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三元及第
若说闻游故意陷害他,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闻游是什么,他是什么人?闻游需要陷害他,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不可再见你表妹。”夜摇光严令。
桃花刀,原来在于此。闻游对骆浔没有防备,骆浔对闻游有执念,只怕骆浔已经在寻找时机再给闻游下一次春药,有了上一次让闻游逃脱的机会,骆浔定然不会再让历史重演,闻游这一次绝对在劫难逃。若是骆浔和闻游被其夫婿捉*奸在床,闻游就算提前知晓了考题泄露,弃考都没有用,因为他已经有了足够去陷害骆浔丈夫的理由!
恐怕骆浔的夫君早就已经看明白自己妻子对闻游的牵挂,为了仕途不惜出卖妻子。而骆浔也打着和闻游发生关系之后,耸动闻游以权势相压,让其夫不得不对她放手,从而让闻游不能拒绝的投入闻游的怀抱这个主意,夜摇光都不得不佩服这对夫妻,果然是天生绝配,还是一直缠在一起不要去祸害旁人得好。
那一夜闻游在院子里吹了一夜冷风,第二日便受了凉,秋老虎凶猛,病来如山倒,这个苦肉计是闻游自己提议,即便夜摇光说有办法让他装病瞒天过海,可闻游都拒绝了,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需要清醒,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湛哥儿,你当真要让蚊子再等三年?”将大夫送走,夜摇光走回房间,问着站在书桌背后的温亭湛。
“摇摇不忍?”温亭湛搁下笔,抬起头。
“若是我不曾与你们一道读书或许心中不会如此惋惜。”夜摇光轻声道,十年寒窗苦读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短短的四年夜摇光自己打酱油,但是她还是看到很多学子的勤奋好学,酷暑寒冬,风雨无阻,有些寒门子弟更是彻夜彻夜的宿在藏书楼,为的就是一场秋闱,然后中举参加春闱,最后金榜题名。虽然闻游家境优渥,没有这么悲惨,可夜摇光却也看到他的努力和付出,“三年时光,很多事情都会改变,闻游年纪也不小。”
“不过弱冠之年,多少人而立之年,不惑之年不也还在参加秋闱?三年后他依然还是一个少年。”温亭湛淡声道。
“我就不信,你明知道考题被泄露,还让考题不变。”夜摇光凑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与温亭湛隔桌而望。
“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温亭湛笑道,“我已经传书布政使大人,算是卖他一个人情。”
“我家湛哥儿越发的厉害,布政使随便使唤。”夜摇光挤眉弄眼道。
“可不是我使唤得动,只不过我好歹有个陛下封赏的子爵在身,布政使大人如何也要看一看我的信,历来秋闱副主考官都是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联合聘任,出了这样的纰漏,他们也难辞其咎,这可是在自救。”
“既然你已经说服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插手改了考题,为何还要让蚊子再等三年?”夜摇光说来说去为的还是这个原因。
见夜摇光如此执着,温亭湛不由叹了口气,绕过书桌,站到她的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我是为了蚊子好。”
“说清楚些。”夜摇光道。
“蚊子生于官宦之家,他的母亲手段了得,他成了唯一的嫡出,故而他的成长没有争斗,他长到至今只怕没有受过挫,这算是第一次。若是不让他刻骨铭心,日后待他步入官场再栽跟头,我未必能够如这一次救得了他。”温亭湛说的很认真,“再则他学文好,但根基并不扎实,缺少沉淀,我希望这三年他能够沉淀一下自己,日后会少撞些墙。而后此次参加大考,于蚊子而言并非好时机,此次大比各地人才顶尖太多,在此地还不显,秋闱蚊子入前十定然没问题,但到了明年春闱,他进不了一甲,虽然落不到同进士的地步,可名次极难靠前,若是他不负这三年时光,三年后再考进入前三甲未必不能,闻家等得起这三年。最后,他冬日里要大婚,若是再参加来年春闱,或许他们夫妻这一生当真只能相敬如宾,家宅不宁对于蚊子而言也是一大妨害。此刻正是他失意之时,那位罗姑娘我也派人打听过,是个品貌双全的女子,有她在蚊子身侧宽慰,对他们夫妻都是一个机会,即便不能心意相通,至少做到举案齐眉。”
夜摇光听完,眨了眨眼睛,她抬起一双桃花一般明艳的眼眸:“湛哥儿,我不如你深远。”
她看事情永远没有这样的长远,和温亭湛相处这么久,她也没有学会他这一份深远。
“我的摇摇不需要费心思量,你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由我来苦恼便是。”温亭湛用额头揉了揉夜摇光的额头。
“你说闻游进不了一甲,那你呢?”夜摇光也不躲开,掀开眼帘看着他。
“状元、榜眼、探花,摇摇喜欢哪个?”温亭湛云淡风轻的问,那语气就好似前三名都是由他定论,只要夜摇光喜欢哪个,那就是哪个。
“好大的口气,你还能左右陛下的心思?”前三甲可都是殿前钦点。
“我不能左右陛下的心思,却能够揣摩陛下的心思,再动点手脚,自然是不在话下。”温亭湛说的信心满满。
“我听说三元及第,乃是科考最风光之人,我亲爱的相公,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夜摇光扬眉。
所谓三元及第,是秋闱第一名解元,春闱第一名会员,殿试第一名状元。古往今来能够三元及第的人屈指可数,那绝对是科举出仕的文人之最。夜摇光倒不是希望温亭湛出风头,而是她觉得那样的地位理所应当属于温亭湛,她想要看着他站在万人中央,享受无上荣光,仿佛那才是他的归属。
“原来摇摇想做状元夫人。”温亭湛侧首在夜摇光的脸上偷香一口,“三元及第不难,若是夫人不满足,为夫可以再拿下一个武状元,让夫人成为天下女人艳羡之人。”
第677章:唯你一人
“你这样小六会哭的。”陆永恬可是指望着中了武状元,然后鼓起勇气去国公府提亲呢。
“技不如人,如何能够怨怪他人?”温亭湛不以为意
“你可收敛些吧,到时候哪个公主把你看上了,陛下若是赐婚,你难道还要让我做小?”夜摇光伸出手指戳了戳温亭湛的额头。
“这个摇摇便不必担心,陛下的公主,就连士睿的小姑姑邑诚公主都在一年前出嫁,邑诚公主尚且比我长六岁,更遑论是其他公主?”温亭湛道。
“公主没有,几位王爷的郡主可是大了,我可是听士睿说了,宗室待嫁的姑娘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到时候都看上了你,你又如何?”夜摇光皱了皱鼻子,用额头撞了温亭湛一下,“”
“她们想嫁也要看我愿不愿娶。”温亭湛语气平淡。
“若是陛下下旨,你还敢抗旨不成?”夜摇光好整以暇的睨着他。
“陛下是明君,不会为了一个宗亲女舍去一个栋梁之才。”温亭湛又道。
“臭美,哪有人这样自恋,栋梁之才都可以自封。”夜摇光白了他一眼。
“我难得不是么?”温亭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夜摇光,“若我都不是,这世间还有人是么?”
“噗。”夜摇光被逗乐了,一把推开他,“真是越来越大言不惭,你就只能在我面前信口开河。”
“那是因为只有摇摇值得我去哄,对其他人我都是用手腕让他们臣服。”温亭湛起身去追。
夜摇光似乎早就发现了他的举动,身子一让就朝着一边闪过去,一边朝着门外跑去,一边回头对温亭湛做个鬼脸:“又想占我便宜,你休想。”
温亭湛迅速的追上去:“原是没有想过占便宜,既然摇摇都给我按了罪名,我若是不坐实,岂不是让摇摇冤枉了我?我岂能陷摇摇于不义。”
“呸,我说不过你,我还跑不赢你了?”
“那摇摇你就跑,看我追不追得到。”
“来啊来啊,有本事你就追上我啊。”
“我若是追到了如何?”
“悉听君便!”
“摇摇可莫要反悔……”
于是小花园内就上演了一场追逐,欢声笑语冲破了院子里的桂花树,缭绕着花香盘旋在房屋之上。
就在两人围绕着假山绕圈的时候,在夜摇光看不到的情况下,温亭湛对着远方打了一个手势,夜摇光见温亭湛追来,一个闪身往前,却顿时感觉到一股暗劲儿从远方射来,她倏地回头,就见温亭湛猛然一个踉跄闷哼一声,就跌到在地。
“湛哥儿,你怎么了?”夜摇光迅速的跑过来,她浑身冷气萦绕。
一双铁臂伸出来,紧紧的将她锁住,夜摇光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当即一怒,这家伙竟然用自己来哄她上当,于是双手一挣就要挣脱他,却被温亭湛用力往旁边一扑,两人就朝着一旁的草地倒过去,由于夜摇光的愤怒挣扎,温亭湛的死皮赖脸,但是双方都舍不得用力,两人就像完全没有功夫的凡人一般在草地上滚做一团。
直到前方一颗巨大的桂花树,眼看着夜摇光就要撞过去,收势已经来不及,温亭湛迅速将她往怀里一拉,自己一个翻身背部撞在了树桩上不止,还被惯性的夜摇光撞在了怀里。
“唔。”这回是真的闷哼出声了。
“你有没有被撞到?撞到何处?疼不疼?快给我看看。”夜摇光顿时心疼的不行,连忙手脚并用的想要去解温亭湛的衣衫。
八月桂花成熟的季节,树干被撞,桂花扑簌扑簌抖落,犹如雪花一般洒下来,此情此景,他看着面前神色慌乱,目露疼惜的女子,他此生挚爱的女子,后背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他忍不住就趁着她不妨,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任由无尽的桂花抖落。
他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犹如桂花飘落一般轻轻的一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与压抑:“摇摇,别动。”
心爱的未婚妻动手解自己的衣衫,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没有绮念?若是不制止,他觉得他很可能会做出冒犯她的事情。
夜摇光听着他的声音,并且挣扎间,她已经看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不由脸一红,火辣辣的烫,偏偏又是这样暧昧的姿势,她恨不得钻入地缝,阳光从抖落的桂花之中纷纷落下,夜摇光借此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状似阻挡刺目的阳光。
温亭湛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躁动,他翻身平躺在她的旁边,手缓缓伸过去,抓住她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温允禾这一生,唯有灼华一人足矣。”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在飘洒的桂花之下,他缓缓侧首,漆黑幽深内敛的眼眸仿佛将日光吸纳,明亮灼目而炙热,“你我之间,再不会有第三人。”
那声音仿佛最美的乐音,化作动人的旋律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边飘荡重复,她的目光看着天空,迎着阳光,秋风之中的暖阳分外的温情,暖了她一整颗心。
次日,夜摇光亲自将温亭湛送入贡院,为了杜绝作弊,本朝可谓不惜血本,进考场前要在考场外间沐浴穿上朝廷发放的衣衫,进入贡院,什么都不准携带,蜡烛,笔墨,粮食、被褥甚至便桶等等东西,都是朝廷发放。考生只需要带着自己这个人进去就好。
为了打击替考,考生必须提供详细的体貌特征的履历,进场前考官会根据履历验明考生的身份,验证是本人无误之后,才能真正的进入自己对应的考场。
从八月九日到十二日再到十五日,这短短的六日时间,对于很多人都是煎熬,因为温亭湛参加考试,夜摇光也陷入了这种煎熬,其他朝代考生还能携带一些东西,夜摇光都从陌钦那里要了提神之物,才知晓本朝考试与其他不同。
好在十六日温亭湛出来之时,除了略有点倦怠之色别无他样,夜摇光才放下心,余下只待十月放榜。
第678章:陪你一起老
和温亭湛相比,秦敦就惨多了,夜摇光粗略估摸着是瘦了一圈,没有去过考场也不知道考场是个什么模样,看着有许多是被抬着出来,或者一走出来就晕倒在贡院门口的考生,夜摇光深深觉得里面很恐怖。
也因此,夜摇光迅速的买了不少食材给温亭湛还有秦敦滋补,过了三天小六也回来,他轻轻松松的拿下来武举人的名号,可文举不一样,武举比完的时候武举文考的成绩也出来了,考官会当场宣布中举之人。陆永恬以武举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武状元考比,可把他美得不行。
“武举不过一省之考,来年武状元乃是举朝,你的对手是各地武举出类拔萃者,你再这般洋洋得意,指不定要等明年中状元。”夜摇光看不下去这家伙这么张狂的模样,“妍儿今年已经十六,翻年就十七可等不起你三年。”
“我一定会考取武状元!”陆永恬斗志昂扬。
见到这番模样,夜摇光赶到欣慰,陆永恬有她的兵器,加上她的那套枪法,在武艺上面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文考上面有些吃亏。当然武比看的还是武艺,但文化成绩也不能差太远,否则也是很有影响。
“我已经决定今年在你们家里过年。”陆永恬忙道,“我要让明光做我的比前先生。”
宣麟转入白鹿书院,就住进了陆永恬他们的院子凑足了四个人,也因此和他们几人的感情日益剧增,宣麟不参加科举,且在他们家里温亭湛也在,两个人辅佐他一个,还不能将他推上武状元,那只能是陆永恬朽木不可雕也。
接下来休息了几日,闻游便赶回了家中,准备大婚,秦敦也回了家中,考得如何,温亭湛如何破题大家都没有问,关于科考出了考场他们都没有多置一词,陆永恬也先回家中,等到九月再来他们家。
很多学子都会留在府城交友走人情扩展人脉,这些无论是温亭湛还是闻游他们都不需要,朋友这种东西有那么几个就不错,若是太多了日后麻烦也多不说,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结党营私,至于拜谢考官布政使这些礼节等到放榜之后更加名正言顺。所以温亭湛和夜摇光自然也没有多耽误,与闻游还有陆永恬他们一同动身。
考完试之后,心情放松,又是金秋,中秋已经过去,所以他们的行程都不敢,温亭湛弄了马车,王一林成了车夫,就夜摇光和温亭湛两人,他们一路上慢悠悠的赶回去。
走到一条江流之时,温亭湛让王一林独自驾着马车在岸上走,他弄了一个竹筏,和夜摇光坐在竹筏之上顺着水流而去。
竹筏被夜摇光用五行之气控制着,她坐在竹筏的小竹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一袭竹青色长袍的少年,站在竹筏的前端,他身姿挺拔,浅绿色的发带捆着飘逸的黑色长发,清风徐徐吹来,他的衣袂墨发随风起舞,悠扬的笛音从他的指尖如同清澈的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河道两旁金灿灿的树叶在阳光下投落斑驳的影子,从他的身上一闪而过,他将精致的眉眼映照的忽明忽暗。
呼吸着清新夹着草木味的空气,听着婉转醉人的乐音,看着独绝遗世的美男子。这是夜摇光很早以前的梦乡,如今梦想成真却恍然如梦。
一曲终,夜摇光立刻拍手鼓掌:“好听,好听,好听!”
握着玉笛的手垂下来,温亭湛走到夜摇光的身旁:“摇摇可想好去何处游玩?”
“游玩?”夜摇光一愣。
“待到放榜之后,从十月到来年三月,近半年的时日,摇摇想去何处我们便去何处。”温亭湛笑道。
“你,当真不用温书么?”别的考生中举,除非是不打算接着参加春闱,而是再攻读三年,否则都是忙的要死,他倒好竟然想着如何与她一道去游玩。
“我还需要温书么?”温亭湛反问道。
“骄傲自满。”夜摇光冲着他皱了皱鼻子,“你可记得答应我要三元及第,到时候做不到,可不能怨怪我缠着你让你无法温书。”
“我恨不能摇摇时刻缠着我。”温亭湛唇角一勾,而后执了她的双手,轻轻在她的指尖上落下一吻,“摇摇,明年我就要春闱,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随心所欲。”
“你难道就没有告老还乡的一日?”夜摇光睨着他,“你陪着我去过的地方已经很多,我并非没有一颗能够安定的心,我不知道你要做到什么位置,爬到怎样的高度,但我相信无论你要做到如何的地步,你总会比别人快,我是修炼之人,你的体内有龙涎液之灵,我们衰老要比旁人慢,我们至少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朝夕相处,我陪你五十年,五十年之后无论你到了怎样的地步,你都抽身陪我去遨游五湖四海可好?”
“五十年?”温亭湛皱了皱,“无需五十年,三十……”
不得温亭湛说完,夜摇光伸出两指按住他的唇瓣,“五十年,我不想你太累,也是为着我们日后的孩子着想。虽则孩子不能溺爱,可我们都是孤苦无依的长大,我不想我们内心的遗憾,让我们的孩子也感同身受,五十年之后我们的孩子也应该做祖父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五十年后我或许已经头发花白,容颜不在,摇摇会嫌弃我么?”温亭湛垂下眼帘,低声问道。
“我会陪着你老。”夜摇光几乎是脱口而出。
进入金丹期,她的青春已经开始延长,进入元婴期她就基本冻龄,进入化神期她就会不老,虽然她很爱美,可容颜岂能与他的真心相比?她会有办法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
温亭湛抬起头,伸手摸上夜摇光娇嫩绝美的容颜,他漆黑幽深的眼眸渊沉而内敛:“可我不希望你变老。”
“哼,原来我们的湛哥儿,也是好颜色之人。”夜摇光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之中沉重,打趣道。
第679章:路遇不平
“人世间百媚千娇,我独恋你一抹。”温亭湛的目光深情而缱绻,“我曾听人言,长乐无忧者才能年华永存,我欲为你遮风雨,挡忧虑,解苦难,化困厄,惟愿你一世长安,芳容永驻。”
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在桂花枝摇曳花瓣抖落之下变得分外的轻柔,犹如他的声音清润染着芬芳,一丝一缕随着清风涌入她的心间。
这一刻,夜摇光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投入他的怀抱,让竹筏都剧烈一荡,险些翻了船,好在温亭湛眼疾手快的抓了竹篙撑住。水花飞溅而起,荡了他们一身的水泽,不过大半都被温亭湛给挡了下去。
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温亭湛,夜摇光就索性从旁边鞠了一捧泼在他的身上。温亭湛正打算陪着夜摇光闹上一闹,却听到了绝驰的嘶鸣声,此间他们被树枝掩隐,两人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迅速对视了一眼,将竹筏驱使往前,很快视线越过一排排树枝,就看到了岸边的厮杀。
这是一个凸谷,山壁高耸,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蔽处,这条小路鲜少有人来往,果然是杀人越货最佳地点,只见三五个穿着粗野,虎背熊腰,面目狰狞,有些尚且脸上还有刀疤的粗汉子挥着明晃晃的大刀,此刻正与王一林纠缠起来,王一林来了温家这五年倒是勤奋习武,但天赋终究有限,应付起来非常的吃力。
就在王一林被一脚踢倒在地,有人提刀砍下去被王一林翻滚躲开,而后其中一个面相凶狠之人挥刀纵身砍下来之际,夜摇光宽大的袖袍在水中一拂,一串串水珠化作利剑飞射而去,将几个凶徒击倒在地。那纵身欲砍王一林之人身手确实不俗,反手用大刀挡下夜摇光的水。旋身落地,又要朝着王一林砍下去。
早在夜摇光出手之际,温亭湛足尖便在竹筏之上一点,几个蜻蜓点水飞跃而起落在了对岸,他的脚边恰好躺着一个凶徒,但见他伸出脚在对方的手腕上一踩,那凶徒吃痛松开了握住的大刀,温亭湛一脚踢在刀柄之上,那一把刀直直的朝着砍向王一林的凶徒。
饶是那凶徒狠辣,身手不俗,却也抵不住温亭湛力道刚猛,刀刃依然从他的肋下刺入,将他逼退。
“少爷,他们杀人了!”王一林早已经爬起来,这时候跑到温亭湛的面前。
“杀人?”此时,夜摇光也已经落在了岸边,她的目光扫过几个被她击倒在地的凶徒,远处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那个男子虽然衣襟被血染透,但依然可以看出并不是什么富贵的衣料,她目光锐利的看着受了重伤的凶徒头子,“你们是何人,为何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你们若是想活着走出这座山,就少管闲事!”那受了伤的凶徒头子依然非常的蛮横。
“原来是传说之中占山为王的土匪。”夜摇光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她身形一闪,在那土匪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掌将之劈晕,侧首对王林一道,“取条绳子将他们捆起来。”
马车上随时都有应急之物,绳索自然免不了,王一林立刻动作麻利的将几个人捆起来。夜摇光和温亭湛已经走到了那躺在血泊之中的男子面前,温亭湛将其的发丝拨开,看到了被血染的脸:“他是和我们一道应考的秀才。”
虽然不认得,但是在考场温亭湛有过一面之缘,他的记忆极佳:“且家境贫寒。”
秋闱何等重要,任何参赛者都处于尊重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衫,对于考生来说,秋闱比逢年过节更重要,家里人也会倾尽所有,当时在考场这位秀才衣着就已经非常简朴,由此可以推出他的家境。
“一个穷秀才,值得这些土匪打劫?而且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需要这么多人?”夜摇光扣住他的手腕,将一股五行之气输入护住他的心脉,然后看到他是从上方的山坡一路滚下来,想必是在上面遇难,万幸的是掉了下来,被这群人追上的时候正好又碰上了王一林,“你看看他伤的重不重。”
温亭湛这两年最用心思的就是医学,就连他们村里的杜荇都说温亭湛比他还要厉害,夜摇光将位置让给他。
温亭湛先检查了他的伤口,然后掏出一些止血的药给他撒上,又简单的从马车里取了夜摇光准备的医药箱给他包扎好,而后喂了一颗药丸子给他,过一会儿才执起他的手探上脉搏。
“还有救,不过我们得快些寻个地方。”温亭湛面色凝重道。
夜摇光也知道这个人伤的太重,血流的太多,于是不耽搁的和温亭湛联手将之抬上马车,前面倒是有个小村,可这些人是匪徒,他们如果去投宿,只要没有将这个土匪窝端了,等他们一走收留他们的老百姓只怕要吃亏,夜摇光就在原地寻了一个地方,布了一个阵法,好在如今是秋天,很多药材是在山林里面都寻得到,他们又携带了一些野外用得上的锅碗瓢盆。温亭湛亲自去寻了药煎药,王一林去打探附近有没有什么破庙之类的栖息之地,夜摇光就留下来照顾这个半死人。
王一林赶回来没有寻到破庙,倒是温亭湛寻到了一个猎户用的小木屋,于是夜摇光几人就把几个匪徒还有这个伤号带到了小木屋。
“为何不报官?”把这些匪徒扔给官府衙门便好,折腾得她累死了。
“这秀才叫蔡澎,就是此地之人,在考场之时我见到本地县令之子对他言辞羞辱。”温亭湛将熬好的药倒入碗里。
“你的意思是怀疑官匪勾结?”夜摇光瞬间明白了温亭湛的意思。
“也许不止。”温亭湛的目光变得深沉,“本地县令之子虚浮纨绔,可他考完之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未出考场就已经扬言他似乎能够中举,要大宴宾客,蔡澎乃是本地有名的才子。”
第680章:深入分析
“你的意思是此地县令之子科考舞弊?”夜摇光心下一惊。
“只是推测而已,也可能是私人恩怨。”温亭湛从来不喜欢把话说满,即便他心中已经十拿九稳,因为他深信凡事总有意外,是人都不能将一切算尽看透。
虽然温亭湛这样说,可了解他的夜摇光已经基本笃定了这个可能,心里觉得万分的不可思议。
为了打击舞弊,本朝沿袭了前朝的弥封誊卷的科考手法,弥封,即指考生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自己用朝廷发放的纸把名字封住,待考官阅卷完毕后再揭开。这样是防止主考官根据名字而看人情。誊卷即考生上交试卷“糊名”后,送交誊录院,朝廷请专人将考生试卷重新誊录一遍,再交考官评判,考官据此以定考生的等级、名次。这种制度的实施主要是防止考生在试卷上书写标记、暗语,以及主考官熟悉自己学生亲属的字迹而偏颇。
誊录的是用朱砂笔誊录,叫做“朱巻”;考生考试用的是黑墨,故而叫做“墨卷”。墨卷存档,待到朱巻排出等级和名次之后,再抽出来对比。
这样的做法,已经很大程度的防止了考场作弊。如果真的如同温亭湛所想,那么此地县令之子就是和蔡澎兑换了考卷,这个手脚只有誊写官才能够做到,只要两人各自在答卷上写下暗语,他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在誊卷之后,将朱巻上两人的名字对调。
“除非他能够再买通陛下派来的主考官。”夜摇光摇着头道,“这完全是不可能之事,除了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考前无人能够得知陛下所派的主考官是何人,如何能够收买?若是不收买主考官,那么排名之后,主考官取出墨卷一对比,不就露馅了?我不信他们敢对墨卷动手脚来毁尸灭迹。”
这源自于圣祖年间曾发生过一件大事,有人为了瞒天过海,一把火烧了存档墨卷之屋,圣祖陛下大怒,为了查出凶手,将朱巻全部封锁在自己的御书房,然后勒令全部考生重考,两次考试的文章一对比,谁为了作弊而火烧贡院一目了然,最后不但作弊的被抄家杀头,就连誊卷官也被判了“监后斩”,随即圣祖皇帝下令,举凡天灾人祸,考卷若有损,即便是一张,涉险学子皆数重考,损卷者斩立决。所以,那些捧卷子的人都是提心吊胆,考生考试前,他们被繁复的叮嘱练习。
“故而,他们一没有买通考官,二不敢贿赂誊卷官,三不敢动墨卷。”温亭湛索性总结一下夜摇光的话。
“那如何作弊?”夜摇光懵了一脸。
“他们只需要买通一个人。”温亭湛含笑道。
“谁?”夜摇光想来想去,这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办成的事儿。
“收卷官。”
“收卷官?”夜摇光好看的黛眉打了一个结,买通最没有作用的收卷官干嘛?让他们当心点不要弄坏试卷?这还需要买通,不想死都不敢。
“若是从一开始蔡澎的试卷上写的就不是自己的名字呢?”温亭湛提点夜摇光。
如醍醐灌顶,夜摇光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如果从一开始蔡澎写的就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他要替考之人的名字,而他要替考之人写的是他的名字,那么能发现的就真的只有收卷官。因为两个人都在考场,考生与考生之间是围墙隔开,根本看不到别人的试卷,只有收卷官在收试卷之时要核对考生的考牌之上的名字。
如果此地县令当真买通了一个收卷官,再杀了蔡澎那就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晓这一场考试到底有什么猫腻。
“这个县令是脑子有病。”夜摇光不由臭骂,对上温亭湛投来的目光,她道,“不论他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既然蔡澎妥协了也做了弊,就算是受苦者,一样是罪责难逃,他犯得着要杀人灭口么?虽然利用土匪朝廷肯定不会深究彻查,但也是画蛇添足啊。”
如果不是他要杀蔡澎,怎么会遇上他们?这就叫做作茧自缚。
温亭湛目光闪了闪,默默的收回,转头不语。
“难道我说的不对?”夜摇光见温亭湛这幅模样,气势汹汹的质问。
“摇摇说的都对。”温亭湛乖乖的点头逢迎。
夜摇光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少来,你快说,我哪里不对。”
手握成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温亭湛才道:“这县令能够提前知晓收卷官有哪些,且收买之人恰好又在蔡澎和其子那一组,想出如此妙计,逼迫蔡澎不得不就范,暗中做的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他要杀蔡澎需要如此大动干戈?且在自己管辖之内用土匪去杀蔡澎,便是蔡澎注定是一个落地秀才,可依然是政绩上的黑点,明年又是三年考绩。”
夜摇光顿时一囧,温亭湛这样一分析,好像真的不是两个人所为。这里面还有一个细节,温亭湛也暗示出来,考场学子上千人,收卷官也有数十人,县令不可能每个都买通,那就太容易露馅,那就说明他还是有点手腕,至少让蔡澎和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小组,归属于他收买的那个收卷官。这样的人,在即将三年考绩之前在自己的地盘让刚刚秋闱的考生被匪徒杀了,这似乎说不过去。
“既然不是他,那又是何人?”夜摇光忙问。
“凶手可能有二。”温亭湛伸出两个手指,“其一,是被收买的收卷官,这人贪得无厌,而县令无法满足,于是他故意借此给县令示警。其二,就是县令这件事已经泄密,有人借这件事大做文章,想要把事情闹大,牵扯出更多的人,下一盘大棋。”
“你更倾向于后者?”虽然温亭湛说的很平淡,语气没有起伏,可夜摇光依然凭着直觉听出他侧重于后者。
“誊卷官被称之为官是抬举,他们连衙役都比不上,无论是财力还是能力都买通不了山贼。”温亭湛解释原因。
第681章:乙庚十二阵
而且还是看起来不一般的山贼。
这句话温亭湛就算不说,夜摇光这下子也体会了。她终于明白温亭湛为何要费心费力的救蔡澎,在温亭湛的观念,蔡澎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妥协舞弊,这都是出卖了原则,亵渎了读书人三个字,在这一方面温亭湛分外的固执。如果蔡澎只是单纯的被灭口,也许温亭湛不会这么尽心尽力,最多给蔡澎包扎好确定他死不了就把他扔到有人来往的地方。
于是温亭湛和夜摇光只能在山洞里面等到蔡澎伤势好了之后在启程,温亭湛当即命令王一林将几个匪徒押送回府,他们在抚县,距离家中快马加鞭不过一天的行程,当时夜摇光还不明白温亭湛的用意,只当这些人跟着不能让他们死,还得管他们吃食。
“摇摇,可有法子布个阵法,让人寻不到这个小木屋。”等到打发走了王一林,温亭湛转而问夜摇光。
“这个容易。”对于夜摇光而言,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一边问道,“有人会来寻我们?”
“若真如我所料,有些人只怕等不及。”温亭湛道。
夜摇光了然的点了点头:“既然这不是他们的地盘,恐怕也不敢闹出大动静,也就这一两天搜查一番,两日的时间也够他的伤情稳定下来。”
“嗯。”温亭湛点头,“我去打些野物。”
这一两日的粮食总要储备,还有给蔡澎的药材,温亭湛跟夜摇光打了一个招呼,就转身往山上而去。
等到温亭湛走后,夜摇光掐指一算,今日恰好是乙酉日,明日是庚戌日,那就布置一个乙庚十二局。
夜摇光迅速的开始布局,此刻是甲申时,那么乙庚十二局的生门艮八宫,正北为吉,形成伏宫格,时符值与六庚成格,那就是大凶。
既然温亭湛说背后的人不一般,那么得多做一手防备,以免他们也带着同道中人,到时候就麻烦了,于是夜摇光毫不犹豫的布置了一个大凶格局,将阵法的破解生门也给堵死。
等到夜摇光将阵法布置好,温亭湛提着一捆药草,拖着一头一百斤的狍子按照原路走回来,他就愣了,他明明记得这里有条路,怎么这会儿竟然寻不到,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标志性建筑没有错啊。略一想,温亭湛就明白了,这是夜摇光按照他的要求已经布置好阵法。
于是他心思一动,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会扰乱他思维的景物,脑海之中浮现他记忆之中的路与物,确定好自己所在的方位,拟定出他的路线才睁开开眼睛。
屋子里的夜摇光坐在门前,端着一杯水就看着与她不到二十步距离的温亭湛,也不出声提醒,见到他闭上眼睛就知道他在回想,等到温亭湛睁开眼睛之后,夜摇光不由扬了扬眉,速度倒是挺快。
就见温亭湛明明看着前方是一棵树,却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其实那颗树只是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投影,看起来很真实,甚至去触碰也会产生触觉上的真实感,但它其实不存在,可阵法却是不能随意触动,一个不慎就会被困死在其中。
温亭湛的步伐没有停滞,无论前面看到什么,他都非常坚定的迈出步伐,绕过了所有的障碍,最后就要走到夜摇光的面前之时,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一步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他一步迈出去,却并没有见到房屋,依然好似回到了远点一般,看到了方才所看的场景,一下子把温亭湛的记忆都打乱。
看着站在面前不到三步距离的温亭湛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夜摇光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因为距离很近,夜摇光这一笑,温亭湛就立刻听到了他的方向,他接着往前走了两步路,果然看到眼前突然一亮,还是原来的小木屋。
“奇门之法高深莫测,今日领教了。”温亭湛道。
“你不谙其道,能够走出来实属难得,险些困住你,是因为我堵上了生门。”说着夜摇光就上前,将狍子领走,温亭湛开始收拾他的药材。
晚上果然有人开始搜山,整整一晚上来来回回四次经过他们所在之地,温亭湛看着这些人目光变得有些深,等到次日一过,王一林又驾着马车赶回来,将温亭湛和夜摇光连带蔡澎给接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是晚间,宣麟亲自在外面来接他们,两年的时间,宣麟已经彻底的摆脱了轮椅,他可以如同正常人一般行走,但他的身体还是虚弱,就如同一个体弱的人一般。
“明光,秋夜寒凉。”温亭湛进门就叮嘱道。
“你们宅子里哪有秋冬?”宣麟笑道,“我并未出门,近日感觉身子又康复了许多,无碍的。”
宣麟并非一个不懂分寸的孩子,温亭湛也就点了点头,随着他们一道进入了房间,一番洗漱,用膳消食过后,他们去了书房。
“抚县知府倒是大有来头。”宣麟将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递给温亭湛,“兵部尚书庶子,兴华十一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三年前才放任抚县县令。”
“兵部尚书?”温亭湛知晓牵扯大,但却没有想到牵扯这么大,“兵部尚书并非一个拎不清之人。”
“张老为官还不错,寒门出生,初时连县令都没有捞到,从一县主簿,为官四十年,历经县令、转运使、礼部侍郎、兵部侍郎,翰林大学士,到三年前成为兵部尚书。”宣麟简略的介绍了一遍,而后道,“中书令明年打算致士。”
“每过一二年总有这样的风声。”温亭湛勾唇道。
“但总有人信,百官之首何人不想?”宣麟也笑道。
夜摇光总算是明白这件事的由头在哪里,中书令已经七十四岁,不信都不行,中书令致士,那么空缺出来的这个百官之首的位置,最有可能上位的自然是六部尚书,但比起六部之首的吏部,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以及掌管军事行政的兵部,其他三部的竞争力明显若。
第682章:耽搁他的时间
吏部有还没有卸任的中书令掌握着,户部背后是褚帝师,所以柿子挑软的捏,用了三大尚书之中兵部尚书来试水,如果是这样推断,那么这背后动手脚之人就太多,甚至中书令和褚帝师都有嫌疑。
“你如何看待此事?”宣麟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温亭湛。
温亭湛喝了一口水,将水杯搁下摇了摇:“风云如何变幻,与你我何干?在其位才谋其政,我尚且不在其位。聂中书令致仕也好,不致仕也罢,都与我无关。至于中书令致仕之后由谁上位,那就与我更无干系,我何必为此白费心神。”
宣麟微微一怔,他看向温亭湛,目光闪过一丝疑虑,旋即又释然,摇头失笑道:“论心胸开阔,我不如你多矣。”
若是他站在温亭湛的立场,拥有如同温亭湛的资源和身份,他会借着帝师的手正大光明的插手这件事,帝师定然也会很欣慰有爱徒出谋划策。至少有一个中书令是自己这一边的人,再如何也不是敌方的人,日后为官便利与好处不可想象。这些他相信温亭湛不是不懂,可温亭湛却没有这个心思,是因为在温亭湛看来,任何人不管敌方我方上位,无人可以影响得到他欲得到所想得到之物。
这份超然的自信,来自于他超越众人的聪慧绝伦。
“位高者,不望为友,则不衰堕;不惧为敌,则勇而敢。守法度,严以克己,不负黎民,不昧本心,何所畏?”温亭湛淡声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生死之敌,将善变的人掌握在手心,不如将可逆转的大局抓住。任他风云变化,我只守我欲守,若有人欲与我相争,那便各凭本事。”
“那你为何还要救蔡澎?”夜摇光瞪着他,她还以为温亭湛是要插手这件事,费了那么多周折,结果他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以防万一。”温亭湛莞尔,“蔡澎和我是同期考生,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人借着这件舞弊案将我们也牵扯进去,我总得提前心里有个数。”
好吧,竟然是这个理由,夜摇光表示她无从辩驳,于是选择沉默。
“时辰也不早,早些休息吧。”温亭湛就站起身结束了这一次谈话。
他们一路赶回来也有些疲倦,宣麟身体不好需要早些休息,于是大家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就各自回房洗漱歇下。
第二日,蔡澎便苏醒过来,这个时候温亭湛和宣麟正在讨论此次科举的考题,并且与宣麟一道分享自己的答案,宣麟赞叹不已。听到王森来报蔡澎醒了,于是两人一道去看望。
“温……温公子……”正好喝了药的蔡澎靠在床上,虽然与温亭湛只有考场上的几面之缘,并且连一句话都不曾说上,可温亭湛这个人他却认识,因为是他们所有读书人心中最崇拜的人,所以温亭湛一入考场几乎每个考生都记住了他尤为出众的模样。
温亭湛上前再给他探了一次脉才道:“你的伤势复原的不错,就是身子还虚。”
“多谢温公子救命之恩……”
蔡澎说着要起身给温亭湛行礼,却被温亭湛给按住:“别动,这些虚礼就免了。”
“你可知你遭何人迫害?”宣麟出声问道。
“他们看着像是山贼。”蔡澎垂下眼帘有些无力的说道。
“看着像?”温亭湛玩味的重复了这三个字。
蔡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亦不知他们受何人指使。”
“你与何人有怨?”宣麟又问。
蔡澎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无力的颤了颤,他这一次沉默的比上一次还要久:“在下听闻麒麟公子因病暂居淇奧公子老宅,公子风华绝代,想必是麒麟公子无疑,二位都是聪慧无双之人,既然将在下救到家中,想必在下的一切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在下岂敢有隐瞒之理,在下与张遵考场舞弊,可害在下之人绝非张县令父子。”
宣麟看了温亭湛一眼未语。
温亭湛也没有说话,蔡澎歇了一口气道:“在下一介寒儒,一年前与张县令千金于花会邂逅,在下痴心妄想难破情关才遭人利用。张县令允诺在下,若是此次秋闱助张遵中举,便将其女许配于在下。在下一时鬼迷心窍,想着今年还未及弱冠,再等三年也无妨……”
夜摇光站在门口听了之后,也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她原本想着可以让一个有才华的人考场舞弊,会不会是性命攸关,或者全家老小被胁迫之内的惊天大事,却原来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不过夜摇光也不鄙视,只是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青春慕少艾,最难看透的不就是一个情字?
“依你看来是何人要取你性命?”宣麟声音清冷的问道。
蔡澎摇了摇头:“自醒来,在下心中千百种想法,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可能害我之人,皆不会在那地那时迫害在下,更不会用那样的方法。”
“但你心中却明白,起因是因着你考场舞弊一事。”温亭湛直言道。
蔡澎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此事你打算如何了解?”温亭湛问。
蔡澎的脸上出现过无尽的挣扎,最后他自嘲一笑:“鬼门关走一遭,还有什么看不透,是在下自己种下的恶果,自然由在下承担,待到在下能够下榻之后,便去府城投案自首。”
温亭湛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你好生歇着。”
说完,就和宣麟一道离开了房间,离开了这个院子,夜摇光才问道:“他去投案自首,岂不是提早将此事揭发?”
“早些了断也好,我并不想再重考一次。”温亭湛颔首。
“允禾难道还惧复考?”宣麟不由笑道。
“平白浪费时日,耽搁我与摇摇外出游玩。”温亭湛云淡风轻的甩出一句话。
宣麟和夜摇光同时一愣,这一刻他们两才细细的体味到,恐怕温亭湛不干涉这次中书令之争的事情,甚至还要捣乱将这根导火索早些掐断,是为了早点把这件事打住,为的就是不麻烦他复考一次,耽误他和她游玩的时间……
褚帝师知晓内因,不知会不会被气死,宣麟不无恶趣味的想到。
第683章:婚帖
温亭湛的的确确想要把这件事早些了解,事实上夜摇光并没有领会到温亭湛所说的救蔡澎的真正意图,若非他们是同期考生,若非本朝对于科举舞弊严打连坐得太狠,温亭湛是真的不想要干涉进去。
蔡澎在温宅将养了四日就可以下榻,气血恢复的也不错,就是较深的伤口还有些不宜动作太大会再次崩裂开来,温亭湛也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就将蔡澎送回府城,却在这个时候对方出手了。
“孟四哥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今日一早孟博就登门,问了问温亭湛秋闱考的如何,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却几番欲言又止。
“允禾,邻县抚县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这杀人嫌犯乃是与你们同考的一位抚县秀才,张县令派人缉拿打听此人于望花镇一带失了踪迹,最后查到了望花镇小花山,确认嫌犯是遭遇山贼袭击,却被人搭救而走,有人见到你恰好那几日从小花山路径而归,张县令请堂哥相助调查。”孟博的话说的很婉转,不说他对温亭湛的欣赏,以及对温亭湛的敬佩,就说温亭湛现在身上也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在身,他也要尊重。
夜摇光听了,果然这个张县令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竟然用这样的办法栽赃蔡澎,不论蔡澎是不是冤枉,都得经过抚县衙门审查,张县令有了充足的理由将蔡澎缉拿,蔡澎落入张县令之手,必然是有去无归。
但碍于温亭湛这个被她看不上的爵位,就算确定温亭湛手中有人,以防搜查不到,张县令也不敢贸然气势汹汹的来抓人,果然是个聪明谨慎之人。先和庐陵县令孟陵通个气,再由孟博上面来试探一下口风。
“蔡澎在我府上。”对孟博,温亭湛没有隐瞒,“只不过我却不能将人交给抚县衙门。”
“为何?”孟博问。
“张县令这是贼喊抓贼……”温亭湛将张家与蔡澎之间的事儿简略的说给了孟博。
孟博听闻愤然站起身,他自己是一个读书人,并且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寒窗苦读考取的进士,在他看来考场上徇私舞弊根本就是有辱斯文,道德沦丧,却没有想到张家竟然这样大胆行事。
“允禾勿怪,实在是为兄不知内情。”孟博连忙道歉。
“孟四哥何错之有?孟四哥尚且不知其中内情,若非孟四哥信得过我为人,只怕此刻也不是你上门。”温亭湛笑道。
托付的是孟陵,孟陵是县令上门的意味就不一样,他和孟博是私交。
“此事只怕要去郡城,交给知府大人。”孟博凝眉道。
“知府也不成。”温亭湛摇着头,“孟四哥有所不知,我救下蔡澎之时……”温亭湛将他们的推测都说了出来,“如今我手上还有五个山贼,其中一人功夫不俗,不过我尚且没有去审问,仅是将其关押。”
孟博虽然不入仕,但身为孟家的嫡出,本家又在此,对整个豫章郡的动向他自然要有所了解,豫章郡的知府两年前的考绩调任了一个,现在这个知府姓杜,但和杜家村的人却完全没有关系,祖籍更不是豫章郡,而且这个人与帝都牵扯颇深。
能够隐瞒住抚县县令在抚县动手,这位知府未必没有嫌疑。
“那就得把人送到布政使大人手上。”孟博沉吟道,“可人在你手上已经众所周知,此去布政使司三日的路程,路途过于凶险。”
“我自有应对之策,孟四哥只需帮我打发了抚县县令即可。”温亭湛平淡的语气总有一种成竹在胸的魄力。
“既然允禾早有成算,那愚兄也就不费心,张县令那里允禾只管放心。”孟博自然是对温亭湛的能力深信不疑。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留孟博用膳也被他推拒,知道孟博定然是有事在身,也就不强留,将孟博送走之后,用了晚膳,散步消食之时,夜摇光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打算如何将蔡澎送到布政使司?”
如今谁都想要蔡澎死,张县令想是因为害怕舞弊暴露,背后的人想,是想借此将栽赃张县令,把舞弊案搞大揭发,从而就算不把兵部尚书拉下马,也要让兵部尚书失去竞争中书令的资格。只是死法不同,张县令要蔡澎死的正大光明,罪证如山,灭口的同时给舞弊案画上句号。
而温亭湛和夜摇光倒是和张县令殊途同归,可好不容易将蔡澎救回来,温亭湛自然不会让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样成为牺牲品,蔡澎有罪,但罪不至死,就算是犯了死罪,能取他性命的也只能是律法。
“我们什么都无需去做。”温亭湛淡声笑道,“就在家中等放榜,若是摇摇实在是闲着无趣,不如想想你想去何处游玩。”
“玩玩玩,你看着比我玩心还大。”夜摇光白了他一眼,“我们去蓬莱如何?明光如今身子也大好,随我们一道也无碍,到时候小六定然是要与我一道,至于士睿他们,可以去信问一问,我们行船十来天应该能至。”
水路自然要比陆路慢上些许,从此处到蓬莱三千里路,上辈子夜摇光想去蓬莱,可惜国外倒是飞了好几次,却一直没有时间去蓬莱游荡一圈,传说之中的仙境,夜摇光真的很想去看一看。
“行船,对明光更好。”温亭湛赞同这个想法。
“我们总不能不参加蚊子大婚吧?”夜摇光突然想到这一茬,这可是闻游一辈子的大事儿。
“蚊子大婚定在十月末,恰好是放榜之后。”两家结秦晋之好,大婚一般都是提前半年以上决定婚期,以方便女方家准备嫁妆,只不过尚未发帖,恐有意外都不会高调的对外宣布,“算算日子,我们应当要收到蚊子的婚帖。”
说着,温亭湛蓦然一把抓住夜摇光的手,拉着她就进了他的房间,直奔他房间外间的小书房,神神秘秘的取出一个酸梨木雕花匣子,递给夜摇光。
夜摇光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婚帖。
第684章:一劳永逸
婚帖与大多数婚帖一样,艳红色的底,烫金的面,撒着烟花一般的金光纹路,折叠棱角之处用灵活的雕琢复古似窗棂图案的薄薄一层木雕卡住,显得更加厚重有质感,将婚帖一打开,其他与大众的婚帖一模一样,唯有婚帖内部竟然有大红色比婚帖底明亮一些的剪纸,剪纸的图案是两个手牵结花喜绸的新人,这对新人依稀可以看出是她和温亭湛的小像,剪得非常惟妙惟肖。
婚帖展开之时,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幽香散开,这股香味只是闻着就令人莫名心生愉悦之情。
“春闱之后,殿试在四月下旬,我想把我们的婚礼定在五月初。”他双手握着她的手,目光诚恳而真挚的看着她,“这是我为我们大婚所备的婚帖,你可喜欢?”
夜摇光觉得手中的婚帖艳红的犹如一团火,让她的掌心有些发烫,这股滚烫一直烧到了她的心口,火热的心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
“都听你的。”她轻声道。
对于婚礼,尤其是古代的婚礼,她真的不知道该提出什么要求,而且她相信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给温亭湛,他定然会给她最好的一切,无论是她想得到还是想不到,他定然会倾力而为。
“好。”将她拉入怀中,他温柔的绽开唇角,双手紧紧的抱着她。
自从温亭湛提到了大婚,夜摇光才发现她真的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结婚之前她需要做些什么,想了很久仿佛除了自己给自己备嫁妆以外,她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做,可是嫁妆这种东西她相信温亭湛也不需要她去用心……
“姑娘,你是否有烦心事,不如与幼离说一说。”这两日一到温亭湛看不见的地方,夜摇光总是会愣神,一直跟着夜摇光的宜宁发现之后,就告诉了幼离,幼离今日特别留意了一下,从早上到晚上,夜摇光已经愣神了三次,便一边为夜摇光梳着头发一边问道。
“我在想我能为我和湛哥儿大婚做些什么。”夜摇光的目光从菱花镜之中看着幼离,也希望幼离能够给她一些建议。
“姑娘什么都不用做,少爷都安排好了,姑娘若是不嫌累,不如自个儿绣嫁衣。”幼离道,“少爷原本是吩咐幼离寻最好的绣楼,但新嫁娘自己绣嫁衣是习俗,姑娘若是不会针线活也罢,可姑娘的手艺极好,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日,幼离觉着姑娘还是自个儿绣更好,若是能够为少爷做一身就最好不过,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恐怕只有姑娘自己知晓。”
一语惊醒梦中人,夜摇光有些焦灼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她高兴的看着桑幼离:“幼离你说的没错,来我们说说嫁衣用什么衣料最好,嫁衣可有什么忌讳……”
于是夜摇光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幼离对嫁衣展开了讨论,好在温亭湛已经吩咐过幼离给夜摇光寻找绣楼定制嫁衣,所以幼离也在这方面做足了功课,从用料,到图案,到样式,和绣嫁衣的忌讳,男女喜服的差别所有的细节,幼离都仔细的给夜摇光讲了一遍。
直到忙完事情的温亭湛看到夜摇光的房间灯还未熄来看看,才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夜摇光在温亭湛的监视下躺上了床。
第二日夜摇光就开始着手,亲自去了郡城一趟都没有收集好齐全的东西,然后只能去信给仲尧凡,将她所需要的东西列了一个单子,所有的东西都选择最上好的东西。
夜摇光再也没有心思去管蔡澎的事情,她一头扎在了准备喜服之上,温亭湛知晓后,刻意劝了一道,他并不需要夜摇光去费这个心思,比起这带给他的满足感,他更心痛她的操劳。
“你我的婚礼,总不能你一个人费心思,我不过绣个嫁衣你就心疼了,你从喜帖到婚礼由小到大哪件事不是亲力亲为?我说心疼你,你是否就置之不顾?”
被夜摇光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温亭湛想了想就由着夜摇光,不过还是盯着她,限制她每日花在做嫁衣上的时间。
没过几日,夜摇光果然收到了闻游的婚贴,日期是十月二十二日,放榜是十月十日,放榜之后还有十二天赶过去绰绰有余。也就是收到闻游婚帖这一日,温亭湛把身体复原的蔡澎给送走了。
“你把人送给谁了?”夜摇光纳闷,这样出去安不安全啊。
“送给张县令。”温亭湛回答。
“什么!”夜摇光大惊,就连宣麟也是挑了挑眉,宣麟陷入了沉思,夜摇光却分外不解,“你把蔡澎送给张县令,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摇摇放心,除了圣上以外,无人可判蔡澎生死。”温亭湛莞尔一笑。
“你做了什么?”夜摇光一头雾水。
“允禾你让帝师卖了一个人情给张尚书。”宣麟只是略一想就明白了温亭湛的举措,不由赞道,“一劳永逸,我果然不如你。”
“心有所系,故行事多有所虑。”温亭湛的眼睛闪动着柔光落在夜摇光的身上。
其实若非为了争取和夜摇光相处的时日,为了陪她再去外面游玩一趟,温亭湛倒是会如同宣麟一般,不介意横插一手,陪着这些人玩一玩,打发闲暇无聊的时间。可比起和这些人周旋浪费时日,他宁可陪伴她。然则,此事既然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总要捞点好处。
所以,他去信给帝师,分析了一番利弊,把这个人情卖给了兵部尚书,让兵部尚书知晓了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事儿,而这个事儿已经泄露,并且有人要借此陷他于危难。这个时候,兵部尚书张老唯一的退路,就是在事情尚未捅到陛下面前大义灭亲,为了保护整个张家,他不得不亲自去陛下的面前认罪,再让褚帝师在一旁为兵部尚书求情,保住兵部尚书的职位,这个天大的人情,兵部尚书不想欠都不行,还得感恩戴德的欠着。
如此一来,三大尚书,兵部尚书就算偏向也得偏向褚帝师这一边。
第685章:头名解元
至于抚县县令,已经成了家族的弃子,他的兄弟姐妹母亲都在父亲的眼皮底下,他想不听话都不行,这个时候把蔡澎交给他,他自然不敢动蔡澎,至于其他人,张尚书已经请罪,这个文章没有办法再做,他们除非是脑子有病,才会冒着暴露陷害张尚书之心去杀蔡澎。
所以,温亭湛就怎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蔡澎的危机。
科举舞弊,陛下自然大怒,不过因为爆发的温和,褚帝师提前给陛下透了一个底,张尚书认罪很诚恳且儿行在外哪由得父母管?陛下并没有牵连张尚书,只是以教子无方罚了一年的俸禄,又打了二十大板了事。而抚县县令被革职父子流放,家产充公,帮忙舞弊的收卷官被判斩立决。蔡澎被打了五十大板,取消了功名,永不能再参加科考。
其余人因为此次舞弊实属防不胜防,就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因为用人不当被申饬了一顿,就没有再牵连其他人,两人舞弊纯属个人行为,一场科考牵涉考生太多,陛下并没有勒令重考,一切都在温亭湛的预料之中。
“这行贿之人,和受贿之人,前者被流放,后者被斩立决。”夜摇光觉得陛下其他处置都还好,就是这里有些不太公平。
“张家父子虽则是庶出,却也是富贵里头长大,流放于他们而言反而是生不如死,此次舞弊若是受贿之人禁得住财帛诱惑,如何能够成功?”温亭湛轻声劝慰,“陛下是一个明君。”
“朝中有人好办事,你确定张家父子不会过几年就被老子接回来?”夜摇光狐疑道。
“不会。”温亭湛很肯定的摇头,“朝廷素来重视科考,这一点从不惜三年一次重金供科考可以看出,张家父子所犯大罪,多少双眼睛看着,别说接回来,张尚书只怕照拂都不敢照拂他们,中书令身子再硬朗终究日薄西山,如今尚书的位置多少人眼馋着,经此一事,张尚书更加不敢行将踏错。”
夜摇光心里这才舒服,她对关系政治深恶厌绝,又欢欢喜喜的投入了自己的事情当中,她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每日要抽空绣嫁衣,要准备给闻游的大婚礼,要准备他们出游的一应东西。虽然很多事情幼离都打点的妥妥帖帖,可夜摇光突然来了兴致又过问了一遍,查漏补缺。
到了九月中的时候,陆永恬终于赶来,一道来的还有萧士睿。
“你怎么来了?”看到萧士睿,夜摇光非常的惊讶。
萧士睿今年都十八,再过二年就及冠,三月里被从书院召回去,据说陛下已经开始让他接触政务,开始办差事,夜摇光只当要等着温亭湛进帝都春闱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摇姐姐这是有多不想见到我?”萧士睿不由委屈。
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萧士睿变得成熟了不少,好不容易从军队到书院四年养白的脸又变回古铜色,但一见到夜摇光还是那副模样。
“行了,我哪里有嫌弃你?”夜摇光嘴上说着不嫌弃,看表情却相当的嫌弃,“你不应该公务缠身么?我只是好奇。”
“这不是蚊子要大婚,我跟皇爷爷告了一个月的假。”萧士睿笑眯眯道,“我可算能够歇口气,这半年可真是忙死,还要和我几个叔叔虚与委蛇,好在八皇叔有点良心,念着允禾的救命之恩,不但没有对我使绊子,还暗地里帮了几把手,否则我不知多惨!”
“他是有良心?他是在还恩情!”夜摇光冷嗤道,说着就拧着萧士睿的耳朵,严厉的警告,“我可告诉你,虽说他现在还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那是因为他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你可不要他对你好点就对人家掏心掏肺,你要敢和他走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安王明明答应要把当初给温亭湛下套的人供出来,转头回了帝都就为了对方手里的证据而失言,好在他脸皮不够厚,没有舔着脸再对付萧士睿。
“哎呦呦,疼疼疼!”萧士睿赶忙解救自己的耳朵,“摇姐姐,我哪里有那么傻?”
萧士睿揉着耳朵,一脸的委屈,他都觉得他已经被夜摇光虐出了毛病,要是换个人试试,别说对他动手动脚,就是言词不敬,他都得让之生不如死,可偏偏对着夜摇光他愣是生不气,害得他都险些怀疑他是不是对夜摇光有不纯洁的非分之想,可他非常肯定没有!
“相对而言,他在帝都护着士睿这种报恩的方式,我更喜欢。”温亭湛知道夜摇光是对当初逼他去琉球的人恨之入骨,顺带连包庇对方的宁安王也恨上了,一提到就炸毛,所以赶紧顺毛。
“你们说话,我去厨房看看。”夜摇光也见好就收,知道萧士睿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和温亭湛说,反正这些事情她不感兴趣,也没有好奇心,不如给他们腾地儿。
于是萧士睿和陆永恬就这样在温宅住了下来,陆永恬变得异常的好学,整日缠着宣麟不撒手,宣麟是一点不逊温亭湛的老师,加上有为人师表经验的叶辅沿在一边,陆永恬这个在书院怎么也不开窍的蠢学生也终于开了窍,虽然谈不上什么一日千里,但也将勤补拙,也不像以往那样四六不分,看着书头就疼,所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萧士睿带来一个消息,陛下明确绝了卓敏妍郡主老娘的心思,现在她的郡主老娘正在加紧的找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毕竟卓敏妍已经十六。
陆永恬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加倍努力。
一直到十月十一,放榜第二日,温宅被锣鼓声敲响,来的自然是府衙的报喜衙役,温亭湛不负众望的成了头名解元,整个杜家村都沸腾了,所有人高兴的都好似中了解元的是自己。
当天开始温宅就被人踏破了门槛,比之前封爵更甚,即便是豫章郡的大家族都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贺礼,不过所有的邀请,温亭湛都以要上府城答谢主考官,拜谢布政使大人为由一一推拒。
为了清净,当天下午就拉着夜摇光一道去了府城。
第686章:看戏
温亭湛成为解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等他们到了府城迎来的自然是一片恭贺之声,除了拜谢主考官,拜见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以外,温亭湛依然以好友大婚在即的理由将其他邀请一一推拒。秦敦并没有来,他榜上有名,虽然在四十几名,但成绩已经不算差。
当温亭湛和夜摇光被邀请到布政使吴澤的家中时,夜摇光就着实看了一出好戏,吴大人的家中恰好吴夫人准备了一场大宴,吴大人直言今日前不知情,吴夫人邀了不少亲戚女眷,并且纷纷携带了妙龄女子,以赏菊花为由头,但男客和女客自然是分开。
隔着一堵墙,夜摇光听着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丝竹声,吟诗作词的娇嫩声,不动声色的饮茶,吴大人已经年过半百,他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好几,第三代男儿多,孙女就两个最大的也才十岁,不然哪需要费这个心思将这些人请来?其意图嘛,再明显不过。
夜摇光反而不生气,看着拉着温亭湛手谈频频皱眉的吴大人,以及好似完全听不到对面传来的娇软之声的温亭湛,不由闷笑。一边吃着瓜果糕点,一边好整以暇的看戏。
“此次秋闱泄题之人,老夫已经将之关押,判牢狱十年。”捻起一枚棋子落下之后,吴澤状似无意的对温亭湛道,“说起来,老夫还得感谢爵爷,若非有爵爷提前告知,只怕此次老夫也要乌纱不保。”
虽然温亭湛这个爵位是虚的,并且夜摇光也看不上,但在一定的场合还是很有用,比如现在,吴大人有求于温亭湛,也得客客气气称他一声爵爷。
“吴大人客气,索性也不曾酿成大祸,遇此等之事,上报也是我身为考生之责。”温亭湛云淡风轻的说道。
吴澤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温亭湛的想法,考前副考官泄题,和蔡澎那种作弊可是两种概念,副主考官乃是他和提刑按察使共同聘请,他们是要担当主要责任,这件事若是捅到陛下的面前,他们两人的官路就算不就此终止,但也得就此打住休想再往上爬。
他今日如果客气礼遇的将温亭湛请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希望温亭湛能够卖给他们二人一个人情,将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毕竟如果温亭湛捅出来,在皇上面前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温亭湛已经是解元,以温亭湛的能力且在陛下那里留过名字,恐怕三甲跑不了,那么功劳对于温亭湛就很重要,他们没有把握。
就在此时外面有下人躬身走进来,吴澤问道:“何事?”
“回禀大人,夫人让几位姑娘做了画,实在是有两位姑娘都属上佳之作,夫人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便想起爵爷在此,又是本届解元,故而想请爵爷移驾去评上一评。”那下人口齿清晰的回答。
夜摇光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了,果然吴大人夫妇是夫唱妇随,这事儿不论是搁在谁的身上,都是一个趣事儿,只怕没有几个人愿意拒绝。
只是这评花评画,是评画中的花,还是花中的画,大家心知肚明。
“不知爵爷可有兴致?”吴澤便问道。
温亭湛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落下一子:“大人,承让了。”
吴澤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输了,不由哈哈哈一笑:“爵爷棋艺精湛,老夫早有耳闻,今日领教一番,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过谦,大人位高权重,公事缠身,不免思虑过多;我孑然一身,故而专心此道,胜了大人也是常理。”温亭湛的声音春风化雨一般令人舒服,“至于评画便免了,术业有专攻,于画我并不见长,且花中四君子,菊花以‘花中隐士’著称,我行事素来张扬,与此花相驳,故而欣赏不来此花的精神,幼年少不更事时,还曾因此于永安寺得罪了不少爱菊者。”
随着温亭湛的名声越响亮,温亭湛的事迹也开始流传出去,这个时代自然比不得前世那样分分钟高度曝光,可毕竟有影响的事情还是遮不住,比如温亭湛在永安寺赋诗贬低菊花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吴澤显然是忘记了这件事,这会儿被温亭湛提起来,他才想到徒然有些尴尬,便对下人挥了挥手,当然大家族的下人都是非常有眼色之人,自然是不能够让自己的主人或者客人气氛不好,于是陪在吴澤身边的管家对着外面守着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就忙上前:“爵爷,大人,天色不早,酒菜已备下,是否传膳。”
吴澤自然顺势道:“传膳。”
然后就亲自引着温亭湛和夜摇光一道离开了这个地方,去了饭厅,饭桌上没有酒,只有一些果酿,看来吴澤的的确确是打听了一番温亭湛的习惯,温亭湛已经不止在一个大场合直言,弱冠之前不饮酒。
一顿饭倒是用的宾主相欢,用完膳之后,见吴大人要开口说什么,温亭湛道:“多谢大人盛情相待,家中未婚妻还在殷切盼归,就此告辞。”
一直没有说话的夜摇光扬了扬,怎么突然拿她做由头。
吴澤似有所悟,便道:“早闻爵爷情深义重,不知爵爷何时大婚,老夫厚颜讨上一杯薄酒。”
温亭湛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夜摇光,笑道:“婚期未定,内子严令,我若未三元及第,就休想迎她过门。”
卧槽!站在温亭湛身侧的夜摇光接着遮挡,伸手狠狠拧了拧温亭湛腰间的软肉,竟然当着她的面在外人面前诋毁她。
吴澤目光闪了闪,才跟着笑道:“爵爷惊才艳绝,老夫就提前预祝爵爷来年抱得美人归。”
“借大人吉言。”温亭湛拱手,“大人,告辞。”
“爵爷请。”吴澤伸手,亲自送温亭湛,一直跟着吴澤的管家却没有跟上来,而是快步的朝着内院而去。
等到吴澤将他们送到大门之时,那位管家却早已经等候在了门口,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
第687章:赔礼
吴澤亲自将匣子递给了温亭湛:“祝贺爵爷秋闱旗开得胜,些许贺礼,还望爵爷莫要嫌弃。”
温亭湛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多谢大人,大人留步。”
等到温亭湛和夜摇光坐上马车,走了老远的距离,夜摇光才气势汹汹的质问:“你为何到处败坏我的名声!”
“我何时有败坏过摇摇的名声?我哪里舍得?”温亭湛一脸茫然。
“少跟我装,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没有连中三元就休想娶我过门?”夜摇光说着气不过,又伸手拧了拧温亭湛腰上的肉。
“原来摇摇并无此意,那是我领会错了,在此向摇摇赔礼。”温亭湛一本正经,对着夜摇光恭恭敬敬的作揖。
“芝麻馅包子!”夜摇光咬牙切齿。
这是把什么路都堵死了,正如温亭湛所言,万事无绝对,他就算有真材实料,步步为营,也不能什么意外都掌握尽,假使有个意外呢?如今他说了这句话,就算真的有个意外,他没有连中三元,她也得嫁。
“哈哈哈哈……”温亭湛不由将夜摇光拉入怀中,不容她抗拒的抱紧她,他们耳鬓相碰,他低声在她耳边道,“但凡是摇摇所想,我定然能竭力满足,我不过是给吴澤一个定心丸。”
“定心丸?”跟她有毛线关系,夜摇光斜眼等着他。
温亭湛没有说话,而是将吴澤送的贺礼当着夜摇光的面打开,是一个首饰盒,里面有八块开采出来,却没有加工的玉石,圆润光泽,每一块都有鹅蛋大小,分别是:南阳白玉、南阳绿玉、南阳紫玉、南阳黄玉、南阳青玉、南阳红玉、南阳墨主、南阳杂玉。
夜摇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齐全的南阳玉,南阳玉又称之为独山玉,独山玉为四大名玉之一,以其质地温润,色彩丰富傲视群玉,前世夜摇光曾听过有人用四个词来形容它,独玉、独厚、独步、独秀。
可以想见独山玉的珍贵与其价值不菲。这八块玉石的价格,不要说是前世,就是现在那也是天价!
“你,你这是收受贿赂!”夜摇光虽然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有什么值得堂堂十三布政使之一来贿赂我?”温亭湛扬眉。
“哪有如此重的贺礼!”
“这自然不是贺礼,是封口费和赔偿礼。”温亭湛莞尔。
“封口费?赔偿礼?”夜摇光满头问号。
“考前泄题,责任在于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温亭湛解释道,“若是此事被陛下知晓,他们两人只怕要停职降职。从今日吴澤请我,客气而又礼待,包括吴夫人设宴赏菊的姑娘,都是吴澤准备送我的赔偿礼,他只当我出身寒门,定然想要求得一位贵女为妻,故而今日被吴夫人宴请而来的姑娘,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官家女。我特意点出你,便是告知他,我对女色和权贵姻亲无意,同时也是告诉他,要讨好我,不如讨好你。”
“这事儿,就算他们感激你没有捅出去,封口费还说得过去,赔偿又从何说起?又没有影响你的利益。”夜摇光不懂。
她原本以为吴澤是看上了温亭湛这个潜力股,所以想提前拉拢温亭湛,才有之前的美人计,却原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儿。
“怎么就没有影响我的利益?”温亭湛一脸郁结,“我若将此事揭发,我的功劳、我的名声这些难道不是我的利益?”
“你可不可以再无耻一点。”夜摇光被温亭湛说的理所当然,“就算他们不给你好处,我难道还要为了这份功劳、这份名声将兄弟给出卖了?”
这件事是因为牵扯到了闻游,温亭湛才使了这样的法子。一旦揭发,闻游也难逃一劫,恐怕和蔡澎的结局差不多。
“这是你知晓内情,可他们不知。”温亭湛挑眉,“不能因着我是救兄弟,就抹杀我也救了他们二人的事实,这是我应得之物。”
“……”
夜摇光被这厮无耻到无语,但是她偏偏无法反驳,并且她绝对不会说她心里在呐喊,干得漂亮:“你收了这么重的礼,就不怕日后被他们翻旧账?”
“他们敢么?”温亭湛伸手揉着夜摇光的长发,“吴澤在大门口送给我,便是过了明路,无论这里面装着多么价值连城之物,都不会落人口实。就算是有人日后要来翻,难道吴夫人不能因为喜爱我夫人,觉得我家夫人实在是惹人疼,送她一份重礼?”
“好啊,合着我成了你的挡箭牌?”夜摇光怒。
“哪里是挡箭牌?这的的确确是我凭自己的本事赚来送给我心爱的夫人。”温亭湛将盒子往夜摇光手上一放,从中抓起一块玉,“正好我们要大婚,这东西拿去打些头面和饰品,做成一整套,给摇摇做嫁妆。”
“你的算盘可真是贼精,我最后还不是带着这些东西又成了你的!”夜摇光气哼哼道。
“不然,是我连人带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摇摇的。”温亭湛连忙讨好。
果然这话夜摇光爱听,她扬了扬下巴:“你知道就好,要乖乖听话,知道么?”
“是,一定听夫人的教诲。”温亭湛点头非常积极。
一下子就把夜摇光给哄开心,她这才有心情去欣赏几大块玉石,这样一大块,真的一块可以做一整套饰品了,而且这样齐全的独山玉要收集一份真的是非常的难得,夜摇光虽然不是很喜欢穿戴奢华,但那纯属是因为嫌弃笨重,并不代表她没有女人的天性,不喜欢珠宝。
“回去就找人给做了,早些毁尸灭迹。”夜摇光振振有词道。
这个词……
温亭湛无奈的摇了摇头,侧首漆黑幽深的目光温柔宠溺的看着摆弄玉石的夜摇光,柔和的阳光从一晃一晃的车帘子打进来,照射在她明艳的脸上,透出比玉还诱人的光泽。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她露出如此开心满足的微笑,更让他欢乐之事。
第688章:地阁宽厚
等回到家中之后,家里也回复了平静,夜摇光他们早就准备好,所以直接和萧士睿等人一道出发,去参加闻游的大婚。闻游的祖籍并不在此,而是在襄阳,只不过他求学于白鹿书院,秋闱也可以在这里考。
这一次就连宣麟都跟着他们去,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直接转道行船,去蓬莱,两地比邻,从这里到湖北襄阳,也就一天半的行程,他们十五日启程,十六日午后就抵达。
“怎么了?突然闷闷不乐?”
他们到达的时候闻家的人亲自来接应他们,闻游的姑姑更是将他们早早的接入她自己的府中,亲自招待,闻游的姑姑两年前诞下一女,如今已经虚岁三岁,夜摇光原本和刚刚能够走稳的小丫头玩的好好的,突然就神色落寞,温亭湛自然要来关心一下。
“哼。”夜摇光没好气的别开脸,不去理会贴上来的温亭湛。
温亭湛一阵莫名,他这是又哪里得罪了心爱的未婚妻?只能用眼神示意伺候夜摇光的宜宁,宜宁和宜芳掩嘴偷笑,在温亭湛渐渐变沉的脸色下,宜芳道:“姑娘定然是看着闻小姑娘,思念小少爷了。”
“咳咳。”温亭湛一听到这茬,就不由不自在了。
原来是一年前,温亭湛和夜摇光带着夜开阳和乾阳师兄弟去缘生观,去亲自求千机真君帮陌钦采妖莲,而后修为大涨,已经进入合体期的长延真人看上了由女娲石化体而来的开阳,强烈要求收开阳为徒。
夜摇光哪里肯,倒不是嫌弃长延师兄,而是长延真人修炼的不是五行之法,夜摇光自然不能浪费开阳得天独厚的体质,夜开阳必须修炼五行之法,可是她却忘了,世人不能修炼五行,那是因为缺乏五行灵根,夜开阳乃是五行灵根,就算是长延道长的修炼之法也一样。
且这世间对五行修炼者非常的忌惮,如果虚谷还在,夜开阳跟着夜摇光自然没有人敢动手,但虚谷已经飞升,如果夜开阳跟着夜摇光,等到五灵之体暴露,缘生观也是鞭长莫及,要知道夜开阳的五灵之体,就算是云角都不管用,连山和夜摇光都可以服用云角。长延道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连千机真君都开了口,温亭湛又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劝说,最终夜摇光悲催的将儿子和连山都留在缘生观,就连乾阳也在半年前被他不靠谱的老子拖走去办点事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刚刚开始她自然很想儿子,可温亭湛变着方儿桃她欢心,夜摇光也就渐渐的不把思念表现在脸上,今日看到软软糯糯的馥姐儿,夜摇光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才会闷闷不乐。
“你若实在是想念开阳,我们可以先去一道昆仑山,去看看他。”温亭湛问声细语道。
“哼,要不是你劝我,我才不会把开阳丢在缘生观,他才三岁,你这个做爹的真狠心。”夜摇光别开眼,“开阳天天在家中,有几个人能够发现他的五灵之体?”
温亭湛一噎,这倒是真,实在是这小家伙总是分不清轻重,打扰他和摇摇相处的时日,不然他也不会极力说服摇摇将之丢在缘生观。
“等我们大婚的时候再把他接回来可好?”温亭湛态度柔和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去蓬莱,不适宜将开阳带着,等我们回来我便要参加春闱,你也要忙着搬家备嫁,哪有时间顾及他?反而对他不好。”
“你聪明,你说什么都对!”夜摇光用手肘拐了温亭湛一下,然后越开温亭湛就去追闻馥。
闻馥就是闻游的嫡亲表妹,闻姑姑的女儿,闻姑姑产前和闻游的姑父和离而去,这个孩子姓闻,至于闻姑姑离开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关入了大牢,只怕这一辈子都休想出来。
“娘!”实际只有两岁的闻馥原本在夜摇光怀里笑的咯吱咯吱,突然扔了夜摇光脖子上的项坠,对着夜摇光身后喊了一声,和夜开阳不同,闻馥现在只能清楚的喊出一到两个字,看到母亲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女,又眉开眼笑的叫,“姐、姐。”
闻姑姑对这个女儿疼到心坎里,她一辈子的精神依托,伸手从夜摇光的怀里接过女儿,捏着女儿肉嘟嘟的胳膊:“可有听摇姐姐的话?”
“娘。”闻馥自然听不懂母亲的话,伸手想要去抓母亲发髻内摇晃的步摇,闻姑姑连忙从丫鬟的手中拿了一个拨浪鼓给她,安抚住闻馥,闻姑姑才向夜摇光介绍,“这是罗姑娘。”
“沛菡给姐姐见礼。”罗姑娘连忙向夜摇光行礼。
夜摇光也穿着女儿装,她也回礼:“罗姑娘客气了,蚊子与我们是至交好友,日后你我少不得要多走动。”
“姐姐说的是,日后要多请姐姐教导。”罗沛菡温婉一笑。
罗沛菡算不上美人,顶多是一个清秀小佳人,但她的五官柔和温润,眉毛却细长,证明她是一个柔中带刚的女子,尤其是她地阁宽厚圆润,意味着她为人很宽容,眼神清澈有光,却不是一个任人搓揉捏扁的包子,相书有言:丰颔重颐,兴家旺宅。
没有想到蚊子还有这样的好福气,是个好女子,只不过……
闻姑姑特意将罗沛菡在出嫁前夕请到自己的府中就是想让夜摇光看一看面相,所以她一直看着夜摇光,只可惜和温亭湛日益相处,夜摇光也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闻姑姑只能招呼两人,而温亭湛在闻姑姑带着罗沛菡前来之时,就自动避嫌离开。聊了没一会儿,闻姑姑就被下人叫出去,毕竟闻游大婚只剩下五日,她作为亲姑姑自然很忙。
“姐姐……”
“你叫我灼华即可。”夜摇光其实非常不喜欢没有血缘的女人叫她姐姐。“灼华,是我的小字。”
“灼华姐姐。”罗沛菡很高兴的喊了一声,而后道,“我及笄时,姑祖母为我取小字云舒。”
“云舒,好名字。”宽和平淡现实。
第689章:食神伤官星入墓库
“灼华姐姐,我听闻你也曾在书院女扮男装读书。”罗沛菡言辞有些小心的试探,见夜摇光没有不高兴的模样,才有些腼腆的问道,“我可否向姐姐打探一下,少谦是个怎样的人?”
闻游今年及冠,过年的时候夜摇光和温亭湛都来过,他的表字少谦。
“蚊子啊,是个聪明、细心、重情之人。”夜摇光想了想认真的评价,“若说缺点,那就是有些固执,你是个宽厚之人,恰好与他互补。”
罗沛菡有些脸红,手指绞了绞手绢,才鼓起勇气问道:“灼华姐姐,你、你可知少谦今年为何没有参加科举?”
夜摇光一愣,她看了看罗沛菡才问:“你为何有此一问?你是嫌弃他现在还只是秀才?”
毕竟连陆永恬都成了武举人,他们一伙儿当中闻游的功名的确最低。罗沛菡不像是一个市侩之人,也不是一个虚荣之人,夜摇光有些纳闷。所以,夜摇光才在明显感觉到闻游和陆永恬两个坏小子在不远处偷听,故意问了这个问题,也算是帮他们夫妻一把。
“不不不,我并非此意。”罗沛菡慌忙的解释,“我听闻他是染了风寒,可我舅舅在他风寒前一日还见过他,且后来舅舅听闻他因病不能参加科举,还特意上门去看过他,舅舅说虽则秋季寒凉,可他不像是个考前悬梁刺股之人,这风寒来的蹊跷,是不是有人对他不利。但我听闻灼华姐姐有一身本事,爵爷又有一身好医术,我想少谦定然不是别人迫害,我也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一些内情,爵爷还有陆公子和秦公子都已经中举,我怕他心中不快,我若是宽解他说错了话,岂不是更让他不高兴……”
罗沛菡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不好意思。
夜摇光的目光飘了不远处的假山一眼,才道:“云舒可真是一个好姑娘,若是有人不珍惜你,那真是瞎了眼。”
“灼华姐姐……”罗沛菡只当夜摇光是在打趣她。
“唔,蚊子为何没有参加科举,的确有些内因,这话要从何说起呢……”夜摇光故意拉长了语音。
“哎呦喂。”这时候假山之中的陆永恬被焦虑的闻游一把给推了出来。
罗沛菡被吓了一跳,看向远处的陌生男子,不由一阵懊恼。
陆永恬心里把闻游骂了个半死,自己中了表妹的美人计,现在觉得妻子贤惠可人,不愿意被妻子知道,就把他踢出来。心里骂归骂,婚前男女不能见面,陆永恬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所以他装作是被绊了一跤,然后面色坦然的看着夜摇光和罗沛菡,大大咧咧的对夜摇光道:“小枢,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这是小六,你想必听过他。”夜摇光向罗沛菡介绍。
罗沛菡点了点头,低头行了一个礼。
“这位姑娘是……”
夜摇光才发现原来陆永恬也挺会演戏,于是皮笑肉不笑道:“这是罗姑娘。”
“原来是小嫂子……”陆永恬喊了一声,就在夜摇光渐寒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我是来寻允禾的……”
“他出去了,你去外院寻。”
“好好好,我这就去。”
等到陆永恬一溜烟跑了,夜摇光感觉到闻游也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才拉着一阵尴尬的罗沛菡道:“别担心,蚊子没有参加科考,是因为湛哥儿觉着今年他不适宜。”
“为何?”罗沛菡一下子就忘了之前的窘迫。
“原因有三……”夜摇光将温亭湛给她分析的原因告诉了罗沛菡,自然最后一个为着他们夫妻考虑的原因没有说,“蚊子有才华,你应当知晓名列三甲和两榜进士是有差距,蚊子也才弱冠之龄,三年后再参加科举,会取的更好的成绩。”
罗沛菡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也可先考秋闱,去国子监再读三年,参加春闱。”
“这个我便不知道为何,这是他们男人的思量,你只要知晓这里面不曾有其他内情,也不需忌讳便是。”夜摇光笑道。
罗沛菡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故而对夜摇光展露了一个非常感谢的笑容:“灼华姐姐多谢你。”
罗沛菡的笑容不是特别美,但却特别有感染力,让人觉得很舒心。夜摇光也和她亲近了不少,罗沛菡也是个腹有诗书的女子,两人话题也很多,越来越投机。
但作为新嫁娘,虽然不是在闻家,可也是在闻姑姑的府中,总不能把时间耽搁太久,而且新嫁娘也忙,下午的时候罗沛菡就离开。
罗沛菡离开不久,闻姑姑就抽了个空特意来寻夜摇光。
“姑姑是想要问罗姑娘的面相。”夜摇光早知道闻姑姑的心思。
“自然是瞒不过你,游哥儿是我看着长大,我将之视若亲子,难免多想一些。虽则两家结亲已经无可更改,但我也想知道游哥儿的妻子到底是个真好的,还是个内里藏奸的。”闻姑姑也不遮掩,直接问,
“姑姑,须知这世间人无完人。”夜摇光道。
“我只盼她是个贤良人。”闻姑姑道。
“既然姑姑这般说了,那我就直言。”夜摇光点了点头道,“罗姑娘是个兴家旺夫的女子。”
闻姑姑顿时眉开眼笑,愉悦之情显而易见。
“姑姑可否把罗姑娘的八字给我看看?”两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就已经换了庚帖,闻家必然有罗沛菡的生辰八字。
“是否有不妥之处,可否邢克?”闻姑姑紧张的问。
“非是邢克。”
闻姑姑这就放心了,她连忙起身,亲自回闻家,两个府宅相隔不过一条街,速度很快,大概一刻钟就将罗沛菡的八字给弄来。
夜摇光展开一看,便不由叹口气。
“我原就看过罗姑娘的面相,她人中平坦,这是子女缘薄的面相。”夜摇光放下罗沛菡的八字:“女命以食神伤官为子女,其中食神代表女儿,伤官代表儿子,罗姑娘的八字食神伤官星入墓库,这是命主无子女。”
第690章:闻游大婚
原本闻游见姑姑急匆匆回来,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就跟上进了母亲的院子里,得知闻姑姑要的是未婚妻的八字,就联想到了夜摇光。尽管交换庚帖之前,他们已经合过八字,但民间的那些人能够信任,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怨偶,他的姑姑就是最好的例子。无疑,他是更信任夜摇光,他就跟了过来,恰好在月亮门前听到了夜摇光的话。
一时间,姑侄两人都愣住,传宗接代是何等大事,尤其是闻游还是他们这一房嫡支唯一的骨血,若是妻子不能生育,那岂不是断了嫡系?
夜摇光早已经发现闻游,她是故意说出来,罗沛菡是个好姑娘,若是婚后再发现,闻游接受不了,这对于罗沛菡将会是致命的打击,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她在一个大家族要承受的压力是何等的大?
“便、便没有破解之法?”闻姑姑回过神问道。
夜摇光摇了摇头:“姑姑,有些事可以趋吉避凶,有些是命,逆天改命所要承受的代价,任何一个修炼者都不会轻易的去尝试承受。”
闻游也是脸色一白,早在三年前定亲之前,闻游就见过罗沛菡,那么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与其他鲜活娇俏的官家女不同,一眼就入了他的眼,当然那不是爱,只不过他毕竟欣赏贞静贤淑的女子,所以多看了两眼,后来为了断绝表妹的心思安心备嫁,他听从了母亲的劝告选择定亲。
罗沛菡的父亲是襄阳知府,而她的祖父乃是礼部侍郎,一门的清贵,养出的女孩也是知书达理,不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门户亦或是从个人意愿,闻游都决定选择罗沛菡。这几年偶尔也会在长辈的安排下匆匆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他对这个妻子越来越满意,尤其是方才听了罗沛菡和夜摇光的话之后,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温贴过。
“当真一点更改之法都不曾有么?”闻游目光期盼的看着夜摇光。
“世事无绝对,我也不敢妄言,若是你们多行善积德,行放生之事,也许有奇迹也不一定。”这话倒不是宽慰闻游,而是真的有这样的先例,当然夜摇光是没有见过,她只是前世听说过。
闻游的目光蓦然一亮,他对夜摇光深深一作揖:“多谢小枢,此事还望小枢莫让她知晓。”
她,指的是罗沛菡。夜摇光点头,不仅仅是允诺,更是赞赏闻游的品格,他是决定不悔婚。
“游哥儿……”闻姑姑欲言又止。
闻游对着闻姑姑摇了摇头:“姑姑,正如小枢所言,这世间人无完人,娶妻当去贤,家和万事兴。若是家不和妻不贤,便是子孙兴旺又有何意?”
闻姑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她自己也曾经深受没有孩子的痛苦,若是没有这一段经历,她或许会公然反对,可如今……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姑姑,小枢也说完事无绝对,我日后与她多行善事,总会有福报。”闻游伸手握住闻姑姑的手,轻声道。
闻姑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多言。这件事就仿佛被闻游和闻姑姑给遗忘一般,他们依然欢欢喜喜的准备大婚。
十月二十二日,宜嫁娶。
温亭湛和萧士睿还有秦敦以及陆永恬一大早就和闻游一道去迎娶,这迎娶非常的困难,尤其是罗家都是饱读诗书之家,罗沛菡的兄弟可不少,据说有一个哥哥乃是两榜进士,自然要过文关。闻游少不得要把温亭湛也叫去,而新嫁娘那边未必没有武艺超群之人设下关卡,所以也罢陆永恬叫去,这新出来的解元和武举人作为迎亲队,也算是闻家的脸面。萧士睿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有暴露,只说是白鹿书院的同窗好友。
若不是这边也有事想要夜摇光帮忙,她还真想一道女扮男装去看看古代娶亲的流程,而且前世她也没有参加过婚礼。再说早点取点经,等到明年也可以为难一番温亭湛。
可惜……
在夜摇光的翘首以盼中,闻游终于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回了来,响亮的鞭炮声,闻家撒喜钱的声音,四周的祝贺生,敲锣打鼓之中,花轿落下,红毯从花轿前一路铺到了喜堂,等到新娘被搀扶下轿,便是三箭定乾坤,过火盆等一系列习俗,最后新人步入大堂,在亲友的见证下拜堂,送新娘入洞房……
这样一忙活都到了下午,闻家开始招待所有的宾客入席,喜宴一直从申时持续到戌时,秦敦和陆永恬还有有萧士睿轮番替闻游挡酒,闻游依然被灌得面红耳赤,被夹入了洞房,又是一窝疯的涌入了洞房开始闹洞房……
在众人起哄之时,温亭湛抽了空将夜摇光拉走,漫步在他们的客院长廊之中。借着月光与灯光的交织,夜摇光看着脸上蒙了薄薄一层红晕,不由笑道:“不知道还以为你饮了酒。”
温亭湛依然没有饮酒,任何人来敬酒,他都很巧妙的避开,让对方笑呵呵的看着他以茶代酒。
温亭湛温和一笑:“你今日有心事?”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她觉得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我不是看出来,而是这里感觉出来。”温亭湛将夜摇光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掌心下砰砰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让夜摇光的手掌发热,她抽回手道:“是蚊子与云舒……”
夜摇光将云舒的命格说了出来。
“也许这对于蚊子是福不是祸。”温亭湛拉着夜摇光才走廊边缘坐下,“蚊子的性子有些急躁,有时行事过于刚断,甚至可以说他隐藏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性,罗姑娘这件事也许能够让他日后行事多谢顾忌,不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温亭湛早就发现闻游性格上的缺陷,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用各种手段压制改变,但收效甚微,反倒是罗沛菡这件事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可一个女子若无子女,多可悲。”尤其是这个时代。
“我一直认为,比起子女,丈夫的矢志不渝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夜色中,他温柔的执起她的手,漆黑幽深的目光柔情四溢的望着她,“而我,也一直在如此做。”