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6章 为帝4
“错误不能继续叠加,这是你选在留在这里的理由。”静瑜淡道,“我现在的身份就是南族的储君,治理南族江山是我的责任,身为一个凡人的帝王,就要行使一个凡人帝王的义务,你何曾听说过天上诸神以神力治理过凡人的江山?”
她这一世的职责就是留在南族,以凡人帝王的身份给南族子民带来福祉,而不是以刚刚在上的神女身份降下福祉,若如此,她何必入世?
这些道理容陵自然也是明白的,他只是……
只是不想面对她当真要选皇夫这件事,既为女皇,那么选皇夫一事就是理所当然,这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利,谁也无权阻止。
况且,他如今的身份,以及她厌恶他的程度,只怕他越是阻止,她越要跟他对着来,或许不说不问,事情反而没那么糟糕。
幸好,他到底还是了解她的,虽然这一世她的性情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感情寡淡的女子,于男女之事上……更是干净纯洁得像是一张白纸。
“容陵,按照你这身体的年龄,今年也有十二岁了。”静瑜淡淡道,“待在本宫身边做了两年侍奴,你要赎的罪,要认的错,本宫觉得已经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龙族?”
话音落下,容陵微震。
自从两年前回来,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怨恨或者厌恶这样的情绪存在,容陵谨守侍奴分寸,没有再做出任何冒犯她的举动,静瑜也从未主动找过他的麻烦,两人之间维持着从未有过的平和。
就像以前在南海孤岛上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跟如今又不一样,那时两人都没有记忆,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平等的,而如今……
一个刚刚登基为帝的公主,身份尊贵,高高在上。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侍奴,在这皇宫里算是最低等卑贱的存在。
虽然他只是静瑜一个人的侍奴,然而绝大部分时间里依然都只能跪着说话——这一点,静瑜对他从未有过半分宽容。
既然他自己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么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受到特殊待遇的权利。
而容陵两年来也皆是谨守本分,说是甘愿卑躬屈膝也不为过,甚至于,他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龙族帝君的身份,而真的成了一个合格的侍奴。
两年来,他的沉默和卑微,几乎让东宫里所有的孩子忽略了他的存在。
而静瑜却并没有忘记,他成为侍奴已经整整两年。
“……我没打算回去。”沉默了良久,容陵淡淡开口,“那一年的时间里,我不但完成了闭关疗伤的过程,也安排好了龙族的所有事宜,即便没我在,龙族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静瑜闻言,唇角微挑:“你大概忽略了我话里的前半句。”
他回答的是后半句,两年的时间不管是赎罪也好,是认错也罢,都足够了。
但是他忽略了她的前半句——
他的年龄,已经十二岁了。
第1897章 为帝5
聪明如容陵,显然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静瑜是女儿之身。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可以是个少年,但是当这个少年长大之后——最多十四岁之后,若是还继续贴身服侍她,那么显然有些不合规矩。
自古以来,皇宫里能贴身服侍女主子的,除了宫女就只有太监。
从没有一个男子之身的人在成年之后还能做内侍的事情。
想到这里,容陵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低声道:“你是天子,是帝王,不是后宫里的妃嫔,这方面……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规矩约束。”
“不是规矩在约束我,而是我自己的意愿在拒绝。”静瑜淡淡道,“比起一个男子,我更喜欢留一个心灵手巧,乖顺可爱的侍女在身边伺候,就如之前的漪澜。”
而如今的漪澜已经应静瑜的要求,拜在了左相大人轻鸾的门下,跟着她学习治国之道。
只是每天晚上静瑜就寝之前,她会过来伺候,顺便汇报自己一天所学的成果。
虽漪澜已经不常在身边,但只要静瑜想要,这整座皇宫里的侍女都会死心塌地地想过来近身伺候。
“但是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要反悔?”容陵脸色微紧,忍不住抬眼看她,双目灼灼地盯着她越发脱俗清贵的眉眼,“是你说,我若要留下,就只能做侍奴……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为什么你却要出尔反尔?”
静瑜一窒。
出尔反尔,她倒是没想过要出尔反尔,只不过是当初他说要拿一辈子来赎罪时,她一时气话而已。
然而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善于记恨之人,不管是因为身份的关系,还是因为被抽去七情六欲之后爱恨太淡薄,她心里对他,纵然有过那么一点喜欢,后来也有过那么一点恨。
可爱恨情仇对她来说实在说不上有多强烈,他所做过的那些事,也让她说过“死生不复见”,可最后到底还是见面了。
静瑜原本就不想跟他再有一点关系,而三年前听到帝尧说过的那些话之后,他觉得就算要赎罪,做两年侍奴也已经足够,若真的让堂堂龙族帝君在她身边做一辈子侍奴……
这件事只怕引起的绝不是一点点瞩目。
四海八荒之内,绝对会成为一桩轰动的事情。
抬手捏了捏眉心,静瑜淡淡道:“敖容,曾经的事情到底已经过去了,我对你已没有多少恨意,所以也并不需要你继续以赎罪的借口让自己卑微下去,你乐于此,我却觉得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容陵脸色微白,两年来的镇定被她今日短短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她说毫无意义?她说心里对他没有多少恨意?
那么,除此之外,她对他……是不是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就算你觉得毫无意义……”闭了闭眼,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却甘之如饴。”
静瑜闻言微默,须臾,淡淡道:“敖容,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可能,我不明白你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898章 为帝6
他执着的是什么,她当真不知道?
她心里明明清楚,却总是如此冷静而理智地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对他早就没了恨也没了爱……
她知不知道,这一句句言语对于而言,到底有多残忍?
不。
比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她这样的言语简直太过温柔,她甚至光明大度到连欺骗他都不屑,不像他,为达目的连感情都可以拿来算计。
深深吸了一口气,容陵低声道:“陛下不用再找任何借口让我离开,就算我的赎罪方式毫无意义,就算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可能……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会让自己言而无信。”
所以,他这是铁了心要在她身边做一辈子的侍奴?
静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须臾,淡淡道:“既然如此……随你吧,但是十四岁之后如果你还不改变主意,朕觉得你需要让自己做些改变。”
此话说完,她就不再理会他,起身唤道:“来人,侍浴。”
……
晚膳之后,漪澜过来请安。
“参见陛下。”
沐浴完之后的静瑜,白色寝衣外面只穿着一件冰蓝色轻袍,斜倚在榻上的身姿显然散漫而慵然,并且格外的无害且平易近人。
明亮柔和的宫灯照耀下,新登基的女皇陛下眉眼沉静如画,精致脱俗的容颜泛着潋滟的光泽,就像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仙女,让人看得几乎移不开眼。
静瑜愉悦地冲她招了招手,漪澜主动走到她面前,在榻前半跪下来,恭敬轻笑:“以前叫殿下习惯了,突然间改口叫陛下,奴婢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是你一人不习惯,本宫也觉得不习惯。”静瑜无奈地轻叹,“可是本宫那对极不负责的爹娘却显然觉得很习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唯一的女儿丢在了宫里,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漪澜闻言一呆,顿时觉得此时这个正在似假非真地抱怨的女皇陛下,真真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可事实上这三年来公主所做的事情,却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能做到的。
安静了片刻,她道:“陛下今日累了吧?奴婢先给您按按。”
白日里有容陵在身边伺候,到了黑幕降临的时候,容陵就必须离开凤鸣殿,这是静瑜的规矩,晚上就寝之前她的身边只留漪澜,其他所有人不得允许都不得留在内殿。
“的确是有些累。”静瑜淡笑,“不过方才休息了一会儿,已经缓解了一些疲劳,刚才也有人按过了。”
漪澜自然之道她说的是谁,微默片刻,轻声道:“这三年来,锦墨他们都学有所成,也都开始替陛下做事了,唯独容陵……陛下真打算让他一直做侍奴?”
“本宫打算?”静瑜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能不能说,这件事完全不是本宫自己的意思?他执意如此,本宫不过是成全他而已。”
静瑜闻言,表情顿时就有些诧异了。
第1899章 为帝7
三年前她年纪还小,对很多事情看得不甚明了,而这两年来随着年龄渐长,她心里已隐隐明白,容陵这个人跟其他伴读是不一样的,公主对他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但漪澜以为容陵只是想跟公主殿下更亲近些,想在公主心里占据不一样的地位和分量。
所以他才心甘情愿当公主的侍奴,贴身伺候公主。
人有欲望有追求很正常,就算是这宫里最低等的宫女太监,都一心想着能往上爬,容陵作为一个少年,当然应该也有着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或许他是觉得获取公主殿下的亲近重视,以后达到目的的机会就更大些。
彼时才九岁的漪澜尚未接触过男女感情之类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想得到容陵和公主之间会存在着感情纠葛,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对容陵这个人是完全看不懂的。
然而虽看不懂感情纠葛,但是她本身却是极为聪明的,所以早早地就猜测了容陵的心思——虽然猜的是错的。
而如今,她却真正是不解了,容陵宁愿一辈子在殿下身边当一个低下的侍奴?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漪澜暂时无从得知,也没再费心去想,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道:“陛下,就寝的时间到了。”
静瑜嗯了一声,从榻上起身,长长的轻袍拖在地上,刚沐浴过的身子散发清冽馨香,让人联想到开在极北之地天山上的雪莲。
转身往内殿寝榻上走去,静瑜懒洋洋地开口:“虽然登基大典已经一切从简,但这小小的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漪澜,明天早上让我多睡一会儿。”
漪澜恭敬点头:“是,陛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朝三日,所以明日无需早起去上朝。
漪澜伺候静瑜宽衣躺下,静瑜枕着软枕,在床上舒展了身子,望着寝榻四周的鲛绡轻纱罗帐,眸光平静,唇畔却噙着不属于孩子的笑弧,“暗潮汹涌……朝堂上的暗潮汹涌,才刚刚开始呢。”
漪澜蹲跪在床边,动作细致地给她按着小腿和膝部,“陛下年纪小,老臣们觉得陛下好欺负。”
已经十二岁的漪澜这些年已经看过不少史书,也明白幼主强臣的朝堂不会太平静,以前女皇陛下和帝君当政时,因为两人太强大,因此朝上强臣强将也得臣服,不敢生出什么心思。
况且还有神灵选择的帝王这句话压着,谁敢对神灵不敬?
可如今幼主当政,很多人心里立即就生出了许多想法,以为幼主可欺,个个都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先,争权夺势不在话下……
自古以来,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权臣之间的尔虞我诈,皆从未真正消失过,若官员都不争不斗,全部一心忠君一心为民……显然也不切实际。
可大臣们都看错了这位小主子。
年纪小,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孩子,几年岁月过去,朝上很多大臣似乎都忘了……小时候的公主殿下,也曾数次展露出非凡天资。
第1900章 利器1
次日早,风和日丽,气候明媚。
东宫桃园里,桃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袅袅的琴音回荡,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如电般纵横穿梭。
竹剑荡起劲风扫过,漫天的花瓣,如雨纷纷。
白影一招回风舞雪,风云涌动,漫天桃花顿时化作无数的暗器朝蓝影疾射而去,仿佛天罗地网一般让人无处可逃。
身处险境,蓝影面上却不见半分紧张,手中折扇展开,随着广袖轻扬,折扇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顿时所有的花瓣像是被一股巨大吸力吸附而来,纷纷朝他手中折扇方向蜂拥而至,最后被强大的气流击得粉碎,洒落地面。
白影的节奏随着蓝影的动作而加快,剑网密织,宛如星光漫天。
长剑带着犀利的劲风刺破虚空,蓝影疾速转身格挡,竹剑和折扇正面迎上,两股强大的气流如层层波纹荡开。
两人的皆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漂亮至极,就像表演舞蹈一般,若非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漂亮的招式居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杀伤力。
漫天桃花雨,沁人心脾香。
琴音如天籁,以柔和却霸道的方式闯进两股气流之间,瞬间划过了空气中的平静。
两道人影如梦初醒一般,各自执着武器飘落退后,徐徐站定。
指尖勾起琴弦,落下最后几个音符,余音渐消。
两道人影转身,脚下飞点,很快落于抚琴之人面前不远处,屈膝跪地,“请主子训责。”
待空气归于平静,才发现蓝影和白影居然只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两人眉目俊俏,玉面红唇,白衣气质温润些,蓝衣则更多了几分沉稳,不过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虽是跪在地上,却也难掩周身气质不同却同样耀眼夺目的风华。
静瑜自琴前起身,勾唇轻笑:“都很不错。”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训斥批评,简单的四个字便是对他们的肯定,两个少年面上一松,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三分。
这两个少年的名字一个叫云影,一个叫隐月。
三年时间过去了,东宫的孩子们都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唇红齿白,气质卓然,虽年纪还有些偏小,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们腹中所拥有的,不只是诗书,还是更多出类拔萃的东西。
少年尚且纤瘦的身躯里,已经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静瑜站起身,看着眼前二人,“怕吗?”
二人显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低垂着眉眼,少年的嗓音带着几分傲然无惧:“愿为主子肝脑涂地,何来怕之一说?”
“肝脑涂地?没这么严重。”静瑜勾唇轻笑,走近他们面前,伸手揉了揉二人的头顶,“我对你们只有两点要求,第一,活着替我办事,第二,不要背叛我。”
两个少年恭敬地俯身领命:“是!”
“去吧。”静瑜轻声开口,悦耳的嗓音里带着温柔的威仪,“你们都是本宫手里的利器……记得保护好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你们的性命更重要。”
第1901章 利器2
两个少年再次叩首拜别,抬起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静瑜一眼,在静瑜如泛着流光般柔和的目光注视中起身,眨眼消失在了桃林里。
除了静瑜,不会有人知道这两个少年去了哪里。
“你对他们……”身后响起一个沉寂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涩,“还真是温柔。”
静瑜头也没回,只淡淡道:“他们都是我悉心培养出来的孩子,难道不该温柔?”
“……你当真只是把他们当成孩子?”
“当然。”静瑜语气平平,“朕,也同样还是个孩子。”
容陵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静瑜若有所觉地偏头,视线中,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抚上她的肩膀,白皙的指尖轻捻起她肩膀上半片桃花瓣,轻柔的动作仿佛带着怜惜和不舍。
静瑜没说话,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身后的声音没再响起,她也没有主动开口,不大一会儿,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表情淡然地举步离开了桃林。
容陵指尖微松,那半片桃花瓣随风飘落。
举步,跟上,摒弃脑子里所有不该有的想法。
两年来,他已经习惯并享受着跟在她身边的感觉,如影随形,安宁幽静的空气叫人沉溺其中——正如在南海孤岛上的一年岁月。
如今虽身处繁华深宫,可他越来越沉默的习惯,和她依然喜静的性子,所交织而成的气氛依旧让人觉得……格外的平和安宁。
离开桃花林,静瑜在寝殿中小憩了片刻,东宫里的孩子们已经离开了一半有余,但气氛似乎并未发生多少变化。新帝登基,宫里喧闹欢腾,东宫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喧闹气氛的影响,依然是一出独居于世外般的安静。
“按照祖制,登基大典之后虽免朝三日,但君臣也应该连着庆祝三日,陛下连宫宴都不打算出席吗?”
漪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瑜睁开眼看着她,“你今日没去你师父那里?”
“回来了。”漪澜温声轻笑,“师父说陛下都要休息三日,没道理让我那么辛苦,但是奴婢其实知道,师父是好不容易有了跟宸王爷独处的时间,不想再忙于公事罢了。”
这两年她经常出入宸王的府邸,明了宸王夫妇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南族朝堂的顶梁柱,在朝堂上从不会带入私人感情,但……左相大人毕竟也是个女子。
而且,轻鸾曾经与她说过,比起权倾朝野的身份,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家人,珍惜的是跟王爷之间的感情,之所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只是为了报答女皇陛下的知遇之恩。
漪澜还是个孩子,她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轻鸾跟她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但她知道,在师父那里,万人之上的权力和身份比不上夫君和孩子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但她又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前一任女皇陛下对她有恩,所以她以忠心回报,今年已经十二岁的漪澜,真心觉得左相大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
第1902章 容陵的身份1
静瑜淡淡一笑:“你看,连左相大人都想在家陪夫君和孩子,我还去做什么?”
虽是庆祝她登基为帝的宫宴,可静瑜心里比谁都清楚,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每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不用猜都知道。
那是成年人的宴席,是官员们的主场,跟她这个孩子无关。
至少眼下来说,在文武百官眼中,她这个孩子还影响不了大局,他们只要在她亲政之前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把局面推向他们想要的结果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静瑜一点儿都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与其去看一张张带着恭敬和笑意的面具,不如留在自己的寝宫里好好休息。
漪澜明白她的心意,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孩子们的想法本就和大人不同,没有太多的曲折弯道,在漪澜看来,静瑜不想去就不去,反正这皇宫里女皇陛下最大,谁也不敢说什么。
宫宴虽热闹,对于小孩子来说却着实没什么意思,因此漪澜也决定留在寝殿里伺候公主,享受安宁。
但是静瑜不想去是一回事,到了午膳时分,东宫的宫女还是过来请示,“陛下,摄政王命人来催了,请陛下换好衮服去参加宴席,百官正等着拜见陛下。”
漪澜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榻上的静瑜。
“去告诉摄政王,宴席交给他全权负责,朕龙体欠安,需要好好休息。”平淡的话无需经过多少思考就径自溢出唇瓣,静瑜头也没抬,半闭着眼道,“待会儿午膳也不用太麻烦,送两盘素馅饺子过来就行。”
宫女恭敬地福身:“奴婢遵旨。”
待宫女离开之后,漪澜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陛下,今日宫宴上来了不少漂亮的少年,陛下若是不去……只怕很多大臣会失望。”
静瑜闻言,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也学坏了?”
“奴婢这可不是学坏。”漪澜嘴角微微一弯,黑色的眸子里溢出点点碎光,“而是要多长些心思,若是太迟钝了,以后怎么替陛下分忧解劳?”
静瑜闻言淡笑,闭上眼,假寐。
漪澜知她其实不困,只是有些懒而已,所以很有兴致地跟她聊着天:“陛下以后会把容陵封为皇夫吗?”
容陵?
静瑜眉心微皱,却并未生气,而是淡淡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奴婢只是好奇。”漪澜道,“因为奴婢觉得,陛下对容陵的态度跟对其他伴读的态度不一样。”
态度不一样,是因为他们曾有的过去,可严格说起来,那些过往静瑜早已经放下,也完全没有再续前缘的心思,若非容陵态度执着……
可就算他如何执着,她也不可能再对他有任何回应,皇夫……更不可能。
“不会。”静瑜道,声音柔和却透着波澜不惊的淡漠,“天下美少年何其多,朕这东宫就有现成的,近的远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第1903章 容陵的身份2
话音落下,漪澜哦了一声,也就不再问了,垂眼专注地给她捶着小腿,心里却忍不住想,那个容陵还是个少年,陛下也还是个孩子,所以现在可以不用想太多,加上东宫伴读众多,大多都是男孩,多一个容陵少一个容陵,别人都不会多想。
可以后……等陛下再长大一些,晓得男女之事的时候,伴读们的身份也该有些区分了吧,是选入后宫还是入朝为官,都会有个明确的决定。
而容陵,难道要一直以男子之身贴身伺候陛下?
这个问题漪澜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毕竟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跟陛下如何亲近,到底也不能太过逾越了规矩。
寝殿里有片刻的安静,静瑜忽然若有所觉地抬眼,视线中容陵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阴郁。
走到榻前,他沉默地注视着静瑜精致漂亮的小脸,眼底似有深不见底的色泽轻涌,深沉冷寂,半晌没有说话。
静瑜眉梢轻轻一挑,唇畔浮现了玩味寒凉的弧度,“怎么?”
漪澜微愣,随即才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待看到站在一旁的容陵,不由微讶,随即想到容陵白日里都会待在陛下身边,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方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临时出去了。
但是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发生了何事?
眉心微皱,她站起身看着容陵,温声道:“你要是累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待在这里伺候陛下。”
说完,她征询地看向静瑜,“可以吗,陛下?”
静瑜淡淡嗯了一声,没了睡意,便随手拿过放在一旁几案上的书册,敛眸翻开了起来。
“你先出去。”容陵声音平淡,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漪澜诧异。
容陵转过头,虽面上没什么情绪,然眸光疏冷,眼底气势慑人,让漪澜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不安。
这个人……此时的气势让漪澜想起了三年前,他刚进宫的那一次。
阴鸷,冷漠,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漪澜,你先出去吧。”静瑜淡淡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也缓解了漪澜紧绷的情绪。
漪澜垂眼,恭敬地福身:“是。”
话落,慢慢退出了寝殿。
“如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不介意用特别点的方式提醒你。”静瑜皱眉,语调不高,却也并没有多温和,即便容陵现在的身份是她的侍奴,可静瑜语气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把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如果你要耍脾气发威风,可以回去你的南海神殿。”
“我没有耍脾气发威风。”容陵克制了自己的语气,说完,轻轻抿了下唇,“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会封皇夫。”
不会封皇夫?
“谁告诉你我不会封皇夫?”静瑜眉心皱得越发深了些,决定一次把话说清楚,“朕身为南族女皇,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凭什么觉得朕不会封皇夫?”
第1904章 容陵的身份3
静瑜以为自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不管是龙族帝君敖容还是现在化名为容陵的少年,在静瑜看来,都无权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他现在之所以被允许待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以曾经犯下的错为借口,要留下赎罪而已。
可直到如今,他似乎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放下手里的书,静瑜站起身看着容陵,眼神和语气如出一辙,平淡而无情,“如果你已经厌倦了侍奴的身份,那么随时可以回你自己的地盘去高高在上,朕从来没试图拦着你,但是容陵,在朕的地盘上待一天,你就给朕守好规矩,朕不喜欢一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侍奴。”
容陵没说话,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垂下眼,良久才道:“既然你要选皇夫,那么我也可以。”
此言一出,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静瑜沉默地看着他,缓缓地,开口:“你说什么?”
容陵抬头,直视着她宝石般清透睿智的双眼,一字一顿,“我说,如果你打算封皇夫,我也可以……你应该知道,我符合成为皇夫的任意一个条件。”
“任意一个条件?”静瑜忽然轻笑,“你有家世背景吗?如果朕选了你入宫,朕要昭告天下你龙族帝君的身份,还是告诉天下人,朕封了自己身边的侍奴为皇夫?”
容陵道:“我还有一个身份。”
林州远宁府,容知府家的独子。
“你我都知道,那个身份是假的。”静瑜淡淡说完,忽然眉头一皱,“不过朕倒想知道,那个容家小公子本尊去哪儿了?”
“我就是本尊。”容陵道,语气淡淡,“容家小公子身体不好,原本活不过八岁,我借了他的身体,才让容知府不至于失去唯一的儿子。”
当然,也因为容家小公子打小身体不好,但性子很乖巧也很上进,所以爹娘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疼着宠着,舍不得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容陵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绝不会摘月亮。
八岁那年,容陵生了一场重病,药石罔效,在任何大夫看来都活不过生辰那日,可容陵偏偏就活了下来。
一场重病仿佛大梦一场,醒来之后身体一改往日之虚弱,变得健康了许多,敖容本身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况且让他堂堂龙族帝君认一个凡人做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为免引起怀疑,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只是醒来之后性格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容家父母对自己儿子身体好转这件事惊喜多过于怀疑,性格方面就算有些变化也不要紧。
身体好转之后的容陵要学武,要学琴棋书画——虽然这些东西对于敖容来说不算什么,但荣尊本尊却并不精通。
大病初愈,性格有些变化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醒来之后突然变得武功高强,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显然就没办法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第1905章 容陵的身份4
敖容耐着性子在容府待了近一年,直到公主殿下昭告天下要选伴读,他才告诉容陵的父母,自己会要来天都城竞选公主伴读。
容家父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想成为公主的伴读,心里也舍不得儿子这么小就跟父母分离,但到底还是不忍拒绝——而且他们心里其实一直以为儿子不一定能选上,带他进一次天都城走一遭,权当是见见世面了。
而最后的结果,大概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吧。
当初容陵进宫之后,九倾命御林军统领去查他的身份来历,御林军统领查到的东西不全,身份上没什么可疑之处,但关于容陵大病一场的事情却没有提及——此时静瑜自然明白,这件事显然是容陵做了什么,否则容家公子曾生过重病这件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至于敖容为什么要选择容家……
那就更无需多加猜测了,敖容名字里有个容,以前在南海孤岛上,凤兮叫他陵。
容和陵两个字,刚好组成了容家这位小少爷的名字。
至于他的字,显然是后来容陵自己取的。
静瑜抬头,看着容陵此时这张脸,肌肤白皙,面冠如玉,如果他眉眼温和一些,看起来其实也就个寻常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虽然他初进宫时气势冷峻阴鸷,桀骜不逊,但也只是气势而已,至少容陵这张脸跟龙族帝君那张如刀削斧刻的容颜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当初静瑜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他来,也绝不会因为这张脸的关系。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不知过了多久,静瑜淡淡开口打破沉寂:“皇夫的事情你不必想,朕不会让你进入朕的后宫,想来堂堂龙族帝君大人也没兴趣与别人争宠。”
顿了一下,她嘴角轻扯,“另外,朕以为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你明白朕的态度了,敖容,朕不会再在感情上跟你有任何牵扯,希望你也早些死了这条心。”
说罢,也不管容陵是什么表情,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容陵伸手,在她擦肩而过之际抓住了她的胳膊,声音紧绷:“兮儿,你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
静瑜垂眼看着他的手,须臾,淡淡开口:“还记得两年前你离开皇宫回去疗伤之时,还欠下的五百多记鞭子吗?如果再放肆,你连留在朕身边当侍奴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容陵一震,闭了闭眼,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静瑜去了膳厅,宫人已经准备好了几样素菜饺子,静瑜招呼了漪澜跟自己一起吃,完全不再理会容陵心里的想法。
午膳结束,静瑜让漪澜陪她去花园里散步,春暖花开,园子里各色花卉开得正盛,花香弥漫,各色花朵在风中摇曳,风景美不胜收。
如此宁静的气氛配着美好的风景,以及两个女孩绝色的姿容,无疑是一副绝世无双的画卷,然而,若是撇除空气中丝缕森寒危险的气息,那就更美妙了。
第1906章 画一幅画1
静瑜停下了脚步,明媚的阳光下,一身冰蓝色曳地裙装的女孩犹如降落凡尘的仙子,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白玉般的光泽,一双比上等宝石更明亮璀璨的黑眸深邃而清澈,像是装着一汪清泉。
纤细的身段,柔和的眉眼,处处流露出清贵出尘的气息,却又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睥睨,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染人间烟火气的女孩。
但是……
漪澜伺候静瑜已不是一天两天,对这位小主子的容貌纵容惊艳,也改变不了此时突然生出的疑惑,“陛下?”
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如水面上被风拂过的波纹,慢慢消散,很快便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静瑜嘴角淡勾,若无其事地举步徐行,“无事。”
漪澜于是没再问,安静地陪着她走在花园里的青石小径上,小径两旁景致怡人,阳光照在色泽鲜艳的花朵上,仿佛给这些娇贵的花儿而度上了一层金光。
静瑜心血来潮,朝漪澜道:“今日风景独好,你帮朕画一幅画像如何?”
“画像?”漪澜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满园风景如画,恭敬地笑道,“好,陛下去凉亭里稍坐一会儿,奴婢去取作画的工具。”
静瑜嗯了一声,径自转身上了凉亭。
漪澜离开了一会儿,静瑜自己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远远尾随在身后的宫女见新任女皇陛下独自在亭子里坐了,便手脚伶俐地沏了壶花茶过来,又呈上两盘御膳房的点心。
静瑜端起茶盏,淡淡道:“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奴婢遵旨。”
宫女们早已习惯了这位主子喜静的性子,闻言便行礼退了下去,
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静瑜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风景,各种极品牡丹花在风中摇曳,皇宫里的御花园从来不缺名贵花种,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而春天永远是一年之中最美的一个季节。
空气中那丝缕陌生的气息再一次似有若无地浮现,静瑜眸心划过一道嘲弄的光芒,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喝完一盏茶,漪澜便回来了。
在园子里放好架子和画板,漪澜走到亭子里,笑道:“陛下是打算画一幅什么样的画像?就在这亭子里画吗?”
“早上云影和隐月离开之前,曾经桃花林里切磋了武功,朕为他们抚琴了一曲。”静瑜淡淡开口,“云影身上穿了一袭白色蚕丝轻袍,手里用的兵器是一柄竹剑,隐月穿了蓝色冰丝长衫,以折扇为武器。”
漪澜听着,慢慢点头,“奴婢明白了。”
话音落下,她走到了摆好的画板前面落座,自己动手调好了颜料,便拿起画笔专心地开始作画。
静瑜只给了几句指示,然后就没再开口了,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又倒了一盏茶,纤细白嫩的两指指尖捻起碟子里的一块酥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尝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漪澜手里的画笔从容地在游走在画板上。
第1907章 做一幅画2
洁白干净的白纸上勾勒住一幅画的轮廓,然后慢慢泼上属于他们的色泽。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园子里的风景漂亮,空气怡人,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永远置身美好之中,让时间就此定格的想望。
不知过了多久,静瑜淡淡开口:“漪澜,作好画之后,我们出宫一趟,让锦墨和霁月也跟着。”
“出宫?”漪澜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静瑜,显然有些诧异,“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宫?是去宸王府吗?”
静瑜长这么大,似乎只出过一次皇宫……就是去宸王府的那一次。
“不是。”静瑜缓缓摇头,“我想去御山书院看看。”
御山书院是皇家书院,静瑜没去过,但是她听母上大人提起过,御山书院是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今年的春闱已经临近,她想去看看。
春闱的事情其实跟她无关,因为她这个刚登基的女皇陛下还没有亲政,朝政大事,学子考试,官员提拔都由该负责的官员负责,由摄政王做最后决断。
但是闷在东宫已经太久了,静瑜突然想出宫去转转。
漪澜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而且年纪还小,出宫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国之君的安危直接牵系着江山社稷,出宫意味着随时会面对危险,摄政王只怕不会轻易同意。
静瑜还没有亲政,皇宫里现在能当家做主的人是摄政王,没有摄政王的允许,御林军统领绝不会轻易放行。
“没关系,待会儿派人去请示一下宸王伯伯。”静瑜不以为意,她知道自己的年龄和如今的身份,也心知肚明在十四岁亲政之前,皇宫里话语权最大的人就是宸王。
不管基于哪方面的原因,静瑜都不会选择跟宸王较劲。
漪澜作画的时间也不长,半个时辰就画好了,稍微晾了一下,便拿起新出炉的画作起身走到凉亭上,给静瑜过目。
“陛下。”漪澜轻笑了一下,“奴婢觉得云影和隐月既然已经能独自离开,那除了武功之外,其他方面的能力应该也不错的,奴婢借这个桃花林画了一个桃花阵,陛下看看还行吗?”
静瑜目光轻扫。
漫天桃花如雨,如火如荼,少女坐在一旁抚琴,眉眼清贵如画,脱俗若仙,眸光柔和而干净,明明只是一张没有生命的画,但是这个少女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纤细的肩头落了一片粉色的桃花瓣,如最服帖温顺的小精灵一样攀在主人肩头邀宠。
目光掠过那片花瓣,静瑜眼神定了一瞬,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少年捻起她肩膀上花瓣的一幕。
不动声色地拂去脑海中画面,静瑜目光微转,离少女不远处的桃林里两个少年身姿翩然,一白一蓝,武功切磋的姿势从容而洒脱,带着不属于孩子该有的沉着稳重,漫天纷飞的桃花瓣全部被剑气削成了碎片,在两人周身化作密织绚烂的桃花雨。
第1908章 做一幅画3
单从这幅画的表面看来,就足以给这幅画定下一个画工精湛的评语,然而这幅画的精妙之处却远不止如此。
若只看一眼那么这幅画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美。
抚琴的少女美得惊心动魄,桃花纷飞美得让人欢喜,翩然如玉的少年美得让人惊艳。
可惊艳之下,太多人会忍不住细细打量,目光在画上留恋不舍,那么不出片刻,眼前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错觉和恍惚的画面——
桃林里的桃树在移动。
错觉由心而生,心里的恍惚是从画中隐藏的玄机而成,当思绪被带入画中,那么除非精通八卦阵法之人,否则只怕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倘若是对阵法有些研究的人,或者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在领悟了其中玄机之中,绝对会心悦诚服地道一声高人。
静瑜目光从画中移开,淡淡一笑,给了四个字评语:“纯属卖弄。”
此言一出,漪澜顿时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抿唇轻笑:“奴婢也就在陛下面前卖弄一下,让陛下知道奴婢的功力没有退步,旁人就算想看奴婢卖弄,奴婢可都不会卖弄给他们看。”
她自然清楚自己这幅画也就是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因为除了表现出自己非凡的作画功力之外,委实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别人若要看,那画的自然是不是这般面貌了。
“不过奴婢画得很好看,不是吗?”漪澜忍不住又笑了笑,“当然,除了奴婢画工精湛之外,最关键的是陛下长得好,天仙般的容貌本就让人惊艳,隐月和云影二人也不差,翩翩如玉少年郎,加上美不胜收的桃花林为景……美人,美景,做出来的画自然也是极美的。”
“小小年纪,这份拍马屁的功夫也越来越炉火纯青了。”静瑜将画卷收了起来,递还给漪澜,“待会儿拿到朕的寝宫,朕以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欣赏欣赏。”
漪澜闻言,眸心顿时像是渗进了一缕光亮,忍不住笑得嘴角弯弯,“奴婢遵旨。”
顿了一下,她带着些许邀宠的口吻道:“陛下觉得……奴婢以后要是有一天落魄了,这手画技能养得活自己吗?”
此言一出,静瑜倏地沉默。
徐徐抬眼,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声音软嫩却带着明显的危险意味:“要是以后当真落魄到需要靠卖画为生,那估计朕会先提前灭了你。”
漪澜眼睛一眨:“为什么?”
卖画为生,她又不偷不抢……
“当你沦落到只能去卖画时,证明已经失去了自保的本事。”静瑜伸手,指尖挑起她精美小巧的下巴,用青楼老鸨独有的眼神打量着她的五官,“这副容貌……当真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你去卖画?卖身还差不多。”
遇上几个地痞流氓……哦不,不用地痞流氓,只要稍微有点权势或者有点钱财的富贵老爷,就能强硬地抬进府做妾了。
第1909章 弱肉强食
漪澜完全呆住了。
小主子这是在……调戏她?
是的吧?没错吧?
新任的女皇陛下是在调戏她吧?
素来温柔沉稳的小主子……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漪澜还没从凌乱中回过神,不远处刚要走过来的容陵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然后脚下便一顿,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
“陛下这是在哪儿学的?”漪澜小声开口,脸蛋红红的,“看起来就跟街头调戏少女的纨绔少爷一样。”
静瑜放开了她的下巴,淡淡一笑:“朕需要学吗?”
啊?
漪澜又是一呆。
“方才朕可不是在调戏你,而是告诉你,如你这般漂亮的女孩若是落到那般处境,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静瑜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嗓音明明还带着属于女孩的稚嫩,音色却偏偏带着过尽千帆似的寂然和无情,“这个世道从来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有被人欺压的份——即便南族是个繁荣昌盛的国家,最多也只能减少犯罪,而改变不了弱肉强食的本质。”
漪澜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她年纪小,而且因为五岁就进宫当了公主伴读,对于外面的世界接触得太少,了解人心险恶都是从书本和太傅口中得知——太傅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孩子就避谈人性阴暗自私的一面。
但书本和言语是一回事,没有亲身接触过外面的险恶,他们到底还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今年已经十二岁的漪澜,自然比小时候更能理解言语和行为所代表的含义。
就比如方才陛下的举动,若是换成她曾经见过的纨绔子弟……漪澜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可以确定那样的事情让她没办法忍受。
弱肉强食……
如果弱者偏偏又生了一张美丽的容颜,是不是就注定了会有悲惨的结局?
不由自主地陷入思索的漪澜,没看到静瑜话音落地之后容陵僵住的表情,也没看到他一瞬间握紧的双手和抿得泛白的唇瓣。
弱者只有被人欺压的份……她说的是曾经的自己吗?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容陵耳畔仿佛又听到那一句句平静至极的话语,“海蓝晶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龙族公主让人强行按我下跪……”
“龙族未来的君妃也同样骂我是卑贱的人类……”
最后,是她那句平静却无情的指控,“自始至终,我不曾痴心妄想过什么,但是我所受到的所有刁难,委屈,辱骂,都是你带给我的。”
……都是他带给她的。
对,曾经的她那么柔弱,因为被他抽去了七情六欲,抽去了她强大的元神,所以她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他把她带到龙族之后,却任由彼时比她强大一百倍的海蓝晶、敖雅、海兰馨,接二连三地欺负她,让她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一点点体会到了骄傲和尊严被踩到尘埃里的感觉。
甚至连四大护法也对她的存在表示出强烈的不满,而他,自始至终不曾解释过一句她的身份,任由他们把她当成“卑贱的人类”……
第1910章 换装出宫1
而如今,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龙族帝君,四海八荒之内神力无双强大的龙神,却心甘情愿——甚至是死皮赖脸地委身在一个人类身边当侍奴。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报应不爽?
容陵不知道静瑜是不是故意说起这些话,来达到让他悔恨自责的目的,但他知道,自己的确在悔恨,在自责。
无时无刻不后悔着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可后悔,又能如何?
伤害已经造成,如何弥补都无法让伤痕消失——况且,她接受他的忏悔和赎罪似乎已经给了极大的面子,弥补……她的认知里,弥补两个字根本不存在。
即便他一直觉得只要心意够诚,自己一直不放弃,她冰封的心总会被慢慢融化……
可事到如今,他却根本不敢去想,那一天何时会到来。
或许,是遥遥无期吧。
“启禀陛下。”园外走来一个穿着粉色裙装的宫女,近前来恭敬地屈膝行礼,“奴婢从凌波殿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出宫了。”
静瑜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摄政王出宫了?
出宫转转这件事情不是嘴上说说这么容易,静瑜知道自己年幼,不到亲政之龄出宫是必须得到摄政王允许的,美其名曰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其实就是因为小皇帝无权无势,说话没有分量而已。
所以她若要出宫,必须先禀告摄政王,可此时……
摄政王却不在宫里。
“摄政王不是应该还在主持宫宴?”静瑜皱眉,“宫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还未。”宫女恭敬回道,“不过摄政王主持了大局之后,在凌波殿只待了一个时辰,然后就命凛王和齐王全权负责接下来的事情,摄政王自己就先出宫了。”
这可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静瑜暗想,以宸王那样公私分明的脾性和行事作风,怎么会做得出擅离职守这样的事情?
想起漪澜上午说过的,她之所以出现在宫里,是因为轻鸾说今天要陪夫君和孩子……
夫君和孩子?
左相大人的夫君,不就是宸王吗?
所以,原本应该由摄政王负责的宫宴却交给了凛王和齐王主持,是因为摄政王要回去陪王妃和儿子了?
从来铁面无私,冷硬刚直的宸王,今日也终于任性了一回?
静瑜沉默了一下,暗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还是没说错的。
纵然是冰冷无情如宸王,不也同样无法拒绝爱情和亲情的美好而沉溺其中?
不过眼下,宸王是不是沉溺于爱情之中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摄政王不在宫里,她该如何出宫?
以静瑜的能力,她想悄无声息地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出宫这么一点事情似乎没必要搞得太严重,更没必要鬼鬼祟祟,走正常程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过,眼下宸王不在宫里……
静瑜站了起来,转身走出凉亭:“先回东宫,我们换男装出宫。”
男装?
漪澜一惊,没想到陛下会如此胆大……哦不,陛下的胆子一向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