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瑾王想得太远太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平静,或许是九倾的话起作用了,没有人再来山庄打扰。
夜瑾每日跟着宸王课,而九倾则待在山庄里度过了几天安静悠闲的日子,午和晚会帮夜瑾药,盯着他按时吃饭寝。
药的时候,房里依旧能传来一阵阵销ii魂喊疼的声音。
每每这个时候,紫陌的脸色都是黑黑的,因为她最悲催,为了避免有人听到声音想歪,对她家小姐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她必须尽责地守在房外,阻止任何人靠近的同时,还要无悲惨地忍受着夜瑾傲娇欠揍的声音折磨,有时连冲进去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有时她甚至会在想,幸亏她家小姐是个姑娘,这要是个男子,那瑾王活脱脱是被压的那一个——不过这个想法她也只敢自己想想,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得的,万一惹了瑾王生气,小姐发怒,吃亏的绝对是她自己。
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小姐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乱棍打死。
所以她只能告诉自己,她家小姐都能忍受的事情,她也只能忍了,虽然忍的时候,额头的青筋一阵阵跳得欢快极了。
既然已经接手了南族的政务,九倾当然不会沉浸在儿女私情太久,只在东幽待了七天决定回南族了,夜瑾听着这个决定,心里一阵阵不舍,却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九倾有她的责任,她的任何决定他都只能服从而不能做任何干涉,尤其是宸王还在,他更不能做一个会影响九倾决定的人。
否则,万一宸王觉得他以后会让九倾往昏君的方向发展,不顾一切阻止他们在一起,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夜瑾实在是想得太深太远了,宸王眼下压根没觉得九倾会真的被儿女私情所影响,算有些影响,以九倾的理智来说,夜瑾也没本事让她成为一个昏君。
离别在即,宸王却连给他们独处的时间都没有,早膳之后,让夜瑾去书房候着,让夜瑾心里郁闷得不行,却丝毫不敢抗议。
紫陌在旁边看着,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叫那一个爽,心道大概也只能宸王能治得了他,看他还敢不敢动辄在小姐面前摆出一副如萌物般邀宠的行径。
“训练固然重要,但身体也不能忽略了,皇兄以后要盯紧他按时吃饭才行。”九倾淡淡一笑,“辛苦皇兄了。”
对于除了师父这个身份外,还要兼职奶娘的事情,宸王倒是没什么异议,当然是有异议,他也不会在脸表现出不满,闻言淡淡道:“殿下不必太过牵挂,臣心里有数。”
九倾点头,扶着紫陌的手了马车。
对于九倾的安危,宸王并没有多少担心,也没过多地叮嘱什么,目送马车离开视线之后,便转身回了紫云山庄。
“王爷。”一名黑翎卫出现在眼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一份未拆封的信,有黑翎卫专用的标记,“从祁阳城送来的信。”
宸王淡漠地接过信,拆开看了看,随手轻捻,信纸化作几缕粉末自指间飘散。
第680章 南族的储君,居然是一位弱质女流?
八月之后的天气渐渐褪去了炎热,早晚温差有点大,但气候无疑变得舒适了许多,月底之前回到南族的九倾,再一次投入到了繁忙的政务当。
九月初,前去祁阳城调查凌裳的温绥远和湛祺回来复命,而跟他们一道回来的人居然还有此次被调查的正主,祁阳城城主凌裳。
九倾有些意外,但是刹那间的表情却是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复杂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逝,但尚未让人完全捕捉,如秋水般消失得了无痕迹。
正如九倾所预料的那般,凌裳的确在扩建府邸,私建马场,所花费的银子绝非一个城主的俸禄所能供起,于是,九倾理所当然地走了个问罪的形式。
“有人弹劾凌城主贪墨国税,搜刮民脂民膏,饱私囊,私建马场,不知凌城主可有要辩解之处?”
身着一身墨色长袍,肩系着深青色披风的凌裳,身躯笔直地站在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倾,气势凛然,整个人如一把未出鞘的利剑,只沉默地站在那里,能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然而,这种压迫感对于别人或许还有几分作用,在九倾面前,那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东西。
“南族的储君殿下,居然是一位弱质女流?”
沉默了良久,浓眉微皱的凌裳才缓缓出声,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如此大逆不道,让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的几个人脸色同时一变。
九倾抬眼,同时放下了手里的奏章,眉梢轻挑:“凌城主似乎对此很有想法?”
凌裳沉默,眉眼间的郁色却几不可察地深了些许。
九倾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凌裳容貌生得不错,五官俊挺,一看属于那种男人之的硬汉,但是周身流露出的桀骜不驯气息却有些太过,以至于在九倾面前,他的存在感便显得有些强烈。
强烈到几乎可以把苏幕臣、温绥远和湛祺三人一同了下去。
看着这个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的男人,九倾不期然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凌城主喜欢被强者驯服?如果以后有机会,孤一定让你尝尝被驯服的滋味。”
已经是隔了一世的言语,此时清晰地回荡在耳边,让九倾体内罕见地生出了一种暴戾的驯服欲。
对,九倾确定自己不会杀他,或许还有些对枭雄的相惜,但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场劫难之,这个并不无辜的男人,在其所立的汗马功劳。
这般想着,九倾眸色微冷,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寒凉了许多,一时之间竟让凌裳觉得有些错愕。
他讶异地看着这个女子,却见她自巨大的书案后站起身,并慢悠悠地自书案后走了出来,身姿从容,脚步平稳,仿佛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悠闲。
凌裳不知她要做什么,其他人也沉默地看着她。
“凌城主此时戴罪之身,怎么还能站着跟孤讲话?”九倾眉眼清冷,似有几分不悦,“玄影,宫廷规矩哪儿去了?”
第681章 孤还真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
此言一出,御景阁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寒流过境一般,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而凌裳的脸仿佛刹那间罩了一层厚厚的寒霜,盯着九倾的目光清寒冷酷。
玄影七卫之,为首的玄一走了过来,冰冷地道:“凌城主为何见储君而不跪?”
“凌某并非逆臣。”凌裳语气峻冷,带着一种凛然不屈之气,“但是平生也从未沦落到需要朝一个柔弱女子下跪的地步,如果南族的储君当真是一位公主,凌某真怀疑,轩辕氏的江山还能走下多远。”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苏幕臣、温绥远、湛祺和凛王四人,玄影七人,个个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这位凌城主。
撇开他是否真的贪墨犯罪一事不谈,单单只是孤陋寡闻这一条,也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彻底鄙视他一番了。
弱质女流?
轩辕氏的江山走不远?
这些话,他到底是怎么敢说出口的?
南族千百年来对帝位的传承,他算不知道规矩,也该好好了解清楚状况之后再说话吧。
“柔弱女子?”九倾淡淡扬唇,心情似是完全不受影响,然而当她站定在凌裳面前,且还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时,其他人几乎瞬间屏息静气。
“凌裳,我给你一次机会,自己跪下。”九倾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否则,只这份大不敬的罪名,孤能让你好好体会一番滋味。”
凌裳嗤笑,“我不信。”
湛祺咋舌,好直接,还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不信?
九倾唇边笑意深了些许,“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相信。”
话落之际,凌裳忽然皱眉,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提气避开,然而他的反应虽快,却抵挡不住两条腿仿佛被定住的麻木僵硬之感。
只这一刹那的时间,他膝弯处蓦地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前倾,然后砰的一声跪倒了地,正跪在九倾面前。
凌裳脸色剧变,尚未作出反应,耳边却传来女子温柔而戏谑的声音,“这不跪下了吗?孤还真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
凌裳脸色乍青乍白,抬起头,狼狈愤怒地瞪着她。
九倾身子靠在案桌,饶有兴味地与他冷怒的目光对视,吐出红唇的话,一字字却透着无情森寒的意味:
“接下来的时间里,孤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是将凌城主的傲骨一点点打碎,碎到再也拾不起来,让凌城主心甘情愿对孤俯首称臣,这事儿才算完……凌城主做好准备,好好享受吧。”
说罢,她转身走回了书案后面,在椅子里重新坐下,淡淡道:“现在言归正传,凌城主可以好好回答孤的问题了。”
凌裳神色冰冷,眼底却掩不住震惊之色。
他刚才……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出手的,自己的武功在南族即便算不顶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制服,这个女人……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第682章 贪墨的罪名,凌某只觉得可笑
“刚才孤的问题,凌城主是否可以回答了?”九倾眼睛扫了过来,似乎没看到他异样的神色,“祁阳城有人密报凌城主贪墨,不知凌城主可要辩解?”
凌裳抬眼,恶狠狠地盯着她,良久才不屑地冷笑:“凌某多年前在祁阳城剿匪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举报弹劾?祁阳几年下来,百姓安定了,经济繁荣了,兵力强盛了,现在却开始有人弹劾凌某贪墨了?简直是笑话。”
听着他放肆无礼至极的言语,书房里其他人纷纷皱眉,但是却无人开口呵斥。
在场的皆是九倾被看中的年轻臣子,个个具备真本事且才华横溢,性子也大多沉稳,并且都清楚规矩是什么,如内监一般狐假虎威的行为不是他们该有的。
“的确是个笑话。”九倾淡淡道,“孤以前一直觉得,凌城主除了桀骜不驯之外,至少还是个硬骨头的真汉子,然而此时,孤却只看到了凌城主如弱质女流一般歇斯底里,没有半点属于一城之主的气度。”
说到此处,九倾嘴角淡勾,“是否只有在弱者面前,凌城主才能做到桀骜不驯?而一旦遇上了本事比你强的人,你就只能色厉内荏,一逞口舌之快?”
话音落下,凌裳脸色倏地一僵,咬紧了牙,眼底划过一丝冷厉,一丝难堪。
死死地握紧了手,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也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居然如此轻易就失了态,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深深吸了一口气,凌裳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暴躁,声音冷漠地道:“你有什么话,问了便是。”
“孤已经问了,还问了两次。”九倾淡笑,云淡风轻一般的语气,“凌城主可要为自己辩解?”
辩解?
凌裳冷哼了一声,却不再出言不逊,淡淡道:“私建马场一事,没有得到朝廷的同意,是我的不对。但是贪墨的罪名,凌某却觉得可笑。”
抬眼看向案后的女子,他道:“几年前剿匪的时候,凌某带兵在土匪窝里搜刮了成箱的金银,那全是祁阳城百姓的血汗钱。这些银子我并没有如数分还给百姓,而是在山上开采了一片茶山,祁阳城的城民现在大多都成了茶农,还有一些做了茶商。”
“当初剿匪剿来的银子全部用在生意上,祁阳城有多家商铺都在我的名下,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另外我还开了一家镖局,训练了城中一些青壮年的好手,平时接一些不是很危险的生意,让他们得以养家糊口。现在的祁阳城虽算不得多繁华,但起码百姓富足,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凌某觉得就算没有功劳没有苦劳,却也对得起这城主之位。殿下如果觉得凌某有何罪过,不妨直言,也让凌某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
九倾淡淡一笑,笑容带着几分嘲弄:“从始至终,孤何曾说过要治你的罪?分明是你自己迫不及待地,要在孤面前展示你过人的胆量和骨气。”
第683章 知法犯法
凌裳咬牙,脸色彻底僵住。
沉默了片刻,他冷笑道:“凌某扩建府邸和私建马场,用的是凌某自己的钱,甚至连城中百姓的银子凌某也从未动过分毫。那个弹劾凌某的人大概是没长脑子,否则便应该制造其他可信一点的罪名,而不是可笑的贪墨。”
“或许你说的对。”九倾淡淡点头,“孤也觉得,贪墨之罪委实有些侮辱了凌城主,若说是杀人放火,或者谋逆造反,或许才能符合凌城主威武不屈的性情。”
凌裳闻言,表情再度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湛祺和苏幕臣几人站在一旁,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抽了一下,目光皆有些怜悯地看着号称桀骜不驯威武不屈的凌城主,只觉得他今日算是踢到了铁板,被压得死死的,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私建马场一事可大可小。”九倾淡道,“往大了说,跟造反谋逆也没多大差别,足以将凌城主九族抄斩。就算往小了说,也是触犯了国法,凌城主这颗项上人头只怕也保不住。”
凌裳沉默。
心知她说的事实,所以这句话是真正的无从反驳,而方才自己那番气势凛然的嘲讽,此时看来,似乎才真的算是最大的讽刺。
“凌城主为何要私建马场?”
凌裳皱眉,抬眼朝她看去:“私建马场还需要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养马。”
“养马又是为了什么?”九倾道,“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还是为了饲养战马,更好地守护祁阳城?”
“我没那么伟大。”凌裳嗤了一声,“世上的人难免都有一些爱好,凌某本就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不例外。”
“这么说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触犯了律法?”九倾挑眉,“这算是知法犯法吧?”
凌裳默然,嘴角忍不住轻抿了起来。
在她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光逼视下,竟不由自主地垂了眼,心里暗道一声见了鬼。
一个弱质女流,竟当真有这般魄力和威仪,能逼得他不敢与之对视?
“凌裳,你已经跪了一盏茶时间了。”九倾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此时你是否还觉得,孤这个弱质女流无法让你心甘情愿下跪?”
此言一出,凌裳脸色陡地一变,眼神如利剑一般朝她看去,冰冷愤恨,冷酷无情。
“真是不怎么可爱的眼神。”九倾轻叹,将案上的几份折子收拾好,抬眼道:“湛祺和温绥远先回去休息,长途跋涉查案,还带回了凌裳,辛苦了。”
“替殿下分忧解劳,是臣等应尽的责任,谈不上辛苦。”温绥远躬身,“臣等告退。”
说罢,便和湛祺一起转身离开了御景阁。
“三哥。”九倾淡淡道,“黑翎卫是否发现了什么异常?”
凛王恭敬地道:“并未发现异常。”
九倾点头,淡淡道:“黑翎卫也辛苦了,三哥先下去整顿一下。”
说着,转头看向苏幕臣,“苏卿也先退了吧,孤这里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第684章 如果你想不明白,就慢慢想
“是,臣告退。”苏幕臣躬身,“殿下身体要紧,切莫太过操劳。”
九倾点头。
一连走了四个人,御景阁时霎时变得有几分空旷,似乎也更安静了一些。
九倾拿起桌上的奏章,垂眼间又道:“除了玄三之外,玄影全部退下。”
玄影七人之中,玄三是唯一一个以皇夫身份位列其中的影卫,九倾让他留下,其他人并没有多想,躬身行礼之后,便鱼贯告退。
只有玄七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心头猜测着殿下留下他的原因。
九倾没有再理会跪在案前的凌裳,淡淡道:“离开南族之前,孤让玄影盯紧了湛祺和温绥远二人,此番可有什么发现?”
玄三转头看了凌裳一眼,须臾道:“他们二人没做什么手脚,凌城主也是心甘情愿来了一趟天都,双方甚至没有动过手,最后查到的与事实真相并无多少出入。”
“还有吗?”九倾语气淡淡。
还有?
玄三眉心微锁,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殿下所指何事?”
“孤记得自己吩咐的是什么。”九倾视线微抬,目光清淡地看着他,“孤不想知道什么是事实真相,凌城主已经一五一十交代得很清楚了。孤想知道的是,湛祺和温绥远二人离开南族的这一个月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玄三闻言,眉心轻蹙,却是缓缓摇头:“他们二人去祁阳就是为了查凌城主的案子,属下……没发现他们二人举动有所异常。”
“玄三。”九倾几不可察地扬唇,“你觉得孤很好糊弄?”
话落,空气凝结。
玄三脸色微变,唇角抿得紧紧的,紧得有些发白,然后缓缓撩了衣袍跪下,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而恭敬:“请殿下明示。”
“没关系,如果你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九倾站起身,目光清冷地俯视着他,“凌城主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你陪着他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派人知会孤一声,孤会过来听你辩解。”
说罢,转头看着凌裳:“凌城主也是,什么觉得自己能心甘情愿朝一个弱质女流低头屈膝了,也可以让人知会孤一声,孤会过来听你认错。”
说罢,也不再多言,径自绕过书案往外走去。
御景阁外,玄影七卫中的其他六人恭敬地候在外面,看到九倾走出去时,几人皆有些讶异,却很快单膝行礼。
九倾什么也没多说,只扔下了一句,“玄影轮流值守,不得传唤,任何人不许擅自进去孤的书房。”
“是。”
玄七抬眼,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心一道忧虑隐没,缓缓转过头,看着书房紧闭的六扇雕花红木门,眉心渐渐攒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玄三和凌裳都留在书房,殿下却独自离开了?
“殿下。”刚离开不久的凛王匆匆走到九倾跟前,将一封信递给九倾,“这是黑翎卫刚得到的消息。”
九倾接过信,眉眼间掠过一抹讶然。
……是关于西陵的消息?
西陵发生了何事?
第685章 各国相安无事,才是百姓之福
西陵尚未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只不过是半年前刚刚大败于西陵翎王之手的北夷,又想兴风作浪了。d
北夷派了使者到了西陵,送了十个美人和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表达了欲与西陵同盟修好的意思。
下了早朝,夜昊带着夜翎、楚祁和丞相,以及北夷的使者进了御书房。在龙椅坐定,内侍送了茶水,便低眉垂眼地退至一旁。
使者坐在御前不远处的椅子,旁边的几案放置着茶水和宫廷点心。
“关于吾皇的建议,不知景帝陛下是否感兴趣?”
夜昊端着茶盏,缓缓啜了口茶,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来自北夷的年轻使者,岁数不大,但是眉眼间却难掩一股圆滑世故的气息。
相较于东幽和西陵较为浓厚的人气息,北夷之人无疑更加粗犷,从他们的容貌体型能分辨得出来,但是眼前这位,撇开眼底时而流露出的精光不谈,看起来倒是颇为斯。
“为君者当为百姓谋福祉,若是战乱频繁,遭殃的首先是百姓,所以对于贵国君王欲同盟修好的想法,朕自然也是期待已久。”
说到此处,夜昊淡淡一笑:“各国相安无事,百姓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使者连连点头:“景帝陛下时刻为百姓着想,实乃明君之典范。”
夜昊淡笑:“使者过奖,贵国君王体恤百姓的心与朕是一样的。”
楚祁和夜翎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然而两人对视之间,眼底却都流转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北夷可不是一个仁善的国家,北夷的君王骨子里有的是土匪性子,主动与西陵交好?若说无所求才真是笑话。
欧阳丞相开口淡笑:“战争不管对于哪一国都是残酷的,尤其是百姓,常常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北夷皇帝能主动为百姓着想,修两国同盟,当为两国百姓之福。”
夜昊点头:“丞相所言极是。”
那使者又是连连点头:“当然,吾皇时刻忧心天下子民,也为曾经冒犯西陵的举动感到抱歉,这些日子常常羞愧自责,日夜难安,所以才命小臣带来了北夷的诚意,以及吾皇的歉意。”
“只要两国以后不再掀起战争,朕愿意不计前嫌,与北夷化干戈为玉帛。”夜昊摇头,表情始终带着几分温和雍容,“使者请用茶。”
“多谢景帝陛下。”使者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搁下茶盏,语气却显得有些迟疑,“吾皇还命小臣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提议,也算是两国交好的一个誓约,不知景帝陛下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夜翎和楚祁同时抬头,朝夜昊看了过去。
这才要进入正题吧?
夜昊眉梢轻挑,显得很是感兴趣:“使者但说无妨。”
“景帝陛下是否清楚,眼下的东幽皇族正陷入一场僵滞?”使者微微一笑,笑容染了些许玩味,“东幽君氏皇族气数已尽,改朝换代在眼前,但是那位控制了东幽朝局的紫霄宫宫主却迟迟没有登位,景帝陛下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第686章 知己知彼,才能永保安然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蓦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夜昊皱眉,楚祁和夜翎二人虽是沉默,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却显然能看出,他们已经听懂了这位使者的言下之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
北夷皇帝的狼子野心从未曾消停过,他主动派来使者登门求和,必然抱着其他更为有利的目的――否则,以北夷皇帝野蛮的脾性,想让他主动示弱?
简直是个笑话。
原来他是打上了东幽的主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欧阳丞相笑着开口:“贵国皇帝除了给自己国家的百姓谋福祉之外,原来还时刻关注他国的朝局形势,果然不愧为一代明君。”
夜昊嘴角一抽,掩饰性地将茶盏送至唇边,缓缓轻啜了一口。
使者闻言,从容回道:“知己知彼,才能永保安然,吾皇是个有远见的明君。”
“嗯,使者说的极为有理。”欧阳丞相代皇上询问,“那不知东幽眼下的局势内情如何?”
“君氏皇族已经名存实亡,紫霄宫宫主虽有野心,但迟迟没有登位,必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许是没有玉玺,或许是有什么七寸拿捏在谁的手里,也有可能是因为兵力不足……总之,东幽目前的情势不容乐观。”
欧阳丞相闻言,面露讶异之色,“原来东幽已经这么乱了?”
“是啊,在下也没有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使者淡淡一笑,却遮掩不住眼底的得色,“两个月前,北夷和东幽的战争才刚刚结束,东幽国力和兵力正在日渐衰弱,如果这个时候有足够多的兵力,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东幽举国拿下。”
将东幽举国拿下?
丞相大人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使者,暗道这还没多长时间呢,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真的好吗?
是不是有点太迫不及待了?
明明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为了百姓谋福祉而需避免战争,两国同盟修好,原来修好是这么个意思?
只要西陵和北夷的百姓可以安然,东幽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如果本王没有听错的话,使者的意思是说,东幽眼下局势不稳,江山岌岌可危?”夜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淡漠,“而贵国两个月前,曾与东幽两军交战过?”
使者闻言,默默地打量了一眼这位说话的王爷,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却是点头:“翎王没有听错,小臣说的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夜翎道:“东幽江山既然已经岌岌可危,那为何素来兵强马壮的北夷军队,却没有趁机将东幽拿下?”
使者闻言一窒,很快却镇定了下来,从容应道:“并非北夷不愿,而是那个紫霄宫屡次从中破坏,因为紫霄宫宫主修罗公子对东幽的江山志在必得,因此就算只是一个江湖势力,但紫霄宫的破坏力还却是非常惊人的。”
夜昊坐在龙椅上,沉着地喝茶,听着夜翎和使者的言语交锋,嘴角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冷笑。
第687章 空手套白狼
使者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北夷想趁势吞了东幽这块肥肉,但空有那么大的胃口,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所以想把西陵拉。
若是两国达成合作,那么对付东幽,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可北夷皇帝打的算盘是否太理所当然了些?
半年前,西陵和北夷两国刚结束了一场战争,且北夷战败。身为西陵的手下败将,夜昊此时对北夷的使者客气,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而北夷两个月前又刚刚与东幽有过交战,且同样没有占到风,所以才狼狈退兵。
短短半年的时间之内,北夷经历了两次战争的洗礼,不管是兵力还是经济,都绝对造成了严重的损耗。此时别说东幽局势不稳,若西陵真有吞并他国的野心,只怕北夷才是局势最为不稳的一国。
东幽至少还有一个紫霄宫撑着大局,且不管是什么原因让紫霄宫宫主迟迟没有登已经到手的皇位,但身为一国之君的夜昊,却绝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
东幽君氏皇族固然气势已尽,但紫霄宫既然能控制朝局,并且能成功问鼎帝位,却不急于登基,那么只能说明他是不急,而并非真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北夷想趁势得到好处,却连东幽的底细都没摸清,想一口吃下这块肥肉?简直是异想天开。
“紫霄宫的破坏力惊人?”楚祁眉梢微挑,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紫霄宫如果只有惊人的破坏力,他们怎么可能成功逼得君氏父子困在皇宫,手握三十万兵马却无计可施?难不成紫霄宫宫主只凭着惊人的破坏力,能让那三十万人失去战斗力?”
此言一出,欧阳丞相几乎要拍手叫好。
不过他是个有风度的老臣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可以从容自若地保持完美的风度,只是脸忍不住泛起了几分笑意,也不知是友善还是嘲笑。
北夷使者闻言,脸笑容终于有些几分挂不住,干干地笑了几句,“这位大人倒是挺幽默。”
说着,他转头看向夜昊,语气真挚地道:“吾皇有言,若是能与西陵达成同盟,愿以东幽帝都以西七千里疆土作为赠与,感谢西陵皇帝的诚心相助。”
得,北夷的皇帝不但是个野心大的,还是个擅长空手套白狼的。
夜翎、楚祁和欧阳丞相尽皆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去商议了,只要他们的皇不是个没脑子的,这位北夷的侍者是万里迢迢从北夷赶来东幽放一个屁,然后再万里迢迢赶回去复命。
虽然喻得有些不雅,但理却还是这个理儿。
“使者不远万里而来,可以在西陵住些日子再走。”夜昊淡淡道,始终不曾褪去一国之君该有的雍容,“西陵风俗与北夷虽有些差异,但总的来说,风土民情都还是不错的,使者当是来游玩了一遭,见了世面,增长了见闻,回去跟同僚闲谈时也有助于彰显自己的博学。”
第688章 帝王的君子风骨
夜翎和楚祁都是定力非凡之人,欧阳丞相为官数十载,也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不惊的功力,所以此时,在听完他们家陛下无比淡定的讥嘲之语后,他们才能稳稳地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而不至于失态。
夜昊是个君子,即便现在已经坐稳了帝位,是个君临天下的王者,他骨子里依然保留着属于君子的风骨。
可君子风骨也不是对谁都一视同仁的。
正如此时,在北夷使者如此厚颜无耻地表达了他家皇帝更厚颜无耻的要求之后,若夜昊还继续对他客气有礼,那俨然就不是君子风骨,而是小人的虚伪了。
对待曾经的敌人,如今的算计者,夜昊维持的是自己的风度,而不是对他的态度。
北夷使者能在所有大臣之中,被他家皇帝派来完成这项高难度的任务,显然也不是个愚蠢迟钝之辈,若是此时还听不懂夜昊的话,那他简直可以去上吊自杀了。
脸色不由自主地有些青白,他尴尬地笑了笑:“景帝陛下,小臣方才可能没有把吾皇的意思表达清楚,不知景帝陛下可否听小臣详细解释一二?”
解释一二?
夜昊并不想听他浪费时间,淡淡道:“西陵疆土已经足够广袤,百姓的生活还算富足,朕非常满足于眼下四国并立的局势,也没有征战他国的野心――当然,如果他国主动朝西陵掀起战争,那就另当别论了。”
使者听出了他言下之意,脸色不由僵了僵。
“使者长途跋涉,大概也累了,还是先去歇着吧。”夜昊说着,转过头,“丞相,替朕招待使者,务必做到让使者满意,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知晓西陵的礼仪。”
丞相躬身:“老臣遵旨。”
言罢,也不等使者在说些什么,伸手示意:“使者请。”
北夷使者显然还是几分不甘心,眼神有些急切地看着夜昊,但西陵的这位景帝陛下完全一副谈话已经结束的表情,让他空有满腹想说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甚至到现在为止,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两位年轻的王爷和郡王,以及一个德高望重的丞相,都没有一个人想知道他的身份名字,一口一个“使者”叫得真是欢快极了,好像根本不关心他这个人,而只是当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北夷使者。
这个事实让他觉得郁闷,素来属于文人的优越感此时被打压得一点不剩,能言善辩的优点此时在这里也完全一点发挥的余地。
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御书房之际,使者也没看到夜昊脸上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显然人家让他去休息是真的让他去休息,而不是故意使什么迂回之计。
两人离开了御书房,夜昊才淡淡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北夷的胃口太大。”夜翎面无表情地道,“除非皇兄真的对东幽有点想法,否则大可以不必理会他。”
“北夷骨子里永远也抹不去掠夺的本性。”楚祁淡道,“但是没有本事却还肖想着别人手里的东西,就未免有些太过不自量力了。”
第689章 这辈子就守着皇后一人,是否可行?
夜昊闻言,淡淡一笑。
显然夜翎和楚祁的想法都一样,不管东幽是否真的如北夷使者说的那把岌岌可危,他们都并没有趁机分一杯羹的想法。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听他舌灿莲花。
“瑾儿离开西陵也有一段时日了。”他几不可察地皱眉,“算算日子,三个月有了吧?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封信都没送回来过,倒真是野了心了。”
夜翎和楚祁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沉默不语。
关于瑾王的事情,他们就算没有刻意去调查,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或许那个神秘的紫霄宫跟瑾王都要有点关系,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况且,连夜昊都只是时常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惆怅一番,而不从曾真正试图去调查过,他们就更不必多此一举了――给瑾王足够的尊重,也是一种风度。
沉默了片刻,楚祁言归正传:“北夷送来的十个美人和金银绸缎,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夜昊闻言,抬眼朝他看来。
须臾,淡淡笑道:“金银玉器和绫罗绸缎倒是很好处理,收进国库就是,至于那十个美人……”
顿了一下,他挑眉道:“楚祁,你不是还没成家吗?别说朕不关心臣子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挑一个吧,北夷的美人虽然不一定及得上西陵的温柔婉约,但应该也不差吧?”
此言一出,楚祁蓦地安静了下来。
无语地瞅了瞅他的陛下,片刻,“臣对北夷的美人不感兴趣,成亲一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皇上如果真想赐给谁,臣觉得八皇子身边倒是可以塞几个过去。剩下的,皇上可以自己留着充盈后宫,也省得那帮老臣们老是忧心皇上后宫无妃。”
夜昊闻言,脸上顿时就有点菜色了,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楚祁,又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夜翎,夜昊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们觉得,如果朕这一辈子就守着皇后一个人,是否可行?”
就守着皇后一个人?
楚祁默默地转头看向夜翎,他只擅长练兵,并不适合掺和皇帝的感情之事。
夜翎也是有无语,默默地看了夜昊一眼。
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可以只守着皇后一个人的?别说皇帝自己愿不愿意放弃三宫六院的美人,单只是皇室祖制和满朝文武的口水这一关,都一定过不了。
所以这个问题,他们不予置评。
夜昊看出了两人沉默之下的意思,背靠在龙椅上,也陷入了沉默。
真是个愁人的问题。
皇帝不是应该只负责处理好国家大事么?为什么连娶几个女人都要别人干涉?
选秀这一条,根本就是个陋习。
眉心微皱,沉思了许久,他开口道:“既然北夷使者来西陵的愿望没有达成,那么为了两国的同盟修好,朕可以把金银玉器都留下,那十个美人……索性让他再带回去?”
此言一出,楚祁和夜翎皆是一顿,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把人家的金银留下,美人送回?
他们怎么没听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要是真这么办了,北夷使者回去之后,他们的皇帝只怕得气得生生吐血,把他鞭笞三百,活活打死只怕都不解恨。
第690章 财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北夷的事情暂时搁置,在御书房里批阅了一些折子之后,回到皇后的宫殿里刚好是午时。
自从登基之后,朝局一天天稳定下来,夜昊适应了帝王的身份之后,只要不是忙到不可开交,几乎都会跟皇后一起用午膳。午膳之后在皇后宫里小憩一会儿,跟晏雪聊聊家常,享受一下寻常的夫妻感情。
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安心,也觉得舒心。
“皇后,跟你商议一件事儿。”用完午膳,夜昊在榻坐了下来,“北夷使者送来了十个美人,你觉得应该安置她们?”
北夷美人?
皇后宫里的贴身宫女们闻言,下意识朝晏雪看了一眼,随即低眉垂眼的不说话。
通常情况下,皇问皇后这个问题时,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询问皇后的意见也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尊重。皇后如果识相,至少应该顺着台阶选几个好的给皇留着,封个美人啊昭仪什么的,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
不过这段时间,她们也看出来了,这对帝后之间的感情的确是好得让人羡慕,皇后独宠后宫应该不大可能,但算以后有再多的女子,皇后的地位应该也不至于被动摇——
只要皇一直这么贤明,而皇后也一直这么宽容贤惠的话。
“皇想怎么安置?”晏雪伸出纤手,坐在软榻一侧,力道适地给他按摩着鬓角,“皇如果不想要,又不好打北夷的脸,索性看看朝年轻的大臣们还有多少未成家的,赐婚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夜昊半闭着眼,被她伺候得很舒服,语气懒懒地道:“但是北夷使者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并没有答应他们,这样一来若是收下他们的美人,是不是不大好?”
晏雪闻言,抿唇轻笑:“陛下把人家的金银珠宝都留下了,怎么还嫌多了那几个美人?”
“财物是死的,成箱成箱的他们护送着也麻烦,费人费力,朕也是体恤他们太辛苦,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收入了国库。”夜昊淡淡一笑,语气听着格外有诚意,“但是美人是活的,她们可以自己坐车回去,免得留下来朕还要操心她们的去处。”
顿了一下,他幽幽加了一句,“朕总不能把她们也全部收进国库吧?”
话音落下,周遭的宫女们嘴角齐齐一抽,眼睛垂得更低了。
皇以前还是睿王时,也没见他这么有幽默感,大多时候都是正经严肃稳重的,当然现在也还是正经稳重。只是在皇后面前,这份稳重却常常有稳不住的趋势。
晏雪也幽幽叹了口气:“那皇打算怎么办?”
“退还给北夷皇帝吧?”夜昊这般决定,“至于其他的东西,当是北夷此前屡次冒犯西陵所做的赔礼,以及战败之后的贡了,没什么不妥的。”
晏雪笑道:“皇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还多此一举地问臣妾做什么?”
夜昊道:“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第691章 脱胎换骨的夜瑾
晏雪微怔,眸心划过一道异样的色泽。
这样的日子,真心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些秘密……那些她无从知道的秘密,最好能一直隐瞒下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所谓的真相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不要再起什么波折了。
最好,别再起什么波折了……
炎热的夏季转眼过去,迎来了秋季的凉爽。
连续三个月水深火热般的训练,近百个日子地狱般的苦楚到底没有白受,一日一日打磨出来的利剑初见了几分锋芒。
三个月后的夜瑾,武功上虽然还不能跟宸王打成平手,但是与他过招时,百招之内已经不会落败。
浑厚的内力,是以音驭气的基础,对于乐器的掌控和运用也越来越收放自如,且不仅仅表现于琴音上,其他几种常见的乐器,都可以在他手里转化为杀人利器。
在他对音色的掌控达到了宸王的预期之后,夜瑾收到了一只通体雪白莹润的玉箫作为犒赏,并作为随身携带的武器悬挂在腰间。
对于这份出乎意料之外的礼物,夜瑾足足愣了一炷香时间才回过神来,原本想说些感谢的话,但是对上宸王仿佛几十年不变的冰山脸,他又默默地吞回了未出口的谢语。
对于他感谢与否,宸王大概压根就不在乎。
而对于南族皇室里的规矩,和南族的一些风土民情,夜瑾从书上了解得本就不少,文课上宸王又三五不时地考问,他就算想不知道都不行。
当然,这些日子修习的并不仅仅只是武功上的造诣,对于兵法谋略他亦精进了不少,虽然以后不一定用得着这些,但是技多不压身,对他以后立足于南族总是有好处的。
琴棋剑兵,其中三项已颇为出色,宸王显然也觉得孺子可教,近来手段宽容了不少,夜瑾身上每日新添的伤痕也越来越少,且时间上的安排也没了以前那般紧迫。
度过了最难捱的三个月,之后的日子对于夜瑾来说,简直就是从地狱进了人间。
现在除了每日与宸王固定的过招,以及早课和每日半个时辰抚琴之外,夜瑾下午的时间会和宸王一起研习棋艺阵法。
相较于武功和内力,阵法和棋艺更是一项需要耐心细磨的东西,每日下午两个时辰的对弈,既是为了打磨夜瑾的耐心,也是为了在棋盘上教授阵法。
宸王虽然看着严瑾稳重,但是他教授的方式却从来不会一成不变,或者可以说,他完全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可以和夜瑾耐心地对坐一个下午,但是有时遇上紫霄宫的属下来请示夜瑾一些紧急大事,他反而会把夜瑾困在深奥难测的阵法之中,让他自己寻找破阵之法。
而他自己,则会就此消失在夜瑾面前。
夜瑾若不能破阵,那么就必将耽误外面的事情,但是阵法一事他还没有钻研透彻,宸王设下的阵也绝非简单到可轻易破解,所以他往往心里着急,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静下心,苦思冥想,让自己的脑子处于放空状态,集中所有的心思去思考破阵之法。
第692章 寒钰的生辰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是需要时不时地逼迫一下。
宸王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无疑,他所使用的手段都是极为有效的,至少夜瑾在他手下完全可以算得是突飞猛进。
自从九倾东幽离开之后,夜瑾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训练当,外面的局势有紫霄宫几位阁主撑着,一般情况下烦扰不到他。
而随着时日越久,正如夜瑾当初所预料的那般,很多东幽老臣坐不住了,暗频频走动,主动与温牧拉进关系,并表达了江山不可一日无主的忧心,试图让这位东幽丞相说服他的主子赶紧即位,以免夜长梦多,社稷再度发生动乱。
温牧如实地把大臣们的意见转达给夜瑾,每次都是得到他们的公子两个字的回复:“不急。”
你是不急,外面很多人却已经急得如热锅的蚂蚁了。
温牧无可奈何,只能继续任劳任怨地安抚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
身在南族的九倾,于九月初六日,去了一趟钰王府。
九月初六是钰王的生辰,寒钰不喜欢太过张扬,以往每一年的生辰,都只有九倾陪着他。府里的厨子会做一桌子美味,都是九倾爱吃的东西,两个人相对而坐,饮一杯美酒,说着很多祈愿的话。
而今年,九倾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去的,跟这位四哥既然已经生了隔阂,甚至隔着一场灭族的家仇国恨,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再去祝福他的生辰。
但是自从她离开南族去东幽,又从东幽回来投入政务之,前后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她没有踏足过钰王府,而钰王府也没有传出过任何消息出来——
至少,没有一点消息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个事实,让九倾心里生出了丝丝不怎么好的感觉。
经历过那一场劫难之后,她的性子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本质,她不是个喜欢压制自己的人,所以对于前世同样算得是仇人的凌裳,她毫不隐藏要击碎他骄傲的想法。
对于玄三,即便他如何忠心耿耿,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也同样会受到惩罚。
而对于钰王,她喜欢过,信任过,依赖过,也刻骨铭心地恨过,但是无法否认,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无法割舍的复杂情感——
她确定这不是喜欢,也不是不舍,更不是所谓的同情或者怜悯,而是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牵念,以及对一直盘旋在心头,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真实答案的执着。
九倾没有想到,寒钰的身子已经孱弱到了这般地步。
他闭着眼,安静躺在床,浑身流露出一种死寂般的平和,素来俊雅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衬得嘴角边一点尚未完全拭净的血迹,显得格外醒目。
“御医这几日都没有来?”九倾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不是御医没来,是王爷不让来。”侍女垂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王爷说,只要按时开药给他,然后让府里的人煎好了给他端过来,其他的不用御医操心了。”
第693章 就算是兄妹,也该避嫌
九倾闻言,沉默了须臾,淡淡道:“都退下吧。”
“是。”
屋里侍女纷纷躬身,鱼贯退了出去。
九倾走近床沿,目光安静地打量着还在昏睡之的寒钰,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寒钰,虚弱到几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了一般。
目光微垂,视线落在伸出锦被外的手腕,九倾眼神微怔。
温润俊雅的寒钰,算看起来如何像个贵公子,却也无法否认他是个习武之人,身子骨强健,手臂曾经也是强壮而有力的,但是此时,这只手腕却明显地瘦了好几圈,仿佛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包着腕骨,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晰无。
这一个多月来,他是不是压根没吃饭?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九倾蹙眉,伸出手搭他瘦弱的腕部,指尖下便是连脉搏跳动都显得这般缓慢虚弱,完全不副以往的强劲有力。
似乎是她的动作惊动了沉睡的人,寒钰缓缓睁开眼,眼神显得有些茫然,盯着床顶的帐幔安静了良久,才慢慢转过头,看着站在床前的九倾。
目光微怔,他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敢置信一般开口,“……倾儿?”
九倾淡道:“是我。”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膜,寒钰目光明显浮现一抹震动,随即习惯性地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你怎么来了?今天的政务不忙么?”
说着,以手肘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
“过来看看你。”九倾回道,伸手扶着他,让他靠坐在床头,“还好,不算太忙。”
寒钰闻言,低低嗯了一声,“算忙一些,也记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保重自己的身体?
九倾看着他虚弱苍白的唇色,不置可否,“御医多久没来了?”
“……不记得了。”寒钰扬唇,试图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是我让他不要来的,只要按着药方煎药,御医来不来都无所谓,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九倾淡淡道,“听侍女说,你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
寒钰看着她,眉心轻锁,似乎在思考她的问题。
须臾,他终于慢慢开口:“原来我睡了这么久……怪不得,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九倾闻言,目光顿时淡了许多。
似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想到了以前的每一次,他听似无辜的声音里隐藏的深意……这一次,又是苦肉计么?
目光沉了沉,她淡道:“四哥每日都有按时吃饭?”
寒钰眼神微怔。
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冷淡,他安静地垂了眉眼,淡淡一笑:“太医开的药都是宫廷圣药,足以吊着我的性命,倾儿不用担心。”
“嗯。”九倾也不再多问,转头看了一眼,“最近皇姐没来?”
“是我不让她来的。”寒钰道,“府里有下人伺候,不想麻烦她。况且她的年纪也不小了,算是兄妹也该避嫌。”
语气顿了一下,他轻声补了一句,“总是这样难免落人口实,对她名声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