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书院授课
温亭湛的话让付源等人若有所思,他们好一会儿对视一眼,才齐齐对温亭湛作揖:“学生等受教。”
温亭湛笑了笑不再多言,这几个不愧是昆仑书院出类拔萃的学子,其他先不说,就是悟性这一点就极好,虽然这些人也就比他小了二三岁,最多也不过小了五岁。
宋山长越发的尊重温亭湛,连忙将温亭湛引到布置好的书院最大的学堂,考虑到留下的学员太多,于是打开了最大的会堂,平日里他们开学典才会打开的地方,到的时候已经黑压压的围满了数百名学子,宋山长将温亭湛和夜摇光引到最中间的主位上,所有学子异口同声行着礼:“见过知府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温亭湛伸手扶着夜摇光先一步坐下,站着的学子看到温亭湛来为他们讲学都带着夫人已经是格外的震惊,这会儿温亭湛的举动再一次让他们都看呆了,但是随着温亭湛扶着夜摇光坐下,其他学员也是纷纷落座。
等到大家都各就各位之后,温亭湛才先开口:“今日本官休沐,恰逢宋山长相邀,昆仑书院又是青海第一学府,本官身为父母官,理应重视,学子就是天下的未来,你们强则国强,你们能则国壮。”
温亭湛简短的开场话,让所有的学子顿时心身一震,一股使命感随着他们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
看着他们变得热切的目光,温亭湛含笑道:“今日实为授课,其实你们与我都是休沐日,我也在府衙之中忙活了好几日才难得有一日休息,你们同样在书院勤勉了半个月才有片刻放松时刻,大家都不必拘谨,既然我不上公,你们也忘了我是知府大人,这是书院便以文会友,我痴长你们几岁,你们便把我当做兄长,有困惑之事,便开口相问,我们便如闲话家常一般随意些。”
温亭湛这画风突然一转,一扬一挫,一下子就虏获了所有人的好感,但到底还是有顾忌,大家都没有开口,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见此,方才被温亭湛夸赞的付源便第一个站起身:“大人……先生,学生方才听闻先生说,是因着知晓陛下委派才开始涉猎藏语,是否陛下不委派先生来西宁府,先生便不会去学藏语?”
“是。”温亭湛很肯定的回答。
付源都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他其实是想活络一下气氛,温亭湛随便客套的回答一番,开个头便好,却没有想到温亭湛竟然这样回答。
“在其位,谋其政。”温亭湛解释道,“我已身在朝中,每日公务不可懈怠,兼之家中妻儿不可冷落,亲友往来不可断绝。能够用来学习的时辰不多,且一个人无论多聪明,身体的承载都是有限,我若是一生不涉足西宁亦或是吐蕃,我不会去学藏语。这是一份责任,而非我个人喜好,是对陛下委以重任的尊重,是对我自己任西宁知府的尽职,是对西宁百姓的尽心。”
“先生的话,总能够引人深省。”付源深深的折服,行礼之后又坐了下去。
有了付源这个开头,立刻便又有学子站起身问道:“先生说学藏语是责任,是对陛下的尊重,是对自己的尽职,是对百姓的尽心。可自吐蕃归顺我朝数百年,历任青海都统与西宁知府,甚至是吐蕃宣政院也不曾有几人去学,那学生可否解读先生的意思,他们并非尽职尽责之人?”
宋山长的眉头一皱,看向这个学子,不由头疼,这是他们学院的刺头儿,学问不错,就是这人颇有些刁钻和乖张,让他们书院的先生真是头疼不已。
“人世间,千姿百态,不同人不同性情。”温亭湛却从容的应答,“就好比从府衙来书院,绕过昆仑山可以,不绕过亦能够抵达。有些人想要顺带看一看昆仑山的风情,有些人不愿多行弯路。在我眼中,执政的方式也如这世间的路,千万条任君选择,只要能够走到目的地,那便是没有走错。”
那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学子,眼神一变,他认真的看着温亭湛:“那么先生告诉我,以往的知府甚至青海都统可有走错路?”
“我并不能告诉你他们是否有走错路。”温亭湛淡声道,“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人只是没有能力走到最后,有些人只是没有毅力走到最后,更有些人只是没用心往前走,还有些人是迫于无奈而掉了头。毕竟这昆仑山之辽阔,不但有无数奇景迷人眼球,惑人心智,更有千难万险。便是择了近路,也难免天公不作美,狂风暴雨何时来,如何来,来的有多猛烈,谁也无法预料。”
温亭湛的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想明白了温亭湛隐含所指的意思之后,看向温亭湛的目光更是崇敬不已,夜摇光看着那无双仿佛粉丝看着偶像的迷妹眼,只觉得温亭湛若是去她前世的那个时代,只怕真是要祸国殃民了。
“温大人,学生明白了。”那学子郑重的向温亭湛一行礼,而后坐下。
接下来,便有不少学子有些迫不及待的争先恐后的起身向温亭湛提问,夜摇光看着说好的讲课变成了好似专访温亭湛的记者招待会,甚至无语。尤其是这些学子在温忽悠幽默而又不失启迪之意的言辞下,越发兴致高涨,就差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一个半时辰过去,大多数关于为官之道,读书之法,人生感悟的话题基本都问遍了,大家都喝够了温亭湛的心灵鸡汤之后,一下子竟然有短暂的沉默。
就在宋山长看了看时辰,觉得也差不多,准备宣布结束之际,他还没有站起身,一个一直没有发问的学子犹犹豫豫的站起身。看到这个学子,宋山长旁边的一位夫子顿时脸色一变。
“先……先生,学生可否问一问学问以外之事?”那学子还没有开口,温亭湛和夜摇光就看出她是女子。
第1322章:女承父业,可行
温亭湛之前已经回答了那么多学子,也不好拒绝一个,且这是个女子,看着很多人惊诧的表情,应该是知晓她是谁,温亭湛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一扫,看似看向宋山长,一下子把他身边所有的先生都看了一遍。男学书院唯有先生的家眷可留。所以,只可能是某位先生的女儿。
“既然今日是不言公,你有什么话只管问。”是个女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私事也不会问过于失礼的问题,已经到了结尾,温亭湛也不想让好好的气氛搞砸,且这个姑娘眼神清澈,乃是纯真之人。
“学生想问先生,为何先生不论去何处都要将夫人带在身侧?”那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把这句话问出来,说完之后,目光就十分的忐忑不安。
宋山长旁边有一个先生豁然站起身,对温亭湛和夜摇光行礼:“侯爷,夫人,小女冒犯,还请侯爷与夫人念在她年少无知,饶恕她一回,学生定然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
“翁夫子不必自责,令嫒天真烂漫,并无冒犯之处。”夜摇光跟随着温亭湛来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很独特,带着女子少有的磁性,听着格外的有韵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实很早他们都注意到,毕竟夜摇光的容颜过于出色,但是碍于礼教和出于尊重,他们都尽量不往夜摇光的身上看,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对上这么多的目光,夜摇光依然镇定如常。
就凭着她这一份与温亭湛如出一辙的从容淡定,许多人似乎就已经了悟了温亭湛为何这般珍视她,她只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让人觉得这世间仿佛只有她能够与温亭湛相匹配,他们理所应当的该并肩而立。
“夫人大量,老夫惭愧。”翁夫子微微一作揖。
“今日课讲便到此为止。”宋山长顺势站起身宣告结束,众人虽然都觉得意犹未尽,也不想这么快就和温亭湛道别,但都知道现如今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那姑娘却是万分的执拗。
“下去!”翁夫子呵斥道。
“我不,我就想请教侯爷几个问题。”翁姑娘很倔强的站在那里。
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被自己的女儿反驳,翁夫子气的满脸发青,不等他发怒,温亭湛看向夜摇光:“夫人以为这个问题,为夫该如何应答。”
“这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夜摇光不接锅。
温亭湛无奈的笑着看了看她,才转而回道:“妻者,齐也。夫人于我而言,是等同我生命的存在,试问这世间,有何人能够将性命等闲视之?”
“可侯爷在书院给学子授课,此乃男子大事,侯爷也将夫人带在身侧,难得不怕为人所病诟?认为侯爷是难成大事之人么?”翁姑娘紧接着又问。
翁夫子已经听不下去,想要上前,亲自将女儿给拽走,却被宋山长拦住。
温亭湛含笑反问:“我看着像难成大事之人么?”
“不,侯爷的成就天下皆知,我大元朝开国以来,无人可及。”翁姑娘摇头。
“我夫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既然如此,我何须在乎旁人所言,去委屈我自己,委屈我的夫人?”温亭湛轻笑道,“这世间,唯有无能的男人,才会为自己诸多的力所不能及寻遍了借口,从而将过错推到无辜的妻儿身上,这等才是真正难成大事之人。”
翁姑娘清澈的瞳孔蓦然一亮:“侯爷如此尊重夫人,珍视夫人,那侯爷如何看待这世间的女子?是否男儿能为之事,女儿就不能为?”
“未必。”温亭湛回答,“端看是何事,又是何人。”
翁姑娘犹豫了片刻道:“我想承父业,侯爷以为如何?”
“你想做男学的先生?”温亭湛倒是第一次遇到有这样想法的女子。
古往今来,有学的女子不在少数,原为人师表的也不少,可男女大防终究无法逾越,所以倒是从来没有想要做男学书院先生的女子。这位翁姑娘也许是自幼在男学书院长大的缘故,所以,她才会有这般与众不同的想法。
而且还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侯爷也认为不可行对么?”翁姑娘目光有些黯然。
她的父母很是恩爱,可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从此再无法生育,父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纳妾的念头,常常说为人师表,应当以身作则,不可给学生带来好美色的坏风气。虽则父亲不是家中独子,上下有兄弟,可是叔伯家中也是子嗣单薄,父亲又不愿意过继远房,让人家骨肉分离,因而母亲越发的愧疚。
父亲倾力传她学识,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就避忌,可是她知道父亲是想要有一个继承他意志的弟弟,因而她努力的学习。可是当父亲知晓她的想法之后,竟然雷霆大怒,从此再也不在学问上指点她。
她相熟的姐妹都认为她所想过于离经叛道,从来没有人支持她的想法,她想不明白,如果她有足够的才华,为何她不能做男学的先生?她前几日就听闻,明睿候会来昆仑书院讲课,她听说过所有明睿候的事迹,她认为一个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在国子监那样的胜地说出他爱夫人比爱自己更甚之言的男子,他一定有着卓越的见识,一定能支持她。
只要得到明睿候的支持,以明睿候今时今日在学子心中的地位,她要走这条路,便不再那样的艰难。所以,她才央求了师兄好久,偷偷的潜入进来,一个上午她都在认真的听着温亭湛对学子疑问的解答,越听越激动,越听越觉得温亭湛一定不是和世俗男子一样的人。
她这才鼓起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惜暴露自己,不惜让父亲丢人,也要问个清楚,可似乎她想的太理所当然……
就在翁姑娘心中沮丧之时,那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可行。”
第1323章:女子为男子师
可行!
他说可行!
翁姑娘激动地抬起头,这两个字不但震撼着翁姑娘,更加震撼着整个书院除了夜摇光的所有人,他们都是忘了礼仪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站起身,那个风姿卓越,雍容华贵的男子,他清润的像山涧的清泉,温润的犹如灵山凿出来的美玉。
他竟然说,女子为男子师可行!
对上一片难以相信的目光,温亭湛的眼底清浅的光如风吹过碧湖,水波一般圈圈的荡开:“我六岁父母双亡,虽则我依然受先生垂怜在私塾就读,可先生教给了我学问,但是我的夫人教会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亦是我的夫人教会了我,人活一生,何为可行,何为必行,何为不可行。更是我夫人教会了我如何用一颗广阔的心去看待这世间的人与事。也是我夫人督促我每日勤练武艺,让我从中明白何为坚持,我今日的品行全然来自于我的夫人。我自己尚且是女子所教导出来,在我看来女子自然是可以做男子的先生。”
听了温亭湛的话,所有人看向夜摇光的目光都是超乎想象的崇敬。夜摇光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惭愧,她承认她的行事作风对温亭湛肯定有很多的影响,但她当真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什么,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他自学而来。
“可古往今来,哪有女子为男子师的先例?”翁夫子不是没有心动,但他害怕女儿的一意孤行,日后要忍受世人的诋毁,因而从一开始他就不赞同女儿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
“怎么会没有?”温亭湛轻笑的反驳,“许多人常常挂在口边的话,不就是女子应该相夫教子么?这教子难道就不算是师?我也快为人父,我夫人最近常念叨我,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在他们没有启蒙之前,他们的德性都是从父母身上效仿而来,可孩子启蒙之前。多少男子忙着家计、生计甚至天下计。真正在教导他们的是母亲,我想这一点,在座的同生都不可否认。”
他们细细的品味,都纷纷的点头,不论是家贫还是家富,他们最依赖母亲,是因为从记事以来,在上学之前,这长达可能给六到十年的光阴之中,教导他们为人处世的是母亲,纠正他们品行的也是母亲。
“可那是母子之间……”有人低声的反驳。
温亭湛却笑道:“天地君亲师,都是我们一样该尊重的,母亲是亲,先生便是师,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个人当中肯定有我们需要学习的品行,这里也不曾将女子排除在外。”
夜摇光听了极力压制着唇角,孔子根本不会和女子同行,自然不会说出来要把女子排除在外,温亭湛又在歪解,偏偏听了的学子们都无从反驳。
“今日诸位同生问了我许多问题,那我此刻也问诸位一个问题。”温亭湛接着说道,“你们以何择师?”
以何择师?这个还需要回答么?自然是选择能够传授他们学问的人为老师,能够端正他们品行的为老师,能够让他们成长增长见识的人为老师,学识让他们叹服的为老师。
“我想诸位同生其实心中都有答案,若是这个能够在学问上让你们折服,能够让你们汲取到你们在旁人身上无法学到的知识之人,她恰好是个女子。而你们为了所谓的世俗眼光,而拒绝去学习,亦或者是为了属于男子可怜的自尊而拒绝去学习,那么在你们眼中学问,尚且比不上几句流言蜚语,尚且比不上你们的自尊心,若是心胸仅此,那你们也不必去寻男子为师,便是再博文广识的先生,也无法打开你们狭隘的心胸,你们还不曾开始学,就已经被自己所束缚。”
温亭湛的话轻缓,他的声音独特的清冽润泽,听着他的声就有种内心的疲乏被山泉所洗涤的舒适,但是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在了这里每一个人的心中。让他们寻不出半个字来反驳,他们自问也是饱读诗书,但为何遇上了温亭湛,却仿佛他们都成了目空一切的井底之蛙。
“无贵贱,无贫富,无高低,无男女。凡有吾所无之德者,皆可为吾之师也。”
温亭湛这一句总结之语,让所有人都顿时如醍醐灌顶,其实他们明白,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天生比男子弱势的女子学问高于他们到可以为他们的老师的地步而已。就好比一个富有的人,无法接受一个平穷的人过的比他更快乐一样。
这就是温亭湛口中的狭隘心胸。
“侯爷,我等受教了。”这下不仅仅是书院的学子,就连宋山长等人都是齐齐的对温亭湛行礼,报以最高的敬意。
温亭湛却依然笑容浅淡,他的目光落在激动不已,眼眶泛红的翁姑娘身上:“翁姑娘,女子生来就比男儿弱,这是上苍所定,无可更改。因而世道对女子更为苛刻,你要想成为男学先生,必然要经历无数的曲折,是你现在所无法想象。但你记住,任何人行任何事,其实都是磨难重重,贵在持之以恒。”
说着,温亭湛低下头他眼底的笑意终于有了温度:“我的夫人还曾教过我,这世间任何生灵都有选择自己路的权利,但自己的选择无论是酸甜苦辣,都得自己负责。好不需与人分享甘果;坏也无权怨怪旁人。”
“蜡尽泪干,九死而不悔。”翁姑娘用温亭湛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翁夫子,有个胜过男儿的女儿。”温亭湛对翁夫子说道,“今日不早,我答应夫人,午后陪她去西宁府中的街上走走,看一看西宁府的人土风情。便不在书院滞留,宋山长和诸位夫子,也不必相送。”
说完,温亭湛就执了夜摇光的手,牵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离开,没有人开口挽留,他们已经被温亭湛震的有一种仿佛温亭湛说什么都好似圣命一般无可违抗的感觉,所以他们都纷纷本能的给温亭湛夫妇让路。
第1324章:续魂香与育灵花
直到他们夫妇相携而远去,众人看着那临近正午,秋日最明亮的光中,缓缓远去的身影,仿佛披了一身的霞光而羽化登仙,才缓缓的回过神。宋山长连忙追了上去,在红枫小道上叫住了温亭湛和夜摇光。
“侯爷今日到来,让整个书院的人都受益良多,下官代书院向侯爷致谢。”宋山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温亭湛没有避让,受了他的礼,才将他扶起来:“宋山长,昆仑书院落在西宁府,我身为西宁知府,自然是有责任督促,这是我分内之事。”
“以往知府从不会来书院给学生授课。”宋山长在兴藏语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请知府大人支持,可惜他都请了许多次都失败,除非是要行使特权之事,否则知府大人从来想不起他们的书院。
“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温亭湛从来不会言别人的不是,于是他一言带过,而后对宋山长道,“我夫人倒是有些话对宋山长言。”
宋山长看向夜摇光:“温夫人请赐教。”
“你的事儿我近日来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彻彻底底的成为宋凛。”夜摇光道,“因而你行事不用操之过急,你身上的佛牌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应当不会失灵,但你切莫在大意,我之所以能够知晓你……”夜摇光将金子的事情没有隐瞒的说给宋凛,继而道:“便是偏僻无人之处也许谨慎,我现如今身怀六甲,不适合做法,待我产子之后,我再助你。且,助你需要的东西也得费时去准备。”
宋山长听了很是惊诧,他目光直视向夜摇光,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他自己在做梦,原本他就是一个已死之人,没有想到得到遇上宋凛,有了死而复生的机会,现在又遇上了温亭湛和夜摇光,他觉得他的幸运实在是太多,多的他有些被砸晕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宋山长对着夜摇光又是一拜,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
“温夫人对下官的大恩大德,下官无以回报。”
“我是修炼之人,除恶扬善乃是我的本职,助你是因为你是个值得相助之人,你无须回报我,将你的感恩回报给更多你能够相助的人,这就是我助你的意愿与福德。”夜摇光摇着头轻笑道。
“温夫人的话,下官定当铭记于心。”宋山长保证道。
夜摇光对着温亭湛一笑,就由着温亭湛扶着她上了马车,很快温亭湛和宋山长道别之后也走上来,马车在昆仑书院的林荫小道上缓缓的行使。
离开昆仑书院的范围之后,温亭湛的大手忽然搭过来,握着夜摇光放在膝盖上的手:“助宋明需要准备何物?”
“需要两件东西。”夜摇光对温亭湛道,“续魂香和育灵花。宋明不是修炼生灵,他无法如同黄彦柏那般以修炼的功法在不是他的身躯里扎根。续魂香可以让他的魂魄与身体相连,育灵花可以洗干净他魂魄之中的阴煞之气,并且助他的神魂扎根,从此他就彻底的是宋凛这个人,再无需躲躲藏藏,也不用再害怕修炼之人。”
“续魂香?”温亭湛凝眉,“这续魂香需要用什么香料调制?”
温亭湛想到了当初给宣开阳制返魂香,需要返魂树叶。
“需要蓇蓉。”夜摇光对温亭湛道,“阿湛,你可知晓蓇蓉?”
“是一种传奇香草。”温亭湛颔首,“《山海经》曰:嶓冢之山,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说的就是蓇蓉。”
“是,就是这东西。”夜摇光点头,“我恐怕没有办法去嶓冢之山,让小阳去。”
“嶓冢山可有危险?”温亭湛对嶓冢山的了解仅限于书面,但是和夜摇光经历了这么多,温亭湛觉得但凡这种灵山都是有不少危机。
“小阳的修为不俗,一般的问题他都能够应付,而且他是天运之人,再大的危机也最多伤筋动骨,死不了的,你放心。”不然乾兑也不敢这么任由乾阳天生天养,其实这倒不是乾兑真的不靠谱。
而是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天运之人若是被刻意的栽培,反而容易失了福泽,而且修炼之人长时间和他待在一起,占用了他太多的福泽,也是会减轻他的运到。这才是乾兑为什么把他不当儿子看的缘故,至于当初在五灵潭,夜摇光相信若非实在迫不得已,乾兑不会那样对付乾阳。
乾阳只能跟她在一起,因为她是异星,不会分薄他的福源,这也是为何当初其实他们修为差不多,乾兑和易天任都毫不阻拦乾阳凭着本心拜她为师的真正目的。
“我并非担心他,而是想派些人跟着他。”温亭湛解释道。
“跟着他作甚?你不放心小阳?虽然他平日里不靠谱,但这点事他还是能够办好。”夜摇光有些牵强的为自己的笨徒弟解释一句。
“也非是觉着他不靠谱,卫荆新训练了一批暗卫,若是嶓冢山不是那般的危险,我倒是想让他们去历练历练。”温亭湛对夜摇光道。
夜摇光想了想,最后道:“倒是可以,有多少人,我回去给他们绘制一张符篆,可以让普通的妖鬼身不了他们的身,你再吩咐小阳多看顾些,应该不会出现被妖魔鬼怪的迫害之事。”
“那便又要有劳夫人了。”温亭湛唇角舒展。
“那你要如何感激我?”夜摇光挑眉。
“我整个人,整颗心,整条命都是夫人的,夫人还要我如何感激?”温亭湛目光幽深的看着夜摇光。
“算你嘴甜。”夜摇光扬了扬下巴,“说吧,你接下打算带我去何处?”
“今日带你去一户农家。”温亭湛神秘一笑。
马车晃悠悠的走向了崎岖的山区,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夜摇光还以为到了,等到宜薇掀开了马车之后,才看到他们在山腰上,前面是狭窄的黄土路,马车根本无法过去。
第1325章:民生之计
温亭湛当先跳下马车,伸手将夜摇光给搀扶下来:“前面再行一里路就到了,路还算平坦,我陪你走过去。”
夜摇光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她怀着身孕也是需要适量的运动,今天一上午都在坐着,都不曾走动过,借着温亭湛的力道下了马车,两人就牵着手绕过山坳,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树木掩映之间有几户农舍,有些正是吹烟袅绕而起之时。
往下看,依稀也能够看到田地里不算多的身影,因为刚刚过了农忙,农户的劳力基本都出去找活儿补贴家用。
“这里好多橡树。”夜摇光看着满山的橡树,这正是橡子成熟的深秋,随处可见,偶尔还能够看到一两只松鼠轻盈的从树梢上飞掠而过,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是啊,这是橡树村的人所种植。”温亭湛抬起头看着高耸而立的林荫,“整个橡树村的男丁都是手艺极好的木匠,这些树他们种来打木具。每年农忙之后,他们都会做很多的木具到城里去售卖。”
夜摇光和温亭湛步入村子里,果然看到有的开着门的院子里,都在打磨家具,但是夜摇光觉得这个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
似乎看懂了夜摇光的疑惑,温亭湛解释道:“东西多了,就廉价,城里的人来收他们的木具,价钱给的极低,但是他们自己带到城里去卖,又卖不掉。橡树村,看似比其他村子条件更好,但实则他们并不宽裕,因为这里的土地不太适合播种稻谷小麦,能够播种的收成也不好。”
夜摇光一路看着,听着温亭湛的话点着头,夜摇光又发现这个村子还有不少藏民,藏民本就在西宁府受到压迫,他们去了城里和人语言又无法沟通,东西被压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快温亭湛就带着她去了一栋小木屋,门口已经有个十来岁的少年张望着,看着夜摇光和温亭湛就对屋子里用藏语高喊:“阿爹,阿娘,客人来了!”
两间房门就应声被推开,一个是正堂,走出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魁梧壮实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是厨房,穿着简单,皮肤偏黄的汉族女子,很显然他们是夫妻,那男子一看到温亭湛就热情的迎了上来,然后和温亭湛用藏族的方式见了礼。
温亭湛用流利的藏语向男子介绍夜摇光:“这是我的妻子。”
那男子对夜摇光说了一句藏语,夜摇光没有听懂。
“普布在赞美你,像月亮一样美丽的女子。”温亭湛给夜摇光翻译,然后又对普布说了些什么,两个男人笑得很是开怀。
“夫人跟我来吧。”这时候普布的妻子就收拾了一番自己,连忙迎了上来。
夫妻两将温亭湛夫妇给迎了进去,温亭湛和普布在正堂,而普布的妻子就招待夜摇光:“夫人,民妇娘家姓吴。”
“你怎么会嫁给藏民?”夜摇光看着吴氏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五官不差,放在村子里也绝对是一支小花,她很是好奇。
“民妇也是被逼无奈。”吴氏知晓夜摇光没有别的意思,纯粹的好奇,“我被人退了亲,家里的弟弟又夭折,只剩下年迈的父母,我不愿出嫁,只有普布不介意我带着爹娘嫁给他。”
吴氏说的很简略,但夜摇光知道其中必然有曲折,但她却没有再问,而是和吴氏说起了其他的话,很快就上菜,不但有地道藏族菜,还有很多农家的特色菜,味道都做得极好。就连金子,都吃得不亦乐乎。
心满意足的吃完饭之后,夜摇光才知道普布是去街上替村子里的人售卖木具,结果遭到欺压和羞辱,双方差点动起手来,恰好温亭湛撞见,就帮了普布。普布为了答谢温亭湛,就请温亭湛到家中用饭,温亭湛当时没有空,又从普布的言辞间了解到了这个村子的困境,于是约好了今日来,顺便看一看村子的情况。
“你是打算给村子里的木具寻找到长期的销售点?”夜摇光似乎明白了温亭湛的打算。
岂料温亭湛却摇头:“摇摇,你看这个村子之所以这样的美,是因为这里有林立的橡树,一旦它们变成了金钱,你想一想这个村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现在之所以还有这么多的树,是因为他们的木具滞销,没有利益的驱动,他们做归做,但却不会大肆伐木,可一旦温亭湛单方面的给他们找到销售渠道,尝到甜头的人绝对不会坐视金山不动,到时候这个美丽的村庄会被毁去。
“我想来看看,可否给他们寻找一条出路。”温亭湛牵着夜摇光走在山林间。
夜摇光看着即便在深秋也一片清新充满生机的山野,她也不想这么好的一座山村毁去,更不想这些人迫于生存,而不得不离开,让它变成荒山野岭。
就在这时,无聊的去追松鼠玩的金子,从被它抓住的松鼠手里抢了一个橡子,原本是随意往它身后一扔,却没有看到夜摇光和温亭湛靠近,橡子就朝着夜摇光砸下去,温亭湛眼疾手快的将至接住。
夜摇光看着温亭湛手中的橡子,伸手拿过来摩挲着,好一会儿才抬眼对温亭湛道:“阿湛,也许我有办法给他们一条生路,而又不毁去这个村子。”
“摇摇有何良策?”温亭湛想了很多种办法,其实都不能够两全。
夜摇光将手中的橡子托在指尖递给温亭湛看:“阿湛,橡子,可以做豆腐。”
“做豆腐?”温亭湛看着这干燥的一个橡子,他完全无法和豆腐联想起来。
“我没有做过,但是我大概知晓如何做,我们带一些回去实验。”夜摇光前世是吃过橡子豆腐的,尤其是夏天用来解暑,真是一道美味至极的菜。
橡子可以磨成粉,到了来年的夏天再加工,如果他们把这东西给试验出来,到时候将技术交给橡树村的人,就不愁橡树村之人的生计,他们就可以不用再种田,或者少种,为了橡子他们也要好好保护着这一片山林。
第1326章:准备开源
一想到凉凉爽爽的橡子豆腐,夜摇光就有些坐不住了,来到这个时代其实她是没有吃过的,甚至被属于这个时代的美食诱惑的已经忘了橡子豆腐,以往也不是没有见到过橡子,只是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今日也是温亭湛提到了橡树村的生计,夜摇光才想到了这一点。
做橡子豆腐其实并不难,就是要做出橡子淀粉,橡子的淀粉量很高,而且橡子淀粉很容易保存,这个时节将橡子淀粉做出来,可以保存到来年,橡子豆腐凉热各有吃法,可夜摇光却喜欢夏日吃凉的。
橡子粉的步骤也不难:
首先,把收集起来的橡子果实晒干,当果实有裂缝时剥去外壳,再把剥开的果肉晒干,一定要晒,如果不晒干,直接洗粉,橡子粉是不会沉淀的。
其次,把晒干后的橡子果肉浸泡在水里,浸泡两周左右,且每天换一次水,若是不勤换水,做出来的橡子粉将会有一种涩味。直到完全浸泡开橡子果肉,再把橡子果肉捞起。
然后,磨成橡子淀粉,此时的橡子淀粉是湿的,需在容器中重复搅拌,沉淀,过滤,过滤一般三五天过滤一次,依然是为了去涩味,待浸泡的水雾出现涩味时,将淀粉沉淀上层的水除去,这里可以用草木灰吸去上层未去完全的水份。
最后,取出橡子淀粉,此时橡子淀粉呈块状,晒干的过程中需将其弄碎呈粉末状。
这样橡子粉就做出来了,夜摇光做出橡子粉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期间失败了一次,不过饶是如此,温亭湛依然对夜摇光信心十足,所以早早的就让人去将橡子全部收集起来,一般三斤橡子可以出一斤橡子粉,但是一斤橡子粉可以做十斤的橡子豆腐,夜摇光做了二十斤的橡子豆腐,做出来之后不但送了整个府衙的人尝了鲜,还送了些到昆仑书院给宋山长。
“快来尝尝。”夜摇光做了一个凉拌橡子豆腐,一个辣炒橡子豆腐,一个红烧橡子豆腐,还用肉沫炒了一个橡子豆腐,这一日正午夜摇光做好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带到府衙,给温亭湛评价。
“你们俩也别走了,一块吃吧,我做的多,阿湛一个人也吃不完。”夜摇光见叶辅沿和卫荆打算退下,就招呼着他们。
两人有些犹豫,还是温亭湛也开口:“今儿让你们尝尝夫人的手艺。”
两人这才行礼之后,在温亭湛的左右两边坐了下来,宜薇递了筷子给他们。
“夫人这是做的何物?”看着一盘盘不是棕色有些偏黑的软软东西,叶辅沿有些好奇。
“昨日送给府衙的橡子豆腐。”夜摇光回答,“我们家里这是第一次做,我做了几种吃法,你们看看你们的偏好。”
温亭湛先吃了凉拌的,然后吃了炒的,再吃了红烧的,吃了红烧的之后就顿住了:“这口感颇有些不同。”
夜摇光笑眯眯的说道:“不同的做法,自然味道不同。”
温亭湛笑看了夜摇光一眼:“非是味道,而是口感。”
“算你嘴尖!”夜摇光满意的笑道,“这红烧的橡子豆腐,我是昨夜将之冻了一夜。”
之所以她今日才做,昨日没有做,就是为了这一道菜。这个要夜间放在零下三到五度的地方冻,待冻透后再放到太阳下晒,将化冻时再挤出水份晒干,然后将晒干的冻橡子豆腐放入冷水中浸泡一二分钟,泡透后取出挤去水份,最后配上调料来烧,这样的烧橡子豆腐,吃起来会格外的独特,但就是工序复杂。
“夫人这道菜,很美味。”叶辅沿和卫荆都一边吃一边点头。
“那是自然。”
能不美味么?现如今晚上的温度哪里能够保持到零下三到五度,夜摇光可是用了五行之气凝聚出来标准的冰,将之冻了一晚上,白日里的太阳也是化不开,她用的五行之火的热度,不说这道菜本身就好吃,又融合了灵气,自然味道奇佳。
金子那只贪吃的猴子,可是吃了三盘才肯撒口,连她的追打都不顾。
“侯爷是打算将这门手艺教给橡子村的人么?”吃完饭之后,叶辅沿坐在下方问温亭湛。
“我要将之变成他们的活路。”温亭湛如是回答,“将技术教给他们,他们未必护得住,且还容易打破村子里的平和。”
叶辅沿听了连连点头,这也是他顾虑的事情,橡树村有些复杂,因为地域不太好,土地种子不给力,所以被列为西宁府城管辖内最贫苦的一个村子之一,且藏民和汉人各占一半,还有一两户其他族人,这也是为何温亭湛要从这个村子下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这个时候,温亭湛将技术教给了其中一家,一个大家都很贫困的平衡就打破,这个消息不传出去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身为父母官的温亭湛这就是厚此薄彼的举动,给了汉人,温亭湛以后想融合藏民和汉人就不容易,这件事会成为藏民心中的一个疙瘩,他们会认为同为汉人的温亭湛在利益考量之下,优先的还是汉人。但若是给了藏民,却时机不对,会让汉人觉得温亭湛主次不分,日后想要同化二者,也会艰难。
“侯爷打算如何做?”叶辅沿沉吟了片刻问道。
“你有何看法?”温亭湛不答反问。
叶辅沿思忖了片刻才道:“侯爷请恕我直言,侯爷已经外放为官,虽则侯爷家资不薄,可要干大事,侯爷的钱财实在是不足,日后侯爷要外放之地还不少,若是遇上天灾人祸,侯爷总不能只寄托着朝廷的银钱,也不好每每都伸手向永福侯索要,永福侯毕竟只是太孙殿下的人,而非侯爷的人。属下愚见,侯爷也需要开源。”
“你是要我们自己去开铺子?”夜摇光听明白了叶辅沿的意思。
“这原本就是夫人的方子。”叶辅沿说的理所当然,“我们可以高价收取橡子,若是夫人和侯爷还是觉着不够,也可以雇佣橡树村的人来做橡子粉。”
第1327章:害怕她寂寞
说完,叶辅沿看了看温亭湛和夜摇光,见两人都没有开口,他又接着道:“侯爷,夫人,我们将制作之法教给了橡树村的人,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他们守不住是其次,他们便是守住了,且也未曾因此而闹出矛盾,但夫人与侯爷,可想到过他们村里的木具为何而滞销,是有人在刻意打压,虽则木具是因为他们有旁人也有,而夫人这物只有他们有,可财帛动人心,与其到时候侯爷和夫人还得出面去维护他们,不如从一开始就出面。”
夜摇光想了想,觉得叶辅沿说得很对,于是她把目光投向温亭湛。
“你不是把阿尼娅和古默尔夫妇早早差遣而来,盘下了一个铺子么?”温亭湛含笑看着夜摇光,“古默尔也非汉人。”
夜摇光顿时目光一亮,她原本让古默尔他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温亭湛要在西宁至少呆三年,多了还要六年。所以,才把他们掉过来,为了将他们放在暗处,所以让幼离盘下一个出售的茶楼,一直那么平平淡淡的经营着,算了算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如此一来,只怕他们就得暴露出来。”夜摇光皱眉。
“这世间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温亭湛握着夜摇光的手,“我们那么多暗卫是干什么?朝廷有规定,为官者不得行商,但亲眷可以,他们原本就是摇摇你的人,且这又是摇摇想出来的法子,让他们二人出面再好不过。”
“你也赞同,那便这样做。”夜摇光没有意见,“你得给我把人手都安排好了,掌柜啊,跑堂啊,账房啊,我可对行商是两眼一抹黑。”
夜摇光不得不承认,她完全没有行商的天赋。
“还有,我们就做特色的橡子吃食,不做其他,虽则官僚亲眷可以行商,但你是知府大人,总不能让人家其他酒楼绝了生路,有个酒楼也好,我听说酒楼最适合做传递消息的地方,而且我们的东西售价不可太贵,最好是稍有闲钱的人都吃得起,这样平民百姓来到酒楼内用膳,就可以畅聊,我们也可以从不同人口中知晓不同的事情。”夜摇光补充一下自己的想法,“最后,我们只做吃的,不兼顾留宿,将更大的空间留给旁人,如此才能够大家和气生财。”
一旦这个酒楼是知府夫人所开设的消息传出去,那生意就算做的不好吃也差不到哪儿去,总有钱多的慌的人想要用钱和他们套近乎,更何况她相信肯定是有市场的,虽然不是她亲自掌厨,但是她会让田嫂子亲自培养出一个来。味道肯定不会差,知府夫人的秘方,也没有几个人敢眼红来打主意。
他们已经占了太多的优势,夜摇光不喜欢垄断,任何行业垄断就是悲剧的开始。
“只做橡子吃食?”温亭湛倒是听到这句话,“难道还有其他做法?”
“自然不是只有豆腐,最好吃的其实是橡子凉粉,还有橡子冷面和橡子豆干。”夜摇光掰着指头道,“其实就这样就够了。”
橡子应该是在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做吃食,只不过多属陕西一带,唐张籍有诗云:“岁暮锄犁倚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只不过他们应该还没有做出橡子豆腐,因为橡子豆腐根本比不上白豆腐一两天就能够做出来,橡子豆腐要历时一个月。不过将橡子粉全部加工出来,也就快了。
“不知何时能够一饱口福?”温亭湛倒是颇有些期待的看着夜摇光。
“过两日就给你做。”夜摇光也不吊着温亭湛,而是道,“若是阿湛,你觉得橡子吃食略显单薄,其实我们还可以做栗子豆腐。”
“栗子也可以做豆腐?”叶辅沿错愕。
“自然是可以。”夜摇光点头。
“夫人在吃食之上涉猎之广,令人佩服。”叶辅沿不由叹服道,“只可惜西宁并没有栗子大量生产之地,且西宁的地质与气候也不是栗子最佳的生长处。”
“我就这样一说。”夜摇光不甚在意的说道,“我们也可以做绿豆豆腐,黑豆豆腐,白豆豆腐,豌豆豆腐……”夜摇光将各种豆腐的品种一溜的说出来,然后对目瞪口呆的两人道,“每一样豆腐还有十来种延伸品,豆腐脑,豆腐干,豆腐乳……”
“好,一切听夫人的,我们就做特别的豆腐。”温亭湛听完之后,对叶辅沿使了一个眼色,“其余事情便交给你去处理。”
“侯爷,放心。属下倒是越发期待夫人的豆腐坊。”叶辅沿笑道,“定然会尽心尽力,早日让夫人一展身手。”
“嗯。”温亭湛颔首。
其实他心里也挺高兴,以往在帝都他虽然每日上朝,但是褚绯颖几个人轮流陪着夜摇光,温亭湛也不怕夜摇光寂寞,可来了这西宁府,就只有随同陆永恬一道来的卓敏妍,但是卓敏妍也要照顾陆永恬,且他们俩家人离得还很远,卓敏妍一来就得留宿,因此卓敏妍也不能常来,好在有宣开阳在,只不过宣开阳到底已经九岁,温亭湛也已经将他送到了这里比较好的私塾,让他体验私塾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单独给他寻先生在家中教导。
温亭湛是真的害怕夜摇光一个人寂寞,他想要给夜摇光寻些事情打发无聊的时间,又顾忌着夜摇光现在身怀有孕,纵使他知晓夜摇光已经为了他改变了不少心理,可她依然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他不愿意夜摇光每日等待他回来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好在他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
这一刻,温亭湛是由衷的感谢老天让这个孩子到来,等有了孩子,夜摇光至少二三年是不会再寂寞。
“阿湛,你已经很辛苦。”等到叶辅沿和卫荆都下去之后,夜摇光轻声的对温亭湛道,“你不用再想着我,能够成为你的妻子,被你如此用心的呵护在掌心,我若是还不知足,连我自己都觉得应该要天打雷劈……”
第1328章:害怕她产子
“不许说这些不吉之言。”不等夜摇光把话说完,温亭湛便皱眉打断她,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你我十多年都是这般相携走过来,每日想着你,每日想着如何让你更欢乐,每日想着如何令你更自在,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爱入骨髓,如毒融血,无可更改。”
夜摇光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她伸手环抱住温亭湛,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胸膛。
许久许久,她才平复了情绪,也不抬头而是闷声道:“阿湛,你今儿可有闲余?”
“只要是摇摇问我,无论何时我都有闲余。”温亭湛低声带着点笑意回答。
“那你哄我午睡。”夜摇光理所当然的说道。
“好!”温亭湛宠溺的应了一声,就弯腰将夜摇光打横抱起来,缓步走向他在府衙设置的小憩屋子里,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为她脱了鞋子和外衫,盖上了被子,坐在一旁问道,“摇摇,要我如何哄你午睡?”
“给你的孩子胎教,我听着。”夜摇光双手搭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好,那就讲一个‘亲尝汤药’的典故……”
温亭湛的声音很温润,很轻缓,但是他所讲的故事却让夜摇光很动容,温亭湛讲的是汉文帝刘恒,汉高祖第三子的故事,汉文帝为薄太后所生。他以仁孝之名,闻于天下,侍奉母亲从不懈怠。母亲卧病三年,他常常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母亲所服的汤药,他亲口尝过后才放心让母亲服用……
这已经不是夜摇光第一次让温亭湛胎教,而温亭湛讲的孝顺母亲的典故,他总喜欢给孩子胎教讲这些,他说他希望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的孩子日后都要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第一位。让这个世间,除了他以外,又多了一个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夜摇光眼睛有些湿润,她缓缓的闭上了眼,很快就进入了梦想。在她睡熟之后,温亭湛还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处理各地县城送上来的公务。
之后温亭湛依然每日上衙,休沐日就给宣开阳向私塾请假,带着夜摇光和宣开阳在西宁府游玩,既不耽误陪伴妻儿,也不耽误他体察民情,好几次碰上了不少腐烂的风气,他的手段看似春风化雨一般温和,但其实每一刀都切在要害上,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温亭湛清正廉明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而夜摇光就一心扑在了温亭湛让她开的酒楼之中,酒楼是夜摇光取的名——腐园,初时这个名字可是让叶辅沿脸色怪异不已,但是温亭湛说夜摇光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且亲自给夜摇光提了字,让拿去做牌匾,名字就这样敲定下来,而温亭湛已经派人着手去橡树村收橡子,夜摇光算了价格,她们以每斤六十文钱的价格收橡子,让橡树村的村民集体出动。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收了上万斤,六百两就这样进入了橡树村三十多户人家,平均每家都分到了少则十两,多则三十两的收入,这是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好事,在确定来年夜摇光还要收橡子之后,大多数人家已经开始翻修屋子。
夜摇光这样大的手笔,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很快夜摇光的加工厂就开启,然后开始招工人,橡树村的收入比夜摇光他们预期的要高,一个农户一年能够有十到三十两那是绝对的高收入,不能让他们忘了本,于是夜摇光招收的人也是从其他较为贫瘠的村子里人手,不分民族,因为温亭湛很贴心的找了一位懂得藏语的掌柜,古默尔又懂蒙语,把这些其他民族的招进来,也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学汉语,学会和汉人打交道。
在她的地盘,她就不相信有人敢挑事儿。这是很关键的一步,如果这些异族过的好了,就会有更多的异族不再胆怯,而且作坊之中,不用招待客人。
人多力量大啊,夜摇光的酒楼在年前就开张了,十二月十二日,为了这个开张,夜摇光还特意再来了西宁之后,邀请了所有西宁官员的内眷,吃饭的地点面自然是她的腐园,这么好的宣传不用白不用。
“我邀请她们去腐园,会不会让她们觉得我在暗示,要让她们多在这里给我送银钱?”宴请的前一日,夜摇光还有些担忧的问温亭湛。
“便是当真暗示又如何?”温亭湛不以为意的笑道,“他们便是每日都订,也费不了多少银子,而且我相信以夫人的手艺,他们便是初时是奉承,很快也会变得心甘情愿。”
“只要你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就成。”因为月份已经大到临近产期,夜摇光已经不太能够侧躺,只能歪着头看着侧着身的温亭湛,“如何,侯爷明日可能够赏脸,去参加我的开业仪式?”
“夫人的酒楼开业,天大的事儿都不能阻止为夫亲自去撑场面。”温亭湛理所应当的说道。
夜摇光眼睛一睁:“你还来真的啊,你就不怕有人说你滥用职权么?”
她只是开玩笑的水口一说。
“我便服而去,谁敢说我滥用职权?”温亭湛扬眉,“我是西宁的父母官没错,可我也是夫人的丈夫,这做丈夫的给自己的夫人撑场有何过错?”
“好吧,我说不过你。”夜摇光认输,然后发现温亭湛的眼睛最近总是在她肚子上逗留很久,“阿湛,是我的错觉么?我怎么觉着你这几日看着我的肚子,总是隐藏着……惧意!”
是惧意没有错,虽然温亭湛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夜摇光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纳闷了,温亭湛怎么会有惧意呢?说实在的,她和温亭湛在一起这么久,哪怕是妖魔鬼怪,都没有让温亭湛露出过这种神色?
“摇摇,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吧。”温亭湛伸手小心的贴在夜摇光圆滚滚的肚子上。
她是三月份怀的孩子,十月怀胎,她自然是来年一月生产,听到温亭湛这话,她不由问道:“你不会是在害怕我生孩子吧?”
温亭湛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第1329章:美味的新鲜物
捕捉到温亭湛那一丝不自然,夜摇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来了兴致,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个原因,朦胧的睡意也一扫而空:“你为何会怕这个?”
温亭湛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见此,夜摇光也就收起取笑他的心思,而是将手搭在他贴在她圆滚滚肚子上的手,安慰道:“虽然说女人生孩子,如鬼门关走了一遭,可你也知道我和一般的女人不同,我生孩子绝不会有危险,所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天色不早,早些歇息,你明儿还要劳累一日。”温亭湛轻轻点了点,为夜摇光掖好被脚,然后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冲着夜摇光微微一笑。
夜摇光眼睛弯了弯,先闭上了眼睛。
温亭湛清浅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进入了梦想才阖上眼睑。
次日,夜摇光早早的修炼完毕,用了早膳就去了腐园,她觉得她来的已经够早了,却没有想到,同知夫人,通判夫人,都已经来了,更别说旁人,夜摇光倒是有些意外,好在幼离一大早就来了这边,将她们都招待着。
不但准备了马吊等消遣物,还准备了戏台子,请了西宁府最好的戏班子,和皮影戏的表演者,夜摇光一到,就点燃了炮炸,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舞龙舞狮的队伍便出现在大门口,一下子就把街道上的人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腐园是知府夫人所开设已经不是秘密,夜摇光也没有隐瞒,也因此围观的喝彩的看热闹的人就更加的多,虽然夜摇光这个酒楼的地理位置并不好,没有在繁华的阶段。但不妨碍,早早有人得了消息来捧场。
很快,西宁的富商们不论是受到邀请的也好,还是没有受到邀请的也罢,纷纷都亲自带来了贺礼,这贺礼在大喜的日子不能不收,这样的场面夜摇光和温亭湛早已经想到了对策。
于是夜摇光吩咐旁边的账房:“把所有的礼都记下来,回头折成银子,设个棚子施粥赠粮,以各位员外和腐园的名头。”
“是,夫人。”这个账房姓张,看着是个有些机灵的人,他也很会来事,就在门口设了一张案几,找了个嗓音洪亮的人将每一个人的礼单都念了出来。
一时间,不少人暗自竖起了大拇指,夜摇光这个做法真是兼顾了所有人。这些人送礼,没有拒绝,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但是收的礼物也没有不尊重,而是以送礼的人和自己的名义拿去做善事,这完完全全是仅仅领了所有人的心意而已。
热闹过后又是一阵炮竹声,很快夜摇光就亲自掀开了红绸,腐园两个字黑底刷金的字格外的醒目,她作为开业的人,自然是要开口发言:“想必诸位乡亲父老,都很好奇为何我这酒楼叫做腐园,其实我这酒楼没有多少菜色,全是豆腐。不过我这豆腐,和你们平日里所吃的也不尽相同,这是由橡子所做的橡子豆腐,那日我与外子结伴去了橡树村,看到满山的橡子,我和外子的祖籍乃是豫章郡,豫章郡盛产橡子,对于橡子的利用也是比其他地方更广,我见了十分可惜,于是便收集起来做成了吃食,开了腐园。我这腐园日后还有旁的新鲜物,但无不都是与豆腐有关之物。山珍海味吃腻了,咸菜萝卜吃淡了,都可以来尝一尝,换换口味。腐园今日开业,前一百桌全免,日后腐园每月五日的净收益会拿出来,在城门不远处设棚施粥,不论是我,还是外子都希望西宁府越来越好,而我一直奉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好!”夜摇光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一阵叫好拍手。
“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言,诸位排着队,切莫拥挤,从一旁去取号牌,然后根据先后次序入座,静等店中跑堂上前为你们点菜。”夜摇光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上了二楼,所有官员的内眷都在二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恰好是正门,他们在美人靠前,就能够将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夜摇光进屋子之后,菜已经完全上齐,人也不算多,有些夫人带了女儿,加起来也就十来人,夜摇光招呼着大家:“大伙儿快坐吧,来尝尝我这酒楼的手艺,其实来了西宁这么久,我早该请你们来聚一聚,可我那时正是安胎之际,时常容易困倦,恐有怠慢之处,因而今日才请了你们来。当然,除了想让你们尝尝新东西,也是为着给我的酒楼造势,还望诸位勿怪。”
夜摇光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原本心里有些犯嘀咕的人也一瞬间觉得没什么,众人都是一阵恭维。
夜摇光当先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序坐下来,夜摇光对着众人笑道:“快尝尝。”
旋即所有人都随着夜摇光一块动筷子,原本对这些东西有些看不上眼的人,尝了一口都忍不住夸赞起来,同知夫人马氏语气有些惊喜:“我还从未想过豆腐有这么多的花样,还能够做出这样的美味。”
“是是是,原本还以为和普通的豆腐也差不多,侯爷夫人这豆腐,实在是与众不同。”通判夫人纪氏也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然后真诚的赞道。
“喜欢啊,你们就多吃一点,一会儿还有一道别样的豆腐。”夜摇光故作神秘,然后和几位夫人一道吃了起来。
这倒是将他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有点.asxs.,但是很快一股子臭味传来,几位夫人都是皱了皱眉头,但却不敢在夜摇光的面前说什么,当那臭味的来源被端上桌子,众人看着被炸的黄灿灿的臭豆腐,都是一脸的神色难以形容。
夜摇光笑着道:“别看它闻着臭,但越臭越可口,哪位夫人愿意身先士卒?”
女人都很是爱美爱干净,对于吃如此臭的东西,哪怕是想要奉承一下夜摇光,也是有些迟疑,他们都怀疑这东西能够吃么?
第1330章:又一个命案
尤其是惯会乱用词儿的夜摇光,还用了身先士卒这么严重的四个字,倒是把他们都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是什么有毒之物。
见他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下筷子,夜摇光倒是先夹了一块,蘸了油碟,然后颇为享受的咬了一口,这一举动让诸位都是瞪大了眼睛,不过很明显这是没有毒的东西,既然吃了不会有事,他们也不妨舍命陪君子一回。
纷纷夹了一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吃了起来,有些憋着气,但是入口的酥香口感顿时让他们都忘了它独特的气味,有些人吃了一块忍不住就夹了第二块。
臭豆腐受到了许多人的好评,但是也有人是真的吃不来,不过大多人觉得好吃,这东西要明朝才有,夜摇光说了要做全豆腐,落实她的腐园,自然是不由余力,因为夜摇光推了不少新鲜的吃法,且味道又确实是没有什么可挑剔。因此开业十分的圆满,腐园很快就在西宁传开来。
夜摇光将所有官僚的内眷送走之后,便问幼离:“可是衙门出事了?”
“是的,夫人。”幼离连忙回答,“衙门出了一桩命案,死的是一个汉人,而被扭送衙门状告的乃是一个藏民,这藏民不论侯爷如何审问,他就是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不认罪也不申辩,仿佛一个哑巴。侯爷方才派人传来消息,他认为这件事有蹊跷,因而他要亲自去案发地点查看,要晚些来为夫人撑场面。”
“正事要紧,还来撑什么场面?”夜摇光不由没好气的说道。
话虽如此说,但是夜摇光没有离开腐园,一百桌不到一个时辰就吃完,他们的院子是四合院,每一方可以摆六桌,中间也能够摆八座,一共三十二桌,也就是换了三轮,前面吃了的人都有帮忙宣传,加上夜摇光的善举,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而来,没吃上有时间的人都在外面排队也要等,估计是好奇图个新鲜。
夜摇光也担心第一天,若是她不在还是有人闹事,所以一直在腐园亲自坐镇,而且她也知道,关于查案这件事,她根本没有温亭湛敏锐也没有温亭湛的洞察力。与其追上去,让他看着她大着肚子担心,不如在这里等着他来接她。
大概到了下午,夜摇光刚刚午睡醒来,温亭湛就牵着宣开阳一道来了酒楼,依然是座无虚席,就连温亭湛都有些出乎意料。
看着宣开阳,夜摇光伸手将他拉到跟前,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不赞同的看着温亭湛:“你也总不能老是仗势欺人,三天两头的给开阳请假。”
温亭湛每六日休沐一日,每到休沐日,他就会给宣开阳请假,带着宣开阳和她去游玩,私塾为了让孩子早日适应书院的制度,放假都是和书院一样的,月中休息一日,月末休息三日,因着温亭湛的缘故,宣开阳本就比旁人一个月多休息了三日,今日他又在宣开阳没有下课之前将他给带走……
“这是夫人的酒楼,是我们一家子最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少了我们父子任何一个。”温亭湛低头看着宣开阳,“开阳,你说是不是。”
“嗯嗯嗯。”宣开阳忙不迭的点头,旋即对着母亲讨好道,“娘亲,你放心。孩儿绝不会因此,就误以为自个儿比旁人优越与特殊,孩儿每次请假前,都是提前询问了先生那日的课业,是完成学业之后,才离开私塾的。”
“你知道娘亲的担忧就成。”宣开阳的懂事,夜摇光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过几年你就该去书院,书院可不比私塾自在。”
“孩儿知晓。”宣开阳乖巧的回应。
夜摇光看着跟着他一道的古扎巴,放柔声音道:“你们快去让幼离给你们备点吃食,先填填肚子。古扎巴,你爹娘也在。”
宜薇连忙知趣的将两个孩子给带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下温亭湛和夜摇光,就连金子那只猴子也不在,夜摇光不用猜也知道它一定到厨房去偷臭豆腐了。
“案子查出来了么?”夜摇光拉着温亭湛的手做到桌子前,桌子上有些田嫂子按照她和温亭湛两人的口味做的糕点,和夜摇光吩咐人做的果盘,夜摇光一边问,一边用银签子插了一块野草莓递到温亭湛的嘴边,“先吃点垫垫肚子,你今儿定然没有好好用午膳。”
心爱之人递到嘴边的东西,温亭湛自然是心满意足的吃下去,而后才道:“这个案子,有些不好入手。那嫌犯到如今也不曾开口说话,我派了卫荆去查了他的底儿,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也不知他为何不愿喊冤。”
“他是冤枉的?”夜摇光虽然是疑问的话,却是陈述的语气,她相信温亭湛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个人一定是冤枉的。
“是。”温亭湛很肯定的颔首。
“说给我听听。”左不过她现在也无事,夜摇光就当做打发时间,其实她对温亭湛破案也是很有兴趣,尤其是这次牵扯到了汉藏之间。
“死者乃是府城一户小地主家的次子,而被告的乃是这地主家租了地的藏民,他们之前已经签了三年的租约,今年恰好是第三年……”
三年契约到了,被告还想在租,但是主家不愿意,两者之间当时就发生了冲突,但由于二人语言不通,中间牵线搭桥的牙子又是个半吊子,所以到现在也没有人真正的知晓事情的经过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儿。
只不过死者三日前气势汹汹的到了被告的家里警告了一番,然后扬长而去,后来没有过几天,死者死在了树林里,而当死者家里的下人去寻的时候,只寻到了一把杀人的斧头,这斧头是被告的,很多人都能够证明,等到死者的家人追到被告的家里时,被告正呆呆的坐在院子里,他的身上和手上都有血迹,因此,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了人,且他也不辩驳,被死者家的人押到衙门,也不曾反抗。
第1331章:女诸葛
“你去了凶案现场,你可有察觉除了他以外之人的痕迹?”这个听起来如此简单的命案,温亭湛竟然说很难入手,夜摇光不由凝眉。
有些东西,看起来越简单,但其实内里可能更加的复杂。
“不曾。”温亭湛面色凝重的摇头,“我见过格来,我发现他似乎有些麻木。”
格来,应该是那个被认作为杀人嫌犯的藏民,有些麻木?夜摇光疑惑的问道:“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看着也不像。”温亭湛自己都觉得他有些摸不准格来的情绪,很绝望很呆滞又仿佛没有这些情绪,是一种厌世的冷漠,“有些复杂。”
听了温亭湛的形容,夜摇光不由才想道:“阿湛,他会不会是一个双重人格的人?”
“何谓双重人格?”温亭湛来了兴致问道。
“打个比方,就好比一个体内住着两个灵魂。”夜摇光对温亭湛形容道,“这其实一种病,一个人处于过于孤寂,过于执拗,过于在某种好与坏之间难以把握,就极有可能延伸出双重人格,一个是被束缚着,一个是被释放着,且得了这种病的人,一种人格做了什么,也许第二人格根本不知道。”
夜摇光解释的很清楚,温亭湛的聪慧瞬间了悟,不由认真的思考起来,沉思了许久之后,温亭湛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派人暗中盯着他,如果他当真得了这种病,那定然会路出马脚。”
“阿湛,你为何断定他不是凶手?”夜摇光好奇的问道。
“死者是在距离格来的家中有三里路的林子里被杀,那是凶案发生之地。”温亭湛对夜摇光说道,“那里荒无人烟,死者并非一个猎户,且也不通武艺,那处又是野兽极有可能出没的地方,他不会无缘无故一个人独自去,我又问过了死者家中的下人,他出入少则也要带一个随从,但案发当日,他竟然吩咐随从不要跟随,很显然他是与人有约,到底是与何人约定?需要他独自一人不惜冒险去了危险之地?格来家境贫寒,举目无亲,他和死者语言不通,所以他不可能将死者约到那里,且便是他想约,死者定然也不会赴约,即便死者突然来了兴致,或是生了好奇心,他要去看个究竟,我也认为他不可能独自一人去。他和格来之间的力量悬殊,他自己也清楚,且前不久他才和格来闹了不合。”
夜摇光听着也是连连点头,死者除非是个傻子,如果真的是个傻子,家里人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个人出去,
“再说格来。”温亭湛继续道,“格来如果是有预谋的要杀死者,他为何再杀了人之后,还要将他凶器带回家?且凶器还是他的所有物?若是他想要鱼死网破,他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的将死者引出来暗杀。死者是被人坎碎了整个头,格来与死者只有一点租地的冲突,且格来并非生性残暴之人,我也问过死者的下人,死者教养不错,虽然有些妄自尊大,但绝不会出口侮辱旁人。没有天大的仇恨,为何会下这样残忍的狠手?”
“剁碎了整个脑袋?”夜摇光一惊。
“正是因此,我才急忙赶过去。”温亭湛轻叹一口气,“凶手杀人的手段过于残暴。”
“这件事不好处理。”夜摇光面色凝重,在汉人眼中,强壮的藏民就是那种蛮不讲理,血腥残暴的蛮子,只怕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不少汉民的恐慌,若是这种事情不好好的处理,汉藏民众之间的嫌隙将会更大。
“嗯,虽则死的不过是家中有些余粮的小户之家,没有权势的插足,但却关乎到两个民族之间的融洽。”温亭湛颔首,“稍有不慎,就会让汉藏之间势如水火。”
“我终于明白,为何历来西宁知府,大多选择了和稀泥。”夜摇光轻声一叹,“西宁知府不好当。”
寻常的命案在其他的府城,绝对引发不了这么多的政治因素,就好比这件事,如果温亭湛没有一个说服所有人的结果,一旦汉藏两族之间闹了起来,有了人命伤亡,这就是温亭湛这个父母官的过错……
想到这里,夜摇光目光蓦然一紧,她一把伸手抓住温亭湛:“阿湛,你说,这会不会是黄坚给你设的局!”
温亭湛漆黑的眼眸流转着浅淡的笑意:“摇摇为何这般想?”
夜摇光没有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来西宁府已经四个月,黄坚一直没有动手,我想他是想先观望,既然他已经和南久王勾结,有了自立为王的心,他和你就已经成了对立。你来了西宁府,先是去了昆仑书院,我知晓现如今因为你当日在昆仑书院的座讲,已经不少学子开始加入学习藏语。宋山长已经向青海学政申报,只怕来年藏语将会成为昆仑书院的主修课。一旦此举成功,其他书院势必效仿,如此极大的将汉藏两族拉近了距离。而你又让我开了腐园,腐园看似一个酒楼,可从橡子到豆腐的加工作坊,再到酒楼,你都聘请了不少藏民,你有心让汉藏一家,只怕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你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利益!”
黄坚和南久王,还指望着将吐蕃给左右夹击吞并,然后划下吐蕃、青海、云南这三省来和朝廷对抗,一旦这一举动成了,吐蕃相邻的西域和蒙古草原,就也会乱起来,到时候朝廷忙着对抗黄坚,蒙古草原不会放过大好机会,整个元朝的半壁江山都会陷入纷乱之中!
黄坚和南久王有这么大的野心是凭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得到民风彪悍的吐蕃支持,所以他们要不断的制造藏民在萧家的统治下得到的不公与欺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揭竿为旗,许下足够的利益,让吐蕃反了支持他们。
温亭湛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的如玉算盘越来越难打,他自然是坐不住了。
“哈哈哈哈,我的摇摇,越来越像女诸葛。”温亭湛从胸腔爆发一串愉悦的笑声。
第1332章:一举数得
“我这是近墨者黑!”夜摇光毫不嘴软的反驳他一句。
温亭湛是精心剪裁的剑眉一挑:“摇摇,为何不是近朱者赤?”
“因为你比谁都腹黑。”夜摇光理所当然的说道。
温亭湛无奈而又宠溺的笑了笑:“我只当夫人这是在赞美我便是。”
“黄坚已经出手了,这件事恐怕不好善了。”夜摇光没有和温亭湛接着磨嘴皮子,而是正色道。
这件事既然真的是黄坚在背后主导,温亭湛要查明真相就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公道,好在温亭湛做事秉承原则,换了个人,若是因为发生在平常百姓之间就不重视,顺水推舟将格来认作凶手草草结了案,那就是一脚踩入了黄坚的陷阱之中。
只怕温亭湛前脚才结案,后脚黄坚就让人将事情的真相给掀出来,让整个西宁的人看看,看看温亭湛是多么的不将藏民的命不放在眼中。经此一事,日后温亭湛再做什么有利于藏民之策,那都是在假惺惺,藏民是不会再相信他,而西宁的汉人也会认为温亭湛表里不一,更会让才去书院座讲过的温亭湛沦为一场笑话。
他在书院的行为,更是虚伪至极。
“一举数得啊!”夜摇光轻叹一声,“黄坚找了两个百姓来入手,也算是颇费了心思。”
寻常百姓,一则不容易留下太多的马脚;二则不容易引起温亭湛的警觉性,黄坚以一个知府的角度想过,涉及汉藏之间的矛盾,牵扯的又不是大人物,只怕十个有九个都会乐得糊涂,顺水推舟。三则,百姓才是最关心百姓事儿的人,只是许多为官的人本末倒置,不把百姓当回事儿,一心着眼于官场。
想到这里,夜摇光面色变得有些慎重,她仰头看着温亭湛:“也许,他这只是一个试探,试探你的为人,试探你到底要如何治理西宁,试探你的底线。”
夜摇光的话让温亭湛笑而不语,他淡淡的说道:“这些事情,夫人便无需操心,有我在即可。我和黄坚对上是迟早之事,原以为他老谋深算,应当沉得住气,却没有想到,不过四个月就已经按耐不住,如此急于给我添堵,我自然要好生回敬他一番。”
“我便是想要为你操心,也是有心无力,这些东西你比我在行,我有那心思为你担忧,不如好好的养胎。”夜摇光耸了耸肩,恰好这个时候阿尼娅亲自带着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夜摇光连忙岔开话题,“先吃些东西,都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是晚膳,你权当晚膳,等我们回府之后,再让田嫂子做些宵夜,陪着我吃。”
温亭湛笑着点头,夜摇光静默的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静静的用膳。
他们在阁楼之中,桌子正对着打开的窗轩,窗轩外有正盛开的腊梅在绽放,一两枝艳红色在十二月灰沉沉的天空之中显的格外的艳丽,而温亭湛今日着了一袭淡墨色的外袍,从夜摇光的角度看过去,他与外面的天地仿佛融为了一幅泼墨画,而那唯一有一抹亮色的腊梅,不但没有被凸显,反而更加的衬托了他。
那一种属于浓墨浅笔勾勒出来的磅礴大气,稳如泰山的沉静,与难以描摹的清雅雍容,夜摇光不由看痴了。她发现,有一种人,不关乎他的举止,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融为一幅精美的画。
冷风吹拂而来,夹杂的浅淡寒梅冷冽之香,却在飘过他之后变得冷且淡,让夜摇光只嗅到了属于他独特的清幽怡人的气息。
“古人言,秀色可餐。”温亭湛吃完饭之后,看到夜摇光依然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一双潋滟的桃花目尽是华光的看着他,不由凑近夜摇光,声音轻柔的问道,“夫人,可看饱了?”
“越看越饿,可如何是好?”夜摇光语气带着一点轻佻的说道。
“为夫说过,夫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温亭湛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夜摇光瞥了他一眼,就抓起他的手:“吃饱了,我们就先回府。”
腐园的事情,有幼离和阿尼娅在,已经足够,夜摇光将宜宁和宜薇都带了回去,这次来青海,除了当初怀孕在身,现如今已经产下一女的宜芳以外,夜摇光带了所有的人来。
夜摇光和温亭湛刚刚回到府中,就在门口碰到了古灸,古灸自从跟他们一道来了青海之后,就在名山景点游玩,也不带人,只有温亭湛暗中派的暗卫。
看着满脸青茬的古灸,夜摇光一愣,险些没有认出来。
古灸也知道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估计吓到了夜摇光,于是有些讪然的解释道:“人走在外,难免有些随意,失礼之处,弟妹见谅。”
夜摇光摇了摇头:“我明白。”
古灸是那种痴迷于作画的人,当一个人沉浸在一种情绪之中,废寝忘食都有可能,更遑论是打理自己。
“允禾,我这次出去,弄了一样好东西回来,正要与你分享。”古灸立刻兴致勃勃的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莞尔,扶着夜摇光和古灸一道进了屋子里,让古灸先不急,沐浴洗漱之后他们再来说话,古灸纵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温亭湛分享好东西,但碍于夜摇光在,也不好如此邋遢,于是压下心中的急切,先去洗漱打理了一番。
似乎是要故意磨砺古灸的耐心,等古灸沐浴整顿之后拿着东西兴致勃勃的赶来,温亭湛又慢条斯理的建议他用些吃食,急性的古灸碰上慢条斯理的温亭湛,注定是被温亭湛影响,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吃了东西,才将他的东西递给温亭湛。
是一个装朱砂的小盘:“这是我在日月山上,无意中发现的一种花,我将之采摘研制成了颜料,这颜料很是独特。”
怎么个独特法,古灸直接展开了一幅画,画的是一种夜摇光不认识的红色花,着色格外的有层次感,宛如一簇繁花盛开在眼前。
“之南的画技又精进了。”就连温亭湛都不由感叹。
古灸摇头:“并非我画技精进,这色我是一笔而成,这花提炼出来的颜料,天生就有层次。”
古灸说着,就将装着颜料的小盘打开,顿时一丝浅淡的灵气从小盘之中溢出,夜摇光的目光一凝。
第1333章:灭族之灾
“之南,你这花是在日月山寻来?”夜摇光面色凝重的问道。
原本心情愉悦的古灸,看着夜摇光的神色,心也是咯噔一跳:“可是这花有问题?”
“这花有灵。”夜摇光回答。
古灸松了一口气,他见夜摇光的反应,还以为他又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还好,还好不是。
但温亭湛却没有这么乐观,他顿时想到了雪域:“误伤天地灵物会如何?”
“要看是何等灵物。”夜摇光见温亭湛明白便解释道,“若是类比雪域,那就是大罪孽,不但自身会霉运加身,更加会累及所有亲友。”
“摇摇,你可知这是何花?”温亭湛也是没有见过这种花,他不确定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夜摇光也是没有见过,她摇着头,抬眼看着古灸,“之南,这花你画的可是实景?”
“是实景。”古灸虽然被夫妻两的对话说的一头雾水,但他大概也知道他可能误伤了不该伤及物。
夜摇光从他的手中接过画卷,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以之南的画技,这花若是实景,不曾有改动,那么这花应当是没有成为灵修。”
成没有成灵修,夜摇光看了看本体就知道,而且灵修怎么会这样简单就折损在一个凡人的手中,可古灸手中用花提炼出来的颜料又的确浮动着灵气,若这灵气不是来自于这花,那就是这花身侧有至灵之物,这花沾染了灵物的灵气。
这花都经过提炼之后,还能够保存下来灵气,那让它沾染的灵气,绝对不是一般的灵物,这样非凡的灵物,没有成为灵修绝对不可能,但既然成了灵修。如何会让一个凡人在它的门户之前动它的所有物?举凡灵修,一旦修得灵体,所有沾染了它气息的生灵都是打上它记号的东西,如果连自己的所有物都保护不了,那么它距离被斩杀也不远。
指尖轻轻的转动着盛放着颜料的小盘子,夜摇光百思不得其解。她侧首看古灸的面相,瞳孔倏地一缩,因为她看得了古灸的印堂之中有一条黑线,这一条黑线仿佛从他的鼻峰延伸而出,宛如劈山之斧,将他的额头一分为二,直冲他的发际线,还差一点点就蔓延到发丝之中,一旦蔓延进去,就是古家九族之灾,这样的面相,应当只会出现犯下大错,被君王灭九族者才是。
古灸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面相,夜摇光心惊肉跳,她急忙问道:“之南,你与家中多久不曾通信?”
古灸听了顿时面色一白,但他依然极其震惊:“与父亲通信乃是半月前,我与父亲一直是一月通信二次,不过这次我寻到了新的颜料,我又追加了一封信给父亲,按照常理,也就是这两日,父亲应当会回信于我。弟妹,到底怎么了?可是我不慎酿成了大错?”
“你的面相不好,是灭族之灾。”这样大的事情,夜摇光也不敢隐瞒,更不敢出言宽慰,否则事发之后,就变成了谎言,“这样的面相,素来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有,寻常人是不会有,据我所知,古家似乎并没有在朝为官之人。”
古灸吓得腿一软,往后无力的退了两步,才目光呆滞的伸手扶住了靠背椅勉强撑住了身子。
“士睿在帝都。”温亭湛沉着的说道,“之南的灾祸,绝不会是来自于朝廷。”
“除了为官者铸下大错,被君主满门抄斩,九族诛灭,这灾祸还可能因何而来……”古灸的声音有些轻颤的询问。
“那就是毁了天地之灵。”夜摇光认真的看着古灸,“这世间的天地之灵,唯有龙脉,乃是孕育一方生灵之故,一旦毁去必然要以命偿命,用你所有的至亲之血来偿还被你断去生机之过以外,再无其他天地之灵能够累及家人亲友的性命。”
即便是雪域那样的,毁去也不过是一命偿一命,最多让家中人倒个霉,祸及九族不至于。
“毁了龙脉……”古灸瞳孔紧缩,他豁然抬头看向夜摇光,“弟妹,我上山之前,就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条长着角的蛇紧紧的被长满刺的荆棘所缠绕,苦苦挣扎无果,对他投来了哀求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拔剑斩下去,他本心是想要救它,可却不知道为何,竟然一剑斩下,将那一条蛇给劈成了两半,那漆黑的蛇皮如同雕像倒下去,从中间射出了金色的光芒,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愤怒而又憎恨的龙眼,他是在一阵龙吟声中被惊醒,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什么。
“我在摘花之际,恍然间好似也听到了龙吟声……”古灸失神的呢喃。
“若是我没有猜错,之南,你断了龙脉的生机……”夜摇光黛眉紧促,“你应当是碰上了受创的龙脉,甭管龙脉因何而伤,它应该是在用昔日它大盛之时哺育的灵花来疗伤,而你将灵花给摘走……”
“我……”古灸一下子茫然无措起来,这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爱画的平凡之人,他遇上了一种奇花,这种奇花不但漂亮,更甚能够提炼出令人惊艳的颜料,要他如何不去追求他的一腔热情?他哪里知晓,那花乃是龙脉所孕育,更是受创的龙脉在借此来调养生息?
“之南,我知晓你觉得冤枉,可这世间从来没有无心之失便不是过失一说。”夜摇光深叹一口气,“活在这世间,也许偶然间我们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损害了旁人的利益,更甚者害了旁人的性命,不能因为我们不知,就可以将人所受的伤害而一笔带过。之南,龙脉关系到一方水土的生灵,一旦龙脉死,化作龙怨,该地方圆千里都可能成为死地,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上的生灵,人也好,牲畜也罢,就连花草树木,都会因此而遭受到厄运而死去,它们的冤死,会增长龙怨之气。若是无人做法将之困住,若是无人做法消除龙怨,那么原本钟灵毓秀的山川就会成为人世间的修罗场。”
第1334章:温亭湛的恨
“这些生灵无辜而亡,可能都是因着你的无心之失。”夜摇光说着顿了顿,“自然,要为之付出代价的第一个不是你,所以到现在你的面相都还未达到无法更改的死绝之相,那是因着你前面还有一个人挡着。”
“是伤了龙脉之人?”温亭湛反应过来。
夜摇光轻轻的颔首:“执念的杀刀已经冲上印堂,一直没有隐没发际,是有两个原因,一是龙脉还没有死绝;二是因为,第一凶徒还未陨落。一旦二者任一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都是之南一族该偿命的时候到了。”
“我……”古灸身子都开始轻颤,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恳求的看着夜摇光,“弟妹,你既然知道因由,可否帮我。我自己犯下的孽,我愿意以命相赎,只求不要牵连我的族亲。”
“之南,你莫急。”夜摇光安抚道,“现如今事情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容我想想,再等一日,看看你家中可有信传来。”
“好。”古灸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再开口求,他知道夜摇光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定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帮他的计划,这样的大事面前,夜摇光不是那种粉饰太平的性格。
“天色也不早,之南你早些歇息,莫要多想。”温亭湛忽而开口道。
古灸虽然心急如焚,一点睡意也无,但是他却不能让温亭湛和夜摇光陪着他一起煎熬,尤其是夜摇光都九个月的身孕的情况下,于是他尽量面色平和的告辞。
等到古灸离开之后,温亭湛一直没有说话,他安静的陪着夜摇光沐浴,从夜摇光七个月的时候,一次沐浴因为腿抽筋而险些在沐浴时栽倒,下衙回来听了此事之后的温亭湛,就把夜摇光的沐浴也包了,每日都是温亭湛替她沐浴。
以往,温亭湛总会说些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把过多的目光放在夜摇光的身子上,而生出无法熄灭的绮念。今日,温亭湛一反常态的安静,让夜摇光有些无所适从,她知道他一切看似有条不紊的动作,其实已经是刻入骨髓的习惯,成了一种本能,而他的神思已经飞到了旁的事情上。
至于什么事,夜摇光心里也明白。
在温亭湛给她擦干了身子,将为她擦干头发,穿上干净的寝衣,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准备去打理自己之际,夜摇光伸手抓住准备起身他:“阿湛,那是之南。”
不是一般的人,若是换做陌生人,哪怕是没有那么亲近的人,她都可以用临盆在即为理由理所当然的拒绝。可古灸,夜摇光做不到。
她潋滟的桃花目在烛火之中有光在晃动,深深的望入他的眼底:“明光是我们心中永远无法抹灭的痛,不能再多一个。”
如同温亭湛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很难遇到知己,这一生他恐怕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智慧才华与他并肩的宣麟,另一个就是天纵奇才,在画画之上登峰造极的古灸,宣麟的陨落,她无可奈何,她拼劲全力,却依然无法挽回。可是古灸,若是今日她因为害怕影响到孩子,而对古灸的事情置之不理,她和温亭湛的心都永远得不到安宁,活着却要给灵魂上一重枷锁,那将会是一辈子迈不过的心中坎。
就算不提古灸和温亭湛之间的情谊,就说古灸对温亭湛的帮扶,便是偿还恩情,夜摇光也做不到这个时候袖手旁观。而古灸的事情很明显已经迫在眉睫,等不到一个月她产子,再等她做一个月的月子,只怕两个月之后,古灸一族早已经死绝,到时候就算古灸有幸还没有死,夜摇光也不敢出手再救,这不是救,而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残忍。
“摇摇,有时候我真的恨。”双手撑在夜摇光的两侧,温亭湛悬在她的身上,漆黑幽深的目光如同旋涡慑人。
夜摇光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恨为何我不能修炼……”这是温亭湛心中的痛。
他不能修炼,所以即便他已经用了他所有的智慧尽量的插足她非世俗的事情,可依然无法任何事都亲力亲为,无法避免她的必不可少;他不能修炼,所以他无法与她一道抛弃世俗,做一对可以双宿双栖的神仙眷侣。
“阿湛,你知晓为何我能够这般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你的爱意么?”夜摇光伸手,轻轻的贴在他的脸上,她的目光眷恋而又柔情满溢,“阿湛,若是你可以修炼,那我就成为了一无是处。一对夫妻,不论爱的多深,一旦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面前,没有一丁点价值,他的心都会变得越来越空洞,越来越自卑,最后在恐惧与患得患失之中,将自己逼成了一个疯子。”
“阿湛,这世间之所以绚丽多姿,是因为每一个人在扮演着属于他的角色,在体现着他的价值,这世间从来没有一个万能之人。”
温亭湛将头轻轻的偏着搁在夜摇光的肩头,沉默不语。
夜摇光挪了挪脑袋,将她的脸更贴近他,她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亭湛才开口道:“摇摇,把小阳叫回来,让他陪你一道去,需要施法布阵,你让他动手。”
“好。”温亭湛肯松口,夜摇光自然也是要让他安心,“算起来,小阳去嶓冢山也已经一个多月,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马上就是新年。”
“我去写信,让小乖乖传信给他。”温亭湛说着,就起了身。
夜摇光也没有阻拦他:“阿湛,你若实在不放心,让陌大哥陪我去吧。”
陌钦应该没有回九陌宗,且修炼之人对新年并不看重,有陌钦在,夜摇光自己的心也踏实些,她是为着孩子考虑,不能逞强也不能任性。
“嗯。”就算夜摇光不开口,温亭湛也打算同时传信给陌钦,如果可以,他想要亲自陪同夜摇光去一趟,可如今格来的命案发生,纵然他想把这件事情抛下追着夜摇光而去,夜摇光也不会答应。
第1335章:先天之魔
温亭湛先让小乖乖传信给乾阳,再让小乖乖传信给陌钦。然而,二天之后,陌钦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乾阳却依然还没有回信。
“小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黄彦柏担心的问道,他现在因着是温亭湛的徒弟,在辈分上和乾阳一样,两人倒是打成了一片。
“他是天运之人,不会有事。”夜摇光心里也是有些担忧,不过是担忧乾阳遇上了什么麻烦,但是她坚信乾阳不会有生命危险,“小乖乖没有寻到他,最大的可能是他陷入了小乖乖无法破解的阵法之中,亦或是结界之内。”
且乾阳的身上还有她这个做师傅所绘制的本命符篆,若是乾阳有生命危险,她早就感应到,还有乾兑那边,夜摇光不信他没有在精神上和乾阳建立某种联系。
“待我们从日月山回来,若是小阳还未归,我们便去一趟嶓冢山。”陌钦也适时的开口道。
夜摇光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温亭湛的脸:“我这就和陌大哥去一趟日月山,我会快去快回,你在家中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我会保护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古灸也是今早接到了他父亲的回信,信上古灸的父亲提及古灸一位叔叔病故,虽然夜摇光知晓这并不是因果还报,因为最先出事的应该是和古灸血缘牵绊最深的人,由深到浅。但到底让古灸心中自责而不安,夜摇光只好立刻带着他亲自去一趟日月山,争取三五日就将这件事给解决,大家都能够安心的度过新年。
温亭湛也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为了让夜摇光走的安心,他执起夜摇光的双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什么话都没有说,漆黑幽深的眼眸揉碎了一片融融暖光,安静的看着她。
眼中的含义,他们彼此都了然,夜摇光也不顾这么多人还在,踮起脚尖,就在他的唇角边落下一吻,然后毫不留恋的推开了他,带着金子虽则陌钦一道离开。
这件事始作俑者乃是古灸,必然要将当事人给带去,古灸跟着陌钦,而夜摇光这边则是由金子出力,都是御空而行。日月山本就在西宁府内,只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目的地,大雪纷飞,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这日月山,原是集日月精华而得名,按理说应当是纯净无暇,灵气萦绕才是,可为何气息如此复杂?”陌钦站在山中,感受着山中的气息,有些不解。
他们原本是打算直接飞入古灸摘花的地方,可古灸却忘了路,而他们行到这里,仿佛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流竟然将他们的五行之气给挡住,无奈之下只好在这里落地。
“金子,可有感到什么不妥之物?”夜摇光现在感知力实在是太弱,她听了陌钦的话之后,就侧首问金子。
金子很仔细的去感应,然而除了一点混杂的气息,它竟然也是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师傅,这山有些怪异,也许山中生长出了魔物。”
“魔物?”夜摇光蹙眉,“难道是这魔物对龙脉起了窥觊之心,因为重创了龙脉?”
人类的修炼者,都不会轻易对龙脉出手。当初夜摇光遇到的那一个,乃是因为碰上了千年难遇的孤山,这一座孤山牵扯到的生灵并不多,因此那人利用了连山,就算连山一人不足以抵命,也祸及不到背后之人的亲族,顶多是他自己也赔上性命,但富贵险中求,他自然是要赌一把。
可日月山的龙脉,乃是一条大龙脉。毁去这样的龙脉,殃及的生灵何止千万,甭管是主谋还是帮凶,那都是付出极深的代价,她还一直纳闷,好好的龙脉,又不曾招惹凡人,这人就当真为了这一点利益,连性命和亲族都不顾了么?
却原来竟然是魔。
夜摇光面色凝重看向陌钦:“应当是先天之魔,陌大哥,我们当心些。”
魔分为先天之魔,和后天之魔。先天,就是有神识开始它就是魔,是天生的魔;后天,则是魔修,原本他们可能是人、是妖、是修炼者更甚是佛修沦为魔道
两者相比较,前者要比后者强盛难对付千百倍,因为先天的魔也许是无形的存在,比如只出现在人的梦中的梦魔,以蚕食人的梦境为修炼,再比如以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为修炼的病魔或是祸害天下的瘟魔等等,这些魔一旦成灵,就格外的难以对付,因为它们不但无处不在,且无形无色更加无根。
后天之魔,纵使兑入了魔道,也不会玩刺激到要去动龙脉,因为它们深知龙脉被动的后果。而先天的魔,它就是龙脉的克星,因为它们也是一种灵,只不过是邪恶之灵罢了,它们动了龙脉,是极大可能的逃过天谴。它们的诞生就是一种逆天,不为天道所容,它们每一分的成长都是在和老天斗法。既然如此,它们自然也不惧怕多一条让天道灭了它们的理由。
“摇光,你和金子随古公子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探探路。”陌钦对夜摇光道。
夜摇光摇头不允:“陌大哥,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分开,我们尚且不知到底这只魔是什么来历,敌暗我明,若是我们分离,只怕极其容易被它各个击破。”
这一趟,因为这只未知的魔物,危险会比他们所想的更大,夜摇光不能放任陌钦打头阵。
“摇光……”
“陌大哥,我不会答应,你莫要再劝我。”夜摇光直接不再给陌钦说服她的机会。
“都是我的过错,惹了如此大一个麻烦,劳你们为着我冒险。”古灸心里万分的愧疚,“还将路也忘了。”
“之南,你无须自责。”夜摇光笑着摇头,“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一生不经历些天灾,你这也是无妄之灾,你是被这只魔给算计,它想让你成为它的替罪羊,亦或是借了你之手,助它吞噬龙脉。因而你才能够闯入龙脉的领地,你会忘记路,这是你无可抗拒的事情,因为它干扰了你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