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章:驱邪灵
“师母无需多想,这邪灵乃是一口怨气,无知无觉,它想来是依托在夫子寻到的木材里,只是夫子没有看出来罢了。”夜摇光解释道,这是一桩无妄之灾,也难怪邪灵对付的是曲夫子,而不是曲夫人。
很快陈臻儿就将书院的大夫给叫来,大夫重新给曲夫子诊诊脉,顿时不可思议的惊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你们给曲夫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今晨他还脉象减弱,此时仿佛多了一股活力,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先生,是外子调制了一剂药方。”夜摇光开口道。
这位大夫正是当年温亭湛辅修医术之时的先生,但凡书院里的先生,不论是不是教导他们,夜摇光他们都尊称先生。
“你是……”这位先生还真没有接触过夜摇光。
“外子温允禾。”夜摇光回答。
“你就是那夜天枢!”
夜摇光和温亭湛的事迹早就在书院里面传开了,尤其是随着去年温亭湛一而再的传出了宠妻的事迹,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都效仿夜摇光和温亭湛,企图鱼目混珠的也随着情郎到书院就读。
但是她们都不是修炼者,如何能够蒙混过关?书院今年特意严查,还揪出了不少,所以这位先生可能不知道温亭湛的妻子真名叫什么,但一定知晓她曾经叫做夜天枢。
“是学生。”夜摇光点头承认。
“既然是明睿侯调制出来的药那定然非同一般。”从温亭湛跟着他学习医术开始,那飞涨的速度就让他一次次的目瞪口呆,他只教了温亭湛两个月,就没有什么可教,之后温亭湛也从不缺他的课,他一直感叹,若是温亭湛不走仕途,必然能够在医道之上大放异彩。
“先生过奖。”夜摇光谦逊的说了一句之后道,“曲夫子身子弱,外子如今不在,劳烦先生给夫子开些滋补的药。”
“这个是小事。”大夫一边去开药方一边对夜摇光道,“何时明睿侯回乡,可一定要让他屈尊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我可是许多事等着与他探讨。”
“他用不了几日就会回来,届时曲夫子定然也已经大好,我们夫妇在源味楼摆宴,请山长与诸位夫子一聚。”夜摇光许诺道。
“这个好,我可是等着你们的请帖。”大夫似乎很高兴,下笔也更加的快。等到大夫开好了药方,再三叮嘱夜摇光莫要忘了他,在夜摇光一再担保之后,才高兴的离开。
等到大夫离开之后,夜摇光让带来的下人将礼品亲自送到曲夫人的手上,才道:“我原也是今日才到豫章郡,听闻夫子之事来的匆忙,就随意备了滋补之物,师母可千万不要推辞。”
夜摇光挑的都是药材,人参之类的好东西,正是曲夫子现在缺少的东西,曲夫人也就没有推辞,她眼中泛动着欣慰的泪光:“今日好在你来了,不然……”
“师母,一切都过去了。”夜摇光宽慰了曲夫人一句后道,“今日天色不早,我是女子不便留在书院,改日再来看望夫子,我住在冠云街夜府,若是夫子有何不适,师母派人来寻我便是。”
曲夫人看着天色确实不早,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现在开口请夜摇光留下来用膳反而拿不出招待之物,索性有些歉意的将夜摇光亲自送离书院。
离开了书院,夜摇光让马车去了源味楼,她可是馋了好久,上次还是随着温亭湛回乡祭祖的时候吃过一回儿,她没有打包,恰好他们读书时常用的包厢空着,夜摇光要了那一个雅间,她一个人点了很多他们昔日聚在一起爱吃的菜色。
坐在摆满美食的桌子前,夜摇光的脑海里不由回想着当年他们每到书院休假离别之际,都是在这里大吃一顿,顿时会心一笑。这一切都好似发生在昨天,却想不到一眨眼几年就这样过去。
虽然怀念以往的时光,但是夜摇光回忆起来只有欢乐没有惆怅,回忆完之后,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没有温亭湛在身边管着她,夜摇光立刻胡吃海喝起来,她是修炼之体,那些普通孕妇的禁忌对她而言根本不需要,她甚至点了螃蟹,孕妇可是最忌讳吃螃蟹,性寒!
但时值八月,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不让她吃,简直是要她的命嘛!
吃着美味的香炒螃蟹,夜摇光觉得人生都圆满了,心里盘算着,温亭湛没有追上来的这两天,她一定要天天吃,吃个够!
吃饱喝足之后,夜摇光伸手摸了摸肚子:“孩子,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金子一手拎着一条糖醋鱼,一手抓着一个大肘子,一边吃着一边回答夜摇光,它也好久没有这样过瘾了,自从温亭湛开始限制夜摇光,不但温亭湛陪着夜摇光吃,就连他们都得陪着,它觉得它都快寡出水了!尤其是为了不让夜摇光勾起孕吐,温亭湛竟然禁止吃鱼!
这对于它这只爱鱼成痴的猴子,根本就是凌迟!好几次,它看到家里花园池塘里摇摆的锦鲤都忍不住眼冒绿光,差点生冷不忌的下嘴!
夜摇光看着它油腻腻的满嘴满手,不由嫌弃,原本以为她点多了,现在看来自从和乾阳混在一起,金子的战斗力也向乾阳比肩。
等她休息够,就拎着舔盘子的金子走人,一会儿收盘子的店小二看着光溜溜的盘子,指不定怎么想她!死猴子,又在破坏她的形象。
回到家,夜摇光将木簪扔给舔爪子的猴子,就去沐浴洗漱,等到收拾妥当之后,才将木簪拿过来,五行之气萦绕而起,那木簪悬浮在半空之中,夜摇光手诀转化,很快那木簪的四周萦绕的五行之气就幻化成了热浪,最后着了火。
原本黄色的火焰渐渐浮动着幽绿的光芒,而后一个幽灵般的形态在火中挣扎,发出了刺耳犹如蝙蝠的尖锐叫声,最后一点点的随着簪子而化作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摇光耸了耸肩,她也是想要给它一条生路,但奈何它只是一股气力,是没有办法如同鬼魂一般度化。
解决完邪灵的事情,夜摇光就倒头睡下,明天去看柳老头的坟!
第1292章:一星照格局
小乖乖的速度很快,夜摇光只是歇了一宿,小乖乖就载着金钱鼠飞到了她这里,她早间是被小乖乖的叫声给惊醒,天还蒙蒙亮。
她披衣下榻,伸手抚摸了小乖乖洁白的羽毛,小乖乖和她同时出发,应该是一直没有间歇,才会这么快的从武昌府到了贵州,又从贵州飞到了豫章郡,五行之气输入小乖乖的身体里,夜摇光不由赞道:“真是勤快。”
“哼。”趴在夜摇光的被子上的金子,自然是夜摇光一醒它就跟着醒了,这会儿见夜摇光夸赞小乖乖,心里不乐意。
师傅就从来没有夸赞过它,对它这样温柔过!
夜摇光瞥了它一眼,收回手就盘膝而坐开始修炼。原本她是打算在老宅歇息一日,试试老宅的九重五行大阵这些年凝聚的五行之气能不能承受得住黄彦柏的功法,奈何她急着赶到书院看曲夫子。
但是这么早起了床,她也没有睡意,不如盘膝而坐开始修炼。金子见夜摇光修炼,就不打扰她,它伸手将见到它就想缩的金钱鼠拎起来,拽着它细长的尾巴,就将它倒挂着拎了出来。
好无聊,玩老鼠!
等夜摇光修炼好,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就看到金子也不知道怎么玩的,直接将金钱鼠给玩晕过去了,夜摇光顿时面色不善的拧着金子的耳朵:“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皮粗肉厚么?你不知道我现在正是要用它的时候么?”
“疼疼疼……”金子连忙求饶,解救下自己的耳朵,然后如同犯错的小孩子一般低着头,“我就是把它扔到野猫堆里,哪知它都开始开灵智了,还怕普通的野猫……”
“也不知当初是谁被一只普通的老虎吓得在树枝上瑟瑟发抖!”夜摇光毫不留情面的翻金子的黑历史。
金子顿时语塞,然后默默的把头低得更低。夜摇光指着院子的白墙:“去,面壁思过!”
说完,就抱着金钱鼠走了,扔到野猫堆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上跳蚤,夜摇光先给金钱鼠洗了澡,然后才用五行之气给它疏离了身体,看着金钱鼠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也不想这么急着带着它去看柳家的坟,状态不好,到时候出了岔子可是大麻烦。
所以,夜摇光决定等到夜深人静的晚上再行动。这一日,夜摇光就没有出家门,在家里用了早膳,然后将小荷花拿出来,捧到花园晒太阳,中午的时候叫了源味楼的大餐,让金子站在一旁看着她吃,睡了午觉到了晚间,金子很诚恳的认错之后,一主一仆就又跑到源味楼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的时候,卫荆寻了上来,原本他就早了一日被夜摇光派到豫章郡,快马加鞭三日的时间也正好可以赶过来,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夜摇光不由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别讲究,先填饱肚子。”
卫荆无声的对夜摇光行了行礼,才坐下来,夜摇光又让重新上了几道菜,卫荆看着旁边一盘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的螃蟹壳,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夜摇光:“夫人……”
夜摇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马威胁道:“记住,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你要是敢向阿湛告状,去西宁我就把宜宁留在帝都!”
卫荆连忙默默的移开视线,然后垂下头,静默不语。
夜摇光觉得无趣,也不知道温亭湛是怎么栽培卫荆和卫茁,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都快成了两块行走的冰山。
等到新的饭菜上来,卫荆开始用饭,夜摇光窥了窥天色,站起身道:“你吃完之后,就回冠云街,我去看一看柳老头子的坟。”见卫荆摆下碗筷,一副要跟着她的模样,夜摇光按了按手,“坐下吧,我今儿不会行动,就是去看看而已,不论结果如何,我等阿湛来了之后再决定。”
卫荆这才又老老实实的坐回去。
夜摇光带着金子和金钱鼠,直接去了柳老头的坟头,柳家是豫章郡的大世家,他们家的丧事可以说是轰动整个豫章郡,老家主的丧事自然是有身份的人都会来祭拜,夜摇光派人打听柳市荏的坟地很容易。
“师傅,这是个好地方!”一站到柳市荏的坟地,金子就叫起来。
“我看不出来么?”夜摇光白了它一眼,“阴阳冲合,五土四备。单久辞倒是费了心,这么个好地方便宜了柳市荏。”
所谓阴阳冲合,便是阴阳之气达到了一个极其平衡的状态,孤阳不生,独阴不成,阴阳若是不平衡那就会万物不生,寸草难成。但这世间阴阳真的冲合的地方极其稀少,大多数的地方不过偏颇的不严重,所以没有发生灾难。
夜摇光围绕着柳市荏的坟头走了一圈,迅速的退后仰头一看,她将罗盘取出来,可惜她的罗盘不是星盘,预测并不精准,但依然看出了这个格局:“一星照耀的格局。”
“一星照耀格局?”金子懵懂脸。
别看它知道很多东西,但是那都是关于修炼一途的,真正的关于风水这一方面它也是眼盲。
“天有一星,地有一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葬得其所,则天星垂光而下照,地德柔顺而上载也。”夜摇光对将罗盘收好,对金子道,“这是借助天星福泽,护佑阴宅的风水。柳市荏这阴宅,虽则不是王侯之墓,但却是长顺延祚子孙,这个阴宅的风水不变,可护佑柳氏在他之下至少五代子孙仕途一帆风顺。”
“那这坟是不是动不得?”金子眨了眨眼睛。
“难得你也聪明了一回。”夜摇光瞥了金子一眼,“这坟还当真不能动,一旦动了就再无法拥有。一个人一颗本命星,柳市荏的坟也休想再重新布出这个格局。”
想必给柳市荏看风水的人定然和柳居旻说过这个,所以如果温亭湛要刨柳市荏的棺材那真是不太可能。柳居旻只怕要和温亭湛拼命,到时候柳居旻就是被逼跳墙的狗,会发疯的一般咬着温亭湛不放。
第1293章:不败之局
“这手笔的确够大。”夜摇光都有些佩服单久辞,给柳市荏弄了这么好的地方,侧首对金子道,“你给我护法,我来看看税银在不在里面。”
甭管动这棺木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税银真的在这里面,开棺势在必行,职责所在,就算柳家恨极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回避。关键是,夜摇光隐隐觉得,单久辞不会这么轻易的单单给他们百分之五十的取胜几率,尤其是对付的温亭湛,有一半的取胜之机,那很可能就是败局。
他应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局才对。
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夜摇光迅速的盘膝而坐,她取出紫灵珠,开始运气催动紫灵珠,很快紫灵珠四周浅淡的紫色氤氲而起,随着夜摇光的手诀乍然一变,一束紫光从紫灵珠射出,打在坟墓上,迅速的渗透下去。
随后,悬浮在夜摇光掌心的紫灵珠开始旋转,地面被一层层的拨开,地下的场景一点点的浮现在紫灵珠之内,夜摇光看清了形势,手指指向距离坟地还有五步之远的地方:“从这里打地洞下去。”
金钱鼠在金子的指挥下,立刻开始刨土,那速度仿佛地钻一般,只是眨眼之间,就进入了地底下,夜摇光先将柳市荏的坟地内部结构看一遍,建造的很是讲究,陪葬品果然不少,夜摇光让金钱鼠挖到深处,从底部钻开了石板,爬了进去,这个过程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在棺材里。”夜摇光对金子道,“让它不要破坏棺材,从上方撬开钉子下去。”
金子连忙用神识和金钱鼠取得了联系,紫灵珠内夜摇光看着金钱鼠果然拔起了两根钉子,很快棺材被掀开了一条缝隙,夜摇光就看到了柳市荏的遗容,应该是才过世不久,柳市荏的面容依然完好无损,只不过脸色过分的白,身子也有些发干。夜摇光仔细的看了看,珠宝倒是有些,应该都是柳市荏生前比较喜好之物,但却没有看到银锭。
就在这时候,金钱鼠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趴在棺材的边缘似乎在对夜摇光说些什么。
“师傅,金钱鼠说棺材里有隔层,它已经嗅到银子的气息。”金子立刻翻译给夜摇光,“它说有很多银子。”
“难怪柳市荏的棺材看着有些大。”是比一般的棺材大,不过有些陪葬品多的人家也会将棺木造的比较大,这时候潜入棺木之中的金钱鼠又爬起来似乎又说了什么。
“师傅,它说棺材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和许多墓顶琉璃瓦很像。”金子对夜摇光道。
墓顶琉璃瓦?夜摇光脸色一变,难道是西域火龙油?古代的墓为了防盗,会采用火龙琉璃顶,琉璃瓦很薄,在琉璃瓦之间有一袋袋的火龙油,火龙油一碰到空气就会燃烧,到时候整个墓就连盗墓者都会被烧光。
夜摇光从来只听说过火龙琉璃顶,第一次见到有人将火龙油用在了棺材隔层之中,想必这一副棺材也是单久辞费尽心机给柳市荏打造的吧。果然是不败之局!
就算温亭湛赌对了税银在棺材里,就算温亭湛迫使陛下下令开了棺材,但是一旦掀开火龙油,整个棺材都会燃烧,谁还有时间去抢救税银,税银被烧得一干二净,谁能够证明里面真的有过税银?
税银追不回来,温亭湛若是没有通过陛下下令开棺还好,一旦他当真迫使了陛下下令开棺,不但是他,就连陛下都要受天下人笔诛口伐,到时候温亭湛还要迎接陛下的雷霆之怒,的的确确是必杀之计。
“先让金钱鼠回来。”夜摇光冷静的吩咐金子,“让它原路返回,将挖出来的洞都密封好。”
金子按照夜摇光的吩咐做,夜摇光站在山坡之上,初秋的夜风夹杂着一点寒意吹来,让她的大脑格外的清醒。这个局面,别说温亭湛是个凡人,就连她这个修炼者都不知道如何来破开。
那火龙油是丁点不能遇上空气,一生产出来就密封,一旦接触空气就算她用五行之水也未必来得及扑灭,那火速只是一眨眼就可以燎原。
等到金钱鼠爬出来,将钻的洞给填满,为了以防万一,夜摇光在入口处施了术法,让任何凡物都无法接近。
这才带着金子和金钱鼠离开,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她简单的沐浴一番,就躺在榻上,明明费了一番功力,很是疲惫,但夜摇光却怎么都睡不着,一直辗转到了天亮,夜摇光才有了点睡意。
临近正午的时候才起身,洗漱吃了点东西之后,夜摇光想要提笔将这件事传信给温亭湛,但是想了想还是住了手,温亭湛应该在忙着抓住幕后之人,她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
于是她吩咐卫荆留在这里盯着柳家的一举一动,抓着金子就御空而行,再次回到了武昌府。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夜摇光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温亭湛。
等到夜深温亭湛都没有回来,夜摇光不由问宜宁:“阿湛这两日夜里都是这般晚归?”
“侯爷就今儿也不知是被何事绊住。”宜宁回答。
就在夜摇光准备再问话的时候,夜摇光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迅速的迎了出来,果然是温亭湛回来了,他还带了一个人,一个看着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看到夜摇光,温亭湛目光一亮,旋即笑了:“果然摇摇与我心有灵犀,摇摇让金子今夜就将这人送到帝都,我们也连夜启程。”
让金子送,那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御空而行了。夜摇光也没有问温亭湛原因,立即让金子照办,他们的东西夜摇光用芥子眨眼之间就全部收拾好,只是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向城门口,夜摇光开口问道:“那是谁?”
“盗走税银之人。”温亭湛神秘一笑。
夜摇光不相信,那个少年看着弱不禁风,她觉得肯定不是盗走税银的人,但一定和盗走税银的人息息相关,只不过温亭湛又卖关子。
“我们现在去何处?”夜摇光也习以为常不追问。
“回帝都,税银案该结案了。”
第1294章:城楼下的厮杀
看到温亭湛如此从容闲适,夜摇光知道他定然是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解开税银案的谜团,便想到了税银,于是对温亭湛道:“剩下的一半税银,的确在柳市荏的棺材里,但是却有麻烦。棺材的底部很厚,若是我没有估计错,柳市荏棺材地板应该是承重极强的材质,将火龙油和他的尸身隔开,火龙油必须要密封保存,无论是用什么器皿盛着,都应该是极其薄弱,不能受一点外力,火龙油的下方应该才是银子。”
温亭湛听了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他才握着夜摇光的手:“这事儿交给我,既然那火龙油到现在还没有被破坏,它和地板之间定然有间隙。”
“间隙肯定是有,但单久辞费了这般大的心思,那火龙油与地板也许只有肉眼都未必看得见的缝隙,单久辞绝对不会给我们任何撬开地板,平安取出税银的机会。”夜摇光坚信这一点。
“暂时先不急,既然税银确定在棺材里,单久辞又取不走,那便先把眼下之事解决之后,再徐徐图之。”温亭湛的话音刚刚落下,马车就停了下来。
只听到外面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末将守城小将,武昌府有悍匪越狱,知府大人已经下令,出入车辆必要详查,若有冒犯处,请侯爷恕罪。”
夜摇光迅速的看向温亭湛,难怪他要把那个人让金子送走。
温亭湛掀开车帘子:“本侯怎不曾听闻武昌府有悍匪越狱?”
“末将也是前一刻才接到传令。”那魁梧的守城将领毕恭毕敬的回答。
温亭湛缓缓的点了点头:“那就搜查吧。”
“冒犯了。”守城的将领对温亭湛一抱拳,然后对身后的人挥手。
几个士兵迅速的围上来,仔细的搜查,他们就一辆马车,马车上上下下被打量了一遍,就只差马车内部,温亭湛将那守城的将领迟疑的看着他,他很好说话的拉着夜摇光下了马车:“小将军不妨亲自上去看看。”
“末将不敢。”那人连忙低头然后迅速的将守城的士兵召回来,亲自对温亭湛躬身道,“请侯爷和夫人上车,末将这就吩咐开城门。”
夜摇光和温亭湛都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看着城门在守城将领的指挥下缓缓的打开,夜摇光何等修为,怎么会不知道城门根下埋伏着人,看着夜色下静静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他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在风中轻轻飘动,发丝染上了幽月的光芒飞扬,他负手而立,能顶天立地。
就在城门大开的一瞬间,墙角阴影处,两抹身影一左一右的从飞掠而出,直飞向城门口,守城门的将领立刻反应过来厉喝一声:“抓住他们!”
一时间整个城楼刀光剑影,搏击的声音虎虎生风,夜摇光和温亭湛去不动如山的站在围杀的中间,对这一切仿若未觉。四周弥漫的血腥之味,迅速的散开,萦绕在二人之间。
城门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却没有人去敲响城门之上的锣鼓,也仿佛没有巡查的士兵路过,夜摇光默默的算了算时间,已经半盏茶的功夫,她柔软如花瓣的唇微微一勾:“卫茁,去帮把手。”
“是。”卫茁应了一声,一个纵身飞跃上城楼,他拿起罗锤狠狠的在锣面上一敲,震耳的声音传的极其的广和远。
仿佛是卫茁的举动激怒了那两个欲逃窜的匪徒,他们面目狰狞的朝着夜摇光和温亭湛攻击而来,夫妻两齐齐的一个侧身,这时候卫茁已经从城楼上纵身飞跃下来,宜宁也已经挺身而上,这对叔嫂一人一个,迅速的和两个人交战起来。
“身手不错。”夜摇光看着两个人,她指的是两个匪徒,卫茁的功夫可已经快要到宗师级别了,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能够和他对战游刃有余,其身手可见一斑。
而宜宁直接不是另外一个人的对手,在对方无视宜宁虚晃一招,强悍的用蛮力横扫而来之际,夜摇光正要一动,温亭湛却先动了,谁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出手,就在那紧扣的两指差一点点锁住宜宁的咽喉,那暗藏着清洌之香的风一拂,宛如流星划过皓月,快的还未感觉到四周气流的变化,那一只粗硕满是肌肉的手臂就被岔开的两根细长如玉雕的手指给卡住,那极细莹白的手指,与那极粗古铜色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过来的人只看到那细长的指尖仿佛有月华般轻纱缥缈的冷光一闪而逝,温亭湛的手轻轻的动了,就如同拿起一双筷子般慢条斯理的一拧,他们却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旋即就看到那手前头半截无力的垂下去,那壮汉已经疼的发不出声音,浑身发软。
他仍然抬腿想要攻击温亭湛,却见温亭湛身子凌空一跃从他的背后一晃而过,细长的腿踢在了他的腿弯之上,又是咔嚓一声,那人腿重重的跪在了地面之上。
而这时另外一边卫茁也是拧着和他对阵之人的胳膊,翻身将他的左手拧到了右半边,整只手臂都被卸掉,同时一手掐住了他的后颈,在他的颈椎骨上一捏,那人顿时眼睛一凸,肉眼看不到的他身体里颈椎骨就这样全部碎掉。
这个时候整齐的马蹄声才远远的响起来,就见到胡霆亲自带队奔腾而来,温亭湛的唇角轻轻一勾,冷月之光在他的唇瓣之上一闪而逝。
“见过大人。”被打伤的守城门守将连忙上前对着胡霆行礼而后将事情的经过禀报,“多亏侯爷及时出手,若非如此,只怕这两人要逃出城。”
胡霆大步上前,对着温亭湛抱拳:“多谢侯爷相助。”
“不过是区区小毛贼而已。”温亭湛说的云淡风轻,“举手之劳。”
“侯爷这般晚是要连夜赶路么?”胡霆突然问道。
温亭湛微微一点头:“税银案已经查出了头绪,本侯自然要即刻回去复命,再则中秋将至,本侯也不想在异乡度此佳节。”
第1295章:盗走税银的真凶
温亭湛的话说的很明白,胡霆自然是让路:“侯爷辛苦,末将等恭送侯爷。”
温亭湛淡淡的应了一声,就亲自扶着夜摇光上了马车,等到他们的马车离开了武昌府,夜摇光才疑惑道:“这是唱哪出?”
“试探我们的深浅,看看若是截杀你我,须得用多少高手,付出多大的代价,有几分把握。”温亭湛摆好姿势,让夜摇光枕在他的腿上,“摇摇只管休息,他不敢再动手。”
“他为什么要截杀我们?”夜摇光一把抓住温亭湛的手,她已经猜到了原因,但终究有些不愿意相信,“他是掳劫税银的真凶,曹弓是为了保护他!”
“嗯。”温亭湛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可惜了……”
夜摇光难得见到温亭湛惋惜一个人,不由问道:“事情到底是怎样?”
微微掀开眼帘,温亭湛低声道:“曹弓是胡霆当年水灾救下之人,当年……”
当年作为指挥佥事的胡霆,就算有新任的都指挥使压制,但是他手上仍然有一千多人可以调遣,这些事情温亭湛已经对夜摇光说过,那一场抗洪,胡霆的一千多人只剩下十多个人,但这十多个人并不全都是健健康康。
胡霆在抗洪的时候,因为筋疲力尽也被洪水给卷走,当时同样被卷走的还有胡霆的好兄弟也姓胡,叫做胡孝。那时候他们在极深的水中,胡霆身受重伤,浑身都是伤口,如果他再泡在水里只怕活不了命。胡孝就让胡霆骑在他的脖子上,这样将胡霆顶出了水面,他们被困在一个隐蔽的水窝之中,是靠着抓住了坚韧的水藤,加之躲避得当,才没有被冲走。
水直接淹没到胡孝的下巴,他喝了不少泥浆水,四周都是哗啦啦的水声,好几次救援的人隔得远走过,都没有听到他的呼喊,再加上胡霆昏迷不醒,而他每次一开口都会呛一大口污水,这样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地方足足四日,就在胡孝已经支持不住的时候,终于救援之人再度折回来,靠近搜查,才将他们两人救了回去。
胡霆虽然躺了半个月,但终究是没有落下病根,而长期在污水之中浸泡的胡孝却落了病根,从此不能人道,胡孝那时候已经二十好几,家中已经娶了妻子。
这种事情对任何人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胡孝的自尊心让他没有向妻子开口,为了夫妻之事他们夫妻越发的感情疏离,后来胡孝的妻子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竟然背着胡孝红杏出墙,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胡孝后来亲自就捉*奸*在*床!
这个时代的女人,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守寡的比比皆是,胡孝没有休妻,是因为他们两有孩子,而他的妻子娘家人都死在了洪涝之中,他也担心她无家可归,虽然他不能给她性福,可是他却极力的加倍的对她好。
这件事情发生,胡孝心中有愧,他也认了,于是他提笔写下休书,打算成全他们两,但他的妻子竟然不愿意被休妻,还嚷嚷着如果胡孝敢休了她,她就把胡孝不能人道的事情捅出去,一下子就激怒了胡孝,胡孝就将两人都给杀了。
杀了人之后,他才清醒过来,他六神无主,这时候胡霆带着曹弓恰好登门来探望,就撞见了这一幕,无论如何胡霆都不可能让胡孝给这两人陪葬,这是胡霆第一次滥用职权,当时他风头正盛,基本没有人敢和他对着干,他亲手制造了一场盗杀案,交代了两人的死因。
这么多年,胡霆不离开湖广,是因为当初随着他而死的一千多名兄弟的家人需要他照料,他害怕他走了,这些人就真的孤苦无依。这件事自然是被单久辞给查了出来,并且单久辞还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于是单久辞就利用这件事威胁了胡霆帮助他盗走柳居旻交上来的税银,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这人啊,一件亏心事都不能做。”夜摇光听完之后怅然一叹,“胡霆的方法不对,以他当日在湖广的地位,他完全可以让胡孝也跟着‘死’,让胡孝带着他的儿子,一道离开远走他乡,寻一个隐蔽的地方过日子。如此就算单久辞查到了,只要单久辞没有证据证明胡孝父子的身份,那就没人能够威胁得了他。”
夜摇光心里也是不忍一个男子为一个yin妇陪葬,知晓胡孝不能人道,接受不了大可以以此为把柄要挟也好,谈条件也罢,让胡孝休了她。只怕她也知道她如果不是胡孝的夫人,日子一定没有这样滋润。贪图了胡孝带给她的富贵,那就应该好好的做胡孝的妻子。
“也许是关心则乱,也或许是有其他因由。”温亭湛轻叹道,“以权谋私,偷盗税银,胡霆的罪不小。”
“阿湛,你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么?”一个人的面相是不会欺骗人的,胡霆是个忠诚心里磊拓之人,这绝对没有错,他不是为了私心而枉害无辜,也许这两件事是他唯二做的错事,并且这两件事除了曹弓都没有造成无辜的伤亡。
虽然偷盗税银是直接栽赃嫁祸到了他们的头上,但是夜摇光却明白,他只是一颗被逼无奈的棋子,就算没有他,单久辞也会寻别人来对付她和温亭湛,而且胡霆恐怕还不知道税银是单久辞利用他给他们挖的坑,至于城楼的事……
夜摇光不想深想下去,毕竟他们也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摇摇,想给他一条生路?”温亭湛低下头看着夜摇光。
“阿湛,他的功大于过。”如果当年洪灾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湖广的美丽风貌,会有更多人的丧生在洪涝之中,“而且我相信,给他一个机会,将他唯一的弱点抹去,他将会是最爱湖广之人,他会给湖广的百姓带来更多的安宁与祥和,这是后福。”
除了这件事以外,胡霆真的是一个刚正的好官,否则不会让曹弓用生命去保护他。
“我给他设了一个考验,如果他通过了,我便应允摇摇让他平安无事的接着守护湖广的山川江河。”温亭湛轻轻一笑,在夜摇光的唇角落下一吻。
第1296章:温亭湛的考验
“考验?”夜摇光一听顿时反应过来,“其实你一早就打算给他一个机会对么?”
不然,怎么会已经设下考验。
“原是不打算的。”温亭湛眸子澄澈的看着夜摇光,“我今日去了家圆巷,才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家圆巷?”这个名字好陌生。
“是胡霆所建的一处地方,这一条巷子里住的全是十几年前随他一道抗洪失去的兄弟留下的亲眷,有些人在洪涝之中丧失了生存能力,有些只留下了老弱病残,这些人近一千口人这十几年来都是靠着他供养。”
“胡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夜摇光错愕。
本朝对官员的俸禄已经是历朝历代最高,胡霆是正三品武官,每月的俸禄合计也不过二百四十两,这二百四十两如何够一千口人一个月的开支,虽然官员都有灰色收入,但夜摇光跟着温亭湛这么久,温亭湛也有灰色收入,比如当初被赠送的独山玉等等,这些都可以换做银钱,可也不至于养得活那么多人。
胡霆如果没有特别大的收入来源,十几年供养这么多人,夜摇光觉得不可能。
“他的妻子,乃是湖广首富之女。”温亭湛解释道,“对于为国捐躯的亲眷朝廷每年都有抚恤。他倒是有骨气,这么多年能够坚持下来,甚至不曾贪赃过。”
“那倒是难得……”夜摇光赞了一句,而后不由八卦一下,“他娶妻不会是看上人家的银钱吧?”
“你说的没错。”温亭湛含笑点头,“胡霆早前的妻子在洪涝之中丧生,他与前妻乃是青梅竹马,但是他为了救百姓而扔下了她,导致她丧生,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当他升官之后,为妻守孝了三年,三年之后他娶了现在的妻子,每年他妻子都会给他几万两白银砸在家圆巷之中。而他这么多年,除了他续娶的妻子再也没有沾染过旁的女人……”
“是条汉子。”夜摇光越听越喜欢胡霆这个人。
诚然他娶妻的目的不纯,但他给了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要的一切,一个始终守着她的丈夫,其实他位高权重,真要想捞银子有的是办法,但他选择了这种,于他的妻子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在古代只怕没有一个女人不想有一个男人只有她一个吧。
就算是生活在夜摇光前世,那样明确列入法律保护的一夫一妻制,都依然那么多人出轨,有些男人更是吃着用着老婆的,还拿老婆的钱养女人。胡霆能够做到这一步,真是难能可贵到了极点,尤其是那些人其实并不是他的责任,为国而亡,为抗灾而丧生,这是作为士兵的命运,是他们殉职,但是他依然无怨无悔的扛起来。
“胡霆只有三个女儿,至今无子,他的妻子曾给他纳妾延续胡家的血脉,他拒绝了。”这才是温亭湛最赞赏胡霆的地方,也是因此,他才愿意即便是发生了城楼的事情,还给胡霆一个机会。
这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有责任心有担当守得住诱惑的男人。他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太过于重情,亲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甚至是兄弟之情,胡霆都看得很重。
夜摇光没有再说话,她趴在温亭湛的腿上,缓缓的闭上眼睛,在马车的摇晃之中进入了梦乡,她是真的赞叹胡霆这个人,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男人,在这个世间已经太少。他本来是有机会升到高位,但是他为了当初和他一道牺牲的将领亲眷,连权利的诱惑都能够拒绝。
这样的人,心性是很坚毅的,这种品格让人由衷的钦佩。
温亭湛他们的马车,用了五日的时间赶回帝都,到了帝都当日,温亭湛就带着金子带回来的人立刻进宫,也不知道他和兴华帝到底说了什么,那个人被下了狱,但罪名却只是偷盗税银的从犯而非主谋,可兴华帝依然谕令三日后问斩。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夜里躺在榻上,夜摇光忍不住问了出来。
“胡孝的儿子。”温亭湛回答。
夜摇光一惊:“你怎么抓了他?”
“不是我抓了他,而是他寻上了我,别看他小小年纪,但很是聪明,他比胡霆更早一步惊觉我已经查到胡霆的身上,于是主动寻上我,直接认罪,说他就是税银案的主谋,是他利用了胡霆对他的信任,而他的父亲和曹弓是八拜之交,父亲更是为了救曹弓的老母而惨了双腿,所以曹弓要保护他,而至于他为何要偷盗税银,他只说是有人抓住了他父亲当年的把柄,他不忍残疾的父亲受牢狱之灾,只得听命行事。”温亭湛摇着头道,“他把整件事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证据,事情的起因经过,除了漏掉胡霆以外,竟然全部都天衣无缝。”
“倒是有几分能耐。”夜摇光赞扬道,能够在温亭湛这里得到天衣无缝四个字,也算是了不得了,若非温亭湛一早就查出胡霆,只怕还要被他给绕一圈呢,“那你为何将他推到陛下的面前。”
“我不是说了么,我给胡霆设了一个考验么?”温亭湛轻轻刮了刮夜摇光的鼻子,“三日之后就看看他的表现。”
“你是要胡霆站出来承认罪行?”夜摇光反应过来。
“他不会站出来承认罪行,他只会去劫法场。”温亭湛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也许会选择死在法场上,算是一个交代,也是一种解脱。”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亲自来劫法场对么?”
如果亲自来了,那也就是证明他是认罪了,如果他没有亲自来,那就是还没有认罪。
“如果他真的来了,你要如何给他一条生路?”都劫法场了,这又是一种罪,就算温亭湛不杀了他,陛下也不能饶过他啊。
“山人自有妙计。”温亭湛在夜摇光的唇角轻轻一吻,“快睡,明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之南的绝技。”
“怎么又跳到古灸身上……”夜摇光侧首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温亭湛,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才闭上眼睛睡了。
第1297章:双剑合璧
对于古灸的绝技,夜摇光觉得难道不是画画么?
第二日,温亭湛神神秘秘的将古灸带到牢房,说是去看望胡孝的儿子,但是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个穿着单薄邋遢的男子,温亭湛将之扔给了王木:“将他洗干净带到古公子的院子里去。”
夜摇光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她盯着温亭湛身后王一林和王森手中大大小小的盒子,一股香气扑散出来,夜摇光虽然极少在古代上妆,但是也知道这是胭脂水粉:“你买这么多胭脂水粉做什么?”
“我还从未给夫人买过,这不买来讨夫人欢心么?”温亭湛道。
夜摇光翻白眼:“温亭湛,你既会调香又懂医理。不要告诉我这些胭脂水粉对胎儿不好你不知晓,平时里连稍微性寒的东西都不准我吃,我有那么傻么?老实交代,你打算送哪个小情人?”
“送这个小情人可好?”温亭湛手掌贴在夜摇光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夜摇光怒瞪着他。
温亭湛这才收起那玩闹的神色:“送给之南。”
好在夜摇光这会儿没有喝水,否则只怕要喷出来不可:“你送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多脂粉……”
古灸看着明明是个正常的男儿好吧,这世间有几个男儿会涂脂抹粉?
温亭湛笑着拉着夜摇光的手去了古灸的院子里:“去看看你就知晓。”
到了院子里,就见到比温亭湛先回来一步的古灸,已经把所有的画具都拿出来,好几套粗细不一的画笔,还有女人用来上妆的眉笔等等之类的东西,夜摇光都快懵了。
很快,被温亭湛扔给王木的人被洗的干干净净的送了过来,温亭湛让他坐在了一个凳子上,夜摇光就看到古灸调好了颜料,然后在这个人的脸上涂涂抹抹,期间用上了不少胭脂水粉,由于古灸一直挡在正前面,夜摇光也看不到什么,所以很是好奇。
温亭湛拉着夜摇光在旁边坐着,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之后,古灸让开了位置,夜摇光抬眼看去,惊骇的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人竟然和胡孝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是被古灸给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好了?”温亭湛倒是一点也惊奇,缓缓的站起身。
“还差一步。”就见古灸转过身,从一旁的端起一碗装着浅黄色水的碗,将薄薄的白纱在水中浸湿之后,仿佛贴面膜一般给那人敷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纱布被染了些颜色之后才拆下来,那个人依然还是胡孝儿子的模样,夜摇光都忍不住上前去摸一摸,不过对方到底是个男人,夜摇光还是忍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夜摇光隐隐猜到,温亭湛这是要让这个人去顶替胡孝的儿子,“做张人皮面具不行么?”
“人皮面具是替单久辞为我自己设局,我这是给单久辞下套。”温亭湛解释给夜摇光听,“单久辞比谁都清楚,胡霆才是税银的主谋,而我既然抓了胡孝的儿子,又面见了陛下,他定然是明白,我这是诱敌之计,他很可能会去告诉胡霆,并且阻止胡霆。这也是我的考验之一,看看胡霆能否冲破单久辞给的诱惑和威胁,而坐视胡孝之子替他而死。”
“我明白了。”
夜摇光瞬间明白了温亭湛的安排,如果胡霆在这种时候还是被单久辞给阻挠亦或者威胁了,温亭湛将会真正的让他没有翻身可能。但如果胡霆能够突破单久辞的阻挠勇敢的闯过来,那就可以给一个机会。
但这边要杀胡孝之子是陛下的圣旨,不可能出尔反尔,一旦胡霆没有及时赶到,或者直接退了回去,该斩杀的犯人还是得斩杀,不然就是打陛下的脸。
而单久辞会明白,温亭湛不会枉杀无辜,那么这个胡孝之子就是假的,如果用人皮面具,那就会被单久辞抓到把柄,到时候温亭湛也是罪责难逃,私纵犯人,移花接木这样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是藐视圣上。
砍头都不为过。这个人想必是温亭湛从死囚里面挑选出来的一个,左右他是要死的,帮他做点事,让他心甘情愿的早死也没什么。
夜摇光并不排斥温亭湛这种做法,只要对方是心甘情愿的交换,得到了什么必然是要失去什么的。
“这个不会被洗掉么?”夜摇光凑近了看。
“原是会被洗掉。”古灸端着那一碗浅黄色的药水,“不过允禾制出的这个药水效果极佳,我已经试验多次,十五日之内无论如何是洗不掉,只能等到药效过了之后,才会被洗掉。”
“厉害。”夜摇光不由伸出双手,一人给了一个大拇指。
夜摇光这才明白为何古灸在温亭湛的心里是和宣麟一样的存在,这样的联手,让夜摇光想到了当初在保定府,宣麟和温亭湛联手动柳老头子的信一样。
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雕虫小技而已。”古灸谦逊的说道。
“之南,你怎么会这种化妆容的技术,而且如此炉火纯青。”夜摇光都看不出真假,夜摇光在后世的时候,也是看到过这样的技术,但是能够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少之又少,那都是化妆大师,且那时候的化妆品种类齐全,完全不像古灸全部是用作画的颜料,少量的胭脂水粉。
“其实不难,我把他的脸当做一张白纸,我今日去见过了那位公子,就在这张白纸上画他的容颜就成,只不过比白纸上稍微留心一些罢了。”古灸很轻松的对夜摇光道,“其实比起山川大地万物,我最先学的是画人,尤其是人的脸,每一张脸都是一种不同的风华。”
这种技能延伸和转换夜摇光不具备,所以她很难想象,因而心中更加钦佩不已。
“这是神乎其技!”
“神乎其技?”温亭湛轻轻一笑,旋即和古灸对视了一眼,“之南真正的神乎其技,现在摇摇不过看了一二分,很快会再让摇摇震撼。”
第1298章:夫人路线
“好啊,那我坐等。”夜摇光也不追问,现在知道了,真正的展示的时候,反而没有那种惊叹之情,她更期待亲眼目睹。
既然夜摇光没有问,温亭湛也就不再多言,倒是把古灸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温亭湛也没有让他尴尬,带着夜摇光离开了他的院子,晚上的时候,温亭湛带着这个人死囚犯去把胡孝的儿子给换了回来。
胡孝的儿子还很茫然,但温亭湛也没有与他多言,就把他困在了府中。
夜摇光原本以为是要直接等到第三日,却没有想到行刑的前一日夜里,她刚刚吃完东西,和温亭湛散步的时候,宜薇来说有个姓关的夫人求见。
“姓关?”夜摇光皱眉,“我不认得姓关之人。”
“夫人,她说她夫家姓胡,夫人才从他们的故乡回来。”宜薇又道。
夜摇光看了温亭湛一眼,颇有些诧异:“胡霆的夫人姓关?”
“嗯,关万里,湖广首富之家。”温亭湛颔首。
“她来见我做什么?”夜摇光疑惑,“求情也是求你啊。”
“这叫做夫人路线。”温亭湛含笑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只要求了你,就万事大吉,我就没有逆了你之意的时候。”
夜摇光嗔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登门的客人在外面吹冷风,于是夜摇光让宜薇将人给领进来,温亭湛去了书房,她独自去了待客的地方见了关氏。
她到的时候,关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连忙上前行礼:“小妇人胡关氏拜见明睿侯夫人。”
“胡夫人不必多礼。”夜摇光虚扶了一把。
关氏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比胡霆小了十多岁,虽然不是那种极其惊艳的美人,但却很是耐看,家中豪富也没有见她满头珠翠,反而打扮很是清雅有韵味,至少在第一印象里,夜摇光觉得关氏还不错。
关氏站直便道:“深夜来叨扰夫人,小妇人先给夫人陪个不是,实在是小妇人有人命关天之事求夫人。”
“你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纵使知道关氏为何而来,夜摇光还是很耐心的想听听她要如何求情。
“噗通”一声,关氏跪在了夜摇光的面前:“夫人,其实偷盗税银之人并非胡炜那孩子,而是小妇人夫君受人胁迫所致。”
夜摇光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关氏。
关氏抬起头,对上夜摇光平静的眼眸,她知道她猜对了,温亭湛和夜摇光都知道,于是她垂下眼帘:“十二年前,外子做了人生之中唯一昧着良心之事……”
关氏将胡孝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末了她才道:“税银是曹弓背着外子掳劫,小妇人这般说并非想推责,没有外子的默许,曹弓成不了事。小妇人知晓错则要受过,可小妇人只想求夫人给外子一条活路,他应当罪不至死。”
“我为何要给他一条活路?”夜摇光冷漠的问道。
“小妇人在来前,诸方打探过夫人的秉性。夫人行事看似冷情,实则宽仁。外子纵有百般不是,但他对湖光百姓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湖广都指挥使,牵扯重大,小妇人不敢说这世间唯有外子一人公正廉洁,但小妇人却敢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无论日后是谁上位,都在无人能够如同外子一般让湖广更安宁,可夜不闭户,出入无盗贼。”说到这里,关氏的语气透出与有荣焉的骄傲,“夫人,杀一人易,让千万人安居乐业难。”
“便因为他为官清廉,就可以与人不同,滥用职权可以得到轻饶么?”夜摇光冷笑道。
“不,小妇人并无此意。”关氏摇头,“小妇人只是希望神仙打架,莫让凡人遭殃。夫君纵然有罪,但按律实不至有性命之忧。小妇人恳请夫人让明睿侯手下留情,留外子一条性命。小妇人知晓夫人身后有富甲天下的永福侯爷,看不上关家轻薄的钱财,但小妇人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也只能献上整个关家,恳求保夫君一命。”
被人威胁偷盗税银,滥用职权瞒天过海,罪名的确不小。但真的要按照律法来制裁,尤其是在胡霆这种有大功的人身上,陛下也会酌情考虑,罢官抄家是极有可能,但杀头不至于,毕竟胡霆没有造成人命损伤。
但关氏看得很明白,温亭湛和单久辞这一场博弈,胡霆从一开始就没有自由可选,现如今他的性命被单久辞推到了温亭湛的手里,生死只在温亭湛一念之间,胡霆应该是不信温亭湛会保他一命,所以才会存了死志去劫法场,而关氏赶在这个点上了门,应该是了解到了丈夫的想法。
“胡夫人,我很抱歉,男主外女主内,我寻常连问都极少问阿湛政事,更遑论去干涉他的决定。”夜摇光缓缓的端起茶杯。
端茶送客,关氏的脸色煞白,她动了动唇,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站起身,然后近乎哀求的看了夜摇光一会儿,见夜摇光无动于衷,这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侯府。
等到关氏走了之后,夜摇光才回房沐浴洗漱,刚刚洗完擦干头发,温亭湛就缓步走了回来:“你为何不答应她呢?”
“答应她作甚?”夜摇光躺上榻,盖上被子,“指不定单久辞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呢,让她这样欢欢喜喜的离开,让单久辞看得清清楚楚?再让胡霆以为你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去劫法场。”
“我家夫人越发的心疼我。”温亭湛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她沐浴之后身上桃夭的气息是最清新的时候,让温亭湛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谁心疼你?”夜摇光见他大有赖着的意图,连忙将他一把给推开,“快去给我沐浴,臭死了!”
“哪里臭?”温亭湛嗅了嗅自己身上,他每日下朝回来都是要沐浴换衣的,直接扑了上去,对着夜摇光手脚并用,一边亲着她蹭着她,一边低声道,“一会儿再洗……”
第1299章:家有贤妻
次日行刑,温亭湛可不是监斩官,但他一大早就带着夜摇光去了刑场不远的茶楼,这个位置订的很好,视线正好可以越过层层围观的人直达刑场的中间台上,看到犯人所跪之处。
“那监斩官,不会是单久辞的人吧?”夜摇光坐在美人靠前望着监斩官问道。
“摇摇如何看出他是单久辞的人?”温亭湛倒是有些好奇。
“你看他,从半个时辰前就频频看日晷,恨不得时间快点到了监斩之时,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定然是知晓今日有事要发生,除了我们,就只能从单久辞那里打听到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夜摇光分析给温亭湛道,“再则如果这个人是我方,哪怕不是我方是中立,你也不至于要弄个假人这么慎重,怕的就是他打擦边球,在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下令斩首。亦或是,时间尚早,但是他因为被劫法场的人所惊,故而不得不早将罪犯绳之于法,如此便是陛下也不能说他有过。除了单久辞的人,谁会这样用一条无辜的生命来挑起胡霆对你的恨意?”
“哈哈哈哈,夫人分析的颇有些道理。”温亭湛愉悦的笑出声。
“你的笑点真低。”夜摇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只要是夫人所为之事,于我而言,那都是极其欢乐所在。”温亭湛很顺口的恭维着哄着夜摇光。
纵使听惯了他的情意绵绵,但是夜摇光不得不矫情的承认,她很受用,伸手撑着下巴:“还有一刻钟,胡霆何时行动?”
“他不会行动了。”温亭湛冲着夜摇光一笑,就听到了朝他们而来的脚步声,很快卫茁就压着一身黑衣的胡霆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行动的前一刻被温亭湛给拦下了?
“胡大人,身为湖广都指挥使,无调令不得擅离职守,你难道不知么?”温亭湛端起茶杯,轻轻喝一口温热的白水。
“我因何而来,侯爷心中自然知晓。”胡霆自嘲道。
“本侯还真不知你为何来。”温亭湛放下茶杯淡声道。
胡霆的目光滞了滞,他认真的看着温亭湛,这个少年有一双漆黑幽深如同黑珍珠的眼眸,那一层内敛的华光让他的眼眸很是深刻,遮挡了他所有的心思,让人无法窥探一二。
“我是来赎罪。”胡霆低声道。
“赎罪?”温亭湛剑眉一挑,“赎什么罪?是假公济私?还是偷盗税银?”
“二者皆有。”胡霆在这一刻很是坦诚。
“如何赎,以命相抵?”温亭湛淡淡的看着他。
“只有贱命一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胡霆低低的笑了:“人,总有不清醒,自大,得意忘形之时。当年我经历了洪涝,升上了指挥同知,都指挥使又触手可得。只当自己已经身居要职,却连一个亲友兄弟都护不住,实在是窝囊,一时间才迷了心窍,做下了错事。”
夜摇光这才知晓,胡霆那样救胡孝,并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长期被打压之后,他不想再憋屈,明明自己的兄弟无错,却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他这是钻了牛角尖。
“胡大人这得意忘形的很是短暂,又是何故?”温亭湛接着问,毕竟除了胡孝的事情,胡霆就再不曾做过其他滥用职权之事。
胡霆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光,他只回答了温亭湛四个字:“家有贤妻。”
是他的妻子,那个他为了钱财才迎娶回来的妻子,纵使她是商贾之女,嫁给当时如日中天的从三品指挥同知即便是继室,也是高攀了他。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一辈子都亏欠了她。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要求他为她的家里某过一分私利,反而一句抱怨都没有大把大把将银钱撒出去,成全他的兄弟之情,养着那么多人。她嫁给他,没有对他提出过一个要求,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倾力支持。他心中疼惜他的将士,只是不经意抱怨了一句朝廷的军饷没有让他们过得比他想象的好。她便为他分担操劳,不着痕迹的让娘家商行优先聘用将士们的家人或是娘家人,逢年过节的补贴。既不打朝廷的脸,也不会让他有笼络将士之嫌,更是帮他改善了所有将士的境况。
那个比他小了十二岁的妻子,就是那么优秀到让他无法不动心的地步,她为他付出良多,从不反驳他一句。直到胡孝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竟然头也不回的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派人来问他要休书。
当时他的愤怒达到了极致,他几乎是冲击了关家,掐着她的脖子质问:“我何处对你不起,你纵使要弃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
她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他:“我嫁你为妻,非是看上了你的权势,而是敬你当年带领一千将士抗洪救灾,你是我心中无人能够企及的英雄,可今日我才发现,权势可以改变一个人,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你。你若是要掐死我便动手,也省的日后我们母女陪着你上那断头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时他用愤怒来掩盖被她看穿的狼狈。
“我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她总是那么柔和的眼睛,有点冷,“你当年是如何被权势所压?你当年为何只能带着一千多人去与洪水对抗?你忘了吗?你今日所为,和当年那些以权欺压你之人有何区别?今日你为了胡孝一家可如此,你要护住你的兄弟明明有千万种办法,哪怕你法场上偷梁换柱,我都可以接受。那是你的兄弟,他是错手杀人,杀得是一个不知廉耻之人,他不该死。可你非要用此来彰显你今日的显赫,你的心已经变了,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站在洪水中央,让我一眼看过去,觉得便是天下塌下来你也能够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就是这一番话,如同刺一根根的扎入他的心底,将他那一点点膨胀的私心给扎得支离破碎,他才发现他自认为没有错的事情,在妻子看来已经完全显露了他的污秽。
第1300章:明睿侯,好手段
也是这当头棒喝敲醒了他。大男人有错就认错,更遑论是在妻子的面前低头。那是他们之间心意相通的第一步,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以为时至今日,他对妻子的忠贞仅仅只是因为利用的愧疚,只有他们自己知晓,那是一片发自肺腑的深情。
“我喜欢这四个字。”温亭湛莞尔一笑,他的目光掠过夜摇光的脸,“就冲着这四个字,你回去好好做你的湖广都指挥使,但愿你莫要辜负尊夫人的期盼,和本侯今日一片相助之情。”
胡霆错愕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温亭湛:“为……为何?”
温亭湛站起身,牵了夜摇光站起身:“在本侯这里,举凡如本侯一般忠于妻者,都值得被另眼相待。”
夜摇光极力忍住翻个白眼,伸手习惯性的去掐温亭湛腰上的软肉。这家伙,明明是综合多方考虑才给人家一条路,非要显示一番他对她有多好,真真是如他自己所言:物尽其用!
胡霆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了看夜摇光,又看向温亭湛:“那外面……”
“时辰到,行刑——”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高喊声。
胡霆连忙挣扎的要冲过去,却被卫茁一把按住,温亭湛看着急红了眼的胡霆:“胡孝之子,本侯已经派人送到了尊夫人的身侧,你现在回去,带着尊夫人迅速回你该回的地方。”
“有人劫法场!”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高喊。
胡霆冲到美人靠前,伸手握住栏杆,看向法场,就见到一个伸手不俗的人蒙面与守卫法场的士卒拼杀起来,这人在一波波的人围攻下,终于落了下风,他的面巾被掀开,胡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的面容。那不是别人,无论是从武功路数,还是身形与面容,他都是活生生的一个曹弓啊!
曹弓是他亲手安葬,绝无可能死而复生,胡霆看到被制服的‘曹弓’,有人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很显然这个人是知道内幕,所以不相信这是曹弓,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根本没有撕下人皮面具,这人又顺手将刽子手喝的酒泼在了‘曹弓’的脸上,拿着帕子摸了好几把依然还是曹弓。
这一幕落在了胡霆的眼里,他看着被扣押在监斩台上的胡孝之子,又想到了温亭湛的话,既然温亭湛能够弄出了一个胡炜,难道不能弄出一个曹弓。不是易容,不是人皮面具,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精心的安排。
胡霆看向唇角始终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少年,心中一阵惧怕。尤其是,他亲眼看到那个‘胡炜’与‘曹弓’齐齐自尽之后,更是心一紧。
“既然他是为你而死,税银又的确为他所盗,那便成全他,让他死得其所。”温亭湛淡声的对胡霆说了一句,便吩咐卫茁,“你亲自送胡大人回武昌府。”
“是,侯爷。”卫茁领命,就带着心神具震,还没有回过神的胡霆离开。
胡霆才刚刚走,他们对面的茶楼,与他们摇摇相对的竹质帷幔被拉开,一身淡绿色精致长袍的单久辞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夜摇光一愣,如此之近的距离,她方才竟然没有感觉到单久辞的存在,待看清他身后的水晶摆件,扫视了对面房间的格局,夜摇光才知道有人摆了阵法,隐去了单久辞的气息。
“明睿侯,好手段。”单久辞赞道。
“单公子,彼此彼此。”能够让温亭湛费了这么多心思,才解了一半的局,这世间目前为止只有单久辞一个人。
“单某越发期待,明睿侯如何解开下一环。”单久辞那一双狭长如狐狸一般的眼睛幽光点点。
“岂敢让单公子失望。”温亭湛回了一句,就牵着夜摇光的手缓步离开。
隔着一条街,单久辞看着温亭湛和夜摇光的背影消失不见。他身后的人才低声问道:“公子,我们不追么?”
“追了有何用?”单久辞冷声问道。
“胡霆擅离职守……”
“擅离职守?”单久辞冷笑,“你别忘了,温亭湛奉命彻查税银丢失案,既然主谋是‘曹弓’,他说是他请胡霆前来协助诱出主谋?你如何反驳于他?将胡霆追回来,我们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温亭湛嘴皮一动,让他将功抵过,连最后一点失察之罪都无需承担以外,还能如何?”
“那‘曹弓’是假的!”这个人很不甘心,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布下的局,不但没有坑到温亭湛,反而让他立了功,还得了一个胡霆!
“假的?你能证明?”单久辞看向已经自尽了的‘曹弓’和‘胡炜’,他心中何尝不郁结,这么多年,他亲自出手素来无往不利,但两次都没有套住温亭湛这一个人!
他的人亲自去验证了,非易容非假货,拿不出来证据。武昌府曹弓和胡炜的家人,有胡霆在,谁能够帮他们?胡霆可以襄助温亭湛拿出千百个这两人就是真货的证据,如此去告发温亭湛,那是自寻死路。
“素来听闻温亭湛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单久辞轻嘲一笑,“我今日才领会。”
他让曹弓死无对证,今儿温亭湛就还了他一个死无对证!
温亭湛和夜摇光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先去了宫门口,夜摇光知晓他是要去回禀陛下后面的事情,于是担忧问一句:“你就不担心,单久辞去拦截胡霆么?”
温亭湛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转身看着夜摇光:“若是他要助我,我感激不尽。”
说完,温亭湛就放下了车帘子,步履从容而又优雅的走入宫门。
夜摇光却在车内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成了助他?不过夜摇光也没有纠结多久,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曹弓成了盗窃税银案的主谋,温亭湛将胡炜弄的证据全部呈上去,曹弓和胡孝八拜之交,当年为了帮助胡孝而假公济私,而今被人利用盗取税银,曹弓被查出来之后企图假死脱罪,温亭湛为了诱他出来,故而将胡炜压上了法场。
第1301章:立生死状
温亭湛入宫之时,兴华帝恰好用了午膳,正在勤政殿批阅奏章,萧士睿也在,置了一个小案在另一侧,他的面前也有不少奏疏,看到温亭湛进来,他只是抬了抬头,然后又低头认真的看奏折。
“微臣参见陛下。”温亭湛端端正正的行礼。
“起吧。”兴华帝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温亭湛站起身,对着萧士睿躬身:“淳王殿下。”
“温大人不必多礼。”萧士睿也回了一句。
温亭湛便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站在一侧,一时间大殿内只有窗外风吹过珠帘,珠玉相击的清脆声。
好一会儿兴华帝才开口道:“税银一案,朕已经看了你的奏折,这事儿你做的很好,胡霆是个栋梁之才。”
胡霆知晓这件事并且默许,温亭湛没有隐瞒兴华帝,也瞒不住,今日若是隐瞒了兴华帝,那么日后单久辞掌握了证据,那他就罪责难逃。兴华帝是个心里装着天下百姓的明君,有时候做君王的就要睁一眼闭一眼。
就好比胡霆这件事,温亭湛自然是把大多的错推在了曹弓的身上,事实上一切事情也的确是由曹弓经手,而胡霆不过是被动。
“是陛下皇恩浩荡,微臣不敢居功。”温亭湛谦逊的说道。
“这曹弓已死,税银胡霆又不知去向?这桩案子并未了,你可有查到税银的去向?”兴华帝搁下朱砂笔,抬眼看向温亭湛。
“回禀陛下,税银在豫章郡柳家。”温亭湛躬身道。
“柳家?”兴华帝扬眉,“因何在柳家?”
“回禀陛下,此事说来是胡霆之功。”温亭湛对兴华帝道,“曹弓受人胁迫盗取税银,胡霆是事后才得知,在知晓之前他立刻下令封锁了湖广所有出入府城城门,因此大批的税银无法运出,恰逢前湖广布政司柳居旻柳大人举家回豫章郡丁忧,曹弓便以送柳大人土产为由,送了柳大人一车东西,这银子就在箱子的隔层。”
曹弓的确在柳居旻走前送了柳居晏一车东西,只不过这是例行人情往来,的确是一些土产,是代表胡霆和整个湖广与柳居旻共事数年一道送给柳居旻,这一点有据可查,至于当初装土产的箱子早已经被温亭湛做了手脚。
“柳居旻到如今还不曾发现税银?”兴华帝来了兴致。
“柳大人早已发现,但柳大人不敢上交。”温亭湛平静的回复。
“为何?”
“百口莫辩。”
“他这是不信朕会给他一个公道?”兴华帝沉声道。
“不,柳大人并非不信陛下,而是不信微臣,陛下若非派微臣去查税银,想必柳大人已经将税银上缴。”温亭湛回道。
“他因何不信你?”兴华帝想了想道,“外面不都在传,你是柳家的入赘子,乃是柳家人,他竟然还不信你?”
“由此可见,坊间传言不可信。若是微臣真如柳老太爷所言,乃是柳家人,想必柳老太爷应当叮嘱柳大人与微臣守望相助。”温亭湛顺势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未必不是柳居旻心胸狭隘,怕你回了柳家分了他的权。”兴华帝忽而笑道,“既然已经查到税银在柳家,那你便去将税银给朕取回来。”
“微臣便是请陛下恩准微臣开柳老太爷的棺木。”温亭湛便道。
“开柳市荏的棺?”兴华帝是真的惊愕了,但也只是片刻恢复了常态,“你莫要告诉朕,税银被柳居旻藏在了柳市荏的棺木之中!”
“正是。”
兴华帝顿时沉默了,就连萧士睿都惊讶的抬起了头。历来哪里有君主下令在过世的朝臣尸骨未寒之际下令开棺?这足够史官口诛笔伐,当年兴华帝最想的就是开寇家的棺,但是刚刚扳倒寇家,湖广就是大水患,那个时候兴华帝憋闷得不行,但不得不一举一动谨慎。
等到洪水治退已经二三年之后,兴华帝再来翻旧账已经没有了理由,以至于到现在兴华帝都没有在寇家出了一口气。连寇家都没有,更遑论是到现在还没有多少大罪的柳市荏,最大的罪也不过是欲毁了温亭湛,死前的欺君之罪,但兴华帝也不至于为此将死人从棺材里拉出来。
“你有几成把握,税银在柳市荏的棺木之中?”兴华帝目光盯着温亭湛问道。
温亭湛低眉顺眼:“臣有十成的把握,税银就在柳老太爷的棺中。”
“你可知此举背后的牵扯甚大?”兴华帝的声音渐冷。
“微臣明白。”
“你若是开了棺,却拿不出税银……”
“微臣愿以死赔罪。”温亭湛语气平淡,彷佛说的不是生与死。
兴华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温亭湛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先退下,回去好生想一想,朕再给你一夜的时间,明日早朝之后再议。”
“微臣告退。”
温亭湛躬着身子退出了勤政殿。才刚刚走下白玉阶梯,萧士睿便追了上来:“允禾,你等等我。”
温亭湛停下脚步,看着追到近前的萧士睿。
“那银子当真是被藏在柳市荏的棺木之中?”萧士睿压低声音问道。
“自然。”温亭湛淡笑道。
“恐怕不这么简单。”萧士睿已经从兴华帝的口中知晓了这是单久辞所为,是兴华帝授意,他直觉单久辞不会这样好对付。
“自然是不简单,那棺椁底部的银子都被火龙油上下夹着。”温亭湛也不隐瞒萧士睿。
萧士睿的眼睛瞪大:“这要如何取出银子?”
火龙油啊,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从前朝起王公贵族都喜欢用火龙油覆盖在墓顶以此防止被穷凶极恶之人贪图陪葬品而盗墓。那玩意儿一见光就燃,且烧伤力之大令人心惊肉跳,若是棺椁底部铺了一层,那么一旦撬开底层,那么多的火龙油别说是银子,只怕开棺的人都别想活。
届时,银子被烧得一干二净,温亭湛就算不搭上命都不行。
“你竟然敢立生死状!”萧士睿大急。
“我自然是有开棺之策。”温亭湛对他轻轻一笑,就转身往宫门口而去,“摇摇还在宫门等我。”
第1302章:要和三人之力
夜摇光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竟然已经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她惊醒后看着窗外,已经是下午,她的动作惊动了在外间处理公务的温亭湛,感觉到夜摇光的气息猝变,温亭湛迅速的蹿进来,撩开水晶串成的珠帘。
看着床上端坐好的夜摇光,便走上前坐在榻前:“怎么了?”
他原本是想问一问夜摇光是不是梦魇了,才想起夜摇光轻易是不会做梦。
“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夜摇光心里有些震惊,随着腹中孩子的不断长大,她的感知力越发的薄弱。
她明明在宫门口等着温亭湛,温亭湛上马车没有惊动她,马车行了一路没有惊动她,温亭湛将她抱入房间也没有惊动她!这对于一个修炼者而言,根本就是致命的缺陷。
“我身上携带了宁息香。”温亭湛将要将携带的香珠接下来,递给夜摇光,“我上马车之际,你有反应,是我将你抱在怀中你才安心睡过去,虽则你现如今不如以往敏锐,但也不会全无知觉。”
夜摇光将香珠拿在手中,如同一块玉一般晶莹剔诱,她想凑近问一问,却被温亭湛拦下:“摇摇是还没有睡足么?”
夜摇光这才将之扔给温亭湛,拍开他的手,就让宜薇进来服侍她洗漱,然后坐到又去外间处理公务的温亭湛身边:“我们何时去豫章郡?”
“三日之内。”温亭湛回道。
“为何要这么久?”宣开阳还在豫章郡,夜摇光心里想他了,虽然在老宅里肯定不会出事儿,但夜摇光还是想早点过去。
“开棺是大事,陛下不会轻易做决定,且不会让我一个人独自前去。”温亭湛笑着对夜摇光道,“若我估计不错的话,陛下至少要派一位王爷随我们一道。”
“这是为何?”夜摇光皱眉。
“给柳家施压。”温亭湛对夜摇光轻声道,“毕竟是开棺,若是柳家届时再闹出人命,便不好交代,还有我和柳家那点牵扯,陛下也需要有个人代表他去看明白。”
“那这个人不可能是士睿。”萧士睿和温亭湛之间的情谊,兴华帝只怕也是担心萧士睿偏袒温亭湛,“陛下会派谁?”
可千万不要是福安王,夜摇光想到和他一丘之貉的单久辞头都大了,到时候就算柳家没有人要拼死护棺,福安王指不定也要弄出来。
“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宁安王。”温亭湛的目光微深。
“单久辞能够同意?”宁安王和他们有些牵扯,谈不上是他们的人,但至少不会来给他们添堵。
“陛下要的是平衡。”温亭湛唇角微勾。
宁安王是中立,既不会帮他也不会害他。前面陛下已经给够了单久辞好处,再给下去,也会担心单久辞收不住力,到时候让他翻出来,不但单久辞不好看,陛下也会不好看。
这些话,温亭湛不用说透,夜摇光也想到了:“你是打算这次去,就和柳家断得一干二净么?”
“我与他们从来没有牵扯。”温亭湛回道,“这次去,不过是让往事明明白白的摊开在天下人的面前,也省的日后再有人拿来做文章。”
夜摇光点点头,继而又问道:“那棺材,你打算如何破开?”
“和你与我还有之南三人之力。”温亭湛眼底渗透着笑意。
“古灸?”怎么哪儿都有他,“你上次说要让他再展示一个绝技给我看,便是指的这件事么?”
“嗯。”温亭湛颔首。
“拭目以待。”夜摇光颇有些期待。
次日早朝,关于温亭湛笃定税银在柳市荏棺椁之中的说法,在朝堂之上炸开了锅,倒不是他们道貌岸然,而是人伦纲常教导他们,死者为大。人家才刚刚去世两个月,就要开人家的棺,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就有人怀疑温亭湛根本没有查到税银在何处,是故意借此来推脱自己的失职,更有人直言是因为温亭湛和柳家有龃龉,是有心这样来折辱柳家。还有人质疑,既然温亭湛说盗税银的乃是曹弓,曹弓和柳居旻既然并无勾结,为何柳居旻会将税银放入自家父亲的棺材里?
要知道除了柳居旻,他们不认为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这中间有个时间差,那就是孙琳儿他们是用芥子将银子仅仅耗几个时辰就放入了棺材之中,而他们自然更加不相信,在柳居旻还没有回到豫章郡之前,另外一半的税银已经随着单久辞早已经备好的棺材送到了柳家之中。
其中缘由,温亭湛也懒得解释,任由他们争吵。
“诸卿的意见,温爱卿想必也已经听到了,你可有说法?”等到所有人争论够了,兴华帝才看着温亭湛道,“温爱卿倒是说说,你如何这般笃定柳市荏的棺椁之中,藏着税银。”
“回禀陛下,微臣已经查到了柳家有一笔税银,这一锭是微臣的人从中取来。”温亭湛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这是温亭湛让卫荆带着金钱鼠去柳居旻的那一半里盗出来的一锭,今日刚刚送到他的手上。
银子被内侍呈上去给兴华帝,兴华帝看了看银锭之下的印记,是湖广税银无疑,又让内侍传下去给朝堂上的百官看。
“微臣让人清点过,数目只有一半。”温亭湛继而补充一句,“这说明,税银的确在柳家无疑,可另外一半在何处,微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近两日才推断到税银在柳老太爷的棺椁之中。”
“温大人是如何推断?”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质问。
“这便要从柳居旻柳大人被人陷害说起。”温亭湛淡声回答,“微臣原本也怀疑柳大人乃是与曹弓勾结,但曹弓被人胁迫证据确凿,这一点我想诸位大人无从反驳。”
温亭湛说着转过身,目光扫向百官,没有人一个反驳,因为曹弓被人威胁的证据,温亭湛早就呈上去。
“假设这个人是柳大人,诸位大人是否觉得柳大人自相矛盾?”温亭湛紧接着道,“柳大人威胁曹弓盗取了税银,再将税银让曹弓送到自己手里?”
第1303章:套路百官
“这有何不妥?”有人反问,这样转一圈就洗清了嫌疑。
“税银被盗走,查无取向,我想任何一位大人去查,都会查到柳家头上,毕竟除了柳家,没有人能够天时地利人和。”温亭湛淡声说道,“我想问问柳家盗取税银的目的为何?”
这一问,倒是让人噎住了。柳家缺钱?钱谁都缺,但是柳家有柳居旻和柳居晏在,要捞钱的手段多得是,既然能够抓住曹弓的把柄,威胁曹弓,证明柳居旻不蠢,那不蠢又怎么会去动税银?
他们都是为官,设身处地的想,除非是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打什么银子的注意都不可能打税银的注意,还一查就立刻查到自己头上。
“既然柳大人是清白,为何他在发现税银之后,不上交正名?”这下又有人反驳。
温亭湛看向这人:“石大人,若是换做你,你是将一半税银上交,还是想办法查到另一半税银之后再上交?”
“那自然是……”查到另一半税银。
不然这样交上去,不但证明不了清白,反而会被告私吞了一半,且税银怎么会在自己的手上,自己也说不清,天下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之口。没有充足的证据,一半的税银栽赃到了自己手上,那定然是有人在对自己不利,谁都会这般想。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岂不是自讨没趣?
“柳大人所作所为不过是人之常情。”温亭湛收回目光回道,“不过柳大人因我之故,选择了一条铤而走险之路。”
“铤而走险?”所有人几乎是一时间想明白了柳居旻要干嘛。
“温大人有何证据?”
“我自然是有证据,柳大人私下联络造银之人已经被我所擒获。”温亭湛从袖口之中抽出一卷纸,递给了内侍,“这是双方所签订的契条,上面有柳大人的手印和私人印鉴,陛下明鉴。”
兴华帝看到契条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柳居旻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温亭湛不急不缓道,“这契条至少证明一点,那就是柳大人的确非盗取税银的主谋。”
“他都要融银重造,还不是主谋!”有人跳出来道。
“若是柳大人是主谋,早有重造之心,没有必要把税银融一半,留一半藏起来,这不啻于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屠刀。”温亭湛轻笑道,“亦或是冯大人会如此行事?”
那人脸瞬间涨红,悻悻的退下。
“好,便是如此证明柳居旻非盗取税银的主谋。那你如何笃定另外一半税银在柳老太爷的棺材之中?”吏部尚书问温亭湛。
“既然柳大人非盗取税银的主谋,那这税银被人盗了放在柳家,定然是要陷害柳家。”温亭湛慢条斯理的偷换了一个概念,将盗取税银的目的理所当然的扣在了针对柳家而为,“想必这背后之人应当没有必要用一批税银来陷害两家人,那另外一半税银定然还是在柳家,不知诸位大人可认同我如此推断?”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纷纷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案,温亭湛才又道:“既然这税银尚在柳家,我派人查探了整个柳家也没有查到税银,因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于是我便让去了柳家的人查了查柳老太爷的棺木在何处所定……”
说完,温亭湛又从袖中抽出一个纸卷,递给了内侍:“陛下请看,这是柳老太爷的棺椁从质地到大小重量,微臣向帝都所有棺材铺的老匠人请教过,这里有他们的供词,按照他们多年来的经验,柳老太爷的棺椁都比正常的这般大小这样材质的棺椁重了不少。”
呈上去的数据,有柳市荏的棺材打造之后店铺里的人的供词。之所以会有这些数据,这里面有个巧合。
棺材其实是老早就要准备,有些家里有了老人家,遇上了好材料也会提前准备,而柳市荏的棺材也是早早的备下,但是他的棺材不符合单久辞的要求,因而单久辞就把柳市荏原本的棺材给毁了。
但是那段时日柳市荏吃了温亭湛给他备下的药,精神越来越好,他认为棺材被毁是个好兆头,证明他寿数还长,也就不急着再备一副。以至于单久辞给他备下的棺材空置了许久,直到他体内毒发,死的极其匆忙,死前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算计温亭湛,棺材这类事就没有亲自过问,全部交给了得力的孙子和管事。
这个时候,单久辞就将棺材顺理成章的送到了柳家,这棺材送的急,棺材铺的东家在送的当日就觉得这棺材重了不少,但是柳家催促,他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就没有再多想。
所以,就有了这个东家的供词,棺材在锻造之初和送到柳家之前重了不少,他也不知道是何故。而这一份供词,足以证明棺材里面有猫腻。再加上温亭湛其他的佐证,看了这些东西的文武百官,都被温亭湛套进去,产生了一种直觉,那就是银子肯定在棺材里。
这下,再也没有人反驳温亭湛的推论。
大殿静默了好一会儿,有人站出来了:“温大人,虽然一切推论合情合理,但开棺是对死者不敬,若是温大人猜错,那棺椁是因其他缘由而重了,那温大人要如何向柳家交代。若是陛下应允温大人,陛下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昨日陛下也问过本官。”温亭湛看着这个单久辞的人,“本官愿立下生死状,若是本官在柳老太爷的棺椁之中寻不出另一半税银,本官辜负陛下信任,连累陛下圣明,愿以死谢罪。”
“明睿侯慎言。”户部尚书傅老爷子不赞同的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对兴华帝躬身:“恳请陛下恩准。”
兴华帝也觉得温亭湛有些一意孤行,将话说得太满,他相信税银在柳市荏的棺椁里面,但是他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的简单,就如此将银子放在那里等着温亭湛来立功。
“温爱卿想清楚了?”
第1304章:让柳家沉下去
“是。”温亭湛毫不迟疑。
“好,既然温爱卿信心十足,那朕便允你!”兴华帝的目光在下方一扫,最后落在了宁安王的身上,“老八。”
“儿臣在。”宁安王站出来躬身应道。
“你便代朕随温爱卿去一趟豫章郡。”兴华帝吩咐道,“朕赐你金牌,如朕亲临,不许任何人阻挠温爱卿办案。”
“儿臣遵命。”宁安王应下。
那些知晓内情的单久辞的人,原本幸灾乐祸的笑意,在看到温亭湛这样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是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他真的有办法破解火龙油?火龙油单公子可是请了世外修炼之人来试验过,就连那些人都没有办法,温亭湛到底是无知,还是真有通天的本事?
别说单久辞的人,就连消息传到了单久辞的耳里,他也开始怀疑。
“暗线传来了消息,温亭湛的夫人的确去过豫章郡。不但看了柳市荏的坟,还去了白鹿书院,据说救了一个人。”坐在单久辞身侧太师椅上的福安王,微微摇晃着太师椅,“温夫人既然能够斩妖除魔,想必应该知晓税银在棺椁之中,也应该知晓棺椁里面有诈。便是她不知道,以温亭湛的聪明和谋略,他也应当猜到,你不会将税银这样放在棺材里等着他来立功。可他依然敢立下生死状,他是太过自信,还是当真成竹在胸?”
单久辞的眼眸流光一闪:“我更倾向后者。”
只有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才有这样的底气。
福安王的身子一顿,侧首看向单久辞:“他当真有办法?”
“有,但我也猜不出是何办法。”单久辞站起身,“我要去一趟豫章郡。”
他要去亲眼看看温亭湛是如何破局。
福安王没有阻止单久辞,所以在陛下下旨的次日,温亭湛和宁安王他们一道上路之后,在城门口便遇上了等候多时的单久辞。
“单公子这是要给本王送行?”骑马上前的宁安王看着单久辞道。
“不然,在下听闻明睿侯要开棺取税银,故而心生好奇,想随行而去一看究竟。”单久辞对宁安王行礼之后,对温亭湛道,“不知明睿侯可愿让单某一道同去?”
“人多也有个照应。”不等温亭湛回答,宁安王便点头。
“多谢王爷。”
于是单久辞就这样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坐在马车里的夜摇光低声对陪着她的温亭湛道:“你不是说宁安王至少不会给我们添堵么?”
这才刚刚出发就让单久辞和他们一道,这不是添堵是什么?
温亭湛握着她的手:“单公子是自由之身,他既然存心想去,便是不随我们一道,也是可以去。阻挠不了,何必失了风度?”
夜摇光白了温亭湛一眼,她才不要风度,她就是不想见到单久辞,真是讨人厌,搞出这样一个局面,只要一想到如果没有金钱鼠,温亭湛知晓银子在棺材里面,冒然开棺之后,就算温亭湛安然无恙,棺材里面的银子在他们不知情下被烧成灰飞,他们再也寻不出这么多的税银,温亭湛所要面对的局面,夜摇光就主观的不喜欢单久辞。
当然,她不认为单久辞这是错,各为其主,各凭手段。但她是温亭湛的妻子,她自然是情绪上偏向温亭湛。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到了豫章郡,陛下的圣旨已经下达豫章郡,柳家也已经接到了旨意。
这会儿柳家可谓是鸡飞狗跳,闹着要分家,要把柳居晏一房赶出去。
回了豫章郡,温亭湛他们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住驿站,这是他们的家乡,作为东道主,温亭湛也不好将宁安王和单久辞扔下,自然是一道请到了冠云街。他们才刚刚到家,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柳居晏就带着柳合朝上了门。
温亭湛单独见了他们,看着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的外祖父和舅舅,温亭湛眼底平静无波:“二位登门若是为着柳老太爷之事,那便请回。”
“我只想问一句话。”柳居晏也很干脆,知道温亭湛不待见他,于是直接问出来,“税银当真在家父的棺椁之中?”
“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棺。”温亭湛回道。
如果税银不在棺材里,那么多人看着他难道还能够做手脚?栽赃嫁祸?
柳居晏闭了闭眼,最后沉默的带着柳合朝离开,前后在夜府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温亭湛回屋子里,夜摇光都诧异:“这么快?”
“我与他们无话可说。”温亭湛淡漠的回答。
“他们是为何而来?”夜摇光问道,“不会劝你放弃开棺吧?”
“不是。”温亭湛摇头,“只是问一问银子是否在棺材里。”
夜摇光听了点头之后问道:“我记得陛下说过,要你让柳居旻亲口说出你到底和柳家是什么关系。”
“明日,他便会说出来。”温亭湛唇角绽开。
“明天?”
“嗯。”温亭湛点头,“你说过,那坟地乃是难得的格局,柳居旻定然心知肚明,他会拼尽一切的方法阻挠我去破坏。”
“掀出你的身世……”夜摇光蹙眉,“柳居旻难得不知道柳市荏死前做了什么?”
柳市荏说温亭湛是柳家的入赘子,应该姓柳,那就是柳家人,柳家人陷害柳家人是不可能,所以柳居旻应该不会说出真相,那是亲口承认柳市荏在欺君。
“便是因为知晓,他才敢说出来。”温亭湛伸手环住夜摇光道,“柳市荏是在死前写信,人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又缠绵病榻,这一个理由足够将柳市荏的欺君之罪给卸掉大半,柳市荏都已经过世,陛下便不能追究,这也是为何陛下忍而不发的原因。且,陛下找了柳居晏确认这件事,是我让柳居旻知晓。”
夜摇光眼珠转了转,立刻明白了温亭湛的算计。若是之前柳居旻还在犹豫要不要忤逆父亲生前的遗愿,那么在知晓了陛下向柳居晏确认之后,就定然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的父亲做一个老糊涂,将真正的真相说出来。
第1305章:明日开棺
为什么呢?
因为柳居旻说出真相,是一举数得!
柳市荏八十多岁,死前神志不清,这绝对可以解释清楚,陛下没有办法非要和一个已经过世的老人家计较。但柳居晏可不是老糊涂,他竟然也这样说,那他和柳居旻就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证据肯定会指向说谎的是柳居晏,因为这的的确确是真相。柳居晏为何要说谎,柳居旻定然会说这是柳居晏的私心,他想要让温亭湛回到柳家,有一个如日中天,弱冠之年封侯的外孙,柳家还不是他一个人独大?所以,柳居晏欺君之罪逃都不要想逃!
有了这一层,就可以解释为何温亭湛要陷害柳家,因为温亭湛和柳家有仇啊,他的母亲是被柳家赶出去,当初他们又打压过温亭湛。柳居旻定然还要列举一些柳市荏曾经对温亭湛的迫害之举,加深温亭湛对柳市荏的仇恨,所以温亭湛想要开棺,就是为了折辱柳市荏!
“你当日让陛下去问柳居晏,其实早就是为了今天,逼迫柳居旻孤注一掷。”夜摇光想到了温亭湛为何让兴华帝去向柳居晏佐证。
“我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温亭湛道,“陛下想要柳家彻底沉静下去,需要理由。如今柳居旻妄图私吞税银之罪已经跑不掉,而柳居晏战战兢兢,不曾犯错,且他和我才是血脉相连,陛下既然扶了我,就容不下柳居晏,这下正好给陛下一个理由不是么?”
“可是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夜摇光凝眉,“陛下就是因为柳市荏的欺君之罪,才要整个柳家沉下去。”
“陛下既然知晓了所有的真相,便是顾及我,也不会要了柳居晏的命。”温亭湛摇着头道,“虽说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柳居晏的欺君实则是为了成全孝道。自古忠孝两难全,柳居晏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加之他也为朝廷操劳了大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不让天下臣子寒心,陛下也不会重罚柳居晏,柳居晏这个时候上请罪书求告老,陛下顺势而为,这就是最好的局面。”
“你们这些玩政治的人,真是一个举动无数层意思。”夜摇光觉得脑子不够用,推开了温亭湛,“让我休息会儿。”
温亭湛自然也知晓她累了,于是也不闹她,就搂着她一块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柳居旻果然去了豫章郡知府衙门去击鼓鸣冤,状告温亭湛以公谋私,欲借查税银一案,折辱柳家先祖,他身为人子,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尸骨未寒,就要遭人挖坟开棺。
这可把知府大人吓坏了,一个是丁忧的布政使,一个是查案的明睿侯。两个人都不是他能够得罪,但是已经敲了鼓,他又不能不管,于是连忙战战兢兢的去请宁安王来主持大局。
宁安王也没有为难他,还真的就接手过来,但却没有在公堂上审问,而是将温亭湛和柳居旻与柳居晏都叫到了后衙,宁安王看完了柳居旻递上来的状纸和证据,然后递给温亭湛:“明睿侯看看吧。”
温亭湛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过之后道:“如此看来家母的确曾经是柳家人。可莫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说当初家母已经言明和柳家断绝往来,据臣所知,家母在微臣记事以来,就不曾再登过柳家的门。臣应当和柳家并无多少牵扯,也不至于到柳大老爷口中欲借此构害柳家的地步。”
“明睿侯所言颇有道理。”宁安王看向柳居旻。
“王爷容禀。”柳居旻一咬牙道,“家父家教甚严,再得知明睿侯到了白鹿书院,为了不想日后明睿侯借助柳家,故而使了不少法子阻挠明睿侯就读……”
“包括利用本王对么?”不等柳居旻说完,宁安王就似笑非笑的说道,宁安王的记忆也很深刻。当初他被栽赃,他想要来亲自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柳市荏为了暴露出温亭湛,可是设了好一个局,让他亲眼看到了温亭湛的聪慧,想要借他之手杀了温亭湛。
只可惜后来……
柳居旻老脸一红。
“柳家和明睿侯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之事,本王比谁都清楚,还得多谢柳老爷子的提醒。”宁安王缓缓取出金牌,“本王信得过明睿侯,不至于借此来构害柳家,柳大老爷若是不信,待到开棺之时,你们柳家可以尽数在场,本王让你们亲眼看上一看。父皇赐本王金牌,吩咐本王不得让任何人阻挠明睿侯开棺。柳大人,本王今日已经派人搜查柳家,明睿侯已经查出你柳家有私藏一半税银,若是明睿侯要置你们柳家于死地,光凭这些税银,就足够你们柳家抄家。是他在父皇面前力证你并非偷盗税银的主谋,便是凭此,本王也有理由相信明睿侯对你们柳家没有加害之心。”
柳居旻脸色一白,帝都的消息他们柳家一点也没有收到,父亲离开帝都已经十多年,他被调任五六年,他们柳家在帝都的人脉早已经不复存在,他根本没有想到温亭湛早就已经查到了他院子里的税银,更没有想到温亭湛不但没有顺势落井下石,更加为他洗清了盗取税银的罪名!
想到了他为何要融银重造,想到他方才的举证,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他不知道他并没有怀疑错,以温亭湛对他的厌恶,若非这是单久辞设的局,若非这背后有陛下监视着一举一动,温亭湛是不介意让他做个替死鬼。
很快宁安王派去的人在卫荆的带领下就从柳家抬出了一箱一箱的银子,这些银子下面的印记,已经说明了一切,有了这些东西,不光是柳居旻,就连其他柳家人也不敢再喊冤。
倒是一直静默的单久辞忽而开口道:“虽则明睿侯没有折辱柳老太爷的心,且柳家也的确有私藏税银之嫌,可若这开棺还是须得谨慎,侯爷可是立下生死状,若无税银……”
“单公子如此聪明,有没有税银,想必比本侯更清楚。”不等单久辞说完,温亭湛便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我失言。”单久辞道。
宁安王看了看两人,对温亭湛道:“明睿侯好生准备,明日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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