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1章:单久辞失踪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后还是年长的单凝绾低声道:“小叔失踪了,我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点也不顾及小叔外出前的吩咐,非要把我送给福安王做侧妃,我只能偷跑出来。”
“等等。”夜摇光听着有些不对劲,“你说你偷跑出来不传信给我,是害怕你小叔发现,这会儿又说你小叔失踪了,难道不自相矛盾么?”
单凝绾有些犹豫,最后才开口道:“小叔不在时,小叔的暗线都是福安王握着。”
“你说的他,不是你小叔,是福安王啊。”夜摇光这才恍然,见单凝绾点了点头,她了然之后就看向雷婷婷,“你又是什么缘由?”
雷婷婷在温亭湛外放的时候选择留在帝都明睿侯府,她很诚恳的对夜摇光说人言可畏,以往她呆呆傻傻没有人说是非,但她现在好好的一个待嫁姑娘,跟着温亭湛和夜摇光住着,难免会有闲言碎语。她倒是无所谓,她是不希望温亭湛和夜摇光一片好心的照顾她,却换来流言蜚语,而且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夜摇光的事情,留在帝都也可以看着宅子,这一住就是一年的光阴。
“我……”雷婷婷吞吞吐吐,颇有些不想启齿。
单凝绾看不下去,最后代替雷婷婷说道:“婷姐儿在帝都,本来和关昭都解开心结好好的,结果关昭之前那一帮狐朋狗友,竟然在婷姐儿去书院给关昭送衣裳的时候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关昭知道之后,要去和他们拼命,被婷姐儿给拦下,婷姐儿觉着她若是留在帝都,这样的事儿难免会在发生,于是就想来寻侯爷和夫人,为了捎上我,所以才……”
“才一起偷跑是吧?”夜摇光唇角抽了抽。
“夫人要怪就怪我吧。”单凝绾态度良好的低头认错。
“不知天高地厚,这次若非薛大及早发现你们两走了追了上来,你们两指不定被人拐卖去了肮脏的地方!”夜摇光想想就来气。
可饶是薛大追上来及时,也只是堪堪救了他们两,连钱袋子都丢了,又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一时间也没有联系上卫荆,三人很是走了不少山路,吃了不少苦头,差点死在荒山里。若非薛大走前让宜芳送信给卫荆,卫荆收到信之后立刻派人去寻找这三人,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两人低着头不发一言,愧疚的绞着绣帕,夜摇光也不忍再多做苛责,毕竟是没有出过门的姑娘家,涉世未深,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人心险恶,随便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去歇息。
到了晚间温亭湛回来之后,夜摇光才将这件事告诉温亭湛,末了问道:“单久辞失踪了,你知道么?”
“从蒙古回来之后倒是收到了消息。”温亭湛点了点头,旋即颇有些吃味的看着夜摇光,“怎么?摇摇你关心他?”
夜摇光翻个白眼:“我当然关心,我关心他是不是又在起幺蛾子。”
温亭湛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这次你可是冤枉他了,他是真的失踪。”
“为何?”夜摇光正色问道。
夜摇光觉得单凝绾千里迢迢跑来,绝对不是为了躲避逼婚这么简单,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肯定隐隐知晓了什么,只不过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说。少不得单凝绾肯定要求他们救单久辞,说实在的夜摇光真心不想救。
但不说之前她欠着单久辞一个恩情,就说黄彦柏和单凝绾的纠葛,她和温亭湛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单久辞斗,两个小辈都不会插手,但牵扯到其他人的介入,威胁到了他们任何一方的性命,夜摇光相信黄彦柏和单凝绾都会为着他们去求对方。
想到这混乱的关系,夜摇光还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我们和单久辞,怎么就成了窝里斗,有了外敌,还得一致对外了呢?”
“这就是人生的不可预料。”温亭湛也是轻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和单久辞竟然有了这样的牵绊,这事儿还真不能坐视不管,否则彦柏和单姑娘只怕会有心结……”
夜摇光泄气道:“你肯定早就知道,你快说说单久辞那么个聪明的人,怎么就失踪了?谁能够算计得了他?”
“论算计……”温亭湛指着自己,“这世间只怕只有你夫君我,才能够让他吃亏。”
“臭美。”瞅了温亭湛一眼,夜摇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单久辞不是被算计?”
不是被算计,那就是被绝对强悍的武力给压制!
单久辞身边不说隐藏的高手,就连修炼之人都有,那么这个绝对的武力,绝对不会是寻常凡俗的力量,他们怕是遇上了强大的妖魔鬼怪……
“那就凶多吉少。”妖魔鬼怪这东西抓人,从来不管有什么牵扯不会考量不会犹豫,逮到就开餐。单久辞就这样死了?夜摇光怎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吉凶现在还不能定论,不过单久辞没有那么容易倒下。”温亭湛摇着头道。
“他在何处失踪?”夜摇光又问。
“我也不知,是陛下派了他去江南,不知是为着何事,他应该是在杭州失踪。”温亭湛自然不会放弃盯着单久辞的一举一动,一回来知道之后就在查,但也只查到蛛丝马迹,只怕陛下也正焦急着单久辞的去向。
“江南的水很深。”既然是兴华帝秘密指派,只怕是为着官场上的事儿,别看他们现在又是蒙古,又是西域,又是南久王的云南,但只要比起来,江南那一块地才是最乱,最让人头疼的事儿。
“正是因为江南的水深,这一把便是不为着单姑娘和彦柏,我也得拉。”温亭湛凝眉对夜摇光道。
夜摇光扬眉:“你的意思是,若是单久辞这事儿没有办好,那陛下很可能在你解决完这里的事儿之后,把你调任到江南?”
“若是摇摇,摇摇会么?”温亭湛不答反问。
会,当然会!就连单久辞都解决不了的毒瘤,只怕只有温亭湛可以一试,不止是兴华帝,都会这样想。
第1442章:皇宋通宝九叠篆
而且温亭湛还有两年任满,单久辞这事儿若是办不好,刚好沉淀一两年,甩到温亭湛的手中正合适,名正言顺的把温亭湛给调任到江南。
“莫要多想,早些歇息,明儿听了单姑娘的话在做计较。”温亭湛揉了揉夜摇光不断聚拢的眉头,哄着她歇息。
第二日,果然如同夜摇光和温亭湛料想的那般,单凝绾趁着温亭湛晌午回来用膳的时候,单独求见了他们,直接跪在了二人的面前:“侯爷,夫人。凝绾有个不情之请,请侯爷和夫人相助。”
“寻你小叔?”夜摇光替她说出来。
单凝绾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其实她心里明白,她的小叔与温亭湛夫妇是死对头,来求温亭湛夫妇实在是有些强人所求,但她已经被逼的没有法子:“是。”
“绾绾,阿湛和你小叔之间的事儿,你应当心里有数。”夜摇光淡声问道。
单凝绾咬了咬唇:“绾绾知晓,绾绾已经求救无门。单府看着光鲜亮丽,但我爹和几位叔叔都已经越发的忌惮小叔,他们根本不知,单府还能够有今日,是因为小叔在撑着,在他们眼里小叔就是个仗着祖父母疼爱,无所事事横行无忌的纨绔弟子,他们巴不得小叔有三长两短,祖父已经因焦虑过度而卧病在床,我、我不知道该求谁……”
“那你为何求到我们这里来?”夜摇光接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当我绝望之时,我头个想到的就是夫人……”单凝绾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其实她和夜摇光的情分最初是因为褚绯颖,后来是因为黄彦柏,但黄彦柏是温亭湛的弟子,她却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求温亭湛。
“你明知我们不会答应你,其实你可以去寻彦柏。”夜摇光看着她道,“他定然会代你求阿湛,他是阿湛的弟子,阿湛不会袖手旁观。”
单凝绾却果断的摇头:“那般我会看不上自己。我和彦柏之间的情分,不是我达到任何目的的工具,莫说我和他还无名无分,便是有名分在,我也不会借着情分来求夫人和侯爷,虽则夫妻同气连枝,但侯爷和夫人与小叔之间的关系特殊,侯爷和夫人愿不愿帮绾绾,绾绾都感激不会心怀怨怪。”
夜摇光望入单凝绾澄澈真挚的双眼,她不得不承认单凝绾是个干净的女孩,还是个真实重亲的女孩,其实她真的可以去求了黄彦柏,再让黄彦柏来求温亭湛,这样温亭湛和夜摇光基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但她还是选择自己来,夜摇光相信,今日就算他们真的拒绝,这件事单凝绾也不会告诉黄彦柏,甚至不会在黄彦柏的面前露出一丁点痕迹。
“就冲着你这份真心,我帮你算上一卦。”夜摇光向单凝绾伸出手。
单凝绾呆呆的看着不明白什么意思。
上前将单凝绾扶起来,夜摇光才道:“你怎么也得给我一个铜板做报酬吧?”
算卦这种东西,除非是为着自己有关的人,否则必须得收钱,但未必是卦前收,夜摇光纯属是调节一下气氛,让单凝绾放松一下。
单凝绾脸一红,还真的从荷包里面抹出三枚铜钱,索性一下子全部递给夜摇光。
铜钱一落入夜摇光的手里,厚重的生吉气压得夜摇光手一沉,她定眼一看,竟然不由惊奇:“竟然是皇宋通宝之九叠篆!”
皇宋通宝,北宋仁宗赵祯,宝元二年至皇佑末年铸,非年号钱。钱文有篆书,楷书对钱,光背。有小平、折二两种,有铁钱。
宋通宝每一个字的折叠多少,则视笔画繁简而定,有五叠、六叠、七叠、八叠、九叠、十叠之分。之所以称为“九叠”,则因“九是数之终,言其多也”。而将这种“九叠篆”用于钱文,在数千种古钱币中,“皇宋通宝”仅为孤例,故被后世收藏家视为稀世珍品。
尤其是单凝绾这三枚更是布满厚重的生吉气,这种简直可以称之为绝世!
“这是小叔在我九岁生辰之时,赠给我的生辰礼,说是可以趋吉避凶,替我消灾避难。”单凝绾也是知道这三枚铜钱的珍贵,才会给夜摇光。
“你还是给我一两银子吧。”原本要枚铜钱是友情价,哪知这个友情价被单凝绾这么一弄,成了天价。当年在永安寺她给傅家算卦,一挂十万两,但十万两和三枚皇宋通宝九叠篆比起来,于夜摇光而言,一百万两都不换。
“给出去的酬劳,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单凝绾摇头退后一步,生怕夜摇光塞到她的手中,“况且,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旁的银钱给夫人。”
夜摇光哭笑不得,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这丫头真是无知:“你先留着,我让你欠着。”
“夫人收下,我的心会更安,这原就是小叔赠给我,如今能够拿它来救小叔一命,也不枉小叔将它送给我。”单凝绾的态度很坚决,将夜摇光还要劝她,她说道,“若是,若是夫人觉着我亏了,日后赠我一个护身的符篆或者法器便好。”
话说到这个地步,夜摇光也知道是劝不了单凝绾,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三枚铜钱:“心诚则灵,那我便用这三枚铜钱为你起卦,寻你的小叔。”
夜摇光知道单凝绾未尝不是希望她拿人手短,得了好东西,能够更加尽心尽力的替她寻找到单久辞,只怕这丫头带着这三枚铜钱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丢了,唯独这三枚铜钱没有丢?
尽管看穿了单凝绾的心思,但夜摇光一点都讨厌不起来,能够投其所好这是聪明人才知道做的事情。虽然这件事就算没有单凝绾的三枚皇宋通宝九叠篆,夜摇光和温亭湛也打算插上一脚,但现在还真的要更尽心才是,天价酬劳可不是好拿的。
当下心无杂念的给单凝绾起卦,三枚铜钱在夜摇光的手中撒出六爻成卦。
第1443章:第四十卦解卦
“六爻分别是阳爻-阳爻-阴爻-阳爻-阴爻-阳爻。”夜摇光从温亭湛手中递上来的笔墨纸,对着他的贴心报之一笑,才低头给单凝绾画起来,“这是六十四卦之中第四十卦——解卦。”
单凝绾点了点头。
夜摇光对单凝绾道:“解卦之象为春雨行雨之卦,忧散喜生之象,此卦主吉。”
闻言,单凝绾不由目光散发光彩。
不理会单凝绾的神色变化,夜摇光接着道:“六爻应在六三,此爻:负且乘,致寇至。也就是说你小叔得到一个很重要之物,引来了祸患。此卦若是占卜远行之人,则是欲归不归,似有灾。若是占寻人,则是你去寻找会有阻拦,须得求助于人。”
“夫人……”单凝绾央求的叫了一声,她所求的不就是夜摇光么?
“至少有个讯息可以确定,你小叔现在还活着。”夜摇光就知道祸害遗千年,单久辞那样的大祸害哪有这么容易死。
不过单久辞不是遇上了妖魔鬼怪,而是在官场里被人逼到了这个地步,夜摇光可真是好奇不已,除了温亭湛还有谁有这样大的本事。
“多谢夫人。”单凝绾只要确定单久辞现在还安然无恙,她就满足了。
“你就先在这里和婷姐儿一起住着,阿湛轻易不能擅离职守。”夜摇光对单凝绾,温亭湛四月间才消失一个月,而且这件事牵扯到江南,温亭湛如果这个时候又消失,还是去了江南,那只怕到时候就算是为皇帝解忧,皇帝也保不了他,夜摇光最先考虑的自然是温亭湛,“我这里八月的时候有个事儿已经与人约好,等到我将他的事儿办完,我亲自去一趟杭州,保准帮你把你小叔给捞出来。”
“多谢夫人。”除了感激,单凝绾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也别担心,先去歇息吧,我已经派人给彦柏去信,那小子一准明儿就飞奔过来。”夜摇光笑道。
黄彦柏半个月回去给母亲祝寿,他娘就是前日的生辰。单凝绾被夜摇光打趣的红着脸离开。
“蚊子正好在余杭,我已经传信给他,让他先打听些。”等到单凝绾走了之后,温亭湛才对夜摇光道。
“你提醒蚊子当心些,单久辞那么一个狠角色,都栽了跟头。”夜摇光皱眉。
“放心吧,蚊子不是小六。”温亭湛对闻游倒是很有信息,“他这个人就是在情分上有些婆婆妈妈,碰上没有情分的人,他可不比单久辞手软?”
说完,温亭湛就在夜摇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就去衙门。
夜摇光立刻去信给宋山长,让他看看有没有可能提前几日来,她最好是在中秋前把这事儿给解决了,然后早些去余杭,毕竟收了这么大的好处。
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夜摇光握着手去寻盯着小小修炼的乾阳。
“师傅,师傅,怎么疯丫头没有来?”一看到夜摇光,乾阳就凑上来问。
昨天他就知道单凝绾和雷婷婷来了,他想念疯丫头了,可是疯丫头为什么不来看他呢?
“你以为人家是宗门之人么?”夜摇光估摸着褚绯颖不是不想来,应该是上次褚绯颖偷跑的历史让褚家对她盯的更紧,才没有跑出来。
“那师傅你什么时候去帮我提亲?”乾阳一脸委屈。
“怎么?你现在想娶人家姑娘了?”夜摇光乐了,“你当初是怎么嫌弃人家?人家眼巴巴的要嫁给你,你可是一口拒绝。”
“那……那,那是徒儿还不知道她的好……”乾阳辩解。
“你想娶,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嫁你!”说着,夜摇光一把将乾阳抓到身后。
“师傅。”小小经过半年的教导,现在看到夜摇光再没有了紧张,只有敬意。口齿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给你,拜师礼。”夜摇光将三枚皇宋通宝九叠篆放到小小的手上,当初小小拜师,夜摇光给的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法器,实在是没有特别像样的东西,就说过以后有了就给她补,“你等再多识一些字,师傅就教你卜卦,且这三枚铜钱也可以当做抓鬼除妖的兵器。”
“是,师傅。”小小激动的接下。
“师傅……”乾阳眼馋的看着小小肉嘟嘟的手心上的三枚铜钱,幽怨的说道,“徒儿也没有这么好的占卜法器……”
“你当铜钱法器是大白菜,满街都是么?”夜摇光伸手给乾阳一个爆栗,“你要是想要这铜钱,可以啊,把当年师傅给你的罗盘拿出来和你师妹交换吧。”
乾阳赶紧捂紧挂在身上的布袋,袋子里有他的罗盘。虽然这三枚铜钱很贵重,比他的罗盘还要贵重,他也很向往像师傅那样刷刷刷扔出三枚铜钱,就把鬼怪定住,但是法器这东西要用顺手才是好东西,这个罗盘他都用了七八年了,哪里舍得换?
“师傅,我要用这抓……抓鬼啊?”倒是小小,反应有些迟钝,她吞了吞口水,举着三枚铜钱,苦着脸看着夜摇光。
“我门下的徒弟没有怕鬼的。”夜摇光冷哼,然后不满的扫向乾阳,“让你教导师妹,你怕是连师门干什么的都没有传授,今晚去找两个温驯的出来给你师妹玩玩。”
“那师傅你把阴珠借我!”乾阳趁机索要宝贝。
“阴珠现在有用。”横了乾阳一眼,夜摇光转身就走。
提到阴珠,夜摇光想到里面的良二姑娘,一日没有提商三少讨回公道,良二姑娘的心愿便没有了,她想要超度也是不能,不由低声道:“事儿真多。”
到了晚上,夜摇光就直接问温亭湛隆县那边的事情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收网,她要何时才能够将良二姑娘给送走。
“摇摇莫急,快了。”温亭湛安抚道。
“不急不急,我急的事儿还多着呢!”夜摇光说着就一个反身,将温亭湛压在身下。
温亭湛眸子渐深:“譬如?”
“譬如,何时揣包子!”说着夜摇光的唇就狠狠的压下去。
说来也是怪事,他们两已经够努力了,可都这么久了,她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孩子这事儿还真是缘分。
第1444章:灵血
隔天,夜摇光就收到了宋山长的回信,表示他把手中的事务安排一番,八月初三就可以赶来夜摇光这里,从信中夜摇光也能够感觉到宋山长其实也是迫切的想要彻彻底底的成为正常人。
给温亭湛过了生辰,夜摇光就安安心心的等待着八月初。倒是夜摇光最近发现总是有不少人被遮着白布往他们家里抬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都快成了义庄。而且温亭湛也越来越爱闷在他的药房。
夜摇光这才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似乎忘记了。
这日晚饭之后,夜摇光就去药房寻温亭湛,看着一排排小火炉在王一林和王森的煽动下冒着白烟,弥漫着不好闻的药味,径直走向在分辨药材的温亭湛:“可是那病魔的事情?”
“嗯。”温亭湛点头,“克松的二哥阿尔斯郎还颇有些人脉。这几个月他愣是将病情隐瞒的死死的,若非我早就给克松打了招呼,只怕都抓不出他发病。”
“他背后有人?”夜摇光望着温亭湛,“是元奕?”
“摇摇为何会想到是他?”温亭湛手上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看着夜摇光。
“这病魔岂是一般的病魔?当年可是把整个古楼兰城都给侵蚀的病。虽然我为了不想玩死他,下手极轻。但世俗的大夫恐怕没有这个能耐,所以能够替他压制这病气的一定不是世俗的人。”夜摇光分析道,“在蒙古信奉的是藏传佛教,藏医和萨满法师是他们的首选,这病一般的藏医结局不了。益西长老才随同我们自地下城回来,只需一眼就知晓这肯定和我们脱不了关系,他不会插手。那么阿尔斯郎要去哪里寻找一个中原修炼者?且这个人会这么轻易的就插手进去。”
“财帛动人心,指不定阿尔斯郎有什么好东西被人瞧上。”温亭湛笑问道。
“我们这一类人,不乏心术不正,也不乏修炼不择手段者。”夜摇光摇着头道,“但要么就直接强抢,要么拿钱就一定会给人消灾。偏偏对方帮他压制了病气,却没有替他拔出病气,这很明显是有人要搞事情。”说着,夜摇光摩挲着下巴,“要么就是这人想要祸害整个蒙古,要么就是这人要利用这病气干点别的。总而言之,不会是好事儿。我想不出哪个修炼者会和世俗牵扯这么深,只有元奕。”
“只有元奕。”温亭湛挑眉。
“没有人比他更想改朝换代,断了护国龙脉。”夜摇光翻个白眼,“把他那位老祖父放出来,或者进去将他身上那变态的血咒给解除。现如今蒙古是个好的切入点,尤其是这个时候单久辞被困在江南,而你被远派到青海……说不定单久辞在江南的事儿,他也插了一脚。”
“怎么说?”难得看到自家不喜欢动脑子,不热衷官场是是非非的妻子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大发政见,温亭湛突然就来了兴致。
“你会想不到?”夜摇光冲着温亭湛做了个鬼脸,她能够想到的这家伙绝对能够想到,却非要摆出这副受教的姿态,“陛下派单久辞去江南,肯定很重要的事情,如今单久辞失了踪迹,陛下定然格外的关注,并且心中焦急。陛下到底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他盯着江南,就会在旁的地方疏于防患。”
“哈哈哈哈……”等夜摇光说完,温亭湛忍不住发出响亮愉悦的笑声,把正在干活的王家兄弟都惊了,他们跟着温亭湛这么多年,作为近身侍者,比旁人接触的时间多太多,记忆中能够让温亭湛笑得这么开怀的也就只有夫人。
温亭湛没有理会两人,将夜摇光揽入怀中:“我家摇摇,越来越厉害。”
夜摇光没好气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少阿谀奉承,你那药炼制的怎么样了?”
“这病还真的需要修炼之人来拔出,我请了陌大哥,他过几日就来。”温亭湛收敛神色道,“你莫要看你只给阿尔斯郎驱了一点病气,但却险些要了他的命。阿尔斯郎的确和元奕有勾结,元奕的人也确实不愿给他拔出病气,有摇摇说中的原因,还有另外一则缘由。”
“什么缘由?”
“拔出病气容易,焚化病气难。”温亭湛凝重的对夜摇光道,“这是陌大哥分析出来的因由,这病气拔出来必须得焚尽,普通的火还不行,只能是修炼者含有灵气的火,如此就极其消耗修为。但不焚尽,这病气就会迅速的扩散。”
“难怪,古楼兰城患病的人几乎是一夜之间遍及所有子民,也难怪大巫也心有余力不足。”夜摇光总算明白这病气的可怕。
她想到她用符水控制住的那一团,等陌大哥来了用过之后,她寻个时间做一下实验,到底需要消耗多少修为。病魔是因着她的缘故逃出去,因果循环,她相信最终碰上它的一定还是自己,还是早做些准备得好。
在八月初二的时候,陌钦比预期要早的登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去了一趟漠北,亲自看了患病者的病症。”陌钦对温亭湛道,“我倒是配置了一剂药方,服下之后确有改善之效,我猜想只缺一味药引,定能够药到病除。”
“什么药引?”夜摇光急忙问道。
“灵血。”
“灵血?”夜摇光蹙眉。
陌钦含笑解释:“这灵血,便是天地灵物的血,越是纯净,修为越高的灵物,其血的作用只怕越好。”
“灵物?纯净?修为高?”夜摇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落在啃着桃子的金子身上。
只顾着啃着陌钦带来的桃子,完全没有听到方才他们说了什么的金子,突然被夜摇光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浑身一个激灵,才刚刚做好要逃跑的姿势,就被夜摇光一把抓住了尾巴,非常粗鲁的倒挂起来。
“这个如何?”夜摇光晃着金子问陌钦。
“允禾这里不是有被送来的病者?试试便知。”陌钦无视金子求救的目光。
第1445章:你的安危最重要
很快府衙后宅的上空就传来金子尖锐的叫声,惹得四邻都以为他们的知府大人竟然爱上了吃猴子。
夜摇光割了金子的手指头,放出小酒杯一杯的血,然后立刻吩咐王森去将陌钦熬得药煎好,等到药煎好之后,夜摇光就亲自去将要合着药引给一个患病者服下,这是所有患病之人当中,最严重的一个,原本是阿尔斯郎最贴身的侍卫。
喝下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夜摇光就看到他通红怎么也退不下去的脸变得正常了不少,顿时看到了希望,果然到了当天夜里,这个服药的人身体由刷了漆一样的红变成了病态的苍白,那滚烫的身体也开始降温,晚上又喝一道药。到了隔日,他除了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大病之后正常的反应之外,已经完全没有病气。
“陌大哥,你真是太厉害。”夜摇光由衷的称赞。
当年难倒整个西域,让古楼兰城成为死城,让巫族的大巫都束手无策的病,陌钦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配出了药方,这简直是奇迹,如果一千年前鄯善公主能够碰到陌钦这样的奇才,一对有情人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陌钦很认真的说道,“其中也有许多是允禾的主意和想法,最关键的是金子的血。”
夜摇光看着把自己的手指头裹了一层又一层,生生包裹得比手腕还粗的金子,顿时无比的嫌弃,她今天才知道了金子另外一个令人无语的地方!堂堂一只神猴,竟然怕疼!
“陌大哥,一只猴子一天最多能够放多少血?”夜摇光不由问道。
这个问题顿时让金子支起耳朵,将它的一双猴爪子藏在身后倾听。
“这要看摇光你想要多少。”陌钦不着痕迹的扫过金子,“还有不同的猴子,其血量也是不同。”
夜摇光一把将金子拽过来,推到陌钦的面前:“比如这只呢?”
“师傅师傅,你虐猴,虐猴!”金子开始抗议。
“安静点,难得你有点用处,就得老老实实的做贡献。”夜摇光敲了敲金子的脑袋,“亏你还是神猴,我家湛哥儿当年给开阳重塑真身,每日一碗血,那是他才多大,怎么没有听见我家湛哥咋咋呼呼如你一般?”
金子:……
“神猴之血也不可多取……”陌钦看着对着他挤眉弄眼格外滑稽的金子,不由开口。
“就是就是!”金子连连点头附和,对着陌钦投以感激的目光,呜呜呜呜,当年为啥不是陌钦去山上救它呢,这样它就和陌钦在一起,不用跟着夜摇光在世俗之中操劳,还不用天天被虐待。
“取多了也影响它修炼。”
“就是就是!”金子就差没有挣脱夜摇光,给陌钦一个熊抱。
“每日饭碗一碗即可。”
“就是就!!”金子石化了,它不可置信的看着陌钦。
“饭碗啊?”夜摇光尾音拖得老长,忍着笑道,“我家饭碗可是大中小好几种,陌大哥给看看那种?”
夜摇光说着,就让宜薇下去拿上来,因着他们家好几个饭桶,为了避免他们时不时的添饭,也看不得他们抱着桶吃,夜摇光特意买了海碗,还用装面的汤碗。
大大小小摆了五个,就见到陌钦那细长仿佛盈着月华一般的手指划过之后,落在一个可以将金子脑袋都能够装下的汤碗上,一本正经道:“这个,就差不多。”
金子顿时两眼一黑,就直接晕倒在夜摇光的怀里。
“哈哈哈哈……”夜摇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戳着已经晕过去的金子,笑了好久,才制住笑意问,“陌大哥,你当真?”
“我当不当真无所谓,你也不会当真就取了它这么多血。”陌钦看着晕过去的金子,也是愉悦的笑道,“不过你每日取它一点血存着,倒的确是有备无患,但这一道药方之中,有一味紫鳞贝极其的少。”
“紫鳞贝?”夜摇光虽然不精通医理,但随着温亭湛开始学医,她没事的时候也会翻两本医书,是不是也听到温亭湛说起很多药材,但是紫鳞贝夜摇光还真没有听说过,“是灵草?”
只有可能是不属于凡俗的药材,才能够不被世俗所知。
“紫鳞贝是贝母的一种。”温亭湛温润的声音响起,缓步走到夜摇光的身边,“是暗紫贝母所炼制出来,暗紫贝母为人所知产出的乃是‘松贝’。”
松贝夜摇光倒是知道,暗紫贝母夜摇光也知道,这种东西只生长在海拔三千二百米到四千五百米的草地上,主要分布在四川、甘肃和青海,他们现在就在青海,占了地利。而且不管它的产量多低,他们从现在开始囤积,到用得着的时候也应该不少。只不过他们不干药行,大量囤药材有些说不过去。
“良商二家正好派上用场,到时候让胡霆的夫人也帮忙,如此就不打眼。”温亭湛一眼就看穿夜摇光的顾虑,解决的办法他也已经想好。
“你心中有成算就好。”这些事陌钦倒是不想过深的插手,他问夜摇光,“摇光是打算给人续魂?”
“是啊。”夜摇光看了看温亭湛,“阿湛告诉你的吧。”
“允禾也是担心续魂可有对你不利之处,才顺道问了问我。”陌钦笑着说道,“接连十日续魂,中途不可断,否则前功尽弃,续魂未成等杀一人,摇光你可有信心?若是你不介意,我……”
“陌大哥。”不等陌钦说完,夜摇光就打断他的话,“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行事,虽则吃力一些,但我绝对没有问题。陌大哥若是有时间,那就有劳陌大哥这十日为我护法可好?”
原本是想让金子来护法,它的修为要比乾阳高,可这厮就这么被吓晕了,还是让它好好压压惊吧。
“我现在便是闲人,无事在身。”陌钦欣然答应,“我可以替你护法,也可以陪你去一趟江南寻人。”
夜摇光看着温亭湛眯了眯眼,等到无人的时候,才磨着牙对温亭湛道:“你倒是放心我和别的男子单独相处!”
这厮不是最喜欢吃醋的么,连儿子的醋都吃,这会儿竟然主动请人。
“比起你的安危,别的都不重要。”温亭湛声音轻柔随风扩散。
第1446章:意外的功德
夜摇光又被温亭湛一句话酥了心。
她还没有张口说话,就见温亭湛握住她的手:“摇摇,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分离,为何摇摇从不担心我离了你,会经不住蛊惑做出对你不起的事儿?”
他身在是非官场,一直只有一个女人,当然朝廷之中这样的也不是没有,但都不如他扎眼,他曾经立誓此生不二色,多少人仅仅只是想要看他自打嘴巴,也是用了不少方法来令他违背誓言。
“你不会。”夜摇光想都没有想就笃定的脱口而出。
暖暖的笑意漫上眼角,渗入温亭湛的眼底,将他漆黑幽深的眼眸点亮,他的声音在中秋萧瑟的风中格外的温柔:“我信摇摇,一如摇摇这般信着我。”
既然你信我身在百花萦绕的花园不会被迷了眼,那我自然是信你无论身边多少男儿走过,你也始终只看得到我一人。
情之所钟,不容有他;爱之切切,唯有你我。
一瞬间,夜摇光的少女心又开始冒粉色的泡泡,两人就这样又腻腻歪歪半个时辰,直到温亭湛被叫去衙门,恰好宋山长也如约登门,才将他们分开。
令夜摇光意外的是,宋山长竟然是带着宋夫人一道来。她吩咐早就准备好的下人,按照她的安排带着宋山长去沐浴,用的是她绘制的符化的水。
在这个期间,夜摇光作为女主人自然是要招待宋夫人,但宋夫人已经年过四旬,在这个时代是夜摇光母亲的年纪,而且宋夫人的身份又比她低,看得出宋夫人不是那种很善于交际,更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善于逢迎的人。所以和夜摇光独处就有些拘谨,但她频频往外张望,看起来很是担心宋山长。
忽而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来,夜摇光不由试探的问道:“宋夫人,你知晓宋山长来此是为何事么?”
宋山长要连续续魂十日,这期间除了夜摇光他见不到任何人,他带着宋夫人一道来,一下子在夜摇光这里消失十日怎么解释?且宋夫人这态度……
宋夫人被夜摇光问的有些局促,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深吸一口气:“回禀夫人的话,韩氏知晓。”
“我听说当初是宋山长让夫人去海塔寺求得佛牌助宋明。”夜摇光忆起宋明的护身佛牌,想必那时候宋夫人已经知晓了始末。
“是。”宋夫人如实回答。
夜摇光轻轻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什么。她知道的她已经都知道,宋凛心中有旁人,记挂的是为他生下长子,追着他去帝都死于半路的周氏。虽然宋夫人不责怪,并且对宋凛的爹娘依然孝顺,但是一个青春年华的女人,丈夫跋山涉水的寻找曾经私定终身之人生下的孩子,留她一个人在家中忍受所有人的闲言碎语。想必宋夫人对宋凛应该是产生不了男女之情,否则只怕已经因爱生恨。
原本只打算如同所有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宋夫人遇上了入了宋凛身体里的宋明,算起来他们朝夕相处已经有六七个年头,两个不曾爱过的人,在朝暮相对之间产生了情愫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夜摇光并不会因此看不起宋夫人,她是不幸的,嫁了一个心有朱砂痣的痴情人。她又是幸运的,在不需要背负二嫁,不需要背负红杏出墙的罪名,遇上了一个真正和她相知相守的人。她和宋明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夜摇光知道宋夫人的儿女都已经成婚,小儿子的长子也在前年出生。能够在迟暮之年,遇上黄昏恋,并且宋夫人能够不惧怕宋明,跨越恐惧的真心,这样的难能可贵,夜摇光只有钦佩。
“宋夫人,人生得一知心人,是一大福泽。”看着越发不自在的宋夫人,夜摇光只好善意的温声宽慰,“不妨害别人,忠于本心,何错之有?”
宋夫人抬起头看着夜摇光,眼中有些激动和感激:“多谢夫人。”
很快宋山长就沐浴好,他被夜摇光安排在早就腾出来做法的房间,为了不沾染复杂的气息,宋山长从进入房间起,就不能和旁人接触,否则会影响续魂。
夜摇光晚间和温亭湛用了晚膳,才沐浴之后进入了房间,宋山长穿着单薄的寝衣盘膝而坐,夜摇光点燃了续魂香,这续魂香温亭湛制作成了螺旋状挂在屋顶。
她在宋山长的四周摆了九盏灯,灯没有灯油和灯芯,就是一个灯台。而后从内往外贴了符篆在门窗之上,才盘膝坐到宋山长的身后。双手凝聚着五行之气,白色的五行之气从她的五指延伸而出,像极了白烟凝聚的双手,缓缓的伸向宋山长,最后从他的后背刺透进去。
虽则夜摇光的双手手诀变换,那深入宋山长体内的无形双手一阵搅动,很快就好似从宋明的身体里拔出了什么东西,一缕透明的魂魄飘出,夜摇光指尖一弹,五行之气将之击打到了一个灯台里,那无油无蕊的灯台瞬间亮了起来,是一缕幽蓝色的火焰,这是宋明的一魄。
要续魂,就得把三魂七魄分开来,一个个的续进去,才能够天衣无缝。
很快夜摇光就将三魂六魄剥离出来,放在九个灯台里面,另外一魄被夜摇光用符篆定在宋明的上空,旋即她取出育灵花,育灵花在她的手中化作一点点银白色的星光,围绕在宋山长的身体四周。
口中念着复杂的咒语,手诀划出古老的图案,夜摇光一边将育灵花的灵气渡入宋山长的身体,一边将悬浮的魂魄由育灵花的灵气连着嵌入宋山长的身体里。
一魄下去,夜摇光浑身都透湿了,宋山长的肉体也承受不了,夜摇光盘膝修炼,直到第二日再续一魄。每日一魄,三魄之后便是一魂,直到第十日将最后一魂续进去,一颗功德从宋山长的身体里飞出来,落入夜摇光的功德袋。
夜摇光有些诧异,功德这种东西活人极少可能产生,但是宋凛已经死了这么久,早已经魂飞魄散,她有些闹不明白功德来自于谁。
第1447章:一起去余杭
到底功德来自于谁,夜摇光也不愿深究,就当她这一番劳累的报酬。夜摇光的疲乏也是因此退了不少,拖着一身疲惫打开了房门。
早就在门口等候的温亭湛,已经十天没有看到心爱的妻子,自然是一把就将她抱入怀里。
夜摇光也是没有旁的心思去顾及其他的目光,她就那样依恋的靠在温亭湛的怀里,略有些倦怠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阿湛,我累了,不想走了。”
会意的温亭湛,完全忘记还有古灸、陌钦甚至宋夫人和雷婷婷与单凝绾在场,弯身就把夜摇光打横抱起来,转身就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等到他们都到房间,贴心的幼离已经安排人给夜摇光备好洗澡水,挥退了所有的下人。温亭湛亲自给夜摇光沐浴,用了他配置的药材和香料。
怪只能怪温亭湛太用心太规矩,完全没有闹夜摇光,她就在温亭湛给她洗背按摩经络的时候就睡着了,最后还是温亭湛轻手轻脚的给她擦干头发,将她抱上床榻,给她点了凝神的香。
夜摇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她是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之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睛,夜摇光感觉有些不对劲,猛然坐起身,拉住下滑的毯子,看向坐在马车里眼神的温亭湛:“我怎么会在马车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余杭。”温亭湛挪身到夜摇光的身边,从她的身后将她圈入怀中。
“去余杭,你也去?”夜摇光的确是打算解决完宋山长的事情,就去余杭看看能不能救了单久辞,但是却没有打算温亭湛也和她一道。
“明儿就是中秋,我休沐七日。”温亭湛动作轻柔的将夜摇光身上的毛毯拉上来给她裹紧,在夜摇光耳边轻声道。
本朝除了年假以外,官宦有四个长假,国忌日,清明,中秋和冬至,另外就是每七日休沐一日的短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本朝的官员约莫有九十天的休息。但却不是历朝历代最多,另外,如遇有急事不能回官署办公时可告急假,急假每月不能超过五日,一年不能超过四十日,假期满后要到衙门销假,是谓报到,否则,就要扣发一个月的俸禄,甚至于罢官。
另外就是,父母住在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三十日的定省假(不包括旅程)。父母在五百里外,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儿女行婚礼时,有九天假期,不包括旅程。其他近亲行婚礼,则分别为五天、三天、一天的假期,视情况而定。
和历朝历代相比起来,本朝的假日算是非常的人性化,大多沿袭了唐朝,但又在唐朝上加以束缚,这其中很多假期并不是不用去工作,只不过是不像正常工作的时日那样大部分时间在处理公务而已。官员放假,主要是不让政事影响民间的庆典活动,或者说与民同乐就是他们那天的政事。
“你早就想好与我一道去余杭?”夜摇光皱眉看着温亭湛,如果温亭湛早就做了这个打算,那他不应该还请陌钦来。
“原本摇摇是打算中秋节为宋明续魂不是么?”温亭湛解释道,“若是那般,我自然是无法陪着摇摇去余杭。”
宋明中秋节休假,他也是中秋节休假,自然是不能任性。但是夜摇光在中秋节之前把宋明的事情给解决了,那他正好在假日之中,当然是要亲自陪着夜摇光去。
“七日的时间未必够。”夜摇光隐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而且同一事三月之内不能够占二卦,这才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夜摇光要找单久辞得全凭感觉。
“十二日如何?”
夜摇光瞪着温亭湛:“你四月的时候报了五日急假,又报了半个月的病假!”
温亭湛虽则夜摇光去了地下城,就报了五日的急假,因为从豫章郡扫墓回来在路上耽搁,但回来之后又一病不起,这样将他的行踪给掩饰过去。主要是西宁府在这段时间没有出什么岔子,不然就不会这么安生,这才过了三个月,他又要如法炮制。
“旁人家的夫人,恨不得自家老爷一年休足了四十日急假,就我家夫人恨不得我一日都不休。”温亭湛颇有些哀怨的感叹。
“少装可怜。”夜摇光白了他一眼,“我哪里是希望你一日不休,这不是心里发虚,毕竟我们不是真的休假,你刚刚得罪了黄坚,又在暗搓搓的对南久王下手,到时候被他们抓住把柄可不好。”
“夫人放心,他们俩要有这道行,只怕早已经谋朝篡位,大事已成。”温亭湛语气轻松的对夜摇光道,见夜摇光目光不善,才连连保证,“我这次就陪夫人去十二日,绝不报病假,若是十二日还未寻到单久辞,夫人便让小阳将我送回。”
“小阳?”夜摇光一把掀开车帘子,前前后后的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浩浩荡荡好几辆马车,坐回车里询问的看着温亭湛。
“中秋佳节,难得休沐,我自然是携带妻儿一家出游。”温亭湛笑着对夜摇光道。
“去何处?”夜摇光肯定不信,温亭湛会光明正大的打着去杭州的旗号,而且从西宁到杭州四千里路,行马车就温亭湛这点假日,也就够个来回,这家伙肯定又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雍州。”温亭湛莞尔。
雍州也就是甘肃,与青海比邻,路程上也算是合情合理。
“狡猾的狐狸。”夜摇光嘀咕一句,温亭湛这样大张旗鼓的走了一日,明眼人都看到他进入了雍州,至于去了雍州哪里,那肯定不会让人给寻到,“好了,我这也醒了,节省些时间,你快让他们找个地方歇脚,吃顿散伙饭,你安排的人接着往雍州,我们早点赶到杭州,去蚊子家里过个中秋。”
“正有此意。”温亭湛点了点头之后,就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卫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掀开马车帘就是一家客栈,这次温亭湛带了乾阳和宣开阳,甚至还有雷婷婷和单凝绾,就连陌钦现在也和他们一路。
第1448章:一个怪事
“一会儿让彦柏和之南带着他们两个姑娘去雍州。”温亭湛已经安排好,“辅沿在西宁看着不会出岔子,我们都不在,两个姑娘留在府邸,反而给辅沿添乱。”
夜摇光点了点头:“你多安排些人跟着他们,别让他们出了事。”
“让金子跟着一路。”温亭湛看着围着单凝绾的金子,自从夜摇光开始取金子的血,金子就决定要和师傅保持美的距离,恰好单凝绾喜欢给它投食,于是金子最近特别黏单凝绾。
“也好。”夜摇光忽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等到吃了一顿饭之后,夜摇光就将单凝绾叫到跟前,将她从陌钦那里讨要而来一系列给猴子补血的吃食单子递给单凝绾,让她平时多给金子投喂,最后千万不要忘了每日取酒杯一杯血。最后将一脸不忍和如丧考妣的金子送走。
她带着温亭湛,陌钦带着宣开阳,乾阳带着卫茁,就他们六人直接御空而行,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在十五日的清晨抵达了余杭县,而余杭县的县令正是闻游。但是他们没有住在县衙的后衙,而是住在县衙的旁的住宅里。
早在信中闻游就给了温亭湛地址,所以他们直接就降落在了闻游的家门口。因为天麻麻亮,还没有人来往,到也没有吓到人,乾阳上前叩门。
还有些困倦的门房打开房门,看到夜摇光他们先行了个礼,才有礼貌的问道:“诸位因何上门。”
温亭湛取出一封闻游的名帖:“我是你们老爷的故交,依约上门。”
门房连忙把房门打开:“这位老爷先请进。”
把温亭湛等人请进去,离开通知了管家来招待温亭湛等人,又赶紧拿着名帖去寻闻游,温亭湛他们才坐下,斟上来的茶水还没有端到手里,闻游就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匆忙而来,同样赶来的还有罗沛菡。
“看来是我们打扰了二位的好眠。”夜摇光不由打趣。
罗沛菡脸一红:“灼华姐姐一年未见,变得越发爱戏弄人。”
闻游倒是面色坦然的和陌钦见礼,然后对温亭湛道:“允禾你也来了。”
原本温亭湛信上说,夜摇光将会来余杭办事儿,让他们夫妻招待,而且是中秋之后,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闻游连忙派下人去准备些杭州特色的吃食,今夜中秋节好加餐。
闻游和温亭湛纵然联系没有断过,但是一年没有见面,还是有很多话要说。夜摇光让乾阳带着陌钦去歇息,而夜摇光则和罗沛菡说着话。
聊到一半的时候,罗沛菡突然抓住夜摇光的手道:“灼华姐姐,我正好遇上个事儿要寻你,原是打算让少谦歇息给你问问,却听说你过几日就来,便一直盼着你。”
“合着没事就不盼着我了?”夜摇光挪揄了一句,才正色问道,“什么事儿?”
寻上她的都不是正常的事儿,但出于习惯夜摇光进宅子的时候就看过他们家的宅子没有问题,且罗沛菡和闻游身上都有她赠送的驱邪震煞符,应该不是他们遇上了事儿。
“事情是这样,我来了余杭县没有多久,就在进香之时结识了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她是余杭县牧千户的内眷……”
千户是地方军官,手里根据各县的情况统领着一千五百到五百的士兵不等,平日里他们也是要下地劳务,但是定期在户所操练,享有军籍的优待,与明朝不同,明朝的户所军官是世袭,也就是爷爷是军籍,父亲、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必须从军,本朝则不然,军籍的补贴不少。想要入军籍都得经过严苛的考校。
入了军籍成了军人之后,上面有小旗、总旗,百户长,千户长。一般千户长都是管着一个县的军人,并且军籍的粮税是和民籍分开,也是有千户账房来负责。他们主要是协助知县管理一县的治安,看守城门等事务,当需要上战场的时候,自然是义不容辞。
余杭县的千户姓牧,单名一个放字。今年才三十五岁,寒门出身,没参加过武举,入伍从基层做起,能够在没有战乱的情况下三十五岁成为从五品的千户那也算是有本事,闻游这个文人都挺喜欢牧放。
牧放的妻子蓝氏是个镖局的女儿,功夫不俗,在罗沛菡进香遇到大雨天,险些翻车的时候救了罗沛菡一次,一来二去两家人就熟络了起来。也是直到近日罗沛菡才知道蓝氏每月进香一次,是为着家宅的安宁。
因为每到月中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听到女子的低泣声,搬家了好几次都没有摆脱,也请了不少做法的人,但都没有彻底将事情解决。
“我上个月拿了灼华姐姐给的符篆给她用,但都没有用。”罗沛菡说完之后补充一句。
“你把符篆给我看看。”夜摇光凝眉伸手。
罗沛菡连忙将随身携带的符篆递给夜摇光。
夜摇光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这符篆完好无损,若是妖邪靠近,绝不可能无效。”
“正是因此,我才觉得怪异,想询问灼华姐姐。”将夜摇光地回来的符篆小心的戴回去,罗沛菡便道,“因着每月月中他们家都闹这事儿,今日我也请了他们来府中一起过中秋,让他们今夜在我府中歇息,晚些时候姐姐就可以看到他们夫妻二人。”
“他们家有几口人?”夜摇光点了点头问道。
“牧千户的爹娘也在,他有三个孩子,妹妹已经出嫁,弟弟也分了家,如今就七口人。”罗沛菡回答。
“那他们可曾分开住过?”夜摇光又问。
“说起这事儿,就更怪异,他们也曾分开过住,但他们家走哪儿都能够听到那声音,可便是他们借住在旁人的屋子里,旁人却听不见。”罗沛菡说着也是面色不太好,其实今日她留宿牧放夫妻,也是想亲自试试她能不能听到。
“这倒是有趣。”夜摇光听着还来了几分兴致。
第1449章:盐案
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夜摇光见到了罗沛菡口中牧放夫妻,因着有罗沛菡的话在前,夜摇光第一时间看了夫妻二人的面相,两人都不是奸恶之人,牧放是个早年有运道,中年有波折,晚年有后福的人,牧放的妻子蓝氏是个长寿的人。
闻游有将牧放引荐给温亭湛,但没有暴露温亭湛的身份,只说是个故友姓柳,家中独子,所以牧放称温亭湛为柳少爷,称夜摇光为柳夫人。
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夜摇光也发现了夫妻二人身上没有任何不干净的气息。也就是他们常年没有和不干净之物接触过。他们府中没有妖魔鬼怪,这也证实了为何夜摇光的符篆没有效。
吃了晚饭,所有人都坐在院子里赏月畅聊的时候,罗沛菡才有些歉意的看着蓝氏:“蓝姐姐,很是抱歉,我把你家的怪事儿与灼华姐姐说了,灼华姐姐祖上有懂术法之人,灼华姐姐也是深得真传,这事儿我可以担保,希望灼华姐姐能够解蓝姐姐困扰。”
“你也是一片好心。”蓝氏是个很直爽的性格,“其实这事儿,在余杭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人,稍一打听就瞒不住,莫要往心里去,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毕竟他们家请了好几次做法的人,这种事情根本隐瞒不住有心人打听。
罗沛菡轻快的笑了笑才侧首看着夜摇光:“灼华姐姐,你可有话与蓝姐姐说?”
对上一脸期盼的罗沛菡,夜摇光微笑着摇了摇头。
蓝氏眼底失落的光一闪而逝,旋即就笑道:“中秋,我们不说扫兴的事儿,来来来吃月饼,我今儿带来的这种月饼乃是蜀地特产,和我们其他地儿不一样。”
一下子就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众人也没有聊多久,大概过了子时也就散去。虽然都知道牧放夫妻这个时候不好休息,但也不能就因为这个事儿就集体熬夜至天明,牧放夫妻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和帮扶,总能每月月中都这般度过。
等夜摇光回到房间沐浴换了身轻便的寝衣之后,并没有睡觉,而是兴致勃勃的端来了棋盘:“许久都没有和阿湛一起下棋,今夜趁着夜色正好,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夫人相邀,如此难得。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美人相伴,岂能推却?”温亭湛动作优雅的坐在了窗户边,他们这个窗户开在西边,恰好看到过了子时西移的一轮圆月。
月亮的下缘飘着一缕薄云,仿佛随时都可能有月宫仙子踏月而来,将远处的夜空照的很是明亮,而窗外盛开的桂花树飘来阵阵芬芳,的确是好景之夜。
夜摇光手指黑棋先行,落了字之后,夜摇光才抬起头看着温亭湛:“你白日里一整日都和蚊子窝在书房里,密谋什么呢?”
对于妻子的措词温亭湛已经习以为常,无奈的笑了笑:“让蚊子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单久辞的事儿?”不假思索的落下一子,夜摇光扬眉,“说说看。”
“盐。”温亭湛也落下一子,轻轻吐出一个字。
“盐?”夜摇光没有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古往今来在盐道上做手脚的人还少?盐案几乎历朝历代都会发生,因为这个东西是整个天下人都不能缺少之物,“有人在盐引上做了手脚?”
“是陛下接到了密告,杭州盐商奢靡无度,媚盐政,贿盐运使,亏欠盐税达数百万两白银。”温亭湛说到这里,语气虽然没有变,但细心的夜摇光却发下他落字的声音较之之前清脆了一些,可见是增加了力道,“陛下将钦差密调而来,查出来的却是盐运使公正清廉。”
“假象?”夜摇光手一顿。
陛下既然派的是钦差,如果盐运使制造出这样一个假象,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提前走露了风声,但陛下既然是密调钦差,连温亭湛都没有接到消息,这保密工作应该是做的很好。那不是提前泄露了消息,就只有可能是钦差和盐运使有勾结!
“真假陛下不知道,我也不知。”温亭湛摇了摇头,“陛下便是心中有疑,才会再派单久辞来查。”
“单久辞查到了,且抓到了证据,可也暴露了自己。”夜摇光得出结论。
“嗯。”温亭湛点头。
夜摇光却面色凝重:“阿湛,这可不是普通的事儿,单久辞的谋算和能力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你想想如果这个盐运使是个真的清官,那么绝无可能有盐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亏欠盐税,据我所知现在的盐运使应该已经上任四年,盐税占着朝廷赋税的四成,多大的一笔收入。可他若是假清官,这背后牵扯的人可和南久王一个级别了,甚至比南久王的事儿复杂,武官的领地永远没有文官的圈子可怕。”
真刀真枪那都不是事儿,而且武官为了避嫌,也不会拉帮结派。文官就不同,什么兴趣相投了那都是至交好友。两淮盐运使,北起山东,南至浙江。这一圈里面有多少官员扯在里面?
陛下前脚能够密派钦差,后脚盐运使就能够做出自己公正廉明的假象,把所有不干净的地方擦得亮堂堂,这人脉,这眼线,只怕温亭湛今时今日也未必做得到。
“摇摇放心,这事儿就算我想连根拔起来,陛下也不会允许。”温亭湛轻笑,笑意之中有些嘲弄,“沉疴已久,亟待革新,这不是你当年为老师所卜的卦么?两淮牵扯的远远不止江南,陛下若是要动真格,就不会密派。之所以密派,就是想要心中有个底,该杀的杀,不能杀就留着,以后让士睿来收拾,否则只怕要动摇国本。”
“可是他们连个底都不愿意给陛下。”夜摇光看着温亭湛道,“若是他们在知晓陛下派人来查时,扔出一两个人来给陛下消消气,这事儿也就过了,可他们就把陛下当做傻子来看,不但圆的漂亮,这会儿还把单久辞都给逼到这个地步,这是在踩陛下的颜面呢。”
第1450章:证实推测
“陛下年事已高,他们只当陛下日薄西山,已无当年锐气。”温亭湛轻笑一声,“是吃准了陛下不敢动他们,却忘了君就是君,君王有时可以为了威信而不惜一切,凡是做得太绝总会绝地反弹。”
“只要这事儿,不落在你的头上就好。”这一下子不知道从水里拉出多少鱼,要遭多少人记恨,又要惹上多少麻烦事儿,能省心自然是省心过日子。
“陛下也不愿将这事儿交到我手上。”温亭湛笑道,“在他们没有把陛下逼得孤注一掷之前,陛下最不想的便是我插手这事儿。”
“为何?”
“我这个人行事喜欢斩草除根。”温亭湛落下一子,冲着夜摇光莞尔。
夜摇光低头一看,她的路全部被封死,一下子就全军覆没。不由对温亭湛做了个鬼脸,兴华帝肯定知道温亭湛要么不做,要么就会将整个两淮因为盐引而变成毒瘤的官员一个不放过,温亭湛最是不怕得罪人,到时候全无准备的兴华帝,只怕还来不及高兴就得愁去哪儿整这么多的官员来迅速的填不上。
“两淮盐运使那边没有动静?”夜摇光觉得有点不对劲。
陛下都已经再派单久辞来了,他们应该明白陛下是铁了心要警告他们,如今单久辞下落不明,就连夜摇光都找不到,她觉得两淮的人也肯定找不到。难道就不担心单久辞已经带着证据回到了帝都?这个时候再不推两个人出来,那可就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温亭湛摇了摇头:“他们很是坐得住。”
“非要和陛下鱼死网破?”
细长的两指夹着一枚白亮光滑的棋子,轻轻的在棋盘上敲了两下,温亭湛才对夜摇光道:“恐怕不是不想弃车保帅,而是不能。”
“不能?”夜摇光蹙眉。
“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背后必然有一条大鱼再搅动风浪,我估摸着这条做得了主的大鱼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出不了面。没有他的威信,这下面的虾兵蟹将谁也遣使不了谁,没有人愿意放着好好的活人荣华富贵不想,去背负死人的一世骂名。”
“你说的对极了!”夜摇光目光一亮,“那我们要不要顺着这条路查一查,这江南,这两淮有哪条大鱼现在不方便呢?”
“现在去查,只怕我的行踪就隐匿不了。”温亭湛轻轻的摇了摇头,见夜摇光开口欲毛遂自荐,他先一步道,“摇摇先莫管这里的事儿,我们寻到单久辞,把他安生的送回帝都,自然是有人要倒大霉,坐看好戏便是。倒是摇摇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方才在院子里,罗氏的话是何意?牧放的家中有不干净之物?”
“这倒没有。”夜摇光将罗沛菡说的牧放家中的事儿说了一遍,“我已经看过他们夫妻的面相,也和他们接触过,他们身上干干净净。”说到这里,夜摇光穿上鞋,拉着温亭湛,“我今儿不睡,就是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走,陪我去做一回梁上君子。”
说着,夜摇光就拉着温亭湛悄无声息的爬上了牧放夫妻二人的房间的屋顶,掀开了一片瓦。一如夜摇光所料想,他们夫妻二人将房间点的格外的明亮,都没有上榻安睡,而是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家常,而且刚好提到了夜摇光夫妇。
“老爷,我觉着柳少爷与柳少夫人都看着气度非凡,不像是一般乡绅之家。”蓝氏说道。
“大有来头,你对柳少夫人恭敬些。”牧放压低声音叮嘱妻子。
蓝氏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却转而叹了一口气:“罗妹妹还说柳少夫人精通术法,今日将我们家中的怪事与柳少夫人说了,也做了中间人,问过柳少夫人可有解决之法……”
“原来你们方才说的是这事儿,柳少夫人如何说?”不等蓝氏说完,牧放就迫切的问道,虽然都在院子里赏月,但是男女的距离还是隔得很远,牧放可没有温亭湛那么好的耳力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柳少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蓝氏回答之后有些疑惑丈夫的态度,于是低声问道,“柳少夫人当真是个有能耐之人。”
牧放的剑眉也皱了起来,语气沉重:“若是连柳少夫人也不知因何而起,无法破解,我们也不用再去寻人。”
“这……这柳少夫人到底是何来历?”蓝氏惊了一下。
“若是我没有猜错,柳少爷是这位……”牧放手指在茶水杯里蘸了蘸水,在酸枝木矮几上写出一个温,然后指了指西面。
蓝氏瞪大了眼睛:“这位大人不是在……”蓝氏也指了指西面,旋即声音压得更低,“那里上任,今儿才中秋,他怎地就来了此地,两地相隔四千里,这快马加鞭也得五六日才能够抵达,那岂不是八月初就出发?这是擅离……”
“我的祖宗,你可别胡说。”牧放连忙捂住妻子的嘴,严厉的看了她一眼,“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别说毁了我们和少谦夫妻的情分,还得得罪那位大人。”
“声名远播的温大人,你看看多少人惧怕你。”趴在屋顶上,听到这话的夜摇光不由用神识对温亭湛道。
“摇摇带我来就是在别人夫妻的屋顶上听人家夫妻夜话?”
“自然不是,我是在证实一件事儿。”见温亭湛不接茬,夜摇光白了他一眼,从指尖一弹,一缕白烟随着五行之气飞弹出去。
“迷药?”只是轻微的气息散开,温亭湛就已经知晓这是他配置的迷药,“你将他们迷晕是为何?”
“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人施了术。”
房子里吸入了迷药的夫妻很快就打了哈欠,像是困倦不已而睡着。夜摇光带着温亭湛潜入他们的房间,就选了一个地方坐下。
跟着夜摇光的温亭湛见夜摇光这副模样,也没有再多问,就在夜摇光的身旁坐下,旁边也有棋盘,知道夜摇光肯定在等待什么结果,于是笑问:“摇摇可要再来一局?”
第1451章:祖坟进水
夜摇光轻哼了一声,直接端了一盘葵花籽到温亭湛的面前:“给你事儿做。”
宠溺的笑了笑,温亭湛当真伸出手抓起葵花籽剥了起来,他剥一颗瓜子,夜摇光吃一颗,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牧放夫妻的脸,大概吃了半盘瓜子,喝了一杯茶水,夜摇光顿住了手。
温亭湛也跟着望过去,就见到牧放夫妻同时在睡梦之中露出了不安与挣扎的神色:“应该是如往常一样听到。”
夜摇光迅速做法,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在施术。她沉思了片刻,上前凝聚着五行之气的手在他们俩的百会穴上一点,很快他们俩的神色就放松开来。
“这是……”温亭湛没有看明白。
“我只是短暂的封闭了他们的六识,他们可以睡个好觉。”夜摇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我们也回去歇上二三个时辰,他们夫妻的事儿我大概已经知晓缘由。”
温亭湛其实也困了,昨天连夜赶路,今天有一整天在思量单久辞的事情。自然是顺势和夜摇光回房歇息。由于这是旁人家里,虽然是蚊子这样的好友,但也不好睡过头,夫妻两大概睡了两个半时辰,就起床修炼习武。
夜摇光只修炼了一小会儿,就去把乾阳拎到自己的面前,将牧放家的事儿全部告诉了乾阳,并且将她所有的出的结论也一并说了,便问道:“你来说说,牧家这事儿问题出在何处?”
乾阳原本有些没有睡醒,知道这是师傅借着这件事教导自己。立刻提起精神,但是听完之后,乾阳懵了,他伸手抓着脑袋:“师傅,你确定他们不是被鬼魂缠身?也不是被人施了邪术?”
“嗯。”夜摇光懒洋洋的点头。
“也不是梦魔?”乾阳又问。
“不是。”夜摇光回答的干脆。
两手抓着脑袋,乾阳头都大了,这不是被不干净的缠上,也不是被人施术沉入幻境,更不是遇上了调皮捣蛋的梦魔,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所以然的乾阳,只能乖乖的低下头:“师傅,徒儿不知。”
夜摇光瞪了他一眼:“不学无术,跟我来。”
带着练完功夫的温亭湛和无精打采的乾阳去了正堂,正好赶上和蚊子与牧放两对夫妇用早膳。乾阳这货一看到吃的,精气神有涌上来。
用完早膳之后,牧放夫妇要告辞之际,夜摇光开口道:“牧千户的祖坟在何处?”
夜摇光这突兀的一问,把所有人都问的一怔,倒是罗沛菡反应最快,连忙说道:“灼华姐姐,牧大人家的祖坟就在余杭,牧大人祖籍就是余杭。”
“若是牧千户不介意,便带我去看看祖坟可好?”夜摇光又问道。
牧放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极力忍住激动:“好,好,少夫人若是方便,我夫妻二人现在就可带少夫人去。”
“师傅,师傅,我知道了,是……”这会儿乾阳也算是反应过来,对上夜摇光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讪讪的闭上了嘴。虽然他有些憨厚,但也明白这会儿不只是他,大家都知道了。
“方便,一道去吧。”夜摇光对闻游夫妇道。
现在是休沐日,闻游和罗沛菡也没有亲戚在杭州,应该也是没事。毕竟夜摇光和牧放夫妇还是不熟,有闻游和罗沛菡在,大家都自在一些。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郊外的山上,虽然人有点多,但是闻游和牧放应该是经常结伴而出,所以也没多少人关注,至少一路行来,夜摇光虽然在马车里,但是没有感觉到探视和跟踪的目光。
牧家的祖坟距离府衙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到了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高照。深秋的旭日格外的温柔,轻轻的洒落下来,给已经渐渐枯萎凋零的花草树木铺上了一层暖光,看着也格外的赏心悦目。
到了山腰上夜摇光就看到了牧放家的祖坟,轻叹了一口气。
“少夫人,可是这祖坟出了问题?”夜摇光这一口气就叹到了牧放夫妻两的心口,顿时觉得心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不瞒少夫人,我家中这风水地,从我曾祖就是请了个给了一碗饭的游方道士所点,当时我祖父也已经缠绵病榻,索性把祖父的也安葬在此,其实我也知晓这是个大事儿,但奈何当初家中拮据,也请不起大师指点,待到现如今家中略有薄产,但家父说这都是祖坟所佑,不准我们牵动。”
“你家运气好,遇上了个真懂行之人。”夜摇光看了牧放一眼,“乾坎位上现高峰,坤宫俊秀山环城,堂中都出百岁翁。”
“少夫人的意思是……”牧放一个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人实在是听不懂,只听出了最后一句话,“家父的身子骨倒是健朗,如今已经年过六旬,但依然精神矍铄。”
夜摇光笑着点头:“你祖父这坟山地的乾方位高大圆满,西南山势矮小俊秀,成环抱之势,坎方位山势也高大,山上有如旗如鼓之状。坟墓以乾山为案山多出长寿之人。”
听了这话,牧放也不由想起幼时的一件趣事:“当时道士问家父求什么,家父哪懂这些,就觉得活着好,于是就说了求个长命百岁。”
“不但给了你们长命百岁,还给了你们富贵。”夜摇光的目光落在坟头,“再好的坟地,也经不住日月山川的变化,还有自然的侵害。这里地势并不高,十年左右是否曾经被淹过?”
牧放一惊:“少夫人说的没错,大概十一年前,此地的确被淹过,当事后我们有细心打理……”
“坟中进水了,水自左面而涌入,左代表着长房。”夜摇光挥手打断牧放的话,“你们一家子得感激当年为你们点穴的大师,若非他布置的好,你们长房可不是仅仅听到哭声,只怕有早已经遭了血光之灾。”
吓得牧放夫妇腿一软,蓝氏颤声问:“少夫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迁坟啊?”夜摇光理所当然的说完,就往山上走,“送佛送上西,我去上山看看有没有好位置,再择日做法开棺迁坟。”
第1452章:四势之山
夜摇光拿着罗盘一路往山上走,这山脉的风水其实整体就不错,行龙来而有去,有数山环绕,生吉气聚拢。夜摇光跟着山势看着罗盘的指向而行,不知不觉的来到另外一座坟前。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侧首问着紧跟着她的牧放:“那是谁家的坟地?”
夜摇光已经爬了小半个时辰的山路,由于她的脚程快,这都已经翻越了他们方才所在的山头到了另外一座相连的山山顶,牧放一个习武之人跟着却是气喘吁吁。见夜摇光气息平稳,心中钦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山脊看下去,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道:“这好似知府大人家的坟。”
“杭州知府?”夜摇光扬了扬眉,等牧放点了点头,她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就走了,牧放虽然有些纳闷,但也不敢出言多问。
温亭湛倒是多看了杭州知府的坟地两眼,然后转身离去。闻游也是若有所思的瞥了两眼就跟上去,女眷们脚程不行,这又是山路,就只有三个大男人跟着夜摇光,又寻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寻到好位置。
夜摇光索性停下来问牧放:“求什么?”
牧放先是一愣,旋即了悟,他搓了搓手,想了好久才开口道:“百姓孝为先,既然家父只求长命百岁,那还是求长寿。”
夜摇光不由打量了他两眼,再问一遍:“机会只有一次。”
祖坟是不能随便牵动,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缘故哪里可以动先辈的坟地,打扰先人的安眠?
“少夫人放心,我想清楚了。”牧放坚定的点头,荣华富贵其实谁都想,但是他活得清明,尤其是他赤手空拳从一个小兵到现在管理一县兵丁的千户,他更加明白有多大的胃吃多少饭,否则只会被撑死。他现在过得挺知足,他爹说小富即安。
“好,我知道了。”夜摇光点了点头,转头对闻游道,“你和牧千户先下去吧,留着两个女眷在那儿也不好,我想去另外一个山头再看看,你们直接回去,晚点我们夫妻自己回去便是。”
“这……”不太好吧。
牧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游给拦下:“好,我们先回去。”
“不,这……”牧放被闻游拽着走,“少谦,这把柳少爷和少夫人留在山上……”
“这些你就不用担心。”
站在山头上看着这两人迅速的往下走,夜摇光在山风之中眯着眼睛:“是个明白人。”
“百种米养百种人。”温亭湛知道夜摇光是想到了当初御史韩家,就是图那王侯之地而搞得家破人亡,忽而不由难得起了一点好奇心,“若他也要富贵王侯之地,摇摇也给他寻么?”
“寻,为何不寻?”夜摇光反问,“路是自己选的,好与坏都得自己去负责。有些人便是埋在君王之地,不是那富贵之命,也只能如同韩家一样。”
说着,夜摇光就朝着另外一个山头而去,她的速度更快,温亭湛倒是还能够跟得上:“杭州知府家的坟有何不妥?”
“不妥?”夜摇光的目光从罗盘上抬起来,脚步不停,“势如重屋,茂草乔木,开府建国。”
“好地?”温亭湛觉得这词可都是赞美之词。
“出高官之地,能不好么?”
杭州知府家的坟地,山势就像一座重檐的阁楼,其中草木茂盛。又在龙穴之中,似真龙自天降下,气势宏大,一层一层,层叠而又延绵不断,自然会凝聚贵气,有这样的祖坟,不飞黄腾达都不行。
“杭州知府应该也就是而立之年左右对否?”夜摇光笑问。
“兴华十一年的两榜进士,二甲第一名传胪,今年为官刚好十年,四年前升任杭州知府,去年连任,姓贾名蕴科,字千林,祖籍余杭县,今年三十有三。”温亭湛对夜摇光将杭州知府的个人信息简单的说了一遍,“他原也是官宦子弟,他的父亲也曾做到杭州知府。”
“哦。”夜摇光轻轻哦了一声,就没有多问,而是突然顿住,她看了看罗盘,又看了看山势,将罗盘递给温亭湛,“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一跃到上方看了看山脉的走势,从最高处看四周的环境,这才回到温亭湛的身边,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这个地方不错,就选这里吧。”
温亭湛环绕了一圈,他发现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四个山头,站在这里有种舒适之感:“有什么名头?”
“四势之山。”夜摇光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远眺看了一圈,“四势之山,生八方之龙;四势行龙,八方施生,吉庆之地。”
“你对牧放似乎很欣赏。”温亭湛扬眉。
“我喜欢知足常乐的人,也喜欢活得明白的人,况且他还是个活得明白的聪明人。”夜摇光点头承认,牧放能够这么快就猜出她和温亭湛的身份不简单,身在官场,能够经得住诱惑,选择长寿的人够聪明,“这么好的地方,摆着也是浪费,不如就送给有缘人。”
“既然选定了,那我们就回去?”对于夜摇光的事情,温亭湛只帮忙不干涉。
“再去贾蕴科家的坟看看。”夜摇光也学着温亭湛,对着他神秘一笑。
没有了闻游和牧放,夜摇光和温亭湛的速度就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回到了那地方,夜摇光的罗盘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根据罗盘选了一个位置,拉着温亭湛在那里站定。
“我们站在这里看什么?”站了一会儿,温亭湛开口问。
“看古怪。”夜摇光说的意味深长。
温亭湛低声轻笑,他家摇摇就是记仇,把他以往的招数全部还给他,温亭湛也没有再问。大概站了一盏茶的工夫,温亭湛的目光一凝,他看到一个影子随着阳光的移动而投射在了坟头上,那影子仿佛一把大刀。
明明只是一个影子,却让温亭湛看了很不舒服,仿佛从影子上感觉到了一股浓厚的杀气甚至莫名的他从风中嗅到了血腥之气。
第1453章:子午杀
夜摇光站在坟头的位置,罗盘指针一转,夜摇光寻到了子午的位置,她拽着温亭湛朝着那个方向一跃而去,落在一棵树叶已经泛黄的大树下,先是从这个方位看了看坟头,再抬起头看着树木,树叶斑驳间,在正午的阳光下,有泛着光芒的东西藏在茂密的枝叶间。
温亭湛一个纵身而上,就看到那枝干上绑着一把刀,这个刀让他身上的阳珠本能的排斥而发热。
夜摇光也跳上来落在他的旁边:“凶宅里养过,沾满了凶煞之气。”
“你方才就察觉到了?”从夜摇光无端的问贾蕴科的祖坟,温亭湛就觉得肯定不对劲。
“不。”夜摇光指了指罗盘,“我方才站在那里,明明是一个极好的坟地,可我的指针却受到了干扰,显示出来的卦象也是凶卦,因而我才问了问。但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方才我还真不知,当着牧放的面也不好去深究。”
“这会带来多大的凶兆?”温亭湛看着夜摇光问道。
“阿湛,这可不是一般的局,这个局有个名字——子午杀!”夜摇光坐在树干上,看着下方的坟,“这个影子会每日子时午时被日光与月光投射在坟头,子夜之时乃是极阴之时,正午之时又是极阳之时。每日一个时辰的阴阳凶煞之气就会随着这道光阴直入墓穴,这坟地的后人不论嫡庶,都必然灾祸连连,头破血流而亡,这是绝杀局。”
“地师于阴宅布下绝杀之局,就不怕损阴德么?”温亭湛和夜摇光待在一起久了,倒不是变得迂腐,而是他越发的了解这一途的人,让人断子绝孙的风水局,这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贾蕴科家死一个人那就是一份深沉的罪孽,什么利益能够驱动他们做到这一步?
“这是极其损阴德的事儿,莫说是普通的地师,便是我们这些修行的奇门之人哪怕是刀架到脖子上也是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夜摇光望着温亭湛,“但有一个例外。”
“什么例外?”
“如果有人害得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那我也是会毫不犹豫的这样报复回去。”夜摇光语气认真的说道。
她的确信奉祸不及家人,罪不牵连子孙。但她也是个正常的人,如果有一个人害死了她的至亲至爱挚友,她也会在极度的痛苦和仇恨之中迷失自己。
“你是说……”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夜摇光耸了耸肩,“但未必是如此,这世间还有专门修炼邪术的奇门之人,未必不是这些人所为。他们可是天天都在干缺德事儿,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你既然来了杭州,总应该对贾蕴科有所了解,他为官如何?”
“摇摇这个时候问这个……”
“如果他为官还行,那我就暂时先把这个风水局给干扰,等到查清缘由再想办法来破解。如果他是个赃官,那我就当做没有看到。”夜摇光轻叹道,“我的确反感身为地师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但这其中的因由我并不知道,就没有权利轻易插手,好与坏那是旁人的事儿,这也算是因果循环。”
温亭湛漆黑眼眸柔光涌动,他家的摇摇总是这样的特别,特别得让他觉着能够拥有她,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贾蕴科是个手段、能力、目光样样不缺的人。”
夜摇光扬眉,没有好与坏。旋即也释然,生在官场哪里能够分得出好与坏,政见不同,所处的利益角度不同,行事自然也是不同。至少温亭湛给的都是正面之词,看来贾蕴科至少没有鱼肉百姓。
“看在我夫君的面儿上,那便给他个喘息之机。”冲着温亭湛轻轻一笑,夜摇光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纸。
手腕翻转,那黄表纸就贴在了刀刃之上,从两边向内将刀刃给裹住,温亭湛转头就看到坟头上的影子不见了。
“是非对错,那就由夫君你去查明。”夜摇光拍了拍手跳下去。
“多谢夫人。”温亭湛随后也跳下去,揽住夜摇光的腰身,就在夜摇光的脸上偷香一枚。
对着温亭湛弯了弯眉,夜摇光牵着他的手,就缓步朝着山下走去,与之前不一样,他们的步伐和寻常人一样,仿佛一对游山赏秋景的恩爱夫妻。正午的阳光将他们相依偎的影子清晰的投在地面上,秋风吹来,随着零落于地散开的落叶是他们欢快的笑声。
其实温亭湛心里明白,他们昨儿才在好奇,为什么这次盐案的事情两淮的人不推两个人消了陛下的火气,舍一人而安所有人,这已经是势在必行。可他们迟迟不行动,温亭湛相信正如他说预料那背后的大鱼遇上了麻烦不能主持大局,下面的虾兵蟹将都不愿身先士卒。
明的不行,那总要有人耍阴的,看来这贾蕴科就是他们选择的那个被牺牲的人,恰好单久辞又是在杭州的地界失踪,一切都能够合情合理的解释清楚。而且贾蕴科也上任了四年,虽然一个小小的知府却是磕碜了些,但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老头目不出面,想要把知府以上的拉下马那绝对不是一件易事,指不定就是玩火自焚。
夜摇光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手伸进去。正如她自己所说,这种损阴德的事儿,她排斥也厌恶,可这天下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她能够管得全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错,那也得先确定这个让她拔刀的人值不值得。她从来不是谁弱势就同情谁,在她这里没有强弱只有善恶。
“柳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夜摇光和温亭湛下山后是走着回去,顺带体验一番余杭的山水和人文,到了夜间吃了晚膳才回到府衙,就见牧放夫妇没有离开。
“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了新坟地。”说着夜摇光伸出手掐指算了算,“若是你们时间不赶,后日就是个开棺的好日子,恰好也是个宜下葬之日,正好可以一道把事情都解决。”
两者皆宜的日子并不是时常有,若是其中一样不宜,那就得停尸,很是麻烦。
第1454章:一日必横死两人
牧放夫妻自然是不会觉得时间赶,日子就这样定下来,夜摇光详细的列出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和事情,他们连忙和闻游夫妻告辞,回去准备。当天夜里,夜摇光终于睡了个好觉。
用了早膳,昨日没有玩够,温亭湛打算带着夜摇光和乾阳还有自家的儿子出去游玩一日,本来是邀了闻游夫妻一道去。但是闻游却说他有些急事儿,罗沛菡就作为东道主,带着他们一块去游玩。
令夜摇光诧异的是罗沛菡竟然知道那么多好玩好吃且景色宜人的地方,选的都是些男女皆宜,不会让他们觉得有趣而让温亭湛觉得枯燥的地方。
“没有看出来啊,你竟然也是个懂行的人。”开开心心的玩了一天,罗沛菡带着夜摇光他们去了余杭最好吃的酒楼,派下人去请闻游前来,夜摇光在桌子上对罗沛菡称赞道。
“我哪是懂行的人,是蓝姐姐自小就随着她爹走南闯北,只是后来嫁了人收敛了不少,我们结识后,只要少谦不在之时,她便来寻我带我在余杭游玩。”说到这些罗沛菡脸上泛着幸福的光,她眼中带着情意看了闻游一眼。
原本她就生在官宦之家,父母交给她的闺训都不是这般,她学过的妇德也不应该在嫁了人之后,还是嫁给了一县父母官,整日不着家门。起初她也是拒绝的,但还是闻游多次劝她多出去走走,多出去看看,能够体会到不少乐趣。
虽然这一年和蓝姐姐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杭州,但她真的见到了很多的喜怒哀乐,体验到了许多平凡的幸福,原本因为一直无法有孕的心结也随之渐渐淡去,最初她还有些忐忑,但是看到她改变之后,闻游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她就越发的满足和开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闻游今年都已经二十有五,却还没有孩子,闻家几次来催,她都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些信都被闻游给扣下。私下送来的婆婆身边的丫鬟,闻游也没有收,也没有退回去,只不过都送到了庄子上,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露过脸。她真觉得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德,才能够嫁给这样一个好的男子。
他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打算悲风伤秋,也不理会她爹娘以及公婆的催促,她也要和他一起坚守,直到守不住的那一日。
闻游的手在桌子底下握了握罗沛菡的手,罗沛菡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甜。
“啧啧啧,真是旁若无人呢!”夜摇光哪里看不到两人的眉目传情。
“哪比得上灼华姐姐和侯爷。”罗沛菡小声的反驳。
“哼,学着点。”夜摇光说着就夹起一片叫花鸡肉喂到温亭湛的嘴边。
温亭湛唇角弯了弯,很自然的张嘴,吃的那叫一个坦然而欢快。
罗沛菡脸顿时火一烧,桌子底下牵牵手,已经是她的极限,当着外人,哪怕是亲如夜摇光他们这样的面,她也做不出来。
闻游自然是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尴尬,于是亲自夹了罗沛菡喜欢的菜放到她的碗里:“今日定然累了,多吃些。”
“嗯。”罗沛菡温柔应了一声。
“嗯?”夜摇光就是要打趣她,“就一个嗯?”
罗沛菡羞恼的看了夜摇光一眼,也给闻游捡了他喜欢的菜放到他的碗里:“你也吃。”
“哈哈哈哈……”看着罗沛菡近乎扔烫手山芋一般将夹起来的肉片甩在闻游的碗里,如同受惊的兔子火速的缩回手,夜摇光不道义的笑了出声。
这古代的女人就是这么可爱,即便成了婚,还是这么的纯情。
“咳咳,摇摇,你喜欢吃的蟹。”闻游不好责怪夜摇光,但又不忍自己的妻子被夜摇光这样取笑,于是只能向温亭湛投去求救的目光,温亭湛很仗义的将螃蟹大脚剥开,把鲜嫩的肉放入夜摇光的碗里。
果然,夜摇光瞬间就打住,她最喜欢吃螃蟹了,中秋节就是吃螃蟹的季节。
吃到尾声的时候,闻游突然开口:“我今儿去打听了些贾大人府中的事儿。”
一句话,让温亭湛和夜摇光同时看向他。现如今闻游口中的贾大人,除了杭州知府贾蕴科以外还能够有谁?原来闻游今天所说的急事儿就是这个。
见温亭湛没有说话,只是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移开了目光,给夜摇光盛了一碗汤,闻游接着说道:“贾大人的庶长子前两日从假山上跌了下来,头磕破在石头上,当场就没有了气儿。其姨娘认定这件事是夫人所为,前日趁夜买通了下人,闯入了贾大人与夫人的小女闺房,拿刀将六岁的小女孩剁死……”
“好生残忍。”罗沛菡听到才六岁的孩子,心里难受。
“这就是内宅不合的祸端。”闻游拍了拍罗沛菡的手,才又对温亭湛接着道,“姨娘杀了人,却逃出了贾府,贾大人让其弟亲自带人去追,昨儿晌午,马儿在山野发了狂,将贾大人的弟弟掀下了马儿,脚却缠在了缰绳上,拖了许久,虽然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恐怕这辈子是废了。”
“昨儿晌午?”夜摇光唇角一勾,“不是他命大,是他命好,赶上了。”
那不正好是她封了子午杀风水局的时候么?若是她再慢一点,只怕这家伙也要死于非命。
“果然是他们家祖坟之故?”听了夜摇光这话,闻游觉得自己猜对了。
“我且问你,贾蕴科的庶长子是否死于午时,女儿却死于子时,而其弟的马儿也是正午之时发的狂?”夜摇光不答反问。
“是。”闻游连忙点头,他亲自去了和贾蕴科私交极好的人家,送足了礼才打听出来,自然是打听的很详细。
“他家的坟地,被人布下了子午绝杀局。”夜摇光喝了一口温亭湛递上来的汤才道,“一日必横死两人,分别是子时和午时。”
“可他们昨儿晚上,今儿正午并没有横祸……”
“那是因为昨儿正午我就封了那局,不然他那弟弟也早就去阴间报道。”夜摇光接了闻游的话。
第1455章:无敌的寂寞
“允禾,我觉着小枢可借着这事儿去一趟贾府。”闻游忽而对温亭湛道。
“接着说。”温亭湛终于开口。
“我才到余杭一年,年节也是去过贾府,贾蕴科此人颇有城府,且在他杭州府的官声极好,两年前杭州府下三个大县收成不好,他亲自上书陛下,请陛下准奏杭州府开设捐赠米粮。陛下三度驳回,他三度奏请,最后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得到了陛下的应允,他当即带头捐赠了白银三万两。”闻游沉声说道,“他还颇有手段,杭州商户几乎都被他说动,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筹集了白银六十万两,每一笔数都不作假,全部充入了赋税之中,这一举动得到了整个杭州府百姓的民心。且他公允也是在杭州出了名,我这一年倒是没有对他动心思,可人脉还是布了些,但都无法从中拽到他的把柄。”
“你就确信他不是被栽赃嫁祸?”温亭湛唇角一勾。
“允禾,我可不是小六和敦子。”闻游轻笑,“若他当真两袖清风,便是他傲骨铮铮,铁桶一般寻不到把柄,那些人拿他无法,那去年也会想方设法的将他给调走,绝不会让他连任杭州知府。”
“你思量漏了一点。”温亭湛目光落在闻游的脸上。
“何处?”
“你似乎忘了,陛下是接到密报,也就意味着陛下在两淮必有人。”温亭湛面色平淡,“贾蕴科为何不能是这个人?”
闻游顿时陷入了沉思。
“若他是陛下的人,陛下不想让他离开杭州,陛下护着他,谁又能够奈何他?谁又能够将他给搬走?”温亭湛低下头继续给夜摇光挑着蟹肉,“单久辞是在余杭消失,除了余杭有人陷害,也还有个可能。”
“余杭或者杭州有人接应他!”闻游顿时如醍醐灌顶,“单公子既然是陛下派来,那陛下定然对他说了些旁人不知道的人和事儿。若是单公子一路被追杀,却还往杭州跑,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贾蕴科是陛下的人,两淮的人恐怕也猜到了。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挑衅陛下,想让贾蕴科成为这个替罪羊,一举除掉单公子和贾蕴科,拔掉陛下两枚棋子,他们眼里可还有陛下?”
“他们眼里只怕已经有了新主。”温亭湛将完整的蟹肉放入夜摇光的碗里,“若是他们当真成功,陛下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我们都不在帝都,鞭长莫及,这皇位落不落得到士睿的头上还未必。”
“单公子可是福安王的人,他们这是想要把帝都都搅乱?”闻游觉得两淮的人都是一群疯子。
“泡在钱罐子里的人,你突然要断他们的财路,不啻于拔活鸟之羽,让他们活生生的疼,他们哪愿意流血?”温亭湛冷哼一声,“胆子不大,敢动盐税?”
“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闻游原本也以为贾蕴科是同流合污的弃子,想要从贾蕴科祖坟上的事情着手,说不定可以策反贾蕴科,拿到一些有利的证据。但是听了温亭湛这样一分析,闻游觉得温亭湛这个可能性更大。
因为若是贾蕴科是他们的同伙儿,在这种危机的时候断臂求自保,会乱了他们的心,下次若是陛下再查,总有人会不想成为第二个贾蕴科而露了马脚。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他们抱的团也不会再紧密。
可若是贾蕴科是陛下的人,他们把贾蕴科给弄成了罪人,做的干净漂亮,陛下还不能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这样会更加增加他们的信心,让他们抱得更紧,更深信连皇权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值得恐惧?
“你的主意倒是个好主意。”温亭湛莞尔一笑,“可以让摇摇借着这件事登门和贾蕴科取上联系,但时机还未成熟。”
“时机未成熟?”
“这时若是摇摇上门,以贾蕴科的聪明,他未必猜不到摇摇的身份,我若是再稍有举动,他也会极快的知道我在余杭,你可不要忘了,他是陛下的人。”温亭湛沉眸,“陛下并不想我插手江南的事儿,至少目前不想。”
“那你……”闻游有些不确定,“打算不插手?”
“不插手?”温亭湛眼中碎了笑意,“不,我这下子倒是被激起了兴致,我原本以为是单久辞将背后的大鱼给伤着了,所以他缩了起来。不过现如今看来,他伤是伤了没错,也的确缩了起来,但却没有罢手,只不过化明为暗,和陛下较劲起来,这手腕可比黄坚还高……”
一直默默吃着东西的夜摇光,莫名就感觉到了温亭湛身上那种碰上对手的战意,她不由瞥了温亭湛一眼,这是无敌太久,所以寂寞了?
对上妻子那你是不是有病的目光,温亭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对闻游道:“这事儿你别插手,我好好会一会两淮盐案背后的老狐狸。至于贾蕴科那里,等他吃够了苦头,懂得求人的时候,便是我正大光明站在他的面前之时。”
夜摇光唇角抽了抽,这家伙又要使阴招坑贾蕴科,定然是要把人家逼到绝望,然后天神般降临,帮扶了一把,到时候贾蕴科还不得感激涕零?还会去陛下那里告他的状?指不定还要揪住贾蕴科一点小辫子在手里做底牌。
默默的为贾蕴科掬一把同情泪,夜摇光埋头接着吃螃蟹。
吃了晚膳,回到闻游府宅,洗漱之后坐在榻上。夜摇光那目光幽幽的看着温亭湛。搞得温亭湛一阵莫名,上上下下看了自己好几遍,还去照了照镜子,确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坐在夜摇光的身边小心的问道:“摇摇,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芝麻馅儿的包子,谁才能够收拾的了。”夜摇光一掀被子钻进去。
温亭湛迅速的黏上去:“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是么?那我就好好收拾收拾你!”夜摇光说着就翻身,骑在温亭湛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让你以后还敢不敢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