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6章:做尽坏事,赚尽好名
黄坚中毒,一下子整个都统府都戒备森严。几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坚的嫡长子就调动了数百精锐士兵将都统府围得水泄不通,黄坚的嫡长子并没有强势拘押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一句怀疑旁人的话,他只说:“家父在府中尚且遭人毒手,诸位大人暂时莫要离府,晚辈已经调来五百精兵护卫诸位大人安全。”
一句话不但解释了他调兵的理由,更是堵住了所有人想要离开的念头。
黄坚和温亭湛以往遇上的对手不同,不论是窦行还是聂中书令,他们都没有一个能够在乱局之中扛起责任的接班人,黄坚这个嫡长子很有些手腕和本事。夜摇光也是这一刻,深切的体会到了黄坚手握兵权有多重,调兵遣将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哪怕没有黄坚的口谕和令牌,只是黄坚的儿子就能够调动驻守边关的精锐兵马,这说明黄坚乃至整个黄家在这些西北将士心中的地位。
“那毒……是黄三太太所下?”夜摇光有些迟疑的问道。
“是我所下。”温亭湛从来不会在夜摇光的面前遮掩他的行为。
夜摇光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你不想让黄坚死。”
其实如果温亭湛想要黄坚死,完全可以推波助澜,既然他有本事让黄坚中毒,就有本事完美的嫁祸在黄三太太的身上,夜摇光相信黄三太太准备得毒药,绝对是见血封喉,温亭湛完全没有必要掉包,既然他掉包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温亭湛想要把黄坚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中。
“黄坚还不是时候死。”温亭湛眸子微深,“你方才也看到了,黄坚的嫡长子黄仞是个不逊于黄坚的人,且西北将士对黄家的忠诚,黄坚死于儿媳报复,这桩公案是陛下当年所判,不论如何陛下都不可能承认他杀了陈岩是错举,那陛下就不得不对黄坚的死报以愧疚之心,这时候陛下不能把青海都统的位置让给旁人,否则西北的将士不会答应,一旦军心不稳,青海危矣。陛下很可能会下特诏,让黄仞不必守孝接任青海都统……”
而还未到不惑之年的黄仞和黄坚不一样,他们一样的狡猾,黄仞若是在他的手中吃了亏,定然会乖乖的蛰伏起来。他没有如同黄坚一般筹谋付出了半生心血,也没有如同黄坚一般英雄迟暮,他等得起,只要在温亭湛上任的这几年不犯错,温亭湛在西宁最多只能呆六年,六年一过他再爆发也不迟。
但,温亭湛不想耗这么久,也不想来一趟无功而返,所以黄坚不能死。
“只怕还有另一重缘由,黄坚若是死了,你用谁来将南久王给拖出来?”一旦黄坚死了,南久王肯定会有所警觉。
“摇摇不是最不喜欢欠旁人‘恩情’?那就让旁人欠我们好了。”温亭湛轻轻一笑,他掉了黄三太太的毒药,不但是不想让黄坚死,更重要的是堵住黄坚的嘴,黄坚不是酒后向至交吐真言,对夜摇光有救命之恩么?那他就所有人的人亲眼见证一下他对黄坚这把老骨头的救命之恩。
黄坚想要用恩情套住他,想要让青海上下皆知他自己没有野心;那他也还他一个恩情,也让青海上下见证,他温亭湛来西宁府也不是针对他而来,否则大可以见死不救。
夜摇光和温亭湛在院子里坐了没有半刻钟,黄仞就亲自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看着在院子里沉默饮茶的夫妻,黄仞的眼底很是复杂,但情绪一闪而逝,就上前恳求道:“侯爷,家父中了毒,可大夫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是何毒,眼看家父生命垂危,下官听闻侯爷有妙手回春之术,恳请侯爷出手相救。”
温亭湛会医已经不是秘密,尤其是当初毒王不好放在明面上,太子妃的毒也被默认为是温亭湛所解,整个太医院上到院使,下到抓药的药童,对温亭湛都是赞不绝口,神往崇拜,这名声想不传出去都不行。
“妙手回春不敢当,黄副将若是信得过本侯,本侯倒是可以去看一看令尊,若是本侯当真能够解毒,自然不会推辞。”温亭湛站起身淡声道。
“侯爷请。”黄仞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本来已经不对父亲能够脱险抱希望,也就不怕温亭湛再动手脚。
黄坚所中的毒,之所以普通的大夫查不出来,是因为这种毒还没有问世,乃是毒王所制,且其中一味独特的药,来自于一种雅致小巧、亭亭玉立,叶色清翠欲滴,夏季开放黄绿色的花,这种花还不为人所知,但是跑遍大江南北的古灸却很笃定,这种花唯有青海才有。
温亭湛装模作样的给黄坚诊脉之后,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这是我用极其罕见的药材炼制的解毒丹,应当是可解这世间万毒,令尊体内的毒着实罕见,我亦不知是何毒,只能用这丹药试上一试。”
虽然不惧怕温亭湛下毒手,但是黄仞依然让青海其他地区的几位知府,以及青海著名的大夫在这里看着,其中还包含神通广大的藏医。温亭湛的话音一落,一位大夫就接到黄家人的暗示,恭敬的上前:“侯爷勿怪,实在是小人等才疏学浅,未曾听闻这世间还有能解万毒的解毒丹,不知侯爷可否让小人等开一开眼界?”
温亭湛自然是顺势给了他,为了避嫌,他也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其他人认可他的丹药,否则黄坚吃下去一个不慎小命呜呼,那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大夫接过去之后,小心翼翼和藏医几人用干净的布包裹着取出来闻一闻,而后很小心的刮下薄薄的一层分析,折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抑制不住激动的上前对黄仞道:“将军,大人有救,侯爷这解毒丹只怕世间再难寻第二粒,解毒丹内所含的药材,便是杏林世家三代累积也未必能够集齐啊。”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官员都不可思议的看向温亭湛。
温亭湛却是不甚在意道:“人命关天,解毒丹的珍贵便是在于它能够于危急之时救人。”
一下子温亭湛的形象在众人的眼里伟岸高大的仿佛泰山一般不可动摇,唯有一旁的夜摇光唇角暗抽。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把人玩的半死不活,还让人对他感激涕零,做尽坏事,赚尽好名。
第1367章:你是不是不行了
温亭湛的高风亮节,大义仁善,就这样深入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就连黄仞在听到大夫和藏医说出这粒丹药可能世间难寻第二粒之后,也是心神巨震。
在场的人可以说没有人不明白温亭湛和黄坚的对立是注定,可以说温亭湛来西宁做知府那就是来向黄坚索命的,从陛下派温亭湛来的那一刻起,就对黄坚发出了一个讯号,那就是不想再让他手握青海军政大权,识趣的就赶紧自觉上缴。
但黄坚很明显是不甘心,换了谁都不甘心。因而于温亭湛而言,黄坚死了不好么?温亭湛竟然在这样紧要的生死关头,送上这样弥足珍贵的解毒丹。设身处地的想,莫说是自己的政敌,就算是皇帝中毒病危,他们这些人拥有这样可谓独一无二的解毒丹,也未必舍得拿出来。
可温亭湛就舍得,而且是这样毫不犹豫,仿佛那人人渴求的解毒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手可弃之物,就连身为黄坚接班人的黄仞也没有想明白。在看到自己的父亲服下解毒丹,发黑的面色很快得到缓解之后,黄仞也只能感叹:“世有君子,明明如美玉,皎皎似皓月,温允禾也。”
“那一枚解毒丹……”黄坚的毒解了,身子也得到了缓解,其他人自然是各自散去,温亭湛和夜摇光相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不由凝眉问道,“那枚解毒丹,没有旁的用意?”
“有没有,得看日后黄坚的所作所为。”温亭湛意味深长的说道。
“蔫坏!”夜摇光不由吐槽,她就知道温亭湛的东西是那么好得的?这粒解毒丹虽则于温亭湛而言,不像其他人那么独一无二,但也觉得是珍贵的。
温亭湛一把就将夜摇光揽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他浑身特有清冽之香扑鼻而来:“摇摇,我何处坏了?嗯?”
那拖长尾音的一个嗯,让夜摇光觉得听了耳朵都会怀孕一般魅惑人心,她觉得一股电流蹿入了心中,让她浑身一麻,身体里的力量都好似被他具有魔力的声音给抽走一般,整个身子都在发软,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亭湛只需要轻轻的一撩拨,就能够让她软在他的怀里。
娇香软玉在怀,温亭湛眸子渐深,有灼热的光从墨渊的深处翻腾着,握着她腰肢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俯身就含住了她气吐如兰的双唇,轻轻的温柔的除了动作没有初次吻她的生疏,小心翼翼的仿佛他们是初吻一般缱绻。
算起来,自从广明有了七个月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亲热过,为了不擦枪走火,两人都难受,温亭湛甚少和她亲密,距离现在也都快半年了。这久违的温情,温亭湛没有如同她所渴望的那样狂风暴雨,反而如此温柔缠绵,让夜摇光越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在夜摇光的唇上啃咬了多久,直到那两片艳红的唇瓣红肿起来,温亭湛才放开她,两人的唇瓣分离还拉出一根暧昧的银丝,双手扣住夜摇光的脑袋,捧起她的脸,温亭湛用额头抵着夜摇光的额头,粗喘着气。
夜摇光闭着眼睛,等待着温亭湛下一步动作,可却感觉到温亭湛的呼吸渐稳。睁开依然有些迷离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温亭湛,眼底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她这副可爱的模样着实戳中了温亭湛的萌点,蹲身就将夜摇光打横抱起来进入了内室,已经备好了热水,亲自给夜摇光洗了澡,揩了不少油,最后将被他弄得迷迷糊糊的夜摇光抱到榻上,原本在温亭湛越发高超的手段之下她已经彻底沦陷,可这会儿后背一沾上床榻上,夜摇光顿时又清醒了。
她一把抓住要离身的温亭湛,瞬间恢复清明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温亭湛,不满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了!”
说完,夜摇光就一囧,她绝对没有欲求不满的意思,她纯粹是因为今天被温亭湛撩拨了一个多时辰,却总是没有动真格,虽然她也的确在得到了愉悦,但她不懂温亭湛这是唱哪出,若不是确实感受到了温亭湛的欲望,她都要怀疑她对温亭湛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这才不经大脑的爆发了一句。
气氛瞬间一滞,温亭湛浑身冷气一阵萦绕,他清亮却深不见底的黑眸变得更加墨色翻滚,喉结动了动,颇具侵略性的看着夜摇光:“摇摇,我会记下你今日的话。”
夜摇光蓦然一个激灵,舌头都在打结,好半晌都没有找到声音,有些恼怒有些羞窘,夜摇光乌龟般一掀被子将自己给蒙住。直到感觉身边的气息远去,她才悄悄的掀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确认温亭湛不在,又听到了水声,才懊恼的咬了咬唇,后悔死方才的冲动之言,恨不得想撞头,她都不知道温亭湛会不会认为她是个饥渴的女人!
自己洗漱完毕,担心小妻子已经睡着,害怕打扰她的温亭湛放轻自己的气息,缓步走进来,就看到自己妻子一幅挫败的模样,虽然在察觉到他进来,已经迅速的收敛,但温亭湛还是看在了眼里,顿时误会了夜摇光的想法,轻叹一口气,翻身上榻,将别扭的夜摇光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捧着她的头顶:“摇摇,你还在月子里,我便是再想也对你做不出禽兽之举。”
夜摇光一愣,因为她是修炼之人,且生的是灵胎,所以几乎几日就已经恢复如初,她这不是大冷的天从西宁跑到了海西么?心里虽然还是会记挂儿子,但她都已经忘了自己其实算起来还没有出月子。
但是他却记得,心里一股暖流涌进来,将她那点不顺的气驱走,夜摇光伸手环住温亭湛,往他温暖的怀里钻了钻,她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给的所有美好。其实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不能用正常的女子来度量,但这一刻,他们不需要性,只需要那经久不变的温馨。
第1368章:你怕鬼么
黄坚的毒得到了缓解,反而大家都不急着走,都想知晓黄坚中毒的原因,黄仞也着手全力追查父亲中毒的真相。原本被所有人第一怀疑的温亭湛,现在在他们眼中是最不可能的人,只因黄坚是被温亭湛所救,温亭湛没有必要做绕了这么大一圈,赔上一颗珍贵无比,也许关键时刻能够救命的解毒丹却什么都没有捞到的事情,既然不是温亭湛,那下毒的人是谁就更令人怀疑。
在黄仞追查凶手的时候,黄三太太陈氏带着黄彦柏上门,在外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黄彦柏是温亭湛的弟子,黄三太太是黄彦柏的母亲,做母亲的带着儿子上门感谢师傅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经过黄坚的事情之后,黄仞都不好意思再派着人时刻听从夜摇光和温亭湛夫妇的‘差遣’,所以温亭湛院子里敞开着大门,也没有外人看到黄三太太跪在温亭湛的面前,对温亭湛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小妇人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夜摇光看了看温亭湛,站起身亲自将陈氏给搀扶起来:“三太太不必如此,算起来我们因为彦柏是一家人。”
陈氏顺着夜摇光的力站起身,对夜摇光行了礼,才面的着温亭湛道:“侯爷要小妇人做些什么?”
“做一个称职的黄家三太太。”温亭湛淡声道。
称职的黄家三太太,了解知晓黄家的所有。
陈氏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体会到了温亭湛的言外之意,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侯爷,不会放过黄家人对么?”
“我不会放过黄坚。”温亭湛纠正陈氏的话,“亦不会让黄家接续独揽青海的大权。”
这样的局面距离陈氏所想要看到的太远,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眼底一片挣扎。
夜摇光看着却淡声开口道:“三太太,知足常乐。为何三太太绝望之际就能接受只将黄坚拉去垫背,如今脱离了险境反而不满足于此?”
犀利的言辞,让陈氏的脸一红,但她还是很坦然:“夫人教训的是,可人不就是这般么?难道夫人就不曾有过得陇望蜀之时?”
这世间有几个人不是这样,拥有的越多就想得到更多。她担心温亭湛会揭露自己,所以急着动手,只想着弄死一个算一个,也总比什么都没有捞到好,但现在危机过去,她有更多的时间,自然想要做到更令自己满意。
“三太太说的很是。”温亭湛漆黑的眼眸冷寂一片,“可三太太忘了,你现如今的生与死是谁说了算。这世间,唯有能者才可过多的追求。”
温亭湛是个品德修养极好的男人,他极少对一个女人说重话,更极少对女人疾言厉色,毫不掩饰的摆脸色,在夜摇光的记忆之中,第一次似乎是在琉球,对着那冲她挥鞭子的琉球郡主,应该是尚玉嫣的姐姐,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第二次,应该是陈氏最后质疑她的那句话惹恼了温亭湛,其实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夜摇光心底最深的伤,她的确有过不知足的时候,只不过很少很少,而最深刻的莫过于广明的事情……
对于温亭湛细致入微的保护,夜摇光很是动容,害怕温亭湛又让陈氏被殃及池鱼,毕竟不知者无罪,夜摇光上前,手轻轻的搭在温亭湛的肩膀上,不着痕迹的用力捏了捏,才对陈氏轻声道:“三太太说的对,这是人之常情。但阿湛所言也没错,时也命也。我和阿湛并不是那等不为所用,便灭口之人。三太太依然还是自由之身,有无三太太与我们而言也并没有多重要。三太太若是觉着凭你一己之力,能够得到自己所想,三太太只管放手一搏,我们绝不干涉。”
他们可以不阻拦不参与,但并不意味着陈氏对他们有点帮助,就可以对他们提出要求,陈氏并没有筹码和他们谈条件,夜摇光不得不点清楚陈氏的分量。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不知足,而是看不清自己的分量。
被夜摇光这样一说,陈氏反过来一想,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她蛰伏在黄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个机会对黄坚下毒手,好几次明明都差点得手,但黄坚似乎很诡异,总能够在最紧要关头避开,几次三番她已经有些暴露行迹。包括这一次,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有透露,黄坚竟然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备下了解药,只怕已经是请君入瓮,就等着她钻进去,到时候让她百口莫辩。
若非温亭湛换了她的毒,此刻她已经中了黄坚的计,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不但义父救不了她,她反而会连累义父一家子。如今这毒药一换,不但真的让黄坚鬼门关走了一圈,还彻底的洗清了黄坚对她的怀疑。
能够让黄坚死,让黄家没落,她还能够功成身退,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她这下是真的羞愧了,温亭湛夫妇的确有能力达到她的语气,让黄家一门赔上性命。可她和温亭湛夫妇非亲非故,凭什么因为别人有能耐,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别人要为她去做?就如同夜摇光所言,她其实于温亭湛夫妇并没有多重要。
恭恭敬敬的对温亭湛和夜摇光夫妇行了礼,陈氏惭愧道:“是小妇人起了贪念,侯爷和夫人还请宽恕一回,不知侯爷打算何时对黄家动手?”
“两年半之内。”他只想在西宁花三年的光阴,如今已经过了本年。
已经隐忍了二十年,两年半对于陈氏而言,根本没有什么,于是她很爽快的应下:“小妇人记下,这两年半小妇人一定会好好的做黄三太太,侯爷若是有差遣,定当全力以赴。”
“彦柏,送你娘回去。”温亭湛直接吩咐黄彦柏。
黄彦柏自然是听温亭湛的话:“母亲,这边请。”
“等等。”就在陈氏欲转身之际,夜摇光忽然开口,对上陈氏投过来的目光,夜摇光沉静的问道,“三太太,你怕鬼么?”
第1369章:只记住恩情
你怕鬼么?
若是寻常人问这句话,黄三太太只当是问她有没有良心,惧不惧怕做亏心事。
可是问她这话的是夜摇光,黄三太太既然上门了,那就是对夜摇光有所了解。尤其是前段时间,黄坚更是在宣扬自己因为何事儿对夜摇光明面上有愧实际上有恩的事迹。黄三太太就更加知晓夜摇光的身份。
夜摇光口中的鬼,不是暗指良心,而是真正的鬼!
所以,陈氏背脊一凉:“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目光扫过黄彦柏,夜摇光对陈氏道:“有一桩事情,需要三太太去了结。”
温亭湛之所以救下黄三太太,也是为着这个,黄彦柏体内的正主心愿都必须要黄三太太去解,他们说再多总不能让真正的黄彦柏信服,从而完成他的遗愿,将他送入轮回。
陈氏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她脸色突然有些紧绷的看着搀扶着她的黄彦柏。纵使这不是她亲生骨肉,但到底是她亲手养大,什么脾性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尽管再次回来的儿子看着言行举止和以往也没有多大区别,可她却能够通过短暂的相处,知晓这个孩子已经不同,原本她只当做是经历了那样的变故,这个孩子突然转变,始终没有往鬼神方面去想,但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想。
夜摇光也不担心陈氏害怕,如果这点心里承受都没有,也难成气候,温亭湛虽然不指望她什么,但总会用得着的时候,那也得斟酌斟酌。
陈氏的脸上血色渐失,她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没有将搀扶着她的黄彦柏给推出去,手臂都在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镇定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没有失态,眼眶微微的泛红:“我……我何时能够见到他。”
“三太太很想早些见到他么?”夜摇光眼中含着一丝讥诮。
夜摇光可以理解陈氏的害怕,但她无法理解陈氏的痛苦,陈氏不是可以亲手对他下毒么,不是可以亲自将毒发的他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么?当时能够狠得下心,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反而又装慈母了?
陈氏有些难堪的别开眼,她迅速的擦了擦眼泪:“也许我这副模样在夫人眼里是惺惺作态,我也无从辩解,当初我的确是对他下了狠手,夫人权当我只是在做戏就好,若是夫人方便,我想尽快见到他……”
夜摇光也不是刻薄的人,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金子!”
很快一束金光就闪了进来,一边用手绢擦着唇边的油渍,一边往夜摇光身边凑:“师傅,师傅,你找我啊?”
夜摇光伸手将它推远点,浑身都是鱼腥味,有时候她都怀疑这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只猫:“去外面布个阵,我要放鬼出来。”
“哦哦哦,徒儿这就去。”金子一个纵身,就到了屋顶上,很快夜摇光坐在的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给笼罩,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光线已经完全被隔绝。
夜摇光手指掐诀,指尖变化,五行之气萦绕而起,手掌挥向黄彦柏。
黄彦柏身子一颤,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很快他身体里潜在的魂魄就被夜摇光无形的五行之气给拔出来,正常人是不可能看到鬼,但只要有修为的鬼愿意,人就能够看到它,可黄彦柏并没有修为,它初时就遇上了魔君,之所以能够魂魄不散,一直是靠着魔君护着。
夜摇光另一手水袖一挥,一张符篆贴在了虚空之中,很快在那张符篆若隐若现的金色之光中,黄彦柏的魂体现了形。
看着呈现透明状的黄彦柏,陈氏完全没有之前所想的惧怕,反而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她几乎本能的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可是身体却穿透过去,跌倒在地的时候,哭的更厉害,已经完全不顾及夜摇光和温亭湛还在。
“柏哥儿,是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对不住……”陈氏不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
黄彦柏飘到陈氏的身边,它有些呆滞的看着陈氏,好一会儿它才开口:“娘,别哭。”
这样有些笨拙的话,让陈氏哭的更加厉害。
黄彦柏似乎有些慌乱,它无措的安慰着:“娘,别哭,孩儿不怪你。”
它只是想知道一个缘由,到死的那一刻,它都没有恨过陈氏。
陈氏又哭了许久,这才止住奔溃的情绪,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知晓,你想知道为何,你其实并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黄家的孩子……”
陈氏将所有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和温亭湛所查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听完之后,黄彦柏有些悲凉,许久他才问:“那……我是谁家的孩子……”
陈氏也摇着头:“我当年其实并没有想着要移花接木,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在黄家长大,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这才算着日子在回程的路上产子,在我产下孩子那一日,我让奶娘照着计划将姐儿送走,回去原本是要说自己产下了死婴,可奶娘却抱了一个你回来,你是被扔在荒山里,我当时初为人母,心中不忍,你又饿坏了,恰好我身上有奶,变喂了你,这一喂就撒不了手,我便把你抱回了黄家……那天我真不知自己为何一时魔怔了,我竟然对你下了毒,把你扔了我就后悔,立刻折回身去寻你,但你已经不在……”
说完,陈氏又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陈氏的话让黄彦柏消化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茫然之中回过神:“娘,你别哭,孩儿不怪你,若非有你我早已经死了十几年,孩儿心中对你只有感激……”
其实若非心中不忍,陈氏不会下了慢性毒药,他也不可能遇上魔君,这些黄彦柏心里都知道。
黄彦柏的心性纯良,它不但不怨怪陈氏,在被夜摇光度化前,它向魔君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娘,日后你能否代我多照顾些?”
“你当真不恨她?”
“不恨。”黄彦柏摇头,“她养了我十多年,于我只有恩,若是没有她,我也许十几年前就死在荒山野岭,能够记住恩情,为何要让仇恨蒙蔽眼睛?”
第1370章:护夫
“可惜了,一个纯善之人。”送走黄彦柏之后,夜摇光不由轻叹。
“人生在世,如何能够没有遗憾与惋惜?”温亭湛揽住夜摇光的肩膀。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无奈。”夜摇光颇有哲理的感叹了一句。
温亭湛莞尔一笑。
夜摇光和温亭湛是当日晚上送走黄彦柏,黄三太太没有来。第二日黄坚的毒彻底的清除,人虽然虚弱,但是意识清醒,可以下床行走。同日黄仞查出了下毒的元凶。令所有人惊愕的是,这个下毒元凶不是旁人,竟然是黄仞的爱妾!
黄仞的这个爱妾,其实在黄家,甚至二十年前在整个青海都是很有名,她本来是小吏之女,姓戴。是那时候西宁知府手下一名捕快的女儿,自然是和官宦人家的姑娘没得比,但是青春慕少艾,年少的黄仞就是一颗心沦陷在了她的身上。
黄坚那时候一颗野心想往上爬,哪里会让自己的嫡长子去娶一个完全没有帮扶的小吏之女?因此棒打鸳鸯的戏码就如期而至,可黄仞还真有几分骨气,抗住了黄坚的打压不说,他还打算带着心上人私奔。
黄仞可是席蝶的父亲不同,武官家养出的孩子吃得了苦,加上黄仞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黄坚深知他再打压下去,黄仞这个优秀的儿子就彻底的会和他离心。于是黄坚只能从女方下手,也不知道黄坚施了什么手段,戴氏消失了一段日子,黄仞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在黄坚的谋划下,黄仞和青海世家的姑娘有了夫妻之实,黄仞乖乖的娶妻之后,戴氏才从新出现。
后来,戴氏嫁给了黄仞为妾室。
“黄坚对戴氏做了什么?”夜摇光直觉有些不好。
“戴氏被采花大盗从闺中掳走,失了身。”温亭湛有些不想让夜摇光听到这些污秽的手段。
“黄坚真是……”夜摇光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她身为女子,对于强权不讲女人当做人,施以***的行为厌恶至极,“他不如杀了戴氏!”
“若是戴氏死了,他就亲手毁了他自己的儿子。”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八年的继承人,引以为傲的儿子,若是黄仞就这样靡靡不振,黄坚剩下的几个儿子根本不堪大任。
所以,黄坚不想毁了儿子,不想儿子心中对心爱的女子愧疚而内宅失和,因此黄坚没有杀了戴氏,也不曾对戴氏的爹娘动手脚,黄坚让儿子称心如意的娶了戴氏,但在他们的心中横了一道坎。
这世间不是没有能够包容疼爱再娶寡妇的男人,但极少有男人在和一个黄花闺女相爱之后,却娶回来一个残花败柳。就算是在夜摇光思想开放的前世,多少男人嘴上说着不介意,其实心里不在乎的没有几个,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的时代。戴氏被贼人掳走糟蹋,黄仞依然愿意娶,并且这么多年没有冷落,没有戳伤疤,没有因此而嫌弃,站在这个时代来看,黄仞已经很是不错,值得外人称道了,可对于戴氏而言就是极其的残忍。
“黄……”
夜摇光正要开口说什么,她和温亭湛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卫荆动了,这证明有人来,果然夫妻两静默了一会儿,卫荆的声音便响起:“侯爷,夫人,都统府大总管求见。”
黄坚最得力的助手,轻易不出动的人,这会儿亲自来寻他们,肯定是有非比寻常的事儿,温亭湛淡声问道:“何事?”
黄坚的老管家就微微躬着身子走进来,对夜摇光和温亭湛行了礼,才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侯爷见谅,侯爷与夫人想必听说了,给老爷下毒的人已经寻到,戴姨娘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大爷审问了一宿,戴姨娘却是开口想见一见侯爷,才愿开口吐露事情,老爷身子不便,尚未恢复,因而只能让小人代为来请侯爷,不知侯爷与夫人可方便随小人走一遭?”
夜摇光眉心跳了跳,她知道戴氏是被温亭湛抓来顶缸的,同时也是用这件事情来离间黄坚父子的情分,戴氏既然愿意做替死鬼,自然是有求于温亭湛,并且温亭湛开出的筹码,她愿意用生命来交换,这并没有任何问题。
人活着,总是在取舍之间不是?可是戴氏这个时候点出了温亭湛,这时候只怕是黄家的人都开始怀疑,戴氏是受温亭湛指示。温亭湛既然愿意用戴氏,夜摇光相信温亭湛的眼光,戴氏肯定不是一个蠢笨并且会反咬他的人,夜摇光纳闷,这个时候戴氏非要将温亭湛扯进去,到底是意欲何为?
“戴姨娘?”夜摇光面露些许疑色,旋即看了看温亭湛,而后笑道,“可是那位二十年前,鼎鼎有名的戴姨娘?”
戴氏的事情,只要进入了青海,和黄家有了往来,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老管家也不意外夜摇光知晓,于是恭敬的颔首:“正是。”
“好啊,我也对这位戴姨娘好奇不已。”夜摇光一拍手,挽着温亭湛的胳膊,“戴姨娘和黄副将的事迹可是如雷贯耳,只可惜你我出生的晚,事发时你还未降生,我才只是个三岁奶娃,所以不能亲眼所见,这下倒是有机会去一睹戴姨娘的芳容,不知是何等绝色,能够让黄副将倾心至不惜与家中断绝。”
夜摇光那看似无心之言,却让老管家脸一僵,言外之意很明显,夜摇光是在告诉他们,你们家大爷和戴姨娘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我和我夫君一个还未出生,一个还嗷嗷待哺,所以别想些有的没的,你们戴姨娘永远没可能是我们安排已久的钉子,温亭湛寒门出身,更不可能是家族早就撒下的网。
温亭湛知晓夜摇光这是在护着他,故意把那件可谓令黄家蒙羞的事情重提,把黄仞贬低为一个贪图美色的好色之徒。
“本侯也好奇这位戴姨娘为何要见本侯,大管家请带路。”温亭湛宠溺的看了看夜摇光,就对老管家道。
老管家面色不变的带着夫妻二人去了黄仞的书房,因为是家事,除了戴姨娘和黄坚黄仞父子,就没有旁人,等到夜摇光夫妇来了,连下人都被全部带走。
第1371章:女人学会爱惜自己
黄坚父子对温亭湛依然客气周到,黄坚更是面带愧色的说道:“烦劳侯爷走一趟,实在是老夫这毒中的蹊跷,好不容易查到下毒之人,却非要见侯爷才肯开口,老夫也知晓此乃府中家事,不好劳动侯爷,事出有因,实属无奈,侯爷见谅。”
温亭湛扶着夜摇光坐下,才动作优雅的掀袍落座:“无妨,恰好夫人与本侯都对戴姨娘想见我才愿吐露事情甚是好奇。”
黄坚对着夜摇光含笑点头致意,才侧首冷着脸看着跪在这中间的戴姨娘:“明睿候来了,说吧,是何人指使你。”
戴姨娘已经年近四旬,保养也不算太好,看着也有三十五六和实际年龄符合的样子,她不是那种很美很惊艳的女子,但却有着一股子娟秀的气息,宁静的让人如看到舒展的云朵一般安心。
此刻她披头散发,抬起头半边脸也有红肿的迹象,看来是被人掌掴过,她的眼睛很平静,缓缓的看向温亭湛,又看向夜摇光,目光就落在了夜摇光的脸上,一瞬不瞬,没有多余的情绪,依然毫无波澜,夜摇光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仅仅是夜摇光,就连一直心中猜疑的黄坚父子都是不解的对视一眼,这个戴姨娘这是唱哪一出?温亭湛才二十出头,戴姨娘和温亭湛的母亲是一辈人,自然不可能是对温亭湛倾心,而因此关注温亭湛的夫人,所以没人懂戴姨娘的心思。
“你在看什么?”若非夜摇光自己是修炼之人,她都要怀疑戴姨娘是不是能够从她的身上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不干净东西,想不明白于是她就直接问。
戴姨娘这才动了动眼皮,她很平淡的口气说着:“想看看,这世间至幸的女子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
温亭湛挑眉:“你看到了什么?”
“夫人之美不在于皮囊。”戴姨娘还有些高深莫测的回答。
黄坚却听不得她这些阴阳怪气之语,他只想知道戴姨娘背后的主谋:“你若是还不愿开口,那就不用再多言!”
戴姨娘却完全无视黄坚,她的唇角讽刺的一勾,转而收敛了情绪看向温亭湛:“素问侯爷爱妻之名,今日想问侯爷一问:若是侯爷父母健在,侯爷飞黄腾达,家中高堂看不上夫人身份低微,欲令侯爷另寻高门之妻,侯爷与夫人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侯爷会如何?”
戴姨娘的话音一落,黄仞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戴姨娘……”
“黄大人莫急,您想知晓的很快便能够知晓,定然不会让您失望。”戴姨娘不等黄坚再出口,便意味深长的将他的话堵回去。
大堂内沉默了片刻,温亭湛才开口道:“本侯素来不是个喜欢猜想之人,尤其是不可能发生之事更是不愿费心去假设。不过戴姨娘既然有此一问,本侯也可直言,家中高堂对摇摇爱之之甚,更甚本侯这个亲子,戴姨娘所问即便是双亲尚在也不会发生。”
“看来侯爷的双亲是难得的慈善之人。”戴姨娘扯了扯唇角,换了一个方式问道,“那小妇人便这样问一问侯爷:‘若是侯爷身在官宦之家,夫人身在平民百姓之家,侯爷与夫人相遇相知,家中却不允,侯爷会如何?’。”
“世间之事,难两全者不知凡几。若本侯当真陷入戴姨娘所说之境,究父母不允之因,若当真是我涉世未深,所慕之人心口不一,我自是悔过自新;可若是是爹娘私心作祟,能劝则劝。若是不能,便忠于本心。”温亭湛很认真的回答。
“侯爷的本心又是怎样?”
温亭湛的目光渐暖,他毫不避讳的看着夜摇光,唇边的笑容犹如三月的春晖,拂照在大地,让天地万物复苏,洋溢蓬勃朝气:“若还是这个人,伤天害理也不忍伤她半分,本侯应该会做一个不孝子,与夫人远走高飞。”
这话让黄仞的背脊挺直了些许,他也曾经纠结过,他这般作为是不是不孝,连被世人赞颂的温亭湛都是这般抉择,那他觉得当年他这般实属人之常情。
然而,接下来戴姨娘的话瞬间就压弯了黄仞的脊梁:“若是侯爷高堂先一步洞悉侯爷心思,并派人扮作流寇将夫人掳走,且糟蹋了夫人的清白,同时暗算了侯爷,与高门之女有了首尾,侯爷会如何?”
“本侯会羞愧自焚而死。”温亭湛毫不犹豫的回答,“明知爹娘对倾慕之人不喜,还不能想到爹娘劝不动自个儿,自然对会倾慕之人下手,这是本侯的愚不可救,倾慕之人被至亲如此羞辱,自己被至亲这般算计,是本侯的无能至极,如此愚笨无用,何以有颜面苟活于世?爹娘伤害挚爱,本侯不能为其报仇,但其之不幸,盖因本侯而起,本侯自当以死谢罪。”
戴氏听了之后,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侯爷才是真男儿。”
“戴姨娘,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直没有开口的夜摇光突然开口道,“不被爹娘祝福的两情相悦,不是真正的良缘。我若倾心一个男子,他的爹娘无论是因着何故不能接纳我,我穷尽了方法也改不了,更加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即便是痛入骨髓,我亦会挥剑斩情丝。”见戴姨娘张口欲反驳,夜摇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戴姨娘,并非我用情不深,而是我永远清醒。若是我对他的情意要他斩断亲情,为世人所病诟来成全,我承担不起这份沉重。我会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他承受不起流言蜚语,对我由爱生恨,我更会恐惧,恐惧他从云端跌入谷底活的不欢乐而怨怪于我。与其日后成为一对不被世俗所容的怨偶,不如痛着放手,这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男人随时可以回头,而女子没有回头路,所以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学会多爱惜自己。”
夜摇光的话让戴姨娘失魂落魄,许久她才低低的凄迷的笑开:“我终于明白,夫人为何能够遇上侯爷这般绝世无双的男儿。”
第1372章:手段高超
说完。戴姨娘站起身,她看向脸色已经灰白,身子也在微微轻颤的黄仞:“在方才,我满心怨恨,恨我遇上你,恨我倾心你,恨你让我遭受一切的不公。可现在我不恨你,侯爷夫人的话说的没错。我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一半的错在于我执着于你,我若是早看清楚你我没有前路,忍痛抽身,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叶儿……”
戴姨娘没有再看黄仞一眼,她把目光落在坐在那里,双手按着扶手,青筋直跳的黄坚手上,她知道黄坚这一瞬间想要杀了她的心都有,但是温亭湛和夜摇光在,他请了温亭湛来,这个时候不清不楚的杀了她,温亭湛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实在栽赃温亭湛,因此他才这样的隐忍。
曾经最惧怕的人,现如今最痛恨的人,当她再也没有什么软肋,连死亡都不再惧怕的时候,她看着这个人也不再有一点惧意:“黄都统,没有人指使我给你下毒,我爹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欺骗了我整整十年,你为了不让我爹娘的死传到我的耳里,更是派人杀害我唯一的兄长,连三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我一家人都因你而死,我一辈子都毁在了你的手里,我想你死还需要人指使么?”
“爹!”黄仞听了不惑之年的男儿通红了眼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都统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请侯爷来么?”不等黄坚开口辩驳什么,戴氏先一步开口道,“我听闻侯爷年少时便屡破奇案,明察秋毫,都统大人随意如何否决,人在做天在看,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城墙!”
说完戴氏便猛然跪在了温亭湛的面前:“侯爷明鉴,戴氏请侯爷前来,便是要状告都统黄坚,草菅人命,杀我兄嫂一家,这青海他黄坚一人独大。侯爷乃是陛下钦封侯爵,更是西宁父母官,戴氏一家祖籍西宁,乃是侯爷子民,请侯爷做主!”
这样巨大的翻转,让夜摇光一惊,她这一刻才明白戴氏请温亭湛来,不是戴氏的意思,而是温亭湛的授意。戴氏祖籍西宁,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温亭湛插手也是理所当然。
原来温亭湛从开始就在给黄坚布局,利用三太太下毒,恰到好处的出手相救,不惜拿出珍贵的解毒丹。为的就是迷惑黄坚,黄坚是一只老狐狸,一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他醒来知晓温亭湛用了这么罕见的珍贵解毒丹,就会多想。
他一定调查过温亭湛,从温亭湛以往对付旁人的手段,推断出温亭湛喜欢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招。联想到自己给夜摇光施恩,并且‘不慎’传出去,他想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掣肘温亭湛,就以为温亭湛耗费大力气救他,也只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他黄坚欠了温亭湛一个救命之恩。
可是温亭湛凭什么能够这么恰好随身带着解毒丹?那一定是用得上,为何用得上,因为温亭湛给他下了毒,就是心里认定了温亭湛才是这场戏自导自演的人,所以在戴氏提出要见温亭湛的时候,黄坚才相信自己的儿子说服了戴氏,戴氏这是要供出了温亭湛。为了让温亭湛百口莫辩,他更是早早的将几个青海心腹官员隐藏在了暗处,还用上了昔日墨轻雨让他办事留下来的符篆,说是可以隐匿气息,就算是夜摇光也察觉不到。
不但这些隐藏在密室的人将戴氏的话听了一清二楚,他更是看似隐秘实则并没有阻止下人将温亭湛被他私密请来的消息隐藏。这会儿指不定知道的人有多少,为的就是要这些人多想,他们家查出来的下毒之人,非得要见温亭湛才肯开口,谁能够不往温亭湛是幕后主使的方向去想?
也正是因此,他现在杀不得戴氏,因为戴氏成了原告,他杀不得温亭湛,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温亭湛夫妇来了他这里,而且想到夜摇光神鬼莫测的本事,真动手他根本没有胜算。
一直以为是他将温亭湛给套住,却没有想到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在温亭湛的算计之中,现如今他不但欠了温亭湛的救命之恩,更是将自己沦为被动。
他知道,这道门打开,温亭湛轻轻松松带走戴氏,戴家的事情就再也隐藏不住,既然温亭湛已经走到这一步棋,那么戴氏家的事情他肯定已经查清楚,甚至掌握了不少证据,可是这道门他不想却不能不打开。
“侯爷之智,世无其二。”黄坚看向温亭湛,满眼的敬佩与深藏的惧意。
温亭湛来了他府邸三日,就这样短短的三日,就一步步将他逼到这样的境地,有了之前救命之恩,谁能够相信温亭湛还会陷害他?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是轻快?戴氏的事情不但彻底的让他们父子反目,让他从此失去这个得力的儿子,还将自己陷入了危局。
“少年出英才,以往老夫总是听人传颂侯爷如何如何明睿,今日老夫才深有体会,陛下英明,这世间恐怕唯有侯爷才担得起‘明睿’二字。”黄坚的心紧绷着,但是想着温亭湛一步步的连环计,他就是忍不住赞叹。
“多谢大人夸赞。”温亭湛站起身,这个时候他以西宁知府自居,“虽说现如今乃是封印之际,但为官者当以百姓为重,既然下官身为西宁父母官,遇上了西宁百姓状告喊冤,便不得不去详查,此事真假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大人乃是青海之首,下官也不好冒犯,但却不能置原告于无物。下官即刻带原告回西宁审查,下官有一贴身护卫,在查案期间,便让他听从大人的差遣。不知大人和原告可有异议?”
“戴氏一切听大人安排。”戴氏先一步表态。
温亭湛已经算是给足了黄坚这个被告面子,黄坚还能如何?他被告的不是一般罪,而是杀人罪,本朝律例杀人之罪王孙等闲之。
“侯爷美意,老夫铭记于心。”黄坚打落牙合着血也得往肚子里吞。
第1373章:湛哥的遗憾
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其实在温亭湛慷慨拿出稀世罕见的解毒丹时,不是没有人心里不犯嘀咕,因为换了他们,他们自问做不到这般无私。所以当戴氏的事情揭露,戴氏要求见温亭湛才愿意供出凶手,按照事态的正常发展,戴氏或是受温亭湛胁迫,或是受温亭湛利诱,不论如何戴氏背后的人是温亭湛无疑。
很多人已经静待好戏,青海是一个圈子,站在这个圈子心中的是黄坚,他们这些青海内其他官员,即便从一开始是公正廉明,但来了这个地方,就要遵循这个地方的规矩,要么被踢出局,要么就要为着圈子里的中心打转,不止是青海,很多地方亦是如此,所以他们这些留下来的,就算不全是黄坚的心腹,但大多是看黄坚的脸色过活,本来这是一个平衡,可温亭湛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们都很害怕,害怕自己成为温亭湛打压黄坚的工具,谁也不想做这个无辜的牺牲者,因而他们对温亭湛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排斥的态度,心里也都希望,黄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温亭湛给解决,然事情却倒了个。
就连夜摇光随着温亭湛带着戴氏除了都统府,连忙赶往西宁,坐在马车上也觉得有些不真实:“黄坚,就这么简单的栽在了你的手里么?”
“哈哈哈……”温亭湛愉悦却低沉的笑开,握住夜摇光的手,“黄坚这么容易倒下,他就不是黄坚。”
“你难道没有掌握黄坚杀戴氏兄嫂的证据?”夜摇光觉得不可能,温亭湛没有证据如何取信戴氏,如何上演了今天这一场好戏?
“证据自然是有。”温亭湛轻声道,“可这证据只能证明黄家有人杀害了戴氏兄嫂,却不足以证明黄坚杀了戴氏兄嫂。”
夜摇光了然的点头:“这等事儿,的确不可能是黄坚亲自出手。你把卫荆留下看守黄坚,其实是让黄坚不能亲自去扫尾,那么黄坚这一次必断一臂。”
只要温亭湛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来证明杀死戴氏兄嫂的凶徒来自于黄家,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可黄坚却未必能够定罪,除非黄家有人指证黄坚,但这个可能性是零,黄坚是黄家的主心骨,所以黄坚必须推出一个能够‘自作主张’的人,这个人一定是他得力的人,黄坚心里明白,这招弃车保帅势在必行。
但这个‘车’也是分等次,黄坚可以吧损害降到最低,推出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人便是,无凭无据温亭湛又能如何?但温亭湛让卫荆盯着黄坚,黄坚这个时候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在温亭湛的面前自曝其短。
“厉害,我的湛哥!”夜摇光不由对温亭湛竖起两根大拇指。
“湛哥?”温亭湛第一次听到夜摇光这样称呼他,一时间觉得新鲜,他双手包裹住夜摇光的双手,将之并拢放在夜摇光的膝盖上,蹲在夜摇光的面前,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着她,“摇摇,若我这一生还有何遗憾,那一定是我没能比你早出生三年。”
如果年长三岁的是他,那么遭逢家变,扛起责任的就应该是他;
如果年长三岁的是他,那么为家计累,奔走操持的也应该是他;
如果年长三岁的是他,那么就是他一生将她呵护在羽翼之下。
“阿湛,正如你所言,这世间怎么能没有一点遗憾?”夜摇光轻声笑了,他也有这么执拗的时候,“其实你知道的,陪你走过最无助那两年光阴的不是我。你该感恩的不是我。”
纵使她来的时候,也照顾过温亭湛,对他也有一些教养恩情,但她和原主不同,她就没有让自己吃过苦头,所以在温亭湛最落魄的时候,陪在温亭湛身边的并不是她。
温亭湛低头亲了亲夜摇光的指尖:“我知晓,我感恩她,这一生最感激的便是她,是她成全了我一颗心,让我遇上了摇摇你。”
“就你的嘴,无时无刻都这样的甜。”夜摇光伸手捏了捏温亭湛的脸,她并不想持续这个话题,遇上转而问道,“我心中有个疑惑,为何戴氏的爹娘去世,黄坚却要隐瞒戴氏,不惜为此杀了戴氏的兄嫂?”
算算时间,那时候戴氏已经成为了黄仞的妾室,黄坚还怕什么?
“为的是黄仞。”温亭湛对夜摇光道,“若是黄仞也如同聂平祚一样是个泛泛之辈,也许戴氏的下场和席蝶的母亲是一样,可黄仞不是。他的能力、才智、胆识都不逊于黄坚,他是黄坚的骄傲,黄坚倾注了所有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黄坚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
“可是戴氏已经嫁给了黄仞啊?”夜摇光没有太明白。
“戴氏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黄仞……”
原来戴氏被掳走,黄坚虽然不打算取她性命,但也没有打算让她回来。黄坚更想这件事情来培养儿子的野心,激励他只有掌握足够的大权才有资格去任何一方土地寻找自己想要寻找的人,但是戴氏聪明,不但逃了回来,还在逃回来的路上用计擒拿了一个追捕她的人,从这人的口中得知他们是受黄家的人指使。
她当时悲痛欲绝,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想要回去看一看爹娘,想要知晓到底是谁指使,更想知道黄仞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她不惜把自己卖到送往西宁府青楼的人贩子手中,用这样的方式躲避开了黄家的眼线回到了西宁,在进入西宁府之后又巧妙的金蝉脱壳,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与惊险她才重返家中。
回到家她就听到黄仞已经娶妻之事,当时她的心都支离破碎,受到严重的打击还在床榻上躺了三天三夜,后来她在爹娘的哭喊之中凭着一股意志活了下来,她还是想要见一见黄仞,问清楚掳走她的事情从此和父母离开这个伤心地。
却没有想到,见到了黄仞也见到了黄坚,黄坚担心戴氏将掳走她的事情说出去,就同一时间扣押了戴氏的爹娘。
第1374章:永远不会将你束缚
戴氏便是这样被黄坚胁迫,黄坚看出儿子对这个女人撒不了手,且经过上一次的掳劫,黄仞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派去保护戴氏,对于戴氏的遭遇黄仞心中愧疚,即便不知道是自己父亲所为,但他依然自责自己不但没保护好她,还在她饱受苦难之时,迎娶了别的女子。
黄坚心中虽然恼怒,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最后黄坚带走了戴氏的爹娘,将他们从西宁府迁出,送到了玉树城,只要戴氏的爹娘在他的手中,戴氏就只能乖乖听话,黄坚为了打消黄仞心中的疑惑,主动愧疚的提及让黄仞纳戴氏为妾,甚至不惜去得罪黄仞正房夫人的娘家,也要为黄仞争取戴氏二房姨娘的地位,迎娶的流程更是堪堪只比正房差了一点点。
黄仞心怀感激,因为黄坚让他亲眼见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为了他受了多少折辱,许了多少利益,黄坚这一招彻底的笼络住了儿子,但高高兴兴迎娶二房的黄仞,却不知道戴氏是受着胁迫带着怨恨嫁给他。
可心中再多的怨恨,戴氏念及父母爹娘,也不敢发作。所以,她隐忍着在黄家深居简出。可是黄坚算错了一样东西,黄仞什么地方都像极了他,却唯独是个长情的人,他以为黄仞如愿娶了戴氏,热乎个三五年也就丢开了手,到时候就算戴氏说出去,黄仞也未必会有多少感触,为着一个已经玩腻的女人和父亲反目。
因着黄仞对戴氏的长情,不但没有腻了戴氏,反而有越来越疼惜的趋势,谁知而来的是黄仞因为感激父亲为他的奔波劳苦,越发的用心办事,经过锤炼也越发的能够独当一面,这个局面让黄坚喜忧参半,也正是因此黄坚一直用着戴氏的爹娘威胁着戴氏。
直到十年前,戴氏的爹娘虽然好吃好喝的被供养着,但心中郁结,终究是杀手人寰,黄坚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他有视图离间戴氏和儿子,更加有想办法暗中不着痕迹做掉戴氏,但都没有成功反而引起了黄仞的猜疑。无奈之下,他才只能隐瞒住戴氏其父母已过世,因为黄坚知晓,一旦戴氏知晓爹娘去世,定然会不管不顾的将将当年的事情抖出来。
最初黄坚是没有动过杀戴氏兄嫂的心思,但几番警告这对夫妇都视而不见,非要将父母之死想方设法告诉戴氏,这才彻底的惹怒了黄坚。黄坚这才派人,抓住了其兄嫂之子,以此胁迫他们夫妻二人写下数十封简短保平安的信,也借此隐瞒了戴氏十年之久。
“这就是这个时代嫁为人妇的悲哀。”夜摇光听完,不由轻叹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大事是不准往娘家走。这是打夫家的脸,更何况戴氏是妾室,还是受着一家之主胁迫的妾室,否则哪里几封简短的书信就能够隐瞒得了她十年之久?
“别的女人我无力做主,但我永远不会让摇摇因为冠上我之姓而被束缚。”温亭湛含情脉脉的对夜摇光保证。
夜摇光甜蜜一笑,旋即道:“是自由吧,你给戴氏自由之身,她听你安排。”
现如今戴氏最想要的恐怕就是脱离黄家的自由,那个带给她一辈子屈辱与禁锢的地方。
“还有她爹娘的公道。”温亭湛补充道,“我虽然现在还不能将主谋绳之以法,但却能够将杀人凶手严惩。”
“杀人凶手?”夜摇光迅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最终锁定了一个人,抬眼看向温亭湛,“黄坚的管家!”
作为黄坚的管家,跟随了他一辈子的老人,这个人的能力不用说,就算是情感上也可以给黄坚极大的打击。更何况这件事遭受精神上重挫的还有黄仞!
夜摇光将头靠在温亭湛的肩膀之上,微微仰望着他,看着他细长浓密的睫毛。凝着从马车窗子射来的光,衬得他的眼眸越发的深邃。
黄仞遭受打击,温亭湛让卫荆盯着黄坚,黄坚这个时候也没有脸去开口让黄仞扫尾,只要当年戴家的事情真的是黄坚派他那位得力老管家所为,这老家伙如何也跑不掉,黄坚就是再心痛,也不得不舍了他。
而这还不算完,这位老管家跟着黄坚多少年?从贫贱到富贵,可谓是看着黄坚崛起,他只怕比黄坚自己都记得清楚他替黄坚做了多少亏心事,这老管家可不是没有后人,就算再忠心耿耿,也难免会有些事情憋久了憋多了向儿孙倾吐。
黄坚只要前脚把这位老管家舍弃了,那么夜摇光相信,后脚温亭湛就能够从老管家的儿孙口中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马车的摇摇晃晃之中,夜摇光渐渐的陷入了梦境,迷迷糊糊之间她依然在想着温亭湛心思之深远,令两生两世见过人世千帆的夜摇光都觉得惊惧。
冷风吹进来,温亭湛感觉到怀中的妻子似乎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于是抖开了披风动作轻柔的给夜摇光盖上,又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夜摇光睡得更舒服。
从海西到西宁,一日半的车程,一路上戴氏什么话都没有说,跟随着夜摇光他们回到了西宁府衙,也是安安静静不发一言,夜摇光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于是就是周到而又礼遇的招待着。
温亭湛原本就已经掌握了证据,只不过是需要将他暗地里的证据翻到明面上来,等到明面上的人证物证都准备齐全,温亭湛就直接开堂,派人提前两日去将黄坚的老管家给缉拿回来。同时温亭湛也算是给足了黄坚面子,将所有的证物包括人证画押的供词也给黄坚过目。
所以当黄坚的老管家被带到公堂上时,他供认不讳的将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开堂的这一日,黄仞亲自护送老管家前来,他站在公堂上,听着老管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利剑穿透了他的心脏,他一生所爱就距离他这样的近,他却再也没有脸面对看她一眼。
第1375章:要放身书
“少爷是老奴看着长大,喝过老奴家的奶水,说句大不敬之言,老奴将之视若亲子也不为过,老爷对老奴恩重如山,看着他们原本和乐融融的父子因着一个女人而险些反目,家里因着一个女人而闹得鸡飞狗跳,夫人也是几经卧病在床。老奴便知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因而老奴买通了流匪将戴氏掳走……”老管家将犯罪的经过,从掳走戴氏的原因和过程,都说的天衣无缝。
而就连戴氏也只听到是黄家收买了劫匪,但是黄家的谁,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是黄坚。尽管她知道是黄坚,但猜想不能混合事实。
“后来戴氏逃回来,少爷将身边得力之人派去保护,老奴已经无计可施,却又不能让少爷知晓老奴的所作所为,才会又生一计,十年前戴家两老相继病逝,戴氏兄嫂不顾老奴的警告,非要将之告知戴氏,老奴曾亲自登门威逼利诱,想必侯爷寻到的证人也是看到过老奴,之后老奴为了一劳永逸,才动了杀心……”
老管家交代的很详细,所有的人证物证也都是指向他,他的供词更是和一切吻合,因为的的确确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经办,只不过是受黄坚所指使。
案子到这里自然也只能了结,温亭湛问戴氏:“戴氏,对黄陂所供之词,你可有异议?”
戴氏的睫毛颤了颤:“小妇人没有异议。”
温亭湛点了点头,旋即当堂宣判黄陂草菅人命,杀害三条无辜性命,判了三日后问斩,受黄陂所雇用之人视情况性质的轻重而做出了不等程度的判决,审判完之后温亭湛问了戴氏和黄陂对这样的判决可有不服,两人均是沉默叩首。
就在温亭湛打算拍下惊堂木之际,戴氏却突然抬起头:“小妇人恳请知府大人做主,小妇人与黄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实难在入黄家大门,正好黄大爷也在此,请大人为小妇人讨要一封放身书。”
她是妾,连和离书都没有资格要,只有放身书,和放奴书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字面上好听些罢了。
温亭湛旋即看向黄仞:“黄副将,戴氏所求,你可允?”
黄仞下巴已经长出青茬,眼窝也深陷,很是憔悴,充满血丝的眼睛鼓起勇气看向戴氏,他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的心脏在狠狠的扯,他不想允,可他没有资格不允,他对她的亏欠,便是他赔上了性命也无法补偿一二。
痛苦了闭了闭眼,黄仞才费力的睁开眼睛,声音干涩的格外厉害:“是我黄家亏欠,理应满足她所有要求,今日便请侯爷做证,末将愿当堂写下放身书。”
温亭湛立刻让叶辅沿准备笔墨纸,包括府衙外围看的百姓在内,他们一起看着黄仞抖着手,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将放身书写下来,最后他取出自己的印鉴,没有用印泥,而是咬破了大拇指,用自己的血盖上了章。
放身书递到戴氏的面前,她没有多看黄仞一眼,毫不犹豫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印上了手印,看到这一式两份的放身书,戴氏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柔和之光。
可是这一缕光却刺痛了黄仞的眼,他再也忍不住心口的疼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黄仞的倒下,就在戴氏的面前,在他模糊的视线之中,他就这样看着她对他的倒下面无表情,浑然不在意。
他知道她有多善良,就算是个陌生人这样在她的面前倒下,她也难免会上前关怀一番,可现如今……只能说明他在她心中连个陌路人都比不上。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父亲,更是他自己。
温亭湛自然不能让黄仞在自己这里出了事,当即让人将黄仞搀扶到后衙,一诊脉却发现黄仞竟然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象,他只能立刻求助于夜摇光:“摇摇,他不能死。”
不仅是黄仞死在这里,黄坚只怕刺激过度,现在就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造成百姓受灾,更重要的是黄仞现在死了,他后面的计划也得改变。
夜摇光也上前探了脉,惊愕的发现他的生命力在大量的流失,只能轻叹一声:“哀大莫过于心死。”
说着就取出了太乙五行针,迅速的运气给黄仞续筋强脉,阻断他的生机流失,完了之后收手对温亭湛道:“我只能救他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他不想活,便是阎王不想收,他也会成为孤魂野鬼。”
“这事儿交给我,我会让他活着。”温亭湛对夜摇光从容一笑。
“那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沐浴。”行针身上出了汗,夜摇光觉着不舒服。
她才刚刚出了后衙,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就感觉到一道谨慎的气息在靠近,这种浮动的气息,最可能是贼,但她的宅子里她自信没有贼敢进。于是她停下脚步,看着那气息靠近的方向,很快一个穿着黄仞护卫衣着的人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四下张望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夜摇光不由无奈一笑:“黄仞是多恍惚,这丫头混进他的护卫之中,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几步上前,一巴掌拍在背对着她的曹布德肩膀上。
“啊!”曹布德吓了一跳,反射的转过身尖叫了一声,看到是带着宜宁和宜薇的夜摇光,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夫、夫人……”
“你怎么会这副打扮在这里?你哥哥呢?”夜摇光其实大概已经知晓曹布德这副打扮在这里的原因,但还是用被温亭湛强制教的蹩脚蒙语问了一下。
“我……我……”曹布德伸手抓了抓戴在头上的帽子,“我是偷偷跑出来,古之南答应给我画画,结果还没有动笔,就跟着侯爷偷跑了,怎么可以这样?汉人不都是最守诚信的么,他言而无信,我要抓住他问个明白!”
曹布德说的很急很快,夜摇光还是听懂,夜摇光懂得蒙语不多,于是就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第1376章:这是一种福
夜摇光带着曹布德沐浴换了身衣裳,又给她弄了不少吃食,看着她狼吞虎咽,想必这一路跟着黄仞陪着老管家而来吃了不少苦,不过夜摇光也是很佩服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愧是草原上长大,一般的姑娘可吃不了这苦头,黄仞他们都是男子,一路肯定是快马加鞭,如今又天寒地冻。
“慢点吃,别噎着。”夜摇光特意让人煮了牛奶杏仁茶,给她满上一碗。
曹布德依然一边大口撕咬着牛骨肉,一边喝着奶茶,都没有功夫回答夜摇光,只能唔唔唔的点着头,等到她饱餐完,夜摇光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让她消食之后,就让她先歇息一会儿,晚上就能够见到古灸。小丫头奔波肯定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这一折腾就已经近黄昏,夜摇光就去寻了温亭湛,将这件事告诉他。
温亭湛恰好下衙,夜摇光在大门口看到他,望了望他的身后没有黄仞:“醒了?”
“醒了。”
“走了?”
“走了。”
夜摇光顿时来了兴致:“你是怎么这么快搞定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温亭湛食指点了点夜摇光的鼻梁,一脚埋入门槛。
夜摇光追上去:“你让戴氏去说服他?”
“不是说服。”温亭湛一边往前走一边对夜摇光道,“戴氏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温亭湛猛然停下,笑眯眯的看着夜摇光,带着一些蛊惑的问道:“夫人想知道?”
“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夜摇光本能的防备,身子往后倾。
温亭湛俯身,将自己的脸凑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夫人,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何时有这等规矩!”夜摇光没有好气的一下子将他推开,“无利不起早,你这么锱铢必较,怎不去行商?”
“我若去行商,岂不是大材小用?”温亭湛自恋的说道。
夜摇光白了他一眼:“别贫嘴,戴氏到底说了什么?你告诉我一件事儿,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儿……”
“夫人要告诉我克松的妹妹,曹布德来了么?”温亭湛笑意盈盈的说道。
夜摇光顿时脸拉得老长:“温亭湛,你是铁了心今儿要惹我不痛快是么?”
看着已经开始撸袖子的夫人,温亭湛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宜宁等人看着一跑一追渐行渐远的两个主子,真是打心里佩服,不论多少年,不论经历多少风雨,夫人和他们侯爷愣是时刻都能够如同孩提时那样嬉笑玩乐。
“这是一种福……”幼离只能艳羡而又祝福的感叹。
宅邸就这么大,温亭湛还能跑出去不成?于是在卧房内,还是被夜摇光给逮住。但温亭湛何许人也,这世间有他哄不拢的人?三言两语就把夜摇光的毛给捋顺,然后哄得夜摇光给他擦背。
看着泡在浴桶里享受的某人,夜摇光才反应过来又被这家伙给忽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快说,到底戴氏说了什么话?你若是不说,我就把衣裳都给抱着,你有能耐就光着身子出去找。”
听了这话,温亭湛不怀好意的转过身,面对着夜摇光:“为夫身上何处夫人没有看过?难得为夫还能害羞了去?”
“没脸没皮!”夜摇光真是觉得温亭湛要是无赖起来,真没有人说的赢他。
逗了自家夫人这么久,温亭湛自然是见好就收:“戴氏说:‘活得最痛苦的我尚且还活着,你有何资格死去’。”
给温亭湛擦身子的手一顿,夜摇光觉得这句话听了莫名沉重:“戴氏,只怕对黄仞是有情的。”
“刻骨铭心岂是一朝一夕能忘怀,况且黄仞除了因着太相信自己的父亲而疏忽导致她受辱不可原谅,其余之事黄仞根本无从知晓,黄仞待她的心是真。”
就是因为这样,夜摇光才不得劲儿,黄仞严格说来不是一个渣男,但是他带给戴氏的伤害却比一般的渣男还要狠。夜摇光将帕子扔在温亭湛的身上:“自个儿洗。”
夜摇光转身离开去张罗晚膳,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命人去将曹布德给喊醒,古灸今儿去写信给家里,然后夜摇光鼓励他出去逛逛,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古灸有了心理阴影,一直都太爱一个人出门,夜摇光见不得他这样。
尤其是广明的事情,古灸也一个劲以为是自己的责任,对待他们夫妻更是俨然一副赎罪的态度,殷勤和恭敬了不少,夜摇光还特意去说了一遍。就算没有他,注定她要诞下佛子,没有这件事也还有另外的事情。
好在这件事也算是圆满的解决,龙脉被她儿子的灵力滋养过来,她也没有赔上一条龙脉,古灸家里灾难也因此而散去。
不过古灸虽然在温亭湛和夜摇光的疏导下又重归原来的模样,但甚少这样晚还没有回来,夜摇光坐在饭桌前,最先来的是温亭湛。
挨着夜摇光坐下,温亭湛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金子不是跟着之南么?不用担忧,你不给之南绘制了符篆?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用神识问问金子。”
“我哪里担忧,我只是好奇他们是被什么吸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夜摇光斜了温亭湛一眼,若是有危险金子早就神识通知她了,将曹布德还没有来,夜摇光低声对温亭湛道,“曹布德来了,克松还会远么?”
夜摇光已经看出来,曹布德明面上是追着古灸来,其实是给克松一个理由登门来寻温亭湛,这曹布德是扮作黄仞的护卫而来,如今黄家乱作一团,黄坚身子骨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哪里有这份闲心想克松的心思。
温亭湛笑而不语。
夜摇光用胳膊碰了碰温亭湛:“我更好奇,克松到底是什么事儿,这样谨慎,这样一再的费心思追着你。”
“摇摇很快就能知晓。”温亭湛唇角一弯。
正如夜摇光所言,曹布德已经来了这里,克松最多明日就必然会登门。
第1377章:我父汗要谋反
古灸和金子约莫是酉时末的时候回来,原因竟然是金子这只死猴子无意间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糖醋鱼,一定要吃够了才回来,一下子就点燃了夜摇光的小宇宙,于是夜摇光残暴的惩罚它三天不准进食。
“师傅,你这样虐待幼小,你的心不会痛么?”跟了夜摇光太久了,金子的习性语气也越来越受夜摇光的影响,就连用词也是像足了夜摇光。
“哟呵,你胆儿肥了,还敢顶嘴!”夜摇光皮笑肉不笑的将金子拎起来,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大开房门,手一松在金子坠落的时候,一脚踢在金子的屁股上,将它踢得飞出去,“既然你不服,那就去嶓冢山去将乾阳给我抓回来。”
看着金子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月色之中,夜摇光方才看着好似还有怒色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略带些许惆怅看着金子消失的方向。
从内屋走出来的温亭湛见她如此,上前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在担忧小阳?”
“嗯。”夜摇光点了点头,靠在温亭湛的肩膀上,“小阳去嶓冢山已经几个月,按理说嶓冢山不应该有什么他应付不了的危险,我为他绘制的符篆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既然是没有遇上难以应付的困境,怎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别多想,他是天运之人,你也说了再大的风险他也最多伤筋动骨,死不了。”温亭湛那夜摇光自己的话来宽慰她。
夜摇光偏头看着他:“说是这样说,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里能够不担心,便是真的只是伤筋动骨,那也是疼的。”
徒弟就相当于儿女,夜摇光也一直是将乾阳当做孩子在养。
“儿孙自有儿孙福。”温亭湛又换了句词,不给夜摇光再多愁善感的机会,一把将夜摇光打横抱起来,在夜摇光的惊呼之中,直接将夜摇光抱着冲回了房间,将她放在榻上,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为夫今儿操劳了一整日,夫人现在要做的就是陪着为夫好生歇息一宿。”
说完,就翻身躺在夜摇光的身侧,伸手强势霸道的圈住她的腰肢。
夜摇光没有睁开眼睛,就顺了温亭湛的意往他的怀里挤了挤,这样睡过去。
第二日克松在意料之中前来,来的还相当的早,夜摇光和温亭湛才刚刚吃了午膳,克松就来了。封印要到元宵节之后,温亭湛这两日是临危受命,今日才正月十四,后日温亭湛才上衙,自然是温亭湛亲自招待。
“克松台吉,寻本侯有何事,在此可以放心说出。”温亭湛也不打算绕弯子,而且他的小妻子在一旁迫不及待,再和克松寒暄下去,只怕他腰都要被夫人暗搓搓的拧下一块肉。
克松没有想到温亭湛会当着夜摇光的面问,怔了怔之后想到温亭湛对夜摇光的重视,也就释然一笑:“侯爷才智过人,克松那点把戏果然瞒不过侯爷。”
“至少目前,我还没有见着谁的伎俩能够逃过我家阿湛的眼睛。”夜摇光抓了一粒香花生扔到嘴里,与有荣焉的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就喜欢被夜摇光这样一幅迷妹的样子看着,这种感觉他觉着比他站在万人中央,受四方朝拜还要令他高兴。所以,就直接当着克松的面,深情的朝着夜摇光望过去。
克松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了,都说他们草原儿女大胆热情,毫不忸怩。这会儿看到温亭湛和夜摇光,他觉得这两人旁若无人秀恩爱的直接比他们草原儿女还要毫不掩饰。
“咳咳!”轻咳了两声,克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好一会儿他微拧的浓眉才散开,他慎重的看着温亭湛,“侯爷,我父王要谋反。”
“噗!”吃多了花生有些口渴的夜摇光,正好喝了一口茶水。听了克松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尽数将之喷出来,一把扯过温亭湛给她擦拭的帕子,胡乱的摸了两下,她看着克松,“克松台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简直不可思议,做儿子的知道自己做爹的要谋反,不是帮助也就算了。就算是要大义灭亲,那也应该是向当今圣上举报啊。克松作为蒙古台吉,想要密奏给陛下还是有能力的,可他既不帮自己的爹,又不打算举报他爹。却找上了她家湛哥,这是要搞哪样?
“克松今日每一个字都是在克松深思熟虑之后所说的肺腑之言。”克松很认真的站起身,他双手捧向天,“长生天作证,若是今日克松所言有半字不实,甘愿受长生天所弃,受神灵鞭笞灵魂之苦。”
蒙古以萨满教为信仰,在他们心中长生天就是不可亵渎的神圣,克松这样立誓,那就一定不是在说笑,更不是在编织谎言欺瞒或者诱导温亭湛。
“克松台吉,请接着说。”温亭湛难得一脸正色。
克松复又坐下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侯爷也许不知,玉门关之外,漠北以北大半的部落已经被我父汗所收服。”
“怎么可能?”夜摇光惊愕,这得多大的动静啊,别说玉门关之外的西夏这块硬骨头,就说其他部落那也是不好一个个收服,更别说漠北以北散乱的部落,朝廷竟然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就算是朝廷察觉不到,夜摇光觉得温亭湛也不可能不知道,温亭湛来青海就是对藏蒙两族起了防备之心。
“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克松苦笑道,“四个月前,我亲眼看到包括西夏在内各部落的首领,齐聚向我父汗臣服,莫说朝廷不知,便是我们整个蒙古都不知我父汗是如何做到。”
“克松台吉的意思是,蒙古汗王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仅凭一己之力就折服了如此多部落的首领?”温亭湛眼眸微深。
“是。”克松台吉沉沉的颔首,“此事太过蹊跷,后来我多加留心,才从平日里伺候我父汗起居的下人口中得知,我父汗似乎莫名多了一双能够吞人魂魄的眼睛。”
第1378章:皇者之风
“吞人魂魄的眼睛?”夜摇光潋滟的桃花水眸一凝,“克松台吉可否说得细致些?”
“据给我透露消息的下人称,他曾亲眼看到我父汗用双眼静静的看着一个犯错的奴仆一会儿,那奴仆就地变成了一具干尸。”克松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场景,面色变得讳莫如深,“后来我亲自带人去挖出父汗命人埋了的尸骨,让人仵作检验,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具尸骨是被人吸干精血而亡……”
吸干精血,那不就是妖怪么?
猜到夜摇光会怎么想,不等夜摇光开口询问,克松便摇着头道:“我父汗还是我父汗,他的野心,他的才略,他一提到征战就沸腾的热血,都没有变,他不是被妖物俯身,我蒙古萨满法师也是一等一的能人,我求上法师,法师做过法。他对我说父汗不是被妖物侵害,但到底是如何,他也不能详尽,是法师让我到中土天朝来寻求生机。”
温亭湛看向夜摇光,夜摇光轻轻摇头表示她一下子也没有听出这是什么来路。蒙古族的萨满法师和瑶族的瑶医一样,神秘莫测,能够得到王室奉为法师的人绝不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之辈。他们这一类的人开口都很谨慎,既然萨满法师亲口说蒙古汗王不是被妖物所控亦或是被妖物俯身,那就一定不是。
“克松台吉,你为何会寻上我们夫妻?”说实话,夜摇光不想将这件事往身上揽,尤其是这已经不是关乎到个人,而是两个民族,甚至是天下之争。
“克松只是不想蒙古好男儿无辜的牺牲。”克松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父汗虽然有野心,但从未想过与天朝为敌,至于对漠北以外的小部落蚕食,天朝一直是默许,不知我父汗如何有了现如今的诡异能力,随着玉门关以外西夏在内的王庭被吞噬,父汗已经不满足于称霸漠北,可与天朝作战,并无胜算。作为蒙古台吉,我不能明知是败,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效忠我孛儿只斤家的儿郎沦为成全我父汗痴心妄想的牺牲品。”
“克松台吉的母亲是汉人,骨子里倒是和蒙古草原上的男人不像。”夜摇光听了不由开口,克松的身世后来温亭湛跟她提及过,他的母亲还姓萧,如果在一百年前那肯定是皇亲国戚,只不过现在已经和陛下出了五服,才成了没落的贵族,当年陛下要肃清内忧,所以嫁了这位荣封的郡主到漠北安抚克松的父亲。
也是陛下时运好,克松台吉的父汗也是刚刚登位,上下几位兄弟虎视眈眈,陛下这一下子嫁了一个郡主过去,也就意味着朝廷是支持克松的父汗,这才让克松的父汗松了一口气。
“夫人眼中草原上的男人应当是如何?”克松问道。
“不战不轻言败。”
克松听了夜摇光的话不由笑了:“夫人说的没错,我们草原上的男儿最不少的就是血性与勇敢,最不怕的就是战死沙场,他们有最忠诚的心。正是因为如此,克松才不想他们无畏的抛洒热血,和汉人一样,我们的子民也极容易得到满足,他们要求的也不过是一片草原,一只牛,一头羊,一个毡帐,组成一个简单却欢乐的家。我母亲是汉人,但她从不教我汉人该有的一切,她说我是蒙古的台吉,我生存的地方只需要认清自己是个蒙古人。这是一个母亲无奈而爱护,可我从小就喜欢汉学,我学习汉学,我也向往和平。这片天地总有一日需要一个统治者,才能够得到最融洽的安宁,蒙古王庭和天朝为何一定要通过厮杀来决定臣服?”
“这是王者之间的较量。”
“王者之间的较量是无辜子民的沦丧。”克松那双蓝色的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烟雾变得溟濛,“我父汗并没有看懂,他用这样的方式控制了各部落的首领,只是短暂的借他们之手控制了他们的兵马,长此以往迟早发生内乱,朝廷之人只需要挑起各部落之间的矛盾,父汗看似声势浩大的军队便会不攻自破。”
“克松台吉目光深远。”温亭湛听了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话,是对克松的赞赏。
“论深远,克松不敌侯爷十之一二。”克松一定没有恭维的语气,他说的很真诚,“琉球到青海,侯爷的长剑迟早是要指向蒙古,其实在来青海之前,克松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与侯爷一战,但来了青海之后,克松改变了主意。”
“为何?”夜摇光问。
“侯爷让我看到了真正的皇者之风。”克松钦佩的看着温亭湛,“侯爷能够一视同仁的对待蔵民,克松相信他日蒙古归顺,侯爷也一定能够一视同仁的对待蒙古人,还有漠北以外的其他族人,其实蒙古人好战,并不是天性野蛮。而是生在大漠草原,只能以蛮治蛮,我们需要保护我们的子民,就需要一个强悍的名声,我们最担心的也不过是蒙古人在汉人的统治下得到不公的待遇,若是我们的降服能够让他们日后过的更加的富足,这才是牺牲的定义,也不辜负他们对我们的忠诚。”顿了顿克松道,“这便是我为何寻上侯爷的缘故。”
“若是我没有听错,克松台吉这是来投诚?”夜摇光挑眉看向克松。
“是投诚。”克松苦笑道,“从发现父汗的举动,半年来我做过无数的计划,每一个都止于侯爷,因而我想亲自到青海来会一会侯爷,可我尚且没有出手,侯爷在都统府的谋算,已经让我看清了现实。也许是我尚且没有做过汗王,没有体会权力之巅的滋味,才能够如此轻易的退却,既深知不敌,便不愿再背负献血。”
“台吉有一颗明君之心。”温亭湛就连对萧士睿都没有这样高的评价。
“哈哈哈哈,有时候克松也会懊恼生不逢时。”克松不由爽朗的笑道,丝毫没有对温亭湛的赞扬谦逊。
第1379章:劳碌命
他这样的真性情又恢复了草原男儿的个性,不由让夜摇光和温亭湛都心生好感,夜摇光觉得克松是个将汉人和蒙古人优点融为一体的人,如果他生在萧氏皇族,温亭湛应该会省很多的心,他是个真正不为自己,站在高处为百姓为将士考虑的上位者。
他的确是生不逢时,如果他生在元朝建立之前,两方有着旗鼓相当的势力,夜摇光相信他未必会这样理智的轻言退让,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能够在势力悬殊之大的时候保持清醒,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人。
“台吉既然是来投诚,可有要求?”温亭湛笑了笑问道。
这一问就让克松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殷切的看着温亭湛:“我希望夫人能够随我去一趟蒙古,看一看我父汗,若是可以我想让他安享晚年。我因为母亲是汉人,即便她是父汗的大妃,但其实蒙古许多宗亲都不愿意接纳我,更有不少人劝谏父汗日后万不可将汗位传给我,可是父汗待我却是极好。”
他这次来,一则是为了蒙古族,二则是为了他的父汗,也是因此他才会寻上温亭湛夫妻,因为他们是唯一能够一次性帮助他解决掉所有问题的人。
“阳春三月之后,我随夫人一道至漠北。”温亭湛略微沉吟片刻开口道。
“克松静候佳音。”克松很是激动的对温亭湛抱拳。
事情约定好之后,克松为了避嫌,甚至没有留下用一顿午膳,就急忙的拉着曹布德辞行,夜摇光和温亭湛自然是不拦着,蒙古汗王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不慎是真的要爆发大战的,虽然夜摇光不太懂军事,但她也知道漠北若真的同一阵线,朝廷的将士是无法轻易攻克,大漠的生存条件,变化莫测的气候,吃住对于朝廷的大军都是一种极大的考验,所以克松还在早走为妙,别引起有心人的猜疑,而故意制造麻烦,官场里最不缺搞事情的人。
倒是曹布德依依不舍,颇有些拉都拉不走的味道,夜摇光看得出她这不是演戏,而是真的不愿离开,最后是古灸送了一幅画给她,她才捧着眉开眼笑的离开。
“我的侯爷夫君,你可别忘了你还是西宁知府,三月之后如何擅离职守?”夜间吃了晚膳,消食散步,夜摇光没有好气的问温亭湛。
“我这不是有夫人在侧?”温亭湛道,“清明有七日休沐,以夫人的修为只需半日功夫就能够将为夫送到漠北。我们此去漠北不过是探查一番蒙古和漠北其他部落的情况,顺带看一看这位蒙古汗王到底中了什么邪,要不了多少时日。”
清明为官者休假七日,这是从唐朝就有的休息制度,一直延续到本朝,就连书院清明节也是要休假,但只修当天一日,本地学生自然是可以回家扫墓,外地学生当然以学业为重。官员休假七日,自然是因着出仕了大多是一家之主,或者是家中重要人员,这扫墓是能不缺席就不缺席。
“你和我去漠北,谁去扫墓?”夜摇光瞪着温亭湛。
“如今已经翻了年,开阳已经十一岁。”温亭湛已经想好了,“让小阳带着他,先去洛阳宣家扫墓,再回我们的老宅。”
“你是铁了心要插手这件事儿?”夜摇光见温亭湛这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由蹙眉。
“克松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迟早是要将手伸入漠北,那边太散乱,蒙古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温亭湛轻声对夜摇光解释道,“从五年前开始,帝师便已经在劝谏陛下派汉人往北漠边境迁居,为的就是想让他们适应漠北的生存环境。原是想将漠北的事情搁置一段时日,等我处理完青海的事儿再做打算,现如今克松倒是一个契机。”
“你想支持克松成为蒙古新汗王?”夜摇光想到温亭湛之前对克松的赞扬。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温亭湛颔首,“他有着蒙古王族的血,除非爆发战役,用铁骑直捣蒙古王庭,否则蒙古是不会接受汉族的统治。但我与克松一样,并不想用如此残暴牺牲的方式达到目的,克松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是他二十五岁登位,我相信以他的手段和能力,用二十五年一定能够让蒙古族喜欢上汉人,只要攻破了心防,许多事情才能够水到渠成。”
“你就这样放心他,就连他自己都说他是因为没有当上大汗才能够这样淡泊,你就不怕他汗王的位置坐久了,野心就起了?”夜摇光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温亭湛听了笑得格外的张扬,“那也得他有命活得比我长。”
瞧瞧这厮猖狂的劲儿,夜摇光都不想鄙视他:“去漠北,你得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
“我原是打算清明和你一道去吐蕃。”温亭湛轻轻点着头道,“我这次之所以重伤黄坚的元气,就是要他一年半载不敢寻衅我,只要他不伸手,西宁我让辅沿守着,便是我三五月不在,也出不了乱子。”
“那我们何时去吐蕃?”那副画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为好,以免到时候又出了乱子,还得再请冥曦一趟,便不太好。
“我再给黄坚加把火,等到中秋我们去吐蕃。”温亭湛对夜摇光笑得温和如春风,夜摇光总觉得他这个笑容像只狐狸一般不怀好意。
“既然你什么都已经想好,那就没我什么事儿。”夜摇光说着就往卧房走去,“我等着乾阳将蓇蓉带回来,将宋山长的事儿先解决再说。”
这样一想,夜摇光顿时觉得心好累,宁璎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手上还有古灸的一幅画的怨气待散去,身边还有宋山长的魂魄需要她融合,这会儿又有克松家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老爹。
“哎……”夜摇光一边沐浴一边轻叹着,“真是个劳碌命。”
恰好温亭湛走进来,听到这句话就走到夜摇光的身后,隔着浴桶伸手按在夜摇光的肩膀上:“夫人辛苦了,为夫给夫人解乏。”
第1380章:不一样的炼虚期
“少拿小恩小惠哄我,明天是上元节,你陪不陪我去看花灯?”夜摇光享受着温亭湛的按摩,“对了,都十五了,开阳的私塾是不是要开课了?你何时把他接回来?”
过完年之后,陌钦辞行,夜摇光就顺便让陌钦将宣开阳送到洛阳,和宣夫人他们团聚一番,正好他们要去海西也不好带着宣开阳,这一走十几天了。
“他们要二月才开课,让他在宣家多留几日,过几日看看小阳回来与否,若是回来了就让小阳去接,若是没有回来……”
“我去接!”夜摇光自告奋勇的说道。
“夫人这是要抛弃为夫么?”温亭湛声音带着点委屈却沉沉的在夜摇光耳畔响起。
那温热的气息比热水弥漫的烟雾还要灼热,让夜摇光一个激灵,夜摇光嘿嘿的笑道:“岂敢,岂敢,谁也没有夫君重要。”
说完,夜摇光就麻利的洗完澡,然后迅速用五行之气将头发蒸干,上榻用被子将自己个捂住,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温亭湛轻笑一声,也洗漱安眠。
第二日一早,夜摇光起身的时候温亭湛已经不在,猜想他应该是去练武了,自从生下广明之后,夜摇光就不曾再修炼,她也索性盘膝而坐,正要运气之时,又果断的穿好衣裳,一个纵身朝着日月山而去,最先到的是产子的山洞,这里有着充沛的灵气,在这些灵气之中有着熟悉的气息。
这里是个最佳修炼的地方,她一直知道,但却一直选择忽略,她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来面对,但既然说过要放下,那她就要真的放下。
站在山洞之中,逆光而立,夜摇光一袭浅碧色的罗裙在灵气浮动之中款摆,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方,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蹲下身伸手抚摸着当日产子的地方,而后在那个地方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平静了许久,夜摇光才运气。
五行之气裹着灵气萦绕而起,夜摇光用了黄彦柏给她的功法,将大量的灵气引入到体内,这一波波的灵气入体,夜摇光才惊觉她的体质好似有所改造,筋脉似乎变得更加的坚韧,对于五行之气的需求也比往日更大。
好在洞府的灵气充沛,夜摇光用了那功法,却完全不需要山脉的供给,仅凭洞内的灵气就足以支持,一波波的灵气犹如温泉一般柔和的在她的七经八脉之中游走,一寸寸的被筋脉所吸收。
夜摇光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筋脉在扩宽,旋即她闭上的眼睛突然一阵明亮,她的眼前是一股股五行之气,还有她的身体,这是内视,她清楚的看到在五行之气的吸纳之中,她的筋脉不是扩宽了,而是分身了,在同一根筋脉的旁边由五行之气铸穿透这根筋脉,铸成了一根一模一样的虚影,每一根筋脉一块骨头,每一根血管……
等到仿佛另外一个夜摇光铸成之后,那半透明的身影就完全脱离了身体,夜摇光意念一动,她就随着夜摇光动:“炼虚期!”
夜摇光心里激动不已,终于,她终于又重拾最巅峰的修为,看着随着她意念所指挥而如鬼魂般飘动的神魂,夜摇光隐隐觉得这一次到达炼虚期和上一次是不一样,于是她将元神放飞出去,原本是想试一试元神能够放飞多远,却没有想到直接就飘到府衙之中的房间内。
正好温亭湛练完功回来,看到站在屋子里的夜摇光便走上前:“摇摇,你想什么出神?”
夜摇光诧异不已,不由眨了眨眼:“你看得见我?”
“摇摇再说什么傻话,你难不成再练隐身术?”温亭湛不由闷笑,“那摇摇这个隐身术可没有练好。”
说完,就牵起夜摇光的手:“走吧,我们去用膳。”
“你竟然还能够触碰我……”远在洞府的夜摇光通过元神感受到温亭湛的触碰,不由激动地差点失态。
其实修炼到了化神期,身躯已经修炼到了最佳的状态,炼虚期就可以元神出窍,但出窍的其实就是一缕神识,到了炼虚期之后修得就是元神,分神期就是元神能够剥离肉体,元神就拥有实体,但维持并不长,再到合体期,也就是元神身体合二为一,要将元神修炼成为和自己的身躯一样,通过自己的控制能言能语且有触感,仿佛和真人没有区别,这是到了大乘期才有的本事。
夜摇光知道,她应该是得益于儿子的馈赠,心情大好的夜摇光不由起了捉弄之心,就在温亭湛拉着夜摇光走到回廊之上,没有旁人的时候,夜摇光意念一动,元神就瞬间回到她的身体里。
而温亭湛看着好好牵着的妻子突然消失,一时间愣在了那里,陷入了沉思。
等到夜摇光几个呼吸的工夫真正的回到他的面前,看着拧着眉陷入什么困惑的温亭湛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哈,阿湛,方才好玩么?”
“方才我牵的不是你的人。”温亭湛抬眼看着夜摇光道。
“聪明,你牵的是我的元神……”夜摇光迫不及待的将她突破了修为,并且得到了大乘期才有的本事告诉温亭湛,“阿湛,其实虽然到了大乘期出窍的元神所有的行为不能自主,还是我自己控制,但是修为是要大打折扣的,但我刚刚试了一下,我的元神出窍竟然修为和我身躯是完全不相上下,它除了不能自主以外,和我完全没有区别。”
说着夜摇光就满目期待:“一般大乘期的元神出窍也就能够保住炼虚期或者分神期的修为,只有大乘期巅峰的修炼之人才能够极少的元神出窍还有合体期的修为,下次我要是遇上合体期巅峰的修炼者,我就元神出窍去吓他,准把他吓得掉头就跑。”
一想到那个画面,夜摇光就觉得一定很美。
看透了夜摇光恶作剧的心,温亭湛不由摇了摇头,重新执了她的手:“只希望夫人高抬贵手,下次莫要如此戏弄我。”
“真小气,我不就逗逗你。”
“我是怕我对摇摇的元神太亲密,摇摇与自个儿吃醋。”
夜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