有八了,虽自问姿色还在,才艺仍为翘楚,但终究是韶华易逝,不老也老了,本着岁月的恐惧,从良的念头也越来越大,今日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一方面想要给世人展示展示,昔日的醉仙儿还在,无论是美貌,才艺不输给任何人,另一方面也寄托希望此番展示,能入了那家豪门世子的法眼,就此解脱离风尘,因此这一番展示不得不说是用了心思。
在万众期盼中,她乘一叶扁舟而来,一袭翠绿的衣衫,偏偏若仙,似有似无的灯光,映出她纤眉细目,瘦弱如柳、皮肤白腻,轻颦浅笑之中自有一股妩媚味道,若隐若现的皓腕,时而扬起,时而做偏偏起舞之状,可谓吸足了目光,她在苏州名气不小,这一上台来,便引来阵阵不绝的欢呼声,对此等声势,醉仙儿心头欢喜,一双丹凤眼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小洲,便见那豪门富家,某不是目光炙热,便知这一举算是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好好展示自己的才学了。她虽是风尘女子,却自问有出类拔萃的才华。除了能吟诗作画外,还善谈吐,与人交谈,音如莺啼,神态娇媚,依依善解人意,博古知今,每能引人入胜。其唱曲在苏州一带更是大获好评,这样的场面,断没有不展示的道理。
岸边的富商豪门的胃口早已被她若因若无的姿态给刺激了,这会儿纷纷大喊以助声势,而百姓虽觉得这样看不过瘾,可听过这女子的声音很好听,也好奇她唱些啥,虽没叫喊,却也伸长了脖子,不断的张望。
醉仙儿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显得十分高兴,手腕轻轻一抖,做了一个嫦娥本月的姿势,那薄如禅意的翠绿的衣衫下,朦朦胧胧足以看到了一切,柳枝一般的腰肢,纤细修长的长腿,还有沟沟壑壑,无不是若隐若现,整个人儿当真有几分嫦娥的影子。
百姓起先觉得不过瘾,待看到了这一段个个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生怕少看了什么。
也不知谁大声喊了声:“快看,好圆啊……?真不愧是醉仙儿?”
人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嬉笑声,各种污秽的话儿也随之而出。
醉仙儿丝毫不受影响,站在了舞台的中间,身子骨轻轻一摆,来了一个贵妃醉酒的绝佳姿态,不等众人叫好,便轻启朱唇,吟唱道:“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曲子清雅婉转,带着几分少女的欢喜,又有几分对命运不满,通过舞姿的辗转,情绪的渲染,竟一种说不出的好。
长洲的富商大户倒还能保持镇定,台下的百姓却早已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这曲子虽婉转动人,但与苏州百姓而言,却不陌生,李师师与宋徽宗的那点风流韵事,早已经过说书的说了千百遍,就算是再不识字的百姓,也知道当年赵家皇帝前装打扮去会李师师的事迹,说是李师师初次徽宗时,也蓦然发现此人与常人极不相同,生得俊朗不说,眉宇之间也颇是威严,当是高贵人物,可终究猜不透此人来历,知道自己已是怠慢。
2234章:便相看忘却春风
忙盈盈下拜,走到琴前,专为徽宗唱了一曲《万里春》:
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
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
李师师的歌喉琴艺,在东京,是少有匹敌的。听了她柔绵婉约的弹唱,赵乙如痴如醉,仿佛坠入梦中,以手不自觉地和拍相击。宋徽宗看着李师师轻佻微逗、眉目传情,早已忘记了自己是皇帝,便与李师师百般调笑起来。这样的风流韵事,速来是百姓最为欢喜的,不等醉仙儿唱完,便大声吆喝起来。
这样的场面醉仙儿可见了不少,虽说今日场面比起往日大了些,百姓要疯狂了些,但多年养成的处变不惊的性子,还是发挥了作用,只见她腰肢轻轻向后,臂膀缓缓从升起,那宽大的衣袖便顺着光滑如玉般的臂膀滑了下去,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手臂来,众人再一次发出了欢呼。
欢呼声中,只见醉仙儿娇躯曼转,衣衫飞舞,那灵活的手臂,柳枝般的腰肢,舞动如风,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无比的迷恋。
听得醉仙儿再一次唱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曲调由先前的欢快、惊喜,变得惆怅,伤感,几句歌词被醉仙儿连起来吟唱,便有一种自然的旋律推动吟诵的速度,而哀音促节便在不知不觉中搏动人们的心弦。先前的欢呼声竟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各种乐器也停止了敲打,戏台的四周显得安静无比,唯独那歌声如泣如诉,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个痴情的女子站在高楼前凝望,她心中的“武陵人”越去越远了,人影消失在迷蒙的雾霭之中,她一个人被留在“秦楼”,呆呆地倚楼凝望。她那盼望的心情,无可与语;她那凝望的眼神,无人理解。唯有楼前流水,映出她终日倚楼的身影,印下她钟情凝望的眼神,歌声凄美让人心痛。
醉仙儿似对这一首曲子颇有心得,浅尝低吟,如泣如诉,把一个痴情女子复杂心境——道出,却有不失缠绵悱恻,委婉含蓄,余味无穷。
一曲唱罢,众人似还沉浸在曲子的缠绵之中,痴了许久,才拼命鼓掌叫好起来。
“想不到这勾栏之地竟有这等人儿,不但人长得好看,便是这曲子竟唱得这般好,可比吴县强多了?”吴县令一脸陶醉的道。
太仓县则认为是这词儿好,并认为词虽小道,第一要辨雅俗。结构天成,而中有艳语、隽语、奇语、豪语、苦语、痴语、没要紧语,如巧匠运斤,毫无痕迹,方为妙手。”古词中如……“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痴语也……此类甚多,略拈出一二……若没有这词的妙境,最仙儿唱功再好,也唱不出这等缠绵悱恻的感觉?
两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争个不停,但不可否认醉仙儿这两曲子,无论是曲子,歌舞、曲子的表演极为成功,台下的人群叫好声,吆喝声,鼓掌之声络绎不绝,嫣然是今晚最大的欢呼声。
对于此番表现,醉仙儿可谓是极为满意,众人欢呼声,富商豪门灼热的眼神都没逃过她的眼神,她相信过了今晚,她还是十年前的醉仙儿,身价地位都是苏州第一的人选,纵然没有有缘人,靠着今晚这一番展现,日后也算有了着落,所以在退出舞台的时候,她依旧是满脸堆笑。
有了前面这一个榜样,后面的姑娘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为了在这里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无不拿出最好的本事来,一时各大姑娘轮流上台争奇斗妍,各展千秋,但无论是唱的曲子,还是所展现的舞姿,模样与醉仙儿差了一个档次,偶尔有呼喊声,掌声,无论是规模都不如先前了,这般走马观花的表演了月末一炷香的功夫,各大勾栏的姑娘也走了个遍,醉仙儿无疑是今晚最出众的,姑娘们虽有不服,可百姓的欢呼声,富商大户的赞扬声,容不得她们不服,失望之余,心头不免暗恨自己才学不够惊人,相貌不足以翩翩起舞,除此之外,对那些无知的百姓,端着架子的富商大户也有了意见,百姓是不知欣赏,而富户大户则是不近人情,昨晚还在旁边说的那些保证的话儿,今日全没了影子。
在一片呼喊叫嚷声中,也不知谁喊了声,道:“快看,快看,又来了一只船?”
众人听得好奇,纷纷顺着声音望去,便见金鸡湖的远处,一座船只翩然而来,那船只因离的远,影子还有些模糊,但那一盏灯,断断续续悠扬的琴声,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刚刚还叫嚷,呼喊的声音随着船只翩然而来,渐渐小了许多,大部分的人将目光看向了湖面。
船只来得很慢,但怪异的是没人表现不耐烦,就连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也表现得很有涵养,默默等待。
湖面终究是有风,夜风徐徐,朦胧中那座船只,终于走出了朦胧的夜色,落入了众人的视线里,是一座乌篷船,船只上除了一盏不起眼的灯笼之外,没有任何装饰,普通至极,这样的船只出现在今晚,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
一盏灯、一座乌篷船,放在这样的夜晚,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众人的目光却没有收了回来,甚至比起先前看得更热切,原先伴随着细微的吵闹,在小船走出朦胧的那一刻,也全都停止了,非但百姓的呼喊声,就是戏台上各种乐器声,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原先闹翻天的金鸡湖畔,随着这一座小船的到来,变得宁静无比。
船只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清晰的可以看见船只的一切,可没人将目光落在船只上,而是不顾一切的看向了船头。
船头一张小桌,桌上一只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只紫砂壶,茶壶水似已沸腾,时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茶壶的左侧放着一个小盘,盘子里放着两只白色的茶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桌旁一女子就那么坐在哪里,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夜风吹起,淡淡的茶香中,女子雪白的衣衫迎风飞舞,宛如九天下凡的仙子,那淡雅的气质,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还无不让人多多看上两眼。
船只缓缓靠近,那女子轻轻叹了声,声音如泣如诉,婉转,让人心头一震,怦怦心跳,热血如沸,心神俱往,竟忘记叫起好来。
“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儿,没见其人,光听其声,便足以让人心动,真不知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儿?”吴县令叹了声道。
平仓县令跟着也叹了声,道:“先前还觉得那醉仙儿是人间少有,这么一看,这么一比,才知一个是天上,一个在地上?”
就两人说话这会儿,那座小船终于停稳妥了,亮如白昼的岸边,那女子先看淡淡的往岸边看了一眼,才缓缓站了起来,柔美的身段,落在众人的眼里,立即迎来了啧啧啧声不断。
女子怀抱着古琴,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灯光下,白衣,长发、古琴、柔弱的身段,还有那渐渐明朗的模样,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让人不敢多看。
寂静的金鸡湖畔,数万人的目光就静静的看着那一袭白衣的走动,没人说话,默默的,唯独那女子一步一步走动的脚步声,在告知众人,她上来了。
“她上去了?”寂静的戏台外,也不知谁喊了声。
这一声呼喊顿时让众人惊醒了过来,叫嚷之声宛如惊雷,久久不去,寂静的金鸡湖畔再一次爆发出最热闹的景象。
“太美了,太美了……?”人群里百姓大声道。
含蓄的富商轻轻吟了声:“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一旁的吴县令有心展示自己的才学,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美,实在太美了?”
那女子的出现,杨峥倒也看了几眼,他这里位置好,光线也亮,比起旁人反而看到更真切些,但从相貌上来说,未必较沈艳秋、大小姐略有不如,但比起二小姐的青涩、李嫣儿的妩媚,月儿的委婉有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坐在边上的大小姐见他目不转睛,手腕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他腰间的软肉处,用力的捏了一把,仰着一张桃花般的脸蛋,笑吟吟的问:“坏人,她生得好看么?“
一看大小姐泛滥如桃花的脸,杨大人便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暗暗嘀咕,千防万防还是被抓住了把柄,总算面对大小姐早已经验纯熟,愣是面不改色往台上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好看,十分的好看。”
2235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话儿一本正经,谁也不知真假,一旁的吴县令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一脸羡慕的道:“杨大人的家教好生让人羡慕?”
杨峥嘿嘿干笑了两声,一旁的况钟趁人不注意低声道:“事儿还没完,吴大人你这结论可下早了些?”
吴县令一愣,道:“怎么,诸位夫人还要造反?”
况钟嘿嘿干笑道:“造不造反我不知道,不过有一场好戏看便是了?”
吴县令将信将疑,可看况钟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得不信。
就这会儿工夫,大小姐面上的笑容忽变得越发好看,只是那浅笑连连的脸蛋上,两朵红云浮了上来,笑吟吟的看着杨大人问:“那你说说看,我与这女子,那个更好看?”
吴县令看了半天不见动静,本想取笑况钟,一听大小姐这话儿,顿时打了个寒颤,这哪儿是问题,这分明是坑啊,怎么说都是错,这么一想忽得有些同情杨峥起来。
杨峥心头苦笑,这种老妈与老婆掉水的问题,算是古往今来最头疼的问题,也不知当初谁发明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坑,可恨的是明知道是坑,还不得不亲自跳进去。
大小姐见他犹豫,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些,笑吟吟的问:“怎么?这个问题让你很难回答么,还是……?”
可怜的杨大人差点没啊的一声惨叫,总算是学过武功,挨打的本事比寻常人强些,咬着牙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哪能啊?”
大小姐咯咯笑道:“既不是,那赶紧说?若不然……?”
杨大人打了一个寒颤,嘿嘿笑道:“说,说,这不是为了看真切些么?”
忽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道:“看了这么久,可看明白了?”
杨峥一看,竟是沈艳秋,心头大感后悔,不该把他们也带来了,这样的场面,男人带老婆来,是自讨苦吃。
“看明白了,看明白?“杨峥看了一眼沈艳秋略带幽怨的眼神,忙不迭的道。
“看明白了还不快说?“大小姐似有些不耐烦,怒声道。
杨峥忙道:“台上那姑娘眉目如画,身段优雅,宛如一朵绝世的兰花?好看?”
大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沈艳秋冷哼了,二小姐丢了哀怨的眼神,月儿则是拉了拉他的衣衫,李嫣儿则是一脸的不服。
“杨大人还真敢说啊,就算是这话儿是真的,换做是我,可不敢说出来?”吴县令一脸敬仰的道。
况钟只是低头喝茶,浑似没听到这句话评价一般。
眼看着大小姐就要发怒,杨大人忽的笑道:“不过,大小姐面莹如玉,眼澄似水,不但模样好看,身段也不错,啧啧啧……?”
大小姐面上羞红,眼里却是欢喜不已道:“你说的是真的么,我有这么好看?”
杨峥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感情这丫头不自信啊。
“彭妹妹自是艳丽不可方物,我等怕是年老色衰,不如台上那女子了吧?”沈艳秋笑吟吟的道,这语气虽柔柔的,脆脆的,宛如小桥流水,动人无比。但谁都听得出这语气里的哀怨。
杨大人顿时头大,为了掩饰扬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沈姐姐这话儿从何说起啊,谁不知沈姐姐是天使的模样,魔鬼的身材,时而艳丽不可方物,时而娇俏可爱,美得让人不可多看?”
沈艳秋面如桃花,掩着小嘴咯咯一阵嬉笑,横了他一眼,嗔道:“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杨峥心道:“没有这么好看,你还逼着我说?”
“杨大人也挺可怜的?”吴县令一脸同情的嘀咕了声。
况钟只笑却是不应答。
“哎,怪不得坏人你对两位姐姐宠爱有加,却不屑与我等,莫非是我等不如那台上之人?”李嫣儿长叹了声,一脸哀怨的道。
杨峥心头大骂,你这死妮子,你什么时候谦虚过,诚心的吧?“瞪了她一眼,道:“怎么会呢,嫣儿姐姐莹白胜玉,肤嫩胜雪,白里泛红,嫩若凝脂,这等容貌,天下还有几个比你好看的?”
李嫣儿咯咯笑了起来,引得浑身一阵乱颤,引人遐想。
“讨厌,心里知道就好,干嘛要说出来呢?”
杨峥差点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说出来,还不知回去怎么折腾我呢,我容易么我?”
“坏人,那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很丑?“二小姐一脸紧张的问。
对于这两丫头就好糊弄多了,杨峥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呢?二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年纪虽稚,却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丝毫不输给任何人?”
二小姐一听果然大喜,拉着他的手腕道:“原来我有这么好看?那月儿姐姐你?”
小月平日里性子内向,颇有些自卑,一听二小姐询问,既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同时还有几分期盼。
杨峥哈哈一笑道:“当然是美人了,你看她,双眼如水,眉如远黛、樱桃小口,颊边微现梨涡,这一笑三月的桃花,分明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娇娘,不好看才怪呢?”
二小姐闻言,扭头看去,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果真是柔美如玉,哪张圆嘟嘟小脸蛋,因为欢喜以及笑逐颜开,宛如夜风中的一朵桃花,娇美不可方物,忍不住赞了声:“月儿姐姐,你,你真好看?”
小月儿心头欢喜,飞快的看了一眼杨峥,便低下头道:“讨厌,你也来取笑我?”
二小姐道:“这那里是取笑,分明是大实话,要我说啊,月儿姐姐比台上那女子还好看几分?是不是坏人?”
杨峥含糊了几句,哪敢应答。
只可惜大小姐并没有就此打住,手腕一用力,笑盈盈问:“到底是不是啊?”
杨峥本有些恼怒,可不止怎么的,目光触及大小姐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竟生不出半分气恼来,心里骂了声:“果然是个小妖精?”
骂了两声,怒气也消了,嘿嘿干笑了声道:“大小姐你还不了我么,人称柳下惠第二,美色与我都是浮云?”
“太不要脸了?”吴县令鄙视了一句。。
大小姐道:“是么?”这话儿似嗔似怒,偏偏说来娇媚无限,让杨峥心头一荡。“说假话可不是我的风格,单论相貌,你们都好看?”杨峥一本正经的道。这话儿倒并非敷衍,单论相貌大小姐等人都是十分出色的女子,大小姐灿烂如海棠、李嫣儿灿如玫瑰,沈艳秋秀似芝兰、二小姐、月儿颜若桃李,各有有个的美,各有各的好,而台上女子胜在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骨子里却又时时透出一份刚强,宛如一朵高雅的莲花。
对这个结果,大小姐颇有几分不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台上,冷哼了声:“狡猾?”
杨峥嘿嘿一笑心道:“你分明给的一个坑,不狡猾点岂不是任尔等摆布,那我杨峥颜面何存啊?”
“你这么说是怕得罪了我,还是怕一会儿得罪了她呢?”大小姐继续追问。
“哪有敷衍?”杨大人不满的道。
一旁的吴县令偷偷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美色虽好,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不是敷衍,为何不敢说真话?”大小姐不依不饶。
沈艳秋也觉得杨峥有些敷衍,颔了颔首表示质疑他刚才所说的话。
“非要说啊?”杨峥干笑了声。
“非说不可?”大小姐颜若桃花的脸蛋上渐渐显出怒容。
杨大人自是不敢怠慢,一脸为难的道:“真要我说真话?”
大小姐盛气凌人的道:“当然!”
其他官儿看到了这儿,对于杨大人纷纷深表同情,想说点什么,可一看大小姐犹如猛虎下山的模样,那还敢多言。
“那我说了?”杨峥犹豫着道:“说老实话,相貌上没有高低,没有美丑,不是有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大美女西施?”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众官儿暗自嘀咕道。
大小姐面带羞涩,显得十分欢喜。
“可那女子也是你的西施么,为何你也觉得她好看?”二小姐忽得伸手往台上一指道。
杨峥大汗了一把,再看大小姐的眼神,沈艳秋的脸色,吓得够呛道:“为夫这只是一个说话,并非是我的心头所想,我杨峥人诚诚实可靠小郎君,是那样龌龊的人么?”
“是!”众女子齐声道。
汗,用不着这么打脸吧。杨大人一脸的尴尬。
众官儿早已忍耐不住偷偷嗤笑了起来,若不是顾忌杨大人的身份,这话儿早已笑开了。
“就算你家夫君是这样的人,那也只能说明,你们与她一样的好看?”杨峥充分发挥了自己不要脸的精神。
本以为这含糊不清的回答,大小姐一定不满意,不曾想刚刚还不依不饶的大小姐只是红着脸嗯了声,道:“算你有些良心?”
杨峥楞了一下,道:“这就算有良心,早知道这么简单,刚才也不必绕弯子了?这女人的心思果然不可捉摸?”
众官儿也没想到大小姐就这么轻易的算了,既感到失望又觉得该当如此,嘻嘻笑笑,气氛倒也融洽了起来。
2236章:解不了,名疆系嗔贪
杨峥拉着大小姐的小手道:“不过你一点可比她好看多了?”
大小姐本已放弃,听了这话儿双眼一亮,急切的道:“是么,是什么?”
杨峥嘿嘿一笑道:“你薄怒浅笑的模样,可比她好看多了?”
大小姐眼波流动,神情娇羞,骂了声:“讨厌,你就知道拿好听的话儿糊弄我?”虽说如此,但神情欢悦无比,那张桃花般的脸蛋,在烛光下当真灿烂如朝阳,美得动人心魄。
杨峥呆了呆,刚才只是随口逗逗乐子,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效果,忍不住拉了拉她的小手道:“哪能啊,似大小姐这样的美人,任何的敷衍的话都是真话,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不善于调笑的况钟也含糊的应了声。
大小姐面上羞红,却是满心的欢喜,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有眼光?”
杨峥正想再赞扬两句,忽听得“当”的一声清脆,只听得戏台上一人大声道:“诸位静一静,咱们泪涟阁的香坠儿姑娘有才艺请诸位欣赏?”
这声音尚未落地,四周便爆发一阵接一阵的掌声,欢呼声,什么醉仙儿,什么小桃红,柳枝儿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呼喊的唯独香坠儿。
李嫣儿咯咯笑道:“这算不算新人欢笑旧人泪,年年似同花颜悴。”
大小姐叹了声道:“轻薄儿郎为夫婿,爱新人、窕窈颜如玉。千万事,风前烛。鸳鸯一旦成孤宿。最堪怜、新人欢笑,旧人哀哭。侍婢卖珠回来後,相与牵萝补屋。漫采得、柏枝盈掬。日暮山中天寒也,翠绡衣、薄甚肌生粟。空敛袖,倚修竹。”
杨峥听大小姐语气哀怨,生怕这丫头又生出什么念头,急忙抓住她的小手,笑着道:“什么新人欢笑,旧人哀哭,你们在我的眼里天天是新人,今日是,明日是,一辈子都是!”
大小姐似被气氛所感染,恩了声,面上泛起一丝羞红,道:“你这人嘴巴也不知是不是抹了蜜糖,尽说好听的话儿?”
杨峥嘿嘿笑道:“喜欢么?”
大小姐眉目如画,却是颔了颔首道:“喜欢!”
就在二人嬉笑之时,场上忽的便得安静下来,杨峥放眼望去,只见灯光下,香坠儿一袭白衣,一把古琴,就那么立在舞台的中央,偶有夜风出来,吹得衣衫哗哗作响,而她仿佛一切都不曾看见一般。
寂静中,也不知等了多久,再听得“叮”的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好似透过云层落下来一般。
众人心头一动,屏住了各种杂念,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
“叮!”
“叮!”
“叮”
连续三声琴声回荡久久不去,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戏台上的香坠儿忽的落了座,纤细的十根手指在琴弦上飞快的跳动,悦耳的琴声便如珠子一般迸了出来,急切的、轻缓的、惆怅的、欢快的、柔柔的、阳刚的不一而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众人便觉得耳朵不够凝听,偏生这曲子动人无比,时而仿佛飞翔在云端的雄鹰发出君临天下的怒吼,时而如林子里的夜莺,唱着婉转动人的歌谣,时而如那杜鹃,发出让人心碎的呼喊,众人听得如醉如痴,仿佛眼前就是一幅春树秋香图,春日里,繁花似锦。蜂鸟雀跃,一片热闹,秋日里,树叶凋零,鸟飞人走,处处破败不堪,时而因春日的欢闹欣喜异常,却又因秋日的萧瑟,变得惆怅。
这两种转换,让人分不出真假来,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
便在这时,听得一声柔柔的声调,一如江南的春雨,绵绵的柔柔的:“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且自逍遥没人管。
奈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风骤紧,缥缈风头云乱。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梦里真真语真幻。
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糊涂醉,情长计短。
解不了,名疆系嗔贪。
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
……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好精辟的一句话,能懂它,能想象它,但就是不能欺骗它。人的一生里,必然会去爱一个人。爱到痴迷,爱到疯狂。不识爱,怎能体会呢?也许今天所有的“想”是对爱的磨练。红颜弹指老,但心灵终于长生了!这香坠儿年纪轻轻,却有这等感悟,不俗,不俗啊?“吴县令好一番卖弄道。
况钟颔了颔首道:“据说,这海之角、天之涯,生有一株奇花,于一弹指之间,破土、萌芽、茂盛、开花、怒放、结实、饱满,最后凋零。这花,生得艳却落的寂寞!这曲儿虽唱的是名利,依我看只怕是红颜易老罢了,自我感慨了?”
大小姐等人都有这等感悟,李嫣儿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再好看的女人,也有容颜易逝的一日,这香坠儿由此感慨,不足为奇?”
众人颔了颔首,表示赞同李嫣儿这番说辞,只不过大小姐等人有这词儿所感所想,想到终有一日容颜易逝的模样,不免有些伤感。
但场上的气氛,却没因这首曲调所造成的伤感画面,继续伤感下去,反而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经久不息,把一个金鸡湖畔渲染得热闹非凡。
其实,这也难怪,今日来的多是百姓,比起文人墨客的伤春悲秋,他们更欢喜的是看香坠儿这样一个动人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弹奏一曲,曲子好听人儿美,至于什么红颜易逝全然不关心,因此整个戏台四周,除了略懂文墨的富商大户、加上那些生来敏感的文人墨客略显感慨之外,其余众人皆大声叫好,全无半分感怀,便是场上气氛也是一片欢腾,仿佛刚才香坠儿所唱的曲子,其本身就是一曲欢快的曲儿一般。
香坠儿似不在意,站在台前,看着欢呼的百姓,略一沉吟又演奏了一曲。
这一曲比起先前却欢快了许多,配上今夜的气氛,可谓是相得益彰,好的曲子,好看的人儿,让人叹为观止的琴技,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节目,欢呼声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只把台上看的醉仙儿等人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模样好,琴技高,便是唱个曲子,也技高一筹,赢得这样的欢呼声是应该的。
眼看着各种表演都展现完毕,沈老爷子这会儿才走了出来,对着杨峥等人一抱拳道:“大人,该你了?”
杨峥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晚这宴会,除了各大勾栏花魁展现才学、身段外,按照往年宴会的惯例,对于当晚才学、身段表现出众的姑娘,各大商家都有些表示,按着往年的惯例,这个露脸的机会,本该是宴会出银最多的富商来完成,但今日巡抚,知府、各大知县都到会,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样的风光的事情,自是没有那个富商傻到去与巡抚大人争这份露脸的机会,所以在宴会开始之时,沈老爷子便与众人做出商议了,将这个机会留给巡抚大人,这个提议自是没人反对,沈老爷子说的时候,杨峥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经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忙站起来从沈老爷子手中接过一把古琴,一幅字画、一把纸扇在众人的瞩目下,沿着小道走上了戏台。
对于这样的场面,前世杨峥不知身临其境多少次,虽说当日是受奖人,如今是颁奖人,但换汤不换药的把戏,没看过百遍也有九十遍,可谓烂熟于胸,上了台上,一脸招牌式的笑容,白衣飞舞,儒雅而不失风度,顿时让众女子眼前一亮,待听说此人便是当今的巡抚大人,姑娘的美目登时亮了起来,获奖的暗自庆幸欢喜,没获奖的则暗恨不易,失去了这么一个静距离与巡抚大人交流的机会。
在众位姑娘暗骂自己不争气的时候,杨峥先从一个小厮的手中接过一把纸扇,双手捧在手心,对着代表红袖招来征战的柳枝儿一笑,道:“柳姑娘才艺双绝,让人羡慕……?”说完便将纸扇递了过去。
柳枝儿没想到巡抚大人如此年轻,如此儒雅,那英俊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神情,竟让她有些失神,忘了去接那把纸扇,直到旁边的女子轻轻在她手臂上碰了一下,才一下子惊醒过来,羞红着脸,一脸欢喜的道:“大人过奖了!”说着双手一把结果,一双好看的眸子,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杨峥。
“真好看!”柳枝儿情不自禁的呢喃了声。
杨峥浅浅一笑,道:“柳姑娘也好看得紧?”
柳枝儿大喜,道:“是么,是么?”
杨峥颔了颔首道:“当然?”说完便一脸笑容的走到醉仙儿面前。
对于今晚的表现醉仙儿还是十分满意的,虽说风头都被后来的香坠儿完全盖过了,但她毕竟是过来人,旧人取新人的局面早已看了不少,况且人家那琴技,那歌喉,便是容貌也高过自己几分,当初不服的心思也淡了几分,眼看杨峥走来,很淡然的冲着他笑了笑,喊了声:“大人……?”
2237章:愁绪满怀无释处
杨峥恩了声,浅浅一笑道:“醉姑娘的歌声犹如百灵鸟的歌声一般动听。其舞姿轻盈优美,本官相信昔日的赵飞燕也不过如此?”
醉仙儿没想到堂堂巡抚大人对自己有如此的高的评价,顿时又惊又欢喜,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杨峥看她模样,倒也没在意,将手中的画卷递了过去。
醉仙儿忙一把接过,这会儿才想起该说什么,紧张的道了声谢谢。
杨峥摆了摆手,潇洒的转过身去面对了香坠儿。
杨峥一笑顺手接过古琴,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沉吟了一下,轻声道:“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
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只愁回首,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花零落,小阑谁倚。共芳盟,犹有双栖雪鹭,夜寒惊起。这词儿说的便是姑娘了?”
虽说用词儿夸人的有不少,可这样当面夸奖,词儿还很绝的很少,所以立即引得了众人的欢呼。
岸边吴县令一脸羡慕的道:“大人出手果然不凡啊?”
大小姐冷哼了声,咬牙道:“这个坏蛋?大坏蛋?”
况钟淡淡一笑道:“这下子大人的麻烦又来了?”
吴县令一愣,再看大小姐气呼呼的模样,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
戏台上,香坠儿道了声谢,杨峥便将古琴接了过来,正想着颁了奖好下去喝茶,却听得香坠儿道:“大人,小女子可否用这把古琴换大人一首词儿可好?”
这下来得太过突然,杨峥竟忘记了怎么作答,好一会儿才道:“这样不合规矩罢?”
香坠儿略带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规矩是人定的,为何不能更改?”
这话儿虽说得有些无理,大不可否认话粗理不粗,一旁的百姓早已看不下去了,纷纷叫嚷杨峥答应。<>
杨峥心里骂了声:“与我何干?”但面上仍带着笑容,道:“既然坠儿姑娘由此要求,本官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只是你今日艳绝苏州城,若就让你这么空着手离开,苏州百姓只怕要骂我这个父母官太过吝啬了,这样的罪名可背不起?”
香坠儿淡淡一笑,秋水般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杨峥,粉嫩的小手掩着小嘴笑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哪有这样的胆量,我不要这把古琴,可没说不要别的?”
汗,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道:“只要姑娘肯要东西便好?我这就让人给姑娘换一换?”
“且慢?”香坠儿急切的道:“大人不必大费周章,今日小女子想要的东西,便在大人的身上?”
“我的身上?”饶是杨峥见惯了风浪,陡然听到这么有歧义的话,还是楞了一下重复道:“姑娘确定要的东西在本官的身上?”
香坠儿到没想到这一句话引起杨大人种种龌龊的想法,一脸诚恳的道:“不错,就在大人的身上?”
“本官愚钝,还请姑娘告知?”杨峥一脸茫然的问。
香坠儿道:“坠儿素问大人才名冠绝天下,今日斗胆,请大人赐一首曲子,恳请大人成全?”
杨峥心道:“你爷爷的,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再说了你要不要奖品与我何干?“可终究是硬不起心肠来,摆了摆手道:“什么才名冠绝天下,那都是世人阿谀奉承之言,当不得真的,姑娘刚才之曲足以笑傲江湖,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按说堂堂巡抚说了这话儿,若是知趣的女子也许就算了,可香坠儿却浑似没听到一般,幽幽的道:“大人该知道对于一个喜好曲子的人来说,能唱一首好的曲子是多么的难,大人是小女子的机会,所以小女子恳请大人成全?”
这声音不大,但四周本已寂静无声,因此这句话儿还是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歌姬,竟有这等勇气,惊讶之余或多或少有些敬佩,有心成全与他,无论是富商大户,还是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开始吆喝起来,喊的调子竟是同一句话:“答应她!”
看着四周叫嚷的百姓,杨峥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算我怕了你,你选个词牌吧?”
此话一出,香坠儿顿时大喜,先谢过杨峥,这次低头沉吟起来。<>
一旁的醉仙儿、柳枝儿心头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的,舍了一把古琴,套住了巡抚大人,不说今日这一番把话家常足以成为明日文人墨客uu小说的风流雅事,就是巡抚大人的这一首曲子,足以名动苏州城了,可谓是名利双收,比起今晚这场宴会,巡抚大人才是最大的奖赏。
两人虽一肚子羡慕嫉妒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心思却是比自己高了许多,无论是从那一番方面看,她们都没这个胆量要求巡抚大人做些什么,人家非但做了,还做得理直气壮,偏偏那巡抚眉开眼笑,丝毫不恼,亏得她们是勾栏出身,竟连这点本事都忘记了施展,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场上的气氛因香坠儿这么一闹,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这种风流才子与俏丽佳人的美好传说,从来都不缺乏人看,不仅是富商大户,便是那些官儿也有些期待香坠儿出一个什么样的词牌名,堂堂巡抚大人人给出怎样的一个曲子,抱着这个心思,偌大的金鸡湖畔竟是没人表示反对。<>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香坠儿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自古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小女子便以为红颜为题吧,请大人赐曲?”
红颜易老,无疑是女子关心的话题,而勾栏女子对此感悟最深,所以香坠儿这个提议,立即引起了众女子的共鸣,纷纷叫好,便是大小姐等人也暗叹了声,满是期盼。
杨峥本想对方给个词牌名,自己随便从前世抄一首曲子应付过去算了,反正有纳兰公子,王国维这些大家在,纵然吟上一首文不对题的诗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再说了以纳兰公子多愁善感,最适合这些勾栏女子口味,所以他并不担心,可如今人家给出了题目,这就不同了,思来想去纳兰公子伤春悲秋的大作倒是不少,可什么红颜却少有大作,王国维就更不用说了,那老爷子走的人生境界,那还有什么红颜,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首好词儿。
而场上也不知谁先起哄,隔着老远大声叫嚷,一些好事者则跟着嚷:“红颜,红颜,红颜?”
杨大人心头暗骂,却也不好明说我不会,再说了数百双女子期盼的眼神,着实让他开不了这个口,一时显得十分犹豫。
好在香坠儿并没有催促,杨峥只好将前世能诵的诗词,记住的是诗词都过了一遍,小说,笔记,甚至连影视都没放过,无奈词儿虽不少,却稍有韶华易逝,红颜易老的曲调,正要放弃,目光落在前方灯笼上,那灯笼本是今晚的字谜,写了一个大大的“红”而右侧则是一个大大的“楼”这二字宛如一道闪光,让杨峥心头一动,眼前一亮,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要说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没有人比她更有说服力,苦苦思索不可得的难题,竟这么一下子解决了,让杨峥好不欢喜。
香坠儿虽红着脸,低头摆弄怀中的琴弦,可一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杨峥,见他先前眉头紧缩,这会儿眉头舒展,面露笑容,便问:“大人可是有了眉目?”
杨峥淡淡一笑,道:“若我说没有眉目,坠儿姑娘会放过本官么?”
香坠儿浅浅一笑道:“会,不过下次会亲自去府衙?”
杨峥心道就这点破事都弄得满城风雨了,再去府衙那还了得,嘿嘿一笑道:“坠儿姑娘说笑了,一首曲子而已,又何须坠儿亲自跑一趟府衙呢?”
这话儿虽透着客气,但也表明了自己立场,香坠儿眼里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好在是在夜色下,谁也没察觉。淡淡的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杨峥着实不想站在戏台上被人指指点点,尤其是当着大小姐的面,凭着感觉他也能知道大小姐这会儿是什么眼神了,当下一笑道:“曲子已了眉目,本官这便说给姑娘?”
香坠儿道:“大人请说?”
杨峥对这词儿信心十足,他相信无论多挑剔的诗词大家,绝不会找出任何的毛病来,因这本身就一首用血写就的千古绝唱。所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略一沉吟,便低声念了起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2238章:一朝春尽红颜老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杨峥的声音不大,但场上众人无人说话,因此这词儿人人听得明白,百姓虽不知所谓,但场上文人墨客,富商大户可不少,词儿中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的凄凉,让人动人,竟忘了呼喊,他们伤而不喊,百姓是不明所以,偌大的金鸡湖畔竟是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声叹息,跟着叮的一声,清脆的琴声立即打破了夜空,众人尚未从刚才的诗词中回过神来,便听得香坠儿红唇轻启,低低吟唱起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歌声轻柔平缓,将诗词中的葬花之情唱得淋漓尽致,语言如泣如诉,声声悲音,字字血泪,满篇无一字不是发自肺腑、无一字不是血泪凝成,把林黛玉对身世的遭遇和感叹表现得入木三分。若非是两世为人,杨峥机会怀疑,眼前的这个香坠儿几乎是穿越过来的,活脱脱一个林黛玉啊。
歌声凄凉,配上那绝妙的琴技,当真把这段葬花词给唱活了一般,那股如泣如诉,声声悲音情绪,完美的融合了其中,使得整个词儿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伤感。
金鸡湖畔本有些吵闹,此时变得安静之级,人人都在回味方才的曲调,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这一说话,便打破了那份说不出道不尽的悲伤,人人的目光看向戏台,看向香坠儿,似是想问,这样的曲子是怎么唱出来的、
香坠儿一曲完毕,早已泪流满面,这曲子声声悲音,字字血泪,满篇无一字不是发自肺腑、无一字不是血泪凝成,一个对身世的遭遇和感叹昂若非到了极致,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词儿来,她能唱出来,除了自身有这份对命运不够,对身世的无奈之外,还有一份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便是这份感悟,才让她能将这曲子唱得如泣如诉,一如在说唱自己一般,可即便是如此,曲中的悲伤、无奈还是让她久久走不出来,许久才听得一声长叹,似在诉说什么,让人动人。
这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感伤,女子最能体会,大小姐等人
也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良久,听得大小姐叹了声道:“今日闻此一曲,方知这世间还有如此伤感之曲?”
二小姐早已泪流满面了,抽泣着道:“都是这坏人不好,好端端的写这么伤感的词儿做什么,还让人家唱,这摆明了是不安好心,呜呜……?人家,人家好难过?”
场上唯一对这曲子不感冒的算是杨峥了,无论是前世的影视剧,还是词曲他都听了不下百余遍,早已麻木,纵然香坠儿歌喉,琴技都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一曲听厌烦的曲子,终究没其他人那么多的感伤,眼看词儿也给了,曲子也唱了,便道:“坠儿姑娘,曲子本官已给你了,你唱得很好,不过以后还是少唱为妙?”
香坠儿对这曲子欢喜不易,听杨峥如此说,大感不解,仰着小脸道:“这是为何?”
也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刚才曲子制造的效果,这样精致的脸蛋上带着凄美,偏生那两行泪珠还未落下,晶莹剔透,当真美得冒泡,杨峥按住自己砰砰砰乱跳的心脏,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冷气,笑着道:“这曲子太过伤感,本就不太适合女子唱,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不过是人之常情,知道便好,若是天天感慨,难免影响了坠儿姑娘的心情,我看坠儿姑娘也不过双十的年纪,太早走入这样的气氛中,难免让人遗憾了,若是因本官这曲子,让苏州丧失了坠儿这样一位姑娘,那本官岂不是成了罪人了,所以这曲子偶一为之便可?切不可多唱?”
香坠儿感到他的真诚,点了点头,抱着古琴轻轻道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多谢大人提点,坠儿记住了?”
杨峥恩了声道:“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啊?”说着便走下了戏台,当晚的宴会,随着杨峥走下戏台,彻底落下了帷幕,但香坠儿那首《葬花词》无疑成了当晚的最大的赢家,无论是百姓,还是富商大户都忘记不了今晚听过这样一曲伤感的曲子,不少百姓兀自回味,凭着超好的记忆力哼上几句,只可惜味道全部是那个味儿,立即引来了不少喝骂,唱曲的自是不服,于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来,好不热闹,直到后半夜,苏州最豪华,最热闹,场面最大的,质量最好的宴会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叽叽喳喳了大半夜的百姓,惦记着明日的农活,拉着老婆孩子匆匆回去了,富商大户这两日忙前忙后,也累得够呛,也没什么心思在继续晃荡,文人墨客则感慨于杨峥的《葬花词》,倒是留下不少,他们便留在了这湖畔,花了些银子,租了一条乌篷船,又要了些酒菜,请了几个今晚的花魁姑娘,将平日里的藏在心头的曲子也让他们吟上一吟,唱上一唱,这些姑娘个个学了一手吹弹拉唱的本事,将文人墨客的曲子稍加润色,便拉开了琴弦唱了起来,虽说大多数是平庸之作,但也不乏其中一个两曲入得耳的,立即引来了旁人叫好的,声音竟也不小。
于是,在这样一个曲终人散的夜晚,却难得笙歌四起,笑语绵绵,宛如人间天堂。
在金鸡湖的尽头,一艘并不起眼的画舫随风荡漾,船只上挂着一连串的大红灯笼,在这样的夜晚,加上这条画舫并不出众,谁也没在意。
此时画舫里烛光通明,画舫的中央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几道简单的苏州家常菜,却有一壶上等的女儿红,圆桌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老头,老头脸色红润,正神情专注的吟哦什么,若是你听得仔细,便会发现是《葬花词》,老头似很喜欢这词儿,竟是反复吟哦,直到船舱里传来了动静,才回过神来,也不去看身后,自顾自的说了句:“此词,字字含愁,句句带泪,从“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哀叹;从“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的倾诉,好一个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千百年来能写出这样词儿的人,只怕他是第一人了,只是这样的词儿,不知要赚多少少女的泪水了?”
就在老头自言自语这会儿工夫,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灯光照射出她绝世的相貌来,若是戏台上有人走上来,一定认得出来人是谁了,不是香坠儿还能是谁。
“坠儿见过王爷?”香坠儿走到桌前,轻轻道了一个万福道。
那老头摆了摆手道:“这船上就你我二人,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了,坐下吧?”
“是!”香坠儿应了声,在老头的对面款款落了座。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在湖面逗留不去的宁王,戏台上的一幕,虽隔着远,但湖面上开阔,加上今晚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将整个湖畔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在百米之外,台上的一切依然看得清楚,他今日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除了利用香坠儿借此机会展示过人琴技歌声之外,最大的目的更是吸引杨峥的关注,依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了解,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才女,似他这样的风流人物,绝不会放过,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美女配英雄难免有些俗套,可再俗套的戏码也延续了千年,自有他的道理,事实上这个戏码他赌对了,杨峥在戏台上所作所为恰好说明了这一切,当然了,光靠这一面是不够的,一来对方不是花痴,自己手中的人也不是王昭君那样绝色美人,他还没傻到见上一面就让对方欲罢不能的情景,所以就需要一个能长久相处的理由,对于一个喜好曲子的女子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索要一个曲子更更好的机会,而对于一个自问才学过人的男人来说,要曲子同样是一个你来我往的理由。
2239章:怎一个乱字了得
一切都如他所料,一个索要曲子给自己留下机会,另一个送上曲子,同样给了自己留下日后相见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这曲子竟是这样的完美,让他颇为欢喜。(.)
香坠儿道:“王爷,你也看到了,他并非花痴,今日这曲子也是坠儿硬拉着他,他迫于面子,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次怕是未必答应了,人家堂堂巡抚,当朝二品,家中如花美眷,未必记得住我这一个勾栏女子?”这一番话说来幽幽的,空空的,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失意。
宁王浑然没在意,哈哈一阵大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他家中有如花美眷是不假,可你也不差,今日若是勉为其难,未必能写出《葬花词》,足见他对你还有几分心思,接下来你们多多见面,本王相信凭着你香坠儿的手段,这天下还没有那个男人不为你着迷的?”
香坠儿心情并没有好多少,淡淡的道:“王爷太看得起坠儿了?”
宁王哈哈笑道:“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身段,你无不是苏州第一流,试问本王有什么理由看轻了呢,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有这个本事,好的相貌,好的身段,好的才学也是一种本事,好的本事若不利用,未免太对不起老天爷的眷顾了,你说你这样的一个人儿在本王的手中,本王还有什么理由不自信?”香坠儿淡淡的道:“多谢王爷赞扬?”
宁王摆了摆手道:“但你也不要过于掉以轻心,此人年纪虽轻,但为人却不简单,看他手段,每一步都是绝处逢生,这样的手段一次两次尚可,一而再,再而三就不简单,最可恨的是此人常常扮猪吃老虎?他现在一心一意打造苏州,打造江南,苏州是他打造江南的落脚点,所以对苏州的重视,自是不可言,本王想要得到苏州,此人就不得不除,只可惜先前的手段,竟都落空,若非如此,本王又岂会用你这张王牌?如今王牌既打了出来,自是要有收获才对?“说到这儿,宁王温煦地一笑,说道:“如今的苏州城看似已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这不过是因此人还在苏州,有况钟辅佐,才维持这些局面,你可知道被他们夺了良田富商,恨他们的人大有人在,还有这次朝廷收取商业税,这事儿虽是皇帝下的旨意,可你别忘了这个主意可是此人提出来的,大商人到也罢了,小商小贩可不大乐意,一日两日他们或许能承受,一月两月未必就不记恨了,如今只是迫于此人的手段,威严不敢表露而已,也就是说苏州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只要你帮本王除掉此人,苏州还是那个苏州,乱起来并不难……?苏州大乱,本王的机会就来了!”
香坠儿道:“王爷既想得到苏州,为何还要它乱?”
宁王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苏州如稳定,朝廷自是不用费时费力,只需派一个正直的官员坐镇便可抱住江南的半壁江南,可一旦乱起来,就不得不重视了,你别看苏州百姓平日好说话,可正要闹腾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年张士诚为何比陈友谅耐打,就是这些百姓的支持,所以朝廷在意的是苏州乱,一旦乱起来了,嘿嘿,所派的官儿必然不是以正直为主了,而是以能力为主了,治乱比治定更难,也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本事,姓杨的短短两年的功夫,便将污泥一般的苏州城拉了出来,表面看是不错,可此人性子太急躁了,各方面尚未得到很好的平衡,碍于他的权势才没引发而已,可日子一久,加上本王的推波助澜,相信要乱苏州并不难,再一次乱起来的苏州城,想要恢复平静,唯有武力了,试问大明天下,能由此能力的,除了本王之外,还能有谁,苏州的乱,对于本王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懂么,但在这之前,必须先除掉姓杨的,他不走,苏州不会乱,苏州不乱,本王就没那个机会?而这也是本王为何用的原因了?”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香坠儿,笑着道:“你是这苏州第一等的风流人物,就算那杨峥当真是个辣手的角色,有你这醉人的眼神,迷人的身段,绝妙的琴技,嘿嘿,天下间那个男子又舍得就这么放手呢?”宁王说到得意处,大笑不止。<>
此时夜色如水,香坠儿看了看湖面,似下了什么决心,又似犹豫不决,许久才轻叹了声,也不知做出了何种决定。
湖面月光如练,映的湖面波光闪,仿佛一幅动人的画卷,美得动人心魄,宁王与香坠儿细细叮嘱了一番,月末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翩然而去。
宴会散了后,杨峥又被那些富商豪门拉着去喝了好些酒,这一去竟是大半夜,眼看着天色将要亮了,才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已的卧室,便一头栽了下去,嘴里含糊了几句,跟着摆了摆手,送他回来的两个仆人便抱了抱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轻轻将放门掩上了。
杨峥喝了不少,头疼得厉害,碰上了这软绵绵的棉被,说不出的舒服,那还舍得动弹,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门扉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杨峥松动了一下鼻子,便知来的是小月了,也懒得动一下。
小月儿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看杨峥醉意梦浓的模样,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跟着轻轻叹了声,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走了过来,先是将杨峥壮硕的身子翻了过来,然后退去了他的鞋袜,再退去了外面的长衫,给他盖上了棉被。<>
暖和的棉被,舒服的床榻,对于一个醉意朦胧的酒鬼来说,无疑是世间最舒服的地方了,杨大人舒服了哼了声,那模样宛如一个三岁的婴儿。
小月淡淡一笑,眼里涌出淡淡的柔情,端来一盆热水,把杨峥手脚都擦了去,这才从盘子里拿起了哪只碗,轻轻拍打着杨峥的脸蛋,叫道:“坏人,来,把醒酒汤喝了?”
杨峥哼了声道:“好姐姐,一会儿再吃好不好,我好困,让我先睡一会儿?”
小月看他醉的厉害,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道:“喝了汤再睡吧?”
杨峥道:“非要喝么?”
小月道:“平日里到也罢了,大不了明日睡上一日便是了,可你看这夜色差不多过了,你明日不是要与况大人说公务么,你总不能带着一身酒气去吧?”
杨峥虽醉得迷糊,但大事还记得清楚,他先前对况钟说过,明日有重要公务要商议,还让他召集苏州各大商家一同商议,这话儿是在酒桌上说的,他还记得,此时听小月儿提起,不得不暗骂自己嘴快,要不然也不必如此了。
心头虽不愿,可经不起小月的细声细气地哄着,加上明日的确是一件大事,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只好不情不愿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只是这酒醉得厉害,身子软得厉害,刚爬起来,又重新倒了下去。
“不行了,不行了,起不来了?”杨峥揣着粗气道。
小月看他这般模样,心疼得要命,带着几分怒意道:“明知有大事要做,还要喝这么多酒,这不是诚心找罪受么?”骂归骂,但还是伸出了手臂,用力的托起了他的头来。
杨峥醉得厉害,浑身没半点气力,虽说只托起一个头,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都落在了小月的手臂上,小月毕竟是女儿家,一只手臂的力量有限,这么一拖,一张粉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她硬是咬牙不放手,艰难的将醒酒汤端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喂给杨峥。
杨峥喝了一口醒酒汤,人顿时变得清醒了几分,一看小月儿这般模样,心头既是感动,又是疼爱,忙挣扎着坐了起来,道:“还是我自已来吧,这要是累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啊?”
小月心头欢喜,黑白分明的眸子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了他,说道:“你啊,这张嘴巴,也不知是不是抹了蜜糖,竟说好听的话儿?”
杨峥笑道:“实话,当然好听了?”
小月一笑,骂了声讨厌,等他喝完了醒酒汤,给他擦了嘴巴,扶着他重新躺下,盖好了棉被,这才转身离去。<>
杨峥本还想留她说说话儿,可头疼得厉害,昏昏沉沉也就睡了过去。
虽说并没有睡足一夜,但不知是醒酒汤的效果,还是这古代的酒,度数不高的缘故,第二日一早,杨峥便早早起了,非但头不痛,浑身也不见疲倦之感,眼看着天色还早,便沏了一壶茶汤,自斟自饮起来。
刚喝了一杯,便见家仆来告,知府大人来了。
杨峥微微楞了一下,不知况钟这个时候前来所为何事,算算时间,一会儿便是衙门办公的时间了,以况钟为官三十年来从不迟到,从不早退的记录来看,这会儿他应该在府衙坐堂才是,况且昨日他明确告知对方,今日在府衙有大事相商,这会儿是断然不会来的这里才对,可况钟偏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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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1章 万事从头过
好奇归好奇,但杨峥还是让他进来了。
况钟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双眼还有些血色,见了杨峥行了礼,便落了座位。
杨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汤推了过去,道:“大清早的这么急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况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大人邀请的富商大户,一早来府衙让我给你带个话?”
关乎自己的大事,杨峥心头一动,紧张道:“什么话?”
况钟咳咳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彭老爷子说,这些富商大户对咱们府衙心头畏惧,问你能不能将这商议大事的地方改一改?”
“改一改又不是鸿门宴?本官还能来个项庄舞剑不成?”杨峥没好气的道。
况钟笑道:“大人一心一意振兴苏州商业,自不会设下鸿门宴,但今日一早,也不是谁传出了消息,说大人是白虎星下凡,要在今日大杀四方,那些富商大户本身就胆子小,不免有几分畏惧,况且府衙这些年,无论是退田,还是征收商业税,改革市舶司莫不是大手笔,不少不法商家都在这里受到惩罚,他们有所畏惧也可以理解?”
杨峥道:“常言道,夜半不怕鬼敲门,只因白日未做亏心事。他们若是做的每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仰不愧天,俯不愧心,何来畏惧?我看定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此事不必多言,就在这府衙后院议事,他们若不来,你便将我刚才的话儿说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做了多少亏心事,才对府衙畏惧如虎?”
况钟听罢哈哈大笑道:“这一番话传了出去,只怕做了再多亏心事的富商也硬着头皮来了?”
杨峥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了一阵,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况钟起身便去了。
杨峥也进了后院换了衣衫,又吃了些糕点便往府衙赶去。
府衙外,各种轿子,各种马车停了不少,应邀而来的富商大户差不多有三百户,虽说早就来了,可内心深处对于府衙着实有些畏惧,若不是况钟那一番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拿住了他们,他们真不想来这个地方,但既然来了,断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最终以彭老爷子为首,沈家老爷子为次,三百来人,就这么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府衙往日他们可算来了不少,从未紧张过,可才两年的功夫,再一次进来,却让他们进展得不行,也不知是谁造的谣,说什么今日巡抚大人在府衙摆上了鸿门宴,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对此他们虽将信将疑,可按照巡抚大人的手段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所以今日一早,他们特意给家人交代了家中银两,那些账目,那些生意还要做,这种交代后事的方式,可把妻儿吓得不轻,没少哇哇大哭,想起即将面临的危险,他们无不胆战心惊。
一路上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如今进了这衙门都有些迷糊。
一路走来,见并无不妥之处,顿时放下心来。
这府衙大堂作为今日商议大事之地,纵然将其他杂物都去了干净,但地方有限,算上桌椅板凳,勉强也只能容下百来号人,所以今日一早杨峥将商议之地改为府衙后院。
相比府衙大堂,整个后院就宽敞多了,花花草草,亭台楼阁,顿时让众富商的担心放下不少,按照先后进来的顺序,众人先后落了座位,黑压压的一片,倒也壮观。
彭掌柜与沈老爷子坐在首位,对于今日巡抚大人请来这么多商人,大户他二人也看不明白,但彭家有了上一次粮食危机的援手,加上这两年来与杨峥况钟等人关系还算不错,心头虽也摸不着头脑,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念头,开始独自喝茶。
沈老爷子则不一样了,粮食危机他是主谋,虽说最终他迫于无奈卖出了粮食,杨峥也没说什么,但两人的关系却不是太好,算上这次收取商业税的闹腾,他有理由相信,巡抚大人内心深处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他甚至觉得,这次的鸿门宴或许就是为他而设,可便是如此,他也不好退了出去,丢面子的事情可以做,但也得看时候,今日这面子若是丢了,苏州就再没有沈家的立足之地,所以他除了早早遣人给南京的魏国公送去了消息之外,家中也早早做出了安排,这会儿虽不至于有彭老爷子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心思,但说多害怕倒也谈不上。
其余商家看彭老爷子沈老爷子如此模样,渐渐也没了最初的恐惧,况且这后院也大,当真是鸿门宴,也好借机会逃走,本着这个心思,院中的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身着二品官袍的杨大人,率领数十人走了出来,除了知府况大人之外,还有苏州各大县令,声势倒也壮观。
众商家低头看了一眼人群,见除了各大县令之外,跟随的人员并无锦衣卫,而且连平日里让人讨厌的衙役都不曾带上一个,顿时放下心来,哪有不带杀手的鸿门宴,当年楚霸王设下鸿门宴,不是也有一个项庄么,看样子这鸿门宴之说,只怕是子午须有的事情了。
心头的紧张一放松,气氛也就活跃了起来,眼看杨峥身着红色官袍,眉目如画,当真潇洒的很,众人既是羡慕又是敬佩,见他与众人落了座位,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杨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见今日巡抚大人面色和善,越发放下心来,一时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倒也有些商议的气氛。
这时杨峥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官员捧着一个花名册走了过来,对众人说了几句,然后开始点姓名,三百多个名字点下来,竟没有一家缺席。
沈老爷子坐在最前面,对此听得最清楚,心头既是惊讶,又是佩服,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一年前巡抚也有这样的宴会,但当时来的人不足一半,如今才过了一年的功夫,三百人竟全都到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巡抚大人的威严在苏州城已越来越重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富商大户对他的信任也越来越高了,想到魏国公打苏州的算盘,轻叹了声,他虽商贾,但也知道人心这东西,一旦凝固,任你再高明的手段,再大的权势也无济于事,心头对魏国公夺苏州的心思越来越不看好。
念完了花名册,那官儿将花名册恭恭敬敬的送到杨峥的跟前,杨峥接过名册,默默看了几眼,嘴里跟着嘀咕了两声,也不知说些什么,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询问。
做好这一切,杨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朗声道:“本官知道今日请诸位来,一来唐突,引起诸位的担心,二来市面上多有鸿门宴的传闻,让诸位对本官此举多怀有戒心,但诸位却是一个都不少的来了,这让本官很高兴,对诸位也十分感谢,所以这里先告诉诸位,今日本官请诸位来,除了商议大事之外,却无鸿门宴的意思,诸位大可放心便是?”
虽说从杨峥出来无一兵一卒的行动上,众人也看出了点苗头,可终究比不过人家亲口说出来,堂堂巡抚大人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几个今早还犹豫要不要来的商人,各自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这时有人问道:“敢问大人今日请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众人本就有这个疑问,听此人询问,纷纷竖起耳朵凝听,三百双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不急不忙,酝酿几许气氛,开口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苏州刚刚恢复安定,商业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不景气,本官身为苏州父母官,有责任有义务为苏州商业壮大出一份力气?”
众人先是惊讶,既而是欢喜,杨大人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了,无论是苏州雪灾洪灾,还是粮食危机,足以让他们铭记在心,有他帮忙何愁商业不繁荣。
杨峥继续说道:“苏州商业本繁华无比,可自我大明建国至今日,却始终没有壮大走上辉煌,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杨大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都不敢贸然开口。
杨峥见没人应答,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通过本官这两年来多方面的考察,总结了出来了三条?诸位想不想听一听?”
“大人今日请我们来,总不会是打哑谜的吧,大人发现了什么只管说来便是,老朽洗耳恭听?”彭老子笑着道。
这一番嬉笑,院子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九大姓萧家掌柜的接过话儿道:“可不是么,大人发现了什么只管说来便是,若是我们的原由,我们也好更改,总不能让大好的苏州城池,让人笑话吧?”
“不错,苏州城商业自古繁花似锦,如今却是一片萧条,不瞒大人我等也有改变之心,无奈见识不高明,做不得什么,如今大人有心挽救商业,只管说来,我等必是洗耳恭听?”其他商家也纷纷表示赞同。
2241章:得失寸心知
杨峥嗯了声道:“诸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苏州商业之福,朝廷之福啊?”众人知这是客套话,重头戏在下面,所以谁也没去接话头。
果然,杨峥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惊讶,杨峥以为苏州商业难以兴盛,其一是来自苏州商业的本身,苏州商人不少,大大小小足足有七八家,大的商家也有百来家,本来有这样的底子,加上苏州得天独厚的商业位置,文人墨客吹捧商业憧憬,足以让苏州的商业走上一条繁荣的道路,可坏就坏在苏州是个太让人安逸的地方,大商人发了财,第一要置田地,开当铺。田地被认为是最牢靠的产业,高利贷可以安坐而有丰厚的收益,这就阻碍了商业继续壮大的可能,第二,苏州商人虽不少,但规模大的也不过是彭家、沈家以及九大姓而已,其他多是小商小贩难以持久,造成了苏州商业后继无力,碰上了天灾**,小商小贩难以为继,不得不破产,第三没有形成苏州固有的力量,如徽州商帮、山陕商帮、广东商帮、福建商帮、江西商帮、龙游商帮等,它们以地域为中心,以血缘、乡谊为纽带,以会馆为联系场所,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形成一支支颇有活力的生力军,纵横驰骋于商界,操纵着某些地区和某些行业的商业贸易,成为一家独大的商帮,他们的足迹遍布天下,资本之雄厚、人数之众多、经营范围和活动地域之广阔,尽天下通都大邑及穷荒绝徼,乃至外薄戎夷蛮貊,海内外贡朔不通之地”,“足迹无或不到”。而苏州商人多局限苏州,所经营的买卖也多是苏州固有的茶叶、绸缎、生丝、造船业,经营范围有限,反而自绝了生路,反观其他商帮,他们经营对象品类繁多,有盐、粮食、木材、茶叶、陶瓷、纺织品、书籍、文房四宝等,其中以盐起家者尤多,开设典当铺、旅馆、仓库的徽商也为数极众。山陕商的活动地域最初局限于黄河流域,随着盐法的变化和实力的增强,逐步向南推移,终至“足迹遍天下”,经营项目也日益增加,主要有盐、粮食、棉布、丝绸、茶叶、铁器、木材、牲畜、陶瓷、金融典当等,数目一大,选择的机会就多,壮大自己实力可能就大了许多。
这三点说得众人心服口服,便是彭老爷子、打雁刘、沈老爷子这等久经商场的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三点说到了苏州商业骨子里去了。
一些小商贩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这个问该如何解决,哪一个则问如何壮大。
这两个问题其实也是苏州各大商家盘旋在脑海里最大的疑问,只是碍于见识不够深远,一直寻不到出路才安于现状罢了,如今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们的困境,如何让他们不喜,欢喜过后,自是询问出路。
沈老爷子、彭老爷子这两个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也是满脸的期待,沈老爷子先前还犹豫着要不要来,此时暗自庆幸自己来了,否则错过了这样一场盛宴,未免可惜了。
面对众人的迫切,杨峥显得不急不躁,道:“本官今日寻你们前来,本想逐一请你们说说看法,好从中取得合适的建议,可今日看到你们后,这想法就此打住了,人数太多,纵然我有心,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足以成事,本官等不得,我相信你们也不相等,所以本官便自作主张,总结了这些,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才好?”
“大人说哪里话,实不相瞒,这些正是我等困惑的所在,苦于一直寻不得解决的法子罢了,大人能为我等做出这些,我等干净不急,何来怪罪呢?”彭老爷子站起身来道。
“彭老说的是,大人此举实乃与我苏州商家大大有利,但凡苏州商人对大人只有感激之情,绝无怨恨之意?”人群里不少商贩大声说道。
杨峥颔了颔首道:“诸位能这么想,本官也就放心了,本官虽寻得原由,却如诸位一般苦苦寻不得出路,直到前些时日才徽商、晋商、浙商看出了些端倪,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今日就迫不及待的寻诸位前来商议了?”
彭老爷子道:“大人这主意必是不错,还请大人名言?”
“是啊,大人你就不必打哑谜了,有什么好主意就直接说了吧?”人群里数百人大声道。
“那好,本官就不藏私了?”杨峥大声的道。
众人心知杨峥接下来所说关乎自家生是否可以走远,所以人人收其了心思,凝神细听。
院子竟变得安静无比,杨峥似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没有半分的拖拉,大声道:“徽商经营行业以盐、典当、茶木为最著,其次为米、谷、棉布、丝绸、纸、墨、瓷器等。其中婺源人多茶、木商,歙县人多盐商,绩溪人多菜馆业,休宁人多典当商,祁门、黟县人以经营布匹、杂货为多。他们除了从事多种商业和贩运行业外,还直接办产业。休宁商人朱云沾在福建开采铁矿,歙县商人在芜湖开设染纸厂,他们边生产边贩卖,合工商于一身。徽商经营多取批发和长途贩运。休宁人在江淮之间从事贩盐,拥有船只千艘。一些富商巨贾,还委有代理人和副手。徽商还使用奴仆营商,休宁人曾驱僮奴数十人,行贾四方,比起徽商的日益壮大,潇洒自如,咱们苏州就显得紧巴了,这其中固然有他们一贾不利再贾,再贾不利三贾,三贾不利扰未厌焉,但本官以为徽商日益壮大的根本,在于他们不断的壮大,徽商“一家得业,不独一家食焉而已,其大者能活千家百家,下亦至数十家,有这样的这个商帮存在,你们觉得徽商会做不到买卖么?长久的买卖,从来都是在发展中走向壮大,有一个不能壮大的商业,注定活不长久,诸位以为如何?”
场上一阵沉默,谁也没说话,似是沉浸在这一番言语中,迟迟没能醒悟过来。良久才听得彭老爷子一声叹息,道:“大人所言句句切中要害,苏州商人是不少,看着也不错,可经营却不见起色,但凡碰上天灾**,商家日子则是苦不堪言?反观晋商、徽商、浙商,潮商却是日益壮大,晋商以投资算计取胜、徽商以精明著称与世,潮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必信、行必果,浙商敢作敢为,唯独咱们苏州商人却不成气候,老朽思来想去如大人所言,力量太过薄弱,难以形成独特的商帮纵横天下?”
杨峥道:“不错,任何的商业想要壮大,莫不是有自己的独特的特色,计算也好,精明也罢,想要在这样的世道长久的存活,就必须大家团结起来,壮大自己,唯有这样才立于不败之地?”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啊?”人群里不少商家神情激动的喊。
“大人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吧?”彭老爷子与杨峥打交道最久,多少摸出了他的脾气,知道今日是有备而来,便一味的催促起来。
“对,大人快些说来?”人群开始附和。
杨峥感激的冲着彭老爷子点了点头,伸手制止了众人的吆喝,笑着道:“苏州的壮大离不开诸位大力合作,所以本官参考了晋商、徽商、浙商、潮商四大商帮的优点,结合诸位眼下的情况,想了一个好法子?”不等诸人询问,杨峥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本官想从你们当中寻得九位大商家作为苏州商界的代表,依靠着他雄厚的实力,负责与府衙大交道,这十家掌柜的作为苏州的先头人,本官奏请朝廷,以朝廷的名义封你们红顶商,受朝廷节制,官品为从八品,至于其他小商,鉴于你们的实力不足以做红顶商,大可挂在红顶商的名义下,小商以红顶商的名义从事商业活动,其纳课、经营之事可有自己做主,但其经营方式,经营什么,经营理念则以红顶商为主,而朝廷要做的则是与红顶商进行沟通,商家所承担的赋税,朝廷与红顶商下的小商一概无关,一切有红顶商出面上交赋税数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
这也难怪,杨峥这一套红顶商与纲常小商,说起来其实就是前世的总公司与分公司的关系,分公司是总公司下属的直接从事业务经营活动的分支机构或附属机构。虽然分公司有公司字样,但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因为分公司不具有企业法人资格,不具有独立的法律地位,不独立承担民事责任,这样的观念,不得不说有些超前,一时半会儿没理解并不奇怪。
沈老爷子思索了一会儿自问没摸到什么头绪,可本能的有觉得这个主意是个不可思议,却又大有作为的主意,也不怕杨峥不高兴,大着胆子说道:“大人可否再说明白些,老朽有些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