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无凭无据
“岂有此理!”听到禁军统领的回报,皇上勃然震怒,“在宫门口行刺御医,简直胆大包天!立即给朕彻查!”
“臣遵旨。”
禁军统领领命退下,皇上面上余怒未消,看着站在面前的夜昊,目光盯着他还在流血的胳膊,眼底暗芒轻涌,良久才道:“伤势要紧吗?”
“儿臣没事,谢父皇关心。”夜昊垂眼,视线定格在宫砖上的一小滩血迹上,“杨太医受伤不轻,儿臣命人将他送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们先给他处理伤势,待伤势稳定了再送回府去。”
“……你做的很好。”皇帝语气冷淡,缓缓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依你看,刺客可能是谁派来的?”
“儿臣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夜昊道,“杨太医只是宫里的御医,与人结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是杨太医的仇人所为?”
夜昊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眼恭敬地回道:“一切以调查的结果为依据,儿臣也不好妄加臆测。”
“你觉得有可能是瑾儿所为吗?”
“九弟?”夜昊素来沉稳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九弟一向深居简出,这些日子又闭门养病,杨太医与他无冤无仇,他何以……何以会对杨太医下杀手?”
何以会对杨太医下杀手?
因为杨太医要去给夜瑾诊脉,便能清楚地得知夜瑾目前的身体状况,便能清楚地知道,夜瑾的身体……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在他掌控之中。
若是寻常时候,夜瑾可以将杨太医拒之于门外,可今日有夜昊陪同,夜瑾若是继续抗旨不遵,那么将被迁怒治罪的人就会是夜昊,夜瑾不想让他的兄长受到无辜牵累,便刺杀了杨太医。
当然,这一切目前还只是帝王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尚无法下定论。
夜惊鸿面上闪过一丝晦暗之色,眸心阴云翻滚,心里情绪翻江倒海一般袭来,然而有些话,却是怎样也不能跟夜昊说的。
“你先回去吧,处理好伤口,休息一日。”夜惊鸿挥挥手,心情显然不怎么顺畅。
“儿臣遵旨。”夜昊跪下行了个礼,正要起身离开之际,却又缓缓开口,“父皇,今日行刺的那个刺客,武功很高,武功招式有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且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府卫,连儿臣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是他的对手?”夜惊鸿皱眉,显然觉得意外。
他原本以为刺客之所以能成功逃脱,是因为夜昊救杨太医心切,所以才没能将刺客拿下,让他不慎遁走。
“是,儿臣可以确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夜昊点头,眉眼有些凝重,“他行刺杨太医时,下手狠辣,似一心要置杨太医于死地,儿臣觉得这一点也颇为古怪。”
夜惊鸿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良久才抬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第168章 不好下定论
夜昊行礼告退。
御书房的门被掩上,皇帝盯着他背影的视线收了回来,表情也阴沉了许多,“喻成海,你有什么想法?”
“回陛下。”喻成海近前一步,低声开口,“睿王殿下虽不得陛下喜爱,但无法否认,他为人正直无私,在陛下面前也从不会撒谎蒙混,说的话应该可信。”
虽然没有母族势力支撑,然而长皇子夜昊文武双全,为人公正,行事作风干脆果决,在朝上却是无人不知,因而颇受大臣们的信赖尊崇,宫里的禁卫军对他也俯首帖耳。
况且,就算真有疑惑,宫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多值守的禁军都亲眼看见,只要召来一问便可知道大概情况,夜昊显然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撒谎。
夜惊鸿点头,眼底幽深难测,“那么你觉得,刺客会是瑾儿的手笔吗?”
“这个,奴才也不好下定论。”喻成海道,眉心锁了锁,“如果是瑾王殿下派来的刺客,其实只要伤了杨太医即可,没必要下死手。而且杨太医此时出事,皇上必然会联想到是瑾王,依奴才的愚见,瑾王应该不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夜惊鸿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不是瑾儿?”
“奴才也并非这个意思。”喻成海想了想,“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睿王说那个刺客身手高深诡异,连他都不是对手,这一点也很奇怪。据奴才所知,瑾王殿下的府里并没有如此厉害的武功高手,而且近日瑾王府中无人出入,瑾王派人刺杀的可能性很小。”
“然而……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夜惊鸿眸心微细,身体缓缓倚靠在龙椅上,右手托着下巴,眼底浮现深沉的暗芒,“难不成还真的是杨太医的仇人?就算他有仇人,怎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杨太医和夜昊去瑾王府,夜惊鸿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是喻成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夜惊鸿素来就习惯了夜瑾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但是瑾王府的势力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便是那个刚被调回来的龙影十三卫,身为帝王的夜惊鸿也完全清楚。
所以这件事,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陛下,刺客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这件事可以让禁卫慢慢彻查。”喻成海低头,语调越发低了一些,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许阴柔幽魅之色,“当务之急,是应该尽快了解瑾王的病情如何了,杨太医受了重伤,必然无法再去给瑾王诊脉,并且极有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给瑾王诊脉,陛下心里可有了决断?”
决断?
夜惊鸿闭了闭眼,眉眼间的气息很快又变得幽冷,“今天初几?”
“刚刚初六。”
初六……
眼底暗光轻涌,像是层层乌云在眸心凝聚,夜惊鸿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朕只好亲自弄清楚了……”
第169章 釜底抽薪
喻成海没说话,低头等待皇帝指令。
“明日晚膳之后,传朕旨意,宣瑾王进宫。”
喻成海低头,“奴才遵旨。”
……
四月的天气,阳光晴好的正午已经能感觉到些许炎热,九倾坐在亭子里,看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看着亭外清澈的湖面,清丽绝色的姿容沉静脱俗,泛着琉璃一般莹润剔透的光泽。
周遭的一切环境是如此幽静美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盏香茗递到她的面前,紫陌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姐有心事?”
有心事?
九倾漫然抬眼,看着眼前一大片美不胜收的景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白底石榴花瓷茶盏,淡淡道:“我心里的事情很多。”
心里的事情很多?
紫陌闻言,似乎有些不解,“跟瑾王有关?”
九倾闻言,却垂眼沉默,漫不经心的掀开茶盖,名茶的清冽香气丝缕钻入鼻尖,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怔忡。
她心里装的事情太多,瑾王应该只是占据极少的一部分,之前忙于替他解毒,她没空去想太多。而现在……突然间闲下来,却发现,许多事情排山倒海一般袭心头,纷乱错杂,梦境与现实交错,分不清真假,辨不清方向,有种身在重重云雾之迷失了自己的感觉。
所以,她才万里迢迢来到西陵,除了给瑾王治病解毒,她还需要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冷静,避开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环境,一点点理清思绪,不至于让自己在人前露出破绽。
“小姐。”紫陌见她一直不说话,眉心微蹙,心里隐隐有种怪的感觉在弥漫,“奴婢觉得小姐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来,但是总感觉……
“主子。”玄三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紫陌的思绪,九倾转头,看着自桥走过来的玄三,“什么事?”
虽瑾王府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入,但对于玄三和玄七来说,别说区区一座瑾王府,便是西陵大内禁宫,他们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来去自如。
“杨太医受了重伤,此时昏迷在太医院,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两个月。”
九倾闻言,沉默地看着他的表情,须臾,眸心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有话说。”
“皇帝命他身边的大总管明日晚膳之后,下旨宣瑾王进宫。”玄三垂眼,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压抑和厌恶。
西陵皇帝那般龌龊的心思和行径,任是如何好脾气的人,也无法以平和的心态去看待。
明日晚膳之后?
九倾静了一瞬,想起她和紫陌刚来王府的那个晚,也是晚膳之后,喻大总管传来的圣旨。
距离次到今日,显然还不足一月。
看来他当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夜瑾的身体状况,甚至开始焦躁不安了。
“夜瑾现在谁也不见。”九倾淡淡一笑,笑容里却透着丝丝寒意,“既然他非要如此,便索性釜底抽薪,成全了他。”
第170章 此事是皇帝的手笔
既然清楚了皇帝对夜瑾存有的心思,九倾便不会袖手旁观。
至少,在她离开瑾王府之前,她不会让任何人再对夜瑾不利。
吩咐了玄三一些事情之后,九倾便离开了园子,踏昭宸殿前的玉阶,迎面一个男子从殿走了出来,看到九倾的刹那间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侧了侧身,微微垂首,沉默间却是恭敬地让九倾先行的姿态。
九倾看了他一眼,认出他是龙影十三卫的其一个,没说什么,举步进了昭宸殿。
“方才那个人,是龙影十三卫之首?”
夜瑾正躺在软榻看书,见她到来,放下了手里的书,淡淡点头,“嗯。”
九倾走到他对面的矮榻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你之前的判断或许有误。”九倾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语气淡然,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你身体里的忘忧,应该不是出自太后和皇后之手,而是来自于皇帝的手笔。”
夜瑾闻言,表情猝变,眼神冰冷,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我让人去查了查,此事应该跟太后无关。”九倾抬眼看他,“夜瑾,忘忧的余毒尚未完全肃清,此时若再有一次机会让人对你下了此药,你将真正生不如死,终其一生,只怕再也无法摆脱此药的控制。”
夜瑾垂眼靠在榻,身体却绷得死紧,像是搭了弦的弓箭,削薄的唇角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绝美的脸泛着不一样的苍白。
他的身体隐隐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绝望。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艰涩,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挤出来一样,“你……还查到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太多。”九倾摇头,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目前来说,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我不希望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便让人去查了一下。太后对你身体里的顽疾至今还有些一知半解,她甚至以为你是在装病,所以我觉得此毒与她无关。”
“是吗?”夜瑾自嘲地勾起唇角,终于有些无力地放松了身子,垂下的眼底隐去了些许狼狈和难堪,以及更多的恨意,“所以你觉得,皇如果知道我体内的忘忧已经无法控制我,可能会再次对我下毒?”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应该是这样没错。”九倾犹豫了一下,“所以次我们所说的,在你的弱冠礼弄清下毒者是谁并予以反击的计划,只怕不得不放弃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真正的下毒者是皇帝,还有什么需要弄清楚的?对付皇帝跟对付太后是不一样的,那个计划已经不再适用。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该杜绝与皇帝的见面,以及离太医院的人越远越好。
“夜瑾。”九倾看了他一眼,“皇帝此时若是出了事,西陵朝局是否会发生动荡?”
夜瑾闻言,几乎立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诧异地抬眼,“皇帝身边禁卫重重,那个与皇帝形影不离的喻成海,本身也是个少有的高手,你确定自己能得手?”
第171章 骄傲已支离破碎
“能不能得手,你不必操心了。”九倾淡淡一笑,“我喜欢安宁的环境,不喜欢隔三差五有人来打扰,所以决定让皇帝静两个月。”
夜瑾没有说话,垂着眼,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想法。
他明白九倾的意思。
从踏进王府初时开始,九倾说过,她和紫陌会在瑾王府待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治好他的顽疾,然后便会离开。
她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荣华富贵,来到西陵,来到瑾王府,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他治病——她说是因为一场梦境。
的确是因为一场梦,将她和他牵扯在一起,让原本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
若要这三个月不受任何人打扰,那么让所有不安分的人安分下来,便足矣。
再有两个月,一切似乎可以结束,他体内的余毒肃清,以后不必再遭受剧毒缠身的折磨——
然而,九倾却并不知道,剧毒发作的痛苦对于夜瑾来说,远远不是最难忍的煎熬。
身体的痛,不心里所承受的折磨,可偏偏,那样的事情,让他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堪,觉得肮脏,觉得如此……难以启齿。
夜瑾闭眼,心头思绪纷乱,一阵阵疲惫和厌世感骤然席卷而来,让他浑身弥漫出一种无力悲凉的气息。
九倾皱眉,看着眼前越来越不对劲的男子,有些担忧地开口,“夜瑾,你在想什么?”
夜瑾不说话,低着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长长的墨发遮住了他没有焦距的眸心,也掩去了他眼底的空洞和悲凉。
从十三岁那一年开始,灭顶的绝望和耻辱几乎与他如影随形,他知道这一生自己已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自由地活着,只要一日找不着母亲的遗骨,他便一日受制于那个名义的的父亲,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纵然他的傲骨支撑着他最后的尊严,让那个人每次只能气极地抽打着他的身体来发泄自己的暴怒,可那样的事情,即便没能成为事实,即便只是那样的想法,也足以让他觉得屈辱,让他的骄傲支离破碎。
而这样的屈辱和难堪,终其一生却只能藏在心里,独自承受,无法跟任何人述说——包括面前这个如斯强大的女子。
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她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她想做的事情做完了,便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去,回到她自己的家乡,继续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而他——
依旧身在地狱。
身泛起无边的寒意,夜瑾不自觉地伸手环住自己的身体,感觉无处不在的寒意已经将自己包围,蚀骨的冷,刺骨的寒,一寸寸凌迟着他的自尊和傲骨。
嘴角扬起嘲冷的弧度,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似乎变得天真愚蠢了许多,以为解了毒是解脱?
他怎么会忘了,皇帝手里一天捏着他的七寸,他便一天得不到真正的自由,纵然他那么多完美的筹谋,纵然他有足够的能力将西陵的江山轻覆——又有何用?
弱点捏在别人的手里,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又如何给仇人致命一击?
第172章 天子一怒
寝殿里陷入了冗长的沉寂,九倾坐在矮榻,静静地看着对面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绝境的男子,看着他的苍白和脆弱,感受着他的痛苦和绝望,素来静如一潭死水的心里,无法抑制地泛起一阵阵陌生的刺痛。
若非听到玄三的禀报,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骄傲跋扈肆无忌惮的男子,心里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桩不为人知,却能让任何一个男子感到绝望的秘密。
西陵皇族九皇子夜瑾,容貌倾城冠绝天下,性情喜怒无常肆无忌惮,然而,谁又能知道,他……还是如此一个让人心疼的人?
心疼不是因为他的脆弱,而是因为如此骄傲强大的男子却身不由己,像是一只被人折了羽翼只能困在这一方天地之的苍鹰,不甘于向命运屈服,却偏偏陷入炼狱深渊,无法跳出困境。
明明如此美好却偏偏被命运捉弄,承受着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折磨。
谁说世间男儿都要顶天立地,才能让人心动?
夜瑾这样的男子,才真正让人沦陷得最快,哪怕心智如何强大,哪怕铁石心肠,也无法避免地在这样的脆弱下,柔软了心扉。
“九倾。”夜瑾抬头,绝美的脸已经恢复了些许正常的情绪,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说不出的寂冷,“从今天开始,除了给本王解毒之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再理会了。”
九倾愕然。
不必再理会?
“为什么?”她问,目光静静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夜瑾当然知道,意味着只要九倾不插手,皇帝便可以继续找机会对他下毒,意味着皇对他的人身自由依然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也意味着……这些日子以来,九倾花费了巨大代价给他清除的毒素,极有可能再次进入他的体内。
他解毒所受的痛苦折磨,她千里迢迢而来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千金难求的解毒丹药,或许……都将前功尽弃。
夜瑾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本王想通了,皇是一国之君,算你手里有些人手,算他们的武功很高,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九倾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转过头,夜瑾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着,嘴角的笑容带着蚀骨的嘲讽,以及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绝望,“姒九倾,你应该明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道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九倾淡淡一笑,“所以你要认命?我不觉得你是一个会认命的人。”
“我不认命。”夜瑾缓缓摇头,“但是不认命也没办法,我有必须认命的理由,算心里如何恨,如何不甘,暂且也没有办法可以改变眼前这困境。”
“我可以帮你。”九倾道,“夜瑾,我以为你对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
“我的确信任你。”夜瑾道,“但是你并不知道我所面对的是什么,你也不会知道。皇帝和我之间的浑水太深,你不该被搅进来,因为最后,我极有可能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第173章 温柔是蚀骨毒药
九倾静静地看着他,须臾,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你是怕连累我?”
夜瑾不说话。
“虽然我还不知道……”九倾皱了皱眉,眉眼间似乎有些犹疑,“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跟皇帝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夜瑾,请你相信我,这世能伤害到我的人,暂时还没有出生。如果你是担心我,大可没必要。”
没必要么?
夜瑾沉默地敛眸,眸心思绪幽深。
说是担心她……也没错,如果他只是把姒九倾当成一个寻常的医者,她的生死他根本不会在意,纵然身不由己,他绝不会让自己真的陷入绝境。
皇帝手里捏着他的七寸,他的手里也并非全然没有筹码——皇帝不想让他死,甚至是害怕他死,这个事实足以让他在皇帝面前维持着最后的骄傲。
可若是最后,九倾因为他而触怒了皇帝……
夜瑾无法肯定,自己能不能保证让九倾在一国之君的杀意全身而退。
“我既然来到了瑾王府,那么至少在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困境,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对你动手。”九倾走到他面前,眸光温和却坚定,“如果你是考虑到我的安危,那么我只想告诉你,真的不需要,我有自保的能力——纵然他是一国之君,我也可以保证,他奈何不了我。”
“但是,解了毒之后呢?”夜瑾抬眼,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姒九倾,你的计划很明确,待在瑾王府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会离开瑾王府,离开西陵。算你解了我的毒,治好了我的顽疾,又能如何?你觉得我可以一切安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然而你却不知道,你这三个月的努力或许根本是白费力气,一切终将回到原点!”
话音落下,内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九倾没有说话,目光安静地看着这个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这番嘲弄与怒火并存的激动言语,然而,心灵通透的姑娘此时却分明已隐隐明白了什么——
夜瑾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人,也从来不会向谁低头,哪怕打碎他的傲骨,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显出半分狼狈。
夜瑾根本不是在担心自己以后的处境,他也并非真的以为九倾无力自保,那双总是流露出冰冷讥诮的眼神,分明隐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他对她,动了心。
这样的眼神,九倾再熟悉不过,而这个事实,却让她一时沉默了下来。
温柔是蚀骨毒药,忘忧更让人成瘾。
夜瑾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不过是希望她离他远一些,不要过分关心亲近他,他们之间原本只是病人与医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若温柔和关心成了一种习惯,那么待三个月期满她离开之后,他又该如何戒掉这样的温柔?
所以,只能将一切尚未发生的,扼制在萌芽之时。
第174章 儿女情长
九倾没说话,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向聪慧通透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语塞的感觉。
夜瑾说的没错,她的计划一直很明确,她也有确切的把握可以在三个月之内解了夜瑾身上的毒,包括跟随了他十年之久的寒症。
三个月之后,她会离开瑾王府,回到她自己的国家,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那些事,与夜瑾没有任何关系。
离开西陵之后,她跟夜瑾此生或许都不会再有交集,他继续做她西陵的瑾王,而她……
九倾计划得很周全,虽然只有三个月,但是她可以确保在她离开的时候,夜瑾是健康的,而在听到玄三的回报之后,她在计划中又加了一条——离开之前,她会让人找到夜瑾母亲的遗骨,确保夜瑾不再受制于皇帝。
得了健康,得了自由,夜瑾才是真正的夜瑾。
无需再受制于人,别说太后皇后之流,便是君临天下的西陵皇帝,也将不再是夜瑾的对手,夜瑾的谋划可以顺利地展开,以后的一切,他想怎样就怎样,谁也无法阻止。
九倾心里的想法很完美,她甚至还在想,会以一种最自然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来达到帮助夜瑾的目的,而不至于让夜瑾展示自己的难堪。
但是九倾千想万想,却唯独没有算到一点——夜瑾会对她动心。
九倾明白自己的容貌有多出色,也清楚自己这样的女子很容易让男子动心,但是她似乎并未真正却想过这一点。而现在,她明白了夜瑾的心思,却也第一次感到些许……进退两难。
“瑾王殿下歇着吧,我先回静心苑。”良久的沉默之后,九倾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往外走去。
她或许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夜瑾也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穿过曲桥回到静心苑,紫陌正在庭院里整齐盆花,看见九倾回来,讶异地站起身,“小姐,这么快就跟瑾王说完话了?”
九倾淡淡一笑,“我跟瑾王之间能有多少话要说?”
啊?
紫陌听到这句话,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小姐跟瑾王之间,不是一直有很多话可以聊吗?
九倾没理会她,举步走进了门槛。
“紫陌,给我倒杯茶。”
“是,小姐。”
九倾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放松了身子倚靠在榻上,轻轻垂下的眸心,掩盖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
“小姐。”紫陌端着茶走了过来,将茶盏递到九倾手上,“小姐又有心事了?”
又有心事?
九倾不由失笑,掀开茶盖啜了口茶,“难道我最近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啊,小姐自己没发觉吗?”紫陌理所当然地点头,“这几日小姐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奴婢都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不过奴婢知不知道也不要紧,小姐思考的应该都是大事。”
九倾微静。
大事?
如果这丫头知道她此时正在想儿女情长之事,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想。
第175章 龙影十三卫,影一
九倾没有再去昭宸殿,午和晚的药都由紫陌煎了送过去给夜瑾,亲眼看着夜瑾喝了药才回来,第二天依旧是。
九倾踏出静心苑一步,夜瑾也没有从昭宸殿出来。
紫陌看在眼里觉得怪,因为夜瑾的身子已经大好,出来透透空气对他身体好,但是瑾王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沉默得很,而她家小姐这两日的反应也有些怪。
瑾王跟她家小姐之间闹别扭了?
紫陌心里暗自猜测着,但是九倾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想说,否则她一个奴婢是没有资格问太多的,小姐对她温柔宽厚,她自己却要守好奴婢的规矩,不能越了分寸。
晚紫陌伺候着九倾在静心苑用了晚膳,正吃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外面有人匆匆走了进来,紫陌转头看去,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冷漠的脸色难掩几分苍白和焦躁,匆匆走到九倾面前七八步远的地方,蓦地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紫陌下意识地拦在九倾面前,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男人身姿挺得笔直,却垂眼看着地,不发一语,唇角却透着几丝苍白的颜色。
九倾转过身,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小丫头,看向那个男子,“我知道你是谁。”
“属下是龙影十三卫的影一。”男子开口,不待九倾说出,便主动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名讳,声音带着久经训练之人特有的冷峻淡漠,以及过度压抑的焦虑和不安,“求姒姑娘救救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紫陌疑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九倾,“他家主子不是瑾王吗?”
话音落下,她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夜幕落下,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玄三说,今日晚膳之后,皇会宣瑾王进宫。玄三还说,老皇帝对瑾王有不洁的心思,每个月都会召见瑾王一次……
静心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紫陌还以为……圣旨还没来。
“瑾王怎么了?”九倾声音温和而平静,听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语气。
“主子被皇召进了宫。”影一道,“会有危险。”
“有危险?”九倾凝眉,似是不解,“皇帝是瑾王的父亲,瑾王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瑾王会有什么危险?”
“属下……没办法解释。”影一道,蓦地俯身重重地叩首,“求求姑娘。”
“你知道瑾王有危险,为什么不暗跟着去?”九倾站起身,面从始至终并无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影一,瑾王进宫,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皇身边的喻总管,武功很高,属下不是他的对手,也无法避开他的视线。”影一道,“主子的危险……属下不能说,还请姒姑娘见谅。”
九倾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看来夜瑾的事情,影一应该是知道得不少,龙影十三卫或许并非表面看来的这般,只是单纯的影卫。
“影一,你见过我才两次,怎么知道我有办法救他?”
第176章 丧心病狂,不配为人
“姑娘的身份属下虽猜不到,但是影卫的直觉素来很准。”影一不自觉地握了握拳,“还请姑娘救救殿下。”
九倾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影卫的直接素来很准,这句话没说错。或者她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抱着侥幸一试的心态。
影一是不是在说谎,她也能分辨得出来。
所以,夜瑾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救人有很多种方式。
“我可以去救夜瑾,但是需要你配合我。”九倾看着他,淡淡道,“而在救他之前,你能否先告诉我,夜瑾有什么把柄抓在皇帝的手里?”
有什么把柄?
影卫闻言,脸色瞬间一变,他抬头看向九倾,沉默了须臾,“姒姑娘知道主子有把柄被皇帝掌握在手里?”
“我不知道,但是瑾王殿下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我却清楚。”九倾淡淡一笑,“皇帝宠爱他,西陵下无人不知,你现在却来告诉我,瑾王被召进宫去会有危险——这其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以瑾王的脾性来说,除非他有把柄被皇帝抓在手里,否则他不会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影卫闻言微默,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和判断。
“不是把柄。”他沉沉地道,眼底弥漫着浓烈的杀气和寒意,“主子母亲的遗骨被皇帝烧成了灰,骨灰盒现在在皇帝的手里,若主子不妥协,他便要骨灰撒在西陵皇城的街道,任由来往的行人和铁骑踩踏。”
此言一出,空气骤然凝结。
紫陌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影一,皇帝居然龌龊卑鄙到了这般地步?
惜嫔,曾经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吗?他是这般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怕遭天打雷劈?
九倾嘴角轻抿,眼底凝聚着寒色,周身清晰地散发出逼人的气息。纵使她素来冷静而理智,此时也无法不为这样丧心病狂的行为感到震怒。
她显然也没料到,事情竟会是如此……骇人听闻。
一个深爱自己母亲的儿子,若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骨灰被撒在路遭人践踏,只怕终此一生,他都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他心里的痛苦都将夜夜凌迟他的心扉。
九倾捏紧了手,白皙的手背隐隐冒出了青筋。
将自己爱过的女子挫骨成灰,已经是一个男人无法原谅的大恶,还要以此来威胁自己的儿子,来满足自己心里那般肮脏的念想,西陵皇帝夜惊鸿……
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九倾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透着蚀骨的冰冷,“我进宫一趟,紫陌,你留在王府。影一,你先去宫门口找个隐蔽之地藏好自己。”
影一没多问一个字,转身离开。
“小姐,你要亲自去啊?”紫陌大吃一惊,“不能让三哥去救瑾王吗?”
“我自己去。”九倾说着,转身走进了内室。
等她再出来时,身已经多了一件纯黑色的大氅,头所有的发饰全部拆了下来,一头黑发柔顺地散落在肩膀脊背。
看起来少了几分高贵脱俗,而更多了浓重的寒冽之气。
第177章 何时能学着温顺一点?
缓缓系了大氅前面的黑色衣带,紫陌前帮九倾把头发梳了起来,很快扎成了高高的一束。
只做了简单的改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雌雄莫辩的味道。若是在黑夜里,惊鸿一瞥之下,大概谁也不会看得出她是个女子。
紫陌安静地看着她走出了静心苑。
她知道小姐问影一那些问题的用意,她心里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夜瑾骄傲也敏感,强大却也脆弱,他无法接受自己心里那些不美好的东西,如此赤果果地摊开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
而她家小姐,要维护瑾王的骄傲和自尊。
旁观者清。
紫陌不自觉地锁了眉心,瑾王对她家小姐明显有着不一样的情意,而她家小姐,对瑾王的在意似乎也有点超出了该有的限度。
万一小姐真对瑾王动情了,该怎么办?
……
瑾王府到皇宫,九倾并不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在影一以轻功抵达宫门口的时候,九倾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宫门。
皇帝的寝宫在正东方,名为雍和宫。
自打过了不惑之年,皇帝开注重身体的保养,每晚处理政务到亥时三刻,便准时在贴身总管的服侍下寝,若是当晚有兴致宠幸嫔妃,则会提前半个时辰离开御书房,摆驾侍寝嫔妃的宫殿。
此时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帝王寝宫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皇帝贴身内监喻大总管没有在内殿服侍,而是沉默地守在殿外,犀利的眼神在黑夜显得格外阴冷。
雍和宫周围的大内侍卫被遣退至三十丈之外,不得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宫灯将殿内照得明华如昼,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靠窗的位置,翩然而立,风姿卓然,褪去了红衣张狂夺目,一身纯净雪白色轻袍更添几分出尘绝世之感。
耳畔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他却径自沉默地看着窗外,目光透着蚀骨的冰冷。
“这些日子,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让人作呕的关切,“朕原本打算让杨太医和昊儿去瑾王府替你诊个脉,了解一下你的身体恢复状况,可惜杨太医刚出了宫门被人刺杀了,此时重伤在身,朕便只能亲自召你一见了。”
夜瑾眸心骤冷,让长皇兄陪着杨太医一起去瑾王府?
又想拿长皇兄威胁他?
“那刺客来得倒正是时候,可惜没能一剑结果了他。”夜瑾讥诮着开口,嗓音冰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瑾儿,在朕面前,你何时能学着温顺一点?”夜惊鸿站在他的身后,眼底弥漫着幽暗的光芒,微一抬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他手里的黑色长鞭,点了夜瑾的白色衣衫,“褪了。”
声音沉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做梦。”夜瑾头也没回,只冷冷嗤了两个字。
话音刚落,一记尖锐的破风声骤然响起,带着凌厉的气息,嗖的一声,甩了他的肩背。
啪!
从肩膀到腰际,长长的一道血痕划破了白色的轻袍,纯净的雪白色迅速被染红。
第178章
夜瑾闭了下眼,指尖急促地颤了一下,唇角抿成了一道苍白的色泽。
“非要朕把你打死,你才能屈服?”
夜瑾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你可以试试,就算打死了我,看我能不能屈服?”
啪!
更重的一鞭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同时贯穿了他左肩到右腰,两条血痕在雪白的背上形成了一个交叉的图案,鲜艳的红色缓缓晕开成妖异的红莲。
夜瑾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双手缓缓握紧,极力克制着心头浓烈的杀意。
“杨太医上次留在瑾王府的药,用完了没有?”
夜瑾不说话,瞳孔却骤然缩了一下。
杨太医留下的药……原来,真的是他动的手脚。
“瑾儿,朕的耐心有限。”夜惊鸿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愤怒的眼底隐藏着异样火热的炽芒,“你母亲的骨灰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夜瑾咬牙,森然冷笑,“我想要,你会给吗?”
“只要你顺服于朕。”夜惊鸿慢慢走近他的身旁,大手伸向他的腰间,声音里流露出一种蛊惑和清晰的渴望,“瑾儿,只要你顺服,朕什么都答应你——”
“如果你的爪子还想要……”夜瑾目光微垂,充满恨意的眼神定格在落在自己腰带的那只手上,“真敢再逾越一步,我剁了你的手。”
啪!
夜惊鸿难堪之下不由震怒,毫不手软的一鞭再度挥下,“过半月你的弱冠礼就到了,朕的耐性将终止在那个时候,到时候你若还是不肯屈服,朕一定让你后悔——”
“如果你真敢乱来,我一定让整个西陵皇朝为我母亲陪葬!”夜瑾终于转身,注视着夜惊鸿的眼底,流露出清晰刻骨的冰冷,恨意,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夜惊鸿,如果你不在乎你的江山,不在乎夜氏皇族的存亡,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你在威胁朕?”夜惊鸿眯眼,握着鞭子的手蓦地指向案桌,“过去。”
夜瑾阴鸷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走了过去,双手僵硬地搭在桌沿,背对着他,眼神空洞。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夜瑾跟九倾说的这句话并非夸张,这个人在很多人眼中是个圣明的帝王,懂得帝王心术,用人为善,近贤远佞,若臣子无才无德,即便是太后亲族,他也绝不多看一眼。
没有人会否认他是个明君,然而,也同样无人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狰狞咆哮的兽。
怒火之下他会疯狂,虽然有幸见识这种疯狂的人只有夜瑾。
求而不得之下,他会生出最残忍的毁灭之心,恨不得亲手撕碎了敢反抗他的男子——可他终究又不舍,不甘。
因为心中的冷酷与疯狂,他会尽情地发泄,恨不能将夜瑾活活打死。
而因为那一点不甘和不舍,他身边最亲近的喻大总管便会在最准的时间里走进来,救下奄奄一息的夜瑾。
从十三岁到如今,整整七年,他已经习惯。
然而今晚,喻总管却不再有机会进来阻止皇帝的暴行,一缕夜风随着悄然打开的宫门轻拂进来,皇帝瞳孔骤缩着倒在了地上。
意识已渐渐模糊的夜瑾,被人裹进了一件温暖的大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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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亲妈,虐的情节到此为止,接下里是他们雷霆反击和发糖的时候了~
么么哒。
第179章 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无声无息地出了宫,九倾在黑夜里打了个响指,隐蔽在宫外某处的影一飞快闪了出来,从九倾手里接过陷入昏迷的夜瑾,“夜瑾有马车,无寂守在那里,把他放到马车送回王府。”
影一低低地应了声是,没说任何感谢的话,恭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马车往王府里的方向行驶而去,九倾淡淡道:“玄三。”
话音落下之际,青衣男子很快出现在面前,无声地单膝跪下。
“皇帝被我伤了经脉,你去用些手段,找出夜瑾母亲的骨灰盒。”九倾淡淡吩咐,“在找到骨灰盒之前,让他也卧床休息一段时日——以清醒的方式。”
“是。”玄三躬身应了,沉默了须臾,低声道:“主子今晚有些心急了,若是被人察觉到,只怕要暴露了身份。”
心急?
九倾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是。”玄三低头,“属下逾越了。”
九倾没有再说话,径自举步前行,黑色身影很快融于了朦朦夜色,消失了无痕迹。
玄三抬头,看向前方只剩下一片黑暗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站起身,他转身入了宫门。
宫门口值守的禁卫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对宫门内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身姿站得笔直,眼睛却毫无焦距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任由玄三来去自如而没有一丝反应。
回到瑾王府,九倾直接去了昭宸殿。
昏迷的夜瑾被放在了床,无寂和影一皆沉默而焦躁地站在一旁,九倾穿过屏风走了进去,看见两人皆是一脸苍白之色。
皱了皱眉,她淡淡道:“夜瑾好歹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之身,区区一点受点皮肉之苦而已,至于你们如此?”
影卫闻言,脸色微变,垂首不语。
“若只是一次两次,我们当然不至于如此。”无寂说着,视线定格在夜瑾那身被血染红的白色轻袍,脸色越发苍白如纸,“可整整七年,主子过的这是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是最后一次。”九倾声音清淡,面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语气的坚定却不容置疑,“以后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九倾说着,走到一旁拿过了自己的药箱,取出里面的剪刀和一片雪白的柔软轻纱。
听出了她话里意思的无寂,不敢置信又满怀希望地看着九倾,“九倾姑娘说真的?可皇……皇怎么会放过主子?”
九倾没说话,用酒将轻纱沾湿,细细地擦拭着夜瑾背与血液粘在一起的白衣,然后以轻薄的剪刀将白袍一点一点剪开,直到褪至腰际。
白皙的背那一道道血痕,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下手之人的狠辣冷酷,九倾眼神微暗。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已经两次看到这样的画面,第一次时可以无动于衷,而这一次……
却已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无寂,影一。”九倾转头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记着,今晚是喻总管自己把夜瑾送回了王府。”
第180章 小姐去晚了?
此言一出,无寂和影一都明显有些诧异。
为什么?
明明是九倾姑娘将人从宫里救了出来,怎么会是喻总管送回王府来的?
“如果是我进宫救的他,那么对于宫里发生的事情,我若说不知情,他显然不会相信。”九倾淡淡解释了一句,垂着眼,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夜瑾背上的伤痕上,“夜瑾是个骄傲的人,不会希望将如此狼狈的一面呈现于人前。”
话音落下,无寂和影一对视了一眼,齐齐沉默了下来。
九倾说得淡然且含蓄,但是无寂心里却还有些不解,他在想,主子身上的伤痕已经被九倾姑娘看到了,就算夜瑾不知道是九倾救了他,但此时给他上药,还有上次从宫里回来的那一次,这些伤痕九倾都是看在眼里的,还有什么比这更狼狈的吗?
而影一心里却明白,九倾所说的狼狈指的并非夜瑾身上的伤痕,而是皇帝对夜瑾的心思。
若夜瑾知道九倾前去救他,那么极有可能就知道了皇帝对他所怀有的龌龊心思,那才是让他觉得不堪的原因。
想到这里,影一点了点头,“多谢姒姑娘,属下代主子谢谢姑娘。”
说着,竟是撩袍跪地,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无寂见状,也忙不迭跪下,“多谢姒姑娘。”
“不用谢我。”九倾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尽好自己的本分,守好瑾王府,是你们唯一的职责。”
“是。”影一应完,转身就退了出去,
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人是无寂,他身为龙影十三卫,职责不是守在内殿,而是守护瑾王府。
“等等。”
正要走出屏风拱门的影一闻声转头,恭敬地道:“姒姑娘有事但请吩咐。”
“三日后,你去静心苑找我。”九倾道,“夜瑾母亲的骨灰盒,到时候由你负责找到,然后交给夜瑾。”
影一愣住。
三日后,他负责找到……惜嫔的骨灰盒?
这怎么可能?
他们暗中查探也有数年,却始终连一点踪迹都没摸着……三日后,怎么可能就就找到了?
这个疑问刚闪过,影一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反应过来了九倾的意思。
她是说……她会找到惜嫔的骨灰盒,但是由他交给主子,并把功劳记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
这个问题九倾不会再解释,影一也应该能想得通,就如同隐瞒她救了夜瑾这个事实一样。
“小姐,你回来了呀?”紫陌一进屋子,看到影一和无寂,眉眼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很快转头看向夜瑾,眉心一蹙,“小姐去晚了吗?瑾王殿下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去得不晚。”九倾说了一句,却没打算解释,只道:“你来得刚好,去煎碗药送过来。”
“煎药?”紫陌讶异,“现在?”
“嗯。”九倾点头,“快去。”
紫陌哦了一声,很快又转身离开。
九倾给夜瑾上完了药,收拾了药膏,转头朝无寂道:“接下来交给你了,守着他,直到天亮。”
无寂点头,“是,姒姑娘。”
第181章 皇帝被刺,宫廷大乱
天未亮,宫里乱成了一团。
皇帝在寝宫遭到刺杀,喻大总管护主不力,被刺客废了一只胳膊。
皇帝受了重伤,卧床不起,太医院所有医术精湛的太医第一时间赶到了雍和宫,却对皇的伤势束手无策。
太后急急赶来,大惊之下,责问了所有当值的侍卫,然而竟是无一人能说出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后大怒,直接下令处置了雍和宫外所有值守的大内侍卫。
而喻大总管在殿门的玉阶昏迷了一噎,被嘈杂的声音唤醒之际,眼前闪过一道黑衣如鬼魅般的身影,那样快到诡异的速度,那样平静到让人发寒的眼神……
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毛骨悚然,身出了细密的冷汗,费力地站起身之际,右臂却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
喻成海心里大骇,身为一个高手,即便没有太医来诊脉,他也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右臂的经脉已经被废了。
而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一样。
“喻成海。”太后见他醒来,厉声质问,“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帝在自己的寝宫怎么会被刺杀?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怎么还能如此轻易让刺客得手?!”
喻成海何曾受过这般不客气的质问,当下心里恼怒,然而皇被刺杀,兹事体大,弄不好他们全部的人都得陪葬。
所以,他面却不得不恭敬惶恐地回道:“皇有些累了,奴才要服侍皇寝,然而刚回到寝宫,不知怎么回事,觉得身体酸软无力——”
“酸软无力?”太后惊疑,随即怒不可遏地质问,“皇寝宫里被人下了药?堂堂皇帝寝宫,守卫如此森严,怎么如此轻易地被人下了药?“
“奴才也不得而知,此时还需要彻查。”喻成海低着头,苍白憔悴的脸色加惶恐的态度,让他的话无形多了几分可信度,“刺客从外面飞身闪了进来,招招犀利欲置皇于死地,奴才与他过了几招,初时还能应付,后来手脚不听使唤,很快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知了。”
“简直胆大包天!岂有此理!”秦太后厉声说完,猛地转身,拖着长长的凤袍走进内殿,看着皇帝还躺在龙床,脸色白得透彻,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不由心里愈发焦灼,“皇怎么样了?啊!皇养着你们太医院,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发呆的!快想办法救治!你们这些废物!”
虽然平时与皇帝有诸多争执,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出了事,做母亲的自然忧心。
况且她的荣华全系在皇帝的身,若是皇帝出了事,现在储君未立,朝定然会陷入一片争权夺势的混乱,下面的皇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个太后能镇住大局吗?
秦太后心里焦灼难耐,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居然会真的在眼前发生。
“来人!传睿王!”她暴怒地下令,“让京畿营封锁皇城,抓出刺客,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