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憋屈
姜怀也不造是因为被打怕了,还是由于初升的暖阳太过耀眼之故。
竟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向小姑娘施了一礼,“见,见过四姐姐。”
“弟弟乖。”姜奈素手一转,取出一瓶药膏,冲他晃了晃,“姐姐帮你上药呀。”
姜怀缩了缩脖子,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膏拔腿就跑,“不,不用了,我,我让小厮给,给我敷药。”
姜奈扶了扶有些散开的鬓发,瞥了一旁的储嬷嬷一眼,“六哥儿从什么时候嫌弃上母亲的?”
“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四姑娘莫要生气。”储嬷嬷忙赔着笑道:“哥儿他生性好动贪玩,都是二房的四哥儿五哥儿老在他耳朵边乱嚼舌根。”
“说什么大夫人身体多病不康健,与她多多接触的话,若是过了病气,就只能像她那样成日里躺屋子里,哪儿都不能去玩了。”
姜奈凉凉一笑,侧目看到一株小树苗歪倒一旁,许是方才暴打弟弟时没留意,翻滚来翻过去的压碰到了。
这货眼睛一亮,回头对一名丫鬟说道:“你,给我去拿把小铲子过来。”
“是,姑娘。”
须臾过后,姜奈握着小铲子,一边拨弄那棵树苗,一边意味深长道:“这小树苗呀,就得打小好好养护。你看,它之所以会长歪,就是因为底下的土太薄了。”
“你把它推平从新上土,土拍紧了,它不就不倒了嘛。”言罢,提起小铲子“嘣嘣”两下,拍土跟拍在人心上似的。
储嬷嬷带着一群丫鬟们,默默吞了口口水。
只觉四姑娘这哪里是在拍土,分明是在咳咳,拍小少爷……
姜奈丢了铲子拍拍小手,转头冲她们微微一笑,“好了,去照顾着你们的公子吧。记得午膳时过来,跟大姐姐一块儿吃顿团圆饭。可别到时候再找不到人哦,我会生气的呢。”
储嬷嬷心下一寒,忙不迭答应下来,“是,是,四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去看顾着公子,不让他再去二房厮混。”
“嗯嗯,甚好。”
那厢,邱氏的乳母贞娘,急匆匆跑进门喊道:“夫人,四姑娘与六公子打起来了。”
“什么?”邱氏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
贞娘突然扑哧一笑。
“都打起来了,你还笑什么?”邱氏绞着帕子埋怨,“肯定是怀儿这孩子不知礼数,冲撞了四丫头。”
“夫人莫着急,这都已经打完了。六少爷憋屈着呢,被四姑娘痛打一顿,后来服了软还叫了姐姐。这会儿姐弟俩亲亲热热敷药去了。”
什么?这故事还挺荡气回肠曲折百转的。
邱氏一脸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说六哥儿服了软?”
贞娘忍着笑点点头,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告知邱氏,邱氏又是惊又是喜,坐立难安直到午时用膳。
看到自家小儿子虎着个小脸盘子跨进门,这才松了口气。
难得大房一家齐聚,姜富贵脸色稍缓,“今日除了浒儿在松阳门学艺未归外,人都全了。”
182 齐聚
邱氏点点头,看了一眼拉长小脸的儿子,转头对姜小四笑了笑,“奈奈,这是你六弟弟姜怀,方才已经见过了。”
“那边是周姨娘与你五妹妹姜念燕。她们今日一早才回来,应是还不曾见过。”
周姨娘正拉着姜念燕站在一旁,见姜奈朝她们看来,腼腆地冲她笑了笑,“见过四姑娘。”
“四姐姐好。”五岁的姜念燕,身着一袭粉红撒花小夹袄,下面一条同色系百褶裙。
梳着两个双髻,用红色丝带绑着发,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姜奈看了看周姨娘的面相,竟是个不争不抢的柔弱之相。
难怪大房这些年来还算是和顺,即便是有二房三房从中作梗,本身倒也不多事。
也难怪大房要被二三房的人欺压在头上了,这特么一家子都柔柔弱弱的。
姜大老爷又是个只顾前朝,对后宅一应事情皆是个甩手掌柜。
“五妹妹好,周姨娘安好。”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周姨娘,你也坐下吧。”大夫人和善地冲周氏母女点了点头。
周氏欠了欠身,拉着小闺女一并坐在下首,一脸谦和道:“鄙妾先敬老爷夫人一杯,大姑娘出嫁在即,鄙妾却因娘家之事回门,至今方归。一直都不曾帮上什么忙。”
“承蒙老爷夫人恩义,未曾责怪半句,鄙妾心下却颇有些惶惶。”
大夫人笑着说道,“你娘亲忽然病了,也不是你愿意的。如今你母亲可好些了?”
周氏脸上带了一些笑意,点点头道,“多谢夫人抬爱,也多亏老爷跟夫人送去颇多名贵珍惜药材。大夫给用了药,母亲吃了,如今身子骨已好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邱氏也十分高兴。
姜大老爷摆着老爷的谱儿,说了句“家里没事就好”。
姜奈心里正寻思着,就见姜念燕站了起来,从身后一位婢女手中接了只锦匣,迈着小短腿跑到姜念芙面前,“给大姐姐添妆,祝大姐姐事事顺心。”
姜念芙温柔一笑,“下午祖母把我叫去,已经为我添了不少妆。”
大夫人笑着说道,“祖母是祖母的。既是你姨娘与妹妹的心意,便收着吧。”
“是母亲,谢谢五妹妹,周姨娘。”
“我们一家也就这么些人,今日除了浒儿未能归来,都齐全了。一家人勿须客套,都吃吧。”
姜怀哼哼着,在厚厚的毛垫子上挪动了下臀部,小手抓起了筷子。
姜富贵扫了儿子一眼,忽而板起脸训斥,“今日又去哪里斗鸡遛狗了?开了春就要启蒙,你还不给为父仔细着点,平日里好好学点东西。”
姜怀哼哼一声。
“哼哼什么哼哼,看你这坐没坐相的,屁股上扎针了?成天动来动去!这要是去了学堂,还不是丢老子的脸!”老父亲看着这混小子就来气。
邱氏轻咳一声,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当娘的很是清楚,小孩为毛会坐不住,完全是因为屁股疼……
“给六哥儿再去拿个软垫来,垫在凳子上。”
183 懵逼
姜大老爷没好气道:“很冷么?还要垫什么垫子?小小年纪一点朝气都没有。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孤身一人前往松阳门求学去了。”
“把垫子给撤了!”姜大老爷一句话,惹来小儿子目瞪狗呆的一记眼神杀。
储嬷嬷幸灾乐祸,嘴角憋着笑,上前几步凑在姜怀耳畔说道,“六哥儿,请抬一下。”
非但没加厚,原本的垫子也被下人们撤走了。
姜怀的尊腚刚沾上冷冰冰的凳子,就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整张脸恨不能缩成一团。
屁股上了药,这会儿还麻痒针戳一般呢,这会底下没了软垫,更是硬绷绷的不行,老父亲简直是要他小命。
一瞥眼看到姜小四事不关己,举箸夹菜悠哉游哉之态,忍不住隔空狠狠剜了她几眼。
姜大老爷看到了,立时板起脸再度呵斥,“你干什么?为父训斥你,你不服气,瞪你四姐姐做什么?”
姜奈:……
她感觉老父亲着实有点儿找茬的意思。
六弟弟看着有几分可怜见的。
“还不快起身向你四姐姐道歉?”
姜怀小朋友想哭了,他深深的感觉,自己好像不怎么像是亲生的。
姜小四斜了眼某人挺直的腰板,一脸温柔款款,“怎么好意思让六弟弟给我道歉……”
“四姐姐对不起。”识时务的姜怀小朋友,囫囵不清地道完歉,连忙低头扒饭,一张小脸恨不能全埋进饭碗里。
只听到筷子利索扒饭,戳着饭碗叮当作响。
而彼时姜小四那拖长音调还未曾说完整的“的呢……”二字语音,才堪堪吐出口中。
姜小四眨眨眼,慢条斯理地夹菜,“看在父亲母亲的份上,姐姐就原谅你好了。要知道以往在我们乡下,要是有弟弟这样顶撞嫡姐,那是要挨揍的!”
邱氏低下头,再度用帕子点了点唇角,轻咳一声道,“怀儿,还不快谢谢姐姐。”
姜怀一脸懵逼。
这爹娘都不是亲生的啊!
他白白挨了一顿打不说,这会儿不但要道歉,还要说谢谢,世上还能有比他更苦逼的么?
“谢、谢谢四姐姐。”姜怀磕磕巴巴说完,把头迅速埋到饭碗里,继续跟他那碗米饭作战。
一家人吃了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这才散场,姜奈与姜念燕将大姐姐送回了苑子。
姜大老爷从荔园出来后没走两步,嘴角便不自禁扯出一弯笑意。
想到那小兔崽子适才憋屈的模样儿,这心里就止不住想笑。
“老爷,四姑娘把六少爷打了一顿,您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这小子就是欠教训。口没遮拦混话连篇的,活该挨打。”
姜大老爷嘴角划开笑意,“姜立说的不错,这四丫头确实威武……”
少爷心中怕是要哭的,护院心里暗道。
昨日老爷回了书房还骂骂咧咧,一径数落大夫人临阵倒戈,倒姑娘那头去,害得他教训不得。
再看看今日,他自个儿也已倒戈过去。
得,夫人跟老爷,这回谁也甭说谁了。
184 忧心
大姐姐成婚那日,天空有些飘蒙蒙细雨。
好在嫁娶都在帝京城内,韩国公府距离尚书府也就隔两条街的事儿。
“姑娘,我看韩国公府今儿来迎亲的那些人,个个拉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当是咱大姑娘上赶着要嫁过去。”秋叶凑在姜奈耳畔小声低估了句。
姜小四丢给她一个冷眼,“不许胡说。”
“没胡说姑娘。听说,是她们韩国公府上,一位明珠般娇贵的嫡小姐,几日前一病不起的缘故,说是府里的主母为此事心情不好得很呢。”秋叶越发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您说,大姑娘这嫁过去了,会不会平白受气?”
“又不是那等没甚见识的小门小户,她们家姑娘病了,关我大姐姐什么事儿。这亲事,早半年前就定下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可都是齐全的。”
秋叶点了点头。
就听大姑娘在内屋唤道:“四妹妹,是有什么事儿么?”
“没事没事,大姐姐,你安心等待即可。”
正说着话,苑里传来媒人欢天喜地大嗓门儿,“诶哟,吉时到啦,快请姑娘上轿。”
姜奈随满屋子女眷进去,只拉着姜念芙的手说了一句,“大姐姐,我送你那小人儿,你日日挂在身上,切不要离身。”
“妹妹放心,姐姐一直贴身收着呢。”
邱氏拿帕子抹着眼泪,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依依不舍送大闺女上轿。
姜大老爷哼了一声,“大好日子哭什么哭。”
“你是个铁石心肠当爹的,没瞧着那些迎亲人的脸色是吧。我看你把那韩国公府说的天花乱坠得好,闺女嫁过去少不得还是得受委屈。”
“都跟你说了国公爷是个正直之人,国公府从上到下家风极好,他们家那位大公子,不还娶了你娘家远房侄女么,过得极好你不也知道么。芙儿嫁过去那是享福的。”
“浒儿始终还是没赶得上给妹妹送嫁,这不也是一桩憾事嘛。”
“浒儿的事,不都告诉你了嘛。人家山门突然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本说好两天前就能回来,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我就是觉得委屈了女儿。老爷这可是你嫡亲的大闺女,你看看今天府上来的那些个东西,摆个脸色不知道给谁看呢。他国公府家大业大怎么了,我们又不攀附他什么。”
“是是是。”姜大老爷一脸无奈赔上笑,“明儿个下了朝,我找国公爷私下说道说道便是。你总瞧那些奴才的脸色干什么?你看看咱女婿啊,一表人才你也看到了,跟女儿多般配呢。”
邱氏脸色稍霁。
“好了好了,屋里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呼,可别怠慢了。”
“姑娘,大姑娘的迎亲队伍走远了,咱们也回吧。”秋叶见自家小姑娘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
姜奈紧蹙着眉头,手指缩在袖中,飞速推演着天干地支。
方才惊鸿一瞥只看了个大概,感觉这个大姐夫的面相,满招桃花,竟不似良配?
185 怒极
“姑娘,还不睡呢?”
见自家小姑娘坐在桌前,摇一次卦,面色难看数分,三次过后,脸黑沉如水,秋叶都不敢大声讲话了。
给小姑娘铺完床便老老实实站在一侧,半天也不敢吭气儿。
姜奈收起龟壳铜钱,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垂首细细雕刻,声音淡淡道,“你出去吧。”
秋叶不明白自家小姑娘怎么突然间心情便不佳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行礼退了出门。
“明日见见殷英。”
“是,姑娘。”
姜奈雕着手中尚未成型的玉刻,忽然气得将之掷在地上,发出“嘭”一声脆响。
屋外秋叶春芽二人心下一惊,却不敢贸然推门而入,只是双双对视一眼。
姜奈气得伸手重重拍了下桌案,口中低声骂道:“真是个糊涂蛋。”
老父亲千挑万选,居然给大姐姐找了那样的儿郎当夫君。
今日远远看了那位大姐夫一眼,却见他耳较圆,子女宫饱满,眉浓且杂乱,上唇薄且下唇厚,眼尾有纹,面生桃花。
回来细细一卜,竟是那样的混账东西。
房中不止有妾,只怕还有妾生子。
没想到韩国公府那等清贵人家,竟教出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正妻尚未过门,小妾都已生子了?那她大姐姐进了门,前头刚敬了公婆,后头不就得当人后妈??
好一个韩国公府啊,这妾生子的事,大半年以来,定是捂得严严实实不曾露半点口风,真是骗的她父母好苦。
姜小四把老父亲这个糊涂东西,骂了个天翻地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隔天起来,眼圈都有些黑。
秋叶春芽伺候她洗漱时,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在姑娘用了早膳后,便去苑子唤殷英前来。
须臾,殷英带着妹妹殷柔一块儿快步而入,双双上前拜见。
“殷英见过姑娘。”
“殷柔见过姑娘。”
姜奈看了两姐妹一眼,淡淡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在我这苑子里,做个洒扫丫头,可有觉得委屈?”
殷英慌忙摇头,“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姑娘救了我们两姐妹的命,别说只是做个洒扫丫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殷英也义不容辞。”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殷柔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一旁传来一道蚊子般大小的声音。
姜奈望了一眼低垂着小脑袋的殷柔,忽而笑了笑,“身子大好了么?”
“多谢姑娘关心,殷柔已无大碍。”
“起来吧。”
两姐妹道了声谢,利索地站起身来。
“我这有件事,需要你们姐妹俩去做,可愿意?”
“但凭姑娘吩咐。”两姐妹异口同声回答。
“我想在上京城,悄悄开一间问卜算卦的小店,所以需要你们,出去给我寻觅一间铺面。铺子,也不需要有多大,最好是两进的,有个内室能招待女眷。”
“稍微大点也无妨,多寻觅几间,到时候也好有个比对。至于价钱方面,倒无需过多思虑,只看准了告诉我便是。”
186 图谋
殷英连连点头,屈膝行礼道,“姑娘放心,此事我们姐妹二人,定当尽心尽力,务求在短时间内,给姑娘寻到个如意的铺子。”
“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姑娘言重了,这是奴婢们分内之事。”
“也不需要多着急,上京城内,多打听打听,多四处看看。”
“是!”
殷英二人领了命,姐妹二个都面带笑容退了出去,相视一笑。
这下好了,姑娘总算是有任务分派下来,不然她们在这苑子里天天无所事事的,心里都有些慌,生恐姑娘不要她们。
那厢秋叶见两个丫头笑着出去,给小姑娘添了杯果子茶,小声念叨了句:“姑娘还要出去找什么铺子呀。咱们手头上,不有很多田庄铺子,可供姑娘使用么。”
春芽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姑娘都吩咐殷英姐妹悄悄的去寻,自然是寻来之后,铺子也不能挂在姑娘名下。”
“哦。”秋叶恍然大悟,“是奴婢愚笨了。”
“最近苑子里有什么特别的事么?”姜奈喝了一口果子茶,感觉口感有点酸,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倒是没什么特别事发生。二房那里,最近也消停了不少。”
姜奈“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掏摸出小半块石刻,用小锉刀慢慢打磨,“这几天给我好好留意下浣洗院那边的人。”
“平日里送衣服鞋袜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熟面孔还是生面孔。”
“差不多都是些熟人来送的,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人。”
“嗯。”姜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
春芽与秋叶虽觉奇怪,却也没再追问自家小姑娘。
“有什么行迹可疑的,告诉我。”
“是。”
“以后送到我房里来的东西,要更加仔细的查验。衣服夹缝,都不要放过。”
“是!”秋叶与春芽对视一眼,垂着脑袋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
“退下吧。”
“是。”
待俩人退出门后,姜奈抽出衣袖中的一条丝帕,放到桌角边。
对着那块石刻仔仔细细琢了半晌,这才放下小锉刀,拿过那条丝帕,没什么表情地摩挲着。
注入灵魂印记的丝帕,被人别有心机地缝入她小衣夹缝,若不是她仔仔细细寸寸搜索,怕是也要漏了眼。
只不知,何人对她用心如此良苦呢。
当晚,姜奈吩咐人准备了一桌子佳肴美酒,难得大方了一把。
关起门来,将所有美酒佳肴全都搬入山居图。
望着姜小四坐在自己对面眼睛笑眯眯的弯了起来,沈公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依着他月余来跟她的接触,总觉得这货不像是这么大气的。
“今日摆酒设宴,可是有事相求?”沈公子冷着张俊脸,凉冰冰地出声问道。
“没有。”姜奈一派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相求于你,你都出不去呢!”
沈翊心中一动,“莫非,你可以操控山居图,放我出去了?”
“哪有那么简单。”姜小四一手支着下颚,蔫头巴脑叹了口气。
187 今日一别后
“我想,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可以吧。”
“还要一两个月?”这死咸鱼,平日里都不知道在忙活啥!
让她进来好好泡泡清泉努力修炼,结果日日都不见人影,真正是气煞个人。
“一两个月已经很短时间了。”姜奈顺手给沈公子添上一杯酒。
沈公子气得一饮而尽。
“大哥,你别那么生气嘛,我会努力的啦。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放你出去的。”姜小四扑闪着一双特别纯净的大眼睛,明净无暇地就这样望着他。
沈翊微微侧过脸,端起酒杯轻咳一声道,“我在这儿良久,你似乎从未问过我,究竟是何人。”
姜奈一怔,咧开小嘴笑道,“那大哥,你愿意说么?”
“不愿意。”沈翊一脸傲娇。
“那不就结了,既然问了你,你也不愿意说,那不就不问了嘛。”
沈公子被这货气笑了,扭头瞪着她,“我不愿说,你就不能多问两次么?”
这大哥还挺让人无奈的……
姜奈撇撇小嘴,小脸上挂上几丝甜甜的笑意,“那大哥,我再多问你两遍,你愿意告诉我么?”
“不告诉你。”
当谁不知你是昭王沈云的兄长?
姜奈忍不住猛翻白眼,气呼呼地把脑袋扭到一边,“我也不告诉你我是谁。”
“你是姜家四姑娘。尚书府千金。谁不知道?”
“你以后就不知道了。”姜奈不及思索脱口而出。
沈公子微微眯起眸,眸底琉璃色轻轻晃漾,“你说什么?”
姜奈话一出口便知说错话了,连忙笑着掩盖,“没,没什么啊。”
“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大哥你身份高贵,非常人可比。”姜小四边温吞地说着话,边寻思如何把话圆过去。
“等你出去之后,再看到我,不就会当作根本不认识我了么?”
“你又怎知我会如此!”沈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是我说错话了,大哥你是个好人。”
“好人?”沈翊只觉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眸光忽闪地盯着姜小四,横竖都觉得今天这货有点不大对劲。
姜奈忽而转开目光,天真烂漫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四方小巧的盒子推了过去,“大哥,这个给你。”
沈翊修长的手指挑开盒盖,一丝淡淡的丹药幽香徐徐而来。
“为何突然如此殷勤?”沈公子眼底泛疑。
这又是开宴请他吃酒,又是送丹药的,这小家伙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
“大哥你说哪里的话。你不是救了我么?我自当感怀在心,没齿难忘。这颗丹药,只是聊表寸心而已。”
“不收费?”
“当然不收费!我这条小命,难道还不抵这颗丹药钱?”
沈翊瞧她瞪圆眼睛瞅着自己,眸光澄澈见底,心下不由微微一动。
“其实那天,我若不出手相助,你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话是如此,但我肯定不能退的轻轻松松,势必是要吃些苦头。”
“这么说,你心里……很感激我?”沈公子抬眼看向她。
那双皓月繁星琉璃色的眸子,就这般直勾勾盯着她。
188 再相逢
有一瞬光景,姜奈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对着这么一双明澄无波的眼睛,她居然有种扯不下谎的感觉。
“是,是啊。”姜奈赶忙调整自己的面部微表情,笑眯眯地答了一句。
“那你该如何报答我?”
姜奈怔了怔,忙说道,“大哥,不挟恩以报,是优良品德。再者,我不是送你丹药了么?”
沈翊微抿唇,低头望了眼指尖那颗泛着幽幽微光的丹药,缓缓送至唇边,目光落至姜奈身上。
姜奈双手托腮笑吟吟道,“大哥,你放心吃吧。这颗丹药,比破阳丹的功效还好。吃完之后,我保证你两年之内,都不再发寒毒了。”
“我以前,只道你体内是寒毒纵横,却不知你是冰系掌控者。”
“你对这寒毒,怕是无所畏惧的。之所以这寒毒盘踞你体内无法根除,多半还是因为,你目前无法好好掌握这股冰系力量的缘故。”
“大哥我看你上次用了冰系控制力后,体内寒毒又似蠢蠢欲动,所以快吃了我给你的这颗丹药吧,绝对有好处的。”
沈翊抿唇望着她良久,这才轻声问道,“我大概要昏睡多久?”
“嗯。”小姑娘歪着脑袋,撑着下巴道,“我上次说你昏睡两三日,结果你睡了七八九日。”
“这次大概,至多也就七八九日吧。”
沈翊吞下那颗丹丸,忽然伸出一手,隔着桌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既住在你的山居图里,往后有事,亦是可以叫我帮忙的,何苦一人强撑。”
姜奈神色一怔,抬眼看他,见少年一手扶额,歪至一旁靠墙,看似药效已经来了。
姜奈坐在满桌菜肴前,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缓缓走到昏睡过去的少年人身旁,伸指戳了他一下。
少年“咕咚”歪倒在地。
“我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帮。”姜奈一脸淡漠道:“小灰灰,动手吧。”
“主人,你真得不再考虑考虑了么?”一团灰蒙蒙的光影从她背后飘了出来。
“我已经考虑再三。我又不能留他一辈子,又杀不了他。”
小灰灰老气横秋叹了口气:“主人,我,我虽然能催眠封印他这段记忆。只不过……这位是神族后裔,就不知道是否有能力,突破这个催眠封印了?”
“那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催眠他多久?能有四五年么?”
“四、四五年,估计不能够吧。但,但是一,一年内,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奈蹙着眉,“先前你又不说,现在要动手了,你又唧唧歪歪。”
“主、主人,我,我们是不是应该试一试?这少年兴许出去后,也不会乱说呢。我看他,也不像是个搬弄口舌的奸猾之人。而且他刚才,言谈之中,也多有庇护主人……的意思。”
小灰灰声音越来越低,看到小主人转头瞪着自己,便赶忙闭了嘴。
“你要我把自己一生的未来,全部都赌在这个人身上?”
“我赌得起么?我又拿什么去跟别人赌?”
189 你我便是陌路
“我若行差踏错一步,等待我的即是万劫不复!”
“这个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乱说话。”
小灰灰连忙说道,“是,那我,我现在就帮主人把他给催眠。”
“我且问你,你催眠他之后,若是隔几个月再去给他催眠一次,能不能加固催眠封印。”
“可,可以的。”小灰灰磕磕巴巴答了一声,他这会儿哪里还敢多废话,主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姜奈微微点头,“那就催吧。”
其余事,也只有且行且看,往后见机行事。
小灰灰飘了过去,灰色的光芒倏然张开,覆住沈翊额前。
须臾过后,光芒散去,小灰灰那团影子薄了不少,晃晃悠悠飘到姜奈面前,没精打采道:“主人,我要去休息一下了。”
“去吧。”
“那主人,要现在就把他丢出去么?是丢大街么?”
姜奈抿了抿唇,“你去休息吧,我已约了昭王府子时来接人。”
“哦”小灰灰飘远了,心里暗道:其实,主人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这少年郎,特意通知了昭王殿下来接人。
姜奈转身出了山居图,漏夜出门,无声无息离了荔园。
翻出姜家后院大门,姜小四一路向西来到西环大街,闪身至一旁的廊檐下,看了看石头小桥彼岸。
只见树影婆娑,摇摇曳曳,对桥空无一人。
姜小四手一挥,少年便出现在她身旁。
双目紧阖,修眉入鬓。
身子歪倚在廊下,一袭白衣略显身影单薄。
姜奈瞅了眼自己全身上下包裹着的小棉袄,又扭头看了看寒风凛冽一身单衣的少年人。
隔空随意一抹,一条丑不拉几的土黄色格子被褥出现在她手中。
姜奈蹲到少年身旁,给他盖上被褥,从廊下探出颗小脑袋张望了下。
听得对桥有马车轮子声响动,姜小四又探头探脑探出去看了眼。
只见夜色长街下,一辆绣着皇家纹章的华贵马车,骨碌碌而来。
姜奈转头望了少年一眼,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但愿你我再见时,一切便如陌路。”
“先前我屡次动手杀你,是我心眼小,容不得他人觊觎我的秘密。还望你莫要责怪。”
“来日再见,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望你一切安好。”
那厢马车停于桥边。
轿帘一掀,一名锦衣华裙珠翠满头的年轻女子,匆匆下车叫道,“云哥哥,你说翊哥哥在这里,他人呢?”
沈云翻身下马,“快快,到处找找!大师说,今晚子时,兄长一定会在此出现。定然不会诓我的。”
“什么大师啊?”
“诶呀你别问这么多了,快快快,到处寻一下。应该就在这范围内。桥那边,桥那边也看一下去。”
姜奈听得纷乱脚步声急促而来,低头望了少年一眼,心里跟他道了声别,身影便自原地消散。
很快廊下便传来仆人们惊喜的叫声,“昭王殿下,找着了找着了!王爷在这儿呢。”
“快快快!”女子又惊又喜,跑得过急脚下一崴,被身旁的婢女二人齐齐伸手扶住。
“县主。”
190 吐着舌头的小狼狗
沈云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兄长身旁,忙推开左近几个奴仆,亲手将他扶住。
安阳县主亦被两个婢女扶着,快步走了过来,又惊又喜道:“怎,怎么会这样?人怎么样?没事吧!快,快扶、扶起来,扶回马车,回府,回府召太医,快召太医。”
奴仆们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人抬了起来,沈云跟在一旁,边扶边道,“缓着点,缓着点!”
一群人将少年人,连同那条丑不拉几土黄色棉被一并抬上马车。
昭王与安阳县主也连忙鱼贯登上车,一路照看回府。
姜奈出现在风灯摇曳的廊庑下,目注马车趁着夜色徐徐离去。
沈云伸手摸了摸兄长冰冷的额,忽而转过头,撩起一角窗帘向外望去。
只见树影重重间,桥下清水涟涟,对岸一片寂寂无声。
廊下屋檐空无一人,长街上一片寂寥。
“云哥哥,你瞧什么呢?”
“没,没什么,没什么。”沈云缩回修长的手指,一脸淡淡地放下窗帘。
“也不知道翊哥哥怎么样了。把炭火拨热一点吧,他冻得像块冰。”
……
当晚,摄政王府人仰马翻。
沈翊回府后,连请了十数个太医,诊断后都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人却一直昏迷不醒。
三日后,沈翊昏昏沉沉间,听得外院一阵吵闹。
“都裹了这么些天了,又脏又臭,还不快扔了。”
“先前奴婢们是要扔的,可王爷即便昏着,还使劲抓着不放,看着,看着是不想扔……”
“一条破被子,什么不想扔?我看是你们这些刁奴,偷奸耍滑懈怠不干活!都这么多天了,还不给爷换被褥。脏兮兮的,想闷出病来么?”
沈翊摇摇晃晃下床,一手扶住门框,猛地将门拽开。
一簇耀眼的日光,照入他的眼帘,让他不自禁地半眯了眯眸。
苑内众人一脸惊喜回过头来,一迭声叫道“王爷!”
“王爷。”
“翊哥哥。”
沈翊面无表情望了过去,视线落在安阳县主抓着的那条土黄色被褥上。
他一步跨出门,感觉身体仍有几分飘飘然的,体内寒气却被压制得很好。
“翊哥哥。”安阳县主一愣。
只见少年快步下了台阶,身体一晃已到她近前。
安阳县主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手中一空,那条土不拉几颜色相当难看的破被褥,被少年一手抓了过去。
安阳县主扁了扁小嘴,“一条丑兮兮的破被褥,翊哥哥干吗这么紧张。”
沈翊不理会她,目光锁在那条真得很丑的被褥上,突然动手将被子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视线倏地落在被褥一角。
那里,针法潦草的绣着一只吐着舌头歪着脖的小狼狗。
丑!
沈翊心中却莫名一动。
“去请昭王殿下,过来一趟。”沈翊抱着被褥转身回了屋,直接关上门。
丢下气得满脸通红的安阳县主,独个儿在外头生着闷气。
“县主,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安阳县主跺了跺脚,问道,“那被褥是怎么回事?”
奴仆们又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诚惶诚恐摇了摇头。
191 气怒
这日,也是姜府大姑娘回门日,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姜大老爷还不知大女婿是个怎样的德性,这会儿还在前院摆着老丈人的谱儿,与女婿闲话家常。
后院内,邱氏却怒发冲冠,拍桌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韩国公府啊,居然这样骗你父亲,骗你祖母!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
“你刚过门不到七日,就抱个妾生的东西给你养?这就是他们韩国公府的家教嘛??”邱氏拍桌而起,被周姨娘抢先一步拦了下来。
“夫人,夫人莫要如此动怒。”
“母亲,母亲。”姜念芙哭着抱住她的腰,“母亲。”
“你那个糊涂父亲,非得说他们韩国公府清贵人家,家风甚正,看看,看看,就是这么个破烂户。”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邱氏气得头上青筋直跳,“去把那小畜牲给我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尚书府亏了他什么。要这么作践我们家姑娘。”
“我们姜家嫁个好好的姑娘,不是去当人填房继室的,进门非得给人当后娘!”
一屋子奴婢静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姐姐,姐姐你莫要如此生气,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周氏连忙安抚道,“姑娘刚过门,咱们总不能回门头一天,就把姑爷叫过来大骂一通。两家脸面上,如何过得去。”
“他过不去脸面?他就干不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这个孽障,他何曾将他丈人丈母放在眼里?”
姜奈绷着一张小脸,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也没吱声,就是心里气得不行。
“我看还是先把老爷请过来,将此事先跟他说说。老爷知道了情况,也能去国公爷那里,讨要个说法。”
邱氏气得心口起伏,听了周氏的劝,渐渐冷静下来,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指着一旁的奴婢道,“你,你去,把老爷悄悄的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邱氏转头看了一眼,瑟缩在姜奈身边的五姑娘姜念燕,神色缓了缓,对身旁的乳娘道:“贞娘,你带两个孩子出去玩儿吧。”
“是,夫人。”贞娘上前搀了姜奈姜念燕二人,带她们去苑子小花园走走。
姜念燕出来后,神色明显松快许多,拉着姜奈软呼呼叫道,“姐姐,我们去堆雪人吧。”
姜奈正关注着正房那里的动静,被她摇了几次,敷衍地直点头,“嗯,嗯。好。”
被姜念燕拖离苑子时,姜奈抬眼看到老父亲匆匆进了正房。
只瞧见一只茶盏碎在他脚下,门便关上,再也瞧不见了。
姜大老爷躲闪着泼到脚下的茶叶,一脸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全都是你订的好亲事,你把我们女儿坑苦了!”邱氏拍着案几,咬牙切齿骂道。
“我都让你莫要性急,莫要性急,多派人仔细打听打听!你就把我们女儿嫁到那种人家?”
“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女婿。媳妇还没进门呢,就养了个妾生的东西。我女儿好好的姑娘,嫁到她韩国公府就得当个老嫲子?”
192 冤大头
“自己孩子都没生呢,就要先给人养孩子?说到哪里说破天都没这个道理!”
“他们韩家,就是故意隐瞒!你口口声声称道的国公爷,有没有给你老实坦白过?根本就没有!他们从上到下就是遮遮掩掩,瞒到现在新妇过门了,来一个当头棒喝!好得很呐。一群黑心黑肺烂肚肠的货。”
姜大老爷抬脚避开老婆大人砸来的茶壶,一张老脸满是挂不住的表情,“我,我怎么知道?他们?他们!”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邱氏气得绞紧手里帕子,“哪有你当父亲当成这般糊涂的!我不管,这件事,他们韩家没一个说法的话,那就和离!”
“什么!!!”姜大老爷震惊地喝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低吼,“你是不是疯了?女儿这才回门第一天,你就要让她和离?你!你。”
“那又如何?”邱氏瞪着姜大老爷怒道:“是他们韩国公府不仁不义在先,怎么着,还要我们尚书府给脸面不成?”
“你,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姜大老爷冷汗都冒出来了,气得直甩袖,“我跟你说,你得冷静!你,你一个当家主母,你怎能在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
“再者,你总怪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你那远房侄女不还是韩家的长子媳妇?她不也什么都没告诉你么?”
邱氏捂着帕子哭道:“可见此事,他们是从上到下捂得有多严实,骗得就是我们姜家当冤大头!”
“什、什么冤大头不冤大头的?”姜大老爷忙好声好气劝说,“你看这事情,都已经如此了。咱们在这骂天骂地也没什么用,还是得想个主意,如何让大闺女往后过得好些是不是?”
“那就让他们家把那小贱人送走!”邱氏红着眼道。
“诶呀那怎么可能。既然孩子都生下来了,那就是韩家认份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贱妾之类的好随意打发的东西。”
“怎么着?这闷亏,咱们家闺女就得这样忍气吞下去了?”
“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总得让他们给咱们个说法。”姜富贵连连安抚自家媳妇儿。
是夜,姜奈在灯火下继续刻着九枚一套的玉兰花法器。
先头已经完成过一套,所以雕这一套时,手法更显得娴熟几分,速度也快了不少。
手中这块已是这一套法器中,最后一块了。
闲时她就想雕一雕,反正法器多留点在手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常言道有备无患,关键时候就得起作用了。
“姑娘,先头我瞧着,您给大姑娘雕的那个小人儿,栩栩如生精致无比。想着,外头那些雕刻的老师傅,刻得都不如您。”
“别胡说,我这手艺,怎么跟几十年老手艺师傅相提并论。我只是雕着玩儿的。”
秋叶噘噘小嘴,心想姑娘哪里是雕着玩儿的,姑娘这手艺当真算得上是天下一绝了,毕竟她那么小的年纪摆在那儿呢。
“姑娘您就是爱谦虚。”秋叶给小姑娘倒了杯热茶。
193 习惯真是可怕
“您要是真发奋努力读书,林夫子苑子里那些个姑娘们,怕是一个都比不得您。”
姜奈抬眼扫了她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是想说,大姑娘这样身份的人,您看,这嫁得也不怎么如意。所以姑娘,你说的都对,得自己先立起来才行,方能有勇气,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姜奈一怔,忍不住笑了笑,“哟,你今天是,深有感悟啊。”
秋叶扁了扁小嘴,“奴婢方才出去打听了,大姑娘跟姑爷又回国公府去了。回去还指不定怎么受气呢。”
“老爷说是说,会为姑娘去要个说法,可国公府毕竟门楣高着呢,我看老爷他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
“不许这么无礼,更不能背后议论长辈,那是我父亲。”
“是,姑娘。”
“父亲虽然是个老糊涂,但还是要脸的。他既然知道此事,必然要找国公爷论道论道。那位国公,但凡他要点脸面,也必然会给父亲私下陪个不是,再做个保证什么的。”
秋叶忍不住咧嘴笑,心下暗道:姑娘刚还一本正经训斥,背后不得议论长辈呢,转而又说老爷是老糊涂。
姜奈叹了口气,“我听说隔壁的大晋帝国,民风彪悍,女子与男子一样,打小就骑马习武出入自由。说不定,她们那里,女子待遇会好一点?”
“可别想了吧姑娘,听说大晋帝国,那些女子的际遇还不如咱们呢。她们虽然能习武,可满大街都是武人,动不动就把女子拉去做,做什么,什么鼎什么炉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
姜奈扑哧一乐,收了手中雕琢而成的玉兰花法器。
“好了,出去睡吧。”
“姑娘可要用些点心?以往临睡前,您不是都要吃一点再睡的么?”
姜奈一怔,抿抿唇淡淡出声道,“那就,那就来小半碗面吧。”
“啊?才小半碗啊,您以往不是要一大碗么。”
须臾。
姜奈端着小半碗面,坐在木楼小屋内。
望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用力吸了口面条,喃喃自语道:“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
“今日天光甚好,出游吧。”
林夫子一句话,喜了一众女孩儿们,却独独惊了姜小四。
这货拖拖拉拉跟在众人身后,登上最后一辆马车,一路撑着下巴,犹在碎碎念着。
“姑娘,你一路上都在念叨什么呀。不是你一直盼着,天光甚好不该闷在屋子里读书,应出去游玩么。”
“你何时见过那刻板的夫子,突然起了兴致,要带我们出去游玩?”
“姑娘的意思是?”秋叶拿着茶壶的手顿了顿,“夫子带你们出去,是别有用意啊。”
“总之,会无好会。”姜奈取了条帕子遮在脸上,“我睡会儿吧,养养精神。”
秋叶扁着嘴,强行将笑意压了回去。
片刻后,伸手掀了帘子轻声问:“外面怎么停了?”
“摄政王与昭王殿下出行,车马行人皆要避让,前面街道,被联防营的人管制了。”
194 本王要去见见这位四姑娘
秋叶“哦”了一声。
放下车帘,回头一望,只见小姑娘抱着条小褥子,躺的四平八稳早已熟睡。
不由抿唇一笑,上前为她舒了舒小被褥,将姑娘的小手放入被中。
西环大街。
一辆刻有皇家纹章的华贵马车停在路旁。
两道皆是刀锋锐利、整齐划一的士兵,跪了满地的普通百姓。
沈翊面无表情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廊檐下,一块书写着“福庆楼”三字的牌匾。
“当时发现兄长时,便在此处。”沈云立在他身后,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疑惑。
像是不太理解,为何兄长非得执念寻至此处,定要亲眼瞧上一瞧。
“你为何知道我在这儿?”
“是小大师……”
“什么小大师?”沈翊转头盯着他。
沈云讪讪一笑,“此事,说来有点话长。自从失了兄长踪迹,我便一直想方设法多方打听。”
“那日,我本想出京寻找兄长。却在京城郊外遇到一位算卦了得的小大师。我便央着小大师给我测了一字。”
“对方告诉我,兄长并无大碍,让我回去等消息。果然不出三天,我便收到兄长来信。”
“你说我写信给你?”
“是啊!”沈云一脸茫然望向自家哥哥,“兄长难道,这些全都不记得了?”
“那信笺何在?”
“我随身带着呢。”沈云将先前的信笺掏了出来,递给沈翊。
后者接过快速查看了下,握着信笺喃喃自语:“确实是出自我手。”
可他又实在是毫无半点印象,也不知何时给十八弟写过信来着?
“兄长,或许是大病初愈,所以有点不记事?也不必性急,等身子养一养,说不定就缓过来了。”
沈翊冷着一张脸,半晌发问:“你说的这个小大师,究竟是何人?”
“是,是尚书府姜、姜家的,四、四姑娘。”
沈翊突然转身朝马车走去。
“兄长,这是要回府了么?”
“去姜家,本王要去见见这位四姑娘,你口中的那位小大师。”
沈云再度一怔,忍不住快步跟了过去,一脸惊异道,“兄长?兄长是说,现在要过去姜家?”
“嗯。”
沈翊登上马车,面上不动声色,却唯有自己知道,此番心跳竟有些快。
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期待什么。
皇室的马车再次行进,从中央大道上徐徐走了过去。
林夫子领着一群姑娘们,停在西环街一侧,自是不敢造次随意掀帘观望。
直到皇家马车过去很久,路禁彻底解除,众人方才松了口气起身走动,马车又再次行了起来。
姜奈一觉睡到静湖湖畔,被秋叶轻轻摇晃醒来。
“到了?”姜小四翻滚着坐起身来,一脸茫然地望了眼秋叶,“适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点吵。”
“啊,没什么,是皇家贵人出行,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噢。”
这货磨磨蹭蹭最末一个下了马车,就见林夫子领着七仙女儿们,立在湖畔与另一名女子说着话。
姜奈挪着小碎步走到队伍最末。
195 不得安生的日子啊
就听那素衣常服的女子笑着说道,“听闻素珍在尚书府教姑娘们读书。”
“便一直想着约你们出来,让姑娘们在一起习习字作作诗,一块儿赏赏景的。都是差不多大点儿的孩子们,一定有很多话能说到一起去。”
“快来见过林夫子,你们往常不是时时念叨着,想见见这位名满上京城的林夫子么?”
五名高低胖瘦不一的女孩们走上前来,齐齐福身一礼,“见过林夫子。”
“我呀,没你那么多得意门生。这几个孩子里头,最拔尖儿的,就当属定远将军府的两个孩子。”
姜奈站在队伍最末,闻言翻了个白眼。
她看出来了,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呢。
秋叶小声说道,“姑娘,还是你聪明,原来林夫子当真带你们来聚会的,看着还真像是,会无好会。”
对面那女子,看着声声恭维,却字字诛心,合着在这儿等着她们呢。
这不还早有准备,带了定远将军府两位千金来镇场子了。
只听林夫子淡淡出声,“这位是汪夫子,你们都来见见吧。”
“也不怕汪夫子笑话,我这几个学生,年龄最小的只六岁出头,读书习字,怕是都不太行。”
“林夫子可真会自谦呐,诶,船来了,咱们先上船再说吧。”
姜念芯霍地转过头来,端着小小的架子,冲姜奈横眉瞪眼道:“看到没有?那个汪夫子,明显就是带着一群徒弟过来踩场子的!你就争点气吧,别给林夫子闹笑话丢人!”
“就是,平日里你那手狗爬字,今日能不写就别写了。”韩香插嘴道。
“写出来也是丢人。”
姜小四无辜脸对着众人。
我从始至终没想发挥啊!
……
姜大老爷腾地起身,险些打翻手边的墨砚,“你说谁的马车来了?”
“摄、摄政王与昭王殿下,车驾已到门前了!”
姜富贵急忙冲出书房,脚下一个踉跄,急吼吼叫道,“快快,快迎驾,迎驾。”
“老爷,老爷!”姜立从后头窜了出来,手里拎着姜大老爷的靴子嚷嚷,“老爷,您的鞋,鞋!”
姜富贵一边穿靴一边单脚直跳,浑身冷汗狂冒,“快快,你先去前院看着点,别让哪个蠢货冲撞了两位爷。”
另一厢,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到荷香园报信。
“二老爷跑着去了,我看三老爷也急急忙忙赶过去。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姜姚氏脸上闪着惊喜的光芒,这可不正是天大的喜事么?
那位摄政王是何许人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卓尔不凡当世无双,更听说与悬剑峰也颇有渊源。
若是她们家芯儿能得了这位爷的青眼,那她还急着筹谋什么呀。
泼天的富贵荣华,岂非唾手可得?
“快,快去把二姑娘叫过来,我想想,我想想该找什么借口。”
“夫人,二姑娘今儿一早,就跟林夫子她们一块儿去静湖了。”
“啊是啊。”姜姚氏跺了跺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芯儿偷偷叫回来。对谁也不要吱声!”
“是是夫人,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